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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我望着道路两旁的桃树不言不语,一阵微风拂过树梢,片片花瓣飘落,一场绚烂的花雨。

  桃花乱落如红雨……我心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又被我自己狠狠抹去。嫁人为妻也好,做天子宫嫔也罢,我的人生都是刚刚开始,“乱落如红雨”这样的句子不该用在此时的我身上。

  想着想着,已到了尚食局,守在门口的宫女见我们来,急急转身跑进去知会尚食女官,我收回思绪,厉声将她喝住。她转回身,战战兢兢地一福:“尚仪……宫正……”

  我思绪仍是乱着,不愿多言,与怡然相视一眼,怡然斥道:“规矩怎么学的!连个礼也不行就急着往里跑,自找苦吃不是?”

  她看着和我们一般年纪,衣裙齐整,发髻绾得也尚算不错,只是鬓发毛躁,我蹙蹙眉,淡然道:“用不着你去通报了,回房去把鬓发理好,若不然叫尹尚食看见也绝没你的好处。”

  她略带窘迫地又向我们行了一礼,躬身退去。我与怡然径自步入尚食局大门,往正厅走。

  尹尚食已年过三十了,其实能坐到六尚的位子,起码也是这般的年纪了,我与怡然如不是在御前服侍多年,也不可能在及笄之年就位居从三品。

  尹尚食行至正厅门口,我们向她一福:“尹尚食。”

  “尚仪、宫正。”她还了一礼,方抬眼微笑,看着我,话语中带着些许嘲意,“还道尚仪如今已是陛下的姬妾了呢。”

  虽说六尚局的六位女官统称“六尚”,可实际上尚宫最高、尚仪次之,与宫正同级。尚食、尚服、尚寝、尚工再次半品。皇太后帝太后身边的两位姑姑虽是挂着尚宫的衔,实际只是服侍太后,并不怎么理旁的事务,宫中女官实际上便已是我和怡然份位最高,大小事宜也皆是我二人说了算。为此年长的宫人们多有不满又不敢直言,我们都清楚。至于尹尚食,对我更是怨恨有加,据说前任尚仪方氏放出宫去的时候,皇太后欲荐尹尚食接班,谁知晚了一步,陛下一道圣旨让我做了尚仪。

  我的话语轻轻慢慢,仿佛全然听不出她的敌意般的闲聊:“尚食这话说的。旁人没规矩听些闲言碎语也就罢了,尚食身居六尚之位,自当以陛下旨意为准,怎的也随波逐流起来了?”

  尹尚食面上怒意顿生,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冷下脸来,语气平平道:“二位稍坐片刻,我去叫她们来。”

  因着前些日子放了一批宫女出去,而后又有新宫嫔入宫,各宫人手皆有不足,此行便是为了挑上几个新进宫的小宫女带到尚仪局好生教导着,以便日后填补各宫还有御前的空缺。

  我与怡然正坐下来,林晋给我们倒了杯茶,埋怨说:“这尹尚食仗着有皇太后撑腰,连御前的人也敢说了。若姐姐当真做了宫嫔把这尚仪的位子必是她的,我们一干人决计没好日子过。”

  我嗔他一眼:“说什么呢,便是她做了尚仪又如何?这儿不是还有位宫正和她并驾齐驱?再说,侍奉御前,她不敢胡来。”

  门外脚步声渐渐接近,我们皆闭了口,饮茶不言。尹尚食带了二十几名小宫女进来,最大的也才十二三岁,都是今年才入宫的。女史奉上名册,我摆一摆手,莞尔向怡然道:“我若当真做不成这尚仪了,这些事还需你多盯着些,人也由你来挑吧。”

  怡然颌首应了,从女史手中接过名册,扬声道:“丝雨是谁?”

  一宫女脱列而出,约莫十一二岁,一福身道:“奴婢丝雨。”

  “去沏茶来。”怡然的吩咐言简意赅。丝雨转身退去,片刻,端了三盏茶上来,怡然和尹尚食喝了一口就蹙了眉头,我执杯一啜,面色在半温的茶水流过喉咙的同时冷了下来。

  丝雨瞧出我们面有不悦,又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我等着她开口,可她又一直忐忑地保持着沉默。我无奈地与怡然一望,怡然淡淡一笑,语声无波无澜地向她道:“若在御前服侍,把这只有六分热、连茶香也散尽了的茶水呈上去,你接下来的日子,大抵是可以在浣衣局度过了。”

  我接口道:“还有,宫正吩咐你去沏茶之后,连应也不知道应一声。莫说是在御前,在哪做事也不能这般没规矩。”她惶然跪地,却还是不言不语,我笑意淡泊地凝视着她,又说,“明知上位不悦,却连一句认错求情的话也不会说,你以为你有几条命?”

  我微微侧首,看向尹尚食,笑颜中带着明了的不满:“有劳尹尚食,尚食局的好规矩我是见识了,这些丫头我会带回尚仪局慢慢教好。”

  言罢,不待她有任何回答,便站起身,怡然也会意起身,尹尚食只好向我们一欠身:“两位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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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的宫妃品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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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02.册封

  我与怡然先回了尚仪局,将她们交给司赞,便向广盛殿行去。我告诉怡然她不必与我同往,怡然却不放心,坚持要一道去见陛下。我在觉得温暖的同时亦觉无奈:若他真无意册封,那再多去多少人又能有什么用呢?

  广盛殿门口,郑褚眉宇间略有焦灼地向我低语道:“可算回来了,陛下方才问了一句。”

  我轻轻一福:“有劳中贵人。”便移步入殿。

  他正读着折子,我不言不语地行过去,接过墨兰手中的茶盏奉上去。同样的事情我在过去的几年里做了无数次,无非是跪坐案旁将茶放在案几上再起身侍立一旁就是了,从来没出过岔子。唯独这次,起身前看到他的面容时,脑海中蓦地慌乱,一时失神竟踩了裙摆,一个趔趄跌了回去,手在案上一扶,连带他面前的案几也移了几寸。

  他眉头一皱转过头来,见是我时似乎一愣:“晏然?”

  我俯身拜下去:“陛下恕罪……”

  他一笑:“没事,起吧。”我直起身,向前移了移,要去收拾桌上被溅出的茶水,被他抬手制止,笑问我,“怎么?身子不舒服?”

  我低下头,想着昨晚,胸口隐隐作痛,不自觉地看向那只颜色清凉的淡青色瓷杯,生硬道:“没有……”

  他似未察觉我的情绪,眉宇间笑意柔和,犹如晨间第一缕阳光温暖却无炙意,执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中,缓缓道:“该给你册封了,朕想给你拟个封号,一时间又没什么思路,你自己有想法没有?”

  封号?我微一愕,垂眸淡淡道:“散号宫嫔依规矩不得赐封号的,晏然身在奴籍能得陛下眷顾已是天恩,万不敢再破这个规矩。”本该是无比温顺之语,我却无法抑制言语间的生冷,字字出口,只余疏离。

  他无声一笑,伸手将我揽近了些,眼中似有些歉意。我内心一番挣扎,终还是和顺地倚在了他的肩上,只听他说:“你随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朕不愿委屈了你,想封你做从六品才人。”

  按大燕朝目下的嫔妃品秩,宫中嫔妃自上而下分三夫人、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再往下的从八品宝林、正九品良使、从九品采女皆属散号。其中九嫔中,昭仪、昭媛、昭容秩正二品,称“上三嫔”;淑仪、淑媛、淑容、修仪、修媛、修容则低上半品,称“下六嫔”。九嫔以下,自正三品至从五品共二十七人,便是“二十七世妇”了,除却正三品的充仪、充媛、充容、充华都只有一人外,往下的婕妤、贵姬、贵嫔皆设四人,再往下正五品姬五人,从五品容华六人。自正六品起,属“八十一御女”,正六品、从六品的美人和才人各九人,正七品九仪各一,从七品琼章、瑶章各九,正八品婉华、穆华、闲华亦是各九人。再往后,散号宫嫔便无定数了。

  宫女晋封宫嫔,多半是采女,偶有良使,能直封宝林已属罕见。从六品的才人却是位列八十一御女之位,且是八十一御女中地位较高的了。我在宫中并无背景,位份能高些自是好的,可又难免要遭人侧目。我思量着,总还是细水长流为好,低眉回道:“奴婢适才刚说不敢要封号破了规矩,若是直封才人,这规矩岂不破得更大?”

  “有例在先,云清皇后侍奉神宗时,便一举封了从三品充媛。后为仁宗宫嫔,更直封的正一品夫人,朕封你个才人又算什么破了规矩?”

  我本该嫁人为妻,如今封得再高也只是天家妾室。他毁了我的婚事,什么样的位份也弥补不了。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恨,言辞愈发不留情面:“云清皇后贤良淑德,与仁宗伉俪情深,奴婢不敢比。”我离开他的肩头,垂首跪坐,羽睫轻颤地轻声细语,“再者,即便奴婢得封宫嫔,不再在奴籍,可兄妹仍在奴籍不说,故去的父母更是负着罪名,奴婢独居高位岂能安心。”我哽咽着,有无数的委屈与隐忍压在心头,件件皆是难以言述的痛苦。忍耐再三,终是忍回了借机求他宽恕兄妹的求情之语,敛身一拜,“父母纵使有罪,也仍是晏然的父母,百善孝为先,求陛下|体谅。”

  伏地许久,眼中只余上襦广袖上淡色的刺绣纹路,心里却揣测着他现在的神色。他重重一叹,轻一抬我肩头示意我起身,扬声叫来郑褚:“晓谕六宫,攉封尚仪晏然从七品琼章位,赐居瑜华宫汀雨阁。”

  “陛下……”我一开口便被他制止,他平淡道:“不要多说了,这是朕能给你的最低的位子。”

  一向干练的郑褚犹豫了一瞬,才道了“诺”,又向我道:“恭喜琼章娘子①。”

  我也只好领旨拜谢,郑褚躬身退出去传旨,我亦站起身,行至案前几步处屈膝一福:“臣妾也先告退了,该按规矩去拜见两位太后和皇后娘娘。”

  他一颌首,又道:“你与怡然婉然素来交好,眼下怡然是宫正,事务繁多,婉然便赐给你做个管事宫女吧,也是个伴。”

  我正要推辞,婉然却已在一旁一福,喜滋滋道:“诺。谢陛下,奴婢定侍候好琼章娘子。”

  新封宫嫔,按礼要先去拜见太后,再拜见皇后,最后再去见自己宫中的主位嫔妃。婉然随在我身侧,低低地问我:“娘子是先去见皇太后,还是帝太后?”

  “虽则帝太后是陛下生母,但皇太后是先帝嫡妻,帝太后多年来也一直以皇太后为尊,先去拜见皇太后。”我说着,睨了她一眼,又道,“旁人就罢了,你和怡然不许跟我生分了,私底下还叫姐姐,不然我可不答应。”

  御前服侍之人众多,除去大监郑褚不说,就只剩我和怡然婉然是当年一起从太子府跟来的,这份自幼结下的情谊,我不想就此疏离了。

  婉然吟吟一笑:“诺,听姐姐的。”

  皇太后所住的长乐宫在皇后居住的长秋宫东南侧,与长秋宫西南边帝太后的长宁宫相对。旨意已传遍了后宫,长乐宫门口,两列宫人齐齐向我一福:“恭贺琼章娘子晋封之喜。”

  我微微颌首,向为首的那名宫女道:“瑜华宫汀雨阁琼章晏氏依礼拜见皇太后,有劳通报。”她虽在皇太后身边服侍,但也属尚仪局管辖,从前也就算我手底下的人,算是相熟。

  她欠了欠身子,语声清越动听:“娘子稍候,奴婢去禀皇太后。”

  通报一声最多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眼见已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仍未见她出来,我心中大概有了数,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垂首在外面等着。

  果然,又过一会儿,她行出殿外躬身向我一福,道:“皇太后刚刚歇下了。娘子请回吧。”

  我了然微笑,点一点头,语声温和依旧:“那晏然改日再来向皇太后问安。”

  目下已是未时,皇太后素有午睡的习惯,但从不是在这个时候。之所以叫人这样来回话,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所以才有意要我等那么久。去见帝太后时也是同样,宫女来回说“帝太后身子不适不便见娘子,娘子请回”,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依言离开。一直以来,尽管我身在奴籍,尽管我是罪臣之女,但两位太后对我仍是不错,可如今,我只怕已成了她们眼中狐媚惑主之人了。

  出了长宁宫往长秋宫走,婉然忍不住悄声对我道:“姐姐,何必再去长秋宫呢?宫里的人办事多机灵,大约你还没到长秋宫,皇后娘娘便已经知道两位太后对你避而不见的事了,又哪会见你?”

  我没有回头,仍是往前走着,长秋宫已在眼前,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平添巍峨。我沉下一口气,缓然说:“就为知道她不会见,我才更要去。”

  不仅两位太后,现在整个后宫不知有多少人已然记恨上了我,巴不得赶紧寻我个错处。皇后可以不见我,但我若是不去,错处定是在我了。

  才到长秋宫门口,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蓝菊已迎了出来,肃然向我施了万福:“奴婢恭贺琼章娘子晋封之喜。皇后娘娘知道娘子素日守礼,今日必定会来长秋宫拜见,只是娘娘最近太过劳累,已歇下了,娘子明日一早过来问安便可。”

  她神态恭谨,言辞不卑不亢,究竟是在皇后身边服侍多年的宫女。我唇角微挑笑意,浅行一礼:“诺,那今日便不打扰娘娘了。”

  我回到瑜华宫,一切都已料理妥当。汀雨阁里,一众宫人向我行大礼问安,我坐下来面色不改地受了,待他们起身,我不禁一愣,意外道:“林晋?你怎么……”

  林晋笑向我一揖:“陛下说娘子一直服侍御前,在后宫没什么相熟的人,多指两个从前一起在御前的过来能给娘子解解闷。”

  我听了他的话,才注意到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宫女诗染和云溪也是御前宫女。我含歉低头,低低道:“我一人受封,倒累得你们一干好好的御前宫人都不能再在御前做事。”

  诗染眉眼一弯,笑了一笑:“娘子别这么说,在哪做事不是做事,跟着娘子心中还舒坦些。”

  我闻言眉头一皱,轻斥道:“怎么说话呢,这话传出去外人还要以为是陛下苛待宫人了。”

  诗染知是自己失言,但毕竟是当着众人的面,脸上讪讪地向我一福:“奴婢绝无此意,娘子恕罪。”

  我颜色稍霁,端坐着道:“时候也不早了,各自收拾妥当了便歇着吧,明儿个一早婉然和林晋随我一同去向皇后娘娘问安。”

  作者有话要说:①【娘子】唐朝时确实称嫔妃为“娘子”,反倒是“娘娘”这个说法似乎完全是杜撰的……于是我本来想全篇用娘子……但觉得“夫人娘子”听上去好别扭……于是个人情结发作之下,就成了散号称“小主”,八十一御女称“娘子”,二十七世妇及以上称“娘娘”的大融合……

  本文的宫妃品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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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03.暗争

  众人齐声应诺,行礼退去,只余婉然和林晋还在屋内。我叫过林晋,让他一一去查余下几名宫人的家世背景,又让婉然去欣华殿知会一声主位和贵嫔纪氏,我稍后去问安,问她方便与否。不一刻,婉然蔫耷耷地回来回话说和贵嫔正要去见瑶昭仪,要我先不必去了。我看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拉过她笑道:“这是怎么了?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咱今儿个也不是头一次吃闭门羹的。”

  婉然满脸的不服,愤愤道:“两位太后和皇后也还罢了,那和贵嫔算什么东西,入宫三年了也还个不得宠的,见陛下一面都难。从前姐姐在御前的时候她怎么巴结姐姐来着,如今却是这般态度!”

  她话说得露骨,我并没有多加阻拦。婉然虽然心思直,做事却有分寸,如果有外人在——哪怕是林晋,她也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我拉着她坐下来,仍是叮嘱了一句:“和我发发牢骚也就罢了,不许出去乱说。”又和颜劝她说,“犯不着为此生气,你也知道和贵嫔不得宠,若不是凭着家世连这个位子也坐不到,她又哪敢开罪太后和皇后?不见我左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婉然依旧生气,刚要开口辩驳,云溪进来一福,道:“娘子,绮灵轩沈闲华来了。”

  沈闲华?我想了一想,问她:“可是前些日子刚入宫的沈氏?沈太医的女儿?”

  云溪答说是,我略一沉吟,向她道:“你去回了她,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话音未落,一女声从云溪身后清清凌凌地传来,夹杂着咯咯笑声:“语歆来贺琼章娘子晋封之喜,娘子干什么避着我。”

  说着,人已经到了屋中,婉然和云溪垂首向她一福:“闲华娘子万安。”面上皆有些尴尬。

  沈语歆双手相叠置在腰间,端端向我施了一礼:“恭喜姐姐。”

  她今年才十三岁,一个月前选家人子时入的宫。大约是因为家世一般且年纪尚小,份位是八十一御女中最低的闲华。在她受封前,我教导新家人子礼数的时候,我曾与她闲谈过几句,那时候我告诉她我快要嫁人了,她还送了我一对红宝耳坠作贺礼,笑嘻嘻地告诉我说:“尚仪姐姐要嫁人了我却还能见上一面,可见有缘。没别的东西可以送姐姐,这对耳坠就算贺姐姐新婚之喜。”

  现如今,她又来贺我晋封之喜了。

  她径自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我,直看得我不自在,问她:“怎么了?”

  她一双眸子明亮地看着我,一字字道:“姐姐骗我。”

  我知道她是指我嫁人之事,却无言解释,只淡一笑:“本无意如此。”

  她仍是托着下巴,眨了眨眼,认真道:“看姐姐这个样子,陛下说得倒真没错。”

  “什么?”我不解其意。因着她年纪小,入宫之后也没侍过寝,面圣的机会屈指可数,不知二人是什么时候聊过,还说起了我?

  她坐直身子,敛去笑容,竟瞬间显得成熟了几分:“前阵子我去御花园散心,碰上陛下和静婕妤便一起在亭子里坐了聊了几句。陛下说你在御前服侍了这么多年,突然要嫁人了还真舍不得,婕妤娘娘就开玩笑说陛下如果舍不得就留你做妃嫔好了。结果陛下说……”她轻咳一声,学着宏晅的腔调一叹气,道“晏然那丫头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虽说是身在奴籍做着宫女,心气儿可是一点没减,朕还是让她嫁出去为人正妻的好。”

  我心中一动,他终还是知道我的心性为我想过,若不是昨晚喝了酒……我长长地一声叹息,听她幽幽道:“姐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我似无所谓地笑一笑,兀自倒了杯茶轻啜一口:“事已至此,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好或不好并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她微瞪起眼睛,快言快语地反驳我,“若早早就觉得不好,牵强地活着还不如死了轻省。”

  以她的年纪和阅历,说出这样的话我并不意外。也不愿多做无谓的解释,略一静默,带着点乏意道:“但凡活着,总是不如死了轻省的。可很多事,只有活着才能办到,一死了之终归是什么都没有。”

  譬如我的兄妹,只有我活着,才有可能再见他们一面。

  她安静地低头思索着我话里的意思,我勾唇一笑:“我随口说说,你别琢磨了。日后我这汀雨阁你能不来便别来,不是不爱见你,只是你不能违了太后和皇后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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