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运合伙人》 作者:荷风吹 文案: 洪爽:我姐被渣男贱女坑了,我的工作被你搞丢了,现在唯一的房子也保不住,怎么办? 冷阳:有个办法能保住房子顺便虐渣。 洪爽:快说! 冷阳:办法很简单,但要实现第一个步骤是咱俩结婚…… 洪爽:这么阴的主意只有你想得出来。 冷阳:肯吗? 洪爽:OjbK! 现实主义商战文 两个腹黑毒舌的男女,一起受家庭因素影响改行,又因极品事件结识,开始共同的创业历程。 融合餐饮业,美食,营销,宅斗,家族情仇等元素的撕逼打怪爽文。 女主很刚不娇软,男主狡猾不狂霸,日常嘴炮调情,先婚后爱。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平步青云 主角:洪爽、冷阳 ┃ 配角:姜开源、夏蓓丽、洪万好、曾淑琴、冷欣宜、关佩珊、洪巧、洪悦、姜承望、洪欢 ┃ 其它:现实主义、商战、美食、先婚后爱、商标大战、营销、公关 =========== 第1章   下午三点,母亲病床旁的心电图波动越来越小,如同一根即将停颤的琴弦,为冷阳心中悲怆乐章奏出低徊的尾声。   姐姐冷欣宜止不住颤抖,身体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猛然起身,左臂伸向床头的呼叫按钮。   冷阳立刻抓住她的右手加以阻止。   母亲已在与肺癌的搏斗中千疮百孔,最后这段时日囚困ICU病房,在镇静剂安抚下不省人事。   医护人员送出的一页页残酷数据似钝口小刀对姐弟俩施以凌迟,经过反复挣扎和血肉横飞的心战,昨天他们相约为母亲结束痛苦,签署放弃抢救协议,将她移动至普通病房,让她在儿女的守护下安详离世。   二十个小时的陪护里,他们未能看到母亲慈祥的眼神,聆听她温柔的话语。   有药物为屏障,病痛已对她鞭长莫及,这一昼夜的送别更像是冷阳和姐姐的刑期。   他们的心每分每秒都在撕裂,希望尽早逃离折磨,又被不舍和依恋缠缚,畏惧永诀的一刻。   眼看死神无声迫近,冷欣宜终于承受不住锥心剧痛,想呼叫医生来抢救,被弟弟拽住便用力挣扎。   冷阳站起来抱住她,忍痛低吼:“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妈妈已经受了太多罪,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   冷欣宜中剑似的不动了,乌黑的长发仿佛凌乱悬挂的绸缎,衬托着苍白娟秀的脸。   她很漂亮,还有和外在同样漂亮的内在,造物主似乎在创作完这件作品后才发觉她太完美,于是本着人无完人的原则夺走了她的声音。   先天声带残疾让她自小丧失语言能力,即便在与至亲痛别的时刻也只能做默片演员,空有呐喊的情态,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可是冷阳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相连的血脉,沉痛的心情让姐姐的声音直达心底,窗外幽暗许久的天空也受其感召,回应电闪雷鸣。   “姐姐,我们好好跟妈妈道别吧,别让她走得不安心。”   他搂住冷欣宜肩膀,带她爬伏在床沿上,一齐握住母亲的手臂。   母亲自来清瘦,患病后体重直线下降,眼下只剩皮包骨头,摸着像一截坚硬的柴棒,直接击碎冷阳稳固多年的坚强。   泪水像虫群爬满面颊,母亲干瘪走形的面容浮在泪雾里,恰似一本悲剧小说的封底。   作为这部小说的读者,他的愤怒与悲痛相辅相成,越演越烈,因为受害者含怨长辞,而加害者兀自春风得意。   三点三十四分,医生宣告病人死亡。   母亲被送去太平间,接下来该操持后事了。   冷阳扶着姐姐立于廊下,在她的哭泣和外间的雨声冲刷中暂入恍惚。   忽然一个中年男人掀开密集的雨帘奔来,那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姜开源。   看到姐弟俩的神态,精明的他断定前妻已命归黄泉,神色凝重地询问:“阳阳,你妈妈走了吗?”   他亲切称呼冷阳的小名,然而冷阳还记得上次会面时他所展现的冷酷,有当时的嘴脸作证,眼前这副面孔不过是惺惺作态的假象。   “你来干什么?”   他代表自己和姐姐表达排斥,二人的情绪迅速被憎恶充满,这个父亲就是荼毒母亲人生元凶。   他们的外公冷长生是岭南名厨,在榕州开设了一家经营三代的百年老字号餐馆“福满堂”。改革开放后冷家重获福满堂经营权,令生意再现昌隆。   姜开源也生在榕州,家境贫寒,20岁时应聘到福满堂做会计,因相貌聪俊,办事能干获得冷长生赏识,不计较两家贫富悬殊,将独生女冷忆梅许配于他,指望将来靠他开枝散叶,继承家业。   婚后小两口很快迎来家庭新成员,给这个肥白可爱的女儿取名冷欣宜。   姜开源的父母没盼到孙子,大为失望,不久发现这事不止美中不足,还隐藏重大缺陷,小孙女是个天生的哑巴。   “谁家祖上没积德呀!”   婆婆唐玉芬逢人便如此抱怨,大伙儿都听得出她在讽刺冷家和儿媳。   受母亲影响,姜开源也对妻子怨气渐增,原先的细微瑕疵都被无限放大。   姿色平平成了不堪入目,保守矜持成了蠢笨木讷,稳重厚道成了老气横秋……   男人一旦变心,就像脱离引力的行星,不可逆转地远离。后来受另一颗恒星的强大引力吸引,飞入她的轨道。   那夏姓小三是福满堂的服务员,姿容出众,精明过人,凭这两项长处吃定姜开源。互为奸夫淫、妇,背叛各自忠诚的配偶和幼女。   冷忆梅思想传统,小三的老公也是少见的老实人,早年拜入冷长生门下学习厨艺,后在福满堂做工,不忍师父难堪,又舍不得如花美眷,与冷忆梅一起委曲求全,苦守破裂的家庭。   可惜恶人不能将心比心,只会得寸进尺。   冷欣宜六岁那年,冷长生撒手人寰,渣男贱女不再满足偷摸苟且,悍然向当事人们摊牌,打算抛弃原配,喜迎新欢。   当冷忆梅大梦初醒,姜开源和小三已牢牢把持福满堂,并以冷欣宜为要挟,逼迫她出让相关产权。   失去立锥之地,这个善良温顺的女人反而展现惊人的坚韧,离异后毅然带着女儿远走他乡,消失在熟人的视线中。   姜开源求之不得,可二十五年后,令他惊诧的情形猝然造访。   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来到他位于榕州CBD的办公室,自称是他和冷忆梅的儿子,请求他去上海见一见罹患绝症,时日无多的前妻。   事情已过去半个月,回忆自己当时的态度,冷阳和姜开源都很懊悔。一个出于愤恨,一个怀着欣喜。   “阳阳,我去做过亲子鉴定了,你真是我儿子。”   姜开源满脸讨好,将他理解的慈父姿态做到极致。   可冷阳只相信上次的待遇,耳旁还回荡这卑劣的男人鄙夷叫嚣:“冷忆梅人间蒸发二十多年,走的时候可没听说她怀了孩子,也许你真是她的骨肉,但凭什么说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姜开源已是腰缠万贯,名利双收的富豪,冷阳能理解他强烈的防备心,只恳请他去医院见见母亲。   让儿子认祖归宗,是冷忆梅最后的心愿。   他不求生父接纳,只要姜开源能做做样子宽慰将死之人,他将原谅他此前的一切罪过。   但渣男突破他一降再降的底线,直接甩给他一张百万面额的支票。   “我跟你妈夫妻一场,她缺钱大可直说,犯不着耍这种花招。”   冷阳感觉多年来扎在母亲胸口的利刃捅进了他的心窝,正如预想一般,姜开源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对待这种混蛋,用最狠戾的语句叱骂,最狂暴的拳脚殴打或许能解一时只恨。   不过冷阳从12岁起就不会轻易发火了。   爆发的情绪能宣泄体内激素,却不能有效解决问题。坏人身心皮糙肉厚,简单攻击难令他们忏悔,而且越是怒气冲天,越显得自身无计可施。   他当面撕碎支票,默默离开办公室,报复的种子也悄悄长出了胚芽。   时隔一月,姜开源通过科学手段证实了冷阳的血统,又雇佣侦探查明了他的价值,态度180°翻转   年仅25岁的青年已是国内广告界的知名推手,开设的传媒公司策划过多起收益显著的营销案,荣获各大企业青睐。   资本家求贤若渴,何况这炙手可热的优秀才俊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今天他撇下如山公务,不远千里赶来,就为抓住这天降至宝。   冷阳毫不费力看穿他的心思,脸上的冰霜越发厚实。   “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们从此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姜开源面露愧色:“我知道你在怪我,那天我心情不好,处事莽撞伤了你的心。我本来还想当着你妈妈的面向你们道歉,尽量抓紧时间赶过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冷阳接收到姐姐的颤抖,明白她已怒火中烧,自身仍保持沉稳,质问姜开源几时去做的亲子鉴定。   “就在上周,昨天我拿到报告,马上安排行程,你知道我工作忙,不可能说走就走。”   姜开源自顾自辩解,没看到冷阳脑中的推理。   他首先确定为对方提供鉴定物品的是自家刚刚辞职的保姆,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一个月,渣男却在一星期前才进行鉴定,说明那次重逢并非促使他调查此事的原因。   “你是不是先得到我的个人信息,发现我是个营销能手,冲着可观的利用价值才兴起求证的念头?”   他猝不及防发问,姜开源打个突兀,真相由此浮出水面。   意识到儿女的鄙视加深了,他慌张却不心虚地表态:“阳阳,我没对你尽到养育责任,是很对不起你,可当初是你妈妈有意瞒着我,不让我们父子相认,说起来也不能全怪我啊。好在现在还不晚,我有足够的能力补偿你。福满堂规模已经很大了,如果你愿意,随时能回来帮我,我会让你得到应得的一切……”   他习惯以玉帛平息干戈,但此刻这百试不爽的法宝失灵了。   冷阳的嘴角掠过闪电般锋利的冷笑:“你还有脸跟我提福满堂,那是我外公家创立的招牌,没有妈妈,你连边都碰不着。拿着从老婆手上抢来的富贵四处炫耀,你无耻至极!”   一阵惊雷轰去姜开源脸上的和善,吸纳了满空黑云,瞪眼怒斥:“这些话是你妈妈教你的吧?她就是桐油罐装桐油,一辈子改不掉损人的臭德性。动不动挖苦我吃软饭,借她娘家的势出头。”   “难道不是吗?”   “你这么聪明,我拜托你稍微动点脑子。福满堂以前只是榕州城里的餐馆,规模再大也有限。是我一手一脚把这块牌子经营成国内数一数二的餐饮品牌,分店遍布世界各地,还创立了同名的食品企业,把福满堂变成中国著名商标,每年纳税几十亿,养活几万员工。这些功劳可跟你妈妈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话部分属实,福满堂早已换羽飞升,今非昔比,是中国餐饮业巨头和最大的食品生产商之一。在销售业绩、利税利润等指标上连续15年位居中国食品行业前列,是国内规模最大、效益最好的食品企业。去年在全国民企500强中排第17位。   辉煌业绩自非侥幸,主要依靠领导者的英明决策和执行力。   姜开源的经商才能有目共睹,有资格自负,也和所有飞黄腾达者一样,将发迹前寄人篱下的经历视作屈辱。旧事重提,心头那根拔不掉的尖刺便蠢蠢而动。   冷阳并不否认他的成就,可始终认准一点——喝水不忘挖井人。   没有外公提携,他找不到施展抱负的平台,是母亲的下嫁让他获得改变命运的机遇,所以之后抛弃妻女的行径才不可原谅。   冷欣宜是姜开源忘恩负义恶行的见证人和亲历者,阔别二十五年,母亲的死将她对父亲的恨意淬炼到最高浓度。一改平日的温婉,激动地以手语控诉。   “妈妈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死后还要被你继续伤害?”   姜开源眼里从来没有这个女儿,早在她出生时就视其为不祥之物。没耐心打听手语的含义,凭揣测叱骂:“你别来怪我,我跟你妈妈离婚都因为你,要不是她生了个哑女,我们的关系也不会那么快搞僵。”   事关姐姐,冷阳果断抛开理智,一拳击中那张快速翳合的臭嘴。   姜开源倒退几步,后背咚地撞上墙壁,口腔里翻涌着海潮般的血腥味。   他怒视冷阳,青年僵冷的脸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马上滚,不然现在就弄死你!”   这威胁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效力特强。   姜开源醒悟不该在他刚刚丧母的档口激怒他,忍住憋屈,揣着不甘,慢慢走上来时的路。   大雨瓢泼,涤尽尘埃,却难以洗去儿女附着在他身上的仇恨了。   三天后,冷阳和姐姐火化了母亲的遗体,捧着骨灰回到居所。   他们去年才搬进这栋临近中山公园的独栋别墅,房子坐北朝南,室内面积500平米,外带一个种满玫瑰和绣球的大花园。   冷忆梅后半生带着一双儿女颠沛流离,吃遍人间苦楚,用柔弱的身体为孩子们构筑堡垒,使其免受风雨侵袭。   乌鸦反哺,冷阳从小立志让母亲过好日子,稍有能力便想方设法为家人改善生活环境。   以前全家散步经过这片住宅区,冷忆梅总是隔着铁栏观赏小区内的住宅,不经意流露的羡慕深深激励冷阳。当他凭本事赚足人生第一桶金后,立刻全款买下这栋售价过亿的房子,以为母亲会在这个温馨舒适的家安度晚年。   殊不料她的健康状况会在他事业的上升期急转直下,所谓福薄大概如是。   母亲的骨灰已凉,姐弟俩仍驻守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境,望着茶几上的骨灰盒良久无言,好像那是个离不开的坐标。   室外繁花似锦,室内数九寒天。   日影颠倒方向,阳光换成月光,双方没有任何交流,但冷阳确定,姐姐的所思所想与他雷同,根据是她时而悲伤时而怨愤的表情。   十点小区保安来电,说有客人造访。   来人是冷忆梅的主治大夫马医生,冷家姐弟陪伴母亲在那家医院治疗年余,已与医护人员结为亲友。   上周马医生去北京参加学术研讨会,今晚返回上海,直接从机场赶来慰问家属,并交付冷忆梅的遗书。   “上个月13号,你妈妈让我保管这封信,说等她过世后再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满足她的遗愿。”   送走马医生,姐弟拆信阅读,目睹母亲的字迹,泪水再度决堤。   冷忆梅在信中留下诸多殷切叮咛,着墨最多的一条是“放下对姜开源的仇恨,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绝难想到,这片呕心沥血的慈母情会成为煽动仇恨的烈风。   冷阳问垂头饮泣的冷欣宜:“姐姐,你肯原谅姜开源吗?”   冷欣宜迅疾抬头,目光好似磨利的刀锋,快速比出手语。   “我恨他们一辈子,一定要报仇!”   这是她先时于沉默中酝酿的决定,和冷阳不谋而合。   他笃定点头:“我也是,都是姜开源作孽,害妈妈半生受苦。福满堂是我们冷家的,不能由着他和姓夏的娼妇霸占,我准备把公司转让出去,回榕州夺回福满堂的招牌。”   弟弟的事业来之不易,冷欣宜有些犹豫了,以规范手势郑告:“这样会中断你的事业,再说他们的生意根深蒂固,要抢回招牌恐怕会花很长时间。”   “就算赌上毕生精力我也要为妈妈讨回公道!”   男人的语调骤然尖锐,随后又像还鞘的匕首隐去锋芒,握住姐姐的双手柔声劝告:“姐姐,你从小帮着妈妈照顾我,她生病期间也全靠你照料,已经为我们付出够多了。报仇的事就由我一个人完成吧,我和妈妈都希望你能幸福。”   冷欣宜甩开他,双手用力地演绎决心。   “不,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也是妈妈仅有的子女,必须共进退。如果你撇下我单独行事,我就自己去榕州。”   姐姐外柔内刚,说到做到。   冷阳也从不优柔寡断,看清她的心意后欣然结盟。   他们联手焚化冷忆梅的遗书,平生首次选择做逆子。   母亲是无辜的也是可悲的,被过分的隐忍宽容逼入夹缝,将阳关大道让给坏人,终生匍匐在独木桥上。他们已无力改写她的人生,但能创作不一样的续集。   火苗在两双刚强的瞳眸里跃动,点燃熊熊战火。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1、本文女主视角,女主第二章 出场,先让男主出场是为了交代故事背景   2、主角有缺点,非完人,剧情起伏大,多伏笔转折看到不合意的地方请别急着喷   3、男主女主是通过结梁子认识的欢喜冤家,先避个雷 第2章   洪爽被闹钟叫醒时,窗外的朝云镶满玫瑰色的金边。   她一咕噜爬坐起来,见床头柜上摆着一组精美的折叠贺卡,上书:“恭祝二小姐生日快乐,阖家敬上。”   看笔迹是三妹洪巧代书的,多半也是她半夜里悄悄放过来的。   洪爽会心一笑,举高双臂伸个大懒腰,边打哈欠边观察周遭环境。   离开一星期,卧室里的各色盆栽长势喜人。   清香木的枝条和她的头发一样蓬松丰满,龙沙宝石花团锦簇,香水百合张开十几朵小喇叭,最近处的君子兰又抽出两组嫩剑,宛如活泼的孩子张开臂膀准备给她一个大大的生日拥抱。   这些茂盛的花草间接反映出家人对她的关爱和照料,昨天还略显空虚的心填满暖意。   有这样温馨幸福的家,失恋算什么?   不久前她被男友贺阳甩了。二人的交往始于高中,感情稳定,但自从三年前男方去多伦多留学,他们的关系便随着距离渐渐疏远。   贺阳对她的观感从完美无缺变为缺点多多,指责日益频繁,最大的抨击点是“不求上进,随波逐流”。   洪爽读书时成绩不错,毕业于985院校经济系,凭个人能力应聘到关系户扎堆的银行,在亲友看来相当优秀。   贺阳的不满主要针对她工作三年仍是分理处的小柜员,拿着一份勉勉强强的薪水,干着低声下气的活计,升职遥遥无期,前途暗淡无光。   实事求是的说,洪爽确实该为自身停滞的事业负责。谁让她不喜欢这份工作呢?   当初干这行只因家里人觉得在大银行上班轻松稳定,工作地点离家不到一公里,节假日准时休息,不像别的工作累死累活。   她孝顺父母,也没有志在必得的理想,便顺应“民意”懵头懵脑干下去。   承认这点,面对男友的责备她总是能忍则忍。   然而一段关系崩坏时,单方面的忍耐顶多迎来悄无声息的结束。   半个月前贺阳发信息提出分手,她像收到恐怖分子寄来的炸弹心慌意乱,狂打电话却总被拒接,于是拿出行动派的魄力申请年假飞往多伦多。   尽管这一年来矛盾重重,她仍不相信当年追她追得死去活来,爱她爱到如胶似漆的男友当真会变心。   也许经过推心置腹的交流还可挽回。   即使他们的恋情已无药可救,也该坦诚和解,一别两宽。   她抱着以上幻想来到贺阳的公寓,得到的只是冷漠敷衍和闪烁其词。   一个认真对待感情却并不痴傻的女人看到相恋十年的男人做出这般形同陌路的光景,洪爽心里警灯乍亮。突破贺阳阻挠,在他的居室全面搜查,打开衣柜后找证据。   一件香奈儿的驼色风衣,一条红碎花的爱马仕围巾,还有一袭叫不出牌子但一看就很高级的白色蕾丝衬裙。   贺阳家境普通,家里省吃俭用才凑够他的留学费,没钱送人奢侈品。   物主定是个养尊处优的阔千金,贺阳的转变实际是陈世美的进化过程。   “怪不得你这一年没去打工,还说领到了全额奖学金,颁奖人就是这个小三吧?”   被愚弄的愤怒压倒感伤,洪爽狠抽负心贼一耳光。   男人挨打后释然吐气,好像受了这一巴掌,双方恩怨便可一笔勾销,接下来的说辞全无罪恶感。   “又没结婚,我没有义务对你保持忠诚,也有权做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   无非是那小三家境比她富,学历比她高,前途比她好,能带他飞黄腾达,少奋斗几十年。   真心相待十年的男人竟是个没良心的势利小人,大好青春全喂了狗。   愤恨、懊丧像虫蚁啃尽爱的残骸,洪爽反而不那么痛苦了,用热辣辣的铁拳款待渣男后,她拖着行李箱,取出为结婚节省的积蓄开始大快朵颐,游山玩水。   当晚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品尝300刀一客的极品牛排,还喝掉一整瓶宝玛庄园的干红葡萄酒,醉醺醺回到酒店,兴奋地给父亲洪万好打电话。   “老豆,我今天吃到了传说中的极品原切牛排,真的好好吃,还跟餐厅里的厨师打听了他们煎牛排的窍门。原来从冷冻仓里出来的牛排是不能过水洗的,还必须解冻到常温再下锅。他们煎肉的平底锅也是特制的,比普通平底锅厚半公分。调味料用的是海盐和绿胡椒。以前我只见过用黑胡椒调味的,没想到绿胡椒煎出来的肉更香……”   洪万好做过大厨,为她解释原理:“过水洗会让牛肉纤维松散嘛,口味就不好了,做之前都用厨房纸擦一擦。解冻到20°煎牛排才不会流失太多汁水,口感更细嫩。用厚的平底锅能持续提供均匀的高温。海盐颗粒比一般食盐粗,更能提升味觉层次感。绿胡椒香味清爽,辣味温和,当然比黑胡椒好吃啰。其实还有一些小秘诀,比如煎肉前用大蒜擦一下牛排再下锅,滋味更香。油呢一定要选葵花籽油,才能保持牛排的原味,煎的时候还要用大火,这样能充分促进牛肉里的蛋白质和糖分相互化合,会产生100多种不同的香味呢……二妹呀,你是不是喝醉了?心情好点了吗?”   父亲常为家人烹饪美味菜肴,却不愿过多地教孩子们厨艺,总说这是倒霉差事,学了没好处,这会儿担心洪爽的状况才不厌其烦解说。   洪爽滤掉他末尾的关心,继续嘟嘟囔囔求教做菜诀窍。   她没别的嗜好,烹调是唯一兴趣点,难得父亲破例传授,便趁着酒劲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久在他的耐心应对下睡着了。   次日早上收到母亲曾淑琴的短信。   “二妹,我刚转了1万块到你的支付宝,拿着钱好好玩吧,别想不开心的事。”   曾淑琴是洪万好的第二任老婆,在洪爽两岁时接管了她的吃喝拉撒,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与亲妈无异,甚至比丈夫更疼她和大姐。   家人的关爱是灵丹妙药,洪爽受伤的心灵迅速痊愈。   在这鸟语花香的生日清晨,她指着卫生间镜子里清靓白净的面容踔厉扬言:“有这颗大好头颅,还怕没人爱?你能见利忘义,我也能弃旧迎新,过了银桥过金桥,将来混得比你好!”   为自己鼓足劲,她从洗衣机里捞出昨晚洗好的衣服到楼顶晾晒。   榕州旧城改造工程不断,仍有众多老建筑得以保存。这些老街的特色是房子全是联排,两家人共用一堵墙壁,像一个个拼接粘连的小方块,相邻的层高都一致,年龄比新中国还老。   洪家位于城南一条东西走向的老街海河路上,基座面积只50㎡,幸能向高空发展,早年用木板隔做四层,住着祖孙三代。   大姐洪悦工作那年,家里请装修公司对房屋进行全方位改造,用钢筋水泥架起四层楼板,将房子隔做五层,为每个家庭成员营造了各自的独立空间,新增四个厕所,解决了“方便难”的大困扰。   洪爽爱清静,独自住在顶楼,这层的小卫生间为她专属,出门爬上一截窄窄的轻钢楼梯就来到天台。   此处地势与两边邻居的天台持平,用铁丝网隔断。东楼的主人早搬走了,房屋分租给两三户人家。   晾衣服时,东面的楼梯间上来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   秋水眼鹅蛋脸,肤色白皙,身材适中,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动作神情斯斯文文,亮相就能搏得陌生人八分好感。   洪爽从未见过她,想是刚入住的租客,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对方发觉后回眸一笑,她也微笑还礼,迈出建交第一步。   女人放下装满衣服的盆子,挂上衣架晾晒,大约衣架数量不够,她对着剩下的几件叹气。   洪家与人为善,把隔壁租客当邻居相处,洪爽很喜欢这位面相亲厚的小姐姐,主动抓起几只衣架走向铁丝网。   “我这儿有多的,拿去用吧。”   女人惊喜,上前接住她抛过来的衣架,连连堆笑欠身。虽未出声,那莲子蓉面口也足够表达谢意了。   洪爽估计这姐姐腼腆害羞,最好多打几次交道再正式来往,提着空桶下楼去了。   走到四楼,三妹洪巧恰好开门出来。这妹妹并非洪家亲生,19年前曾淑琴刚生下幺女洪欢,月子里婆婆郑传香偶然捡到一个女婴。   洪万好夫妇见孩子可爱,舍不得送去福利院,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托付,干脆亲自收养。因她瞧着和老幺差不多大,便去医院找关系弄了张双胞胎的出生证明,解决了上户问题。   街坊人多嘴杂,洪巧很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孩子,自卑造成性格偏差,洪家四姐妹里属她最懦弱内向,外人夸她循规蹈矩,其实都明白她在克守养女本分。   如今生得花蕾一般,考上榕州大学英语系,成绩优异,诸事不愁,正该意气风发,瞧着却仍像一棵委委屈屈的含羞草。   家里长辈都疼她,总疑心她在外受欺负,时不时就会关心几句。   昨晚洪爽听说她今天要参加系里的口语比赛,见她穿着去年买的裙子,不禁问:“我不是让你穿那条新裙子吗?买了这么久,没见你穿过一次,漂亮衣服正该拿来穿,长期挂在衣柜里会长虫的。”   二月里洪巧过生日,她送了她一条浅绿色的丝绸洋装,三个月来没见她上过身,有些起疑了。   果听她招供,裙子早被四妹洪欢“借”走了。   “这衰女又抢别人东西!”   洪爽把家人当宝贝,洪欢例外。   这小妹丝毫没遗传父母的善良厚道,从小娇蛮跋扈,仗着老幺的身份任意妄为,是洪家的搅屎棍。   洪巧怕四妹,常受欺压。   洪爽正相反,是这搅屎棍的克星,收拾整治有一套,正色安慰:“今晚等她回来,我帮你教训她。”   洪巧忙劝阻:“不用了,自家姐妹,她喜欢就送给她啰。今天是你生日,别为这种事吵架。”   她越懂事越叫人心疼,洪爽立意为她出头,猜测:“洪欢是不是经常欺负你?告诉二姐,别一个人吃哑巴亏。”   “没有。”   “那你最近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   洪巧清楚二姐的性子,遮掩不过如实交代:“不关四妹的事,是我们寝室的女生。”   据她描述,那同学是个典型的极品,每天不打招呼随意使用室友的生活用品,不讲卫生,垃圾乱扔,说话还很尖酸刻薄。   洪巧是同寝室六人中性子最软的,住在极品下铺,承受最多苦水。   极品喜欢在上铺吃零食嗑瓜子,她就得在下面替她捡包装袋瓜子皮。   极品两三个月不换床单被套,她就得应付由她引来的老鼠蟑螂。   极品爱用她的牙膏香皂洗衣粉;拿她的洗脸巾擦脚、擦桌甚至擦鞋;偷偷倒光她的暖水瓶;把她刚晾好的衣服取下来扔一边,挂上自己的;擅自穿她的拖鞋,下床时踩她的床铺,留下浓烈的臭脚丫子气……   洪爽大怒,承诺尽快抽空替她教训这个祸害。洪家二姑娘在情路上栽了大跟头,但在撕逼场合历来战无不胜。   姐妹俩来到一楼厨房,父母已去看店了。   奶奶郑传香为孙女们摆早饭,洪爽享受寿星特供套餐: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面外加两颗红鸡蛋。   “二妹,尝尝这面线的汤,看有什么特别。”   郑传香兴冲冲的有炫技之嫌,洪爽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汤,仔细品味数秒,欢快点评:“这个面汤清甜爽口,有鸡汤的甘味又有海产的鲜味,口感浓郁顺滑。应该是用火腿、鸡肉、猪骨吊汤,再加上干贝一起熬。回味还有一点点特殊的清香,一定加了马蹄。还有啊,汤色清澈见底,一点不浑浊,起锅时放了鸡肉蓉,才能把汤里的杂质全吸干净。嫲嫲为煮这碗面忙活一两天,太疼二妹了。”   郑传香捏着她的脸笑她嘴尖,洪巧也笑:“二姐又会吃又会做,不当厨师可惜了。”   奶奶忙提醒:“这话可别当着你老豆说,他会不高兴的。”   家里的禁忌孩子们怎会不知道?老人家不过是心疼儿子,小心防范罢了。   洪爽胸口涌起一股闷气,笑着岔话:“这鸡汤面真好吃,要是配上油条就完美了。”   “这还不好办,嫲嫲这就去给你买。”   见郑传香当了真,洪爽连忙拦住:“嫲嫲,我说着玩的,跑来跑去多麻烦。”   郑传香摩挲她的肩头:“今天是你生日,嫲嫲当然要满足你的愿望了。”   幸福感像美味的鸡汤包围洪爽,她抓住奶奶的胳膊,学猫咪一个劲儿用脸蹭她。   “嫲嫲对我真好,我最爱你了。”   奶奶脸上的皱纹已多如松树皮,仍坚持为他们挡风遮雨,洪爽希望她能老树长青。   奶奶感受到同等的幸福,点着她的鼻尖说:“嫲嫲这么疼你,你能不能帮嫲嫲一个忙啊?”   “你尽管说!”   “今天先不忙,等你过完生日再说。”   郑传香是中国老人的楷模,对儿孙只知奉献不知索取,这么郑重地提要求,洪爽已大致猜到缘由,待她出门后同洪巧议论。   “你说会不会是二叔回来了?”   “可能吧,星期天我还看见嫲嫲躲出去讲电话,回来以后心事重重的。”   “二叔大概又找她借钱了,先别跟爸妈说,尤其是妈,被她知道二叔回来,家里又该演六国大封相了。”   二叔人不坏,只因谈错恋爱,变成亲友避之不及的大麻烦,洪爽觉得自家的经书很好念,唯独这页有点拗口。   下一秒,门铃叮咚作响,她去开门,老街坊阿林婆急吼吼闯进来,比手画脚嚷道:“二妹不得了了,你嫲嫲和你阿妈在黄记早点铺门口吵架,吵得好厉害,整条街都被轧断啦!”   洪爽回头望一眼洪巧,同时失惊:“我妈怎么会和嫲嫲吵架?”   郑传香和曾淑琴是街上公认的模范婆媳,一慈一孝,和和气气过了二十多年,就是以前为二叔的事闹矛盾,也没大声武气拌过嘴呀。   阿林婆知她们误会了,忙解释:“不是这里这个妈,是二妹的亲妈,那个姓夏的女人来找二妹,正好被你们嫲嫲撞见,快去看看吧!”   洪爽像走康庄大道时踩到烂泥,火气由肺部直贯脑门,绕开阿林婆夺门奔出,撒腿跑向西面的黄记早点铺。   看热闹的人群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使劲儿挤进去,先听到曾淑琴略带东北味的叫骂声。   “竟敢打我婆婆,信不信我大脚踹死你!”   这个时间她本该在后面街上的超市劳作,不知被哪路邪风刮回来,与老仇人狭路相逢。   狮吼尚未落下,另一个尖锐的中年女音拔地而起。   “是这老太婆先动手,你看清楚,我手背都被她抓伤了,完全可以报警告她!”   洪爽脑子里主管厌恶的细胞集体活跃,想到这女人的名字就恶心,却不得不大声喊出来。   “夏蓓丽!”   她推开最后一个挡道的路人,与那珠光宝气的妇人照面。   瞬间的慌乱后,对方脸上爬满粼粼波光般的惊喜,正思虑如何招呼,洪爽气汹汹逼近怒斥:“你跟我保证过不再来骚扰我们?为什么还要在我们眼前出现?”   二十六年人生里,真正教会她仇恨的就是这个名叫夏蓓丽的生母。印象里,比任何女人都□□、无耻、自私、邪恶,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污点。   夏蓓丽对她的感情正相反,多年来不断试图亲近关爱,对谁都耀武扬威,见了她则像瞧见驯兽员的老虎失去气势,急着诉苦:“小爽,今天你过生日,妈妈是来祝贺你的。”   洪爽指着曾淑琴厉声打断:“你少在这儿乱攀亲,这个才是我妈,你是外来的野女人!”   夏蓓丽面红面绿,朝郑传香婆媳撒气:“都是你们这些心肠歹毒的人乱教她,离间人家的母子情,将来要下十八层地狱!”   郑传香先前便气得直喘气,隔夜风炉也能吹熄,遭恶妇挑衅,推开扶住她的曾淑琴,上去指指点点。   “你说谁心肠歹毒?你才是蝎子驮蜈蚣,上下都是毒!当年二妹不满一岁,你就扔下她跟野男人走了,一没供她吃二供她穿,还想让她认你,太不要脸!”   夏蓓丽恢复火力,振振骂斥:“我一直想照顾小爽,是你们不要我的钱,还不许我接近她,她这么恨我,都是你们教唆的!”   曾淑琴跳出来护住婆婆:“你的钱都是搞破鞋得来的,能要吗?放着老公女儿不管,勾引东家,破坏别人家庭,抢人家的家产,还把原配夫人和孩子逼得离乡背井,这么多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造这么多孽迟早遭报应,还想连累二妹?”   乡下人文化欠缺,再兼心直口快,受到警告索性摆明车马闹开来,向围观群众宣讲夏蓓丽的黑历史。   “各位街坊朋友,这女人就是福满堂的老板娘。二十多年前在福满堂当服务员,勾引老板,大着肚子逼人家离婚,还和奸夫合谋从原配手里抢财产。老榕州人都知道,福满堂原先的东家一直姓冷,福满堂现在的老板姜开源本来是冷家的女婿,跟这淫\妇乱搅后抛妻弃女,抢走了冷家的产业,是个真真正正的白眼狼!”   夏蓓丽如今身份高贵,架不住市井泼妇乱来,暂时只能干瞪眼。   曾淑琴自认占理,无所谓脸面,被好事者询问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她恚怒回应:“那会儿我也在福满堂打工,这娘们干的丑事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老公是她的前夫,当年为了孩子忍气吞声戴绿帽,苦苦求她回心转意。可她没有半点良心,刚生了二妹怕搞坏身材,不好继续跟姜开源勾搭,硬是一口奶不给孩子吃,害得二妹只能吃奶粉,小时候发育不良啊。福满堂冷老板前脚刚断气,丧事还没办完她就说自己怀了野种,撺掇姜开源跟老婆离婚,还找流氓打我老公,逼他去民政局办离婚证。我大女儿也是她生的,那年才8岁,抱着她的腿哭着求她别走,愣是被她狠心踢开,脑门磕在门槛上,流了好多血,现在还有一个窝呢……”   她将丈夫跟前妻所生的女儿视为己出,提起往事又气又痛,泪汪汪怒哼哼质问夏蓓丽:“当年你狠心不要大妹二妹,让两个孩子遭了那么多罪,有什么脸再做她们的妈妈?有什么脸再来见她们?”   众人唏嘘,夏蓓丽面如火烧,真想撕烂这村姑的嘴,指鼻喝骂:“你败坏我的名誉,我会找律师告你诽谤!”   轮到郑传香维护儿媳了,甩开洪巧揪住夏蓓丽厮打。   “你从小就是个飞女,一贯滚红滚绿,中学没毕业就下舞厅和飞仔鬼混。你老豆半夜去歌舞城找你,被汽车撞死,你老妈被你气得喝药,去医院洗了两次胃。这条街上的老住户都知道你夏蓓丽粪堆上长灵芝,臭得出奇,还敢说人诽谤!”   夏蓓丽躲避反驳:“我名声真这么坏,当初你为什么同意你儿子跟我结婚?别说你三十多年前就老糊涂了!”   郑传香捶胸顿足:“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答应阿好娶你,早知今日,当初他就是在我面前跪烂膝盖跪成残废,我也不会点这个头!”   她拽着夏蓓丽的珍珠项链,一发狠扯成两段,雪白的珠子满地蹦跳,似一窝尖螯利齿的白蚁爬进洪爽心间。   受不了烦躁屈辱带来的刺痛,她拉开奶奶,疾言厉色警告夏蓓丽:“我早跟你说过这辈子不会认你,泼出去的水收回来也是泥浆,何必再让双方受痛苦?这二十多年我过得很幸福,家里人很爱我,我也爱他们,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负罪感就不该来妨碍我们。再有下次我就去找记者,把你做过的丑事统统曝光,看媒体怎么评价你和姜开源!”   夏蓓丽急于同她沟通,情急抓住她的手。   洪爽像遭蛇咬,反抗时狠狠一推,贵妇跌倒在脏水洼里,十几万的大牌套裙就此报废。   她的助理躲在一旁,见状忙来搀扶。夏蓓丽羞怒痛心,欲待再和女儿说几句话,洪爽已扶着郑传香走出人群。 第3章   洪巧赶时间,送奶奶到家便去学校了。   洪爽安慰老人两句,上楼换衣服。郑传香从客厅镜子里瞥见她转身后的黑脸,知道孙女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不由得后悔将她卷入方才的纷争。   头顶的脚步声消失,曾淑琴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油条。   “妈,二妹不是要吃油条吗?我给她买回来了。”   这东北女人年近五十仍保持脆枣般的爽利,不把坏心情带回家,刚刚大刀金马地跟仇人干了一架,进门已和颜悦色。   郑传香了解儿媳,仍忍不住薄责:“二妹生气啦,你快去跟她道个歉吧。”   “怎么了?”   “你当着那么多人曝光她亲妈的丑事,她也会跟着丢脸啊。”   “哎呀,我怎么没注意呢?刚才看那婆娘欺负你,我气坏了,脑门一热就有啥说啥了。”   “我知道,我也大意了。总之我们这次搞得二妹很难堪,今天还是她生日,不能让孩子心里不痛快啊。”   曾淑琴内疚懊悔,追骂夏蓓丽几句,提着油条上楼找女儿。   敲门进去,洪爽已穿上银行制服,拿着提包准备出发。   曾淑琴堆笑道:“二妹,我给你买了油条,你带去单位吃吧。”   洪爽已藏好郁闷,乖巧地笑了笑:“好啊,谢谢妈。”   见她态度好,曾淑琴更难为情,双手拧着衣角碎步凑近,愧怍道:“对不起啊,二妹,妈刚才害你丢脸了。”   洪爽虽非她亲生,相处二十多年,潜移默化承袭了她的干脆,火气来去如风,一分钟前心绪已经平复,见她主动赔不是,便释放出更多谅解。   “没事,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和奶奶,事情过去就算了,大家都别往心里去。”   曾淑琴欢喜地握住她的手:“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都怪那贱女人,一辈子惦记着害我们。她现在什么都有了,还贪心不过,我看她连寿衣都想抢啊!”   洪爽勉强一笑:“她肯定没安好心,真的爱我,当年就不会那样对我了。”   “就是啊,我也说她狐狸拜年,心肠歹毒,哪配做母亲!”   曾淑琴发完狠又有些心虚,瞅着女儿忸忸怩怩道:“当然啦,我这个妈也没给你争光,没文化,长相难看,还是个大老粗,上不得台面。”   非是自谦,她的外貌平庸,姑娘时就生得粗头笨脑,来自偏远山村,小学肄业,以前连二十四个英文字母都背不全。如今阅历见识上去了,仍自觉矮人一等,对待生活时乐观,审视自我时自卑。   儿不嫌母丑,洪爽觉得貌寝的继母比裹着好皮囊的生母顺眼百倍,忙搂着她撒娇:“妈,你干嘛这么说自己啊,这些年你把我们四姐妹照顾得这么好,又帮老豆打理生意,嫲嫲也常说没有你,我们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惨,洪家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的是家山有眼。她每年祭祖供那颗烧猪头就为了感激这件事。”   曾淑琴被哄笑了,欣慰地拍着她的手背说:“你这么说妈就是累死也开心了。今天你过生日,晚上我们全家人帮你庆祝。”   父母年初还商量年中贺阳毕业归国后为他们操办婚事,现在不止洪爽的感情打水漂,二老的心愿也落了空。身为人女她很歉疚,略带羞惭地自嘲:   “库存积压了二十六年还没找到销路,这笔买卖让你们亏本了。”   曾淑琴立时嗔怪:“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我们条件好,当然奇货可居了,要认准了大卖家才出手嘛,哪能随随便便便宜那些大猪蹄子。我说你和姓贺的坏小子了断是好事,不然等结了婚再露出真面目,那才吃亏呢。”   她搂着女儿开导,一直将她送去车站。   洪爽上班的A银行同舟路分理处离海河路只一站地,五分钟便到站。   与主管做完箱柜交接,参加完20分钟的晨会,进入9点营业时间。在柜台前一落座,同事阿英过来搂着她的脖子耳语。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被鳝鱼周害惨了,他每天坐柜不到3小时,别的时间都让我顶,盘点也扔给我做,搞到晚上10点才下班。托他的福,我这个月大姨妈都没来。”   榕州人用“懒蛇烂鳝”形容懒惰之人。鳝鱼周全名周益群,是这家分理处经理袁强的侄子。A行待遇好,常人削尖脑袋也进不来,他倒好,毕业就穿着黄马褂轻轻松松入职,工作状态一个字——混。   人家偷懒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他是天天出海,坐在船头观风赏景。   正常情况下,一个银行柜员每天接待150名客户,他能完成三分之一就是罕见的记录。   手脚慢、记性差、态度恶劣,毫不敬业,厚颜无耻地为自己减负,心安理得给别人增负,正经该改叫周害群,才称得上人如其名。   共事一年,洪爽没少吃他的亏,国有银行改制仍脱不掉官僚风气,兢兢业业不如溜须拍马有前途,更拼不过皇亲国戚。想平平安安吃这碗饭,只好砍平棱角,能忍则忍,与几个在这方面志同道合的同事合力扛锅,补被鳝鱼周拖累的工作效率。   主力休假一周,兄弟们苦战的光景可想而知。   她回头瞥一眼躲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周益群,开导阿英:“人家上面有人,我们只能忍了。”   今早来办事的客户出奇多,柜员实行轮班制,上午洪爽、阿英、周益群负责接待对私业务。   周益群用一个多小时应付了三名领养老金的客户,之后跑没了影。   洪爽和阿英只有四只手,流程再熟练,动作再麻利,也不能以两个人的劳力干三个人的差事,同时还保持效率。   10点半,大堂里人满为患,排号排到200多位,不少客户到场半个多小时仍未轮上趟,怨声从无到有,由低转高。   洪爽像火场上的陀螺,转得飞快也甩不掉满身火星,巴望别遇上麻烦业务。   谁知墨菲定律降临,只见167号客户戴着墨镜,手持拐杖戳戳划划,慢慢坐到她的柜台前,是个瞎子。   这青年瞧着二十来岁,发型清爽着装体面,有着本地男人少见的颀长身材和白净皮肤,拳头大的黑镜框将脸型衬托得精致立体,嘴形还是不大不小的M唇,算得上俊男模板。   可怜空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外表,自身却目不能视,沦为“不幸”的活招牌。   面对残疾人,洪爽态度越显温和,问:“先生,没人陪你来吗?”   “没有。”   青年的回答低沉简短,好像吐出了两粒冰块。   洪爽保持职业化的亲切,听说他要取钱,请他提供相关物件。   青年摸索着掏出钱包,慢吞吞将身份证、银行卡、排号单逐一扔进凹槽。   此人名为“冷阳”,今年刚满25岁,户籍地在上海。   洪爽特意为他说明密码输入器按键的顺序。   第一次错误,第二次错误,第三次她忍不住提醒:“先生,再错一次账户会被冻结,请你找准按键位置再按。”   青年默不作声,落指如飞,圆满迎来错误大满贯。   洪爽心生同情,盲人不能视物,发生失误情有可原。   “先生,你的卡片已被冻结,必须带上有效证件去开户行办理解锁。”   “我是在你们这儿开的户,你给我办理吧。”   洪爽闻言为他庆幸,拿着他的身份证申办,解锁后读取资料,发现这张卡的开户日期在昨天,存款1000,正好是他想提取的额度。   昨天存今天取,脑子上的坑恐怕和柜台的凹槽一样大而深。   这男人一副聪明相,难不成有怪癖神经病?   受前男友影响,她看到“阳”字就生厌,刚才还不觉怎样,发现这冷阳行为怪异,不禁将其纳入奇葩行列,只想尽快打发。   火速办好业务,叫保安大哥过来协助他签字,将票据证件卡片原路归还,礼貌地告诉他卡片已解锁。   “那就接着取钱吧。”   冷阳保持酷哥风格,新一轮取款程序中再度精确无误输错三次密码。   这回洪爽站着紧盯他的动作,一再仔细提醒,虽然密码输入器有遮挡装置,但她确定这男人是故意为之,心口顿时嵌入一片玻璃渣。   他是疯子的概率至少有99%吧?   抱着揣测,她谨慎地与之沟通。   “先生,你的卡片又被冻结了。”   “是,帮我解锁吧。”   “请问方便联系你的家人吗?”   “你怀疑我精神有问题?”   “不,你误会了。就是……你最好请个信得过的人来协助你办理,能避免再次出错浪费时间。”   “我本人办理违反你们的规定了?”   “那倒不是。”   “那就办吧。”   冷阳思维清晰,情绪平稳,一番对白向她透露出准确信息。   这人是来找茬的。   这几年银行狠抓职员的服务态度,将其与绩效挂钩,她不能和客户起冲突,自认倒霉逆来顺受。   不出所料,对方的恶作剧才刚起头,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一次次不断输错密码,冻结、解锁、再输错、再冻结……将她的耐心当做湿毛巾拧了又拧。   她曾两次悄悄示意保安去找经理袁强,一等再等,无人施援。   那衰人比周益群更会耍滑头,奉承上司和大客户时滔滔不绝,应付员工和小客户半句都嫌多,有个比鳝鱼周还坏的绰号——口水猿   橱窗对面,可恶的男人气定神闲,相关动作愈加纯熟,连说话都省了。   刚见面时洪爽还暗叹老天不公,让一个大帅哥失明,此时却由衷赞美天公英明,这样的混蛋,只弄瞎眼睛实在太便宜他了。   阿英孤身奋战顶不住客户大军,久等的人们怨声起伏,鳝鱼周无影无踪,袁经理迟迟不来。   洪爽渐渐稳不住了,乱涌的怒意集中到冷阳身上。见他又一次故意按错键,紧绷的神经到底断裂,在一张废纸上奋笔疾书,随后贴上橱窗。   “You have a lot of nerve.Drop dead.”   反正他看不见,发泄一下总可以吧。   转瞬间,震惊的一幕出现,冷阳扇动好看的M唇,吐出宛如机械音的脏话:“Who?do?you?think?you?are?Take?a?hike,jerk!”   应答内容表明他看到了纸上的文字。洪爽一时适应不了戏剧性的变故,怔愣数秒惊呼:“你没失明?”   男人摘下墨镜,漂亮的双眼好似两只橄榄形的匣子里镶着黑玛瑙汉白玉,但倨傲的眼神那么欠扁,适合做射击标靶。   装瞎子扰乱银行工作秩序,人品绝对在国人平均值以下。   洪爽按住跳痛的脑门,努力克制脾气,低声责问:“先生,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哪里过分?”   “你明明看得见,为什么装盲人?还故意输错密码,反复解锁?”   “哼,你去调监控,看我有没有自称盲人。至于是不是故意输错密码,你没有证据,无权指控我。”   冷阳面不改色微笑,似在为陌生人积极介绍自身的缺德无耻。   洪爽的自制力枯竭了,拍桌怒骂:“外面那么多客户等着,你堵在这儿害大家都办不了业务,太没公德了!”   对方流利反斥:“你们这儿设了八个窗口,只有三个在工作,空着的五个是摆设吗?”   他将音量从冰块放大到雪山,吸引怒涛般的公愤。   久等不耐的客户们不迁怒滋事者,只向银行发泄积怨:“就是,你们的效率太低下了,每次来都只有一两个人干活,其余全躲在一边玩儿,故意让客户干等。大家的时间都宝贵,你们随便耽误我们的时间,有没有想过会给我们造成多大损失?!”   十几个客户涌到柜台前叫骂,洪爽忍怒辩解:“请各位先冷静,我和同事一上午都在不停工作,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为大家办理业务。这位顾客假装残疾人,恶意耽误办公流程,怎么能怪我们呢?”   客户在这儿吃多了排队的苦头,不愿就事论事,只揪住银行排班不合理这点抨击。   洪爽无辜背锅,无可奈何,咬牙怒视悠然端坐的肇事者。   冷阳宜将剩勇追穷寇,举一举拐杖说:“你刚刚写字条用英文骂我的情景我都录下来了,要不要交给记者,取决于你们的态度。”   经提示,洪爽发现他的拐杖顶端安装了微型摄像头,怀疑此人与A行有仇,处心积虑来搞事。   大堂里秩序越来越乱,当不成鸵鸟的袁强终于现身了,指挥大堂经理安抚顾客,临时调人坐柜处理积压业务,再走到冷阳跟前哈腰赔笑:“冷先生,我们到楼上办公室去谈吧。”   冷阳讽刺:“袁经理,你怎么才来呀,我还以为你在办公室睡大觉呢。”   洪爽断定他们之前有过结,收到袁强厉色召唤,只得跟去。上楼前多了个心眼,悄悄拉住一名八卦技能强悍的同事打听。   “馨姐,你见过刚才那个假瞎子吗?他是不是之前就来这里闹过事?”   原来又是鳝鱼周惹的祸。   前天中午一位冷姓年轻女士带着8000元零钞来银行存钱。   这姑娘是个哑巴,写字条说她在附近理工大学图书馆工作,学校近期有名女学生身患白血病,校长号召师生为其捐款,图书馆的员工们募集了8000多元,委托她存入受助者的账户。   银行不喜接纳零钞,因客户本着慈善动机,不便拒绝,让她排队等候处理。   冷姑娘时运不佳,正好排到周益群的柜台,这懒汉无名火直冒,又不能推给同事,一开始便对客户做脸做色。   递进来的零钱每一百块扎成一叠,这本是客户的好意,以为能方便柜员清点,不知道这样反而更耗时。   其他人摊上也就罢了,周益群不能忍,冲冷姑娘破口大吼:“你戆居啊!这样搞最麻烦了!”   骂完抓起钞票朝桌上狠狠摔打,野蛮地将折叠的钱甩出来,两三下甩得纸钞满天飞,有几张落进桌子缝隙里。   他不拿手搬动,直接抬脚蹬踹,发出轰轰巨响,惊动满场的职员、客户。   冷姑娘很文雅,又是哑巴,气得面如火柿也吭不了声,办好业务默默走了。   同事背地里都说鳝鱼周运气好,这样野蛮都不被投诉,个个替客户抱不平。   人做亏心事,总有鬼敲门。   昨天一早那冷阳来了,自称是冷姑娘的弟弟,为姐姐遭受银行员工粗暴对待一事讨说法,当时便展现了颇为了得的口才。   “他说我们银行的员工不仅没对客户登门就是对银行工作的支持而报以感激,反而用恶劣的言行对客户进行人格和精神的双重伤害,完全没意识到由此造成的客户流失,视银行的规章制度和名誉为无物,服务水平和业务能力都不合格。”   假如袁强应对得当,诚诚恳恳向对方道歉争取原谅,事情不会继续恶化。   可傲慢护短+推卸责任的作风让他拒绝与冷阳耐心交涉,竟想用一张面值20块的超市购物券打发他,压根没尽到领导的职责。   所以冷阳今天的恶作剧都是对他昨天失职的报复。   起初洪爽的矛头直指冷阳,知晓隐情后宽容地将他和袁强、周益群各打五十大板。   既为池鱼,城门失火必受殃及,卷进这场事端只能怪运气了。   走进经理办公室,袁强正对着冷阳打官腔。   “我们国有银行流程复杂,风险控制、系统水平有限,人手不够,业务量大,接待客户时难免存在诸多问题,一直在积极改进,尽最大努力保证服务态度、效率和质量。发生这种事纯属意外,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用温和理性的手段解决纠纷,扰乱我们正常的办公秩序,会伤害其他无辜客户,对你也没好处嘛。”   洪爽退回门口,等待冷阳的反应,这混蛋没教她失望,怼人怼得快准狠。   “我昨天来找你交涉,就是想用温和理性的手段解决问题,可你只会避重就轻,处处找借口。还想用20块钱的超市代金券封我的嘴,未免把别人的谅解看得太廉价了。今天我是耽误了那个柜台的工作进度,可你们明明看到来了那么多客户,却只有两个窗口营业,其他对公窗口的员工在一旁聊天玩手机,凭这点就反映出你们银行纪律意识淡薄,漠视客户感受,所以刚才那些客户才会一致批评你们。”   袁强强辩:“我们的工作制度向来是这样的,今天办理私人业务的客户太多,才会出现这种局面。你也看到了,那两个柜台的员工一直在忙,没偷懒啊。”   领导难得说句良心话,可惜用意并非维护员工,洪爽冷笑腹诽:“要不是你的宝贝侄子摸鱼旷工,外面的客户也不会堆成山,那么多双眼睛作证,看你这回怎么包庇他。”   反正她很不喜欢这份枯燥乏味的工作,鳝鱼周完蛋,她失业也开心。   这边冷阳的数落涌泉般喷出:“银行对公人员的清闲和对私人员的忙碌对比鲜明,正说明领导在人力安排上缺乏起码的灵活性。没做好弹性排班和日常大堂客户维护疏导,业务高峰期使大量富余员工空出,造成服务滞后客户滞留,我甚至怀疑你们根本没落实大堂经理机制,内部管理一片混乱。还有,我在柜台前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异常操作,直到客户集体声讨你才出现,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可谓极端低下。之前对待我的投诉敷衍塞责,再次亲身示范了这里劣等的服务质量和办事水准。我决定接下来向你的上级投诉,看他们会不会处理你的不作为。”   强中自有强中手,口水猿遇上嘴皮子更利索的人,只好小寡妇看花轿,干着急。   洪爽拼命忍笑,心想冷阳能怼死可恨的领导,就算他将功折罪。   这时保安跑来急嚷:“袁经理,下面有记者!”   窗口行业对媒体的畏惧犹如走资派怕□□,袁强顿时淡定不起来了,气恼质问:“谁把他们引来的?”   “是我。”   冷阳从容起身,高傲的神情真像能征惯战的将军。   “我想让广大市民看看你们的服业务水平,昨天联系了电视台的记者,他们是跟我一块儿来的,想必把上午发生的一切都拍下来了。”   自当先锋,后设埋伏,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是个使坏的人才啊。   洪爽一晃神,冷阳已朝门口走来,她对他感想复杂,不知以何种表情面对,慌张先来填空。   冷阳不忘戏谑这名败兵:“洪小姐,你很敬业,要不是那张字条,我会给你的服务打90分,可惜没能坚持到最后。”   刻薄话配合俊美面容,就是一剂包装华丽的毒药。   洪爽僵持的看法迅速一边倒,觉得他是只甩尾巴的蝎子毒汁四溅,来日若在别处相逢,定要叫他好看! 第4章   记者就同舟路分理处服务态度差效率低等情况,在电话里对市分行的领导进行了告状性质的采访。   领导高度重视,下午派监察部主任刘金海到同舟路分理处了解情况。   分理处的负责人一起接驾,洪爽和周益群也被叫去了。   刘金海是这家分理处的前任经理,在职期间该网点年年评优,今日闹出丑闻,自觉劳动成果被毁,问明详情后狠狠批评袁强。   “你们对这件事的处理太失败了,且不说前天得罪客户,昨天消极应对投诉,只说今天上午,当客户展开报复时,你作为网点负责人应该立即出面赔礼道歉,争取对方谅解,使其停止报复行动。要是客户依然我行我素,我们好歹能占到些理,对外也有回旋余地。这件事反应出你们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严重不足,应该深刻反省!”   袁强诺诺悔过,打听负\面\消\息的扩散程度。   听说记者向分行详细反应了周益群粗暴对待冷姑娘的过程,却只字未提洪爽用英文脏话字条辱骂冷阳一事。   低双商的周益群不满嘟囔:“犯错的又不只我一个,他们还男女区别对待啊。”   刘金海怒道:“难道你还想我们银行的污点越多越好?小洪也许是运气好,但就性质来说,她是在被客户无礼刁难后被动还击,你是在客户毫无过错的情况下主动冒犯,这起纠纷完全因你而起,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他以前做过洪爽的上司,较为赏识她,有心回护。   袁强忙让蠢侄子闭嘴,请示领导该如何进行危机公关。   刘金海让他先提方案,袁强憋了半晌憋出两条:   1、持续在改善服务态度、提高服务效率等基础能力上下功夫,加强技能培训,提升员工素质。   2、加强员工的纪律教育,强化责任意识和集体荣誉感,树立能让人放心信任的好形象。   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发扬假大空精神,对挽回银行声誉没有太大帮助。   刘金海蹙眉,扭头问洪爽:“小洪,你有什么意见?”   他绕过其他主管问她,意在提供将功补过的机会,以便名正言顺袒护她。   洪爽的脑细胞与鳝鱼周存在物种差别,也比口水猿发达,已想好对策,有条不紊言道:“客户的不满主要针对我们平时处理业务的效率达不到他们的需求,我建议调整现有排班制度,每天增设一个窗口处理对私业务。严格执行岗位责任制,对消极怠工无故旷工人员进行严惩。”   询问刘金海得知分行正同电视台交涉,又说:“我想我们可以做一些补救工作。一是在全行开展学习讨论,让媒体看到A行对这件事的重视和诚心纠错的态度。二一点,冷女士是来为病人存慈善捐款的,我们不如派人去探望那位生病的女学生,发动全行员工为她募捐,事后再找媒体写几篇相关的正面报道。另外再派人登门向冷女士道歉,赠送礼物或者请她吃顿饭表达歉意,这样或许能消除部分不良影响。”   见解实在,抓住了舆论公关的要点,是不错的应急预案。   刘金海点点头,对众人说:“小洪的意见很好,我认为可以实施。袁经理,请你马上着手整顿分理处的工作情况,尽快派人去向冷女士道歉。其余的我向上级汇报后再酌情处理。”   最后该说惩罚事项了,他瞟一眼仍旧散漫不羁的周益群,沉声道:“周益群,你严重违反本行工作人员规章制度,给本行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先停职两个月,不经深刻反省,彻底改变工作态度,不得重新上岗。”   他知道鳝鱼周和口水猿的关系,这么处置已很给袁强留情面了。   袁强自知理亏没脸求情,却怨他偏袒洪爽,公然下黑手:“洪爽当众写字条侮辱客户,虽然没被检举,也违反了相关条例,要一起停职吗?”   洪爽明白歪屁股的上司把一切责任归咎于她,火大得想掀翻桌子揍他一顿。   刘金海也看不惯袁强的做派,坚持为她撑腰,果断下结论:“洪爽是有错,罚写一万字检讨,罚款一千元,以观后效。”   紧跟着补充:“袁经理,张行长说让你也认认真真写一份检讨,到时他会亲自过目。”   潜在意思是:“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先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袁强不敢再跟领导叫板,散会后抓住洪爽放阴招。   “洪爽,你几号轮休?”   “大后天。”   “那你代表分理处去理工大学找那个冷女士道歉吧。办法是你提出来的,由你执行最合适。”   人在檐下腰不直,洪爽被迫收下恶意,诅咒他头顶生烂疮,出门被狗咬。   下班时气不顺,索性步行回家,经过巴士站,正遇大姐洪悦领着四岁的小侄女琳琳下车。   她们是特地回娘家为洪爽庆生的,姐妹俩亲热相迎,琳琳亲了亲洪爽,嗲嗲祝福:“二姨,生日快乐。”   等洪爽用力回亲一口,小姑娘指着街边的公厕说要尿尿,大人们留在原地等待。   洪悦望着便携式手拖车里的两只黑羽大母鸡夸耀:“二妹,你看这鸡好不好?”   那两只鸡体型宽大,羽毛厚实光滑,鸡冠大而红润,触感柔软,眼睛神采奕奕,是上等的老母鸡。   据说是山区林子里自己吃虫子草籽长大的散养鸡,难怪品相这么好。   洪悦说托人弄这两只鸡回来,是想考考洪爽的厨艺。这二妹酷爱烹饪,每到节庆日便抢着掌勺,今天做寿星更要大展身手。   洪爽已像得到好原料的雕刻师拟出菜单:鸡胸肉做姜汁鸡排、四只鸡腿做白切鸡、两对鸡翅做鸡翅包饭,其余鸡块做滑鸡煲、三杯鸡和桂花豉油鸡,内脏还能做个爆炒鸡杂,鸡头和爪子扔到奶奶熬制的鸡汤里,每个部位都不浪费。   “待会儿你多吃点,多给这小家伙补充营养。”   她摸摸洪悦隆起的肚子,真想一下子跳到四个月后,去迎接这个可爱的小外甥。   “大姐,姐夫今天来吗?”   “他有事,走不开。”   洪爽对姐夫观感差,见不见无所谓,过渡到真正的提问:“我已经几个月没见着他了,最近两个月你也很少回家,都在忙什么啊?”   洪悦的笑脸有了人工雕琢的痕迹:“他忙学习,我周末在家做扫除,还要送琳琳上英语班,实在抽不出时间。”   她今年33,丈夫黄丹云比她小7岁,老家在梅州五华县农村。职高毕业后到榕州打工,在电子城卖手机,认识洪悦后拼命追求,交往三个月便闪婚了。   黄丹云求爱时的殚精竭虑换来婚后洪悦为婆家鞠躬尽瘁的付出,车房全由洪家供给,他在市公交公司的工作、老家的新房也是洪家运作贴补来的,这个婚结得一本万利。   以洪爽自强自立的性格,自然看不上吃软饭的姐夫,最初就认为他追求姐姐的动机不纯。近两年的见闻证明这男人对姐姐的态度每况愈下,眼下听了洪悦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冲口训斥:   “你都怀孕6个月了,还一个人做全部家务?黄丹云自己没手吗?不能帮你干活?他是琳琳的爸爸,送女儿上学这种事应该他来做!”   洪悦忙说:“他有帮我,可手脚笨做不好,反而越帮越乱,不如我自己来啰。而且他学习很忙的,还要工作,我不想分散他的精力。”   去年黄丹云为混职称,参加成人高考进入榕州大学念工商学院的函授课程,书读得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有了堂皇的借口减少与岳父家来往。   洪爽和父母都清楚他的心思:一开始洪家很反对这门亲事,见洪悦立心坚决才无奈妥协。草鸡男占足便宜,就忘记当初的低三下四全系自愿,反过来视作洪家对他的羞辱而加以记恨,完全没把他们当做亲戚看待。   “大姐你别骗我了,你最不会撒谎了,一说谎话脸就红,还想瞒过我?我知道黄丹云对你不好,在外企做会计最累了,你又怀了孕,他还不帮你分担压力,把你当老妈子使,要我说这种人真没良心,你以后别对他那么好,凡事多顾自己,尤其是家里的财政大权,一定要紧紧抓牢啊。”   她握住姐姐的手示警,比她还焦虑。   洪悦含笑点头,也认真叮嘱:“这些话可别跟爸妈和嫲嫲说,免得他们担心,以后我会尽量多抽空回来看你们。”   说完琳琳从厕所跑出来,三人手拉手回家。   洪巧已在帮郑传香做饭,她在口语比赛上发挥不错,荣获全校第二名。洪爽很高兴,准备拿出看家本领,借自己的生日大餐为三妹庆功。   “嫲嫲,老豆和妈什么时候回来?”   “有一批货刚送到,他们要清点完才收摊。”   “菜都买了吗?”   昨晚她列出一份购物清单交给奶奶,郑传香买了瓜果蔬菜,水产是小孙女洪欢主动代买的,有青花鱼、基围虾、海蟹,都冻在冰箱里。   洪爽取出检视,问郑传香:“嫲嫲,洪欢买这些水产花了多少钱?”   郑传香说:“我给了她500块,她说找零32块,我让她一块儿收着了。”   见孙女面色不善,她警觉地伸手搭住她,问鱼虾是否有问题。   洪爽二话不说跑上三楼,闯进卧室将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洪欢拖起来。   “二姐,你怎么一回家就发癫啊!”   洪欢甩开她,愤愤拉扯衣衫,洪爽拎起装鱼虾的袋子质问:“你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洪欢怒色稍减,头扭向一旁嫌弃地斜视她:“两条青花鱼68块,三斤基围虾182块,四只螃蟹218,总共468块。”   “你撒谎!”   洪爽断然戳破谎言,见奶奶和姐姐跟来,便翻出鱼虾一样样与她对质。   “新鲜的鱼鱼鳞完整光滑,你买的这两条鱼,鳞片都掉了好几块,一看就不新鲜,打三折都没人要!”   “有没有搞错啊二姐,这是今天刚上市的鲜鱼,鱼鳞是在捞鱼时碰掉的嘛!”   “就算是碰掉的好了,新鲜的鱼眼球饱满角膜透明,鱼鳃鲜红,鳃丝清晰。你看这两条,眼球凹陷,虹膜和眼腔充血,鱼鳃都快变成灰白色了,明显死掉很久了。”   趁洪欢说不出话,又抓起一只虾。   “新鲜的基围虾身体是呈透明状的,冷冻后虾头是青色的,肚子是白色的,虾背透明,肌肉紧实有弹性。这些虾虾头都变成红色了,闻着一股腥味,已经变质了!”   螃蟹当然也是变质死蟹,据推断,这堆劣质货售价不超过30块,其余400多都被采购者中饱私囊了。   洪欢已有很多类似黑历史,这次在二姐生日上做手脚,太过卑劣。   洪爽伸出沾满鱼腥的手拉扯她的长发,怒骂:“你学人家占小便宜不算,还买死鱼烂虾给家里人吃,知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吃出人命?连自己人也坑,你这衰女坏透了!”   洪欢尖叫着向郑传香求救,她像曾淑琴长相粗陋,骨架粗笨,在四姐妹中颜值垫底,躲在矮小的奶奶身后求庇护,仿佛藏在细竹竿后的马熊,又怂又可恶。   百姓爱幺儿,老小往往最受疼。   郑传香一如既往护着会扮弱者的小孙女,向洪爽求情:“她年纪小不识货,大概被人骗了。”   洪欢灵敏接嘴:“是啊,我哪儿分得清什么是新鲜什么是不新鲜,听鱼贩子吹得好就买啰,你厉害识货,干脆去当厨师好了!”   洪爽想去撕打,被洪悦拦住后暴躁大叫:“她买的东西根本不能吃啊,我想好的菜都做不了了!”   郑传香劝哄:“大不了扔掉重新买,我这就去市场。”   洪悦转而拦住奶奶:“市场都收摊了,你上哪儿去买啊。”   洪巧躲在门外,听到这儿小心探头进来说:“我有个高中同学家里是开水产店的,打电话问问兴许能买到。”   洪悦忙说和她同去,她们以殷勤为洪爽降温,转眼磨掉她的脾气。   “算了,别麻烦了,反正还有其他菜,凑合一下吧。”   说完将鱼虾袋子扔给洪欢:“你买来的垃圾,自己去扔!”   洪欢没接稳,一条死鱼和几只死虾落在实木地板上,溅出一滩腥臭的黏液。   “嫲嫲你看她!”   她哭丧跳脚,甩着奶奶的手臂让她教训洪爽。   郑传香只求息事宁人,等洪爽上楼才哄她:“你二姐不是故意的,嫲嫲帮你收拾。”   结果是洪巧主动帮忙擦地板,劝慰小妹时还挨了通数落。   洪爽做好晚饭,天已黑了,仍不见洪万好夫妇归来。洪悦打电话没人接,正想去超市瞧瞧,家里的电器灯具突然一齐断电,估计电线烧坏了。   今晚能见度很高,光线强到天上的月亮都显多余,让家人幸免摸黑。   洪巧出门看电表,开门时一道黑影闪进来,定睛一看,是个穿黑斗篷的怪物,头戴白森森的死神面具,脸上三个变形的黑洞直勾勾对着她,吓得她魂飞魄散。   尖叫声惊动屋里人,看到“死神”,老少乱做一团,唯独洪爽提着菜刀冲出。   她不信鬼怪,认定是乔装的歹徒,想以武力制服。   说来也奇,那“死神”进门后并未攻击住户,只在原地张牙舞爪比花架子,多看两眼便觉滑稽。   “你是谁?!”   洪爽举刀质问,怀疑是来整蛊的神经病。   虚掩的家门砰然大开,又有两个奇装异服的怪人闯入,都穿着肉色紧身衣。   女的外罩露胸白色超短裙,戴齐腰黄色假发,头顶一只飞马翅的塑料王冠,脚穿过膝高筒靴。   男的上身笼十字背心,腰间系着兽皮短裤,也戴假发穿筒靴,各自提着一把塑料长剑,进门后举剑向天,大声高喊:“请赐予我力量吧!”   声音泄露身份,认出这对怪人是她们的父母洪万好和曾淑琴,洪家姐妹傻眼了。   洪爽最先领会爸妈的用意,他们cos的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宇宙巨人希曼》里的主角希曼和他的妹妹希瑞,扮相却与体型健美四肢修长的原型差着十万八千里。   曾淑琴就不说了,洪万好五短腿个子小,中年发福后肚子像怀双胞胎的孕妇,形象十分恶搞。   夫妇挥剑,作势猛砍“死神”,一个劲哼哼哈嘿地吆喝。   “死神”只能招架不能还手,数回合便被击毙。   得胜方双剑交叉,再度高喊:“我们是宇宙巨人希曼(希瑞)!”   观众冷场,洪欢出门拉起电闸,回来抱怨活宝父母:“老豆,妈,你们是不是返老还童了?在搞什么啊!”   郑传香上去拍打洪万好:“你这个衰仔,这么大了还学小孩子扮鬼扮马,想吓死你老妈啊?”   洪万好边躲边笑:“我们想帮二妹庆生嘛,她小时候最喜欢这对卡通人物了。”   倒毙的“死神”也复活了,摘掉斗篷面具,是超市的伙计阿辉,笑嘻嘻说:“阿洪婆,好叔和琴姐找了好久才置齐这身装备,就为给阿爽惊喜。”   “是啊,我们想让二妹高兴,合计好久才想出这个节目。”   曾淑琴拉着丈夫走到洪爽跟前,夫妻俩背靠背摆POSE,问她像不像。   洪欢觉得父母太丢脸,奚落:“像个大头鬼啊,你们这样一点不惊喜,惊悚还差不多。”   洪万好辩解他们扮的是中老年版本的希曼兄妹,与女儿们逗嘴互侃。   洪爽知道父母担心她失恋后陷入低潮,千方百计逗她,一时感动难言,热泪盈眶,忽然上前抱住父亲,低声哽咽:“谢谢你啊,老豆。”,接着转身抱一抱曾淑琴:“妈,谢谢你。我都这么大了,还让你们哄,太不好意思了。”   见她流泪,夫妻俩感触良多,一同搂着女儿替她擦泪,安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算活到60岁也是我们的小宝贝,爸爸妈妈永远像希曼和希瑞一样保护你。”   郑传香怕他们碰孙女的伤心事,催促开饭。   满桌佳肴,色稥诱人,家人说几道主菜都由洪爽操刀,一致请大厨洪万好先点评。   “三杯鸡口感柔韧,甜咸适中,罗勒的分量加得刚刚好,恰到好处提升了菜的层次感。嚼起来也很酥脆,下锅前一定先用油炸过一遍啦。”   洪爽笑道:“你教我的嘛,罗勒先炸一炸能最大程度保持清香,还能丰富口感。但是鸡肉我没过油,直接用开水焯一下就下锅了。”   洪万好夸她聪明,说不过油的鸡肉吃起来才会软糯有嚼劲。   另外几道菜,她也使用了自己参悟的小窍门:腌制蒜香排骨时加点苏打粉,使排骨充分吸水,肉质更嫩入味更深,炸好后香到骨头里;用蓑衣形花刀切肚头,火爆后肉质受热均匀,爽脆可口;烧滑鸡煲前把红葱头烤出一点焦香再下锅,能增进风味,烧的时候加一点啤酒,可保持肉质软嫩,不老不柴更爽口……   阿辉吃着美食听着解说,满心佩服地赞美:“阿爽这么能干,以后做厨师开店都没问题啊。”   他刚来不久,不了解洪家的过往,此话一出口,众人脸色都有波动。   洪万好笑着打哈哈:“做厨师有什么好,又脏又累,还被人看不起,男人做都吃亏,女孩子更不行啦。”   “不是啊,我认识好几个在大餐厅上班的厨师,收入都很高,出去相亲比警察老师还受欢迎。”   曾淑琴夹了一筷子菜给没眼力见的伙计:“你好叔自己干过厨师,当然比你清楚其中的坏处了。老一辈吃过的苦不能让下一辈继续吃,总之我们家是不会再有第二个厨师了。”   洪欢眼瞅洪爽走神,坏心调侃:“阿辉哥你不知道,我二姐以前很想做厨师的,高一还打算辍学去考厨师学校,爸妈不同意她就离家出走。老豆淋着雨出去找她,得肺炎发烧40°,差点死掉,这样她才回心转意的。”   曾淑琴悄悄踢她,不慎踢到洪悦。   阿辉醒悟自己说错话,急忙闭嘴。   洪万好转话题,目光扫视桌面:“怎么今天这顿没有鱼虾水产啊?”   洪爽正恼恨洪欢,冷声道:“本来有的,可卖水产的钱全被吃回扣的人贪污了,买回来的都是不能吃的变质货,已经扔掉了。”   洪万好懵然:“谁吃回扣了?”   昨天他交给母亲1000块置办宴席,按说足够买几斤虾蟹鲜鱼。   郑传香替洪欢打掩护,讪讪笑道:“就是老太婆我吃回扣啦,你知道你老妈嘴馋嘛,买水产的钱全被我贪起来留着买鸡仔饼、盲公饼、皮蛋酥啦。”   知女莫若母,在场只洪欢有案底,曾淑琴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碍于场合不便发作。   眼看气氛转僵,洪万好再次转移视线,让洪爽先对着生日蛋糕许愿。   洪爽也不想在生日宴上闹得家宅不宁,欣然照办。   吹灭蜡烛后曾淑琴问许了什么愿,她说:“我希望新的一岁里能出入平安,少遇小人。”   长辈以为她意指贺阳,纷纷开导:“那个没良心的衰仔,你就当他死掉好了。”、“他根本不配做我们家的女婿,祖宗保佑才没让这种坏蛋登堂入室。”、“走完霉运跟着就会走好运啦,我相信我的二孙女婿一定是个十全十美的好青年,不然配不上我的宝贝孙女。”   洪爽摇头:“我早把姓贺的扔脑后了,不是说他,是说一个167啊。”   榕州话里6读作“录”,代之量词“根”,7暗指□□,连起来就是“一根叉叉”,常被用于骂人。   郑传香微责:“二妹,女孩子可别说这么下流的脏话。”   洪爽辩解:“我不是说脏话,今天上班我遇到一个极品客户,领的排号单正好是167号,干的事很恶心,气死我了。”   听完叙述,家里人也气得够呛。   洪悦忿忿道:“骂他姐姐的人又不是你,他凭什么找你麻烦?太不讲道理了吧?”   曾淑琴拍桌:“我看这人纯粹有病,二妹你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出去找人画张像,我做成告示贴到大街上去,就说他是诈骗犯,让他没脸见人!”   洪万好反对:“这是诬陷,搞不好反被他告啊。”   “他欺负二妹嘛,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啦,二妹,167开户时单据上填没填地址?老豆上门去揍他,敢欺负我女儿,我叫他当场扑街啊!”   他们没夸张,小学时洪爽受校霸欺负,对方的家长收到老师批评仍听之任之。   洪万好曾淑琴结伴冲去校霸家,分别拉着那对护短的父母进行男女混合打,此事直闹到派出所,还登上当地报纸社会版。   洪爽不愿生事,谎称如今办理简单业务不用客户留住址,167面目可憎,她不想再回顾其长相,只当走路淋到鸟粪,以后遇上再报仇。   洪巧轻轻摩挲她的胳膊:“幸好二姐的大领导明事理,你以后当心啦,有时碰到恶人,多忍忍反而能避祸。”   洪爽知道三妹正是抱着这种心态忍受洪欢欺压,语带双关告诫:“你这样说也不对,恶人是没有同理心的,你越忍她越觉得你好欺负,懂得反抗才能保护自己。”   洪欢见她斜睨过来,讽刺显而易见,立刻反唇相讥:“二姐平时比油炸蟹还厉害,想不到也会吃哑巴亏,又写万字检讨又罚款,丢死人了。”   洪悦为防她们争吵,替父母维\稳,拿问题分散二妹注意。   “你们经理叫你请冷女士吃饭,给了你多少预算?”   洪爽的怨气此消彼长,啐道:“别提了,那个口水猿故意整我,说这件事我也要负责,请客的钱全让我垫付。”   物价贵,道歉饭档次太低又没诚意,她打算买一张300元以内的自助餐券送人,1000块的罚金都交了,也不在乎多破点财。   都是167害的,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铁定把你做成叉烧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酥酥 4个;梅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小太阳 2个; 梅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青 6瓶;八万 30瓶;小妾i 10瓶;hu-a、开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饭后家人向寿星送贺礼。   洪万好夫妇合赠一对金耳环,郑传香送了一条系转运金珠的红手绳,洪悦的礼物是影院五折年卡,洪巧的是DIY手工钱包。   曾淑琴叮嘱阿辉别送礼,他仍送了一张面额100的冰淇淋店代金券,洪爽等人都说他不该破费,很感谢他的心意。   洪欢是家里最抠门的,跟二姐不对付,往年从不送礼物。今天却来了个压轴巨献,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二姐,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   洪万好以为小女儿要与二姐修和,欣喜地让洪爽拆看。   盒子里的内容见光,家人们集体吃惊。   “哇,这只表真漂亮啊!”   乡下来的阿辉不识货,看到那只18K玫瑰金的镶钻机械女表忍不住惊喜赞叹。其余人却疏无喜色,因为能大致估算这支表的价格,洪悦还第一时间认出品牌。   “这是伯爵的黄金满天星啊,30多万一只,你从哪儿搞来的?”   她道出售价,长辈们大骇,家里的经济水平勉强到小康,与此类奢侈品无缘,必须追究该表的来历。   洪欢假笑谎辩:“这是我从A货市场淘来的,只卖几百块,很便宜的。”   洪悦反驳:“这表做工这么精致,就算是A货也不便宜,真是几百块,麻烦你也帮我买一只啊。”   小妹还是学生,买不起贵重物品,且与二妹向来不亲,却忽然赠送名表,鉴于以往的经验,家人们依然明了。   洪爽脸上堆起层积云,严诘洪欢:“你老实说,这表是不是夏蓓丽让你带来?你又收了她什么好处替她办事?”   多年来夏蓓丽为亲近二女儿,千方百计寻找突破口。   洪家人只洪欢是有缝鸡蛋,自幼眼浅皮薄,吸铁石吸芝麻,有利就沾。夏蓓丽吃准这点,常以小恩小惠笼络,让她通风报信,传递物品。   前科太多,长辈已失去教育耐性,曾淑琴抢先责骂:“你这死丫头,说了多少次让你别理那个女人,明知你二姐最讨厌她,还替她来骚扰,这吃里扒外的德性是跟谁学的?”   郑传香也不能再袒护原则性错误,叹气埋怨:“小妹,姓夏的是我们家的大仇人,你总跟她来往太伤你老豆和大姐二姐的心了。”   洪欢历来死不认错,跌进油锅也要扑腾几下,继续嘴硬:“我是为二姐好嘛,夏蓓丽再怎么说也是她亲妈,送女儿生日礼物是人之常情,算不上骚扰。”   洪爽本不想当着父母发飙,被她的狡辩激怒,骤然声斥:“是为我好还是贪便宜你心里最清楚,从小到大这种损人利己,搅风搅雨的事你干了多少,数都数不清!就说最近的一件,我本来不想提的,上次我送给阿巧的连衣裙,她还没来得及穿就被你抢走了。你一直是这样,只顾自己不管别人,买个菜都要亏空公款,让家里人吃死鱼烂虾!”   她当着外人揭短,洪欢面子塌方,跳起来大骂:“那连衣裙不是我抢的,是阿巧主动送我的,不信你问她?阿巧,我没想到你这么阴险,当面示好背后告状,真是个白莲婊!”   洪巧慌张局促,涨红脸猛摆双手:“我没告你状啊……”   接着无助地望向洪爽。   洪爽不喜拖拉,既然事情揭了盖,必须做个了结,先向全家澄清。   “你们别听阿欢倒打一耙,今早我看阿巧穿着旧衣服去参加口语比赛,问她怎么不穿我送她的裙子,她开始还替阿欢隐瞒,被我逼问才说裙子早被她拿走了。”   家里女儿多,相互争穿戴很平常,洪万好不愿她们姐妹为这事闹嫌隙,连忙调和“小妹啊,那裙子是你二姐送给三姐的生日礼物,你不该拿嘛。想要新衣服跟爸妈说,我们会买给你的。”   洪欢不认为父亲在维护她,气焰更足了。   “老豆,我不是眼红阿巧有新裙子穿,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二姐一贯偏心阿巧,阿巧过生日她就送两千多块的连衣裙,我过生日只送我几十块钱的发夹,都是妹妹,凭什么我的待遇这么差?”   对待缺乏自知之明的人犯不着给她留情面,洪爽正色表态:“你怪我区别对待前,先反思一下自己和阿巧的差距。阿巧学习用功,从小到大没让爸妈操过心,高考还考全班第一,到了大学也是期期拿一等奖学金,是家里成绩最好的孩子。你呢?读了十多年书,考试及格的次数还比不上你逃学的次数。初中高中都念高价书,高考才考了200多分,害爸妈花了十几万为你在榕大买了个商学院的预科,进去了还是成天吊儿郎当鬼混。你说你这么不争气,我要是还平等对待,怎么能体现对阿巧的鼓励和对你的鞭策?”   学习是洪欢的死穴,她反驳不了,抓住“鬼混”这点洗白。   “你开天眼了?又没跟我一块儿上学,怎么知道我成天鬼混?”   “我中学同学在榕大教书,我在渥太华旅游时偶然在一家中餐馆碰到她,才知道她就是你们系的助教。她说她经常见你跟一些有钱人家的学生在上课时间跑去学校附近的网吧打游戏,还说你旷课太多,上学期期末考挂了五科,最后要靠花钱买学分来过关。”   她本想找适当机会向父母透露该讯息,提前抖出来,给了洪万好夫妇当头一棒。   曾淑琴惊道:“这种事学校肯定会通知家长吧,我们怎么一点消息没收到?”   洪爽分析:“阿欢多半又像高二那次,雇人冒充家长去骗老师,我同学不会编瞎话骗我,明天你们打电话去问问阿欢的班主任就知道了。”   曾淑琴离座过来抽洪欢,觉得她在大肆烧毁父母的血汗钱。   洪欢边躲边嚷:“妈,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居然帮外人打我!”   她是母亲的心头肉也是恼人的肉中刺,曾淑琴最怨她两点:败家子不争气、动辄拿血统论破坏家庭安定团结。   闻言多抽了两下,戳着她的脑袋嗔嚷:“你又嘴贱,你们四姐妹哪个不是我的亲女儿?你如果像姐姐们那么懂事能干,我会打你吗?成天好的不学,学来一身臭毛病,我和你爸的高血压都是被你气出来的!”   洪欢推开母亲,向着她狠狠指斥洪爽:“你别睁眼说瞎话了,她真能干就不会被人甩了!”   此女爱好撕逼,擅于找对手痛处,全不顾挑起这泡已经凉了屎会搞坏全家人的心情。   洪万好忍怒失败,上前训斥:“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怎么能对你二姐说这么过分的话!”   洪欢不忿道:“是她先对我过分的!”   “她说的都是实话,哪里过分?”   “那我也没说假话啊,那个贺阳跟她交往快十年,以前常来我们家,差点就做了你的女婿,最后还不是跟有钱女人跑了。二姐要是争气,就会有魅力和能力留住男朋友啦。现在沦为弃妇,不就说明她本事不够?她呀,在外混得很差,人家工作三年都有长进了,她还是个小柜员,成天只会在家逞能,说别人是猪,不知道自己也是黑乌鸦!”   洪爽被洪悦抓住的一瞬,曾淑琴的巴掌已拍到洪欢脸上,接着拽住她的胳膊往楼上拖,粗声大气说要好好教训她。   来到三楼洪欢的卧室,她的声势明显下降,焦急气恼地数落女儿:“你真是难产的孩子专跟你妈过不去啊,今天是你二姐生日,你当着外人让她下不来台,是不是想让你爸和奶奶都来怪我没有教好你?!”   洪欢揉着被箍痛的手腕撒气:“你只会骂我,明明是她先当着外人让我难堪的!”   “谁让你要当夏蓓丽的狗腿?那女人过去把你爸害得那么惨,要不是她,你爷爷也不会早早气死。你爸、奶奶和你二姐都把她当死对头,你还跟她来往,帮她办事,究竟懂不懂是非?”   夏蓓丽当年的恶行并未伤及曾淑琴,她是在成为洪家一份子后才对其同仇敌忾。   这点洪欢比母亲看得透彻,煞有介事点拨:“妈,你这么想太偏激了。假如当年夏蓓丽不离开老豆,让老豆从此对漂亮女人敬而远之,以你的条件怎么可能嫁给榕州本地人?想想你娘家姐妹如今过得多惨,再对比一下自己,你应该感谢她主动给你让位置。”   曾淑琴没研究过三观具体指代什么,只觉得女儿这番言论是破袜子做口罩,臭不要脸,抬手糊她一耳光,力道比刚才猛烈数倍,激起她的痛感。   “妈,你还真打啊!”   “别叫我妈,也不知哪个成精的妖怪钻到我肚子里变成你这个孽种,礼义廉耻不学,仁义道德不会,歪门邪道你倒无师自通,我今天非打得你现原形不可!”   曾淑琴环顾四周,抓起一本杂志充当体罚工具。   比武力,洪欢并不弱,恼羞成怒夺过杂志,推开母亲。   “你骂我不要脸,好歹也反省一下自己!老豆年轻时长得不难看,大姐二姐都漂亮,阿巧是捡来的别人也夸她是小美女,只有我又黑又丑,五官全是硬伤,骨架还这么粗,减肥都没用!都怪你把我生得这么难看,从小被骂丑八怪,长大了也动不动被人损,想交个像样的男朋友都办不到!”   洪家四姐妹站一排,外人都会以为老幺是养女,因为前三个是清新靓丽的风景片,转到第四个却成了恐怖片。   最会阿谀的人也很难在她歪瓜裂枣般的长相上找出亮点,依靠化妆邪术方能维持路人水准。   曾淑琴吃过貌丑的亏,也内疚将不良基因放大遗传给了女儿,尴尬开解:“你别老说自己丑,心灵美才是第一位嘛。你老妈形象也差,还不是照样混得开,街坊邻居和店里的客人都喜欢跟我交朋友,很少有人嫌弃我。”   洪欢暴躁:“别人是看你傻,好利用才装伪善糊弄你。想想看,你做了那么多舍己为人的好事,经常给人捐钱捐物,有几个诚心感谢你?背后骂你捞婆你也听不见!还有啊,你不止把我生成丑八怪,还害我变残疾!”   她蹬掉右脚拖鞋剥下袜子,抬腿将脚尖送到母亲眼底。   大脚趾的位置秃了一截,只剩一个长茧的基座。   早年家里穷,洪万好夫妇失业后和老父母靠开店挣钱养家,年幼的孩子无人照料,干活儿时只能带在身边。   某日未留神,两岁的洪欢悄悄跑到了街中央,被一辆摩托车压断右脚大脚趾。   这件事是曾淑琴心底的疤,至今隐隐作痛,见女儿翻旧账,登时愣住。   “我和阿巧都跟着你们摆摊,她平平安安长大,我却被你们搞成残废,多走点路脚就会跛,夏天再热也不敢穿凉鞋。麻烦你先赔给我健全的身体,再来教训我!”   娇蛮的女孩深知这是长辈们毕生的愧事,每遇管教便翻出来做把柄,次次立竿见影。   曾淑琴像受审的罪犯,心虚心痛,脑袋豆芽般垂下去,不做声了。   楼下喜宴已散,洪万好和阿辉回超市整理货品,洪爽经郑传香、洪巧劝解怒气暂消,姐妹俩去厨房协助大姐清洗餐具。   不久,阿林婆来电话向郑传香讨风湿膏药,洪巧去跑腿。洪悦见周围没人,小声问洪爽:“听奶奶说,夏蓓丽今早又来找你了。”   洪爽烦闷复起:“是啊,上次就很认真地警告过她别再来,那女人是个丧门星,每次她一出现我准会倒霉。”   姐姐不说她还反应不过来,今早167的陷害、口水猿的刁难想必是被生母的负能量牵引所致,刚才小妹搅局更是发端于她,“害人精”三个字就是为其量身定做的。   洪悦的回应迟到了数秒。   “她记得你的生日,说明还把你当女儿。”   话语间夹带微弱叹息,竟类似羡慕、失落。   夏蓓丽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很奇怪,她与洪万好离异时洪悦已经8岁,正常来说母女相处越久感情越深,她却相反,对亲手抚养8年的大女儿不闻不问,只把对她毫无记忆的二女儿当宝,谁都猜不透她心里的奥秘。   听姐姐这么说,洪爽像受了莫大的冤枉,无名火起:“谁想做她的女儿?我可没有这种坏心眼的妈!”   洪悦自责不慎,连连向她嘘声:“好了,我知道你很讨厌她,生气只会害自己,快别想了,被嫲嫲和妈听到就不好了。”   洪爽希望倒霉的一天赶快过去,10点便熄灯上床,没躺踏实,曾淑琴来敲门。等她爬坐起来,继母已按开吊灯走进来。   “二妹,你困不困?妈想跟你唠唠嗑。”   她来意明显,每次洪欢闯祸都由她善后,洪爽替她不值,安慰:“妈,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曾淑琴一脸苦相地坐上床沿:“今天大家本来高高兴兴的,全被那死丫头搞砸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道歉。”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干嘛道歉啊。妈,我刚才发脾气不是生谁的气,阿欢太不懂事了,再不加紧管教,以后不知会闯多少祸。”   曾淑琴点头:“我巴不得你帮我管她,可你管的时候也别让自己怄气嘛,刚才你连蛋糕都没切就散会了,好好的生日搞到这么不开心,多不划算。”   “我晚饭吃太多,怕再吃蛋糕会长胖,故意留着明天吃的。”   “你不吃,琳琳想吃嘛。刚才她眼巴巴望着蛋糕流口水,别提多可怜了。”   “是啊,我怎么把琳琳忘了!我给大姐打电话,明晚送蛋糕去她家给琳琳吃。”   曾淑琴按住她:“刚才我已经切了一块让她们带走了,你不会怪我吧?”   “还是妈想得周到。”   母女同时露笑,洪爽亲热地搂住曾淑琴。   这个妈尽职尽责,是家里的中央空调,为平衡各方关系付出良多。她挑不出毛病,更舍不得让她受多余委屈,凭良心也该尽力宽忍。   曾淑琴拍抚她的肩膀说:“明天我会抽空去夏蓓丽的公司,把那只表还给她。本来想让阿欢去还的,又怕她不老实私自扣下来,还是我亲自去放心。”   洪爽惊忙抬头:“那女人肯定又会侮辱你,直接快递过去好了。”   “东西太贵重,快递不保险,总不能再贴几千块的保险费吧。她是厉害有钱,可我又不吃她家的米喝她家的水,怕她做什么?我不止去还东西,还要狠狠骂她,让她成天使坏,挑拨我们家里人关系。”   又给她添麻烦,洪爽很内疚。   曾淑琴笑她傻,说父母为子女做事永远不会嫌麻烦,孩子幸福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回报,籍此引申:   “你小妹缺点是多,有时我和你爸也很恼火,纳闷我们怎么会生出这么淘气的女儿。可一想到她小时候因为大人的疏忽右脚残疾,就狠不下心责怪她。她每次惹你们生气,我们没有狠狠惩罚,也是因为不忍心,并不是有意偏袒。你知道在教育子女这方面我和你爸向来一碗水端平的,千万别误会我们有意纵容她。”   洪爽微笑点头,重新头碰头搂住她:“我知道,你和老豆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我会努力做乖女儿,不让你们心烦。”   抹平小小的郁结,是夜她睡梦香甜,第二天早上出门时被郑传香叫住。   老人手里拿着几个衣架和一只装食物的纸袋,问她昨天是不是借了衣架给隔壁邻居。   洪爽想起昨天早晨在天台遇到的年轻女子,得知她刚刚来过。   “她来还衣架,还送了一包煎堆给我们。”   郑传香笑眯眯的,也对那姑娘印象甚好,遗憾道:“长那么靓却不能说话,真可惜呀。”   洪爽看过姑娘交给奶奶的文字说明,省悟道:“难怪昨天她不出声,原来是哑巴。”   即将去拜访的冷女士也有哑疾,她最近跟哑女很有缘啊。   “嫲嫲,那小姐姓什么呀?”   “我忘了问,她就住隔壁,以后会经常打交道,下次见面就知道啦。”   奶奶送她去车站,路上问:“二妹,昨天嫲嫲请你帮我一个忙,你还记不记得啊?”   洪爽挽紧她的胳膊:“当然记得,嫲嫲快吩咐吧,我时刻准备为你效力。”   郑传香不肯直说,跟她约好晚上六点半在她工作地附近的兴胜茶楼会合。   洪爽预感会见到二叔洪万和,猜测这位长辈又被交往多年的女友带累赔了钱,打算到时好好说说他。   银行没食堂,午餐靠外食,邻街有家叫蔡记云吞面的小吃店是洪爽的常用选项。   饭点就餐者多,她在柜台领到煮好的面,眼瞅店堂右边的角落里还有个空座,敏捷地赶过去。   这张桌子很小,对面已坐着一位男青年。她的餐盘必须紧贴着对方的才能安放。   “不好意思,挤一挤。”   她客气两句,视线回避那人,尽量减少打扰。   坐下喝了一口汤,凭余光发觉他的轮廓似曾相识,抬眼一瞥,目光像进入黑洞的光线被牢牢吸住。   这颜值上乘的帅哥竟是昨天恶意陷害她的“167”,姓冷名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西蓝花一颗地雷   感谢营养液:梅林 88瓶、 开心超人 1瓶、 第6章   快意恩仇是洪爽的生活宗旨,在银行里被员工守则拘束,不便向极品客户还以颜色,到了外间身份平等,大可以尽情算账。   她注视冷阳,眼神瞬间杀气腾腾,辐射强度堪比宇宙射线。   冷阳往嘴里塞入一个云吞,抬眼瞄她一下,漫不经心的神态像对待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才过去24小时,他不可能忘记我,一定在装蒜!   洪爽放下筷子,皮笑肉不笑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冷阳抬头略带茫然地望着她,咽下食物笑问:“你在跟我说话?”   装傻的演技够专业,企图将健忘症强加于人。   洪爽打个哈哈,再也挤不出笑脸,气狠狠道:“你给别人留下那么深刻的坏印象,隔夜就装没事人了,真够无耻的!”   她随时准备拍案而起和这混蛋干架,男人依然迷茫地笑着:“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傻!昨天你在银行扮瞎子闹事,害得我好惨。当时的丑恶嘴脸我记得一清二楚,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不好意思,我确定没见过你,昨天也没去过任何一家银行,你认错人了。”   “少扼人!我问你,你是不是叫冷阳?户籍地在上海,出生日期是1994年6月8号?”   冷阳笑意扩散一圈,他的五官和面部肌肉走向很适合笑,昨天像花色美丽的毒蛇,此刻做纯良小白兔状,慷慨地奉送耐性:“小姐你真搞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若非着过这骗子的道,洪爽吃不准自己会不会因他无破绽的应对动摇判断,越看他抵赖越火大,质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这是我的隐私,不方便告诉生人。”   “算了吧,你就是在狡辩!今天不道歉不准走!”   “小姐,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纠缠我啊?容我猜测一下,你是不是25岁以上的单身恨嫁女,遇上相貌不错的男青年就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搭讪,先制造误会,再借着化解误会的机会发展关系?其实这种情况我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能理解你的愿望,但并不想配合。”   昨天领教过他的刻薄,今天搭配和善面容比黑口黑面时另有一番可恨滋味。   洪爽不能搞砸老板的生意,暂时拿他没辙。   这时柜台上传来呼喊:“132号顾客,你的什锦肉饺好了!”   冷阳离座去取餐,洪爽脑筋急转。   依本意她很想把骗子做成叉烧,可167尖酸刻毒,肉质想必又酸又苦,做出的叉烧未必好吃,还有抵命的风险,太不值得。   理性做法是以牙还牙玩阴招,给点苦头教他吃。   她拿定主意,抓起一旁的盐罐,在冷阳碗里挑出一撮面线将大量盐粉洒在面线缝隙里,迅速按入汤水中,另外捞起一些没沾盐的面线覆盖,再将表面恢复原状。   有面线“囚禁”,食盐的溶解扩散速度会减慢,多吃两口才能发现。这个位置监控头拍不到,他没法指证我。   冷阳端着肉饺返回时,洪爽已在悠闲吃面,见他吸入第一口面线,开始默默计数,数到第三口,冷阳动作停顿,仿佛出故障的点钞机,将刚入口的面线吐回碗里,拿起水杯大口喝水。   哈哈哈,由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   她内心奸笑,表面如常,比定力毫不逊色,被他长时间直视,抬头嗔怪:“你干嘛老盯着我?”   冷阳嘴里苦涩未退,明知中招也暂且明智地吃哑巴亏,笑眯眯道:“我看你吃得好香,好像很可口的样子。”   洪爽学他装傻,正经夸赞:“当然了,这家店开了三十年,比我的年纪还大呢,是榕州的正宗老字号。别家的云吞馅加虾仁扇贝,他家放的是干瑶柱,和肉馅混合简直是点睛之笔。面线加了鸭蛋揉面,再用手工压出来,爽滑弹牙,劲道十足,机器做的面根本没法比。”   说完朝他碗里努嘴:“你怎么不吃啊?这么好吃的面不吃完太浪费了,而且也对不起老板的心血。”   店主蔡老板路过听到这话,停步笑问:“阿爽,你们在聊什么啊?”   诚信敬业的生意人很在乎顾客对产品的看法,以为客人不爱吃他家的面。   洪家和蔡家有交情,全家都是蔡记的常客,洪爽熟稔道:“这位客人是外地来的,我正跟他介绍这儿的云吞面,夸你们的面是全市最正宗最好吃的。”   蔡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你是美食天后嘛,夸一句顶别人十句的。”   又问冷阳合不合口味。   冷阳若无其事点头:“很好吃,不过我有点饱了,剩下的打算打包带回去。”   “我给你拿盒子,我们这儿的面都是用竹升压出来的,最耐煮了,泡三四个小时照样劲道。”   蔡老板以为他是洪爽的朋友,免费送他一份海鲜上汤,说下午用锅热一热,和刚煮出来的一样好吃。   冷阳始终保持优雅笑容,与洪爽在友好氛围下作别,哪怕见她用招财猫的手势贼兮兮说:“慢走啊,167。”,也能含笑受之,与昨日的嚣张大相径庭。   处事冷静,能屈能伸,是个很角色啊。   洪爽预感他不会善罢,戒备了一下午,报复的快感烘焙到下班时才出炉,味道更香。在兴胜茶楼见着奶奶,笑哈哈搂住她撒欢。   郑传香摩挲她的背心问:“看把你高兴的,捡到金子了?”   “嫲嫲,中午我在蔡记遇到167了。”   “就是昨天整你的客户?”   “是,那人可奸了,还想装陌生人蒙我,被我逮到机会狠狠整了他一把。”   听完她的得意描述,郑传香笑她鬼马,提醒她下次遭遇极品别当面报复。   “如今坏人多,万一遇上心理变态的对你进行人身伤害,那就得不偿失啦。”   “我才不怕呢,现在的极品仗着一般人胆小怕事才肆无忌惮,对这种人就得狠,忍一时风大雨大,退一步跌落悬崖啊。”   洪爽喝了两口奶奶为她点的红豆沙,问:“待会儿二叔是不是要来?”   郑传香面露尲色:“你都猜到了?”   “除了他还有谁会让你为难。”   洪爽嘴没闭上,洪万和已现身店堂,欣欣然快步赶来。   他比洪万好小8岁,职业也是厨师,早年和大哥一道在福满堂学艺,是冷长生最小的徒弟,手艺出色。对家人也很好,舍得给侄女们花钱。   洪家姐妹的乳牙不是正常脱落,都是吃多了他买的糖果糕饼提前烂光的,新牙歪七斜八,张口如同乱葬岗。他这罪魁祸首不免每人贴补几千块整牙,帮她们找回两排编贝,这才免受家人数落。   洪爽热爱烹饪,与他最谈得来,久别重逢,叔侄俩手拉手相互问候,感觉分外亲热。   “二叔你都八年没回榕州了,我们很想你啊。”   “二叔也想你们,可是很多事没处理好,不方便回来嘛。”   洪万和所谓的“很多事”主要指与嫂子的矛盾。   他吃苦耐劳,随和豁达,本与曾淑琴属性相同,惺惺相惜。坏就坏在受月老愚弄,32岁上被一个浙江小保姆勾走魂魄。   那女人叫阿玉,姿色尚可,过人之处是机灵的头脑,善辩的口才,可惜都没用到正途。做事拈轻怕重,好高骛远,只想靠稀奇古怪的门道发大财。   受其蛊惑教唆,洪万和不但将全部积蓄交与她投资,还四处举债堵她造成的亏空,十多年来借遍亲友同事,沦为人人唾弃的癞皮狗。   洪万好最惨,九年前背着曾淑琴将全部五十万积蓄借给弟弟还债,还帮他担保借贷二十万,落得负债累累,经营多年的超市周转不灵,濒临倒闭。   曾淑琴当时怀孕5个月,塞红包给医生验出是个老来子,正值欣喜若狂却被飞来巨债砸得满头包。不得不顶着超高的劳动强度玩命挣钱,苦撑三月家业是保住了,巴望已久的儿子却早产而亡。   这笔账自然记在小叔子身上,她刚出院便拎着菜刀去找洪万和和阿玉拼命。后者自知理亏,东躲西藏,至此再不敢踏进家门。   厨师圈子说大不大,也讲门户派系,彼此讯息相通。洪万和搞坏名声,难以在榕州餐饮业立足,八年前和阿玉逃往北方躲债。   旁人只道他人间蒸发,唯有郑传香能收到音讯。听说他数月前已跟阿玉分手,好说歹说劝他回来,先找个差事挣钱,慢慢还清积债才好重新做人。   他在外靠厨艺谋生,本事未曾落下,奈何榕州地界熟人多,去规模稍大的餐厅工作恐遇债主,太低端的地方又挣不到钱,求职路途十分不顺。   长幼有序,洪爽从不面议长辈是非,因洪万和吃亏太深,必须诚心正意规劝两句。   “二叔,你跟着阿玉游离浪荡,白白蹉跎十几年,现在老了一无所有,损失太大了。千万吸取教训,以后再也别走老路了。”   洪万和裂嘴尬笑,右边嘴角歪到耳根,像被蹩脚厨子割出来的。   郑传香比谁都怄,提来便破口大骂:“二妹说得对,你落到今天这么惨都是阿玉害的,我第一眼看到那女人就知她不是好东西。你当她如珠如宝,她当你咸鱼水草,要钱的时候才想到你,做错事又全让你背黑锅。你这番薯脑袋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老妈的话也不听,我起码为你折了十年寿啊!我警告你啊,以后那女人要是再回来找你,你敢理她,我就从大钟楼上跳下去,让你这逆子天打五雷轰!”   两个儿子都被狐狸精祸害,大的好歹迷途知返,小的还不知是否已清醒,真不知造了哪门子的孽。   洪万和船底放鞭炮,闷声不响,挨完骂方抱愧嘟囔:“后悔已经没用了,何必再在背后说人坏话呢?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到工作,好好挣钱还给那些债主,争取死的时候能问心无愧。”   郑传香恨多爱也多,再骂一句“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转向洪爽说:“你衰鬼二叔得罪了太多人,找工作又怕被债主发现,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在住在白沙村的窝棚里,每月租金300块。”   白沙村在北三环以外,靠近工业区,是外来农民工的常驻地。房屋基本是贫民窟样式,低矮潮湿,冬冷夏热,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没有独立厕所,厨房搭在露天里,垃圾成山,污水横流,治安更是奇差。   洪爽以为奶奶想找她借钱给二叔,主动提出帮洪万和另找个好点的住处。   洪万和忙拒绝:“我一个单身大叔住哪儿都方便,你不用担心。”   郑传香也说:“他干了那么多混账事,把自己折腾得身无分文,没死在路边就不错了,还好意思挑住的地方吗?嫲嫲叫你出来,是想托你给他介绍工作。那天你说珍女家的大排档在招厨师,能不能让你二叔去试试?”   洪爽的高中好友肖珍大学毕业后与父母合力在城东骏马街开设大排档,四年来经营得有声有色。月初店里的掌勺师傅辞职,肖家暂时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替,请洪爽代为询问洪万好,指望他推荐一位好厨师。   洪爽觉得二叔顶班正合适,在茶楼吃过晚饭便领他们去应聘。   那家大排档名叫“鸿运”,8点正是营业高峰期,百十平米的店面座无虚席。肖珍的父母一个在灶上,一个在柜上,都忙得不可开交。她将洪爽三人迎至柜台旁的长椅上坐下,也奔去忙活了。   看到店内的繁忙景象,郑传香和洪万和很欢喜,认为在这儿干前景很不错。   等了十来分钟,店里风波陡起。   右手五米开外一张桌子上的顾客突然冲路过的肖珍叫嚷:“靓女,你们这个虾仁怎么炒的啊,又苦又涩,还僵僵的一点弹性都没有,太难吃啦!”   那是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瞧模样没有八十岁也有七十八,衣着整洁,戴金丝眼镜,翡翠玉镯,身份应该很体面。   “鸿运”以口碑著称,肖珍见客人批评菜品口味,忙郑重应对。细看那盘滑蛋虾仁,外表无异常,拿筷子尝了一个,略有一点冷冻的异味,甜咸倒是没问题。   她主动替客人换一份新的,然而对方仍不满意。   老先生批评:“怪味是没有了,口感也勉强过关,但味道又太淡了,半天嚼不出是什么东西。”   老太太抱怨:“我们听人介绍说你们这儿的菜味道好,特地绕远路过来,结果这么难吃,太名不副实了。”   肖珍尴尬窘迫,不知厨房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洪爽关注这一情形,忽然灵机一动,请二叔去替朋友解围。   洪万和也好奇缘故,上前指着那盘虾仁对肖珍说:“给我尝尝。”   肖珍知道他是名师教出来的大厨,忙递上筷子。   洪万和吃了一粒虾仁,细嚼片刻找出症结,对老夫妇笑道:“我帮二位重炒一份,包你们满意。”   厨师应聘须考核技艺,这提议正合东家心意。肖珍忙将他领至厨房,向父亲肖国华说明原委。   那两盘滑炒虾仁都是肖国华亲烹的,第一盘的问题他已经明了。   新来的厨工还没掌握上浆方法,直接在洗净的冷冻虾仁里加入精盐、鸡蛋清和料酒干淀粉搅拌。   虾仁含水量大,腌渍前须挤干水分,盐还会促使虾仁继续吐水,不使劲挤干,上浆后的虾仁浆稀,会在滑油时脱浆。   料酒也不该在腌渍时放,虾仁上浆后酒精会被紧紧包裹在内,很难挥发,造成虾仁滑油后有异味。且料酒本身含水多,易使虾仁脱浆,应放到正式烹饪时使用。   “第一盘虾仁浆没上好,口感木有异味,但咸淡还合适,我以为那桌客人口淡,第二次炒特地少放盐,结果他们又嫌淡,口味太难把握了。”   洪万和胸有成竹地笑:“搞懂他们的特殊情况就好把握了,第三盘我来炒吧,保证一次过关。”   他挽起袖口,系上围裙,戴上厨师帽,形象在洪爽看来秒变光辉,犹如出山的世外高手。   内行看门道,肖国华和厨工们也从他的操作中看出卓越,见他搅拌虾仁时下手先轻后重、先慢后快,有节奏地朝同一方向运转,每次的角度幅度都毫无偏差,正是上浆动作的范本。   “你们都看到了,洪师傅的动作才是最标准的,这样搅拌浆才能上劲。”   洪爽明白原理,虾仁的蛋白质分子经强烈振荡会轻度变性,使水分子与蛋白质分子充分结合,增加吸水性能,形成一定粘度的胶体,从而保证滑油后的虾仁更加鲜嫩。   上浆完毕,洪万和对肖国华说:“浆好的虾仁静置5~10分钟后再滑油,这样才能让淀粉充分吸收水分紧裹虾仁,滑油时就不易脱浆了。另外,虾仁搅打后蛋白质轻微变性,加上食盐会使虾仁的内部组织收缩,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原有的弹性。这样炒出来的虾仁才会表面光滑、质地细嫩。”   肖国华不住点头:“道理都懂,可有时忙起来就顾不上了,以后一定注意。”   洪万和也点头:“做菜最要紧的就是用心了,要让顾客吃到最好的菜,少一个步骤都不行。”   洪爽跟着点头,每种职业都有各自的操守,放诸四海皆准的一条就是“用心”,这也是做好菜的最大秘诀。   五分钟一到,洪万和将虾仁一颗颗放入温度适宜的锅中滑油,动作麻利精准,像工厂流水线上的机械,虾仁则像有思想的士兵,规规矩矩听从号令,出锅后每一颗都色泽纯正,形状饱满。   滑炒时他遵照旺火快炒原则,加料勾芡的时间点掐得极准,调味品和虾仁的鲜香将空气熏得香喷喷的,能牵动饱腹者的食欲。   肖国华佩服他技能规范,只顾虑一点。   “洪师傅,你白糖是不是加多了?”   洪万和放了正常用量双倍的白糖,装盘时他尝了一个,觉得味道偏甜。   洪万和叫他放心,说这盘甜虾仁肯定合客人口味。   肖珍忐忑上菜,老夫妇各吃了一粒虾仁,生硬的表情随着咀嚼柔和,点头道:“这才对嘛,我就说你们刚才炒菜太敷衍,用心炒出来的还是蛮好吃嘛。”   肖珍安心落意,赠送他们一份赔罪点心,赢回了差点失去的口碑。   众人向洪万和求解,问他怎么知道那两个客人爱吃甜味重的虾仁。   洪万和说:“人老了味觉会退化嘛,最先退化的就是舌尖上的味蕾,这部分味蕾对甜味最敏感了。老人家内脏多少会衰退,肝胆肠胃不好,嘴巴就爱发苦。本来舌头对咸味的感知就比甜味灵敏,苦味又会加重盐味,他们对甜味不敏感,就会觉得正常调味又苦又涩。把盐量降低,他们照样吃不出虾仁原由的甜味,又会说口味寡淡。所以多加点糖提升鲜味,他们就没意见了。”   他为店主解开茅塞,满分通过考核,当场敲定8000块/月的薪资,明天即可上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无肠公子 5颗地雷   感谢营养液:西蓝花 10瓶 伴俄的只有回忆 20瓶 冷漠小女人 15瓶 亡忆 20瓶 叶随阳光 11瓶   各取所求 12瓶 第7章   “二叔,祝你从现在起时来运转,大展宏图。”   洪爽以木瓜银耳羹代替酒水敬洪万和,并邀奶奶一同举杯。   祖孙三人刚移师这家传统甜品店,庆祝洪万和找到工作。   郑传香给孙女面子,敬酒时不忘端起架子教训儿子。   “你这次托二妹的福找到差事,暂时饿不死了。但要活得像个人,还得多想想老妈常说的那几句话:脚跟站稳百事可做,与人相处以和为贵。居心要宽,持身要正。最要紧的就是要学会看人,切记鬼火不能当灯点,坏人不能当友交,再不长眼睛跟阿玉那种人纠缠,你这辈子都完啦。”   孝子的耳朵也会长茧,洪万和忙指天发誓掐断母亲的唠叨,怕她再啰嗦,拿洪爽岔话,问她跟男朋友进展如何,是否计划近期结婚。   洪爽觉得失恋这事很丢脸,嬉笑搪塞:“我想等二叔攒够钱送我大红包再结婚。”   洪万和当了真,立马表态:“红包的事你不用担心,二叔就是去借高利贷也会包一份最大的礼金给你。”   郑传香嗔他胡说,照他肩头拍了一下,语气转为告状:“你不知道,二妹遇上衰人了,那个贺阳攀上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她分手了。”   洪万和没见过贺阳,但常在电话里听母亲提起这位未来的二孙女婿。原以为是值得托付终身的潜力股,今时今日方知是头披人皮的大尾巴狼,激愤之情好比丢失羊羔的牧民。   “这还真是虎斑在皮,人恶在心啊。居然是这么一个见利忘义的坏东西,二妹岂不是白白为他浪费好几年青春?”   “就是说啊,我一想起他对二妹说的那些话就捶胸口,恨不得拿马桶刷子涮他的嘴。”   “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妈,我们家的女儿可不能白受欺负,那衰仔什么时候回国?我剁了他做肉丸!”   洪万和义愤填膺,见洪爽苦笑着叫他别开玩笑,正色高喊:“我没开玩笑,二叔以前在北京烧烤店上班,是公认的全能刀王,一小时能切120斤肉,他那样的顶多一个半小时搞定。剔完肉,骨架拿来熬汤,内脏煮熟了喂狗,保证警察找不到线索。”   洪爽忍俊不禁,见邻桌客人悄悄侧目,忙压低嗓门劝阻:“你快别说了,当心被人家当成变态杀人狂。”   二叔的骇人喧哗起到冰镇效果,原本热闹的店铺陷入安静,柜台旁的电视机唱起主角,屏幕里正播出央视的新闻节目,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如平川掠过洪爽的耳朵,“福满堂”三字恰似突然跃起的小鱼,抓住她的注意力。   “据路透社报道,华夫集团与姜开源就‘福满堂’商标所有权问题的争端进一步升级,华夫集团副总裁威尔.库克近日向媒体表示双方正进行新一轮协商,不排除在谈判破裂后申请国际仲裁……”   郑传香也留意到这则新闻,忙问洪爽:“电视上在说什么啊?福满堂怎么了?”   这事前因复杂,洪爽整理思绪时洪万和抢答:“前些年姜开源不是跟老外合资开公司嘛,把福满堂的商标卖给那家外企,后来合作不愉快,他就背着人家用这个商标搞其他产品,老外说他违反协议,要求赔偿,两边吵了好几年了。”   他道听途说,一知半解,叙述内容与真实情况有出入。   福满堂的商标之争是中国现代合资企业史上的典型案例,洪爽上大学时曾在经贸课上听老师详细分析。   上世纪90年代末,姜开源用“福满堂”三个字注册商标,推出秘制酱油、酱料等调味品,转变单一的商业模式,开始跨行业经营。凭借出色的销售能力和福满堂在榕州的良好口碑,迅速占领本地市场,到2000年已成为榕州的拳头企业,铺货渠道遍及南方各省。   这时姜开源渐渐面临私营企业躲不过的发展困境:资金短缺,技术落后。   尽管销售业绩节节高升,账面持续景气,他仍断定这个缺陷会在不久的将来断送已取得的成果。于是选择了一条在当时看来最有效的升级途径——招商引资。   经若干“媒人”举荐,红绳系在了来自欧洲的华夫集团身上。   该集团拥有百年历史,资金雄厚,享誉全球,是世界十大食品生产商之一。   改革开放后,中国市场对外展示出的蓬勃生机和广阔前景使商界列强趋之若鹜。   姜开源为福满堂寻觅靠山的同时,华夫这一食品业巨头也在物色进军中国的合适载体,提出“没有第一,就要第二”的原则。   福满堂是他们的理想目标。   两家最初接洽围绕商标转让展开,但中国政府为保护民族品牌,禁止向国外转让国内知名商标。华夫便退而求其次,与姜开源签署商标使用协议,并收购福满堂52%的股份,取得控股权。   鉴于姜开源无可取代的领导能力,双方另外签署合同附件,华夫承诺不插手福满堂的经营问题,姜开源仍是企业的实际控制者。   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与豪门联姻,福满堂理应扶摇直上。   然而攀高枝的结果并不如意,在华夫注资后双方经历了短暂的蜜月期,其后摩擦日益显著。   姜开源的诉求是“以市场换技术”,他想将福满堂发展成产品多元化的食品王国,在调味品领域树立大旗后又想进军罐头和饮料业。   华夫在这两个行业一直走在技术前沿,却不愿提携姜开源,还依照协议禁止他开发相关产品。   战争年代西方列强靠枪炮叩关,闯入中国国门烧杀掳掠。和平时期,戴着文明面具的外商以投资为渠道,抢占中国市场,攫取巨额利润。   收购竞争力强的企业,分类控制,扶持行业寡头,对市场进行垄断。这才是华夫在中国方面的真正布局,   旗下已控股数家国内知名的饮料、罐头、乳制品企业,只让姜开源守好调味品战线,不许他开疆扩土。   做为中方经理人,姜开源不被华夫集团信任,行动很不自由。日常经营中,超过两万块的开支都必须向董事会递交可行性报告。   当年中国西部大开发正如火如荼,他想在西部建厂,享受政策扶持。   华夫不懂中国政府的施政纲领,一听“扶贫、支援”就认定是亏本买卖,坚决不干。   生产计划上双方也分歧诸多,姜开源渴望的先进技术长期处于画饼状态,生产线改革也被对方一再借故拖延。   连续碰壁后他设计另谋出路,自行出资成立一批与华夫没有合资关系的公司,与华夫约定产品仍以福满堂命名,每年向其支付分红。   厂址多建在西部、对口支援的革命老区、国家贫困区以及三峡库区等当初华夫不愿意投资的地区,并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   到2007年,这些公司的总资产已超80亿元,当年利润高达15.4亿元。   肥得流油的业绩让华夫分外眼红,这些公司全部使用福满堂的商标,按协议都是他们的篮子里的菜,当然不满足于小块的分红,故而希望强行收购这些公司。   双方矛盾就此爆发,展开旷日持久的争辩,其间打打停停,至今无定论。   郑传香没文化,洪爽把专业知识嚼碎了,再通俗化翻译给她,她仍一头雾水,但这并不妨碍她称庆。   “这么说姓姜的要吃官司了?最好被那些老外告到破产,全家去睡马路啊!我活到现在还没死,就为看他和姓夏的狐狸精遭报应。这对狗男女扑街,我也瞑目了!”   她激动得满脸潮红,洪万和怕她爆血管,适当泼冷水:“你别高兴得太早,姓姜的家大业大,就算破产也惨不到哪儿去的。”   他扫了老母的兴,被反泼一盆狗血。   “恶狗咬人棍下死,这种人能一生富贵,除非老天爷昏了头!”   洪爽讨厌夏蓓丽和姜开源一家,却不像奶奶视其为附骨之疽。   踩狗屎反污鞋,对别人的诅咒很可能转化成对自己的桎梏,她情愿拿他们当不相干的陌路人,眼不见心不烦。   妈说今天下午会去找夏蓓丽,不知有没有受欺负。   她忙活到现在还无暇致电问候,想到这儿有些担心了。   曾淑琴3点来到福满堂总部,这座40层高的圆柱形玻璃体大楼外观漆黑油亮,像一根擎天的大黑柱,气势非凡,是附近一大地标。   她每次看了都不自在,说这楼酷似火葬场烧死人的烟囱,住进去兴许会夭寿。   那对奸夫淫夫在里面呆了十多年还不死,正应了那句话:祸害活千年。   夏蓓丽是福满堂的董事兼财务部经理,曾淑琴造访时她正在开会,让秘书将客人领到23楼的专属会客室。   直到5点曾淑琴才见到她,本就烟熏火燎的心情燃起八丈高,恨恨地将快捏熟的手表盒扔到茶几上。   “二妹让我把这只表还给你,叫你别来这套。我也要警告你,以后不准再接近我们家阿欢!”   女儿拒收礼物,夏蓓丽很失望,顺便拿曾淑琴泄愤,冷笑道:“阿欢一定被你们骂惨了,遇上这样的妈,那孩子真可怜。”   曾淑琴不怕咬钩,瞪眼质问:“我这种妈怎么了?我行的正做多端,没给孩子丢过脸。二十多年来任劳任怨照顾她们,不像你,作奸犯科,抛弃亲骨肉,大妹二妹都说你是她们终生的耻辱!”   有钱人心理素质好,原理是能将一切外来批判定性成羡慕嫉妒恨。   夏蓓丽功成名就,提起早年的污点心不惊脸不红,顺手反制:“我说阿欢可怜,是因为自己的妈妈又肥又丑,连累她也生得难看。明明处在最好的年纪,却成天自卑,性格都快扭曲了。”   曾淑琴大怒:“你少胡说,我女儿什么时候性格扭曲了?”   夏蓓丽恝然道:“她亲口说的,她嫌自己丑,不化妆就不敢见人,在学校时是寝室里最晚洗漱,最早起床的一个,就怕被同学看到素颜。已经这么小心了,还被暗恋的男孩子嘲笑,背地里骂她是猪扒,害她每天哭到发昏,差一点自杀啊。”   曾淑琴猛然想起前阵子洪欢周末回家精神极差,在半个月里暴瘦30斤,肚子上的皮都松垮了。   由此推断,这贱人所言属实。   “她还说什么了?”   钻心的疼擒住她,眼眶酸辣胀痛,泪腺眼看着要造反。   夏蓓丽双臂交抱怡然倒向沙发靠背,耸肩戏谑:“其余我都不忍心说,你自己去问好了。”   见她神色仓皇还不了嘴,更追加讽刺:“父母给子女最大的礼物是好看的相貌,富裕的家境。你知道的,洪万好本身长得不怎么样,全靠我改良了他们家的基因,小悦小爽才能出落得漂亮水灵。尤其是小爽,她那么乐观开朗自信,都是因为继承了我的美貌,从小到大周围人都喜欢她宠着她,让她的身心得到健康发展。要是生得跟阿欢一样,多半又是个问题少女。”   曾淑琴此刻发自内心地恨她,蹦起叫骂:“你长得再漂亮也是个偷汉子的狐狸精!”   这反而助长了夏蓓丽的气焰,射出的快箭毒性更猛。   “偷汉子偷到荣华富贵也是本事,不像你,堂堂正正一辈子,却只能在小超市里做劳工,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至今仍是被人看不起的乡巴佬。”   曾淑琴是外放性泼妇,反击常靠体力,先端起茶杯泼她一脸。   门踩点般开了,一位衣饰华丽的妙龄女郎惊呼着冲上前:“你在干什么!”   曾淑琴瞧这女孩有些眼熟,想起是夏蓓丽和姜开源的女儿姜秀娜。   姜秀娜也认得她,先拿起纸巾替母亲擦拭,而后扭头怒视。   “妈妈,要叫保安吗?”   夏蓓丽摇摇头,神情从妖妃切换到贤后,让曾淑琴快走。   见蛮婆子红眼相向,姜秀娜抛下淑女仪态,竖眉呵斥:“你耳聋了吗?再不走我就叫保安来撵人了!”   这对母女是用一个模具浇出来的,容貌到气场一式一样,曾淑琴像面对两个妖魔,厌恶到窒息,抓起提包摔门而去。   姜秀娜用怨憎的眼神送客,面对母亲时重现乖巧。   “妈妈,这女人来干什么啊?她又怎么刁难你了?”   夏蓓丽握住她的手微笑:“为从前的事吵了几句,没事的。”   她在儿女面前维持着深明大义的慈母形象,宛如皎皎青莲在水一方,从来是别人犯错,她受委屈。   姜秀娜对此深信不疑,心疼母亲忍辱负重,埋怨:“你为什么总让着他们啊?那些小市民根本没资格和我们家平起平坐,哪儿来的底气冒犯你?”   “你大姐二姐还要靠她照顾嘛,看在她们的份上我也得忍。”   “你处处为她们着想,她们还把你当仇人,太不值得了!”   “傻孩子,等你做了妈妈,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夏蓓丽搂住女儿,轻轻抚平她的怨气,问:“今晚贺阳不是要来家里吃饭吗?约了几点啊?”   提到男友,姜秀娜笑逐颜开:“我让他7点过去,第一次见你们,他好紧张的。爸爸呢?他什么时候到家?”   “飞机6点才到机场,他说迟一点才能回家,叫我们晚饭别等他。”   “可惜哥哥陪奶奶去拜佛了,今天见不到了。”   “别着急,以后会有机会的。”   姜秀娜芳龄二十二,刚在多伦多大学念完学士,领着半年前邂逅的男朋友回国休假。对方是同校校友,长她四岁,即将硕士毕业,榕州本地人,名叫贺阳。   这贺阳正是洪爽的前男友,目前他尚不知道现任女友就是前女友同母异父的亲妹妹,正像偶入龙宫的幸运儿,跃跃期盼着做海龙王的女婿。   来到富丽堂皇的姜家,他像初入贾府的林黛玉,言谈举止须经精密计算再实施,生怕行差踏错,拉低印象分。   夏蓓丽精明老练,阅人无数,稍加接触便拎出斤两。   这青年外貌中上,勉强配得上姜秀娜,家境虽天悬地隔,但只要本人合乎姜家的择婿标准,门第倒在其次。   让她疑虑的是贺阳拘谨的言行,和他在交谈中所流露出的卑微,以及刻意为之的讨好。   此人有趋炎附势之嫌,算不得大器男子。   自家女儿是名副其实的金凤凰,生在温室,心机短少,难免被居心叵测的求爱者麻痹,做母亲的必须替她把关。   饭后三人在客厅聊天,夏蓓丽忽然问贺阳:“小贺,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贺阳打个突兀,心想对方非比等闲,凡事不可全撒谎,半遮半掩答道:“以前和一位高中女同学交往过,两年前分手了。”   夏蓓丽追问分手原因,不理会姜秀娜眼神暗示,带着逼迫性质催促:“你和那女孩子交往那么久,感情一定很深,问题不严重应该不至于闹分手。我是你的长辈,问一问不过分吧?”   贺阳知道这是她出的考题,镇定应对:“我的前女友个性很强,脾气也很火爆,小时候还能忍让,这几年我渐渐受不了她那种强势的性格,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会幸福,所以理智地提出分手。她也认为这么做对我们彼此都好,分手后我们依然是朋友,没有相互怨恨。”   他筹措这套标准答案时脑子里并未闪现洪爽的影像,他尝尽她的好,早已腻烦,像对待嚼过的甘蔗渣,没有丝毫留恋。   夏蓓丽站在公正角度阅卷,再给他的人品减一分。   将分手责任一股脑推给女方的男人既是窝囊废又是伪君子。   平心而论,姜秀娜也很娇纵任性,比普通女孩更难伺候,贺阳嫌弃强势的前女友,却甘愿迁就她,傻子都知道他在为利益忍耐。   她眼明心亮却不说破,依旧温和微笑:“你不喜欢个性强的女孩子,那觉得我们娜娜脾气好不好?”   贺阳笑着望一望身边娇羞的女孩:“她挺好的,很温柔也很善解人意。”   姜秀娜如饮花蜜,得意地看着母亲,炫耀自己的好眼光。   夏蓓丽暗暗骂她“傻女”,不动声色地继续闲聊。   8点半,姜开源到家了。贺阳欣喜地跟随姜家人到玄关接驾,仔细理了两次衣衫发型,希望给这位大人物留下好印象。   姜开源神色倦怠,头发油腻,眼袋放大了一倍,仿佛刚打完一场硬仗。听姜秀娜介绍贺阳,草草点了点头便下逐客令:“对不起,我今天忙了一天,有些吃不消了,改天再聊吧。”   姜秀娜怨父亲冷落男友,想追去理论,被夏蓓丽拦住。   “你爸爸太累了,今天先让他休息吧。你陪小贺坐会儿,我上楼看看。”   贺阳热脸贴了冷屁股,憋屈郁闷。转念一想,寻常人走进高门大户,起初总要低眉顺眼,受得一时之辱,才能来日方长。主动开解姜秀娜,随后识趣地向夏蓓丽告辞。   夏蓓丽让司机送他回去,姜秀娜嚷着要亲自送,她姑且依顺,送走客人,去厨房让保姆舀了一碗燕窝,端到二楼卧室。   姜开源煎饼似的平摊在床上,右手握拳轻击额头,听到她靠近的声响,仍未睁开双眼。   夏蓓丽坐在一旁为他捶腿,问:“你们跟麦文哲谈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麦文哲是华夫集团新任的亚太区总裁,和实业出身的前任有所不同,他的履历表都涉及并购、资本运作等业务,因而登上总裁宝座便大肆推动对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收购案,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姜开源同他缠斗大半年,你来我往,各有胜负。   纵观这场争端,姜家本不占理。福满堂由华夫集团控股,后者对该商标拥有绝对操控权,他的私人工厂利用福满堂商标盈利,使用了合资企业的资源和渠道,做为大股东,华夫集团有权索取更丰厚的利润。   可是华夫的前任亚太总裁在与姜开源签署非合资企业商标使用协议时犯下百密一疏的失误——忘记与他约定非合资企业生产利润的具体分配比例。   姜开源求之不得,个人做主将利润对半劈,合资公司和非合资公司各五成。反正这些数据都会反映到每年的审计报告中,瞒是不瞒不过的。   对手的这一致命伤在历次扯皮中帮了他大忙,此番华夫换上激进派的新帅,坚持将他的军,把双方修修补补多年的关系彻底搞僵了。   “那个假洋鬼子在会上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同意召开董事会谈并购就单方面做出决定。”   麦文哲这么发话显然打算鱼死网破,夏蓓丽忙问丈夫如何作答。   姜开源含笑冷哼:“我很严肃地告诫他,如今不是八国联军侵华的时代,中国人早已经站起来了,他用恐吓的口气跟我们说话,只会激起反感。我们不需要颐指气使的合作者,再有下次就直接终止与华夫的合作。”   夏蓓丽能想象麦文哲目瞪口呆的表情,赞他这话外方内圆,招式像拳击,却暗含太极效果。没明确说不同意协商,只抓住老麦的蛮横态度做文章,让他揪不出漏洞。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万一华夫真的申请仲裁,情况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听说麦文哲雇佣国际知名的公关公司格林处理此事,下一步准备对他们发动舆论战,她不免心惊。   姜开源还稳得住,说福满堂是中国知名品牌,政府不会坐视外国资本吞并这块商标,到时因势利导,见招拆招。   他睁眼坐起来,拿家常话调解气氛。   “昨天是小爽生日吧?你去看她了吗?”   夏蓓丽面露沮丧,向他倾诉两日来的遭遇。   姜家人对她的观感是一致的,听说她遭洪家人欺辱,姜开源搂住安慰:“又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别去了,有些事强求不来。”   夏蓓丽依偎在他胸口,一脸温柔贤淑:“没事,我早习惯了,别人怎么误会我都无所谓,你明白我的苦衷就好了。”   稍后抬头关问:“最近有阳阳和欣宜的消息吗?”   两个月前丈夫与前妻的子女恢复联系,得知冷忆梅离婚后为姜开源生下一个儿子,还是年轻有为的营销天才,夏蓓丽寝食难安,眼中钉的名单就此长长一截。当着姜开源仍完美演绎两面派,叮嘱他务必找回孩子,让一家人早日团聚。   姜开源日夜挂念冷阳,与华夫集团的公关战即将打响,若得其相助,定能大大增加己方的胜算。   现实却不尽人意。上个月他收到侦探汇报,冷阳已转让名下数家公司,在上海的住宅也已挂牌出售,多方查找都没发现他和冷欣宜的下落。   “他说他妈妈是我害死的,估计这辈子都不肯原谅我。”   “不会的,血浓于水嘛,你以后好好补偿他们,久而久之关系会缓和的。”   夏蓓丽发挥贤妻职能,骨子里却巴不得冷阳姐弟永远消失。她千辛万苦才为儿女打下锦绣江山,可不能便宜别人。 第8章   洪爽到家时曾淑琴已睡下了,听洪万好说她身体不大舒服。她估计继母在夏蓓丽那儿受了气,预备明天善加安慰。   最近霉运不断,她特意在洗澡水里加了一把柚子叶,巴望驱驱邪。上床时又想试试手气,点开大众点评网的APP报名参加最近的霸王餐抽奖活动,选了三家餐厅,其中一家是新开业的粤菜馆,距她的单位三站地。   次日起床时曾淑琴已去批发市场进货了,洪爽心想:“妈心里不痛快,我专门打电话问候反让她难堪,不如晚上再说。”   中午她收到霸王餐中奖信息,抽中那家粤菜馆价值128元的单人套餐。看到短信内容,她振臂欢呼,中奖预示运势好转,看样子衰神总算抛弃她另觅新欢了。   幸运趁热吃方可表达对神明的感激,她通知奶奶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下班后喜滋滋去吃霸王餐。   那餐厅地处闹市,装修典雅,桌椅、陈设、餐具都十分考究,老板想必狠下了血本,打着“正宗粤菜传人”的旗号,唬唬外地人足够。   洪爽最喜欢的读物是各大餐馆的菜单,最大乐趣之一是品尝新奇菜品,点单时发现中意的菜都在霸王餐消费项目以外,情愿自掏腰包尝鲜,点了腊肉煎酿金蚝、红酒皮蛋黑叉烧和桂花柚子皮三样该店的创新菜。   等餐期间她随意观赏室内环境,右手边的餐桌旁一位穿灰色绸缎唐装,剃平头的墨镜老先生正在用餐。   只见他伸手摸索碗碟边缘,端起凑到鼻底嗅一嗅才下筷,看来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   洪爽见着瞎子就想起冷阳,顺便默念诅咒,目光越过老者向远处延伸,立刻撞到一个熟悉的障碍物。   怎么又是他?!   她眯一眯眼调整焦距,确定坐在老头儿右边桌上的顾客就是她正在怨怼的167。   这人照旧做独狼,桌上摆满杯盘碗盏,至少点了十来个菜,细嚼慢咽享用着。   她先不考虑他的饭量和钱包,只感叹冤家路窄,榕州这么大,却哪儿哪儿都能撞见他,难道衰神太宠她这个旧爱,仍在身边流连?   碰上他确实晦气,可我是来吃饭的,总不能为躲他放弃美食,先当他是空气吧。   洪爽内心像油焖大虾,细腻与粗犷平衡调和,不介意与讨厌的人同处一地,坦然地品味菜肴。   这家店的菜制作精致,味道也不错,但以专业标准评判,离优秀尚有一定距离。并非厨师技不如人,只因致力追求效益,舍弃了烹饪中一些精细步骤。其做法在高度商业化的餐饮业里在所难免,也就显得无可厚非。   她能宽容谅解,别人却不肯放松要求,活体案例就是隔壁的老瞎子。   “靓仔,你们的厨师手艺很不过关啊,三脚猫水平还敢自称粤菜正宗传人,太大言不惭了。”   听他结账时冲服务员出言不逊,洪爽好奇偷瞄。老瞎子点了三个菜,都剩了很多,尤其是那盘广式蒸鲍鱼,几乎原封不动。   新店开张,顾客的意见自然要紧,服务员忙请示他哪里不满意。   老瞎子嘴瘪成鲶鱼状,轻蔑道:“这三样菜都很烂,中间这道蒸鲍鱼最差劲,正宗的广式蒸鲍鱼肉质细嫩,吃起来口感嫩滑。你们做的这个蒸鲍鱼软踏踏的一点生爽感都没有,是不是出锅的时候没攒油啊?”   往蒸好的肉菜上淋一勺热油再出锅,这个步骤称之为“攒油”,粤菜中叫做“包尾油”。   因肉食中的可溶性蛋白质会被水油溶解,随着温度变化重新螯合。蒸制过程中被水溶解的蛋白质会螯合成络合物悬浮在食物表面,产生粗糙的口感。   而淋上滚油,可溶性蛋白质遇油溶解将产生另一种润滑的络合物,与被水溶解的蛋白质混合,生成“油泡”、“水泡”两种截然不同的络合物,二者结合后,肉食不仅不粗糙,还能获得异常嫩滑的口感。   该做法比较讲究,常被普通餐馆省略。这家餐厅保留了这一步骤,蒸鲍鱼出锅时淋过包尾油,所以服务员颇感冤枉,可老瞎子两眼是摆设,看不见他指出的证据,只根据口感认定菜没攒油。   洪爽也点了一份蒸虾球,她双目健全,菜上桌时清楚看到虾球上裹着一层油,证明厨师没偷懒   至于为什么没达到应有的效果,她已通过观察得出结论,见那服务员处境可怜,忍不住好意介入,对老瞎子说:“老伯,他没骗你,菜确实攒过油,现在还能看出来。”   老瞎子徇声驳斥:“你别欺负瞎子看不见,我的舌头比眼睛灵,攒过油的肉会形成收瘪的水泡和臌胀油泡,我仔细尝过一只鲍鱼,上面两样都没有,吃起来只觉得揩口。”   照情形看,详加分辩才能使其信服。   洪爽起身上前,先盯着他的脸仔细打量,轻轻伸手在那黑漆漆的墨镜前晃了晃。   感官敏锐的老瞎子感应到微弱的气流,勃然嗔喝:“你干什么!”   洪爽受惊缩手,笑道:“抱歉,我没恶意,就想试试你是不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如今装瞎的骗子多,她吃一堑长一智,提防老家伙是隔壁小骗子的同类。   冷阳今天似乎在扮聋子,距她不过三四米,却对她的声音毫无反应,慢条斯理夹着跟前的菜。   洪爽知他在装样,瞟一眼餐桌,餐厅的特色菜无一缺席,每样最多动了两三筷,待会儿怕不是要学老瞎子找茬?   听了她的话,老瞎子冷笑:“你怀疑我是骗子?我虽然瞎了十几年,但心地比绝大多数人亮堂,从不干坑蒙拐骗的事。小姑娘,你要是能对这道菜给出合理的解释,我马上结账走人,另外还会向这个服务员道歉。”   洪爽轻松道:“攒油的效果取决于油温,只有当油温超过180°时才能使食物表面产生水泡和油泡,同时冲破可溶性蛋白质形成的络合物的网状结构,使食物呈现嫩滑爽脆的鲜味。加热一份油的时间很短,但许多道菜累积起来就很可观,特别是在餐厅营业高峰期会耽误上菜时间,并且占用锅灶,妨碍制作其他菜品。所以现在的餐馆厨师通常用电饭锅煲一锅热油,用的时候舀一勺。这么做方是方便,却欲速不达。因为用电饭锅煲出来的油,温度最多只有120°,不能对食物表面的络合物造成影响,充其量只能增加一点光泽。”   厨艺是门包罗万象的技术,涉及化学、物理学、生物学、美学、营养学、心理学,将这些学科融会贯通方能奠定成为优秀厨师的知识基础。   洪爽不能以厨师为职业,做为爱好来钻研更有动力,已积累了大量理论,这点见解仅算皮毛。   服务员惊讶:“这位女士说得真准,我们的厨师还真是用电饭锅里的热油做蒸菜和拌菜的包尾油。”   老瞎子点头:“你这么解释还有点道理,不过一家好餐厅应该精益求精,顾客也不介意为品尝一道好菜多等几分钟,为赶时间牺牲菜品的味道,就像一个人明明能学好却降低标准,自暴自弃,根本不值得提倡。”   说完脸转向服务员:“我刚才也不是完全冤枉你们,所以道歉只有半句,去跟你们老板说,这家餐厅照这个开法是没有前途的,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他干脆地掏钱结账,等待找零时问洪爽:“小姑娘,你是厨师吗?”   洪爽正吃菜,摇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快速吞咽后答话:“我只是对这个感兴趣。”   老瞎子不再出声,接到零钱拄着探路杖走了。   她直觉老头儿有古怪,一般残疾人难免畏缩自卑,他却透着股威风凛凛的精悍劲儿,瞧衣着谈吐经济实力不差,没准是位富家翁。   她目送老者离去,眼角晃到异动。   老瞎子结账时,冷阳也悄悄买完单,这时已拎起打包好的食物快步走向出口。   碍眼的家伙离场,她食欲大增,节省了打包程序。   酒足饭饱,买单之际却听服务员说10号桌的顾客已替她付过账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洪爽得知请客人正是冷阳,不禁懵然若迷,戒慎询问:“他只付了账没拿我抵押物品吧?”   奇怪的提问引发质疑,服务员诧异:“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洪爽急忙否认加强调:“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仅仅认识而已。”   服务员放下心来,善意揣测:“那位先生可能对你有好感,想请你吃顿饭。”   哈~昨天我往他的云吞面里加了一大把盐,让他的脸绿成小青柑,这样都能对我产生好感,除非是个抖M。   看他的言行就是个以S别人为乐的怪胎,替我买单多半是报复的第一步。   洪爽判断此地不宜久留,连忙逃离餐厅,回到家中心里仍不踏实。   换过衣服,她下楼陪奶奶看电视,曾淑琴刚好回来取东西。她忙尾随至二楼,跟到父母的卧房,关上门问:“妈,昨晚听老豆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了吗?”   曾淑琴边开柜子边说:“我不过随口一说,其实只是困了,想早点睡。”   “那就好。”   洪爽亲热地帮她捏肩,问起还表的事。   “那女人有没有为难你啊?”   夏蓓丽泼洒的毒液还在曾淑琴心头沸腾,不想波及洪爽,甘愿独自忍痛,淡然道:“你妈是谁啊,天王老子都欺不倒我,她算哪根葱。”   洪爽嘻嘻笑着,脸贴住她的后脑,懒懒靠在她背上。   她从来没有后妈的概念,认定眼前这个就是她亲爱的妈妈,长大成人后仍无拘无束向她撒娇。   曾淑琴打心底里喜欢她,这二女儿聪明活泼,孝顺懂事,模样一等一的俊,还有易于相处的爽直性情,拿榕州话形容:“湿水棉花,没得弹”,祖上积德才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可欣喜之余又禁不住奢望:要是自己生的小女儿也像这样优秀该多好。   近两年洪欢缺点激增,这一遗憾也越发明显,常令她白日兴叹,深夜失眠。   怕被洪爽觉察心事,她反手拍拍她说:“现在来店里买东西的人还很多,我想整理一下明天的进货单,估计你老豆和阿辉忙不过来,你有空就去搭把手,主要是盯着别让人偷东西。”   洪家的超市名叫“家家乐”,开了二十三年,店址固定在海河路一带。   洪万好夫妇吃苦耐劳,大方诚信,街坊都乐于光顾,口口相传,成为当地的良心超市。   经过数次搬迁,店面规模不断扩大,去年洪万好咬牙买下紫檀树街一个两百平米的商铺,增加了超市功能区域和货品种类,收入得以大幅提高。   但买店铺也榨干了家里的储蓄,至今仍欠银行几百万贷款,房奴身份将持续到两口子都满70岁。   今天是店里的折扣日,客流量比平时大一倍。   洪爽去店里帮忙整理货架,打扫卫生,这些活儿她从小干到大,熟能生巧一点不累。在糖果货架后拖地时,隔壁生鲜卖场忽然响起冷阳的声音。   “老板,这茄子能便宜点吗?”   不会吧,又是他?!   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清亮中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太有辨识度,不大可能认错。   她透过货架缝隙偷张,还真是那阴魂不散的167。   他刚打包了那么多菜,还买茄子做什么?莫非知道这是我家的店,专程上门来报复?   洪爽严阵以待,准备在他冒出寻衅苗头时狠狠修理。   洪万好不知对面的青年是个辣手人物,当做顾客热情接待。   “这茄子是今早从批发市场拉回来的,别家买6块5,我只卖6块,拿来煎炒闷墩都好吃。”   今晨店里新进了两百斤外地茄子,肉厚饱满,紫黑发亮,蒂头的刺摸着还硬硬的,几乎无瑕疵磕伤,是实打实的优质鲜货,上架后广受欢迎,当天已销出100斤。   这两日榕州白天连遭暴雨,物资运输受影响,外地瓜果蔬菜紧俏,导致城内的农产品价格上涨。   洪万好听说茄子价格还会涨,打算明天再去补一批货。   商品已很物美价廉,冷阳却得寸进尺问:“5块钱卖不卖?”   讲价是顾客的权利,不少人从中寻找成就感。   洪爽恶其人,不由自主心生鄙夷。   刚刚还在餐厅摆阔,一个人点了一大桌子菜,花掉上千块,转身却为一两元的买菜钱斤斤计较,真是虚伪小气鬼。   洪万好苦笑:“我进货价就是5块2,一斤只赚你八毛钱,看你第一次来,这样吧,5块5卖给你,真的不能再少了。”   不止洪爽,连冷阳都笑他太实诚,轻易将底价示人。   “住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家乐基本做熟客生意,你觉得好以后常来,也当交个朋友啦。”   可能被他的友善感动,更可能别有用心,冷阳与他攀谈起来,接着套出他的进货量。   “你进了200斤茄子,每斤进价5块2,售价6块,利润8毛。这批货售罄,能赚160块,按今天的销售速度需要两天,每天盈利80块。”   他做完小学二年级的数学公式,让洪万好换个算法:“如果你每斤卖5块8,大概多久能卖完?”   店里的售价已比别处低,若再减两毛,估计不出一天就会销完,说不定出货量还能提升至300斤。   冷阳说:“按这个售价,你每斤有6毛钱的利润,一天卖200斤,你一天的收益就是120块,等于每天多赚40块啊。”   洪万好笑道:“薄利多销是好,但这两天下雨,批发商说明天茄子批发价还会涨两毛。我今天卖不完,明天可以多加两毛,卖到6块4一斤,照样能卖100斤,也能赚到120块。等茄子批发价降低,我肯定会降价加快销售的。”   冷阳接话:“明天茄子批发价涨到5块4,你再去进200斤货,按6块钱卖,连上今天的,一天能卖完全部的300斤货吗?”   “应该没问题。”   “那好,你卖掉300斤茄子,每斤利润6毛,一天收入180块。后天再去进300斤,还是按这个价卖掉,两天的利润加上今天的总共是440块。而按照你现在的售价,明天6块4卖掉100斤,赚120块,后天再卖100斤,截止后天,这三天的利润是320块。你比较一下那种方式更赚钱?”   洪万好脑子不太灵光,寻思半晌明白过来,搓手大笑:“到底是你们读书人聪明,我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呢?”   洪爽经济系毕业,平时也常就超市的经营事项向父母支招。今年四月份店里才开始卖鲜蔬,她还没过问货品的定价,这会儿方知疏忽。   很多商人都易犯老爸的错误,听说货物要涨价便不急于销售,白白损失机会。   须知生意是靠进货和出售实现利润,市场流通次数越多获利越大,第一赚钱要领是提高资金利用率,将理论差价变成实际收益。   为感谢冷阳的指点,洪万好主动送他几斤茄子。冷阳拒绝,让他按5块一斤收钱,似乎在标榜自己绝没贪图小利。   选好茄子,他步入调料区购物,洪爽暗中监视。   她可不像父亲会因此人的小聪明倾倒,仍怀疑他居心不良,躲在对方视线死角里,时而猫腰时而下蹲,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她果然没多心,冷阳转到巧克力货架时,见周围无人,以极隐蔽的动作拿起一块德芙巧克力揣进裤兜。   在超市内偷偷往兜里塞东西的铁定是贼,洪爽大吃一惊,尽管深知他属性劣等,但这个下线未免刷新得狠了点。   是有一种心理疾病会滋生偷东西的嗜好,167心理比一般人阴暗,有这种怪癖不足为奇。   饶是如此,她仍抱着“别错怪好人”的心态耐心等他结账,见他付钱后仍未掏出巧克力,立即像缉捕罪犯的警探快步拦截,准备来个人赃并获,以报前日之仇。   见到她,冷阳疏无诧色,像跟熟人寒暄似的笑问:“这超市是你家开的?”   洪爽不接茬,板起脸质诘:“你是不是有东西忘了付款?”   “没有啊?”   他提起购物袋看了看,装蒜水平发挥稳定。   洪爽急于打脸,尽情往面上堆积讽刺,叉腰警告:“劝你趁早把东西拿出来,别搞得自己下不来台。”   冷阳用欣赏笑话的表情回应:“你好像很擅长说各种奇怪的话,行动也很独特,我实在猜不出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请赶快揭秘吧。”   “我才是从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   洪爽克制不住恼怒,大嗓门将父亲引了来。   “二妹,怎么了?”   以为女儿和顾客起了摩擦,他忙向冷阳赔礼:“这是我女儿,来店里帮忙,出了什么事吗?”   冷阳耸肩:“这位小姐突然拦住我,先是问我有没有东西忘记付款,后来又逼我交出那件莫须有的物品,否则就让我下不来台。我真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洪爽若是刺猬,已被气成了海胆,向父亲嚷道:“老豆,这人偷了店里的东西,我亲眼看到的!”   洪万好分外惊疑,下意识问她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啊,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偷拿了一块德芙牛奶巧克力揣在衣兜里,没结账就走出来,不是偷是什么?”   洪万好百分百相信女儿,登时震惊无言,呆呆望着冷阳,惋惜比气愤领先了好几个赛程。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冷阳没有一丝慌张迹象,平静地郑告洪爽:“小姐,我没偷你店里的东西,如果你坚持指控我,需要对后果负责。”   一个人若反复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洪爽自谓脑力视力都过关,再不被他的演技迷惑,底气十足道:“好啊,只要你敢让我们搜身,搜不出赃物,你尽管去告我诽谤!”   “这种小事靠法律维权成本太高,回报太小,很不划算。我只要求你当着在场所有人向我郑重道歉,能做到吗?”   左近已围了好些看客,更多的站在远处观望,各自猜测剧情走向。   洪爽以为结局铁定与她的判断一致,豪迈地应了。   冷阳放下购物袋,向两边张开双臂,做出等待搜身的姿势。   洪爽示意父亲动手,洪万好毫无失主应有的气势,尴尬地立在原地。她心急,干脆亲自上前将右手插进冷阳的衣兜,里面空无一物。   肯定换到另一边了!   她转移目标,仍一无所获,后脑勺像被重物击中,身体陡然僵硬了。   额头被男人鼻孔喷出的嗤笑砸中,反射性抬头,那狡猾的狐狸正笑微微注视她,一脸请君入瓮的得意。   她不甘心,双手慌乱上下摸索,犹如遭遇野猫追捕却死活找不到地洞的田鼠。   冷阳咳嗽一声,以端庄文雅的语气提醒:“小姐,你再不住手,恐怕不止犯下诽谤罪,还涉嫌性骚扰了。”   洪爽触电般弹开,急赤白脸怒瞪他,意识到自己又中了骗子的圈套。 第9章   很明显,冷阳早就发现盯梢,故意以偷盗为饵诱她上钩,而后在脱离她视野的间隙里将巧克力丢在了超市某处。   事后诸葛亮最是糟心,洪爽不用细看已清楚周围人的反应,他们的视线像带刺的苍耳满当当粘在她身上,陌生人想必已对她树立起无礼刻薄的印象。   女儿捅了篓子,洪万好挺身解围,向冷阳赔笑:“真对不起啊靓仔,是我们搞错了,要不你在这货架上随便挑几件东西做赔偿吧,让人一着,天宽地阔嘛。”   冷阳奸计得逞乐得装大度,笑道:“这话没错,本身就是小事一桩,太计较只会让自己不开心。那就照刚才约定的,让这位小姐正式向我道歉,这事就这么结了。”   事到临头,重在三思。   前天在银行洪爽由于一时冲动落入彀中,事后吸取教训,明白对付歹人不能意气用事。这会儿在人多处落下把柄,忍怒退避三舍,冷静地向“受害者”鞠躬赔礼。   “对不起,我刚才看错了,错怪了你真不好意思。”   冷阳佯装长叹,看得出,没能逼她失态,他有点儿失望,于是在临走时补刀:“小姐,你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可惜视力不大好,建议尽快去配副隐形眼镜,戴上会方便很多。”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场,殊不知当天的较量还没完。   他离店半分钟,洪爽借口上厕所,悄然展开追捕,见他靠近一处冷清的岔口,即刻飞奔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拖进那条寂静的小巷弄。   冷阳被她甩铁饼似的拽了个弧形,随着惯性撞向墙壁,痛叫一声,优秀的表情管理失控了。   “洪小姐,你想拦路打劫吗?”   洪爽将T恤袖子挽到肩头,凶狠逼近。她身高173CM,活在被誉为中国男性身高盆地的岭南,鲜少体会异性身高差,自来不惧与男人面对面叫板。   这167虽说高她大半个头,却是白面书生款式,而且照常理讲,牙尖嘴利的男人武力值通常偏低。概因男性面临冲突总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拳脚不硬朗才会去修炼嘴皮子,二者能力值往往呈反比。   以冷阳的毒舌反推,他当属纸老虎无疑,刚才那一甩就是力证,暴扁他应该不比收拾一只菜鸡费力气。   “你昨天不是假装不认识我吗?怎么,现在记忆力恢复啦?”   洪爽将刚脱离墙壁两步的男人狠狠推回来,重拾当年在学校教训小混混的架势。   突遭袭击时,冷阳的面庞曾笼上一层惊怒的寒霜,再领教她接下来的粗蛮对待,霜雪竟遽然融化成柔和的露珠,非但不生气,还挂上些饶有趣味的笑意,故作惊怪道:“洪小姐,原来你这么凶啊,幸好前天银行人多,要是在没人的地方我可能被你杀死了。”   他存心用细针戳气球,被爆吼还如愿以偿地贼笑。   洪爽恨不得在他额头刻上“贱男”二字,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知道法律的作用是什么?”   “……当然是惩治犯罪。”   “不完全对,法律也用来保护你这种惹是生非的极品,要是打人杀人不犯法,你坟头栽的松树苗都能用来做家具了!”   说到恨处,她的音量攀上新峰,冷阳像被金刚钻切割的玻璃,尖锐的酸冷贯穿耳膜直达牙根,小小哆嗦一下,嗔怪:   “我承认前天误伤了你,事后也觉不妥,所以你写英文字条骂我的事,我一个字没跟记者说。刚才还在餐厅悄悄帮你付账,想请你吃顿饭作为补偿。”   这解释比阴谋诡计更叫人火大,洪爽又推他一把:“我打断你一双腿,然后帮你贴个创可贴,你能原谅我?”   “估计不能。”   “要是贴完创可贴再拿棍子敲破你的头呢?”   “那是谋杀,我会报警的。”   “道理你都懂,为什么刚才又设计陷害我?”   第三次出手,她将试图摆脱不利地形的男人死死按在墙上。   学烹饪的附加好处是增强体力。   切菜、颠勺、揉面都需要强劲的力道,没有一分钟做20个引体向上的臂力休想练出真功夫。   洪爽体形清瘦,身无赘肉,手臂上的肱二头肌可结实得很,衣服下还藏着四块精巧腹肌和完美的马甲线,以前父亲外出,家里的重活儿只她能胜任。   冷阳本无心武力对抗,被这女汉子轻松制服,交代了在超市的“犯罪心路”。   “你站在货架后偷看我,头像映到我对面的红酒瓶上,被我看到了。”   这破绽倒始料不及,洪爽又问他为何知道超市是她家开的。   “我看你系着围裙,打扮像店里的伙计。银行柜员不会到超市做兼职,你多半是在给自家帮工了。”   洪爽讥嘲:“你不是瞎子吗?眼睛还挺尖啊。”   “嘿嘿,我这双眼睛不止中看,更中用,和猫头鹰比也不逊色。”   冷阳想说句玩笑缓和气氛,却被定义为油滑自恋,耳膜瞬间多出一条裂缝。   “老实点!接着说,为什么装小偷?”   男人不配合,还恣意拱火:“这得问你自己啰。”   “关我什么事?!”   “你就是怀疑我到你店里去没安好心才悄悄跟踪我嘛,偷东西是在满足你内心的期待。你摸着良心说,刚才在超市门口拦住我是不是很高兴?我真是小偷你就能当众羞辱我,报前天的一箭之仇了。”   他一语中的,逼得洪爽恼羞成怒。   “你明知前天的事是你理亏,还继续整我!你父母没教过你做人要厚道?!”   冷阳逮住最后两个字调侃:“我看你爸爸是个厚道人,可生出的女儿不太像他。”   “我怎么不厚道了?”   “昨天在小吃店,你趁我离座往我的面了加了好大一勺盐。知不知道那么做有多过分?假如我是个味觉迟钝的人,就那么吃下去很可能引发肾衰竭,真那样你就惨了,会吃官司坐牢的。”   洪爽彼时无愧,此时无悔,对付没脸没皮的167,这点惩罚还算轻。   “你把我害得那么惨,差点连工作都丢了,肾衰竭也活该!”   “你被停职了?”   “没有!”   “挨通报批评了?”   “也没有。”   冷阳听罢嘲弄倍增:“你们袁经理真能护短啊,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都能保下来,看来我没选错报复对象,你分明也是他的关系户嘛。”   他首次发问时洪爽还当是良心发现的关怀,不成想竟是恶意试探,后边这句“心声”更刻毒到发指。   她的心情好似油炸酥饼冒出无数个泡,肺叶胀大了一倍,没功夫澄清误会,黑脸威胁:“有种你再说一遍。”   冷阳像将手伸进老虎笼子的游客,作死时还摆出潇洒神态。   “你想替袁强抱不平啊,早知你们关系这么好,我真该把那段视频交给记者,看那样他还照不照得住你。”   他对洪爽的负疚感已全然消失,轻藐地扭头离去。没走两步,一块从天而降的黑布将他兜头蒙住,紧接着在脖子后打了个结。   与此同时,屁股被迅雷般的蛮力踢踹,迫使他高举双手,以藏民磕长头的姿势扑倒,响亮的摔击声使人联想起落在青石板上的大鱼。   袭击者定是那女汉子,原来她不止性格强硬,还是个好斗的泼妇。   洪爽习惯以理服人,但对象只限于君子,被这不可理喻的贱男点燃火线,还是孙悟空遇妖精,打了再说。   踢倒冷阳,一顿连环无影脚踹上去,频率快目标准,使其难以反抗,也没法解开包头的围裙。   她随着他的叫骂踢足三十八下方收脚,趁他团缩防御,迅疾扯下围裙重新系好,拍拍衣衫松快地吹了声口哨,抄手伫立,姿态帅气无比。   冷阳回过神来,只觉浑身上下痛到麻木,扶着墙挣扎爬起。   二人表情对调,换他恼恨詈斥得意轻笑的女人。   “你这个打人的泼妇,我要去派出所告你!”   双手擦伤,身上想必也青紫斑斓,足够告她故意伤人。   洪爽装傻:“有没有搞错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你了?”   “你刚刚用围裙蒙住我的头,把我推到地上当球踢,还敢装傻!”   “拜托,你都说你挨打时头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见凭什么说我是凶手?我身材这么单薄,比你小两个尺码都不止,去了派出所,警察也不会相信我能把你推在地上打。”   这个位置天网监控不到,又没有目击者,仅凭一面之词很难定案。   她以眼还眼耍无赖,体力脑力配合出色,冷阳怒极反笑,火气里好像还翻滚着别的东西。   人恶鬼见愁,女人果然还是凶一点才不会吃亏。要是母亲和姐姐有这泼妇一半的自卫能力,他定能少受悬忧困扰。   “你别得意,刚才你是靠偷袭得手,真打架你一个女人斗得过我?我揍你一顿,也不承认,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不过赌气说嘴,却让洪爽怒火升温,准备再请他喝一壶。   “你敢动手我就叫非礼,这儿住了这么多人,放声一喊他们全都听得见,让你今晚去看守所跟警察大哥聊人生!”   “哇,要不要这么狠啊,你爸妈没教过你为人要善良?”   “人善被人欺,你这种混蛋仗着别人的善良为所欲为!我活到这么大,最信‘公平’二字,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以德报德,以直报直!”   她叉腰傲立,吐字铿锵,仿佛一只神气活现的斗鸡,不好惹的气场能辐射十米远。   冷阳真心露笑,双子座不喜常规,碰到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新奇和乐趣在他内心唱起主打,捡起掉落的购物袋,清一清喉咙,请求和解:   “我这人也最信两个字‘因果’,行善遇好人,作孽遇冤家,你这么厉害,肯定是我前世的债主,算我怕了你。你今天打我一顿,我们之间就扯平了,往后大路朝天各走半天,别再互相伤害,行吗?”   洪爽不稀罕他的求和,追加讽刺:“别把自己说成受害者了,你信因果就该知道咬人的狗才挨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突然跑来陷害我,还好意思把我说成前世的冤家。这就跟跑到别人客厅里拉屎,还怪人家不提供厕纸一样,厚颜无耻!”   她又一次扮起高音喇叭,旁边房屋里的住户忍无可忍,一位老伯在二楼推窗训斥:“小姐,我拜托你们回家去吵行不行?我孙子明天要考试,被你们吵得睡不着觉啊!”   洪爽本能地道出:“对不起”,老社区里熟人多,老伯借着路灯的光亮认出她。   “你不是阿洪婆的二孙女吗?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和极品对峙,随时随地不可掉以轻心,洪爽想借口的一忽儿又中了冷阳暗算。   “老伯,她想跟我谈恋爱,刚才硬把我劫持到这儿来,逼我答应跟她交往,还说不同意就不放我走!”   他的套路多过俄罗斯套娃,惹来洪爽多米诺骨牌倒塌般不可遏制的杀气,怒骂着扑去殴打。   冷阳忍笑躲闪,不停火上浇油。   “你看,现在有目击证人了,你再打我真会报警。”   “你报啊,我追到派出所也要杀了你!”   二人追打乱窜,弄倒住户家门外堆放的废旧物品,噪音搅浑了巷子里澄清的静谧,又有几扇门窗开启,传出街坊们的质问。   二楼的老伯气恼呵斥:“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拍拖去公园去酒吧去什么地方都好,干嘛跑到人家家门口胡闹,再不走我叫警察了!”   冷阳识相地朝街上跑,那对长腿不是摆设,跑起来有如骏马。   洪爽奋起直追,她也是长腿姐姐,拥有发达的田径细胞,这会儿还有满腔激愤做燃料,追到天边也要雪恨。   冷阳跑出几百米,回头见她像追赶猎物的母豹飞奔逼近,急忙恢复冲刺速度,钻进另一条街道。   临近十点,凉爽的清风宛如妈妈手里的梳子温柔梳弄夜色,路上的行人安步当车,公路上奔驰的光带呈现安详。一对追逐的男女破坏了画面氛围,女方还连声凶吼。   “站住!死167,你给我站住!”   人们惊奇观望,只见男方慌不择路地跳上一辆刚下客的计程车。   “师父,去东湖公园,麻烦开快点!”   冷阳喘着气回头探查敌情,浑身流淌着在健身房也没出现过的汗雨。   司机发动汽车,狐疑诘问:“那位小姐为什么追你?你是不是抢了她的钱包啊?”   “你见过有人提着超市购物袋出来抢劫吗?”   “那她干嘛追你?你又为什么躲她?”   看对方的较真劲儿,不给出恰当理由定会招来是非。   冷阳随机应变:“她是我老婆,看我跟陌生女人聊微信,气得要杀我。”   司机面部松弛,哈哈笑道:“这种事一定要小心啦,女人吃起醋来比海啸还可怕,搞不好真会出人命的。你先找个地方避避,回头跟她说,那女的是你客户,你为了工作才和她应酬,再用心哄哄你老婆,这样就没事了。”   听口气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冷阳讪笑搪塞,拉起衣摆擦汗,又不觉扭头回望。   先前怕被她抓到,成功脱险却感到一丝微妙的惋惜,希望这好玩的游戏晚些收场。   上帝满足了这个叶公好龙的愿望,后车窗的玻璃上赫然镶着洪爽狂踩自行车,穷追不舍的身影。   她见冷阳乘车逃逸,掏出手机打开身旁一辆摩拜单车,继续复仇之路,不惜违反交规闯入机动车道,紧咬那辆计程车。   冷阳疑心遭遇偏执狂,僵死万年的慌张长出新芽,冲司机急嚷:“师傅,我老婆追来了!”   司机已在倒车镜里发现险情,惊叹:“你老婆太强了吧,看样子比我老婆还凶啊。”   “是啊,被她抓到我就死定了,拜托你帮我甩掉她!”   “唉,这就叫男人早婚,种下祸根,你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跑去结婚,坐牢都能放风,结婚就是终生□□啊。”   司机同病相怜,诚心协助他逃难,可是沿路的红灯不作美,次次准确拦住他们。终于在第三段干道上被永动机般的洪爽迎头赶上。   “混蛋,给我下车!”   她先指着后车厢里的仇家怒吼,接着向司机疾呼:“师傅,这人偷我钱包,麻烦你停车!”   司机惊奇的视线通过后视镜朝冷阳折射,怀疑上当误做了强盗帮凶。   冷阳应变及时,向洪爽哀叫:“老婆你这样太危险了,我们先冷静一下,明天回家再说好不好!”   洪爽锅盖上天气炸了。   “谁是你老婆!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给我下来!”   得道多助,下一个十字路口又遇红灯,司机被迫踩刹车,冷阳扔下五十块,打开另一方的车门逃跑。   洪爽算准他要开溜,跳车踩着计程车的引擎盖飞身跃过屏障,恶鹰捕食般扑向冷阳后背,将他按倒在人行道上,左右开弓乱拳伺候。   听到青年的惨叫,司机心底直冒凉气,彻底打消对他的怀疑,理由是:女人只有在对待花心丈夫时才会爆发如此生猛的战斗力。   他小声嘀咕着:“娶到恶妻,痛苦一生。”,下车去解救受苦受难的男同胞。   “小姐,你下手别那么狠啊,再怎么说也是你老公,打成残废最后还不是你吃亏。”   不明真相者的劝告只会使事态恶化,冷阳抱头求告:“师傅你别管了,我们向来床头打床尾和的,这女人最要面子,外人插嘴她会更火大。”   洪爽料定他在车上说瞎话编排自己,狠狠揪住他的两腮,将那张俊脸撕成变形金刚。   冷阳抓住她的手腕挣扎,感觉在同猛兽搏斗,之前实在低估了对方的力气。   她就是个母夜叉,动起武来,我未必能赢!   洪爽双拳还有使不完的劲儿,尚未找到报仇快感,一位交通骑警抵达身侧。   两分钟前他开始追踪这名违章骑车的女青年,发现她紧紧尾随一辆计程车。职业敏感显示事有隐情,这时目睹男女厮扯场面和司机的反应,他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感情纠纷,下车强行拉开双方。   听说自己违反交规和公共治安,去了交管队,可能还得去派出所,洪爽有点相信冷阳的说法了。   她和这人或许真是彼此前世的冤家,今生的霉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啦,想问问读者小天使们,我的文值得看吗?会不会产生虚假安利,被骗,浪费时间精力金钱的感觉?(来自作者的间歇性迷茫)   感谢霸王票:无肠公子1颗地雷,西蓝花 2颗地雷   感谢营养液:大声小笛 1瓶 开心超人 5瓶 第10章   “这么说……洪小姐,冷先生没抢你的钱包。而冷先生,你撒谎骗的士司机说洪小姐是你太太,从而制造误会,加剧洪小姐对你的愤怒,才导致你们当街厮打,是这样吗?”   在交管队,办案警员听两位当事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陈述原委,弄清了案情。   警局相当于人间剧场,搞笑事件天天有,警察们对荒唐人士见惯不怪。   现下这二人都不愿将小事化大,案子就不必移交隔壁派出所,各自领取批评教育完事。   洪爽多领了一张50元的规章罚单,必须在15天内到指定银行网点缴纳。   她锐气挫灭,决定暂且放冷阳一马。走出交管队,一掏衣兜,手机已不告而别,八成在骑车飙行时弄丢了。   暴雨刚停,又逢冰雹,衰神不仅未去,还想拉着她度蜜月呀。   一股急火窜过心肺,她忍不住伸手揪紧发根一阵乱揉,以此抚平毛躁。   “你丢东西了,手机还是钱包?”   衰神的使者在身后发问,她接到战书似的回头甩他一记杀人电波,觉得他作做的和气很讨打。   今晚没能控制好事态,恶作剧升级成事故,冷阳略感愧歉,认为表示一点关怀能让良心好过,得知丢的是手机,进一步询问:“你设密码了吗?要不先拿我的手机挂个失吧,支付宝什么的被盗就惨了。”   他递出手机,外表俨然助人为乐的天使。天晓得他到底有多少面具,估计每分钟换一张,换上一整天都不会重样。   洪爽惟愿从此与他绝缘,扭身向外疾走。   冷阳见她不去路边的公交站,知她身上没带钱,追着说:“这儿离我们来的地方起码十五公里,走到半夜都回不去。我借你些钱打车吧。”   洪爽人在气头上,脑筋还清醒,认为是该让肇事者负责,倏然停步,目不斜视地朝他摊开右手心。   冷阳意在补过,不求她给好脸色,忙掏出钱包放上两张粉红毛爷爷。   洪爽捏住,转身走向易于打车的路口。   他又生一念,跟上协商:“这次确实是我不对,如果你提出索赔,我愿意接受。”   女人只给他看僵硬的侧脸,嫌恶地问:“你想拿什么赔偿?”   “当然是钱了,口头道歉你也不稀罕呀。”   女孩子面对此情此景,大多坚定拒绝,体现自身的傲骨,并以此唾弃过错方。洪爽属于少数派,能看清对方心理,正确使出最凌厉的招式。   “好啊,你真想赔罪,马上赔我8万块。”   数目大了会被轻易扣上无理取闹的帽子,小了则达不到刁难目的。8万块不多不少,既让人肉痛,又找不到足够理由驳斥。   冷阳果陷被动,脱口道:“八万块也太多了吧。”   “哪里多?你连续三次陷害我,让我在同事领导,街坊顾客面前丢脸,现在又把我送进警察局,让我在三天之内把半辈子没碰到过的恶心事尝了个遍,精神遭受极大创伤。如果写成帖子发到网上,保证网友们都会祝你明早C位出殡!”   洪爽占据有利地势,乘兴开骂,真打算去网上挂极品。   冷阳脑袋里刻着一本生意经,凡事都得计算合理性,赔偿的念头是真诚的,但不太能接受这个价位,尝试还价:“我知道你是受害者,可八万实在过分了点儿。法律规定对待最严重的精神伤害,抚慰赔偿金最高也只有5万,你这个算不上最严重吧。要不打个三折,三万块怎么样?”   洪爽冷笑:“赔偿金代表过失方道歉的诚意,我不需要三折的道歉,你要给就给足8万,不给就滚蛋!”   “哇,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啊,让法官判也不可能判8万。”   “呵呵,你搞清楚,现在不是在法院打官司,是你想出钱征求我的原谅,金额自然由我定,你有什么资格讲价?”   “那你开价也得合理嘛,至少说出8万的依据,不能动不动狮子大开口啊。”   “赔8万我才能勉强原谅你,这依据还不够充分?你嫌贵就别装逼啊,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说给赔偿金其实是故作姿态,受害者以为你想拿钱买他们的尊严,就会说‘算了吧,我不稀罕你的臭钱!’,然后你就有理由说‘我已经很诚心地提出补偿了,是你自己不接受,那就别再来怪我’,这样是不是就随了你的意了?告诉你,我才不吃这一套,你真心赔钱就赔8万块,少一分都不行!”   她骂一句朝前迈一步,直至将男人逼下路沿。   身高持平,压迫感更足,冷阳惊叹:“我没看错,你这女人太凶恶了,今后做你老公的人不知有多惨。”   “哼,我对我喜欢的人柔情似水,对付你这种坏蛋才穷凶极恶!”   洪爽伴随这句话演绎了仙女到恶鬼的变脸过程,吓退冷阳后抱臂昂首望天。   冷阳不放弃交涉,再次冒险靠近。   “我说真的,三万不行,那四万啰,你就是发到网上去讨论,也保证有一半以上的人会说我有诚意。”   “那些人并不能代表我,我说8万就8万!”   “这么简单的事,哪儿用得着8万?”   “简单?我快被你折磨死了,收你8万算便宜的!”   “你非要一口咬定,那好啊,我们再把之前那些把戏从头到尾玩一遍,完事我就给你8万。”   两个不肯吃亏的人谈判,易陷入斗嘴状态,冷阳不慎暴露毒舌本色,洪爽便利落地操起棍棒。   “你不嫌命长就来啊,开头我就能玩死你!”   她的爪子还没够着冷阳,一束鞭子似的强光抽中他们的脸。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年轻而威严的声音以审讯的语气喝问,洪爽蒙住刺痛的眼睛,视野缩小至指缝间,隐约看到那人肩头缀着四角星花,是一名正在巡逻的二级警员。   他们被怀疑成正在议价的妓、女和嫖客,被领到不远处的派出所,补足了本已取消的观光线路。   洪爽丧气到失语,木讷地对审问员说:“我刚从隔壁交管队出来,你们打电话去问问就能弄清情况了。”   对面办公室,冷阳也正接受讯问,他仍是冷热不惧的死猪皮德行,从容地自辩声蚊子似的叮咬她的耳朵。   “你随便想想也知道,8万块的货色会在路边营业吗?肯定去高档酒吧和会所啦,也不会打扮成她那样,更不敢跑到派出所附近来交易……”   想象他那M型的巧嘴轻捷翻飞的情形,魔爪般的暗云笼罩了洪爽身心,几道闪电掠过脑海,正式启动黑化模式,镇定地对警察说:“那个冷阳不停骚扰我,骗人说我是他老婆,这些交管队的警官可以作证。刚才我们离开交管队,他继续纠缠,公然说要花钱睡我,让我开个价,还硬塞给我200块做订金。”   她掏出那两张钞票,等警察记录完这一段,接着说:“我想让他滚,故意说一次给8万块就同意。谁知他当了真,缠着我讲价,先说三万,后来提到四万,见我不肯,就说给8万要玩两次。我很气愤,说要玩死他,这时刚才那位警官就出现了。”   话到尾声,那“骚扰犯”已被她的控诉吸引至门口,表情达到震惊的最高境界,不顾身后警员呵斥,瞠目质问:“洪小姐,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睁眼说瞎话,雷公都坐不住的。”   洪爽还他一双怒睁的大眼:“我就坐这儿等雷公来,看他先劈我,还是先劈你这个极品!”   “又没有深仇大恨,你用不着这么害我吧。”   “我才想问你呢,你跟我多大的仇,接二连三害我?”   “前面都是失误嘛,我刚才诚心向你道歉,主动说要补偿你,被警察大哥误会也不能全怪我啊。”   “不怪你,难道怪我命不好?我走了多大的霉运才碰上你这个167!”   咆哮派出所对自己没好处,洪爽铁了心让冷阳付出代价,坚持此前的口供。   法律规定了对性骚扰的处罚,但她提供不出旁证,孤证不成案,警方不能对嫌疑人采取治安拘留等措施,最后仍以批评教育警告的形式收场。   离开派出所时,洪爽当着警官们的面将那200块扔还冷阳,向一位警员借了2块钱,乘深夜巴士回到海河路。   家家乐已关门了,她走进家门被奶奶一把扯住。无故失踪三小时,手机无人接听,早急坏家里人,洪万好和曾淑琴眼下还在外间寻她,说12点前找不到就去报警。   洪爽忙打电话叫他们回来,洪万好到家时带回了超市里的监控。   “二妹,刚才你一走老豆就查了监控,那小伙子真拿了巧克力,拐个弯又扔到了糕点货架上。我给店里的顾客们看了这段视频,替你澄清了。那人真坏啊,摆明了故意逗你,不知安的什么心。”   洪爽经历了更大的糗事,再看这个小闹剧内心已毫无波澜,告状语气也很疲倦。   “老豆,你知不知道这混蛋是谁啊?他就是前天在银行装瞎子的167。”   听她叙述过去三小时内的际遇,家人们不停对视,交换惊诧愤怒。宽宏大量的洪万好发了飙,将茶几拍得直打战。   “死衰仔,一分钱买两个判官!”   这话听着很新鲜,洪爽问父亲什么意思。   曾淑琴代答:“一分钱买两个判官,就是贱鬼嘛。说他卑鄙下贱啊。这种人也不知是什么父母教出来的,仗着一点小聪明惹是生非,要是给我遇上,非打得他原地转圈加起跳,嘴巴歪到后颈窝。”   洪万好责怪洪爽没早点揭穿冷阳身份,说:“刚才我要是知道他是167,肯定当场轰出去,还傻乎乎跟他道谢又道歉,气死人了。”   又推测:“他晚上到我们超市买菜,多半住这附近,我留意一下,兴许哪天能逮到他。”   奶奶和继母齐声附和,决意抓住贱男替洪爽报仇。   洪爽已亲手报复过冷阳,只求今后再无交集,劝家人们息怒。   郑传香忽然惊觉:“二妹,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理工大学拜访那人的姐姐?”   洪爽头颅灌入液氮,思维登时冻结。   曾淑琴跟着慌了:“你今晚和167闹成这样,他回家肯定会告诉他姐姐,万一他姐姐明天刁难你,让你完不成领导交代的任务,你岂不又要受罚?”   婆媳心忧她的工作,慌得坐不住了。   洪万好适时发挥一家之主的职能,毅然道:“不用担心,要是二妹的领导再怪罪,大不了辞职不干,我女儿这么优秀还愁找不到工作?二妹你别怕,在家玩个一年半载也没关系,老豆养得起你。”   家人们吃了他给的定心丸都很舒坦,尤其是洪爽,像有支架撑腰的花草,自信能抵挡大风大雨,安慰长辈:“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小心应付的,相信那位冷女士不会故意为难我。”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见过冷女士的同事都说她看起来斯文端庄,被鳝鱼周无礼对待也没失态,其性情想来与极品弟弟相反,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大概不难沟通。 第11章   银行领导已提前发信告知冷欣宜女士:己方将派人登门道歉,取得同意后约定周四午休时分在理工大学图书馆门口见面。   洪爽依照指示,上午买好新手机,11点半来到理工大学图书馆,坐在对面绿地的长椅上等候。   工大植被丰富,图书馆四周古树成片,夏季茂密的枝叶撑起一把把天然遮阳伞,一面将天光筛成一束束闪耀七色光环的晶柱,一面好客地招揽凉风。   她待在乘凉的好地方,美中不足的是有一大群恶鬼似的蚊虫出没,看了两页杂志,裸露的小腿和胳膊被叮出十几个小疙瘩,痒到钻心。细白的皮肤经不起抓挠,没两下便刻上纵横交错的爪印,像刚跟流浪猫殊死搏斗。   真烦,应该带上驱蚊药水的。   她使劲挠腿上的包,像虐待仇家,不经意间,一位青年轻快靠近,递上一盒泰国青草膏。   “擦这个吧,再挠皮都破了。”   洪爽认出声音,抬头前皱起眉头,那青年已自在地坐到身侧,眯着温润的凤眼向她致意。   “好久不见了,爽姐,没想到会在学校碰到你,来办事吗?”   他叫姜承望,是夏蓓丽和姜开源所生的长子,洪爽洪悦的异父弟弟。   当初夏蓓丽就是怀着他和洪万好闹离婚,也是凭借这个儿子逼走冷忆梅,成功鸠占鹊巢。姜承望由此背上“野种”的骂名,每当受害者们鞭挞奸夫淫夫,总会捎带上他。   洪爽早年恨乌及乌地厌恶这个弟弟,最好今生永不相见。无奈命运偏让冤家聚首,小升初时她考上榕州最好的中学——榕师大附中。   念初二时姜承望也到该校就读,两个孩子自幼接收的信息不同,姜承望常听母亲提起这位聪明漂亮的二姐,对她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入学后自发跑来套近乎。   夏蓓丽和姜开源不是好鸟,教育子女却遵循正道。姜承望生在富户,接受精英教育,小小年纪便知书达理,待人接物无不符合贵公子气派,跟他接触的老少男女都赞不绝口。   接收到洪爽明确的反感,他不以为意,还操着小大人口吻劝解:“上一代的恩怨与孩子无关,都说朋友多好办事,我们是亲姐弟,论关系比朋友亲近得多,何必非搞成仇人。再说,现在同在一个学校念书,时常会见面,总有能互相帮助的时候,友好相处对大家都有好处呀……”   大约继承了父母的特长,姜承望脸皮厚,且非常能言善道。中学两年不间断地向洪爽递出橄榄枝,见面必问好,节庆日必专程祝贺,还大方地向同学们介绍二人的关系。   洪爽回回甩他冷脸,次数一多,旁人心生不平,说她性格偏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连老师都教育她为人要宽容,还拿姜承望做懂事明理的正面教材。   自身风评受影响,她不得不改变态度,当面向姜承望讲明:“我不拿大人的过错迁怒你,但也不想认你做弟弟,如果当成普通校友来处,还是可以的。”   姜承望打蛇随棍上,欢喜道:“那我以后不叫你二姐了,你比我高一级,是我的师姐,我叫你爽姐好吗?”   那年头还不流行“白莲花”一词,他算骨灰级范本。洪爽顾及人际关系,不想落人口实,在必要情形下勉强应酬。   中考后她升到师大附中高中部,原以为熬到姜承望初中毕业就能甩掉这个麻烦,不料这小少爷有真才实学,中考以全校第一的骄人成绩再度成为她的师弟。   听说他本已取得直升保送资格,因班上有人中伤他家以钱谋私,贿赂校方霸占保送名额,招致部分家长抗议。   此事本可不了了之,姜承望却不理会家人老师劝阻,执意退出保送,参加中考。以足金的好成绩自证清白,回敬质疑者们一记响亮耳光。   由于此事,洪爽对他的成见部分改观,排除坏蛋父母连累,这孩子确有值得钦佩的人格魅力,他硬要来亲近,当个泛泛之交也无妨。   这想法十年来一直指导她与姜承望的交往,平时不联系,如若见面也会客气相待,就像眼下这般,顺手接过他递来的青草膏,顺口寒暄:“你还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毕业了。”   姜承望高二时去英国留学,在伦敦大学取得计算机学士学位,原计划留在那里继续深造。   三年前他的奶奶唐玉芬突发心梗,险些一命呜呼。这老太婆对外人凶恶,却是孙子眼中最可爱的祖母,心目排名不亚双亲。   姜承望担心死神剥夺他侍奉奶奶的机会,尽管医生十分确定唐玉芬的病情已经稳定,他仍认为老人来日无多,长久离别恐造成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于是像当年坚持中考那样,固执终止在英国的学业,回到榕州报考了理工大学的硕士生。日常尽量抽时间陪伴唐玉芬,和同龄人比较,堪称孝道楷模。   “我已经拿到学位证了,想在学校多玩几天。”   “你还舍不得走啊,有什么可留恋的?”   “风景好啊,尤其是图书馆这一带,让人心旷神怡。”   看他闲适地靠住椅背,酷似大姐洪悦的端正面容被一抹会心微笑滋润得明亮照人,洪爽多少猜出端倪。   这小子看遍天下美景,平常景致怎可令其流连忘归?八成醉翁之意不在酒,相中哪个漂亮小师妹,留下来找机会泡人家。   关系并不亲厚,她没道破见解,专心往伤处抹药膏。   姜承望暗暗察言观色,用最自然的语气搭话:“爽姐,大前天是你生日吧,我记得上次当面送你生日祝福时你还是18岁的花季少女,怎么……”   他欲言又止,洪爽心不在焉接口:“怎么转眼就成老太婆了,是吗?”   “你这么不了解我啊,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对你说这种话。我想说的是,怎么过了好几年,你还跟18岁时一样青春靓丽,究竟有什么保养秘诀,能不能教教我?”   洪爽嗤笑,聪明男人好像只有两条进化选项,要么高冷,要么轻佻,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方法表现魅力。   “保养秘诀是少和油腔滑调的人来往,少生气,心情好,自然老得慢。”   她一语双关,讥讽姜承望的同时向冷阳发送怨念,假如前者变得像后者那么讨打,她就能名正言顺地与他断交了。   姜承望情商出众,看出姐姐讨厌这种风格,连忙换菜,端出讨喜的憨笑说:“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今天这么巧能在这儿碰面,中午我请你吃顿饭吧,别说你没空哦。”   洪爽麻利推脱:“中午我约了人。”   “那就晚上,我等你办完事再去找你。”   “到时再看吧。”   “你这么说证明晚上有空啦,拜托给我个面子,我这周已经被女士拒绝两次了,再失败自信心就跌落谷底了。”   姜承望已知晓夏蓓丽前天去找洪爽送祝福,接连碰壁一事,这会儿请洪爽吃饭是想替母亲修补遗憾。他了解洪爽的心态,只字不提前情,靠撒娇套取心软。   洪爽不愿双方的关系再有进展,任凭他如何讨好卖乖,仍不改原则,12点一到准时去办正事,发短信通知冷欣宜自己已经到了。   “请稍等,我马上出来。”   收到回信,她翘首注视图书馆大门,不多时,缓步出入的人群里插入一个快走的倩影。   她料定是冷欣宜,片刻后,堆起的笑容被惊异击中,那身着白色连衣裙,宛如清涟芙蕖的女子竟是那日在邻居天台邂逅的小姐姐。   一般人还可能是巧合,二者同有哑疾,是两个人的概率太小。   恍惚中,对方已翩然而至,张望的眼神很快停泊在她脸上,突然闪现的诧异带出了结论。   洪爽上前一步求证:“请问……是冷欣宜女士?”   她努力维持笑意,冷欣宜亦然,轻轻点一点头,眨眼恢复常态,随之而来的灿烂甜笑发自内心,拿起手机按出两行字,递到她眼前。   “你是A行同舟路分理处的员工?”   洪爽忙说明来意:“是,我是代表单位来向您道歉的,上次由于我行员工的粗鲁举动让您很生气,我们领导已严厉批评并惩罚了那个人,并对员工制度进行了大力整顿,希望能取得您的谅解,以后继续光临,支持我们的工作。”   本已彩排自如的说辞被意外扭曲得生硬造作。一些杂念病毒般入侵,让她的思绪像遭受强烈干扰的电视屏幕,不住浮现乱七八糟的色斑。   冷女士住我家隔壁的话,冷阳也一定住那儿了。那混蛋竟然只与我们一墙之隔,以后还能经常遇到!   想象今后与极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光景,她只想立刻搬家。   冷欣宜将她的异常当做紧张,和蔼地摆摆手,再用手机传话。   “不要紧,我听说A行组织员工为那名患病学生捐款,昨天已向学生家送去3万元善款,那天我虽然很不开心,但能迎来这一结果,让坏事变成好事,我真的很高兴。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感到抱歉。”   她仿佛一团暖雾氤氲开来,屏幕上死板的黑体字也被辉映得柔和多情了。   初见时洪爽便很喜欢她,眼下见识过她良好的教养和风度,确定这姐姐是冰壶秋月式的人物,若非冷阳夹在中间膈应人,真要对她相见恨晚了。   她尴尬惋惜地笑了笑,又被冷欣宜误解为腼腆,亲切地递上新讯息。   “没想到我们是邻居,那天谢谢你借我衣架。”   洪爽忙客套:“那种小事没什么啦,也谢谢你送我们的煎堆,很好吃。”   冷欣宜回复:“我在街口的黄记早点铺买的,听说很有名。”   “是啊,那是家老店,我从小吃到大,别看煎堆做法简单,很考验火候和发面技术的。技术到位炸出来的煎堆才又大又圆,稍微掌握不好,煎堆不但瘪瘪的很难看,壳还会裂开呢。”   洪爽靠聊天缓解慌窘,未在冷欣宜的欢快里找出杂质,不禁疑心:“昨晚我那样修理167,冷姐姐如果知道了,没道理还对我这么和气,难不成167还没来得及告状?”   冷欣宜不会说话,同不懂手语的人交流,表达信息务必精炼,下一段文字写道:“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有空的话,中午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洪爽是代表A行来求原谅的,冷欣宜就是她名副其实的上帝,提出邀请怎可拒绝,忙不迭说道:“应该我请你,我这里正好有两张自助餐券,一起去吧。”   餐券是她准备的礼物,只买了一张,计划临时改变,等下得多买一张了。   冷欣宜不想让她破费,忙按手机写回复,姜承望不请自来,落落大方地向她们打招呼。   “爽姐,你约的人就是冷老师吗?”   两个女人都有些懵,只见他笑盈盈分别介绍:“冷老师,爽姐是我中学时代的师姐,跟我很要好的。爽姐,我前些天在图书馆找书,头顶的书架上突然掉下来这么厚一摞精装书,要不是冷老师及时推开我,你可能已经参加完我的追悼会了。”   说罢向冷欣宜笑道:“冷老师,刚才听你们说要一起吃午饭,大前天是爽姐生日,我正想补请她一顿生日大餐,不如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让我做东道,好吗?”   洪爽听他夸大与自己的关系便兴起疑窦,等他积极向冷欣宜发出邀请,谜团顿解。   男人动起花花肠子就是藏不住尾巴的狐狸,看他那冰箱都关不住的热乎劲,让他寄情的好风光想必在眼前了。   冷欣宜颜值气质俱佳,不会说话固然是硬伤,可对魅力折损有限。   姜承望这种富二代见多了姹紫嫣红,偶尔也想拿空谷幽兰尝鲜。洪爽怀疑他存着这种心态,不能坐视他染指良人,立即插话:“我和冷姐姐要谈正事,你别来捣乱。”   姜承望转身拉住她的胳膊往一边带,他长年一厢情愿亲近她,可未曾有过冒犯举动,这次失态表明他真的急了。   “爽姐,拜托帮帮忙,我被冷老师拒绝两次了,这次再不成功,自信心都会碎掉。”   原来连续拒绝他的女人就是冷欣宜。   洪爽冷刺:“你在打什么歪主意?连残疾人也不放过?”   姜承望化身冤枉的代言人,急急辩解:“你认识我十多年,听我干过无良勾当吗?我的青春基本献给了学习,只谈过一次短暂的恋爱,从来很尊重女性,发誓对冷老师没半点恶意,只想跟她交朋友。”   “谁信你啊,男人上赶着跟女人交朋友,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承认是对她有好感,想进一步交往,但绝没有不良企图。爽姐,君子成人之美,作为朋友你也希望冷老师的交际圈良性拓展吧?”   洪爽对姜承望的冷淡主要针对他的家庭背景,客观评估其综合素质称得上男人中的优等品,待人也比较真诚。   冷欣宜是残疾人,生活所面临的困难比健全人多,得到姜承望这样的人脉,今后定能多一份助力。   她权衡利弊后先警示男方:“你清楚你家的情况,你爸妈绝不可能同意你和残疾人谈恋爱,你真对冷姐姐有好感就别起异心,那样只会害人家。”   姜承望点头保证:“这个我明白,我不是轻佻浪荡的人,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很喜欢她,看她有点生理缺陷,很想做她的朋友,能有机会帮助她。爽姐,你行个方便吧。假如一旦发现我有不轨企图,把我碾碎了包肉粽都没问题。”   他的解释唤起洪爽一些记忆:这人中学时是有怜香惜玉的嗜好。诸如下雨天把伞借给女生,自己淋雨回家;主动为生病的女同学抄笔记;让家里暗中资助贫困女生上大学,高中毕业后还写信鼓励她们……   夏蓓丽曾如数家珍地向她夸耀儿子的善行,盼她接纳这个好弟弟。   洪爽据此认为姜承望接近冷欣宜是固态萌发,姑且不论他这种心理的由来,结合以往的情形看,应该无歹意,对他的信任提升到了九成,愿意顺水推舟。   她尚未表态,冷欣宜走过来,向她举起手机:“洪小姐,如果你想让姜同学跟我们一块儿吃饭,我不会介意的。”   她和姜承望不熟,但对这礼貌友善的青年无恶感。观察洪爽和他交谈的情形,判断二人交情不错,以为洪爽碍着她才不让姜承望同行,主动为她解除顾虑。   姜承望大喜,轻轻碰了碰洪爽左手臂,微弱的触感里起码携带十吨重的恳求,到底赢得她的首肯。   “先说,太贵的地方不行,我怕以后还不起你这份人情。”   姜承望提了三个去处全被否决,思索数秒给朋友打电话,临时问到一家网红店。   那家新店是他朋友参股的,听说在美食网站上评价不错,消费档次适中,距离也不远。   洪爽问过冷欣宜意见,乘着姜承望的车去往那家店。   姜承望的座驾是辆20多万的帕萨特,根本配不上他豪门阔少的身份,证明夏蓓丽吹捧不虚。姜大少在英国呆了五年,当真浸染了几分贵族风范,能做到低调俭朴内敛。   洪爽仍在意方才的心事,途中试探冷欣宜:“冷姐姐,紫檀树街上的家家乐超市是我家开的,以后你要买东西就去那儿,我给你办张专属的七折优惠卡。”   她不过借此挑起话头,前排司机擅自接嘴:“是啊,冷老师,爽姐家的超市货品齐全,价格公道,请你以后多去照顾她家生意啊。”   洪爽喝令他闭嘴,笑对冷欣宜:“昨晚我在超市遇见你弟弟了,看他买了一些茄子和调味料。”   冷欣宜些许惊讶,写字问:“你认识我弟弟?”   洪爽由此推测冷阳没向姐姐连名带姓介绍自己,给出模糊答案:“那天他来我们银行,我见过他,这事你知道吧?”   冷欣宜点点头,含笑写道:“他起初没跟我说,前天A行的人联系我,我才知道他去找你们经理做过协商。他说事情很顺利,他一出面就解决了。”   洪爽能看出她刻意压制的骄傲,这姐姐想必觉得自家弟弟很能干,对他在银行的恶劣行径一无所知。   又见她写道:“昨晚他打包了很多菜回家,有一份牛腩煲很好吃,我们想试试加点茄子进去味道怎么样,就让他去买了。”   冷阳打包菜品是洪爽亲眼所见,关心重点是他有没有将昨晚的风波告诉姐姐。   为此,她设计了一个小套路,先透露冷阳在那家粤菜馆替她买单的讯息。   冷欣宜疑惑,委婉探问:“看来你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洪爽干笑着问:“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啊?比如昨天我们见面的事。”   见对方微笑摇头,顶在胸口的气团终于消去。   照这么看,167真没跟冷姐姐告状,是自知理亏,良心发现?   不对,就算钉在十字架上那极品也不可能忏悔。冷姐姐这么明事理,知道他干的那些破事定会生气,为这个他才不敢没吭声,看来极品也有弱点嘛。 第12章   网红店生意爆满,等号的顾客在门外排起蛇阵。姜承望通过朋友预定了座位,步入店门,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如同厚厚的被子蒙过来,仿佛能渗透进人体每一个细胞。   门外的展板介绍“山珍鸡煲”是这里的镇店菜,照这香味看名不虚传。   来人都夸好香,洪爽却心生异样,这味道香得太不寻常,大概来路不正。   没证据还不忙下定论,三人点了菜,等菜时姜承望抓紧时间找话题,问冷欣宜是如何与洪爽认识的。   见她要写字,忙说:“我这周突击学了些手语,你用手语,我或许能看懂。”   学习目的显然是为了方便与她的交流。   冷欣宜和他认识不过半月,闻言吃惊,随手比划:“你怎么突然想学手语呢?”   姜承望没把洪爽晾一边,向她翻译:“冷老师问我为什么学手语。”   说完似模似样地比手势回答:“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学一学,今后兴许用得上。”   他有意掩饰真实动机,不给对方增添心理负担。   冷欣宜又比划:“我和洪小姐是邻居,就租住在她家隔壁。前几天我在天台晒衣服,衣架不够,她主动借给我,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表达的信息量大,动作相应地复杂,洪爽像在观赏舞蹈,看得眼花缭乱,问姜承望:“你看得懂吗?”   姜承望笑道:“我连猜带蒙理解一下,冷姐姐说她现在住在你家隔壁,前不久在楼顶晒衣服,你借了衣架给她,然后你们就做了朋友。冷老师,我说的对不不啊?”   他能正确领会意思,已超越初学者水平,冷欣宜赞赏:“你很聪明,刚学几天就懂这么多了。”   洪爽见她竖大拇指,明显在夸姜承望,听他笑脸如蜜地显摆:“冷老师夸我聪明。”,轻笑奚落:“看出来啦,你小子没少花功夫啊,记住刚才的保证,心思得用在正道上。”   她言辞委婉,姜承望仍怕冷欣宜见疑,忙一边比着手语一边问她:“冷老师,听说你是上海人,父母都在上海吗?”   冷欣宜落寞一笑,回答:“我妈妈去世了,爸爸也早已经离开我们。”   在她心里父亲已经死了,听姜承望翻译“父母双亡”也未纠正。   洪爽得知冷阳是她仅存的亲人,姐弟相依为命,而她还是单身。   寻思:“冷姐姐这么温柔漂亮,研究生学历,还能应聘到大学图书馆上班,条件相当不错。即便有点残疾,也不至于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她爸爸死得早,估计以前没少帮妈妈照顾弟弟,想必和冷阳的感情很深,为照顾他才迟迟没解决个人问题。”   如此一想,也就难怪冷阳会不择手段地维护她,替她出气了。   又听姜承望问冷欣宜:“你弟弟多大了,工作了吗?”   洪爽对后一个问题感兴趣,耐心等姜承望翻译:“她弟弟和我同岁,目前正准备创业。”,听罢暗自分析:“这么说167是无业游民了?我说他怎么成天那么闲呢。”   姜承望另有好奇点,接着问:“冷老师,听图书馆的人说你以前在上海当公务员,是份很好的工作,怎么想到辞职来榕州呢?”   冷欣宜迟疑片刻,比划:“我弟弟想来广州发展,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上海,所以带我一块儿来了。”   洪爽和姜承望都觉这理由牵强,残疾人能考上公务员多不容易,真为姐姐好就该陪她留在上海,而不是让她抛却旱涝保收的铁饭碗,随自己到异乡开启前途未卜的创业历程。   洪爽推测实情与冷欣宜的说法相反,是冷阳这个裙角仔太依赖姐姐,迫使她放弃原有的生活,跟到榕州来陪伴他。   自私自利的衰仔,我要是有这种弟弟,保证天天拿拳头教导他。   冷欣宜见他们的提问渐渐深入,心生回避,反问姜承望:“你快参加工作了,打算干什么呀?”   姜承望坚持使用生疏的手语:“我家开了个小工厂,叫我回去帮忙。”   姜家信奉财不露白,向来告诫姜承望不可贸然对外暴露家世。   姜承望成年后也意识到富贵出身往往引来别有用心者,日常交际中努力隐瞒身份,老师同学和普通朋友都以为他家境小康,天天吃着福满堂出产的调料、饼干、果汁、汽水,却不知与他们的少东打过交道。   冷欣宜也是,刚接触时只对他的姓氏有抵触,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冷阳脸上还颇有姜开源年轻时的影子,姜承望偏像夏蓓丽。冷欣宜对那女人印象模糊,只认得她如今靠医美维持的硅胶脸,也就没把她和姜承望对上号。   聊了十多分钟,服务员来上菜,第一道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公鸡煲,嫩黄色的汤汁鲜香扑鼻,拿姜承望的话来说:“能香九条街。”   洪爽吃了一块鸡肉,肉质绵软,缺乏嚼劲,刚入口时有点鸡味,多嚼两下便淡而无味,是普通的肉鸡。   第二道菜是爆炒基围虾,三人各夹了两只,洪爽眼尖,在当中发现一坨黑漆漆的胶状物,默默将咬进嘴里的虾吐进小碟。   第三道是盐焗鸡,色泽金黄油亮,惹人垂涎,可仍是中看不中吃,嚼起来柴柴的,没经过传统高温盐烧,是用烤箱烘制冒牌货。   她正仔细观察鸡皮颜色,姜开源忽然在一盘苦瓜炒肉片里吃出异物。   “这肉里怎么会有针头啊?”   他用筷子夹起那根三厘米长大头针似的差点刺破舌头的粗针,分辨后确定是注射用针头,立刻叫服务员过来解释。   服务员见状不敢自专,唤来领班应战。   领班是个老江湖,一拍脑门给出合理说明:“这是畜牧站给猪注射疫苗时断在猪身上的针头,我们搞餐饮的经常遇上这种情况,是厨工料理猪肉时马虎了,我这就让他们重做一盘。”   姜承望释然:“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这针头是用来给猪肉注水的。”   领班笑道:“注水猪哪会用这么细的针头,都是直接拿管子塞嘴里强灌,一次要灌好几十斤水呢。”   余人未做怀疑,只洪爽按住他端盘子的手,沉然道:“注水猪也会打针的,有一种叫沙丁胺醇和保水剂的东西,注射以后猪会特别口渴,再灌水就容易多了,注水后药剂被稀释,不仅检测不出,还能保证注入的水不会溢出。”   一语惊人,领班慌道:“小姐,你可别乱讲话啊,本店只从正规屠宰场进货,绝对没用注水猪肉。”   洪爽冷笑:“这儿这么多人,你想听我当场分辩吗?还是找个安静地方吧,不止猪肉,这桌上其他菜也有问题。”   她念及店老板是姜承望的朋友,有心给他们留颜面。那领班机灵,忙请他们去员工休息室。洪爽端起爆炒虾仁,让姜承望把盐焗鸡和公鸡煲都带上,当着领班的面依次揭发。   先说店里的鸡汤是用鸡粉鸡油鸡精和柠檬黄勾兑的。   领班矢口否认:“本店的鸡汤选用生鸡熬制,绝没添加人工香料。因为用了祖传秘方,味道特别香,好多顾客都是慕名来品尝的,是我们的主打菜。”   洪爽平静驳斥:“就因为这汤太香了,用十只一年生的土鸡也未必熬得出来。你知道一只一岁的土鸡有多贵?按照你们的定价,真用生鸡熬汤只会亏掉底裤。而且这汤里的鸡只是廉价的肉鸡,肉鸡和土鸡的口感差别有多大,经常吃鸡的人都能区分。”   “小姐啊,你这些话都没根据啦,就是找专家,用专用仪器也很难分清勾兑鸡汤和真鸡汤,你怎么能凭自己一张嘴判定呢?”   “是很难判定,我没有确凿证据,是靠其他实证推测的。”   洪爽挑起爆炒虾仁里的胶状物让人们观看,姜承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判断:“这好像是明胶啊。”   “没错,这些就是新闻报道里的注胶虾,里面注射了明胶,明胶遇热会融化流出,冷却后重新凝结。现在一些不良商贩想让虾看上去新鲜饱满,在虾体内注入明胶,既能防止虾头凹陷、塌瘪,还能使虾增重20~30%。”   领班听了直跳脚,怒责她污蔑。   “你先听我说完再狡辩,注胶虾用天然明胶,对人体还无害,如果是工业明胶,那就惨了。里面有大量重金属和致癌物质,人吃了严重损害健康。你这个是天然的还是工业的,不怕麻烦,我们可以拿去鉴定。至于这盘盐焗鸡,颜色金灿灿的就更不正常了。一般盐焗鸡用沙姜染色,染出来的黄色柔和润泽,这只鸡黄得泛荧光,摆明是用75%的柠檬黄加25%的落日黄染出来的。两种都是人工色素,吃多了加重肝脏负担,严重的还会致癌啊。”   听她披露这些假冒伪劣菜品,姜承望和冷欣宜目瞪口呆。   领班脸像染了红曲粉,透过眼眶能看到他的血液正在沸腾。   “小姐,你要吃霸王餐就直说,犯不着找这么多借口!”   狗急狂吠,打狗棒才派得上用场。   洪爽淡定道:“你敢不敢让我去厨房参观你们的原料?鸡汤是秘制的就不看了,但生的注水虾,注水肉,我看一看,摸一摸就能辨别出来,如果参观以后是我冤枉了你们,我情愿出十倍的菜钱补偿。”   领班的气势像被抽掉承重柱的房子摇摇欲坠,识相地变脸哀求:“小姐,算我怕了你了,我帮你跟经理打报告,这桌菜让你们免单好不好?找工作很难的,拜托给我们打工仔留条活路啦。”   洪爽无意砸场子,指一指姜承望,正色告诫:“我也是看我这师弟跟你们老板认识,才找你来这儿对质。现在搞餐饮业是很困难,可做买卖得讲良心,你们使黑心手段卖这些劣质菜,坑了顾客的钱还威害他们的身体,说严重点是犯罪啊。下次我还会来,再发现这种情况肯定举报,不想关门趁早改进,脚踏实地赚钱才花得安心。”   这顿饭吃得很不痛快,三人半饥半饱出门,姜承望找错地方,惭愧不已,再想换场子,午休时间快过了。   冷欣宜怕他俩难堪,提议去大学附近的小吃店打尖,一人吃了一碗牛肉面,之后步行回图书馆。   路上冷欣宜想和洪爽聊天,姜承望争当翻译机,同时与两个喜欢的,平时又对他爱答不理的女人交谈,他的心甜如蜜饯。   “爽姐,冷老师问你怎么懂那么多鉴别食材的知识。”   听说洪爽爱好厨艺,冷欣宜喜色盈面。   “爽姐,冷老师说她弟弟想从事餐饮业,以后你可以多和他多做交流。”   切,我看到那混蛋就火大,远着他才不会变成杀人犯。   洪爽腹诽着,还得不停假笑,谁让她先误导冷欣宜,让她以为她和167是朋友呢?但愿她回家别跟167谈论,否则脸丢大了。   送别冷欣宜,姜承望问洪爽接下来去哪儿,他想开车载她,被拒后仍厚起脸皮非要送到校门口。   “爽姐,你和冷老师的弟弟很熟吗?”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刚才去餐厅的路上听你和冷老师谈起他,我还以为你喜欢那男生。”   “你是不是化学制品吃多了,该去检查智力了!”   洪爽眼中喷出两道火舌,燎焦姜承望毛发,他笑着躲开两步,思维与她背道而驰,认为自己猜中了。   厚道人不会耍贱招,他迂回表态:“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将来结婚千万记得通知我,就算不送我请帖,不受我礼金,也务必收下我的祝福,这样我才能安心。”   洪爽想吐槽:“你安不安心管我什么事?”   张嘴之际,一个老太太在数米外狂呼姜承望的小名。   “嫲嫲!”   看到祖母,姜承望已来不及让洪爽回避,唐玉芬气喘吁吁赶上来,浑身燃烧着能烤熟一整头羊的怒火。   “小望,你怎么跟这衰女在一起?她来找你做什么?”   唐玉芬怒指洪爽,她刚去戏院看完越剧,顺路来工大探望爱孙,竟意外撞见势不两立的仇敌。   洪爽瞧着这穿金戴银,打扮像圣诞树的老太婆也很苦恼,无言转身,对方的咒骂追兵似的围住她。   “这衰女是个扫把星,你跟她来往也会被她克死啊!”   每次遭逢总是无故挨骂,洪爽回头瞪视,唐玉芬沙皮狗般皱纹层叠的脸更显狰狞,破口哮吼,两排白森森的假牙宛如铡刀,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衰女,你再瞪我,今天房子着火,让你们全家人都烧成炭!”   洪爽忍无可忍:“唐老太,你是不是疯了,骂我不算,还咒我家里人!”   “怎么!你害死我家老头子,我不咒你咒谁?你这害人的衰女,鬼差每天勾走那么多人,怎么不给你找个位子!”   唐玉芬八十多了,身体不好,可还没到说胡话的地步。   二十六年前,她的丈夫姜复兴是福满堂的库管,那时夏蓓丽和洪万好还是夫妻,二人都在福满堂工作,洪爽刚出生,常被奶奶抱到福满堂看父母。   姜复兴一见她就喜欢,每逢她来总要抱着逗一会儿,还送了她一辆在当时看来挺贵重的婴儿车,空闲时也会主动上她家探望,用婴儿车推她上街玩耍。   一日姜复兴正推着洪爽散步,被一辆卡车撞死在街心,幸好载着洪爽的婴儿车放在路边,不然老幼都会丧命。   街对面有家超市,人们猜测姜复兴是想给洪爽买糖果才独自过街。   明事理的都不会责怪小孩,只迷信的唐玉芬恨无可处,非要怪罪洪爽。说她是火神爷生日那天出世的,与姜复兴八字犯冲,生生克死自家老头子。   姜复兴死的当天她冲到洪家,企图掐死还不会说话的小婴儿。   郑传香和丈夫抱着洪爽躲出去,回家后满目狼藉,电器家具被砸个稀烂,一只完整的水杯都没留下。   后来夏蓓丽嫁到姜家,为唐玉芬生下梦寐以求的乖孙,被誉为有功之人,却终不能平息婆婆对二女儿的怨恨。   直到今天,唐玉芬提起洪爽仍咬牙切齿,不改“扫把星”的称呼。家里人怕她撒泼打滚,不敢在跟前言及相关事项,心知只有火葬场的烟囱能令其消恨。   洪爽小时懵懂,长大后对唐玉芬的态度深感莫名。家里叮嘱她那老婆子有神经病,见了定要赶快躲。她遵从教诲,不去接触,二十多年间阴差阳错碰过几次面,每次必受一顿糟心气,今日也不例外。   姜承望担心奶奶身体,又想护着二姐,慌忙抱紧唐玉芬安抚。   唐玉芬抓住他玩命哭喊:“小望,嫲嫲最疼你了,你明知这衰女是嫲嫲的仇人,还跟她来往,是想气死嫲嫲啊!”   “嫲嫲对不起,我们是恰巧遇到的,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老还小,只能哄,他拼命作揖求告,随时准备打120,不住使眼色求洪爽快走。   洪爽见老太婆骂人时连翻白眼,谨防她心脏病发作,凭白再泼自己一身脏水,用力呼吸总和胸腔里的火气,拔腿快走,赶出一百多米方甩掉唐玉芬的叫骂。 第13章   “真对不起爽姐,我没想到嫲嫲会突然来学校,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你就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别跟她计较好吗?如果生气想发泄就来找我吧,我任你处置。”   姜承望找冷欣宜打听到洪爽的手机号,下午向她诚恳道歉。   一个从未受过挫折,在成功路上一路绿灯的人常常对自身能力过于乐观,相应地过分抬高自我要求,做事力求尽善尽美,犹如重度洁癖患者,人际关系中出现一丝杂乱都会让他们如芒在背。   所以他特地来电道歉,洪爽并不奇怪,但也不会因为他很真诚就对等地回赠谅解。   她也有自身的立场和感受,姜承望的歉意用错了地方,就像放着对方的伤口不管,拼命往完好的肢体上缠绷带,只激起她的厌烦,直言批驳:   “请你搞清楚两点,一、唐玉芬是你嫲嫲,跟我没有任何情分,二十多年来一再无理取闹辱骂我和我的家人,作为陌生人我怎么可能不计较?二、我就算计较也没想过报复,因为跟一个快死的疯老太婆斗气太不值得。你该做的是管好这个疯老太婆,让她远离我的视线。不止她,你们姜家人我一个都不想见,包括你!下次看到我别打招呼,能做到这点我就相信你是好意!”   她挂线后将他拉黑,这么做或许武断,但两个冰炭不容的家庭联系越少争端越小,姜承望孤立看是个好人,却是姜家不可割裂的一份子,与他来往只会给这团理不清的乱麻打上更多死结。   医生狠心方能准确切除肿瘤,处理不可逆的恶性关系也当如此。   回到家,她见天色混沌,乌云翻滚,海龙王将来巡游,忙爬上天台将清早放过来晒太阳的几盆月季苗搬到避雨处,顺便整理其他花木。   东边天台晾晒着许多床单衣物,再不收怕要前功尽弃,她认得其中一件蓝色的花旗袍是二楼一位陈姓租客的,那老太太和郑传香关系不错,相互常有走动。   她想下楼去通知,一转眼,陈老太已从楼梯间走出来。   “陈婆婆,要下雨啦!”   她笑着招呼,懊悔接踵而至,陈老太现身不到两秒,冷阳也跟了出来。   二人的视线避让不及地撞在一处,发出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轰鸣,而后“默契”地飞速弹开。   糟糕的是,洪爽不能走人,还得留着回陈老太的话。   “阿爽,你今天休假啊?”   “是啊。”   “我家老头子去花市了,这雨说来就来,搞得我手忙脚乱的。”   陈老太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还将躲在一旁默默收衣的冷阳推至前台。   “这小伙子叫冷阳,上上周刚搬来,和他姐姐住在我们楼上。姐弟俩都很好的,还主动帮我收衣服,不然我一个人肯定来不及。”   又好心办坏事地向冷阳介绍:“阳仔,这小姑娘叫洪爽,可乖可孝顺了,他们家四姐妹,我最喜欢她。”   没等雨来,洪爽先被尴尬泡透,冲陈老太笑道:“陈婆婆,你忙,我先下去了。”   陈老太顺口叫住她,指着洪家天台南边一棵紫薇树说:“阿爽,你爸妈在不在啊?在的话叫他们上来,你们一起把那棵紫薇树挪到楼梯间旁边去吧。天气预报说今天要刮七级大风。那天刮大风,把对面楼上的天棚都吹跑了,这棵树长这么高,吹折可惜了。”   那紫薇树是洪爽初二时种的,如今树高三米多,枝叶繁盛,每到时令嫣红的大花团枝枝爆满,是家中一大景致。   前年移栽到一只口径一米,80公分高的大花瓮里,连树带盆少说两百斤。   眼下家里只有洪爽和奶奶,她爱惜花草,经人提醒也怕紫薇树搁在风口有闪失,自忖力壮,竟支身去搬花瓮。   “阿爽你一个人不行的,找个人帮你啰。”   “不用,我可以的。”   她使劲将花瓮部分底座抬离地面,转动瓮身,滚车轮似的向目的地移动。   这方法能减少大部分阻力,却要付出全力控制平衡。眼看要大功告成,她一心急,瓮身倾斜过度,横向倒地,巨大的树冠似如来神掌劈头直下,将她重重压倒。   她还没觉得怎样,陈老太已鸡叫鹅叫嚷开了。   “阿爽!阿爽!你有没有事啊!阳仔,你快过去看看!”   冷阳见情状吓人,也恐酿成伤亡,得陈老太指引,在天台角落找到一只废弃的塑料大油桶,用它垫脚翻越铁丝网。   赶到事故现场,见那女汉子正双手扒地,慢慢往外爬。   树冠体积虽大,空心部分多,只有其中一小部分压力作用到人身上的。洪爽虚惊未伤,怕剧烈挣扎弄折树枝,尽量以小幅度的动作逃离。   冷阳看出她无大碍,觉得她背着大树拼命爬行的模样很像驮壳的蜗牛,急忙捂嘴堵住正欲夺路的笑声,随后伸出手去拉她。   “走开!别碰我!”   洪爽只把这冤家当障碍物,随手乱抽,啪啪几声后冷阳识趣让开,等她自行脱困。   见她好手好脚站起来,陈老太松开按住心脏的双手,急问:“阿爽,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就手上擦破点皮。”   “那就好,那就好!阳仔,你帮阿爽把那棵树扶起来呀,别让她一个人弄了!”   仅靠单人万万扶不起这堆庞然大物,洪爽情知坚拒会让陈老太见怪,犹豫中,冷阳低声劝说:“我帮你吧,再逞强还会被压一次的,到时别怪我眼睁睁看你出丑。”   洪爽选择权变,无言地动手搬花瓮,以行动表示默许。   冷阳让她掰住朝天的瓮沿,自己抬住树干底端,数一二三,一齐发力,让树恢复直立,再沿用洪爽之前的办法,将花瓮滚到楼梯间旁。   几分钟的高强度运动逼出一身热汗,他擦擦脑门笑道:“我没看错,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威猛的泼妇。”   调侃在这里是友好的使节,洪爽能理解其意图,可觉得这方式脱不了贱字,白眼道:“我也没看错,你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贱男。”   “不是吧,昨天把我整那么惨,还没消气啊。”   “就因为报复得不够痛快,起码还有一半的气没消。”   “你也太记仇了,这么小气活得多累啊。”   “我以前活得很轻松,直到你出现才带来了憋屈。”   “所以说我们是冤家嘛,我也是啊,从没在哪个女人手里吃过那么大亏。看我这双手,皮都掉了好几块,昨晚回家我姐姐还以为我被人抢了,我只好骗她说是电瓶车撞的。”   冷阳留心对比二人的伤处,一本正经道:“现在你的手也擦伤了,还和我伤得差不多,这不是现世报吗?我早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为避免将来两败俱伤,你还是别再恨我了。”   一通花言巧语就像在柴垛旁晃动的火把,洪爽内心滚动回放“冷静”标语,抬眼飞出钢镖。   “下雨了,快去帮陈婆婆收衣服吧,167。”   走进楼梯间,关门摔出很重的声响,代替没能挥出的拳头。   晚上她去超市帮忙,冷欣宜不期而至,看见她专门上前挥手招呼。   “冷姐姐,你要买什么呀?”   “家里没米了,我还想顺便买桶菜油和花生酱。”   看了她写在手机上的说明,洪爽热情地担当导购,并用手推车帮她把商品推去柜台。   “冷姐姐,东西很沉,我帮你拿回去吧。”   冷欣宜摆摆手,写道:“我弟弟跟我一块儿来的,让他拿。”   洪爽下意识环顾四周,未发现冷阳踪影,猜他定是躲着不敢露面。   忽听洪万好在门外吼骂:“衰仔,还敢来!是不是存心找死啊!”   正在收银的曾淑琴忙向洪爽使眼色,她快步奔出,只见路边的大树下,父亲正揪着冷阳衣襟凶暴摇晃,后者脸上挂着略感蛋疼的忧郁,与前者的横眉怒目搭配出滑稽效果。   “老豆,怎么了?”   “二妹,他就是167对不对?刚才我见这衰仔鬼鬼祟祟躲在这棵树后面,大概又想来闹事!”   受到指控,冷阳歪起嘴角,裂出似是而非的笑。   “大叔,我在这儿等人,哪有鬼鬼祟祟,你别神经过敏啦。”   辩解的后果是直接被洪万好抵到树上,再发声极有可能挨揍。   洪爽劝阻父亲,冷欣宜也跑过来。不明原由的人最易受惊吓,她赶忙抓住洪万好手腕,防止他伤人,以焦急的眼神询问洪爽。   洪万好看出她是哑巴,质问冷阳:“她是你什么人?老婆还是女朋友?”   听说是姐姐,严肃地向冷欣宜声明:“你来得正好,知不知道你弟弟多过分?那天在银行装瞎子取钱,不停按错密码霸占柜台一个多小时,害得我女儿被他们经理骂,幸亏我女儿的大领导欣赏她,肯帮她说话,不然连工作都丢了。就是这样也写了一万字的检讨,还罚款1000块。我女儿跟你弟弟无冤无仇,你说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病?”   冷欣宜是个正常人此刻也得哑口,盯着冷阳,快速比出手语。   “真有这回事?你为什么这么做?”   冷阳面对棘手困境,眉宇溢出烦恼,垂头嘟哝:   “她们银行的员工欺负你嘛,我去找那袁经理说理,还被他侮辱,生气才去报复的。一开始也没想针对洪小姐,刚好排号排到她的柜台,然后事情就那样啰。搞成这样,只能说我们运气都不好。”   洪万好大骂狡辩,冷欣宜随声用力朝冷阳身上抽了两下,瞧架势下手没留情。   “洪小姐没得罪我们,你这样害人家还有理了?别说外人,我都觉得你太过分!”   她涨红脸,手势激动,旁观者能看出意在批评。   洪万好见这家长靠谱,接着告状:“不止这些,他后面还做了很多坏事。昨天来我们超市买东西,故意当着我女儿的面偷巧克力,再趁她不注意偷偷扔掉。我女儿怀疑他偷东西,等他付钱后叫住他。他当然不承认了,还让我们当场搜身,说搜不出来就让我女儿当众道歉。东西他早就扔了嘛,怎么搜得出来,我女儿只好当着大伙儿的面跟他鞠躬哈腰说对不起,那么多街坊邻居都看到了,你说我女儿多丢脸?”   冷欣宜面颊又红了一个色号,洪万好挡住她的手势说:“别急别急,更过分的还在后面。他走之后我女儿气不过追去理论,在那边桐油巷里,他跟看热闹的住户说我女儿想跟他拍拖,硬把他绑到那边,死缠烂打逼他同意。我家在这个社区住了几十年,认识的人很多,他这样造谣,让我女儿今后怎么见人?还有啊,他造谣以后怕我女儿打他,坐计程车逃跑,我女儿骑车去追,他就骗司机说我女儿是他老婆。后来交警来了,民警也来了,我女儿进了交管队又进派出所,出尽洋相,手机也弄丢了。”   他的控诉犹如烈火,将冷欣宜的窘怒越熬越浓,顾不得教训弟弟,转身紧紧抓住洪爽的手,一个表情投递仿佛带出千百句歉疚。   此情只让洪爽无穷踧踖,估计不能再和这位可爱的姐姐做朋友了。   洪万好告完状,继续找冷阳算账,握住他的下巴逼他面对自己的凶光和獠牙。   “衰仔,整谁不好整我们阿爽,你知不知道她外号叫什么?她叫铁头爽啊!从小到大没人敢欺负她,因为欺负她的人下场都很惨!她小学三年级曾经有个男生往她书包里塞烂番茄,被她追着在操场跑了十几圈,最后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差点没抢救回来,后来见了她都绕道走。这次你敢让她这么憋屈,应该知道后果的,断左手还是断右手,自己选一个!”   洪爽囧极,让父亲别再吓唬人。   “老豆,过路的人都在看,你别闹了。”   洪万好严肃道:“老豆帮你教训他啊,不然他以为你没人撑腰,下次还会再搞事。”   纠纷总要解决,冷欣宜向洪家父女比出安抚的手势,写字请求:“洪小姐,能不能找个安静地方,我让冷阳向你道歉。”   洪爽讪笑说:“没关系,不用了。”,她便坚持恳求。   “我非让他道歉不可,拜托给我们一次机会。”   不看僧面看佛面,洪爽只好领他们去仓库,冷阳像拔掉气门芯的轮胎任冷欣宜拽着到场。   “马上向洪小姐道歉,必须认真诚恳,态度有一点不端正,未来半年我都不会理你!”   姐姐的手势强硬有力,仿佛指挥着金戈铁马,迫使他顺从。   可事情不能完全归咎于他,自己的委屈也得说道说道。   “我是整过她,可她也整过我啊。前天在小吃店,她偷偷往我的云吞面里撒盐,咸得我舌头足足麻了半天。昨天又在巷子里和街上暴打我,我身上手上的伤全是她弄出来的。我都说我做错了,主动提出经济补偿,结果她一张口就要8万,还跟警察说我对她性骚扰,差点害我被拘留啊。”   洪爽脸皮的厚度不足以支撑狡辩,被冷欣宜注视不禁心虚,好在冷欣宜胳膊伸得直,认为弟弟咎由自取。   “你不害人,人家怎么会报复你?这都是你自找的,赶快道歉!”   洪爽见冷欣宜用力打了冷阳一下,再结合她的表情便猜出手语含义,好感迅速递增,决定看在她的份上终止对抗。   冷阳也是,为了姐姐宁愿吃亏,悻悻上前两步,咳嗽一声,摆正仪态,平和道:“洪小姐,以前是我不对,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这戏份真叫人难堪,双方不约而同回避对视。   洪爽面庞升温,胡乱点头应了一声:“哦。”,随即安慰冷欣宜:“冷姐姐,我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冷欣宜望着她,眼似深潭,装着一望无际的话语。   洪爽不介意和她多聊聊,但多在冷阳身边呆一刻,她的尴尬就会癌化。   这时,奶奶的电话送来脱身理由。   “二妹,你大伯公住院了,说想吃你做的素烧麦,你快回来做点,我明天带去看他。”   洪爽借口告辞,回家靠着烹制食物恢复平静。   蒸笼咕嘟嘟吐出片片白雾,在窗玻璃上勾出一朵朵云一簇簇花,她的心事也像那雾花开开谢谢。   167那么重视冷姐姐,惹她生气心里一定不好过。瞧他刚才垂头丧气,活像犯错小学生,若非亲眼所见,真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他现在大概恨透我了,还会不会进行报复呢?   临睡前她收到冷欣宜短信:“洪小姐,我还想当面向你道歉,如果没休息,能到天台来吗?”   她说不了话,见面也只会发信息,可能觉得面对面更能体现诚意吧。   洪爽回复“好”,来到天台,冷欣宜已站在铁丝网边。   下午的大雨将月光涤做白纱,正配得上为她明亮的笑容镶边。与这和蔼的女人相对,宛如乘坐扁舟,荡悠悠摇曳静水之上,天然的安适。   错不在她,洪爽不忍她代人受过,主动说:“冷姐姐,我真不在意了,要是让你继续为这件事苦恼,我会不好意思的。”   冷欣宜认真摇头,低头按手机,几分钟后洪爽收到短信。   “这件事起因在我,冷阳和我感情很好,因为我有残疾,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保护我,每当我受欺负,总要帮我讨回公道。这次他使用了过分手段,伤害了无辜者,我事前疏于教导,事后又存在失察。让你遭受了那么多损失,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怎么赔偿都不可能完全弥补,至少让我代你缴纳罚款,好吗?”   字里行间充满对弟弟的爱护和不偏不私的正直。   洪爽感动感佩,接连挥手说:“不用了冷姐姐,罚款我已经交了,你过意不去,下次请我吃饭好了。”   她以缓冲方式成功婉拒,收到第二条短信。   “你真是个好女孩,希望这件事别妨碍我们的关系,冒昧问一句,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洪爽的心被拂尘扫过,挥去最后一丝不安,欢喜点头:“当然愿意,我可喜欢你了,想和你做好朋友!”   冷欣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缓慢比出一则手语,并连续重复三遍。   洪爽边琢磨边跟着比划,灵光乍现道:“这动作是谢谢的意思吗?”   得知蒙对了,她开心地为自己鼓掌,重复那套手势说:“也谢谢你。”   交到好朋友,算因祸得福,她放心大胆向冷欣宜示好,下楼取来一盘自制烧麦送她,约好有空一道出游。   次日上班前,她在家门口的鞋柜里看到洪巧的鞋,记起她被极品室友欺负一事。   这几天瞎忙一气,没顾上三妹,今天下班得去她们学校会会那女生。   出门沿着街道走出数米,冷阳慢悠悠从电线杆旁踱出来,屏蔽了狡猾神气,他清秀的面容看上去很无辜,鉴于前情,应该不是来惹事的。   “昨天我被姐姐教训了一晚上,她让我今天再向你道一次歉。”   能将极品收拾服帖,洪爽很解气,耸肩做出无所谓的潇洒:“那就快道吧,我还赶着去上班呢。”   千年的狐狸怎会轻易老实,爪子动不了,尾巴总要摇一摇,怨艾道:“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要先解释一下。那天在银行,我确实没有针对你,本来是冲着那个周益群去的,谁知他半道开溜了。为了等他,我换了三次号才领到那个该死的167,后来也没跟记者说你骂我的事。昨天在巷子里你说你没受处罚,我误会你是袁强的关系户,随口挖苦了你。这也是我不对,可误会的产生也是由于你没能及时澄清,我认为我的过错情有可原。”   他刮起一阵逆风,吹乱洪爽已理顺的毛,换来一句讽刺。   “我有义务向你澄清吗?谁在乎你误不误会。”   冷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不想吵架,只是站在我的立场上陈述过程。听说你已经答应我姐姐不再计较,我希望以后见面能和睦相处,这样我姐姐才会高兴。为表达歉意,我想请你吃顿饭,如果你不接受,下次见了我姐姐也请说你已经吃过这顿饭了,行吗?”   “……这也是冷姐姐给你布置的任务?”   “差不多吧。”   他死性不改,洪爽反而自在了,寻思不能便宜了极品,谑笑道:“我也不想让冷姐姐难过,反正去不去都得说去,那还是去比较划算啰。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都请?满汉全席行吗?”   “这个太不合理,烧鹅以上,三头鲍以下,中间任何档次随你挑。”   三头鲍是鲍鱼中的佳品,好品相的一斤能卖到7000多。他以此举例等于标明了这顿饭的上限,联系前天他在粤菜馆的消费,这无业游民的财力似乎挺强。   洪爽不跟他客气,要求去仅次于三头鲍那一档。   “我去安排一下,今晚行吗?”   “今晚我要去榕大看我三妹,明天吧。”   正说着,洪万好和曾淑琴吵吵闹闹走来,看到冷阳,夫妇俩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167,你又来骚扰我女儿!”   “你就是那个衰仔啊,昨天在超市我没空收拾你,现在还敢出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往里闯!”   洪爽拦住问罪的父母。   “他是来道歉的,我已经原谅他了,你们也别为他费精神了。”   曾淑琴认为她太好说话,还得好好整治冷阳。洪爽忙岔话,问她刚才在同父亲吵什么,一句话将继母的冲击波导回原位。   “你老爸瞒着我跟鑫鑫厨具厂签了10万块钱的订单买他们的精钢锅,你说他脑子是不是短路了?”   洪万好委屈辩解:“那个销售员小赵说鑫鑫在搞促销,如果进货商一次性进10万块钱的货就能享受20%的优惠,我们的利润也能多20%,我想多赚两万很划算才签单的嘛。”   洪爽明白曾淑琴的怒点,见她文化低,词不达意,没能使丈夫理解坏处,被气得直哼哼,忙代她表述:   “老豆啊,你上当了。表面看这笔生意是多了20%的利润,可实际却会亏本啊。你想想,精钢锅不是快消品,销量一直不高,我们每个月最多卖出1000块钱的货,10万块要卖100个月还多,也就是说这10万我们8年多才能周转一次。假如拿这笔钱去进一些薄利多销的货品,按10%的利润算,两个月就能售罄,两个月赚1万,周转100个月连本带利滚动计算起码是两三百万,也就是说你进这批精钢锅会让我们损失几百万啊。再加上占用场地库存带来的开支,损失还不止这些呢。”   自古买的没有卖的精,生意场上就比谁会算账,很多诱饵其实是陷阱,只看到价格上的优惠,不考虑资金周转速度降低造成的隐形损失就会吃大亏。   洪万好幡然醒悟,慌惚懊悔地直拍膝盖,说他已经跟销售员签订协议,毁约会承担20%的违约金。   曾淑琴的意思是吃小亏免大亏,情愿付这两万的违约金。   洪爽一时想不到好主意,正往脑子里深入挖掘,早被遗忘的冷阳忽然插话。   “我有解决办法,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听。”   洪万好夫妇愣眼望着他,还是洪爽懂变通,心想这滑头心眼多,没准真有良策,忙催他快说。   冷阳先问洪万好:“大叔,你们认识开卖场的朋友吗?如果认识,先把8万块的货以八五折转卖给他们,这样你就能一次性先赚到5%的减价利润,并回收四成资金。”   他洒下一点醍醐,引发十分惊喜。   洪万好夫妇认识好些商家,想必乐意瓜分这批折扣货。   冷阳让他们留五千块钱的货自售,再用剩下的货向其他商家置换一些有销售优势的快消品,置换价按九折算,这样比较容易谈成。   整合三笔交易,能极大提升资金周转速度,最终盈利至少两万。   措施简明易懂,眨眼解开这桩生意难题。   洪万好喜道:“看来你这167还真有些生意头脑,一下子就替我们解决了大麻烦。”   曾淑琴也准他将功折罪,说:“以后不许再欺负我们二妹,她是我们家的吉祥物,你欺负她就是跟我们全家为敌,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冷阳笑道:“你们还是尽快转卖货物吧,我猜那个厂家是因为库存积压严重,想快速回笼资金才搞特价促销,用进货商的钱充实自己的资金池。你们不抓紧时间,被他们抢先游说到更多商家,事情就不好办了。”   吓得夫妇俩赶紧行动。   他立了功,赢得洪爽些许好颜色,父母走后含笑打趣:“你的聪明用在正事上还是很讨人喜欢嘛,以后像这种积德的事多做,缺德的事少来,那样的话大概能平安活到60岁。”   “不是吧,我这么帮你,你咒我只能活到六十岁,太、恩将仇报了。”   冷阳狡诈上线,欠扁的笑意让她决定对他保持成见。   “不想做寿命六十岁的好人,那就做人见人恨的败类吧,祝你长命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长,刚刚才写完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西蓝花 4个;是新八不是新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ethe.、起名无能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洪爽6点抵达榕大女生宿舍,寝室里只有洪巧和两名室友。进门听见其中一个窝在洪巧的上铺煲电话粥,不太正宗的普通话泡在娇嗲音调里,透出一股子廉价的妩媚。   她凭床号确定此女就是欺压三妹的极品范娟,先将带来的一大包零食放在公用桌上,去阳台帮洪巧洗衣服,稍后朝屋内努嘴,悄声问:“她就是不爱换床单,袜子长蘑菇那个?”   洪巧怕范娟听见,忙摇头阻止。   另一个名叫许清的女生也在一旁洗衣服,她和洪巧关系好,跟洪爽也熟,知道这洪二姐性子刚,想来一出借力打力,小声告状:“爽姐,她是我们寝室的公害,毛病多得吓死人,我前天刚买的洗衣粉,昨天就被她偷偷用光了,害得我只好借洪巧的。”   许清怨愤而期待地打量洪爽,活像白区人民盼解放。   洪爽笑道:“我听她讲话娇滴滴的,不像霸道人物啊。”   许清像吃了十斤生黄皮,脸皱成小老太婆。   “她在跟他男朋友讲电话,可会装了,平时跟我们说话可不这样,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中午通电话时,洪巧听说二姐要来替她出气,喜悦与胆怯拧着麻花,眼下紧张得手直哆嗦,老半天拧不干衣服上的水,到底慌骇道:“二姐,还是算了吧,我怕事情闹大。”   洪爽搂搂她的肩膀:“中午不是说好了吗?干完这架二姐就帮你找你们班主任换寝室,走之前必须把帐结一结。”   过了一会儿,范娟结束与男友的骚聊,撩开蚊帐跳下床,顺手将手机丢在下铺洪巧的枕头上,再很随意地套上洪巧的拖鞋,岣嵝着鹌鹑状的矮小身躯碎步跑进厕所。   洪爽当机立断,走进寝室拿起她还未锁屏的手机翻到最近的通话号码,按下呼叫键,然后快速放回原位。在范娟返回时大声咳嗽,遮盖那边的接听声。   范娟下床时饧着眼睛,大概在效仿烟视媚行,可惜相貌出老,加之素面朝天,瞧着像个没睡醒的中年大婶。不知几天没洗头了,齐肩披发显出粗面条状的油腻纹理,额上的刘海倒还清爽,果如洪巧介绍,她每天只洗刘海,半个月才洗一次头。   她走到洪爽近处也没抬起眼皮搭理,却很自然地拆开她带来的零食包,拿起一块巧克力撕剥,好像这些东西是自家的。   洪爽该出手时就出手,劈手夺过巧克力,让范娟睁圆了粘着的眼缝。   “你不问问是谁的东西就随便吃,不太合适吧?”   范娟知道她是洪巧的二姐,可能类似情况遇得多,不惊不诧道:“东西买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干嘛这么小气?”   洪爽哼笑:“我小不小气暂且不论,先说你未经允许擅自动人家的东西,符合一个大学生应有的教养?”   她调出大姐大气场,居高临下的逼视营造出强敌压境的胁迫感。   极品最精,欺负人前总先计算成本,预感会吃亏,范娟拍拍空捞捞的手讥嗤:“不吃就不吃,谁稀罕呀。”   一作动便被洪爽箍住右手臂。   “你脚上穿的这双鞋是我三妹的,你家里没教过你衣服可以乱借,鞋子不能乱穿?你脚这么臭,穿别人的鞋,脚气会传染的。”   范娟大窘,怒道:“谁说我有脚气了?”   洪爽故意耸耸鼻子,向着她的床铺说:“隔这么远我都能闻到你床上的臭味,不是脚臭,难不成你在被窝里腌咸鱼?大热的天,也不怕把苍蝇蟑螂招来。”   “你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我招你惹你了?”   范娟悍然晒出原貌,失去修饰,粗糙的本音如同三年生的老母鸭。   战幕拉开,洪巧和许清叠在阳台门框后观望,嘴巴都上了拉链,生怕卷入争斗,又恐打扰战士发挥。   洪爽举重若轻发难:“你随便穿我三妹的鞋,随便动我的东西,还不叫招惹?不问自拿视为偷,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会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管你妈B的事!洪巧,是不是你让她来的捣乱的?我不就让你帮我打了几天开水,洗了几次衣服?这你都能怀恨在心,不叫的马蜂暗伤人!”   范娟企图声东击西,洪爽换位格挡,夸张地捂住鼻子惊叫:“哇,你嘴怎么这么臭啊,是不是刚吃了死耗子,站在你跟前都会被熏死,得开风扇换气。”   她语速踩了离合器,一句句衔接紧密,丝毫不给对手还嘴的机会,一口气训斥:“我警告你以后别用这种凶巴巴的语气跟我们洪巧说话,洪巧是我们家最受宠的孩子,我爸妈当她掌上明珠,谁敢欺负她,我们全家人都会找他拼命的。”   范娟打开她对准自己的手指,踮脚泼骂:“那就来啊,谁怕谁啊!”   洪爽假正经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是真心奉劝你。你看你好好一个女孩子,搞得邋里邋遢,睡的床像猪圈,穿的衣服像盐菜,柜子里就不用看了,肯定是垃圾场啰。这样搞别说男朋友,连普通朋友都交不到啊。”   “你知道老娘没有男朋友?死三八,张口就犯贱,你是不是出来卖的!”   范娟恣肆爆粗口,许清刚才看到洪爽在她的手机上动手脚,猜是给她男友打电话,瞥见枕头上的手机正处于亮屏状态,料想那男生正收听此间直播,不由得咬唇偷笑。   洪爽保持长辈的稳重,吐槽越发犀利。   “你爸妈真可怜啊,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居然是这副德行。你不止三天没刷牙,还起码半个月没洗头了吧,每天只洗刘海是不行的,你看你的头发都腻成意面了,人家隔远了瞧还以为你学黑人扎了满头的小辫子,尤其是跟个子高的人相处,低头就看见你满脑袋全是头皮屑,攒起来都能搓出一根粉笔了。”   “你住口啊!”   “还有,你没发现你的衣领袖口都泛黄了?工地上的民工也没你脏。难得投胎做一次人,干嘛把自己搞成人见人厌的臭虫呢,我看你再这样下去以后只能嫁给开臭豆腐店的男人,这样人家才不会嫌弃你。”   “死三八,你去死!”   范娟恶气满溢,操起桌上的水杯砸向她。   洪爽早有防备,侧身躲过,顺势抓住她的右手腕拧到身后,将这虚有其表的极品按向桌面。   范娟像被缚的鸡,徒劳地扑腾叫骂。   洪爽吩咐惊懵的三妹:“我要跟你们班主任通话,快帮我拨号。”   连催两遍,洪巧被迫从命。   洪爽要过手机向班主任告状:“李老师,我是洪巧的姐姐,现在在她寝室。有位叫范娟的女同学欺负我妹妹,还辱骂殴打我,麻烦你尽快过来。我还没见过这么蛮横的女学生,如果你现在不过来主持公道,我就带她去你们学校的警卫处,找校领导来解决。”   范娟的半张脸抹布似的不停磨蹭桌面,吃力地扭头咒骂:“死三八,明明是你先挑事,还敢恶人先告状!”   寝室里没监控,让许清做证人又太强人所难,很难在他人跟前辨明是非。   洪爽淡定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放心吧,刚才的经过我都录了音,等你们班主任来了就放给他听,你高兴再多骂几句,反正丢脸的人又不是我。”   班主任住在附近教师宿舍,不久赶到,说是调解纠纷,实际上无悬念地充当和事佬。   洪爽不指望明哲保身的老师能有实际作为,趁机提出为洪巧换寝室。   “我妹妹身体很弱,这范同学太不讲卫生,成天在寝室里散播细菌,迟早害我三妹生病。再有一星期就期末考了,我想请你在下学期把我三妹换到别的寝室,如果没空位,换去四人间,双人间都行,我们会补缴住宿费的……”   她意愿坚决,有礼有节地向班主任施压,最终获得承诺,还迫使范娟当众向自己和洪巧道歉。   这时其余室友回来了,见洪爽帮她们惩治公害,个个喜在心头。事后听洪爽说要请她们去鸿运大排档吃饭,都雀跃地答应了。   洪爽叫了两辆车,和洪巧乘坐先到的那辆。   车上,洪巧心神不宁,洪爽捏捏她的手宽慰:“你们班主任已经答应帮你换寝室了,期末考试前这一周你先搬回家去住。我刚才都看出来了,那个范娟外强中干,不敢报复你的。万一补缴住宿费你也别担心,二姐帮你出。”   洪巧低头嗫嚅:“二姐,你说我们班主任会不会觉得我很多事啊?”   她在学校与世无争,当惯老好人,忽然大张旗鼓闹这一通,恐怕会破坏老师对她的好感。   洪爽说她的这种小心正是吃亏的因由。   “二姐时常教你不能一味做好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相互试探底线的过程,你越软别人越不把你当回事,反正得罪了你你也不敢生气,受了欺负也不会还手,久而久之谁都能来踩你一脚。你看范娟为什么能在你们寝室嚣张那么久?因为她又凶又不讲理,稍微惹到一点就发疯乱怼人,再严重还会动手。别人觉得招惹她后果很麻烦,所以尽量忍着让着。世上所有极品都是靠他人的畏惧和回避横行无忌的,你不怕麻烦跟他们对着干,他们自然不敢惹你。今后处事要狠一点,不高兴时一定要表现出来,要让周围人知道惹你生气后果会很严重。你学会这点,我和爸妈也能放心了。”   她抚着妹妹的头循循教导,亲情濡湿了洪巧的眼眶,急忙垂下眼帘遮盖悲伤。   “二姐,我要是家里亲生的就好了。”   这话显然是被巨大的心理压强挤出喉咙的,洪爽警觉:“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们学校的人知道你是养女了?”   无论洪巧多么努力否认,她依然认定自己的判断。   三妹柔懦敏感,遭受伤害不敢反抗,点点滴滴都存在心头,发酵成苦酒,自斟自饮。   洪爽细瞧她的面容,肤白发靛,三庭五眼均等标致,可想而知,亲生父母也必然容貌周正。再按相术的说法,不大可能是好吃懒飞,坑蒙拐骗之人,究竟遇上什么衰到贴地的事,非要遗弃自己的女儿呢?   今晚鸿运大排档生意特好,洪爽请客完毕,店门外的排号队伍还见首不见尾。厨房忙到脚不沾地也撵不上传菜的速度。   她问肖珍为什么不像往常那样,在门外架副锅灶分担炒菜压力。   肖珍郁闷:“店里刚走了一个厨师,没人能执锅啊。”   她技痒,忙说:“我可以啊,让我上吧。”   肖珍见识过她的厨艺,征得父亲同意,立刻在门外拉开阵势,第一波甩上来的菜单是:爆炒鱿鱼丝、爆炒蛤蜊、火爆肥肠、干煸莲藕……   全部需用大火烹制,而火力过猛容易烧焦食材,单靠翻炒速度不够,必须不停晃震铁锅,降低食材温度,要想获得合格的菜品,很考验厨师的颠勺技能。   完美地掌握颠勺,强劲的腕力和身体协调性缺一不可,女性力道不足,是以很少能做到红案的大厨。   洪爽对烹饪的兴趣最初源自颠勺,从高中开始每晚坚持举哑铃,在铁锅里装上砂石模拟训练,渐渐做到挥洒自如。   右手执勺,左手握住锅柄,她仿佛战士获得盾牌利剑,体内涌起驰骋沙场的兴奋,食材投入油锅的脆响就是发兵的号角,鼓舞她奋勇上阵。   沉甸甸的铁锅犹如蠢笨的蛮牛,大得能装下她半截身驱,却在一瞬间被她调教得轻盈灵动,随着她的手肘迅速颠簸,动态圆润好似轻若飘絮。   锅里的食材如叠浪翻滚,却又严谨地听从大勺指挥,几个起落便脱胎换骨地释放浓香,出锅时仍拥有鲜艳亮丽的色泽。   火精灵经不住诱惑扑入锅中,一米多高的火柱在观者中激起声浪,旁人提心吊胆,洪爽乐在其中,须臾,火焰也被驯服,跟随她的召唤时隐时现。   人们觉得这年轻美丽的女郎像表演火技的杂耍艺人,以飒爽干练的身姿抛起一个个火球,一棵棵火树,本该吃力的动作信手拈来,混合舞蹈的美感,干净利落地炒出一盘盘五光十色的菜肴。   排队的顾客们纷纷涌来围观,在饱口福前先让眼睛享受一把,不少人被这美女厨师惊艳,抢着拍照录视频,店门口更显拥挤了。   洪爽炒完第二批菜单,观众群里挤出几名男青年,一个戴眼镜的胖子冲她欢叫:“洪爽,你也在啊!”   洪爽认出胖子是她的高中同学蔡劲东,再看跟在身后的都是过去的男同学,目光挨个划过,落在其中一人脸上时,她的笑容被绊倒了。   看到她,贺阳很尴尬,被同学簇拥着难以躲避,只好闷着装哑巴。   蔡劲东等人是来鸿运大排档聚餐的,肖珍将员工休息室开辟成临时雅间招待同学,人们将洪爽拉入席中,座位就安排在贺阳身旁。   他们曾是班上公认的金童玉女,许多人等着做孩子的干爹干妈,尚不知二人已劳燕分飞。   蔡劲东问洪爽:“你今天不是加班吗?怎么跑到这儿来打工了?”   洪爽纳闷:“你听谁说我今晚要加班?”   “贺阳啊。我们让他叫上你,他说你加班来不了,原来是想给我们惊喜啊。搞这么多套路,是不是要发红色炸弹了?”   受伤太深,洪爽再见到贺阳,恍若穿越回当日在多伦多决裂的一幕。   最丑恶的物质都比不过他的嘴脸,视线触及便会引发生理性厌恶,此时近在咫尺,却不曾扭头看他一次。   她不愿在同学们跟前演戏,平和微笑:“我们已经分手了。”   桌上刮过寒潮,人们收不住的热情仿佛浆糊不尴不尬糊住口鼻,冷场数秒,蔡劲东强笑着问:“这也太突然了吧,什么时候的事啊?”   听她说:“有一阵子了。”,好奇似小虫在同学们嗓眼里乱爬,却都没胆量询问分手原因。   贺阳力求规避不利情形,深深叹气,造出惆怅的观感。   洪爽心知他想让外人以为分手的责任在她,对这种恶意引导深感愤怒,不自觉捏紧十指。   当前急需活跃气氛,蔡劲东想叫肖珍拿菜单来追加几个菜,洪万和端着两盘佳肴进来。   “白切贵妃鸡,脆皮烧鸭胸,我免费赠送给大家的,慢慢吃,不够再添。”   听他自我介绍是洪爽的二叔,同学们连忙起身,分别自报家门。   洪万和堆笑与他们握手,贺阳心有抵触,握完手才哂哂地说出名姓。   “你就是贺阳?”   洪万和的表情霎时切换至阴雨天,下意识看看洪爽,与余人搭讪着离开了。   接下来的场面持续低气压,贺阳借口上厕所溜到店外的冷巷里透气。   他以为他对洪爽已毫无感觉,看到她才发觉仍有愧疚余音绕梁,同时更确信分手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舞锅弄灶的欢快劲儿像个不谙世事的傻大姐,沉迷于雕虫小技,不明白奋斗、攀登才是人生的主题。   鸿鹄志在凌云,怎能与草间燕雀双宿双栖。   和容易满足不知进取的女人生活只会染上随波逐流的恶习,白白埋没他的才华。   回去就找借口先走吧,待久了对双方都没好处。   他低头从烟盒里衔出一支烟,正往衣兜里摸索打火机,乍然被一双粗手按到墙上。   “臭小子,我说要亲手宰了你,你还真就送上门来了,现在就拆了你熬汤!”   洪万和没白说嘴,真心想替侄女教训负心汉。他比贺阳矮一头,但身板敦实,对比之下像扁担和磐石,使劲一拱就将对手放倒,抡起两颗木槌般的拳头胡乱开揍,连珠飙出“贱种”、“冚家铲”、“打靶仔”之类的恶语。   正打得尽兴,洪爽斜地里冲出来抱住他。   “二叔,住手,别打了!”   她刚得到肖珍线报赶来阻止,怕二叔为她担上干系。   能在苦主跟前搞批\\斗自然最好,洪万和揪起脱水虾仁般缩成一团的青年,卡住脖子詈骂:“扑街仔,我现在问你,男人最要紧的是什么?”   贺阳擦着鼻血,在他脸上髹满一层浓油漆似的怨愤。   洪万和收紧五指,瞪着他面部抽筋的苦状自问自答:“男人最要紧的就是有良心和责任感,中意的女人一辈子都得护好,当成宝贝守护到生命最后一刻,而不是像衣服一样,穿旧了就扔!我们家阿爽跟你交往十年,从16岁到26岁,这是千金难买的青春岁月啊,你占了这么大便宜,竟然抛弃她,还有没有人性?”   这些说辞强化洪爽的弱者地位,使她异常排斥,急劝二叔罢手。   忽听贺阳冷斥:“她的青春宝贵,我的就不值钱?我也为她耗费了十年光阴,那也是再也挽回不了的损失!”   伤口上堆满盐碱,她愕然瞪视他,拳头躁动,最想揍的人是自己。   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这男人的真面目呢?   洪万和用双手掐住他,真想像宰鹅那样拧断他的脖子。   “你就是嫌贫爱富,巴结上有钱女人,想当少爷被人包养!还敢说我们阿爽不求上进,是没出息的命。你好好看看她的面相,从小到大每个算命先生都说她是招财进宝,宜家宜室的富贵相,谁家娶进门都会连发三代!根本就是你配不上她!那么爱钱,干脆去给印度人当女婿好了,那边的女婿都是明码标价的,不过你长这么黑,去了也只能做贱民!”   他气急败坏下死手,洪爽拼命掰扯,急嚷:“二叔快松手!你打他骂他只会让他以为我还在乎他。我早就当他是香蕉皮,早就扔进垃圾桶了。求求你别再把他捡回来!”   洪万和听罢撒手,叔侄俩一同跌退两步。   贺阳靠住墙壁剧烈呛咳,含恨叱骂:“你们家的人永远这么粗俗,你爸你妈是,你这个叔叔更是!”   洪爽的神情定格在震怒间,按住激动的二叔,缓缓逼向呼喝的男人,无声地泄出杀气。   分手时贺阳也没见她露出如此可怕的情态,反目成仇大概更符合彼此需求,索性再道出一些找死的话。   “如果你觉得我亏欠了你,等我以后发达了会给你一笔钱做补偿。你认为自己的青春值多少,开个价吧。”   洪爽有如挨了无数个耳光,效仿洪万和刚才的动作死死掐住渣男咽喉。她手劲儿大到能分筋拆骨,当即逼贺阳吐出舌头,抓住她的双手反抗。   这下换洪万和着急了,咬紧牙关爆起青筋方将洪爽从杀人犯的位置上拽了开,颤声求嚷:“二妹,这衰仔放着不管都会被雷劈死,你何苦那么傻去当他的垫背呢?”   洪爽的目光像锋利鱼叉狠狠刺中贺阳,闷雷似的低吼:“你搞清楚,我修理你只是因为你侮辱我和我的家人,你算什么东西,一只钻女人裙角的贱狗,就算飞得再高也脱不掉那身狗骚味!”   “对!骂得好!他就是只贱狗,今朝得意洋洋,明朝撼头埋墙!”   贺阳护住已留下淤青的脖子,最后看一眼满脸仇恨的前女友,先前踪影全无的不舍竟鬼使神差复出。   这女人的倔强强势由来已久,可与他相处时总将这些特质妥帖收藏,只盛产温柔大度,如同一杯调配精妙的鸡尾酒,前味清爽,回味甘甜,让他倾心迷恋过,沉醉过。   可惜啊,人不可能停留在少年,成长需要汲取更多养分。   记忆再美也与现实无益,眼下醇酒般的女子已是一碗煮沸的硫酸,他庆幸她这一转变,往后就能彻底根除留恋了。   见他像断腿螳螂跌跌撞撞离去,洪爽吐出拥塞胸臆的恶气。   洪万和怕她难过,搂住安慰:“二妹,那扑街仔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最好开开心心活着,到时看他怎么倒霉!”   洪爽嘿然一笑:“我连看他倒霉的兴趣都没有,二叔,我真对他没感觉了,你想我高兴以后就别再提他。”   “你这么想就最好了,二叔保证不提他,就快下班了,陪二叔去喝两杯吧。”   洪爽欣然说好,叔侄俩手挽手往街上走。   路灯的冷光从巷壁间泼进来,每前进一步,黑暗便似潮水退向身后。她希望自己的烦恼像这条巷子,再迈几步就能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新闻才知道印度的女人出嫁不但没彩礼还要付男方巨额嫁妆,嫁个公务员给1000万,教师也得给20万,印度穷男靠娶老婆致富,不满意嫁妆数额还虐待甚至杀死老婆,太可怕了。看来女人地位的下降是无止境的,只会一弱再弱。   这章最后一句送给所有读者,一切不开心的事都像短巷,再迈几步就能跨过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Jary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UUUUUUU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洪小姐,我在荔江新城大世界广场的巴黎红法餐厅订了座位,今晚7点在商场B入口见。”   收到冷阳短信,洪爽下班后准时来到约定地点,没见着那小子,她决定只等五分钟,五分钟不到就算他失信。   商场入口是一家华为手机专门店,店里的音响正播放音乐,她到场不久听到熟悉的旋律。   “If you wander off to f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follow the wrong st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这首古老的英文歌曲《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是她的最爱,过去节庆日与贺阳约会,他都会唱给她听,每个音符都承载着二人的快乐回忆,他说好会为她唱一辈子,今后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她已对贺阳断念,跌入回忆长河,仍挡不住迷惘。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的存在,强烈时摧枯拉朽,无所不能,脆弱起来一点点心态的改变都能教它吹弹即破。   无数名言警句诠释着“情比金坚”的真理,可几乎没有几段情经得起试金石打磨。即使拥有再多前人的经验和智慧,最后引导生活的仍是自我的欲望和本能,   贺阳跟随欲望改头换面成了她不认识的渣男,她憎恶现在的他,却依然愿意相信当年那个纯净明朗的少年真的毫无保留爱过自己,这样至少能防止悔恨侵占更多领土。   歌很短,唱到尾声,冷阳来到身后。   一则是洪爽分神,二则此人步履比间谍还轻,冷不丁在她耳边发声:“你很喜欢这首歌吗?听得这么入神。”   她飞快沉下脸:“你怎么迟到这么久?请人家吃饭自己迟迟不来,知不知道这样很失礼?”   他微笑解释:“我早来了,刚才去了趟厕所,里面人太多,排队才迟到的。”   态度很像镀金的冒牌货,倒也达到了绅士标准,看来想好好完成这份作业。   他们来到位于商场8楼的巴黎红。餐厅装修豪华,呈现洛可可宫廷风格,六米高的天花板改造成布满彩绘的穹顶,服务员的着装也很别致。男的穿黑色燕尾服,女的穿宫廷女仆装,让人仿佛身临法国古堡。   在场顾客皆服饰讲究,相互交谈时刻意控制音量,都是教养优良的中上层人士。   餐厅中央的舞台上一支四人的爵士乐队正在演唱,歌手伴奏全是外国人,和一般乐团不同,他们使用钢琴、小提琴、大提琴演奏,为大众奉送更多优雅高贵的氛围。   这么高档的地方消费想必不便宜,167道歉的诚意还蛮足的。   洪爽看菜谱时促狭逗弄:“我能随便点吗?”   冷阳翻着菜谱,漫不经心点头:“只要你肚皮装得下。”   神气瞧着还挺像大款。   她想他多半在打肿脸充胖子,真是有钱人就不会租房子住了。   他没工作,说创业却成天东游西荡,搞不好是个啃姐族,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喂,这顿饭真是你请?不会拿冷姐姐的钱买单吧?”   “你很关心我姐姐嘛,放心,在这儿花的每一分钱都会从我的账户里出。”   他微微笑着,没看她的眼睛。她怀疑他撒谎,追问:“你现在是无业游民,哪儿来那么多钱挥霍?”   “以前挣的呗。”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容易赚钱的工作啰。”   见他抬扛,她不禁讥讽:“一般容易赚钱的工作都是违法的,你贩毒还是搞诈骗啊?”   冷阳抬眼打量她两秒,绽放出一朵过于甜美的笑容,那情状宛如捕蝇草释放花蜜,引诱懵懂的虫子。   “问这么仔细,对我有企图吗?”   洪爽也是朵鲜花,常遇狂蜂浪蝶骚扰,不缺应对轻浮调侃的经验。   “我在想你要是犯罪分子,向警方举报,或许能得到不少奖金。”   冷阳嘴角一垮:“你就没想过跟我同流合污赚得更多。”   “哼,你这么阴险,我怕当你的垫背啊。”   “哇,怎么突然对自己没信心了,你也不简单啊,说不定最后是你玩死我。”   洪爽正要还击,左边的桌子来了四位新顾客,两男一女是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只有一个亚洲人,晃眼看很像贺阳,定睛一察还真是。   狠命丢弃的垃圾重回眼前,她登时被黑云笼罩,四周的光线挤不进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沉了。   贺阳也随即发现她,反应和她相似,但没那么持久,转眼自在地与那三个老外交谈。洪爽英文不错,听出三人是他在加拿大的同学。   她如坐针毡,冷阳忽然轻轻挪到右手边的座位,向贺阳飞个眼色,悄声问:“那人是你男朋友?”   他的眼睛确实比猫头鹰还尖,凭各人的反应就能洞察内情。   洪爽毛躁地甩甩头,他的答案更精准了。   “不是现任,那一定是前任了。看起来当初是他甩得你,给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你是不是找打?别以为在这儿我就不敢揍你。”   以为他在讽刺,她低声回敬凶狠。   冷阳笑着摇头:“我从不落井下石,今天是来道歉的,如果有机会更充分地表达歉意,当然要试一试。”   “你想干什么?”   “从现在起什么都别说别做,一切让我来安排。”   洪爽群疑满腹,见他按铃招来服务员,再出声竟吐出一口流利纯正的法语。   他点好菜又额外吩咐了一大段话,服务员恭敬地掏出纸笔记录,最后笑容可掬地向他连说了两遍“Merci beaucoup”。   这句“非常谢谢”洪爽能听懂,依据对方的欢喜判定冷阳向他许诺了可观的小费。   她小声问装逼的男人:“你想干什么?”   他凑近她的脸庞:“过会儿就知道了。”   温热的气流钻入耳孔,带来生理性酥麻,她连忙躲避,下意识揉了揉耳朵,警惕地注视他。   “我警告你别耍人啊,否则真会杀了你。”   他狡黠坏笑,出其不意搂住她的肩膀,故意向她耳中注入麻痒。   “我敢说待会儿你会忠心感谢我。”   当事人一惊一乍,情景落在旁人眼中却像亲密互动。   贺阳正不自觉地观察洪爽,见她和年轻俊美,气质不凡的青年交头接耳,已在疑心二者的关系。。   强烈的占有欲和竞争意识是男人与生俱来的特质,即便是自己主动抛弃的女人,突然被看上去实力胜过己方的男人拿走,仍会心生不甘。   猜疑不定之际,爵士乐队停止表演,歌手和提琴手们走下舞台,跟随刚才接待冷阳的服务员来到邻桌前。   服务员拿着话筒向全场宣话:“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这位冷先生向这位洪小姐成功求爱一星期的纪念日,他说与洪小姐交往的这七天是他人生中最甜蜜幸福的日子,想让在场所有人分享这份幸福,所以将向每位来宾赠送一份甜点,并且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说完用英文翻译一遍,现场的老外也全听懂了。顾客们一齐鼓掌送祝福,让雅静的餐厅变得热闹喜庆。   洪爽初时诧讶,即刻醒悟这是冷阳为她筹备的打脸计划,忍不住瞄一眼邻座的前男友,见他垂着头,脸比菲佣还黑。   奇妙的快感涌上心头,她想不到自己居然这么庸俗,会靠虚假繁荣实践阿Q精神。   这时上菜的人也来了,依次端上芒果酱鹅肝、法式蜗牛酥、虹鳟鱼挞、盐烤布列塔尼蓝龙虾、黑松露牛尾……还有一瓶产自2009年的玛歌古堡红葡萄酒。   松露、蓝虾都是顶级食材,上次去多伦多的米其林餐厅吃饭,店里的同款玛歌干红售价1700多美元,折合人民币12000块。   看到这些昂贵的酒菜,洪爽知道冷阳只把菜单上的最高价码作为点菜标准,不动声色地摆阔。   服务员安顿好菜品,毕恭毕敬向她介绍身后的乐队。   “洪小姐,冷先生想让我们的乐队为您演唱您最喜欢的歌曲,希望您能伴着美妙的歌声愉快地享用这顿晚餐。”   这首歌竟是刚才在楼下听到的《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洪爽的喜悦像受惊的麻雀一哄而散,贺阳知道这首歌代表的意义,说不定会错解成她余情未了,从中寻求自我安慰。   她僵着身体不再看他,以免给他更多自信,羞愤和耻辱不停膨胀着,再用力的假笑也捉襟见肘。   冷阳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明白这首歌造成了某些破绽,从容地稳住局面,离开餐厅后再问缘故。   “你不喜欢那首歌?”   “不是啊,那是我最喜欢的英文歌。”   “那为什么不高兴?”   “……那个人以前经常给我唱这首《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我怕他听了以为我还喜欢他。”   洪爽知道冷阳已尽心了,他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哪能未卜先知。答话时略显郁闷,但并无责怪之意。   冷阳可不认为这是失误,还说自己歪打正着。   “因为他曾是你喜欢的人,才有资格唱你喜欢的歌。你对他和这首歌的感情并没有混为一体。今晚我让乐队唱这首歌,正好表示他已经失去为你唱歌的资格,除非他自恋爆棚,否则不会理解成你担心的那种意思。”   “真的?”   “我是男人,比你更了解男人的心理。他现在一定很憋屈,不停想为什么这个女人离开我以后还能找到比我更英俊多金的男人,气死我了。”   洪爽被他尖酸刻薄的模样逗笑了,再次领教到他强大的报复心。   冷阳侧头望着她,引起疑惑时方说:“你还没跟我说谢谢,太缺乏自觉了。”   她忍不住戏弄他:“你是来跟我赔罪的,做这些事只能抵消之前的过错,凭什么要求我道谢?”   “你真这么想?不是吧,这也太不正直了。”   “一个极品的批评通常能反向理解,对你的不正直恰恰能体现我的正直。”   “我是极品吗?也许吧。”   冷阳故作沉思,片刻后恍然嬉笑:“怪不得我老在你身上嗅到同类的气息,看来你也是大极品啊。”   说完敏捷避开女人的提包袭击。   他替她出了气,她决定适当地给予宽容,深呼吸扑灭火气,问他晚饭总共花了多少钱。   “连上小费四万七。”   “这么多!”   她顿觉不安,打算与他分摊这笔开支。   “你说三头鲍是请客上限,那七千你出,剩下的四万我明天还给你。”   四万是她好几个月的工资,能踩一踩渣男的气焰,花得也值。   冷阳摇头:“不用啦,前晚在派出所门口我不是说要赔你四万补偿金吗?其实刚才就是算着金额来的,还不错,没超支。”   想到他时时刻刻都在算计,洪爽告诫自己不能太快对他产生好感,偷偷翻个白眼,又问:“几万块花得眼都不眨,你好像真的很有钱啊。”   他理解她的本意:“你还怀疑我的钱来路不正?我一没偷二没抢,都是忽悠来的。”   她吃惊:“那不就是诈骗吗?”   “是合法诈骗。”   “你欺负我读书少啊,诈骗哪有合法的?”   冷阳随手指一指路旁的钻戒广告:“你看那颗钻石,它本质就是一颗石头,在地球上的储量远远多于黄金,本来一点不值钱。上世纪初被美国商人炒作成求婚的必备品,又被垄断资本限制了产量,才变成贵重珠宝,一下子身价暴增。你说那些买钻石的人是不是被忽悠的?”   洪爽顺提示找到答案:“你是做广告,搞营销的?”   他笑眯眯点头:“要我帮你找对象吗?我可以把你包装成知名网红,再轻轻松松钓到金龟婿。”   她猛啐道:“去你的!”,再发疑问:“你应该在营销界混得很好,为什么改行呢?听冷姐姐说你想搞餐饮,这行现在竞争特别激烈,干起来很累,还不如你的老本行赚钱。”   “想挑战自我吧,我做事没长性,一辈子干一种职业会闷死的。”   这话似乎有理,她姑且信了,接着探查别的。   “你为什么让冷姐姐跟你来榕州?她在上海有更好更稳定的工作,留在那边比较好吧。”   冷阳拒绝回答,说是他们姐弟的家事,不劳外人过问。   洪爽也没有深入了解他的兴趣,轻嗤一声,闭上金口。   她板起脸不理睬,他又来招惹,问她和前男友几时分得手,分手原因是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不劳外人过问。”   还击后她心情豁然开朗,欢快奔向前方到站的公交车。   日子波澜不惊地流淌数日,周五换休这天洪爽决定去逛街买两套新衣服,路过春山路IFS东侧底楼一家奢侈品店,她的目光被橱窗里一只绿色小坤包勾住,倒退几步停下。   她对品牌不感冒,只因那只造型设计得太过精巧可爱的坤包很能撩动购买欲,一时兴起走进店门。   拿在手里细看更心动,觉得这个包是只极讨喜的小动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晃着毛绒绒的小尾巴,不停娇嚷:“带我回家吧,带我回家吧,我会让你每天都开心~”。   然而开心的代价很昂贵,看到75000的价签,她知道自己与这宝贝无缘,悻悻放回货架上。   耳中突然飘入夏蓓丽的轻唤。   “小爽。”   每逢生母,她的脸必定穿上厌憎的制服,回头冷对她的慈容,而后抬腿便走。   夏蓓丽拦住谄笑:“你喜欢这个包吗?妈妈买给你。”   “不用!”   她甩开她擅自搭上来的手,再受冒犯将不排除动粗。   姜秀娜也在一旁,见她推搡母亲,抢上来狠撞一下,怒斥:“对长辈怎么这个态度,你也太没大没小了,真是个野人!”   她像唐玉芬的小号,见着洪爽就要发飙。夏蓓丽挡住对立的姐妹俩,先劝姜秀娜别对二姐无礼。   “她才不是我姐姐呢,一个不识抬举的贱女,耍什么横?也不看看这儿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满身名牌,与洪爽对比出鲜明的阶级差异,傲慢和鄙视都浑然天成。   洪爽不愿给夏蓓丽提供纠缠自己的借口,暂且忍怒,调头朝门外快速移动,不料撞上第三个冤孽,并与之相对而惊。   “贺阳,到这边来!”   怔愣中,姜秀娜在她身后呼唤窘促的男人,那特别的娇媚腔调揭开一个令她耿耿于怀的谜底。   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将她困在混乱旋涡里,一时寸步难行。   那对母女很快靠近,姜秀娜挽住贺阳手臂,通过他的表情做判断。   “贺阳,你认识她?”   贺阳刚进店,没看到三个女人的冲突,已重拾镇定,语调轻松地介绍:“我的高中同学,叫洪爽。”   他生怕姜家母女见疑,却听夏蓓丽喜道:“对啊,你也是师大附中的,还和小爽同一届,我早该想到你们是同学。”   情况似乎不妙,他像无意中踩中地雷,不敢动弹分毫,错愕地听她介绍:“小爽也是我女儿,是娜娜和小望的亲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菠菠萝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洪爽感觉夏蓓丽的指尖像烙铁点住她的胳膊,愠怒挥开,双眼化作炮口直指前方那对男女,离爆发只有吐气般短暂的一霎。可这微小的距离异常坚固,就像水族馆里隔开游人和鲨鱼的那层玻璃。   贺阳心脏即将炸裂,仿佛站在绞刑架上,一只脚已经悬空。当洪爽漠然离去,生机才得以复苏。   这是她一贯的态度,夏蓓丽母女没起疑,姜秀娜抱恨唾弃:“这女人真没教养,狗改不了吃屎。”   立刻遭母亲斥责:“住口,她是你二姐,不许这么说她!”   说完拉住女儿强行带往更衣室,大概要嘱咐什么。   姜秀娜出来后只字不提洪爽,贺阳心中有数,等到与她单独相处时才巧妙打听洪爽与姜家的关系。他拿着万、能、钥、匙,能打开姜秀娜任何一扇心门,不费力气套出详细情报。   “她是我妈妈跟前夫生的二女儿,在她亲爹家长大,没跟我们生活过一天。那家人很恨我妈妈,几十年来不断造谣诋毁她。洪爽有样学样,也跟着他们恨我妈妈,见面就骂一些很难听的话。妈妈也不知欠了她什么,被那样对待还把她当宝贝,时常跑去看望关心她,每次都自取其辱。刚才在店里遇到,她又对妈妈动粗,我想教训她,妈妈却硬要护着,还警告我不许在你跟前说她坏话,真气死我了。”   贺阳侥幸躲过灭顶巨浪,可继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惶恐漂流。   以夏蓓丽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对洪爽的爱护不压于对姜秀娜,若知晓他与洪爽分手的原因,发达必将沦为泡影。   洪爽在市中心的商业圈游荡半日,心情好似过山车,攀到激怒的顶点后,倏地滑向释然。   她曾经无数次猜度过与贺阳勾搭的女人,在万千选项中疑神疑鬼。   假如对方是单纯懵懂的好人,被贺阳狡诈勾引,那么她还没有理由去迁怒这位明珠暗投的受害者,不得不抑制部分怨气。   受到伤害时,尽情宣泄恨意有助于疏导郁结,怕就怕狂愤受理性约束,神经韧度被拉扯到极限,还得小心控制恨的边界,那就好比在钢丝绳上跳芭蕾,苦不堪言。   这下好了,贺阳的小三是姜秀娜,那衰女本身不是好东西,不管是她先看上贺阳,还是贺阳主动撩逗,总之臭味相投,一拍即合,随便骂哪方都铁定不冤。   夏蓓丽和渣男勾结欺凌原配,如今她的女儿也搭上渣男,真是母女连心,喜好一致。她和贺阳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贱人,不白头到老真对不起“物以类聚”的定律。   她去小吃店吃了碗热辣辣的螺蛳粉,出了一身透汗,淤塞在窿窿啦啦的心理垃圾也随之排尽,回家洗个澡顿觉神清气爽。   傍晚,去天台浇花,打开楼梯间的门,一股浓郁的肉香好似动感音乐飘过来,味蕾和唾液腺闻声起舞,肺活量也随之扩大了。   走上天台,一眼看到香味的来源。冷阳正坐在铁丝网那边的小凳子上,用一只小煤气炉专心致志煎牛肉片。   自那日和解后,洪爽和他做了点头之交,偶尔会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已算半个熟人,此刻见面便顺嘴招呼一声。   “167,你在做晚饭吗?”   她走到近处,隔着铁丝网观察碗盘里的食材,全是腌制过的牛肉片,不见葱姜蒜等辅料,也没搭配蔬菜。   冷阳说她来得正好,让她帮忙试菜。   “这三种肉片一种是用嫩肉粉腌的,一种是用纯碱腌的,还有一种是用锤子敲打过的,你吃吃看肉质有什么区别。”   铁丝网有一处盘子大的破洞,洪爽接过他由洞口递来的碗筷,依次品尝三种肉片。腌料里只加了盐和胡椒粉,想来不求好味,只单纯试验肉的质感。   她的感受是三种都不合格。   “你知道专业的烹饪技术里对腌牛肉有哪些要求吗?归纳起来六个字:‘四不、三有、二无’。”   她详细讲解六字含义。   四不:牛肉烹制后不松散、不收缩、不硬、不烂。   三有:肉熟后轻微膨胀,有弹性,吃起来带汁。   二无:没有碱味和膻臊。   “看得出你用的都是上等的黄牛肉,可腌制过程没处理好,肉片走碱了,嚼起来很韧,没有Q弹嫩滑的感觉。第三个稍微好一点,因为你用锤子把牛肉里面的纤维都砸烂了嘛,又煎得半生,可没等肉排完酸就腌上了,吃起来有点膻。”   冷阳是严格按照食谱操作的,问她什么叫“走碱”。   “一般厨师腌肉都会放纯碱,好让水分渗入到肉里,肉片持水,烹饪后口感才嫩滑。但如果时机掌握不好,渗入的水分又会渗出来,就叫走碱啦。理论上讲,腌牛肉要在三个时间段加入纯碱才有效。一个是牛刚刚宰杀还没进入尸僵时;第二个是等牛肉结束尸僵。但这两个阶段牛肉还存在酸性反应,臊味很重。最理想的阶段是等肉完全排酸以后再腌制。”   她讲解时使用了一些科学术语,冷阳受过高等教育,知道尸僵是指动物死亡后血液循环停止,尸体内的糖原在糖原酵解酶作用下开始无氧酵解生成乳酸。   这些新生成的乳酸不能氧化,堆积在肉中使肉质变酸。当糖原酵解酶活力降低直至丧失,无机磷酸化酶开始活跃,分解出三磷腺苷和磷酸肌凝蛋白,与肌纤蛋白结合成肌纤凝蛋白,使得肌肉全面收缩,从而造成质感变硬。   他由此自行领悟出“排酸”的含义。   尸僵过程通常持续24小时,之后肌肉里的糖原逐渐耗尽,三磷腺苷分解减少,所产生的乳酸和磷酸也逐步消失,肌肉的酸碱值从5.4过度到7.2,想来就是所谓的排酸过程了。   “我知道了,尸僵过程中放碱,碱性都被酸性中和了,不能很好的拉伸肌肉纤维让水分渗入,加上酸性肉质臊味重,所以不能用新鲜肉,至少得等一天以后才行,是这样吧?”   他为求品质,特地去屠宰场买了刚宰杀的鲜牛肉,谁知适得其反。   洪爽提醒:“刚宰的肉还没出现尸僵是可以用的,但时间太短不好控制。一般猪肉放一天就行了,牛肉必须放久一点,如果是冻库里的肉,起码要放2天以上。”   “为什么?”   “牛生前运动量比一般牲畜大嘛,你有健身就该知道经常运动肌肉纤维更硬更多,糖原和无机磷酸也更丰富,尸僵和排酸过程就相应更长啰。”   “是这样啊,想不到这里面门道还挺多嘛。”   洪爽看他探究得格外细致,定是在为投身餐饮业做准备,问他是不是想研发菜品。   冷阳知她在这方面干货颇多,趁便拿她做免费顾问,说:“你去福满堂吃过饭吧,他们每日限定的沙茶牛肉和蚝油牛肉吃起来特别嫩滑爽弹,别的餐厅都比不上,我很想知道其中的秘诀是什么。”   这两道菜都属于生炒款式。牛肉纤维多,属性还很特别,一遇热肌纤维会收缩,数量也会增加。有研究人员用显微镜观察发现,牛肉加热到61°时,每立方毫米体积内存在317条肌纤维,温度升至80°,纤维数量会增至410条,越来越不好嚼,食用时得配上铁齿铜牙。   西餐里的解决办法是切薄剁碎或者用锤子反复捶打,击碎肌纤维,再控制生熟程度,牛排里的三分熟、五分熟、七分熟就是这么来的。   采用厚切生炒这一方式,腌制就是对付牛肉肌纤维的唯一手段了。通常腌制牛肉的方法是加纯碱、鸡蛋清和作料,其他餐馆不缺手艺精湛的大厨,炒出来的牛肉不如福满堂好吃,说明后者有独门秘方。   他算问对了人,洪万好以前是福满堂的厨师,习得冷长生真传,知道一些不外泄的技艺,曾向洪爽透露一二,正好包含腌牛肉的秘方。   “其他餐馆腌牛肉都加嫩肉粉或者碱粉和鸡蛋清,他们家腌牛肉除开调味料只加一定比例的鸭蛋清。嫩肉粉里有亚硝酸盐,对人体有害,算偏门了。碱粉不好控制比例,和嫩肉粉一样都靠化学作用改善肉的质感,安全性都比不上纯天然的蛋清。”   她查资料考察过个中原理:蛋清中富含铁、铜、锌、铝等带有较强静电的离子,在高温下会产生一股吸附力。加上卵粘蛋白和溶菌酶的双重作用,可使肉食的水溶性蛋白质形成网状的络合物,带出生爽的口感。这种蛋白体系受热后凝固,具有不可逆变性,又带来Q弹感。另外蛋清的酸碱值是9,具有弱碱性,用于腌制肉食能抑制肉质回酸、平衡酸碱度,再带来嫩滑的质感。   “鸭蛋清里的矿物质比鸡蛋清高很多,用来腌牛肉效果也更好。可是有个缺点——容易变质,不好保存,只能做多少腌多少,所以福满堂的生炒牛肉都是限量供应的,物以稀为贵,价格比别处高,却更受欢迎。”   冷阳听罢若有所思,稍后自言自语:“要是能找到一种能替代鸭蛋清又方便保存的天然物质就能做出同样受欢迎的菜品了。”   不等洪爽开口,抢先问:“你怎么知道福满堂腌牛肉的配方?他们的厨房管控很严,外人都进不去的。”   洪爽若说父亲曾在福满堂上班,恐他跟着打听,牵出那些丢脸的陈年往事,随口搪塞:“我喜欢这行嘛,认识一些厨界的老前辈,偶然听说的。”   正聊着,郑传香在楼梯间里喊:“二妹,一楼有你的电话!”   她忙跑过去,听说来电的是个女人,奇怪是谁不打手机打座机。   “洪爽,我是贺阳,想跟你谈一谈,现在能出来一下吗?”   洪爽好似闻到恶臭,皱眉拒绝:“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别再来烦我!”   贺阳预感她会挂线,抢着说:“我就在你家门口,最多耽误你两分钟。”   这个点父母随时会回家,要是撞见渣男又会生一通闲气。   她忍住恶心打开家门,贺阳站在两米外的街沿上,像个诱人的靶子猛烈吸引她的杀气。   “你想说什么?”   她的脸和语气都像东北的冰雕冷冰冰,硬邦邦。   贺阳不在乎她的感受,也就不介意她的态度,请她借两步说话。   她带他去往父母不易经过的小巷,与他间隔三米站定,以敌对姿态吩咐:“说吧。”   双方势同水火,贺阳也不打无用的感情牌了,只尽量放缓腔调问:“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你亲妈是福满堂的老板娘?”   洪爽没把夏蓓丽当亲妈,历来认为洪家与姜家的纠葛是她和家人的奇耻大辱,因而未向前男友提及。   眼前这句问话的真实含义昭然若揭,她很想拜托贺阳别再拉低自身人格,这样将加深她的悔恨。   “假如你早知道夏蓓丽跟我的关系,是不是就不会提分手了?你要的不是女朋友,是一把能供你攀登的梯子,恭喜你如愿以偿了。”   上次挨揍挨骂又被冷阳打脸,贺阳自认已受够惩罚,对她不存在亏欠。再被讽刺,便理直气壮返还羞辱。   “就算早知道这件事,我还是会选择秀娜,她比你天真单纯,更适合我。”   这些话反令洪爽失笑:“你不就图她好摆布吗?我也觉得她更符合你的需求。”   这男人贱得完完全全,渣得彻彻底底,就是坨应该及时回避的狗屎。   她一转身,贺阳追上来展开正题。   “我们已经结束了,今后最好别有任何联系。听说你和姜家一向没来往,请别把我们的事告诉秀娜和她的家人。”   他来之前经过焦虑思筹,怕事情拖久了夜长梦多,硬着头皮来封口,哪怕成功几率低总要试一试。   洪爽多少猜到这一目的,不禁生出歹念,想找夏蓓丽挑破真相。但这个念头比水泡短命,转瞬消失在自尊洪流里。   那女人也是她的仇家,去告状搞得好像自己求她撑腰似的,那么做太对不起家里人。   这下作女婿和姜家那窝臭鸡蛋很般配,正该祝他们相亲相爱!   主意是这么打的,口头不能让步,她鄙夷一笑,讥刺:“你与其来求我保密,不如卖力抱好姜家人的大腿,就算是条癞皮狗,养出感情也轻易舍不得赶走,不是吗?”   分手后她在贺阳跟前展示的形象更立体了,无顾忌地释放真性情。   贺阳不把她过去的温柔宽容视作特殊待遇,只觉得她表里不一,分手理由也更正当化了,振振有词责备:“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恶毒刻薄的人,在你现任男朋友跟前也这样?我想你一定是用过去蒙蔽我的手段笼络他,才让他爱上你的吧?”   无止境的冒犯让洪爽的理智开了小差,攥紧的拳头蓄势待发。   冷阳先一步现身,用浮华公子哥的口吻反驳贺阳:“这你就搞错了,她在我跟前一直这么凶狠刻薄,可我就是爱她爱到不可自拔,你不妨教教我该怎么办啊。”   他伸手搂住惊愕的女人,动作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几百遍。   “我好像见过这小子,那天在巴黎红他就坐我们隔壁对不对?难怪当时你闷闷不乐,原来遇见前男友了。”   推开他,连那晚的事也会穿帮。洪爽骑虎难下,只得任其搂抱,寻思:“167是来帮我的,他人奸嘴狠,是一杆好枪,不如先让他自由发挥。”   想罢黑脸缄默,给予他行动授权。   冷阳于是放手发挥,向贺阳正色道:“你刚才说洪爽过去在你跟前伪装蒙蔽你,这话只说对一小部分。她确实脾气不好,凶起来比母老虎还可怕,以前是因为喜欢你才对你温柔,处处让着你。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对方,是表达爱意的最高方式,被宠的那一方应该心怀感恩,珍惜这份宝贵情义。而你却认为这只是一种笼络手段,有这种念头说明你是个极端卑鄙自私的人,才会凭主观臆断扭曲他人好意。现在洪爽跟我交往,在我面前很放松随意,不高兴了随便甩脸色,要是惹她生气,还会对我又打又骂,动起手来一点不留情。”   洪爽怀疑他在借机数落自己,略含嗔怒地瞪向他。   冷阳笑道:“看见了吧,就是这样。每次她一瞪我我就不敢吭声了,一边害怕一边又很高兴,希望她一直这么瞪着我。”   他露骨秀恩爱惹得贺阳分外反感,强行插嘴嘲讽:“看来你有严重的受虐欲,喜欢被泼辣的女人折磨。”   “哈哈,你这么说是不清楚我的为人,我一向以折磨别人为乐趣,之所以对洪爽例外是因为我深深爱着她,心甘情愿迁就包容她的一切,就像当初她迁就包容你一样。恋爱关系里哪一方投入的感情多,就会自愿保持弱势。现在洪爽离开你这个不值得她爱的人,找到我这个视她为珍宝的男朋友,这是我和她共同的幸运。她的体面就是我的尊严,她的愤怒会直接转化成我的攻击力。现在你最好马上离开,以后也与她保持远程距离,再敢招惹她,我会让你充分体验我折磨人的功力。”   “别说大话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贺阳尚未收起嘲笑,巷口走来一位民警,问他们:“刚才谁打电话报警?”   洪爽莫名其妙,只听冷阳泰定接应:“是我,警官。这是我女朋友,这男的是她前男友,最近接二连三跟踪骚扰我女朋友,刚才硬逼她出来见面,还拦着她提一些非礼要求,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请你帮我严郑地警告他,让他今后别再骚扰我女朋友。”   别说贺阳,洪爽也怔住了。   167呀167,你还真是撒谎不脸红,整人不手软啊。   “警官,他胡说!我没骚扰她!”   贺阳狷急辩解,民警并不偏听偏信,先让他和洪爽说出对方的名姓,再继续盘问。   “她是你前女友吗?”   “……是。”   “是你主动来找她的?”   “……是。”   “找她做什么?”   “……谈点私事。”   民警改问洪爽:“小姐,他找你做什么?”   洪爽恨意满腔,惊诧消逝后将计就计道:“他跟我分手是因为找了有钱的小三,那小三的家长认识我,要是知道他的人品肯定不同意女儿和他交往。他怕事情败露,跑来要挟我,说如果我向女方家里告状就要报复我。”   贺阳大惊:“洪爽,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   洪爽高声怒斥:“你敢说你刚才不是这个意思?警官,你要是想看证据,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女方一家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凌厉威胁登时唬退渣男,民警见一方吞吞吐吐,一方义正辞严,再结合以往的办案经验,相信洪爽的说法更接近真相,严肃告诫贺阳:“先生,骚扰虽不构成犯罪,但严重的话也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如果这位小姐报案,公安机关有可能对你进行罚款和拘留。请你谨言慎行,别再打扰他人的生活,现在赶紧走吧。”   贺阳不缺心机,见情势于己不利,忍羞抱怒冲出巷子。   冷阳礼貌地向民警道谢,牵着洪爽的手回家。   他要在民警跟前装样子,洪爽无奈配合,走路时脑子还在处理前一刻的纠纷,忽略了当下的状态。   冷阳不动声色观察她,快到家门口时方悠悠笑侃:“走了这么远还没甩开我,是喜欢跟我牵手的感觉?”   洪爽乍惊,狠狠摔开他,将手心贴到衣服上用力摩擦,问他刚才怎么跟来的。   “我在楼上看见你们了,怀疑那人想找你麻烦,悄悄过来看热闹。”   “看热闹?”   她先前把他当援军,听了这话一时没回过神。   “我还以为能看到你再发虎威,痛扁渣男呢,没想到你战斗力大减,乖乖地任人宰割,太让我失望了。”   冷阳舌头还没归位胳膊上便挨了一记掐,嗔怪:“你不会现在才集齐火力,准备向我发泄吧。”   教训他恐有白眼狼之嫌,洪爽瞵耽片刻,抚平胸中火气,闷声说:“虽然你只是出于好玩,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帮我解围。”   冷阳笑道:“你这个道歉方式真是攻守兼备啊,狠狠损了我还让我不好还嘴。”   “那就别还了,大不了我请你吃饭。”   洪家家训之一:欠了的人情一定要尽早还。   她说完向他勾勾手指,转身去找就餐地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23456 10瓶;(⊙o⊙)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炭烤生蚝、骨肉相连、红烧猪蹄、蒜香大元贝、椒盐濑尿虾、豉油皇乳鸽、香浓牛腩煲、面酱蒸大鱼头。   听洪爽点出比宴席还丰盛的菜单,冷阳叫她别眼大肚皮小。   “上次我一顿饭吃了你四万七,你不想趁机敲回来?”   “想啊,可也不能故意浪费嘛,地球上还有十亿人在挨饿,糟蹋食物会遭天谴的。”   他身上的极品元素太鲜明,以至于表现出良好素质也显得格格不入,洪爽准备吃不完打包,听了这话让他叫冷欣宜过来一块儿吃。   “她们单位同事请客,她吃过晚饭才回来。”   这些日子里洪爽和冷欣宜已极为亲密,对她的关心无时不在,趁机问:“冷姐姐那么漂亮,怎么没有男朋友?”   冷阳轻叹:“追她的人很多,她自己不想谈。”   “为什么?”   “说怕拖累人家。”   洪爽一直怀疑冷欣宜单身是被冷阳耽误的,跟极品说话不必客气,直言不讳道:“是不是你从中作梗啊。”   收到他疑惑的注视,坦然申诉:“伯父伯母都过世了,你这个弟弟没成家没恋爱又成天没定性,我想冷姐姐放心不下你,想留下来照顾你,才没顾上自己的事。”   她无意挑中冷阳心事,毒舌男竟罕见地没反击,还虚心受教:“可能是有这方面原因吧,姐姐很疼我又很有责任心,关心我比关心自己多得多,她这样让我很愧疚,希望她能早点遇到可靠的人,组建幸福家庭。”   洪爽热心道:“要不我留心看看,有好男人就介绍给她。”   冷阳正经拒绝:“算了吧,凭你挑男人的眼光,我怕你给我姐姐介绍个渣男,搞出飞来横祸啊。”   他信口玩笑也像喷洒剧毒农药,洪爽欲批驳,奈何都是大实话,她没法做无理争辩,闷头望着跟前的碗碟,无意识地噘起嘴唇。   冷阳捅了篓子,笑嘻嘻在她面前比出剪刀手:“嘴噘这么高,是不是想让人帮你剪掉啊。”   洪爽眼角探出长矛:“你敢剪我就砍断你的手。”   “知道你狠行了吧,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   冷阳笑着帮她掺茶,他圆滑皮厚,善于为自己开脱,相处中稍微严肃点就会被冠以“小气”之名。   洪爽照搬他的套路:“我也是开玩笑啊,怎么,你当真啦?太没幽默感了。”   冷阳顺势献上高帽:“你是爽姐嘛,向来最大气啦。”,做好铺垫,开门见山打听:“刚才你跟警察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那个贺阳真是因为找到有钱小三才甩了你?”   见她脸色发沉,还有恃无恐引导:“我随口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想你现在一定憋了一肚子火,有个人听你诉苦,心情总会轻松些。我不介意当你的垃圾桶,你放心说出来,我不会笑话的。”   她睨着他嘲谩:“想听八卦还装好人,你还真是便宜占尽啊。”   他把住老实面具不放:“我不是装好人,朋友一场,要是能开导你,当然义不容辞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性格古怪难沟通的人,愿意向朋友倾诉烦恼的。”   “我跟你是朋友?”   “不是朋友能坐一起吃饭?”   “坐一起吃饭的不一定是朋友,没听过鸿门宴啊?”   “哦,原来这顿是鸿门宴啊,我最近没得罪你,没事别搞我啊。”   “懒得理你。”   这句“懒得理你”只承担过渡作用,洪爽是很需要疏解郁闷,第一道椒盐濑尿虾上桌后,懒心无常地挑起一只,边剥壳边郁郁言道:“我和那渣男高中就在一起了,交往了快十年,前面七年他对我很好,可自从出国留学后情况就渐渐变了。联系越来越少,对我也越来越没耐心,还老嫌我工作差没出息。”   正常情况下,听者都会顺着批评男方,冷阳却脱口道:“这种反应很正常啊,95%的男人都会这样。”   洪爽疑心他故意给自己添堵,质问:“你也在那95%里边?”   他咽下虾肉,擦擦嘴笑道:“差不多所有男人都以事业为第一,生活目的就是赚更多的钱,拥有更高的权力和地位。谈恋爱也必须对这一目的起辅助作用,你不能帮他提升自己,他当然嫌弃你啦。”   洪爽不解:“我和他交往时也是现在这样,那会儿他怎么不嫌弃我?难道他一开始就在骗我?”   “这种话你自己也不信啦,他当初对你的感情百分百都是真的,但人会变嘛。尤其是男人,成年以后融入社会就迅速变得现实,思考和行为都会遵照实际情况分析决定,不像你们女人动不动脱离实际。”   冷阳看出洪爽也是个没开窍的,有心为她上上课,明知逆她的耳仍流畅吐露忠言:   “你恋爱经验这么少,家里父母又恩爱,对男人的了解太肤浅。男人对女人动心只分两种个情况:一种是生理性的,看见哪个女人正点,下面二两肉一兴奋就想泡人家,这种感觉很短暂,顶多维持几个月,要是一下子就成功睡到,可能几天就看淡了。另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欢比前一种复杂。通常是在迷上女人的外表后又发现了她附带的美好品质,产生想和她长期生活的愿望。但是对一个成熟的男人来说,这种愿望都出自实际的生活需求,要么这女人很贤惠能干,能让他过安逸舒适的生活,要么本人或者家里很有钱,对他的事业有帮助,能让他快速达成人生目标。总之必须有利可图,男人才会下决心和这个女人在一起,除非遇到不懂事,脑子稀里糊涂的男人,否则不可能有例外。”   他站在同性立场上发言,可信度很高,洪爽以前在书籍网络中看到过相似说法,听着并不陌生,但对应到现实中就很幻灭了。   “原来男人真这么现实,想起来真可怕。”   冷阳忍不住取笑:“你这么想才可怕呢。男女平等的口号才出现几十年,过去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要在社会上拼搏,养家糊口,不现实岂不全家死光光?女人就不同了,就算是现在,大部分女人还是把嫁人当成首选归宿,为了寻求心理安慰,为自己树立自信,加上大众舆论引导,才会对男人产生太多幻想。说到这儿,我劝你以后少看那些言情小说,什么霸道总裁迷恋平平无奇的女人,或者一无所长的离婚妇女被高富帅狂追,那种情况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出现。越有钱的男人越现实,一个女人只有美貌没其他本事,只会被有钱男人当花瓶包养以供淫乐。要是既不漂亮又没长向,那更不可能被有钱人死心塌地爱上了。当然不排除特殊情况,就是那男的有非常独特的怪癖,只有那女的能满足。其实道理很简单,将心比心一下就明白了,长得丑还又穷又挫的男人会有女人爱吗?我告诉你,就算是这种男人也不会对一无是处的女人动心,癞蛤\\蟆都喜欢天鹅肉嘛,谁甘心找一只母蛤\\蟆呢。所以啊,女人最好努力完善自己,尽量让自己变得优秀,择偶时才有更多选择权。”   洪爽没听他说过这么多实诚话,觉得诙谐好笑,细细品味又挺有道理,不禁怅然:“这么说怪我没能满足他的需要了?”   “不能这么说。恋爱和做买卖性质差不多,交易前提是公平对等。他现在这副德行也不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啊。站在正义的立场,你可以骂他嫌贫爱富,吃软饭没骨气。要从根本上找原因,还是你们三观不合,这也能理解,你们的家庭环境,人生际遇都不同,出社会以后生活轨迹差别越来越大,三观难免起冲突。”   “我是没他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想飞黄腾达,能像爸爸妈妈那样平凡幸福的过日子就满足了。”   条件好的女人自视也高,冷阳客观评判,洪爽的条件在当前婚恋市场能排中上,愿望值应该不低,疑心她在装逼,戏谑道:“你这么漂亮,个子又高,虽然胸小了点,但美得很健康。修炼一下今后做个少奶奶应该不难,何必自我放弃呢。”   洪爽全程白眼:“想过平凡生活就叫自我放弃,那淡泊名利的人都叫自甘堕落了?这种精英主义论调真讨厌!尤其是还把婚嫁高低当成评价女人成功的标准,恶臭大男子主义!”   冷阳嘿笑:“算我说错了,但你就没有自己的人生梦想?比如你这么喜欢烹饪,有没有想过做厨师,将来自己开家餐厅,赚很多钱?”   他又踩到洪爽痛处,害她的情绪沉向深海。   “别提了,我这辈子不可能做厨师的。”   “为什么?”   “我老豆不喜欢。”   “他是不是觉得厨师太辛苦,不好出头啊?做父母的这么担心很正常,但人生是你自己的,干嘛交给别人掌舵?”   “他是我老豆嘛,那么爱我疼我,我必须顾着他的感受啊。”   越倾诉越心烦,洪爽决定踢开这个不称职的垃圾桶,借口想早点回家,让他闭嘴吃东西。   菜都上齐了,最诱人的是色泽光艳的豉油皇乳鸽,这道卤制名菜使用的香料多达30余种,肉脆骨嫩,咸甜适中,嚼起来鲜美的肉汁像珍珠滚过味蕾,让舌头体验奢华享受。   冷阳尝了两筷子,说:“福满堂也有这道菜,口感比这个更嫩。”   洪爽顺溜解惑:“那当然,他们用的都是顶鸽嘛,肉质比这个好多了,价钱也贵一倍。”   “什么是顶鸽?”   “就是出生23天~30天的乳鸽。”   “看来做好一道菜,食材的选用也很关键。”   “对啊,同一种食材也有很多分类,猪肉、牛肉、鸡、鸭、鹅都各有十几个品种,肉质都存在差别。”   她察觉一个好奇点,问:“你好像对福满堂的菜特别感兴趣,打算拿他们做竞争对手?”   冷阳反过来笑问:“不可以吗?”   “可是可以,但他们是榕州餐饮界的老大,在全国都很有名气,你一开始就把目标定这么高,压力会不会太大?”   “压力大动力也大嘛,你这么懂烹饪,改天跟我去福满堂试试他们的新菜品,给我提点建议。”   冷阳保守着自身的秘密,无心中触动洪爽的隐衷,她立刻不屑拒绝,还说自己从没去福满堂吃过饭。   作为土生土长的榕州人,没去过这家本市家喻户晓的老字号餐厅实属少见,冷阳好奇心动,问她没到过福满堂,怎会那么了解他们的菜品。   “我喜欢研究嘛,搜集资料时看到的,别尽顾着废话了,吃菜吃菜。”   他们相互隐瞒,也就无法探知对方的心思,在不咸不淡的聊天中结束这顿宵夜。   周三,洪巧去学校领成绩单,回家后心事重重。晚饭时,家人都看出她精神恍惚,纷纷关问。   洪巧小偷般脸红汗流,筷子也握不稳当。   洪爽看出她有事隐瞒,几番逼问,她胆怯道:“老豆、妈、奶奶,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们。”   家人紧张起来,鼓励她大胆直言。   她挤牙膏似的断断续续吐露惊人情报。   “今天我在学校看到小妹,她头上脸上裹了好厚一层纱布,整个脑袋都肿变形了……”   洪欢比洪巧先放假,大前天跟家里说要去深圳同学家玩两周。   听说小女儿仍在学校,曾淑琴惊疑,再得知她受了伤,骇然道:“她怎么了?被人打还是出意外啊?”   全家都放下碗筷,四双眼睛不带眨地瞪着洪巧,吓得她缩小一号。   三妹的反应已给出答案,洪爽搭住她的肩头问:“她是不是去整容了?”   这颗炸弹惊得家长们倒吸凉气,曾淑琴激动追问:“三妹,你问过阿欢吗?她真去整容了?”   洪巧快哭了,揪住裙摆抖瑟:“她说前天刚做完手术,要留在宿舍养伤,不让我告诉你们。”   这消息逼着长辈们吃降压药,洪万好夫妇相继跳起,一个找车钥匙,一个找钱包,赶去学校捉拿大胆妄为的女儿。   洪巧自认成了告密者,预感家里会闹翻天,心虚得直掉眼泪。   洪爽也心急,还得稳住阵脚安抚她和奶奶,劝她们先吃饭,等洪欢回来再说。   她在网上见过不少整容手术后的惨状,当小妹以活范本面目出现,她的胃囊止不住抽搐,差点挤出刚装进去的晚饭。   洪欢的脸被七八层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香肠般的嘴和状似脓疱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纱布下渗出些许黄色红色的液体,是血和碘酒的污渍。鼻孔里插着细细的引流管,管子里装满暗红色的血液,受重创的鼻子已丧失功能,只得靠嘴呼吸。   单看头部,人们会怀疑她危在旦夕。   想象手术时的残忍血腥,郑传香当场发晕,被家人们扶上沙发,刚缓过劲儿便捶胸号啕:“小妹,你做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啊!嫲嫲的心都被你绞碎了!”   她亲手带大的孙女,从小怕她磕了碰了,有个着凉受寒都急得不行,突然伤得人不人鬼不鬼,真刮掉她半条老命。   洪欢的伤势瞧着可怕,从医学角度讲都算轻伤,只感觉全脸麻木伴随轻度胀痛,痛苦程度尚在忍受范围内。   她躲在学校是怕挨辈训斥,进门先大骂洪巧告密,扬言来日算账。见奶奶大放悲声,忙瓮声瓮气安慰:“嫲嫲我没事,现在是恢复期,过半个月就好了。”   洪万好夫妇脸青面黑,曾淑琴尤甚,仿佛烧干了的沥青,老远能闻到刺鼻的焦味。听洪爽询问洪欢具体整了哪些项目,她瞪着通红的眼珠叱骂:   “这衰女也不知听谁鬼吹,把下巴两边的骨头削掉一大块,还做了什么颧骨内推,眼皮也割了,鼻梁也整了,嘴巴、眉毛、脑门、耳朵,整张脸没有一个地方没动过,不毁容我名字倒着写!”   郑传香听说孙女要毁容,软踏踏地朝后倒,洪万好忙撑住母亲,劝妻子注意轻重。   洪欢拉住郑传香的手哄:“嫲嫲,我妈不懂,你别听她乱讲。我的手术是在榕州最好的医美机构做的,医生说很成功,保证不会毁容。”   郑传香又气又痛,抓住她哭骂:“你这个傻女啊,好端端去整什么容?你要整也只整脸,干嘛连耳朵都割坏了啊?”   洪欢解释:“我做了自体软骨隆鼻嘛,从右耳取了一截软骨放到鼻子里,等恢复以后鼻梁就会变得像二姐那样又高又挺了。”   洪爽火正旺,没听出她在夸自己,当即吼斥:“你知不知道整容有风险?即使成功了也容易引发后遗症,你还一口气跑去做那么多项目,存心找死啊!还有,做手术的钱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项目没个二三十万下不来,是谁给你的?”   她早疑心到夏蓓丽身上,洪万好怕摊上这家反宅乱的冲突,忙替洪欢解释:“那家整容所想搞宣传,招了一些自愿者去整容,最后选中你小妹,所有项目都是免费的。”   他对这个理由存在质疑,形势所迫,情愿哄着自己相信。   其余人心态接近,只洪爽不同,逼洪欢交代医院的名称。   洪欢烦躁:“我搞成这样,张嘴都难,就不能等我好点再说?”   躲避加深嫌疑,洪爽不顾父亲劝阻,逼至她跟前堵路。   “你都说了那么多话了,再多一句怎么了?究竟哪家医院,我要打电话去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洪欢慌急,推奶奶出来挡驾。   郑传香怕风波扩大,哄劝:“二妹,她都成这样了,你先饶过她,等她好了再说行不行?”   洪爽已明确判断,发根哆哆立起,克制不住爆发指责。   “钱是夏蓓丽给的对不对?你又当叛徒收她的好处!”   人尽皆知的遮羞布裂开来,在场人等不得不正视躲不过的苦恼。   见女儿狡辩不过,曾淑琴冲上来喝骂:“你不能抵赖了吧,刚才在学校我就问你是不是姓夏的女人撺掇你整容,你还编谎话骗我和你老爸。我天天跟你说姓夏的不是好人,是来害我们的,说得口水都干了你偏不听!这次被她害成这样,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女儿现在像个拍烂的番薯,她以为恢复渺茫,毁容几率九成九,真想立马杀了夏蓓丽,反应比洪爽更激动。   洪欢也是,恨不得按下开关让家里人全断电,比手划脚嗔怨:“妈,你先别管这么多,让我静静养伤好不好?反正我本来就难看,就是整不到理想效果,看起来很假,也好过从前。”   洪万好见曾淑琴双手蠢动,怕她失控打女儿,赶忙搂住她,痛心地责备洪欢。   “小妹,你以前一点不难看啊,在老豆心目中,你一直是漂亮的小公主,每天夸你100句我都嫌少。”   洪欢早把他的爱心当羞辱,回以比先时汹涌十倍的怒意。   “老豆你别再哄我了,我又不是瞎子白痴,自己长什么样,外人是怎么看我的,我一清二楚!你知不知道现在社会上流行以貌取人,女人的颜值代表她99%的机遇,甚至能决定她的命运,就因为长得太丑,我才活得这么坎坷!”   这话伤透父母的心,也最让洪爽愤怒,大声斥责:“爸妈那么辛苦把你养大,你从小丰衣足食,没为钱操过心,哪里坎坷了?”   她出面比在场其他人更能带给洪欢巨大刺激,见小妹骤然起跳,她和余人一齐惊忙,生怕加重她的伤情。   洪欢精神亢奋,痛感钝化,嘴巴也张得开了,拿出针锋相对的气势叫嚣:“你去照照镜子,看自己有没有资格教训我!你和大姐阿巧,你们个个都好靓,从没被人骂过丑八怪,也没体验过因为长得丑被同学嫌弃孤立的滋味,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和我一样丑,能陪我受苦,我也不会那么难过了。就因为四姐妹里只有我遭这种罪,我才这么痛苦啊!我有时甚至怀疑我才是家里捡来的,不然为什么这么丑,每次全家人出去,我就像个笑话,次次都是被嘲笑的那个。我也想变漂亮,也想像你们有人喜欢有人追,而不是过去那样连跟中意的男生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听她袒露心声,长辈心痛,姐妹恻隐,曾淑琴心脏像有钝刀拖拽,含泪质问:“你是嫌我和你爸对不起你,没把你生漂亮了?”   “是啊!我好恨你们为什么只把我生成这样!更恨你们把我当傻瓜哄,每次听你们夸我好看,我都恶心得想吐!”   在乎越多,受伤越深,洪欢的指责狂潮般拍打着三位深爱她的长辈,洪万好知道母亲和妻子心如刀绞,挺身做她们的缓冲板,苦心苦相对洪欢说:   “小妹,老豆知道你委屈,老豆没把你生得跟姐姐们一样漂亮是很对不起你。可你始终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想让自己变好看,也该顾着我们大家的脸嘛。夏蓓丽以前那样对老豆,你还听她的话,找她要钱,老豆真的很难过啊。”   他唯恐失去自制道出不中听的话加深众人伤痛,旋即埋着头走上楼梯。客厅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布满碎片,每个人都像怕被割伤似的僵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洪万好在天台待了一两个钟头,洪爽心疼他没吃晚饭,从冰箱里扒出一块五花肉,解冻,拿开水滚一滚,切成三厘米见方的小块,加乳香酱和作料腌制后下锅油炸,做出一盘色泽金红,外酥里嫩,甘香味浓的乳香酥花肉。   另外炸了一碟香脆滑爽的香煎莲藕饼,一碗嫩滑细腻的红烧鸡丁豆腐,和五香花生、椒盐蚕豆、碗筷、啤酒一块儿放在餐盘里端上天台。   女儿的孝心赶跑洪万好心头的雾霾,小女儿惹他生气,可不关另外两个宝贝的事,不能在她们跟前摆脸色。   他欣然品尝洪爽烹制的酥花肉,满口称赞:“好吃,手艺又进步了。”   “嘿嘿,我熬乳香酱时加了玫瑰酱,感觉比加玫瑰露酒更香。”   洪爽为父亲倒上啤酒,坐在一旁为他剥花生蚕豆。   洪万好问她其他人在做什么,得知洪欢已回房卧床休息,曾淑琴和洪巧去了超市,郑传香在厨房为洪欢熬补身的花生猪手汤,事态已暂时平息了。   然而争端会不会复起,还得看洪爽肯不肯宽忍。   “二妹,阿欢太不懂事,这次又让你难堪了,老豆觉得很对不起你啊。”   父亲护崽,每次孩子犯了错他都主动担责,对外时让女儿们很踏实,可是在家庭矛盾中还替人受过,就会带给另一方相当的压力。   洪爽很不高兴,低声埋怨:“老豆你又来了,阿欢已经是有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犯错管你什么事?每次都做她的挡箭牌,这样只会惯坏她。”   她丢下没剥完的花生,扭身背对父亲,撒娇使气时忽略了自己也是成年人。   洪万好忙赔笑掰过她的肩膀:“老豆不是惯着她,是真觉得对不起你。”   “我不记得你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怎么没有?都怪老豆当年木头眼镜看不清,才找了那样一个女人给你当妈。离了婚也没本事保护好你们,让她阴魂不散来搅扰。还有啊,人家脑子聪明的做买卖,翻手就发大财,两三年能挣几千万。老豆起早贪黑忙了几十年也没给你们攒下多少家当,贺阳跟你分手还不是嫌我们家穷,单看个人条件你哪点都不输给那些千金小姐,归根结底还是老豆拖累了你。所以男人没本事真的别成家啊,自己没出息还连累老婆孩子,老豆越想越愧对你们。”   厚道人招人喜欢,最大原因是遇事责己不责人。   洪爽听父亲说得这般可怜,怜惜取代了一切负面情绪,转身搂住他开导:“老豆,你别总是贬低自己啦,你已经比很多爸爸尽职了。现在没责任心的男人遍地都是,对父母不孝,对老婆不忠,对孩子不仁,更过分的一种还只管播种不懂抚养。我有几个同学的爸爸就是这样的渣男,害她们从小吃了很多苦,长大了心理阴影还在,不敢恋爱结婚。比起她们,我已经很幸福了。”   正因为父亲集齐了顾家好男人的全部优点,才让她经历失恋打击后仍没对男人绝望,单是这份难能可贵的安全感就够她感激一世了。   洪万好也很感激老天赐给他这么一个体贴善良的女儿,认为当初抚养她是自己庸碌人生里最明智的决定,握住她的手诉说衷肠。   “二妹啊,家里这四姐妹数你最聪明独立,老豆心里其实是把你当儿子养的。老实说你跟贺阳分手老豆还很高兴,阿巧阿欢不是当家的料,要是你嫁出去,我和你妈就没有依靠了。老豆希望你下次能找个忠厚可靠的男朋友,本事不用大,穷点也无所谓,有良心对你好就行了。将来做我们的上门女婿,和我们一块儿生活,你看怎么样啊?”   洪爽劝他放弃这个理想化的念头。   “有主见的男人都不愿意入赘的,除非想吃软饭当寄生虫。你看,像姐夫那样的婚后都开始耍大牌,肯当上门女婿的估计条件比他还差,我才不要呢。”   提起大女婿,洪万好的烦恼后浪盖前浪。   “那个黄丹云真的很过分啊,上周你妈去看你大姐,听说黄丹云已经三天没回家了。说是到外地学习参观,谁知道是不是出去鬼混呀。我和你妈多问两句,你大姐还帮他说话,我看她怀孕怀得脑子都傻掉了。”   洪爽近来发信问候洪悦,她都说一切还好,看来又是打折胳膊袖里藏。   女人怀孕是夫妻危机爆发的高峰期,黄丹云已数月未在洪家露面,可疑举动日益频繁,再说他们两口子没问题就是掩耳盗铃了。   她赶忙建言:“老豆,我们不能再任由黄丹云欺负姐姐了,找时间去找他谈话,必要时得严厉警告一下才行。”   洪万好气闷:“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大姐不让,叫我和你妈别插手她的家事,还不许我们告诉其他人,说那样会害她丢脸。”   洪爽稍加思索,猜到洪悦的用意。   “她是为了保护琳琳吧,怕大人闹矛盾,伤到小孩子。”   洪万好以酒浇愁,干杯后哀叹:“这也怪我,你大姐小的时候夏蓓丽天天跟我吵架闹离婚,她当时已经懂事有记忆了,被那些事造成精神伤害,就跟你那些同学一样,二十五六了都不敢谈恋爱,错过了很多好对象,搞到后来被黄丹云这个麻甩佬用甜言蜜语拐走,老豆提起来就揪心。”   最让父母悲伤的莫过于眼看子女重蹈覆辙,二女儿还好,在婚前识破歹人,大女儿的处境就糟糕了,贴人贴钱,生了一个又怀上一个,要是那粉肠女婿食碗面反碗底,干出背信弃义的勾当,将来还不知如何收场。   洪爽感染了父亲的忧郁,下楼拿来一只杯子陪他喝闷酒。   少时冷阳来到天台,听他问好,洪万好问他来干什么。   “在家闷,上来吹吹风。”   “今晚没风,解不了闷,没事过来喝一杯吧。”   近来冷欣宜给洪家人留下诸多好印象,托她荫蔽,洪万好对冷阳的态度大有改善,拿出热情好客的作风款待他。   冷阳却之不恭,懒得走楼梯,搬来上次的大油桶垫脚,越过铁丝网跳上洪家的天台。   洪万好玩笑警告:“动作这么熟练,你以后不会来我家盗窃吧?我家里没值钱的东西,最贵重的就是四个女儿,你可别打她们的歪主意。”   冷阳风趣应对:“放心吧,我去偷银行金库也不敢偷你家,尤其是你这位二小姐,自带防盗系统,惹到她会被打成残废的。”   “哈哈哈,你知道就好。”   父亲当猪队友附和外人,洪爽不便还招,冲冷阳呲呲牙,再去楼下取来一副待客的碗筷,听冷阳夸她炒的菜好吃,淡漠地未做反应。   冷阳心无畏惧,当着洪万好批评她:“夸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太骄傲了吧。”   洪万好护短:“她做菜手艺本来就好嘛,夸她的人太多,她早就习惯了。你又不是美食评论家,凭什么让她特别感谢。”   冷阳听后向洪爽悄声吐槽:“我总算知道你的霸气是怎么养成的了,令尊功不可没啊。”   洪万好质问他在嘀咕什么,洪爽利落揭发:“他说你把我惯坏了。”   冷阳辩称:“你别做曲解啊,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开朗自信,全靠叔叔爱护有加。”   无论哪种洪万好都觉中听,笑道:“我的女儿我爱怎么惯怎么惯,管你什么事。”   为客人的杯子斟满酒,问他:“听说你准备开餐厅,筹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冷阳还在做前期调查,创业离不开集思广益,他相信凭洪家人对美食的见解,人人都能提出建设性意见,当下诚恳地向洪万好求教。   洪万好热衷助人,动动嘴皮的事乐意为之,告诫他餐饮业和其他暴利行业不同,挣的都是辛苦钱,经营方面最看重产品质量、成本控制和定价。   “现在房租高,店面贵了自己没利润,选址不好又影响生意。原材料消耗和采购这两关必须把控好,出现漏洞成本压力会更大。但就算成本高了也不能只靠提升价格来弥补,顾客心中都有杆秤,觉得不划算不会买你的帐,营业额上不去,生意做不久的。”   以他的经验,开餐厅综合毛利润只有五成左右,扣除成本、税后利润顶多百分之十几。这几年房租、人工、原材料价格激增,菜价提升却有限,导致利润下降,稍微出点闪失,投资就会打水漂。   又问冷阳是想开家普通餐馆,还是想做大做强打造新品牌。   听说目标是后者,语气更苦口婆心了:“做新品牌风险更大啊,餐饮业的顾客喜欢尝鲜,但更恋旧。现在有很多所谓的网红店,装修一家比一家豪华有特色,一开始通过大量打广告做宣传吸引了很多人,但拿不出好菜品,好服务和合理的价格,顾客去一次就不会去第二次。有的人办企业讲究文化、理念,依我看这一套不能带到开餐馆里来。做餐饮业来不得虚的,最重要的还是菜品和服务,这两样都要经过顾客亲身考核的,单靠包装搞不定,必须有真材实料。如果一家店的菜味道一般,就算宣传搞得轰轰烈烈,广告吹得天花烂坠也没用,留不住老顾客的。”   冷阳喜欢这种务实的建议,真心夸奖:“好叔,你对餐饮业很有心得嘛,开餐馆可能比开超市合适。”   洪万好忙回避:“我不过凑个热闹,瞎说而已。”   正好有电话打来,洪爽听父亲的口气,对方似乎在求他加大进货量,担心他耳根软又被别人当炮灰,挂线后忙问详情。   “美滋滋的张经理嘛,又在求我这个月多进一倍的货,说外面欠货款的人太多,这个月资金回收再跟不上,他就要被老板炒鱿鱼了。”   美滋滋是顺德一家小型雪糕厂,专门生产以顺德水牛奶为原料的雪糕制品,主要客户群集中在岭南一带。这家厂的产品物美价廉,很有特色,开业前期为扩宽销路,厂家承诺经销商可先提货,两个月后再付货款,靠这个办法成功打入了市场。   怎奈世间贪便宜的人多,有的好当杨白劳,欠钱欠得心安理得。半年过去,当初那些免费提货的商家找各种借口不还货款,少则拖欠两三万,多的五六万,几百家累积起来汇成一笔能拖垮厂家现金流的巨款。   美滋滋的销售经理心急如焚,亲自四处催款,忙活一两个月只搞定三分之一,剩下的货款死活催不到。   迫于老板的高压,他只好向洪万好这种货、到、付、款的诚信商家求救,请他们提高进货量,用进账冲抵欠债,能拖一时是一时。   洪爽见老爸有所动摇,规劝:“老豆,现在虽然是冰淇淋销售的旺季,但市场总会饱和的。看店里的冰柜上货速度并不是很快,现在的库存刚刚好,再提高进货量就会出现积压。我们帮人要量力而行,再说光靠我们这点进货量也起不了作用啊。”   洪万好也觉力有不及,瞅瞅冷阳,心想他或许有办法,忙说:“167,你脑子好使,帮我朋友出个主意吧。”   听他介绍完详情,冷阳已计上心头。   “这事好办呀,让那家雪糕厂随便找个由头搞一次优惠打折的促销活动,折扣尽量定低点,要求商家用现金进货。促销对象就锁定那些欠债的商家,争取说服他们参加活动。等他们付了进货款,先拿钱平掉原来拖欠的帐,剩下的再换成货物发给他们。”   这么做能解决欠债,就怕进货商们事后不依。   针对这一顾虑,他补充了善后措施。   “搞促销时专门派一个负责人,等商家收到货物来追究,再另派一人出面交涉。就说搞促销那个因为没完成公司定下的指标已被辞退了,有关事项接替的人不清楚。然后耐心地向商家解释、道歉,态度一定要好,承诺今后给那些商家更多优惠,但千万别提他们欠款不还的事。”   他预计到时可能有少数商家会终止与美滋滋的合作,但大部分商家不会有异议,以后还将加大在美滋滋的进货量。   “欠钱总是亏心事嘛,那些商家拖欠货款自知理亏,怕和债主打交道,就会减少生意往来。等债务了结也就不存在心虚了,如果厂家的货销路好,他们肯定会多进货,毕竟赚钱的事谁不喜欢呢。”   洪家父女觉得他这办法属于阴谋诡计,虽不磊落,但若能解决美滋滋的危机,拿来救急也说得通。   洪万好揶揄:“你这个167,脑袋里有几把算盘啊,这些办法是从哪儿学来的。二妹,你念书的时候老师教过这些吗?”   洪爽笑道:“学校才不会教这些邪魔外道的招数,这个人就是三月的田螺一肚子计,跟他打交道必须留神,否则一不小心就被算计。”   她和父亲说着本地白话,以为冷阳仍然听不懂,不料这些天后者已入乡随俗,学了个大概,用白话接嘴:“你也是啊,竹丝灯笼心眼多,我这个田螺还比不过你。”   看两个年轻人斗嘴,洪万好心情好转,胃口也开了,让洪爽去街上的烧烤店买两打蒜蓉生蚝。   冷阳说想散步,陪她一块儿上街,出门后问:“你爸爸遇上烦心事了?”   他善于鉴貌辨色,又喜八卦,对这泼辣女汉子的事尤为感兴趣。   洪爽只顾安慰父亲,自个儿胸口还堵着,不介意说出来疏通。   “有个富婆跟我们家有仇,常来搞事,我小妹最爱受她蛊惑,大前天拿了富婆给的钱跑去整容,做完手术人变得跟猪头一样,我爸妈和奶奶都气坏了。”   冷阳只见过洪欢一次,能理解她的心理。   “现在是看脸的时代嘛,才华未必能当饭吃,但颜值一定能当通行证。你想想你要是长得丑,就不一定能应聘到银行的工作了。”   洪爽已扪心考量过,她没体会到洪欢所受的歧视,的确无权在整容这件事上指责她。   “我不气她整容,是气她听仇人教唆,花仇人的钱。三十七万呀,我爸妈早出晚归干很久才能挣到这个数,这么多钱也敢拿,她胆子太大了。”   这笔帐还得父母还,刚才已听曾淑琴说明天就去找夏蓓丽,先还她十万,为这项亏空她和洪万好又将在很长时间里节衣缩食了。   “明明是我小妹不对,我爸还怨自己没给她漂亮的长相,觉得很对不起她,怕我小妹再发疯,一个人躲去天台,不是我送吃的上去,他肯定会饿到天亮。”   冷阳很同情洪万好:“你爸爸真不容易,一生儿女债,半世老婆奴,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我见过很多多子女家庭的父母,很少像他个个都疼的。不过我感觉他最疼你,是这样吗?”   洪爽不觉得父亲偏心,但得到的父爱已足够多,顺口举了个例子。   “我最开始不叫洪爽的,当初爷爷给我起的名字很难听,小学时我吵着要改,我爸坚决不同意,他是大孝子,说名字是爷爷取的绝不能改。我赌气不吃饭,结果不到一天他就投降了。”   她意在阐述父亲对她的宠爱,冷阳的关注点却偏了,软磨硬泡套出她的曾用名。   “洪珠,哈哈哈,这名字真的好怪,红色的猪。”   他捧腹大笑,再现贱男风貌。   洪爽含羞怒叱:“不是猪八戒的猪,是珍珠宝贝的珠!”   “同音嘛,宫崎骏有部动画片叫《红猪》,名气很大,人们听了你的名字多半会联想到那个,不然你也不会嫌难听,吵着要改了。”   他不怕再给她的怒火浇一勺油,嘴欠道:“那天听陈婆婆说你初中以前很胖,体积是现在的两倍,和这个名字是绝配啊。”   洪爽急臊纠正:“不是初中,我小学三年级就渐渐瘦下来了,小孩子抽条以前胖点很正常,陈婆婆明显夸大了,根本没有两倍那么多,而且我就算胖,体育成绩也很好,短跑比赛常得第一,还拿过校运会的冠军!”   “长得胖还跑得快,那不是球形闪电吗?”   冷阳扛住她的大力神掌,坚持笑完最后一串“哈哈哈”,拿出转移视线的老办法化解怒气。   “我也是短跑健将,以前在学校常年稳坐100米赛冠军宝座,比你厉害多了。”   洪爽啐道:“我又不是没见你跑过,百米顶多12秒,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会啊。”   她初二时百米跑能跑出12秒2的好成绩,达到一级健将水平,中考还靠这个加了三分,全校男生都跑不过她。   冷阳问她要不要当场测试一下,掏出一枚硬币,指着前方路口的红绿灯说:“我把这一块钱扔地上,保证还没等你捡起来我就已经跑到那个红绿灯下面了。”   那一位置距他们五六十米,弯腰捡钱最多花两秒,装上马达才有可能办到。   洪爽让他演示,预感他要耍滑头,果见他将硬币高高一抛,在建筑物上叮当几下销声匿迹,而后无视她的喝骂奋力冲向目标,以诈术实现了吹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ikame、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40瓶;浪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夏蓓丽借钱给洪欢整容时已料到曾淑琴会来闹事,只不过时间比她预计的稍有提前,还出了点小意外。   上午她正在公司总部替姜开源出席高层会议。福满堂近期将推出一款名叫“鲜果维”的新型果纤维健康饮料,销售部提出十几种营销方案都被姜开源批评为陈旧过时,只好反复修改。今天又提出三种新方案,夏蓓丽根据丈夫的标准评估,仍达不到理想要求,让参会者展开讨论,商量如何改进。   中途私人助理悄悄传话,说曾淑琴在她的办公室吵闹,保安部经理出面威胁也镇不住。   “她说您再不过去,她就打电话叫记者。”   这助理跟随夏蓓丽多年,专门替她处理个人琐事,了解她和洪家的纠葛,知道对付曾淑琴软硬手段都不行,还得老板亲自出马。   夏蓓丽让员工继续开会,离开会场来到办公室。   打开房门,见曾淑琴直挺挺杵在屋中央,瞋目竖眉,好似燃烧的火炬。   她让助理泡茶,优雅微笑:“干嘛不坐呀,站着不累吗?”   说着仪态万方地坐到办公桌旁的专属座位上,用应付无名小卒的轻松语气问她:“听说你有急事找我?”   曾淑琴来之前,洪万好再三叮嘱她忍耐为先,这事主要怪洪欢不争气,自家腰杆不硬,闹起来只会受辱。   她明白事理,来之前喝了两碗凉茶,嘴里持久的苦味不停提醒着:别在这女人面前失控。   “我是来还钱的,阿欢整容花了你37万,我今天先还你十万,剩下的年底之前连本带利还给你。”   她取出一张存单丢给夏蓓丽,让她给张收据。   夏蓓丽只当废纸,懒得瞟一眼,见对方窘迫难耐,内心格外畅快。   “你们又狠狠骂阿欢了吧?如今整容太常见了,小姑娘爱漂亮,家里条件允许整一整无所谓,你们负担不起,她就只好来求我这个阿姨了。”   她硬要点火,曾淑琴没能稳住,怒喝:“你是她哪门子阿姨?不要脸的贱货,变着方地害我们,阿欢要是毁容了,我不会放过你!”   夏蓓丽如愿激怒她,淡定道:“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不过整容难免有风险,以后恢复效果不理想也不能强求。”   曾淑琴头顶滚着一团大火球,眼前金光阵阵,急忙拿出风油精使劲涂抹太阳穴,骂人时怒力克制冲动。   “你也是当妈的,为孩子也该积德啊。当年你把我们家害成那样,我老公也没想过报复你,你为什么非缠住我们不放,非要来搞事呢?”   夏蓓丽嗤笑:“木匠拉锯,有来有往啰。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听曾淑琴骂她倒打一耙,泰然道“这二十多年你不停在小爽面前说我坏话,挑拨我们母女感情,搞得小爽现在这么恨我,把我这个亲妈当仇人,反过来孝顺亲近你这个后妈。做坏事是要受惩罚的,我就是要让你尝尝被亲骨肉怨恨的滋味,阿欢是你的亲女儿,你现在被她骂被她怨,应该能体会我的感受了。”   无耻之人的理念如同导弹,总能摧毁寻常人修筑的忍耐工事。   曾淑琴三尸暴跳,冲到她跟前拍桌吼啸:“你不是不要脸,是根本没脸!做坏事要受惩罚,这句话头一个就该应验到你身上!当年你勾引姜开源,逼走冷家大小姐,害得人家母女生死未卜,连我公公也是被你气死的。家里的亲戚朋友提起你都骂你是河豚鱼投胎,全身都是毒!我今天不怕造口孽,先在这儿预报一下,你啊,早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夏蓓丽居于上风,只当她疯狗乱吠,正要吩咐助理叫保安,有人来敲门。   “进来。”   门随着她的允声打开,发现进来的青年是贺阳,曾淑琴双目圆瞪,使劲瞅了好几眼,确认没眼花。   看到她,贺阳汗毛倒竖,逃跑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走向夏蓓丽。   “伯母,娜娜买了您爱吃的芒果蛋糕,让我送过来。”   他已从多伦多大学毕业,夏蓓丽嫌他功利心太重,无奈姜秀娜正是情浓,成天撒娇撒痴要求父母给男友安排工作。   姜开源没空管家事,一律丢给妻子裁决。   夏蓓丽心计深,知道恋爱使人鬼迷心窍,父母强行阻挠只会逼子女一意孤行,故而先依顺女儿,招收贺阳到福满堂销售部就职。让他好好锻炼,先从基层做起,做出成绩再委以重任。   姜秀娜无话可说,嘱咐贺阳没事多讨好母亲,自己也从旁协助,争取早日得到她和父亲的认可。   夏蓓丽明白女儿的心思,笑道:“她自己怎么不来,还支使你。”   “她要赶去见朋友,听说您在开会就让我转交了。我也没想到您在这儿,本来想交给助理的。”   贺阳尽量无视曾淑琴,背心快被她的视线戳成蜂窝也假装不觉,只盼度过眼前的关卡。   曾淑琴这直性子怎容他全身而退,在他和夏蓓丽的对话里听出疑窦,见他告辞,立即快步堵住出口,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这一吼也惊到夏蓓丽,以为她想乱撒泼,峻色警告:“曾淑琴,这里是公司,你敢胡来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曾淑琴指着贺阳问她:“这小子是你们公司的员工?跟你们家姜秀娜什么关系?”   夏蓓丽何等精明,立觉有异,见贺阳一直背对自己,便起身走到二人跟前。   青年的脸像渔网裹不住慌乱,在她的审视下越发促刺。   她急于弄清隐情,和气地询问曾淑琴:“你认识他?”   曾淑琴深恨贺阳抛弃洪爽,苦于没机会教训他,今日撞见,窖藏多时的怨恨得以开封,凶光全聚集到他身上,不再分给老仇人,悍然答道:“你知不知道这臭小子是谁?他就是二妹交往十年的男朋友,前段时间钓上有钱人家的小姐,嫌贫爱富甩了二妹。原来那当小三的千金就是你女儿啊,真是冤孽!”   夏蓓丽大惊,即刻联想起那日洪爽和贺阳碰面的情景。   见她眼中放出芒刺,贺阳毛骨悚然辩解:“曾阿姨你别乱说,我从两年前起就很少和洪爽联系了,她也知道我们的感情早淡了,事实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分手了。”   曾淑琴怒喷他一脸唾沫星子:“你少说鬼话!今年情人节你还给二妹发电子贺卡,哄她说学习忙,平时没空联系,其实每天都在想她。你嫌弃二妹工作差,嫌我们家没钱就早说啊,脚踏两条船,要分手还讲一堆大道理,逼得她去加拿大找你和好,结果在你住的地方发现小三的换洗衣服,你这人真是卑鄙无耻下流!”   她很想痛打渣男,又想夏蓓丽平日对洪爽惺惺作态,眼下遇到正式考验,倒要瞧瞧她这个亲妈会不会为女儿做主,于是扭头郑告:   “事情你都清楚了吧?这衰仔欺骗二妹感情,劈腿姜秀娜抛弃二妹,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夏蓓丽凝睇贺阳,宛如一条刚刚孵化出的,饥饿无比的毒蛇,目光一转,向曾淑琴冷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请回吧。”   曾淑琴好歹出了口恶气,巴望他们狗咬狗骨,走时狠狠啐了贺阳一口。   贺阳六神失序,任她洒脱离去,听到夏蓓丽生硬的呼唤,神志才从罗网里探出头来,拖着上了镣铐的沉重步伐走到她端坐的沙发前。   夏蓓丽褪去社交假面,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感受到作为下层阶级的渺小,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她。   “贺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贺阳不敢把她当傻子糊弄,避实就虚道:“这件事我无话可说,但请您相信,我是真心喜欢娜娜,想跟她在一起。”   不足挂齿的小花招怎入得了夏蓓丽法眼,她的笑容浮起霜花,语气满含嘲讽。   “我记得你第一次去我家时我曾经问你是怎么跟前女友分手的,你当时说的话和刚才那女人介绍的出入太大,说明你对我撒了谎。”   “………………”   “我想小爽没跟你说过我的事,也不知道你从娜娜那里了解过多少我们家的情况。现在我亲口告诉你,小爽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对她的爱和对娜娜是一样的,你敢这样伤害她,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会原谅你?”   她清楚地表明立场,多说狠话反而有失身份,倘若贺阳有自知之明,接下来就该自动辞职,麻溜滚蛋。   贺阳情知多说无益,应先暂避风口,赶忙夹起尾巴溜走了。   夏蓓丽风平浪静地返回会议室,结束会议后翻出前夫的手机号,打电话约他中午见面。   她是洪万好心头难愈的疮痕,熟知他所有弱点,离婚多年仍能凭手段将他呼来唤去。   洪万好又恨又怕,提起她想操刀杀人,可正面遭逢又胆色尽失,只好惹不起躲得起。今日收到召唤,还说是为洪爽和贺阳的事,他狐疑担忧,到底向伙计阿辉撒了个谎,去附近的茶楼赴约。   多年未曾单独会面,夏蓓丽对他还算客气,亲手为他掺茶,叫了几样他爱吃的点心。   洪万好早发誓再受她一点恩惠就肠穿肚烂,推开茶水点心,撇过脸声明:“我急着回去看店,有话快说。”   早年夏蓓丽拿他当备胎,从头到尾没动真感情,现在只视作工具,也打算长话短说。   “刚才曾淑琴来公司找我,恰巧遇到贺阳了,你认识那个年轻人吧,听曾淑琴说他是小爽的男朋友,两个人交往了十年。”   洪万好大吃一惊,好奇她和贺阳的瓜葛,转过头说:“是啊,那衰仔是二妹的高中同学,他们从高一就开始交往了,怎么,你认识他?他怎么会去你们公司?”   他设想贺阳大概是去福满堂求职的,听说正和姜秀娜交往,不胜诧讶:“贺阳在加拿大傍上阔小姐才甩了二妹,这么说那小三就是你们家娜娜了?”   夏蓓丽不悦:“娜娜也是受害者,她被贺阳骗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   洪万好和她有仇,却没想过迁怒孩子,对姜秀娜不存成见,姑且相信这一说法,问她打算怎么办。   夏蓓丽这次没让他失望,说已辞退贺阳,不许女儿再同他来往。   “你替我好好安慰小爽,如果贺阳去骚扰她,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替她解决。”   洪万好认为她没资格做洪爽的母亲,闻言气恼:“这事不劳你操心,姓贺的敢再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他永远像一头不开化的蠢牛,提不出聪明见解,夏蓓丽任意鄙薄道:“你算了吧,现在是法治社会,打人要犯法的,到时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惹一堆麻烦连累小爽。”   洪万好被前妻践踏几十年,今日自尊心再度沦为她的擦脚布,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就是说我没本事嘛,我再没本事也把两个女儿好好养大了,不像你,什么时候尽过当妈的责任?连二妹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还把骗子当女婿,你自己说对不对得起她!”   夏蓓丽正愁没地方撒火,不客气地接纳这只免费派送的出气筒。   “你还好意思怨我,是你窜通你老妈还有曾淑琴霸占小爽,不许我接近她,还向她灌输仇恨观念。这二十多年我受了多少委屈?每次想报复都是看在小爽份上才拼命忍住!”   “就算二妹的情况像你说的那样,但大妹不是啊,我们离婚后她很想念你,一直盼着你去看她,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对她不闻不问,连她的婚礼都不来参加!她生孩子你也没去看过她,每个知道这些事的人都骂你狠心!”   夏蓓丽对大女儿疏于关心,但提起来并不心虚,咄咄反斥:“是啊,我是不喜欢小悦,谁让她那么像你,我一看见就讨厌。可关键时候我也没有不管她啊,她结婚买房子,一大半的钱是我出的,琳琳出生我包了二十万红包。还有她老公找工作,给公公婆婆盖新房,这些事都是我在出力,你不能因为事后功劳全算在你头上,就不承认我的付出吧!”   洪悦买婚房、结婚、生孩子、给婆家筑屋,几项开销高达三百万,只靠洪万好断断办不到,每次都是夏蓓丽主动暗中资助,还帮他编谎话做假账瞒骗家里人。   洪万好为了女儿的幸福,情愿放弃脸面骨气接受前妻的经济援助,此刻被她当做洗白理由登时无言以对。   夏蓓丽为洪爽受辱一事心烦,想尽情拿他消火,刁钻训斥道:“你这人向来糊涂,活到这把岁数还不会看人。两个女儿被人欺负都是你造成的。看看小悦、小爽找的对象,一个比一个差劲。我照顾不到她们,你这个做爸爸的就该替她们把关,黄丹云、贺阳这种一看就不是好货的人怎么能放他们进门?你那两只眼睛生来不是当摆设的,我拜托你把它们擦亮点,别好的坏的都分不清!”   她恣睢无忌地戳洪万好脊梁骨,自信他不敢反抗。   洪万好底细被她摸透,双拳捏到接近骨折,却只敢在脑子里幻想掀桌子的画面。   气氛压抑到极点时,雅间的门被人踢开,弟弟洪万和闯进来。   “你这个淫、妇还这么凶啊,在外面都听见你骂人,我大哥都跟你离婚了,你怎么还来欺负他?真当我们洪家人全死光了!?”   他抬起右臂,食指笔直地朝夏蓓丽戳来。   夏蓓丽起身躲避,怒容满面,灵巧的嘴却紧紧闭上了。   “阿和你别冲动!”   洪万好拦住洪万和,他已从母亲那儿得知弟弟上个月秘密返乡,在鸿运大排档上班,兄弟俩约好抽空聚一聚,没想到先在这尴尬场合碰面。   今天洪万和休假,到这家茶楼见朋友,刚才路过这个雅间,恰好听到夏蓓丽骂人。觉得声音耳熟,透过门缝偷窥,见受辱者是哥哥,立马火冒三丈地冲进来找败家娘们算账。   被洪万好劝阻便跺脚气嚷:“大哥,你被这婆娘欺负大半辈子,现在怎么还受她的气?我看了都替你急啊!”   夏蓓丽胆色过人,唯独见到洪万和心发虚,拿起提包急急往外走,被对头拦住。   洪万和指着她的鼻子厉色呵斥:“淫、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以后离我家里人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守信用,把你以前做的丑事全抖出来!”   夏蓓丽的定力裂缝,撑不起怨毒的神气,低头匆匆走了。   洪万好压力骤减,拍拍弟弟肩膀,松快道:“还是你治得住她,这女人对谁都凶巴巴,一见你就吓跑了。”   洪万和怒犹未平道:“糯米治木虱,一物降一物嘛,我手里有她的把柄,就是二妹那件事……”   他不慎说漏嘴,被洪万好虎脸打断。   “你跟我发过誓一辈子不提这事的!”   洪万和忙连连拍嘴巴,笃定保证:“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连老妈都不知道。”   “那就好。”   洪万好恢复和蔼,拉弟弟坐下,仔细关心他的近况。   洪万和反过来打听刚才他和夏蓓丽的冲突,听说矛盾主角是贺阳,复又光火。   “我前不久才教训过那个扑街仔,被二妹劝住了,原来他劈腿的就是夏蓓丽和姜开源的女儿啊,这真是恶有恶报。夏蓓丽以前当小三,现在女儿也当小三,最好被渣男搞大肚子结婚,将来连公司也被渣男搞破产!”   他详细叙述了上次在鸿运大排档殴打贺阳的经过,听得洪万好意犹未尽,接连捶桌,恨不得亲自出手揍几拳。心想:夏蓓丽再下作,对女儿总是真心的,绝不会原谅玩弄她的骗子。姓贺的西洋镜拆穿,定然攀不成高枝,看这个黑心豆沙包失败,自家人总算能解解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卷卷、黑暗中的旋转木马、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冬日的暖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曾淑琴的诅咒似乎生效了,当晚姜秀娜为袒护男友在家与母亲激烈冲突。   狡猾的贺阳抢先向姜秀娜自首认罪,煽动如簧巧舌来了一通移花接木,混淆视听的狡辩。说他以前真心喜欢过洪爽,相处日久发现双方性格、观念差异太大。洪爽过日子浑浑噩噩,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对待工作,想让他独自承担未来的压力。   他受不了这种缺乏独立精神的绣花枕头,就算没遇到姜秀娜,这段关系也早已名存实亡。没跟姜秀娜坦白,是怕这件事阻碍他们的恋情,要是当初她知道他还没和洪爽正式分手,就不会接受他了……   人的判断力常受感情左右,“仇人的仇人是朋友”这一片面逻辑最易影响思辨。   姜秀娜对洪爽有着天然的敌意和厌恶,能通过贺阳打败对方,胜利的快感便消除了半数以上的责怨,还觉得他给出的理由很正当。   我和洪爽的条件有天壤之别,任何事都讲优胜劣汰,贺阳不过做了正确选择,也已经坚决地跟洪爽分手了,不该再受苛怪。   恶人靠卑鄙手段跻身上流,之后必定给自己镀个金身以便站稳脚跟,也力求让后代一出生就符合高阶层标准,从小对他们施行正统的精英教育。为保持自身形象,平时玩转的偏门野路子统统藏着掖着,生怕孩子们知晓,遑论言传身教。   夏蓓丽秉承这一思路教育子女,儿子近乎完美,女儿有所不及,却也达到了大家闺秀水准。可是现在她深悔对姜秀娜教导不足,没为她深入剖析人性,解读世事,才导致她对人心的黑暗面认识不足,被男人的鬼话迷惑。   “娜娜,你别犯傻了,就算贺阳甩的不是你二姐,这种势利眼的男人也不能要。他看上的是姜家的财富地位,不是你这个人,跟他在一起你会被利用,会吃大亏的。”   她耐心向女儿讲道理,怎知姜秀丽也有一肚子道理和她分剖,忿忿道:   “妈妈,贺阳没和前女友分手就跟我交往是他不对,这点他已经向我认错了,站在他的角度讲我也能理解。当时我们刚认识,我对他有好感,但还没想过恋爱,假如知道他有女朋友一定会和他保持距离。他想追求我,当然需要隐瞒,这是人之常情。那时他虽然还没和洪爽正式分手,但两个人离得那么远,已经一年没见面,和分手也没区别了,并不存在脚踏两条船的现象。再有,我不认为贺阳喜欢我仅仅因为看上我的家境,我在国外很低调,没几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背景,跟我玩得好的女伴都是富二代,我并不是她们中间最阔绰的一个。那些女孩子有不少也对贺阳有好感,他是我们学校的高材生,能帮教授批改试卷,还被邀请参加学术讨论会,这是最优秀的学生才能得到的殊荣。总之在多大的华人圈子里他很受瞩目,凭个人条件不难交到有钱的女朋友,甚至不用主动就有一堆人倒追。”   夏蓓丽听她颇有脱颖而出,沾沾自喜之意,窝火道:“你说这么多是想表示他是被你的个人魅力倾倒才追求你的?”   她无意中刺伤女儿的自尊,惹得姜秀娜暴跳如雷:“妈妈在讽刺我吗?难道我没有吸引男人的优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阳在不懂事的年纪会喜欢洪爽那种只有皮相的草包,为什么不能在成熟以后爱上我?我的脸蛋不输洪爽,还比她独立上进,从没想过把嫁人靠男人养当做毕生的事业,贺阳说他最欣赏我这一点!”   同类知己知彼,夏蓓丽了解贺阳全部套路,对其愤恨倍增,咬牙唾骂:“这人简直坏透了,现在还敢诋毁你二姐。你别听他胡说,你二姐不是那种人!”   姜秀娜对母亲唯一的芥蒂植根于她对洪爽反常的宠溺,有时看来几与偏爱混淆,就算不是,她也不能容忍一个无能男人所生的废物在母亲心目中与她和哥哥平起平坐,觉得那是对姜家所有人的羞辱。   洪爽是本次争执中绕不开的点,夏蓓丽为此一再触犯小女儿雷区,最终招来怨怼。   “妈妈,你为什么老袒护洪爽,只在意她的委屈,不相信我的判断?”   “我没有……”   “假如贺阳的前女友不是洪爽,你的反应还会这么大?我看你这么生气,说穿了只是想替洪爽报仇。真搞不懂,她又没跟你生活过,没叫过你一声妈,为什么你对她的感情好像比对我这个跟你朝夕相处的女儿还深?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我很想知道!”   姜秀娜大小姐脾气爆发,不遏制事态又会闹得鸡犬不宁。   夏蓓丽顾忌婆婆唐玉芬在家,为防惊动她,想暂行避让,姜开源却在这节骨眼上回来了,去卧室换衣服时听到女儿吵闹,徇声来书房查看。   “爸爸,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   姜秀娜挽住父亲手臂,急匆匆道:“一个女人再婚后是不是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新家庭,别再管前夫家的事?尤其是对已经断绝关系的前夫家的子女,再藕断丝连,甚至受到侮辱还坚持一厢情愿去亲近,是不是太不自重,太对不起现在的家人了?”   姜开源猜到母女俩在为洪爽的事争吵,装傻道:“你一向最乖了,今天怎么在爸爸妈妈跟前大吼大叫,谁惹你生气了?”   “就是那个洪爽啊!那女人不知有什么魔力,让妈妈死心塌地维护她,害我们为她吵了无数回,母女间的感情都出现裂痕了!”   姜秀娜无视夏蓓丽喝止,趁怒向父亲倾吐郁结。   可是姜开源并未给予她预期的支持,只搂住哄慰:“当妈的不可能不管自己的孩子,你妈妈想尽母亲的义务是负责任的表现,你应该理解她嘛。我敢说她最疼的始终是你,不可能对别人比对你好,再说你已经比洪家那两个姐姐幸福太多了,犯不着为这个吃醋啊。”   姜秀娜正要声辩,唐玉芬也被她的尖声引了来,用捏着佛珠的手指着三人质问:“阿丽、娜娜,你们在吵什么啊,搞得我在三楼佛堂都不得清静啊。”   夏蓓丽忙道歉,岔话扶她下楼吃补品。   淘气的女儿却偏要生事,当面状告道:“嫲嫲,妈又为了洪爽骂我。”   父母的眼神警告吓不倒她,反激励她一鼓作气点燃炸\\药,拉住唐玉芬说:“上次我带男朋友陪你去烧香,你还记得吧?觉得他怎么样?”   唐玉芬点头:“你说小贺?他很好啊,人很高很帅,很有礼貌,还买素点心给我吃。”   见她对贺阳发表好评,姜秀娜再往有利方向引导。   “我上次还跟你说过,他是多大的高材生,做事勤奋又上进,以后很有前途的。”   唐玉芬笑眯眯捏捏她的脸蛋:“对,我孙女这么聪明,不会看走眼的。”   姜秀娜嘟嘴:“他以前和洪爽谈过恋爱,跟我好上后就跟洪爽分手了。洪爽怀恨在心,向妈妈告状,妈妈一贯护着她,这次也想替她出气,不许我再跟贺阳见面。”   她煽动家里的皇太后,情势顿时风高浪急,夏蓓丽尚未开口,婆婆已怒目相向。   “阿丽,娜娜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以为我老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夏蓓丽在姜家的地位源自治家有方,其中一大亮点是平衡各方关系,二十多年来装贤惠儿媳哄住唐玉芬,此时也须贯彻画风,恭顺道:“妈,我和开源最看重的人就是你了,一直尽心尽力侍奉,从没对你不尊敬啊。”   唐玉芬嗔道:“我知道你其他事情都没得挑,只一件不好,老放不下洪家那个扫把星。你公公是怎么死的,不用我提醒你也该记得,那衰女的仇我会记一辈子,死了变鬼都要去缠一缠!”   她一面挥舞佛珠一面口吐恶言,姜开源也看不下去,忙劝她消气。   唐玉芬甩开他,继续凶巴巴教训儿媳妇。   “我是吃斋念佛的人,太歹毒的事做不出来。虽然恨透那衰女,也没想过逼你不认亲骨肉。这些年你去洪家走动,看两个女儿,塞钱也好,送东西也罢,我都睁眼闭眼不过问。我也是当妈的,懂你的心思嘛。可你要是为那个衰女骂我的亲孙女,惹娜娜伤心来讨好衰女,就是往我头上拉屎,我肯定连你一块儿骂!”   老太婆蛮不讲理,躲避方为上策,夏蓓丽赔笑否认姜秀娜的说法,姜开源也帮腔斥责女儿。   不料唐玉芬更怒,火势顺风烧到他头上。   “怎么,连你也帮着外人骂自己的亲女儿?是不是在外面忙昏头了,回家只听老婆吹枕头风,搞得半夜里摘茄子不分老嫩啦!?”   姜开源苦笑:“妈,明明是你半夜吃黄瓜不分头尾,娜娜一向任性,每次冲动都夸大其词,你听阿丽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嘛。”   “好啊,你让她讲!我倒要看看谁在蒙我!”   夏蓓丽得丈夫示意,平心静气说出原委,柔声劝解:“妈,现在人心险恶,那贺阳摆明了一双富贵眼,贪图我们家的钱势,哄着娜娜上当,我不能眼睁睁看娜娜跳火坑啊。”   她就事论事,忘记婆婆心中有鬼。   当年姜开源也是出于物质考量入赘冷家,收到不少白眼和闲话。唐玉芬维护儿子,坚持对外申辩说儿子没受冷家抬举,是靠真本事发迹的。   现下听了儿媳的话,她本能生出指桑骂槐之感,冲口唱反调:“你肚量也太小了,以为人人都望着家里的钱,防贼一样防别人,怎么换的来别人的真心?俗话说路遥知马力,一个人的好坏总要花时间考察,不能只听姓洪的衰女说,也要用自己的眼睛看,得出公证结论才不会伤娜娜的心嘛。”   又问姜开源如何看待贺阳。   姜开源只求抹平毛躁,笑道:“我还没见过那小伙子,不知道是好是坏。”   唐玉芬揪住这话当令箭,对姜秀娜说:“以后多带小贺去见你爸爸,你爸爸看人准,会帮你分辨的。嫲嫲也会替你把关,下次去烧香你再带他来,我问他几个问题就能试出来了。”   姜秀娜有她做大靠山,放心违逆母亲。   夏蓓丽没能说服女儿,事毕又受婆婆一通斥责,和姜开源独处时面如死海,任何欢快的气氛靠近她都会转为阴云。   姜开源哄完母亲哄老婆,临睡前搂住她开导:“妈的脾气你最清楚,别跟她计较了。”   夏蓓丽意在向他宣示委屈,使其明白自己持家的艰难,眼波一转泪光点点。   “娜娜怨我偏袒小爽,她不肯和贺阳分手,主要是因为恨小爽,想跟她对着干。我又不能说小爽是她亲姐姐,真不知该怎么劝她。”   姜开源理解她的憋闷,也拿这老大难问题没辙。   “这次你没做出错,小爽也是我们的女儿嘛,那个贺阳那样欺负她,我听了也生气啊。”   二十七年前,他和夏蓓丽暗度陈仓,不久女方便自称珠胎暗结,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阵子洪万好被派去香港学习,大半年没回榕州,洪爽出生后夏蓓丽还偷偷带她去做过亲子鉴定,姜开源因而相信她是自己的骨肉,答应夏蓓丽等来日离婚后共同抚养这个孩子。   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姜复兴车祸身亡,使得唐玉芬对洪爽恨之入骨,见面就想掐死她。   姜开源拿“洪家祖上没积德才会生下扫把星”哄劝母亲,方能为夏蓓丽撇清。要是让唐玉芬知道这个“灾星”是夏蓓丽为姜家生的,必定不会接受这个儿媳妇,也就没有现在的幸福家庭了。   “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小爽了,为了让她晚年安乐,我们只能继续隐瞒小爽的生世,等妈百年后再想办法把女儿要回来。”   夏蓓丽为荣华富贵隐忍二十余年,自不肯半途而废,明白丈夫的意思最妥当,投其所好地表示顺从,但说贺阳的事不能妥协,必须让这坏小子离开女儿。   姜开源听说贺阳还没签正式的劳务合同,让她授意部门主管找个借口解雇他,别管姜秀娜怎么闹,只说贺阳能力不足,徇私庇护会惹其他员工抗议。他正和华夫打官司,不能被人抓小辫子,指责管理有漏洞。用这个做理由唐玉芬也无话可说。   洪万好和曾淑琴不知洪爽已当面撞见过渣男和小三,怕女儿难过,商定瞒着她。   谈了十年的男友人品低劣,又被异父妹妹挖墙角,曾淑琴越想越心疼洪爽,周末去办事,顺道买了她喜欢的香酥泥鳅,赶在午休时带到她的单位。   二人都已吃过午饭,曾淑琴不想打扰洪爽上班,只打算在路边聊两句。   “二妹,今晚想吃什么,我去买。”   “天气热,煮点山药粥吧。我昨天在网上的药店买了一种消肿的特效药,听做过整容手术的人说吃了特别管用,下午大概就送到家里了,你让小妹试试,看能不能快些消肿。”   打不散的亲,骂不断的邻。她讨厌洪欢,却牢记做姐姐的责任,该尽的情分不能少。   曾淑琴夸她懂事,忍不住再替洪欢道歉。   洪爽能体谅洪万好,自然也能体谅她,说自己不会跟小妹计较,但愿她的脸能早日恢复,要是毁容或者留下后遗症,自己第一个去找夏蓓丽算账。   母女作别,曾淑琴往家走,刚过斑马线,一辆惹眼的红色豪华跑车疾驰而来。发现驾驶室里的美女司机竟是姜秀娜,她警惕停步,见跑车停在街对面,姜秀娜下车径直走进洪爽工作的银行,其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她急忙赶去,洪爽已和姜秀娜一前一后走出来,都面部紧绷,摆出上擂台的架势。   曾淑琴第一反应是不能让女儿吃亏,指面呵斥不速之客。   “你这个衰女,找我们二妹做什么?”   姜秀娜携仇而来,看到她正好一起讨伐,眉毛挑成两道长弓,狠戾批判:“你们这家人太坏了,看不惯我们家过好日子,挖空心思来搞破坏。害我们不得宁日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能发财还是能变好看?不然怎么那么执着!”   她一提“变好看”,洪爽和曾淑琴同时想起洪欢。   洪爽爪子伸得比较快,挺身詈斥:“你别抢我的台词,这些话应该我来问你。知不知你妈对我们家做了什么?她教唆我小妹整容,哄她做了十几个整容项目,现在搞得面目全非,今后很可能毁容。我小妹才十九岁,搞不好这辈子都毁了。我们家究竟欠了你们什么,你妈为什么老是不择手段来害我们?!”   姜秀娜不清楚情况,也懒得分是非曲直,只顾抓她的不是。   “你别一口一个‘你妈’,她也是你的亲妈,从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女儿,对自己的妈妈像对仇人!”   曾淑琴觉得她俩这架吵得隔靴搔痒,让她焦躁万分,马上插话道:“你回去问问夏蓓丽她配不配做我们二妹的妈!人活脸树活皮,是人都想要好名声。你妈勾引有妇之夫,破坏人家家庭,逼走原配霸占家产,就是个贱婊\\子!”   姜秀娜大怒:“这些谣言你们传了二十多年不嫌累吗?我妈妈是因为洪万好没本事,跟他过太憋屈才离婚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愿意跟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低得多的人过日子?要怪只能怪洪万好太无能,自己没出息还指望老婆跟他吃一辈子的苦?我爸爸就不同了,他能干优秀,内在外在都比洪万好强百倍,能让自己的女人过想要的生活,但凡不是傻子,都会选我爸爸!”   洪爽觉得这话够刺耳了,没想到只是铺垫,姜秀娜接着不带停顿地挖苦她:“你跟你爸差不多,也是自己没本事留不住男人,看贺阳跟我在一起了又心生嫉妒,拼命拆散我们。以为拿我妈妈当枪就能如愿以偿?你做梦,我不会因为你就跟贺阳分手的,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曾淑琴以为洪爽的呆怔源于得知二人的奸情,气急败坏推了姜秀娜一把。   “我没去教训你这个衰女你还先来惹我们,贺阳傍上你的时候还吊着我们二妹,他就是个见利忘义,人面兽心的软饭男!你爱捡臭蛋本来跟我们不相干,为了臭蛋欺负二妹,就是自己犯贱讨打!”   骂完急忙抚着洪爽背心安慰:“二妹,这对狗男女一个坏一个贱,般配得很,以后出车祸都不用叫两趟救护车的。你正该高兴,千万别为他们呕气啊。”   洪爽嘴巴比姜秀娜晚张了一步,眼前人影一闪,姜秀娜已拽住曾淑琴衣襟抓扯上了。   “死泼妇,敢咒我们出车祸,我现在就让救护车来送你去殡仪馆!”   “衰女,你妈当小三,你也当小三,你们母女一样贱,光屁股上吊死不要脸!”   姜秀娜居于上层,不像曾淑琴会那么多炒虾拆蟹的脏话,骂不过就动手,五爪一探在敌人脸上刻出三道杠。   她招式未老,已被洪爽揪住头发,啪啪啪连续四五声脆响,神光消散,脸颊痛麻,舌尖沾到一股咸腥,低头见地面落下一片血点子,再伸手一摸,半张脸都被鼻血染红了。   “你、你敢打我!”   史无前例的羞辱像几个魁梧大汉死死按住她,激烈的愤慨无法伸张。   洪爽眼里的血色不比她淡,匪气十足恐吓:“你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打你还需要勇气吗?你和贺阳爱怎么勾搭我根本不想理会,当着我的面打我妈妈,没抽死你算你走运!”   姜秀娜快气疯了,当即打110报警,当事者们被警察带到派出所协商,她又叫来律师,扬言以侮辱罪起诉洪爽。   蛮千金仗势耍横,曾淑琴只好通知家长来管教。   夏蓓丽人在外地,收到消息先在电话里数落姜秀娜,料想她不会服气,得有个人出面调解,忙联系儿子姜承望,让他代表自己去派出所收拾残局。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有□□情节。。。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卷卷、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姜承望到场支走律师,向民警们说明冲突双方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清官难断家务事,对待家庭纠纷,警方以劝和为主,案件就此不了了之。   银行领导收到消息虚惊一场,责怪洪爽不该把家庭矛盾带到单位来。即便没在银行里闹事,穿着员工制服和人在街边抓扯也有损形象。经理袁强勒令她写检讨,另外罚款500,声称再犯错误必定严惩。   姜秀娜知道哥哥是父母的钦差,也不是真心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结果没唬住洪爽,还连累姜承望赔礼道歉,她像鸡叮蟾蜍气不消,怨兄长窝囊,堕了姜家的威风。   姜承望能胜任一切身份,做了好儿子、好弟弟,接着做好哥哥,将妹妹拉到自己的车上规劝。   姜秀娜火气未灭,上车时见副驾座放着一本书,抓起来用力摔向挡风玻璃。姜承望视而不见,和风细雨地问她:“娜娜,你今天为什么来找爽姐吵架?”   “她害贺阳被公司解雇,不狠狠修理她一顿,我会憋死的!”   “你只图撒气,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爸爸妈妈会加倍讨厌贺阳,更反对你们在一起。”   “我真想不通妈妈为什么那么喜欢洪爽!”   “想不通的先放着,先考虑眼前最迫切的问题吧。”   他为妹妹点明轻重缓急,姜秀娜目前的紧要需求是帮男友出头,认为哥哥是个助力,忙向他求援。   “哥哥,贺阳是真心爱我的,我也觉得他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优秀最值得欣赏也最适合我的,不想因为洪爽捣乱错过这段缘分,你帮我劝劝爸爸妈妈,让他们别反对,好吗?”   姜承望还没和贺阳正式接触过,让她说说这男人的优点。   姜秀娜兴冲冲道:“聪明、机智、有学问、温柔、体贴这些就不用说啦,我最喜欢他的地方是做事情有计划和条理。比如我们出去约会,他会事先制定几套线路和内容让我挑选,然后把行程安排得井井头条,不用我操一点心。我在学校和朋友策划过一些派对、活动,前几次总会遇上考虑不到的突发情况,搞得手忙脚乱,效果也不尽人意。自从有了贺阳,每次策划案他都帮我拿主意,条款制定得□□无缝,不但再没出过乱子,效果还事半功倍。和他在一起我就像拥有了优秀的专属顾问,小到生活琐事,大到事业规划都有人帮我出谋划策,为我省去好多烦恼。你知道的,我们这种出生的人找对象只讲门当户对很难找到温柔贴心的,降低要求又很难碰到对自己真正有帮助的。贺阳这种既称心又实用,性价比超高,就算去请猎头公司也不一定搜罗得到,错过太可惜了。”   这番话给了姜承望意外之喜,笑道:“之前听妈妈那样说,我还以为你被爱情冲昏了头,原来有自己的打算啊。”   姜秀娜抱怨:“妈妈把我当傻白甜养就以为我真是傻白甜,我要是连这点智商都没有,对得起她和爸爸花在我身上的投资吗?哥哥,懂得贺阳价值的人很多,还有好些富家女在打他的主意,我要是放弃他,铁定很快会被别人抢走,那就亏大啦!”   她揪住姜承望袖口摇晃,催他首肯。   姜承望在孝道亲情上遵循传统,思想却极为民主,假如妹妹能提供足够多令他信服的理由,他愿意替她周旋,按住她温和盘问:“贺阳在跟爽姐分手之前就开始追求你,不论借口是什么,这种行为都代表品行不端,至少为人有失正派。和一个不正直的人交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你真的一点不介意?”   姜秀娜反笑他迂腐:“人至察则无徒,如果用正直来要求一个人在任何时段的言行举止,那世界上没有谁能及格。想要达成心愿,犯点小规在所难免嘛。”   “你就不怕他真是冲着你的家世来的?”   “刚才不是说了吗?中意他的富家女不少,可他直到认识了我才采取主动,说明我让他动心的要素并不是财富,而是我本身的观念和智慧。他知道跟我在一起能为彼此的人生提供强大的助推器,我们会是生活和事业上的好伴侣好搭档。”   妹妹不经意地展露成熟,让姜承望放心又忧心,打量着她稚气未脱却已被老练神情占据的面孔,奉上掏心窝子的话。   “娜娜,你能理性分析问题固然很好,可是不觉得你看待感情的态度太功利了吗?听你这些话,我感觉你并不真爱贺阳,只是因为他能力出众,能成为你的好帮手,你才选择他。”   他这么一说姜秀娜也大跌眼镜,夸张地掩口谑笑:“哥哥,都怪我们以前谈心的时间太少,我现在才发现你居然这么幼稚。25岁的男人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你真是在象牙塔里呆太久,已经与社会脱节了。”   “我怎么天真了?”   “说真爱就很天真啊。现在谁的爱情观还单纯停留在精神层面?不能与实用主义挂钩的爱情相当于病态臆想,唯一作用就是使人精神错乱。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必须懂得如何从爱情中谋利,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物质上,总得为自己带来实惠。贺阳能帮助我,给我利好,所以我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如果他不具备这些条件,我又凭什么喜欢他呢?”   她错会了意思,姜承望也不争辩,淡然笑叹:“可能我们的想法不太一样吧,如果要让我对一个人动心,对方必须有高尚美好的品质,哪怕其余地方有残缺,我也会中意她。”   姜秀娜早把他划分到有道德洁癖的书呆子栏目,无心与他讨论爱情观,只想强迫他当说客。   姜承望尊重她的决定,实在地提出忠告:“爸爸妈妈都是务实的人,现在对贺阳有了偏见,只靠旁人吹捧求情不能让他们改变看法,多了还会起反作用。既然贺阳那么有才,就该让爸爸妈妈看到他的能力,这样才能扭转局面。”   “可他都收到解雇通知了,哪有机会表现啊?”   “机会能靠自己争取,爸爸在工作上最喜欢听取意见了,他的办公室永远是对外敞开的。假如贺阳有促进公司发展的好方案,就让他大胆地去找爸爸建言献策,要是遭遇人为阻拦,我会帮他想办法。”   取得高见,姜秀娜愁烦立消,表示事成后定有重谢。下车前她留意到刚才摔打的书籍,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本高级手语教材。   姜承望杂学旁收,心血来潮学学手语不奇怪,但她仍对此起了微词。   “爸爸让你专心工作,尽快进入状态,你还成天花心思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当心挨骂啊。”   姜承望对冷欣宜热情不减,上班后也尽量抽时间去接近,为她苦练手语,如今已没有交流障碍。   他也不能透彻分析对这位哑女的感情究竟存在哪些成分,只确定她并非靠外貌吸引自己。比她美丽的女人他认识不少,但没有谁能像她,每次见面总让他感受到温暖舒适的气息,相处时心情也变得轻松明快。   回顾过往的恋爱经历,他想他或许已对她萌生些许暧昧情愫,然而理智的盐碱地限制了爱苗生长,他不可能付诸行动,也不敢有所表露。目前只想顺其自然,想念时便去拜访,找借口聊聊天,以免刻意压制感情加剧渴望。   这些秘密不可示人,他告诉姜秀娜学手语的目的是调剂放松,没耽误正事。   姜秀娜更要挑刺取笑:“妈妈说最近给你介绍了两个相亲对象,让你去见面你都说没空,搞了半天闲暇时间都用来学手语了,太不务正业了吧。”   “我还不想相亲,见了面再拒绝又会让对方难堪,还是不去的好。”   姜秀娜转转眼珠,挽住他的胳膊狡猾笑问:“前些天妈妈说你近来眼神不对,怀疑你有了中意的女孩子,让我来探一探口风。”   恋爱精灵神出鬼没,让人在防不胜防之际留下蛛丝马迹,姜承望估计自己在某个遐想的瞬间被精明的母亲窥见了,面对妹妹审问,镇定搪塞:“妈妈盼着我找对象才会神经过敏,真有女朋友我会告诉你们。”   姜秀娜不满意,点一点他的鼻尖,提醒:“你是姜家的继承人,找对象眼光要精准,头脑得清醒,娶到可靠的贤内助才能把家里的事业发扬光大,千万不能恋爱脑啊。”   豪门子弟的婚姻含义复杂,牵涉广泛,姜承望早知不能自主,心无所属时还能随遇而安,等到羁绊暗生,便觉此事是恼人的束缚,可并没有反抗的打算,因为那羁绊也是触不到的空中楼阁。   周三姜开源回公司视察,预定下午两点半外出办事,贺阳提前十分钟来到他的办公室。这十分钟是姜承望预约的,姜开源情知儿子在为妹妹行方便,让贺阳有话快说。   贺阳得姜承望提示,不做徒劳自辩,只说自己很想留在福满堂工作,请姜开源给他一次机会。   姜开源不温不火道:“我开公司是为了赚钱,不养没用的闲人,也不需要平庸之辈,你得有特别出众,一般人难以替代的本事,我才会考虑花钱雇你。”   生意人不会一下子把话说死,假如贺阳真有出色表现,能为他创造价值,他会酌情调整决定。   贺阳抓紧时间递交方案,以求职者的态度与之沟通。   “我知道公司正在为‘鲜果维’的新品推广计划发愁,尝试制作了一个方案,希望您能听一听。”   他找对了突破口,成功提起姜开源兴趣,认真倾听演说。   “等鲜果维上市后我们可以策划一起新闻事件,说几个大城市的大卖场接连出现鲜果维失窃事件,然后在这些城市发布重金悬赏令缉捕这些偷盗鲜果维的小偷。再通过微博、微信、新闻媒体等网络平台曝光,将这起事件推升为热点话题,这样必然引起全国人民的好奇,他们关注偷窃事件的过程中也会顺带关注鲜果维。我们推进宣传的同时,在网上设置举报信箱,高调拿出20万瓶鲜果维,以赏金的形式发放给爆料人,让他们到当地卖场领取,这样就能将线上流量转化为线下推广。”   别出心裁的点子甚合姜开源心意,可明显有不妥之处。   “凭空捏造偷窃事件属于造谣,严重的会触犯刑法啊。”   贺阳沉着道:“等热度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差不多到了七夕节前夕。这时再公布失窃的鲜果维都是被天上的织女偷偷喝掉的,因为织女要去赴一年一度的鹊桥会,今年发福长胖了,试过很多减肥产品都不管用,后来发现福满堂的鲜果维特别好喝还有明显的纤体瘦身效果,于是选中这款饮料下手。这套说辞不涉及造谣,消费者就算知道是一次营销案也会觉得很萌。”   “嗯,不但吸引了热度,还能起到宣传产品买点的效果,确实是个好构思。”   搞营销旨在引发群体共鸣,所有营销方式里策划事件最具传播价值,难度也最大,搞不好事件就会变成事故。贺阳提出的方案新颖别致,可操作性和安全性都很高,相信借助互联网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有其父必有其女,姜开源是姜秀娜处事哲学的导师,习惯对有价值的人事物尽其用。此刻见贺阳显露才华,立马给他贴上“有用”的标签,决定将其收归帐下,悦色怡颜说道:   “你很有营销天赋,是我需要的人才,还是回销售部上班吧,本次鲜果维的推广案就由你负责,希望你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   贺阳欢喜道谢,种子生长取决于土壤,他的判断没错,姜家人的处事风格很适合他,有才能即可立足,往后再不用对洪家人的威胁诚惶诚恐了。   夏蓓丽一向与姜开源同心同德,这次却对他的做法非常不满,说他留下贺阳是引狼入室。   以前姜开源洗完澡她会细心地帮他吹干头发,今晚赌气不理他,家里的吹风机明明是静音的,噪音可以忽略不计,她仍说太吵,捂住耳朵让他出去吹。   小作怡情,老夫老妻偶尔拌拌嘴不失为情趣,姜开源笑着上床哄老婆,躺在她身后说:“怪不得都说关心则乱,你别的地方考虑周全,事关儿女看问题就片面了。我留下贺阳是让他给我打工,又没同意招他做女婿。”   夏蓓丽明白丈夫的如意算盘,觉得他自信过了头。年轻人的恋情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更何况煽风点火?女儿不肯和贺阳分手,让男方留在福满堂就是在助长她的意愿,更难令她回头了。   姜开源对此别置一喙:“你太心急了,饼干刚出炉时马上用夹子去撬很容易碎掉,等它放凉自然会脱模。现在娜娜对贺阳感情正浓,就像刚烤好的饼干不能急着脱模,隔一阵等她冷却下来再劝,效果会好很多。妈也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嘛,如果贺阳人品真的很差,相处越久暴露的把柄也越多,到时我们把证据集中起来给娜娜看,她如果还不清醒,那就说明我们做父母的太失败,生了个傻女儿。我想我们不会这么倒霉的。”   夏蓓丽挥开他在自己鬓发间拨弄的手指,嗔怪:“你就不怕娜娜先中了他的诡计,被他套牢?”   男人时常利用女人的生理弱点搞大她们的肚子后胁迫婚嫁,姜家是社会名流,女儿闹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势必传得人尽皆知,损失不可估量。   这点姜开源也自信满满。   “我跟娜娜谈过了,提醒她女孩子要矜持自重,不然会被人看轻。”   “她怎么说?”   “她很生气,怪我小瞧她,说她知道不能让男人太轻易地得到自己,跟贺阳相处时很有分寸,让我们别为这种事操心。我对娜娜有信心,这孩子继承了我们的优点,聪明机灵,你别再把她当小孩子看,要相信她的判断嘛。”   姜秀娜发掘了贺阳这个人才,在父亲心里的得分创出新高,相比之下姜开源现在更担心姜承望,说这个儿子不爱应酬交际,办事欠圆滑,自从上月到人事部实习,严查员工考勤、履历、采购,采取一视同仁原则,得罪了一些老人,引起部分员工的报复情绪,故意浪费公用物资,半个月下来开销反而更大了。   “我们用人唯才是举,有的人学历履历虽然有水分,但办事能力强,这钱花得还是很值嘛。他非揪住那几张纸不放,搞得别人很难堪,今后怎么肯为我们尽心?我看这孩子思想太呆板,不是做生意的料,你有空多教教他,我怕他将来被人骗啊。”   正直的儿子是夏蓓丽的骄傲,好像得到姜承望的加持,她也能俯仰无愧。可惜社会是个细菌丛生的大染缸,过分纯洁无法生存,儿子的任务是接班,不能只用来立牌坊,有必要教他适应潜规则了。   洪万和听郑传香抱怨洪欢偷偷整容,打听到一些有助于康复的补品,买了几种托洪爽带去。   其中有一罐精制蛋清粉,是以鲜蛋清为原料,用生物酶解方法将活性蛋清降解为小分子的活性多肽,保存了蛋清的全部营养和弱碱属性,还比鲜蛋清更易于人体吸收。   洪爽想起冷阳正在寻找鸭蛋清的替代品腌制牛肉,看说明上说精制蛋清粉易于保存,保质期比普通蛋清粉长一年,且蛋白质分子量段在5000~10000,大小等同于纳米,想必更容易渗透到肉质核心。   她买来牛肉做了两次试验,对比后鉴定用精制蛋清粉腌制的肉片比用鸭蛋清腌制的耗时更短,更嫩滑,证明前者是后者的优质替代品。   收到她的新发现,冷阳用拥抱亲亲的表情包对她的手机刷屏,让她到天台上来接受膜拜。   信息的画风很激动,却让洪爽干等了十分钟,露面时笑容庄重,俨然劳军的首长,派头十足。   “你上厕所去了?这么磨蹭。”   “你说精制蛋清粉腌肉效果更好嘛,我就顺便上网查了查资料。”   洪爽很想知道原理,兴致勃勃求解。   原来精制蛋清粉能清除羟自由基、超氧阴离子自由基和DPPH自由基等损坏肉质纤维的自由基,对肉质形成保护,从而增加嫩滑爽口的质感。   “烹饪真是门科学啊,想深入钻研还得像你,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   他损人的嘴突然用于赞美,洪爽有点别捏,揶揄:“说到观察,你的猫头鹰眼才最强吧。”   “我不像你衷心热爱这一行,主观能动性调配不充分,搜集信息的能力就跟不上啊。”   “不喜欢你干嘛还选这行创业?”   冷阳不小心惹她见疑,忙掩饰:“我想挑战自己嘛。你帮了我大忙,先来握个手,接收我的敬意吧。”   铁丝网上的破洞助他们进行感谢仪式,上次在巷子里他们曾牵过手,当时洪爽心不在焉,这会儿用心感受,发现冷阳骨结鲜明手指细长的手比想象中柔软,掌心厚实有肉,冬天握住大概像一只舒适暖和的大手套。   可冷阳对她的评价却不怎么样。   “哇,你一个女孩子手上怎么长茧子了。”   他不光靠触感辨别,还摊开她的手心查看。   她连忙抽回手,略显尴尬地嘟哝:“我练颠勺时磨出来的,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可以后你男朋友也许会介意嘛。”   以前贺阳确实介意过,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别人都小心呵护,她却任意糟蹋,后来不爱牵她的手,大概也是嫌手感粗糙。   她痛恨那时的忍让迁就,抛出迟到的反驳。   “我的手是用来做事的,不是用来讨好男人!”   了解她与前男友分手的经过后,冷阳很欣赏她对待感情的态度。母亲的惨痛教训给了他太多灰暗回忆,他万分怜惜她,骨子里却瞧不起她的懦弱和陈腐的婚恋观。尊重自我,不做男人附庸的女人才能搏得他的赞许,听了洪爽这句话,不禁鼓掌。   “说得好说得好,自己爽才是真的爽嘛,不愧是爽姐,没辱没了这个名字。”   收到白眼又不慌不忙卖乖。   “我们破解了腌牛肉的课题,应该庆祝一下。明天是不是该你轮休了?我请你吃饭吧,其实是发现一家新店,想去试菜,有你这个行家帮忙一定能收集到更多有用信息。”   洪爽知道他每天走街串巷寻觅特色餐厅和菜品,为开店搜集素材,愿意体验这项有趣的活动。可昨天洪万和说明天他也休假,刚领了工资要请她吃大餐看电影,她已经答应二叔了,总不能放他鸽子。   冷阳早听说她有个做厨师的二叔,有心拜会,痛快地连洪万和一并邀请。   洪爽寻思二叔是专业人士,比自己见地深,两厢得便的事何乐不为?于是接受邀请,让他明天跟自己一块儿去见洪万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有机不会、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晚上洪爽去超市帮忙,换曾淑琴回家吃饭。曾淑琴在家门外遇见提着水果来访的冷欣宜。   “琴姐,阿爽喜欢吃山竹,今天我多买了一些,送你们几斤。”   看了她写在手机上的字,曾淑琴眉花眼笑,开门请她进去。   冷欣宜挥手婉拒,正欲转身,瞥见她的胸罩带子松了。   这大婶克勤克俭,缩水的T恤舍不得扔,紧绷绷隆在身上,非但遮不住系带松脱的胸罩,还使那不雅的轮廓纤毫毕现,她未曾察觉,估计已被路人看足笑话。   得她含笑指示,曾淑琴方发觉出丑,羞得手忙脚乱。   冷欣宜双手搭在她肩头,示意她进屋,而后让她转身,替她扣好系带。   这个情景带给曾淑琴强烈的既视感,迅速与一块记忆碎片重叠。   那时她年仅十七,离乡背井来榕州打工,在福满堂工作一月后用工资买到人生中第一件胸罩。可这廉价货不比布带好使,刚上身扣子便脱落了。她无知无觉地顶着两只出笼乱跳的小白兔在餐馆里跑上跑下,欺生的同事们都装瞎,存心让她现眼。   还是好心的东家小姐出面提醒,将哭丧的她领到仓库,亲手用针线缝上扣子,解了她的困顿。   三十年光阴尘土埋没了她对那温婉小妇人的印象,眼下这相似的场景仿佛一把铁锹铲开记忆深处的古墓,挖掘令人义愤填膺的冤情。   她随即想起冷大小姐有个女儿,天生哑疾,这两项特征与身后的女子惊人吻合。   骤然回首的动作和异常的瞪视让冷欣宜打个突兀,睁大眼睛表示询问。   曾淑琴仔细观察,脑中冷忆梅的相貌已模糊,无法从冷欣宜脸上找依据,只好强自镇定下来,笑着向她道谢,心里不停重复惊呼:“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深夜,她坐在床头自言自语,洪万好正要去洗澡,问她早没想到什么。   她拉他坐下,正经道:“你还记得冷大小姐吧?她和姜开源有个女儿,一生下来就是哑巴。”   洪万好点点头:“是,那孩子很可怜,一般哑巴还能吼几声,她连哭的时候都没声。”   曾淑琴指指东面:“隔壁167的姐姐也是哑巴,姐弟俩也姓冷。”   洪万好蓦然一愣,为自己的疏忽惊讶。   “对啊,姓冷,还是哑巴,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他捡了妻子的话,还复制了她的慌张,不住向东墙打望。   “167姐弟俩会不会是冷忆梅的孩子?”   曾淑琴让他稍安勿躁,问他还记不记得冷忆梅女儿的名字。   洪万好若有印象,早已确认冷欣宜的身份,抠着后脑勺犯难:“我只记得那会儿他们家的人都叫她细细,不记得大名。你呢,还记得那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吗?像不像167的姐姐?”   曾淑琴郁闷:“你知道的嘛,那几年冷大小姐长期带着孩子在外地看病,很少回榕州,我都没见过她女儿几次,隔这么久早想不起来了。”   洪万好叹气:“是啊,要不是为了给女儿治病,没精力打理福满堂,梅姐也不会被那对狗男女钻空子霸占家业。想起来就气人,我师父辛苦操劳一辈子,祖传的招牌被人抢走,女儿和孙女也不知流落到哪儿去了。”   说罢提议去找冷阳姐弟求证,遭到妻子否决。   “还是别多事了,认错了没什么,要真是冷大小姐的孩子,那两家人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洪万好在她引导下转过脑筋弯道,他的前妻破坏冷忆梅婚姻,抢夺冷家家产,是冷家的死敌。当年事发他就因无颜面对苦主,离开福满堂,并发誓再不做厨师。现在愧疚犹在,还多了洪爽这个顾虑。她和冷家姐弟交好,倘若冷阳和冷欣宜发现她是仇人的后代,无疑将对双方构成伤害。   曾淑琴另有一层犹疑。   “你说他们会不会早就调查过我们,知道二妹是夏蓓丽的女儿,专程跑来报复她?”   否则二人怎会租住在隔壁,先跑去银行陷害洪爽,其后又道歉示好来接近?这未免太巧,太像白脸红脸的双簧戏了。   洪万好被她有理有据的推测唬住了,怔怔道:“不可能吧,夏蓓丽造孽关二妹什么事?那对姐弟很聪明,不像好坏不分的糊涂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们想利用二妹报复夏蓓丽呢?夏蓓丽对外表现得很在乎二妹,外人看了都会以为二妹是她的心肝宝贝。”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你想梅姐只跟姜开源生了个女儿,怎么会多出来一个儿子?”   “也许是后来跟别的男人生的。”   “如果是跟别的男人生的,那他就犯不着报复老妈的前夫啊。”   “说不定是冷大小姐生前嘱咐他这么做的。”   “梅姐的性格我了解,天生一副菩萨心肠,记恩不记仇,绝不会让孩子干这种事。”   曾淑琴看出丈夫在寻求在我安慰,越思越忧,不搞清楚今晚睡不踏实,拿了几个山竹上楼去探洪爽口风。   “二妹,167他们是哪里人啊?”   “上海啊。”   “土生土长的上海人?”   “嗯,好像是。”   “他姐姐生来就是哑巴?”   “是啊。”   “你知道他们的实际年龄吗?”   “冷姐姐31了,167刚满25。”   曾淑琴掐指一算,二人的岁数也对得上,不禁面露惶恐。   洪爽见继母反应古怪,结束倒立,擦了擦汗,搭着毛巾走过来。   “妈,你怎么突然对他们这么关注?有问题吗?”   感觉曾淑琴说“没有”的语气很敷衍,她开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抓到一条警戒信息。   “你是不是收到什么风声了?167是通缉犯?”   她始终觉得冷阳超常的机灵和鬼马是不安全因素,像个潜伏在人群中的犯罪天才。   曾淑琴笑她瞎想,怕引起她的不安,说社区里的媒婆大军盯上了冷家姐弟,托她打听情报。   “那帮八婆只会乱点鸳鸯谱,让她们别坑冷姐姐了,至于167倒是可以重点推荐,最好把那些媒婆手上积压的资源全部介绍给他,我很想看他倒霉的样子。”   想象冷阳和极品相亲对象较量的场面,洪爽开怀大笑。没想到今晚为了她的安危,父母都夜不能寐。   洪万和对冷阳闻名已久,先入为主地确立了极品印象,明知洪爽已与他讲信修睦,见面时仍不忘敲打。   “你就是那个装瞎子害我们二妹的167啊,当初听了你的流氓事迹我真恨不得把你的脑袋按到油锅里炸三遍,听说你最近变老实了,继续保持啊,不然我随时收拾你。”   冷阳早领教过洪家长辈的护短习性,见这二叔和洪万好差不多同一型号,都是心直口快的粗人,瞧着野蛮,打起交道轻松,笑眯眯接应:“和叔放心,爽姐这么厉害能打,身边还有好几尊护法,我再不老实就是嫌命长了。”   洪万和问洪爽是不是打过冷阳,洪爽尴尬:“是他自找的,这人是柴鱼命,不打不成器。”   洪万和随即教训冷阳:“听见了吧,二妹打你是为了让你成器,她肯定手下留情了,要是遇到真正的狠人,早把你大卸八块了。做人要懂得感恩,要记我们二妹的情。”   他胳膊肘往里拐到了咯吱窝,臊得洪爽满脸充血。   冷阳忍笑答应:“我一直很感谢她的不杀之恩,每天都把她当大姐大顶礼膜拜呢。和叔,我在榕州没有亲戚朋友,往后还请你们这些老前辈多照应。”   到处有人情,下雨好借伞。和做厨师的搞好关系,对今后的事业必有益处。   洪万和已听说他计划开餐馆,见他说话乖觉,好感油然而生,笑道:“你这小子还挺上道,看来不是个番薯仔。我洪万和没别的本事,做厨还算半个专家,以后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冷阳正想请教,中午带叔侄俩来到那家名为“上河居”的热门中餐厅,点了几道最受捧的招牌菜。   等菜时洪爽对洪万和说:“二叔,167前段时间在找腌牛肉的配方,多亏你送给小妹的那罐精制蛋清粉,我用来腌牛肉,效果比用鸭蛋清更好呢。”   小马驹精不过老毛驴,洪万和笑道:“这法子早有人想到啦,蛋清粉不仅能用来腌肉,做油炸食物时拿来上浆能保持食物水分,减少营养物质流失,让口感外脆里嫩,色泽也更光润。”   洪爽奇道:“为什么福满堂不用这个做替代品呢?那样就不用搞限量版的生炒牛肉,每天能增加很多营业额的。”   洪万和读书少,明白原由却有货倒不出。   冷阳替他说出合适的词汇:“他们是在搞饥饿营销吧,物以稀为贵,就因为难得吃到,口碑才会越传越好,还能带动其他菜品的销售。”   洪万和说他只说对了一半:“生炒牛肉不止腌制这一个步骤的,要做出精品,火候也很关键,一定要用旺火热油。你们知道食材下锅后油锅里的温度会突然降低,这个时候就很考验厨师对火候的把控和颠勺技术了。所谓旺火就是至少冲出炉口30厘米的火苗,这样炒菜加热时间短,食材水分损失少,成熟快,汤汁都包含在肉片里,吃起来才嫩滑鲜香。如果加了蔬菜同炒,还要给菜飞火,让蔬菜色泽更鲜亮,口感更爽脆。”   冷阳问飞火是不是就是电视里常演的,炉火与锅里的油接触而燃起的大火。   洪爽纠正:“那不是油燃起来的火,是料酒和香醋引燃的,加的时候分量一定要掌握好,不小心加多了火燃太久,食材就会变老变柴。”   洪万和笑道:“二妹,你的飞火手艺已经很精道了,上次在鸿运看你炒菜,那两手花打四门和珍珠倒卷帘简直炉火纯青,是不是大哥教你的?”   洪爽不想让冷阳知道父亲也曾是厨师,悄悄伸腿踢他一下。   洪万和记起她的叮嘱,连忙岔话道:“我们继续说生炒牛肉,最大的关键点其实还是调味。就拿福满堂的沙茶炒牛肉来说吧,这道菜的灵魂是它的酱汁。你们平时在一般餐馆吃的沙茶牛肉是直接用潮汕沙茶酱炒出来的。福满堂的沙茶牛肉酱汁是特制的,先用慢火熬牛油,再加沙茶酱、牛尾汤、牛肉汁和油咖喱。熬开以后放美极鲜酱油、白糖和糖醋汁。再用一口油锅爆香蒜蓉,加花生酱、花生碎、虾米、干葱蓉、蒜蓉、芝麻酱、鸡油、桂林辣椒酱、豆瓣酱和柱候酱。与前一种酱混合,再加入爆香的虾米粉,不断翻铲直到收汁才能得到最后的酱汁。这其中有二三十道工序,每种配料的比重都有讲究,一个工序有误差,做出来的菜味道就不对版。”   技艺和配方是福满堂酒楼数十年屹立不倒的秘诀,凭借这两项绝活,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虽说是仇家的店,洪爽也忍不住赞叹:“难怪福满堂这么有名,有最好的厨师,还有精妙的菜谱,其他人很难偷师的。”   洪万和说沙茶牛肉只是福满堂传统菜谱里的轻量级选手,信口提到油泡东星斑、翡翠鱼翅卷、椰盅佛跳墙几个复杂菜式。   冷阳好奇:“和叔,你以前在福满堂上过班吗?听你说话好像是他们的内部人士。”   洪万和鞋尖又被洪爽踩到,忙否认:“我也是厨师嘛,榕州有名的酒楼餐馆我都熟。刚才说那几个菜是福满堂老东家在世时的当家菜,现在在他们的菜单里已经找不到了。”   他这么说冷阳越要紧咬话题:“我听说福满堂的老东家叫冷长生,是当年的岭南厨王。”   提起师父,洪万和心情凝滞,讪笑道:“是啊,冷师父过世二十多年了,生前创作了上千道好菜,大部分都失传了。他真是厨界的十项全能,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刀工,能在一片白菜上雕出龙凤呈祥,当今那些名厨都比他差一截啊。”   冷阳听他缅怀的口气似乎和祖父有交情,洪万好遮掩:“当年曾经拜会过两次,那会儿我刚开始学厨,冷师父教过我不少东西。”   “那他有没有教你做他发明的那些菜品呢?你对福满堂的老菜品那么了解,应该会几道吧。”   “是,我吃过一些,大概知道做法。”   “太好了,和叔,我想复原福满堂过去的传统菜品,你能不能帮我?”   他一再针对福满堂,洪爽和洪万和都起了疑,突然惊觉福满堂的老东家和他姓氏相同,怀疑二者之间有渊源。   洪爽忙问:“上次你也说要把福满堂当竞争对手,你姓冷,难道是冷长生的后人?”   冷阳立刻否认:“不是,我刚好和他同姓,将来开店想利用这个做噱头,沾沾他老人家的光。”   洪爽深信以他的奸诈和职业经历,的确会干这种穿凿附会的炒作勾当,讥讽:“你还真会打歪主意,就不怕福满堂现在的主人告你欺诈?”   “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嘛,我说冷长生是我远方叔公,他们难道还去翻族谱告我撒谎?和叔,帮帮我吧,我不会让你白忙活的,只要能成功复制菜谱,新店成立后我给你8%的股份。”   他创业不为求财,洪万和也非贪财之辈,怎肯随随便便将师父的心血传授外人,借口岁数大了记性差,得花时间回忆琢磨,用拖字解决麻烦。   这时菜上桌了,第一道双味胖头鱼。用葱姜、料酒、精盐和柠檬片腌制好的胖头鱼上大火蒸熟,淋上用荤汤、鸡汁、蚝油等作料制成的酱汁,再用野山椒、腌红椒制作的酱料浇盖,味道鲜嫩爽滑,醇厚香咸,是一道下饭佳品。   第二道百花酱汁鳗鱼。鳗鱼切成象棋大小,用酱料腌制后过油,加江米和各种调味料爆炒,以凉瓜、鱼蓉和红椒配菜。色泽酱红,饱满亮丽,甜咸适中,回味无穷。   第三道鹅肝鱼蓉蛋。鹅肝蒸熟研磨成泥,调味后搓成小丸子,用鱼蓉做馅。鹅蛋去心留壳,酿入鹅肝鱼蓉丸子,下鸡汤煮熟,加小菜心和西红柿点缀。吃起来清鲜爽口,可惜每份只一个,若非必须留着肚子吃其他菜,真想一次吃到饱。   第四道手撕羊脖。羊脖用酱汤焖熟入味,下高温油锅炸至外皮酥脆,下筷时一挑即开,咬一口外皮爽脆,里面的肉酥软多汁,还能尝到荷叶的清香,颇有异域风情与中原文化交融的雅趣。   这四道菜最让人惊艳,其余的三鲜熘鱼肚、葱烧辽刺参、葱焖鸡、红扒鲍鱼、鸳鸯凤尾大虾、芙蓉白灵菇、原味斋烤鸭、虾干萝卜丝也不错,据洪万和品评总体水平够得上一流。   “这家店的菜调味部分做得非常好,各种味型的配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洪爽也说他们的酱汁味道特别鲜美,想来有独门秘方。   洪万和不这么认为:“这十几道菜有的很鲜有的一般,鲜的都放了酱油,我估计这家店好吃的秘诀就在酱油上。”   酱油种类繁多,不同产地的制作工艺有差别,但都靠一种名叫氨基酸态氮的物质决定鲜度,该物质含量越高,酱油越鲜。比如福满堂出产的极味鲜酱油每100毫升内氨基酸态氮含量大于1.5克,是国内品质最上乘的高端酱油。   他们吃菜速度慢,且不停品评讨论,早引起店家注意,疑心他们是来考察的同行。   不久一位厨师打扮的中年人走来向洪万和打招呼,洪万和惊喜地起身与之握手,向洪爽介绍说这位李师傅是他在北京的同事。   李师傅而今是“上河居”的总厨,他乡遇故知可谓喜事,愉快地坐下来与洪万和叙旧。   洪万和夸他手艺大有精进,李师傅坦诚:“熟能生巧嘛,这几年是比过去有长进,但这些菜之所以好吃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他随口透露这家店的秘密武器——一位酱油大师提供的秘制酱油。   大师名叫周炳鹤,这名字对洪万和如雷贯耳,惊喜道:“你是说酱油王周炳鹤?他还没死啊?”   李师傅点头:“你认识他?”   周炳鹤是冷长生的挚友,洪万和年轻时见过他,不能当着冷阳的面说明这层交道,谎称:“他是榕州餐饮界的名人,搞这行的老人谁不知道呢。我记得那老伯脾气很坏,一般人很难跟他打交道,你见过他吗?他现在是不是还那么臭屁?”   李师傅苦笑:“他以前什么样我不知道,反正现在超级臭屁,我们老板跟他说话都得低声下气。”   洪万和笑着向洪爽说明:“这个酱油王在顺德乡下开酱油作坊,酿得酱油鲜美无比,几十年前就有人想投资让他扩大生产,他死活不肯。酿出来的酱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到的,只供应给他中意的餐馆和厨师,比金子还稀罕呢。”   洪爽以为这稀罕酱油价比黄金,李师傅却说:“他要价还算公道,一斤只买70块,比市面上的高档酱油还便宜些。就是进货标准苛刻,凡是订货的餐馆都得经他实地考察,做出的菜味道让他满意才能成交。”   周炳鹤认为自家酿制的酱油是绝品,必须搭配第一流的厨艺,若随便交给三脚猫厨师或者粗制滥造的餐馆,就会使明珠蒙尘,委误他的心血。   由于他的酱油品质太好,能让菜品滋味提升档次,有这苛刻条件阻挡,进货商们仍趋之若鹜。   李师傅谈论周炳鹤时偶然提了句:“那老头眼睛虽然瞎了,舌头还挺好使,评价一道菜比专业美食家还精准。”   洪万和忙问:“周炳鹤瞎了吗?”   “是啊,听说瞎了十几年了,但还成天拿着拐杖四处走,说话嗓门也大,比一般老头精神多了。”   洪爽和冷阳不约而同想起上次在粤菜馆邂逅的老瞎子,各自向李师傅提供记忆里的形象特征,比对后证实是同一个人。   “这么说那天酱油王是去那家店考察的,怪不得表现那么奇怪,我还以为他是去找茬呢。”   得知与大师失之交臂,洪爽很遗憾。冷阳比她还失落,向李师傅求要周炳鹤的联系方式。   李师傅说酱油王为人孤僻,不喜与生人接触,只有老板能联系到他,抽空会帮他打听。   饭罢三人离开上河居,洪爽问冷阳:“你想找酱油王买酱油?那得先找到好厨师才行,他对菜品那么挑剔,普通厨师恐怕通不过考核。”   冷阳自负道:“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愁说不动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爷爷?”   得意劲儿像在邀请嘲讽,洪爽不客气道:“是啊,再加上你的厚脸皮,保证无往不利啊。”   洪万和也十分真诚地给他泼冷水:“那个周炳鹤出了名的固执,不是光靠嘴能说动的。不过假如你能成功伪装成冷长生的后人,说不定能骗取他的信任。”   听说酱油王是祖父的故交,冷阳更坚定了争取这位合作者的决心,打算着手寻找周炳鹤的下落。   洪爽原计划和二叔去看电影,午饭受到冷阳丰盛款待,接下来便有来有往地邀他一道观影。   百米之外就有一座大型影院,生日时大姐送她那家影院的五折会员卡,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可能是大千世界的离奇感应,当她取出卡片时,即刻看到了姐夫黄丹云。   只见他正沿着对面的街边行进,右手搂着一个娇小的年轻女子,无论从体型还是发型辨别,都绝不是姐姐洪悦。   洪爽和家人早觉黄丹云有猫腻,亲眼抓到实证,惊讶只同愤怒挂钩,伸手拉扯洪万和衣袖,愤然指认:“二叔,对面那个穿黑T恤的男人,那是大姐夫!”   对街人少,她开口前洪万和已看到目标,闻言惊怒:“那小子就是黄丹云?他旁边的女人是谁?”   “不认识,黄丹云最近对姐姐很差,我和爸妈早怀疑他在外面鬼混,那女的一定是他相好!”   听说大侄女婿搞小三,洪万和怫然大怒,箭步直追。洪爽紧紧跟随,预备齐心协力惩治渣男。   冷阳快跑拦住二人:“你们别冲动,捉奸捉双,没证据就撕破脸,会让你们很被动的。”   叔侄异口同声怒吼:“光天化日下搂着女人逛街还不是证据?”   “现在是新时代嘛,人民观念很开放,单纯的朋友关系也有可能勾肩搭背。”   洪爽焦急气恼,语气难免发冲:“我没你这么不要脸,随便跟异性勾肩搭背!”   得到洪万和声援,叔侄一起喝令他闪边。   冷阳平静劝告:“我不是说你也没有说我,是建议你们等取得确凿证据再行动。那两个人摆明了在约会,肯定会有超出界限的行为,你们抓到现行再出手嘛。”   凡事要斟酌,可迟不可错。   洪爽寻思他判断在理,说服洪万和冷静从事,与冷阳结成三人小分队,对奸夫淫、妇展开跟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卷卷、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冬日的暖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他们的耐心余额还很充裕,黄丹云已携女伴走进一家快捷酒店。   洪万和认为时机到了,冷阳依然劝他暂待。   “没抓住现行,他们还是可以狡辩说开房间是为了谈工作聊人生。”   洪万和气大鼻孔,抓狂道:“孤男寡女去酒店开房,傻子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难道还不算证据?”   冷阳笑道:“推理不能当证据,比如有个人买砒\\霜想杀人,被提前抓到后说砒\\霜是用来杀老鼠的,找不到旁证,法官就不能判他有罪。”   洪爽认为黄丹云已是惯犯,既然撞破马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拿到能上庭的证据才好替姐姐出气,也劝二叔忍耐。   三人躲在酒店外偷窥,等狗男女走向电梯,冷阳装作客人大模大样入店,跟进电梯,见黄丹云已按了7楼的按钮,便假装要去同一楼层,袖手靠住厢壁,悠然观看上面的灯箱广告。   电梯门开后,他进入走廊又假装蹲下系鞋带,轻松查获了他们的房间号。   “他们住在712,我建议在隔壁开个房,等他们那啥再出马就万无一失了。”   洪爽拿出身份证定下710房,小分队开始第二轮的监控行动。   廉价酒店隔音效果差,712的淋浴声近在耳畔,像一股股汽油浇在洪万和头上,拉着洪爽到浴室问话。   “二妹,我以前听你嫲嫲说姓黄的很老实,对大妹很好,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洪爽急忙用食指按住嘴唇,警示他小声,用微弱的气音讲话。   “刚开始是不错,不然姐姐也不会不顾家里反对硬要嫁给他。婚后就慢慢变了,最明显的是从生琳琳开始。黄丹云的爸妈重男轻女,在医院听说是女孩儿,转身就走了。姐姐坐月子,他们借口身体不好,从头到尾没露脸。黄丹云受他们影响也对姐姐说三道四,所有家事不管,成天当甩手大爷。姐姐脾气好,凡事都忍着,那家人也就越来越过分。平时只知道找她要钱买这买那,从不关心她和琳琳。黄丹云也是,自从去念了那个成人大学,时常找借口不回家,这半年也没来过我们家,爸妈早看出不对劲,都快担心死了。”   洪万和光火:“那衰仔这么坏,大妹也不修理他?”   洪爽像吃苦瓜炒辣椒,无限烦恼地甩手:“大姐一心护着琳琳,黄丹云再过分她都忍,还一直瞒着我们,瞒不下去了又不许爸妈插手。我想她早发现黄丹云出轨了,怕我们找渣男算账,故意装聋作哑。”   洪万和没子女,将侄女们视为己出,得知洪悦的苦境,心情与洪万好别无二致,咬牙握拳道:“怕狗被狗欺,怕鬼被鬼迷。大妹小时候很有主见,考大学找工作都没让家里费心,怎么在婚姻上这么懦弱?姓黄的是个穷光蛋乡巴佬,学历低,年纪还比她小,根本配不上她嘛,她怕他哪点啊?”   正说着,冷阳溜到门口冲他们比手势:“你们别说了,那边开始了。”   洪爽大学时有个豪放女室友,偶尔会在寝室里公映一些“爱情动作片”为同学们做科普。她有幸观摩数次,靠这些经验此时才不至于七慌八乱。   但现场表演毕竟比影视版来得火爆,演员还是熟人,片刻后她就被那些淫语浪声烧得焦头烂额,用力捂住耳朵往屋外躲。   冷阳拦住她,连同气炸肺的洪万和一并拉进浴室,举行紧急磋商。   洪万和问他现在去捉奸算不善铁证如山?得到的答复是:“现在去证据是有了,可不管是破门而入还是敲门进去都算侵犯隐私,搞不好会吃官司。”   洪万和气得想与歹人同归于尽,忽听洪爽说:“我们报警吧,让警察来抓卖\\淫\\嫖\\娼就不算违法了。”   冷阳夸她聪明,同时提醒:“你可想好了,警察一来这事就闹大了,你姐姐的家庭多半会破裂,你能替她做这个主吗?”   洪爽立时犹豫,她大概了解洪悦的想法,有权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无权干涉她的人生,要是她事后怪罪,也会令父母为难。   洪万和没她细腻,觉得留住这样的侄女婿太丧权辱家,断然道:“大妹还年轻,怎么能跟畜生过日子,打蛇要打死,砍树要砍断,今天就彻底料理了那衰仔,免得大妹将来继续受苦!二妹,这个坏人我来做,你不用管。”   他掏出手机报了警,冷阳说现在用这法子捉奸的人太多,警察到酒店后会要求前台派人配合开门,而前台定会趁警方不备火速通知房客,从现在起必须密切关注隔壁的动静,防止目标逃脱。   他们进入守株待兔环节,洪爽觉得椅子像蒸笼,一刻坐不住,站起来来回走动。忽然一阵风刮过,吹得她发丝乱翘,见冷阳正拿着杂志对她猛扇,不禁瞪眼责备。   冷阳含笑比出一串手语,看她不解,招她近前耳语。   “能看到你慌乱的样子,这一趟来得真值。”   遭受挑衅,她反射性掐他大腿,忿忿道:“我一点都不慌。”   “不慌怎么坐立不安的?”   “因为生气,我现在火大得想杀人,不想死就别惹我。”   “那你可得保持状态,待会儿警察来了还得靠你冲锋陷阵呢。”   他的嘴唇几乎碰到她的耳朵,让她退烧的脸像见水的石灰再陷高温,逼视他端丽的笑容,忽然意识到这挑衅可能是一种鼓励。   静待半小时,隔壁响起电话铃声,他们贴住墙壁倾听,黄丹云很快惊忙地吩咐女伴穿衣,嚷着:“警察来啦!快走!”   不消人发令,洪万和率先冲出房门,死死抓住712的门把手。   里面的人随即警觉,拼命拧着把手喝问:“谁在外面!快开门!”   “冚家铲,我顶你老母!”   洪万和破口大骂,使出杀猪宰牛的手劲,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黄丹云也在门内怒哮,仿佛焦躁的困兽,将门板踹得山响。   洪爽觉得他一脚脚都踢在洪家的颜面上,正要加入骂阵,被冷阳从身后捂住嘴。   “你先别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效力才强嘛,等警察来了再说。”   为制住女汉子,他伸左手环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箍在了怀里。   洪爽气急,闻着他身上的檀木香水味也觉烟熏火燎,张口狠咬他的手指。   “妈呀!”   冷阳像被螃蟹夹中,急忙退后甩手,愁眉苦脸抱怨:“你太狠了吧大姐,我是你的盟军,你再猛也不能无差别进攻啊!”   洪爽自知犯错,窘促地闭紧嘴巴,耳旁的谩骂声和即将到来的混乱犹如加水的炒锅,漫空的白烟后是否是不可收拾的焦黑和一塌糊涂的油腻,她真没把握预测。   洪万和比她还沉不住气,转眼暴露身份。   “黄丹云,我侄女肚子里正怀着你的种,你还背着她乱搞,信不信我把你那根贱X割下来塞你P眼里!”   黄丹云没见过他,听口气像洪家的亲戚,惊怒道:“大叔,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搞我!”   “我是洪悦的二叔,你欺负我侄女,我不搞死你对不起洪家列祖列宗!”   洪爽见二叔已出头了,不必再埋伏,跟着戾怼奸夫:“黄丹云,这两年你一直对我姐姐冷暴力,原来真在外面乱搞,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阿爽,怎么是你啊……”   黄丹云的嗓音顿时虚弱打颤,内心遭受陨石撞击,激起比山还高的巨浪。   继而醒悟:“搞了半天是你们报的警啊,你们是不是疯了!?”   他不知羞愧反倒嚣张,洪万和后悔听从冷阳劝阻,觉得直接砍死这王八蛋比较痛快,高呼:“警察呢,怎么还不来!快把这对嫖客妓\\女抓去坐牢啊!”   室内顷刻寂静,门把上的逆力也消失了。   他们静待一阵,不知黄丹云在里面捣鼓什么。   冷阳先反应过来:“他们该不会翻窗逃跑吧?”   这家宾馆没安防护栏,窗户虽上了锁,但有硬物辅助不难撬开。黄丹云定是无计可施,铤而走险了。   洪万和岂容他走脱,再不瞻前顾后,试图破坏门锁入室抓人。   房间里的女子陡然空袭警报般尖叫,跟着狂喊:“有人摔下楼啦!快来人,救命啊!”   洪爽等人被炸出满身鸡皮疙瘩,可怜的门把在巨力胁迫下发出断气的呜咽,为警察们的登场做提示音。   小分队三人先行进门,那情妇正爬在窗框上喊救命,洪爽推开她往下一瞧,黄丹云像谨遵导演指示的喜剧演员以最滑稽的姿态闯入镜头。   这男人方才踩着大楼外立面上的突出构件开溜,不慎一脚踏空。   坏蛋往往长命,下方五六米处的电线替他挡住了鬼差,他挂在电线上仓皇呼救,已然小便失禁,白色的长裤染出大块刺眼的污黄。   洪万和惊惧已逝,遗憾没摔死渣男,操起房间里的热水壶,高喊着要砸死他。   过激行为受到警察制止,情况棘手,却没唬住经验丰富的警方,他们一边向119求助,一边保护现场,拍下凌乱的床榻,从垃圾桶里捡起使用后的避孕套装入证物袋收藏。   酒店面朝大街,路人抬头望见大虫茧般挂在电线上的男子,都被这幕闹市奇景惊动。不一会儿街道上铺起大片头发编织的黑绒毯,人们像待哺的雏鸟高昂着头,目不瞬移,全神贯注,技艺超群的杂技演员也很难获得如此高的关注,吸引那样多的镜头。   洪爽不敢再看楼下景象,室外的暑气仿佛尽数灌进心里,喘气都能闻到熟肉的味道。   冷阳生怕她没熟透似的,递来手机,屏幕上的微博页面挂着“人民北路二段七彩酒店有人跳楼”的实时快讯。   她两只眼珠被死死黏住,真想死机重启。   “你是不是快晕了?要不要把肩膀借你靠会儿?”   “我想先打晕你啊!”   她揪住冷阳衣领使劲摇晃,好像他是一只签筒,用尽全力就能摇出逢凶化吉的上签。   冷阳一个劲儿求饶,提醒:“你还不赶快通知你爸妈,这件事你一个人搞不定啊。”   二叔被警方控制,黄丹云悬空示众,事件已升级成洪家二十年不遇的大震动,是   得赶紧和父母通气。   她躲到安静处打电话,听说黄丹云私会情妇,被他们报警抓捕又跳窗跌落,挂在了电线上,曾淑琴吓得心惊肉跳,气得头疼脑热,大骂不知好歹的混账女婿。   洪爽藏着更要命的话没说,让她把手机交给洪万好。   “老豆,你千万别嚷啊,其实报警的人是二叔。”   手机里啪的一声,想必父亲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又听见曾淑琴促急询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先别慌。”   洪万好哄住老婆,问洪爽:“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他”当然是洪万和。   洪爽已考虑好了,二叔东躲西藏主要为避继母这个大债主,一家人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况且现下情行已是网兜包鸡,露毛亮爪,不如早点向曾淑琴坦白,再同家人合力化解双方的龃龉。   “二叔刚才气得要打黄丹云,被警察带走了,这事闹得挺大,楼下好多人围观,还有记者。我估计大姐很快会知道,你和妈最好赶在她之前来派出所,万一她情绪激动也好劝劝她。”   下午三点四十分,消防官兵救下电线上的被困者。黄丹云左脚踝扭伤,先去医院治疗,再被带回派出所。   审讯中他否认与那女子从事钱色交易,可当警察质问二人的关系,他又期期艾艾。   警方出警需要留口供做笔录,他和女方确曾发生过性行为,必须如实交代二人的关系。已婚男性和妻子之外的女人上床,除开嫖\\娼,其余的都算出轨。   在犯罪和失德之间,男人识趣地选了后者,供认女子是他的情人。白纸黑字,还加盖了派出所的公章,他再多一百张嘴也赖不掉了。   洪万好夫妇赶到派出所,曾淑琴一见洪万和,双手便化作球拍左右轮发。   洪万和像冷却的煤球,毫无酒店时的狂躁,瘟鸡似的任打任骂,喷出鼻血才稍做躲闪。   “大嫂,等我擦一擦再打,免得弄脏你的手。”   曾淑琴被洪万好和洪爽联手架住,恨自己没有长长的象鼻子能进行远距离抽打,激动詈啸:“你这个瘪犊子还敢回来,杀你的刀老娘还留着,回头就磨快了来削你!”   又吼问:“李爱玉那臭娘们呢?她也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老娘连她一块儿削!”   洪爽哀声求情:“妈,二叔已经跟阿玉分手了,他也被那女人骗惨了。”   “惨是他自找的,全天下都知道那娘们是骗子,他偏要去捧臭脚,可惜命贱死不了,反倒连累家里人。要不是这对贱人使坏,你弟弟今年都满九岁了!”   提起夭折的儿子,曾淑琴悲从中来,洪万好最怕揭这块伤疤,绞尽脑汁想不出劝辞。   洪万和已噗通跪下了,含泪忏悔道:“大嫂,你句句都骂得对,我对不起你和大哥,应该千刀万剐。世间最歹毒的事就是害人家绝后,我比这还歹毒,是害自己的大哥绝后。这些年我在外面事事不顺,不停被人整被人坑,但我知道这是报应嘛,没脸去求神拜佛,心想倒霉就当还债。这次回榕州,主要还是放不下老妈,我让她操心一辈子,再不抓紧时间尽孝,就更罪大恶极了。本来想挣到钱还给你和大哥再求你们宽恕,现在也没做到,如果打死我能让你好过,你就动手吧。”   洪万好趁妻子尚在抽泣,苦口劝说:“打死人要枪毙的,你总不能撇下我和孩子们为这个死仔陪葬嘛。看在妈的份上饶他一命啰,大不了以后让他为家里做牛做马,终身当长工,赔我们的损失。”   曾淑琴怨骂:“他就是做奴隶,也赔不了我儿子的命!”   “别这么说嘛,我们的儿子肯定孝顺,不想看你一辈子难过的。”   洪万好将妻子交给女儿,走到弟弟跟前作势推他脑袋,厉声叱骂:“你这个虾头仔,咸鱼放生,不顾死活,为个女骗子把我们家害得好惨。不看在老妈份上,我真想把你剁碎喂狗!你现在对着洪家祖宗发誓,是真悔过还是撒谎糊弄我们?”   洪万和明白大哥在给他递上岸的绳子,抹泪道:“大哥,我要是不知错就不会跪在这里任你们打了。”   洪万好卖力哼了一声,向妻子彰显对仇人的愤怒,再严肃教训洪万和:“当年你那样害我,我本来很想废了你。但想到小时候学校里的飞仔看我不顺眼,放学带人来围殴我,你替我挡了几棍子,被打得头破血流,回家还骗爸妈说我是为了救你才跟人打架。刚参加工作那年你又把全部积蓄借给我开店,自己穷到顿顿吃咸鱼白菜。街上的混混找我麻烦,你拎着菜刀和他们火拼,替我震住了场子。俗话说,知恩不报非君子,我只当报恩,不找你算账了。但你嫂子没欠过你的情,这辈子都是你对不起她,以后凡是她的话你不准不听。”   洪万和诺诺连声,曾淑琴情知丈夫的话都是说给她听的,有婆婆在也不可能真和小叔子势不两立,只好再吐他几口唾沫泄恨。   洪爽见气氛缓和方敢参言,让长辈们消消气,想想如何处置黄丹云。   洪万好已通知洪悦,并派洪巧去她家照看琳琳,对洪爽说:“这事应该先听你大姐的意见,等她来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UUUUUUUUU 2瓶;冬日的暖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黄丹云,亏我女儿成天把你当大爷伺候,你却在外面搞女人,你还是不是人?”   “是啊,我们大妹哪点对不起你,你实在太过分了!”   “姓黄的,我侄女名牌大学毕业又是外企的高级白领,你一个穷光蛋乡巴佬娶到这种老婆简直是中大奖,还不知道珍惜,跟外面的贱货鬼混,香的不吃专爱吃屎!”   “黄丹云,你不想别的也该想想孩子啊,要是让琳琳知道她爸爸搞外遇搞进派出所,她会是什么感受?”   洪家人说要冷静,面对渣男火气却像煮沸的滚水顶开壶盖噗噗往外冒,你一言我一语数落。   黄丹云和他们感受一致,但一张嘴敌不过四张,等到洪爽骂完这句才成功抢话,凶巴巴质问她:“我也很想知道啊,要是琳琳听说自己的二姨报假警把她爸爸送进派出所,她会是什么反应!”   公然的要挟如同直接用鞋底抽洪家人的脸,洪万和再次揎拳掳袖上阵,被一旁的民警拦住,洪万好也在妻女阻止下厉吼:“有本事你再说一次!看不把你脑袋拧下来!”   曾淑琴攥住丈夫胳膊,行动理智,嘴巴可没留情,恶声恶气骂道:“黄丹云,我劝你回头想想自己的来历,当年你刚从乡下来榕州,住在又破又小的出租屋里,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在电子市场卖手机,一个月工资不到4000块,还要帮你哥哥姐姐还债,剩下的钱连饭都吃不饱,跟我们大妹结婚后才过上好日子。你现在吃的穿的住的,工作单位还有你老家的新房子,全是我们家出的,畜生还知道结草衔环呢,做人不懂得感恩,老天都不会放过你!”   黄丹云最恨妻子家翻旧账,欠债的没法跟债主做亲戚,压力总会转化成反感,他从洪悦那里取得的越多就越是嫌弃她,把她当做枷锁和负担,恨不能摆脱,受激下暴露心声。   “洪悦真这么优秀,怎么当初二十五六了还嫁不出去?”   洪爽不能让长辈在派出所吃亏,抢先责骂:“黄丹云你少得了便宜卖乖,我姐姐当年一心铺在事业上,没时间谈恋爱,心地太纯良才会被你骗到手!”   洪万好跟着叫嚷:“是啊!嫁人晚是因为我女儿太优秀,没碰到配得上她的男人!”   他吵架水平还不到青铜级别,送上门去给人练级。   “呵呵,照这么说,她后来嫁给我是亏本大甩卖了?多半是干了亏心事才不得不自贬身价。”   渣男肆意诋毁犹如火焰燎烧,洪万好凶性爆发,挣开压制扑上去揪住他。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再说我女儿坏话就杀了你!”   黄丹云从没在岳父跟前挺胸抬头,今天既已撕破脸,又有民警撑腰,索性扬眉吐气干一架,冷笑:“我说的是事实,洪悦跟我的时候早不是处女了,她还堕过胎,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吧?”   他向洪家人泼洒铁水,烫得他们心惊胆战,毛焦火辣。幸亏民警出手快,洪万好侥幸脱离犯罪边缘,挣扎着乌拉哇啦狂吼。   曾淑琴替他动手,揪住黄丹云头发撕他的嘴,忿懥道:“混账东西,敢泼我女儿脏水,你是不是吃屎上瘾了!”   洪爽见父亲和二叔都被控制,不会出乱子,腾出手来拉住拼命抽打黄丹云的继母。黄丹云想趁势还手,拳头尚未伸直,被她抓住手腕拧了个麻花,疼得嗷嗷直叫。   她无视民警劝阻,押着渣男抵向墙壁,声音的力度不逊于手上的力道。   “你这样侮辱我姐姐,以为她没后台是吧?我们这些娘家人都是她的后台,一人一刀就能把你捅成蜂窝!”   洪万和助威:“什么一人一刀!我一个人就能把他剁成肉酱!”   曾淑琴接力:“他这么坏,肉里长虫,血里流脓,狗都嫌脏啊!”   洪万好补刀:“岂止是狗,连苍蝇都会被毒死!”   一家人配合默契,惹得警员们暗暗发笑,一位年长的领导看不下去,喝止:“你们要吵回家去吵,别把派出所当菜市场。”   不料被曾淑琴拉住评理:“警官,这衰仔跟我女儿结婚时一无所有,房子车子工作全是我们帮他搞定的。现在我女儿都怀二胎了,他天天借口不回家,跑去外面乱搞,刚才还生安白造侮辱我女儿,你说这种人该不该坐牢?”   警官苦恼:“假如是事实,你们当然可以谴责他,但这种事是家庭矛盾嘛,找警察也没用啊。”   洪爽正色道:“警官,我怀疑这渣男不止外遇,还家暴我姐姐,如果找到证据,你们管不管?”   她以为黄丹云坏成这样,洪悦必定会跟他离婚,打算不择手段整治他。   黄丹云明白她的意图,怒叫:“臭三八,这么心黑当心嫁不出去!”   洪爽将他的手腕多拧了十几度,逼他叫出猪声。   “恩将仇报污蔑我姐姐,你的心才黑过下水道!”   “是不是污蔑自己去问你姐姐,你们家把破鞋包装成宝贝塞给我,我还想找你们赔偿损失呢!”   洪爽理智崩散,想乘怒扭断人渣的胳膊。   洪悦抢先赶到,呼喊着救下丈夫。   她已大腹便便,来时紧赶慢赶,跑得汗流如注,一些湿透的发丝乱七八糟粘在脸庞上,仿佛刚刚遭受凌虐,没说两句便撑住酸痛臃肿的腰身直喘粗气,情状凄凉至极。   洪万好夫妇心疼无比,连忙扶住她安慰。   洪悦镇静得像一根立柱,微微用力抽回被二老握住的手,看向黄丹云的眼神比微积分还复杂。凝神数秒后对父母说:“老豆,妈,我跟琳琳说很快就回去的,你们也先回家吧。我晚点会过去。”   洪万好怎放心让她单独和渣男相处,要求同行。   洪悦抵不过老两口的固执,不得已露出本意:“我想和小黄好好谈谈,你们在我们不好开口啊。”   她秉持和平主义,令洪万和万分燥恼,抢上来急嚷:“大妹,这烂仔坏彻底了,你聪明就趁早离开他,用不着跟他废话!”   洪悦双唇紧抿,柔和的脸庞起了棱角,曾淑琴看出她正压抑愤怒,忙斥责小叔子:“你别添乱了,大妹心里有主张,就依她吧。”   说着悄悄扯了扯丈夫衣摆,洪万好也闭嘴了。   黄丹云蹲在一旁面似青鬼,洪悦过去轻声说:“我们回去吧。”,语气竟带着一丝乞怜。   洪爽距离最近,听得最清,像被蒙住了口鼻,胸口窒闷。当洪悦走时,她赶上去拉住她加意叮嘱:“大姐,你小心点,有事马上打电话。”   仿若无意中触到冰块,她被洪悦生冷的眼神冻得乍然一颤,心头激荡着惊疑的波涛。目送姐姐默然离去,像在目睹渐渐沉没的船只,产生莫名的无力感。   回到家中,获悉消息的郑传香和洪欢也加入对黄丹云的声讨大军。   洪欢说:“黄丹云违章驾驶那么久,大姐一张罚单也没开给他,这回直接翻车,四个轮胎都撞飞了,大姐要是再忍,就不是圣母成贱女了。”   洪万好气狠狠道:“你大姐一定会跟那烂鱼仔离婚的,让这种下三滥的人当女婿,我都没脸做人!”   比起愤怒,郑传香更心疼饱受屈辱的大孙女,流泪哀叹:“大妹这是什么命啊,小时候遇到下作的妈,受了那么多委屈,长大了又摊上人渣一样的老公。琳琳才四岁,再加上肚子里那个都七个多月了,往后可怎么得了。”   洪万和搂住她安慰:“这你不用担心,孩子我们帮她养嘛。当初大哥和夏蓓丽离婚,大妹二妹还不是照样健健康康长大了,只要一家人齐心,没有事情能难倒我们。”   男人普遍粗心,没文化的更加大而化之,以为好生活的标准仅仅是丰衣足食。   郑传香无心对他晓以利害,只戳着他的脑门嗔骂:“你懂什么!”   不久之后洪巧也回来了,家人们围住她询问洪悦家的情形。   她心有余悸道:“大姐一到家就让我回来了,别的什么都没说。姐夫脸色好可怕,橘青发黑,好像会吃人的样子。”   众人担心洪悦安危,忙打电话,洪万好夫妇为抢手机差点吵起来。   “大妹,你现在怎么样?那人渣有没有凶你?”   “大妹,你过来了吗?要不要老豆开车去接你啊?”   父母心急如焚,洪悦的回答却像从冰柜里传出的。   “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别急,我现在就过来。”   她的行动远比通知的迟缓,傍晚才到家。望眼欲穿的家人齐来接应,绕着她仔细查看,唯恐有损伤。   洪万和急着听她的决定,再次控诉黄丹云:“大妹,人渣跟你说了什么?不管他怎么狡辩你都别信,我和二妹亲眼亲耳看见听见他和那狐狸精乱搞,警察也取证做了笔录,他就算说到舌头生花也赖不掉!”   洪万好也作证:“是啊,我和你妈到派出所时还见过那个女人,警察都说黄丹云和她有一腿,你不能再被他骗了!”   洪悦比在派出所时还平静,更多了一份不同寻常的阴沉,说起话来像开老爷车缓慢死板。   “你们希望我离婚吗?”   人们没能正确理解这句问话的含义,以为她在征求意见,寻求支持。   曾淑琴忙伸手搭住她的双肩,殷勤鼓励:“你对黄丹云那么好,他一点不记情,还在你怀孕时搞外遇。这种烂到骨子里的男人绝对不能要!你放心,离婚以后琳琳和肚子里这个我和你老爸会帮你照看。要是黄丹云耍赖皮,我们也会替你收拾他。”   洪欢帮腔:“大姐,二姐有同学是做律师的,专打离婚官司,能帮你争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   洪爽应声与大姐对视,刺人的寒意再度袭来,这下她确定了对方的不满情绪,狐疑下保持沉默。   洪悦收回视线,望着虚空僵木发话:“我已经和小黄说好了,我们不会离婚。”   她的神态好似战败国代表诵读投降书,在场人等都深切感受到那份忍辱负重的沉痛,一时间群起愤慨。   洪欢先不知轻重地埋怨:“大姐,黄丹云搞女人搞得上新闻了,这样你都不离婚,太窝囊了吧。”   洪万好也怨女儿懦弱,说她再忍下去黄丹云会得寸进尺,以后必定干出丧尽天良的坏事。   洪悦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动作,好像咽下了一枚锋利的刀片,嗓音沙哑传递出血淋淋的痛感。   “我是经过慎重考虑才做这个决定的,不为别的,只为了琳琳和肚子里的孩子。”   她坚持母性牺牲人性,旁人扼腕叹息,追求人格独立的洪爽最受不了,挤到她跟前峭急劝说:“大姐,你才跟黄丹云结婚几年他就变成这样,今天在派出所我们都看过他那副臭德行,这种人不会悔改的。你原谅他,他只会越来越过分,让你吃更多苦受更多罪,不但会毁掉你的一生,还会连累孩子们!”   洪悦僵硬的脸突然像峭壁裂缝迸出火红的熔岩,洪爽觉察时左脸已与她的右掌擦出脆响。   现场犹如暴雨前夕的池塘,呈现窒息般的寂静。   每个人消化意外的速度不同,洪万和最先冲破惊诧,口沸目赤责问洪悦:“大妹你是不是疯了?干嘛打二妹!”   洪悦也像揭盖的砂锅露出翻涌的滚汤,怒视错愕的洪爽:“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不该打吗?下午的事网上都传遍了,不光小黄的同事朋友,连他老家的亲戚也打电话来问,还有他的工作很可能保不住了,以后所有熟人都会对我们指指点点,叫我和琳琳怎么见人?刚才小黄问我,我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神经病,尤其是阿爽,居然报假警抓他,要不是他运气好,被电线挡住,琳琳就成孤儿了!”   说着亢奋地凑近质问:“你做事之前为什么不想想后果?为什么这么冲动?这是我的家事,你好歹打电话问问我啊!”   洪爽内心乱过垃圾堆,大姐一向对她亲厚,得她敬重,她缺乏与之争吵的经验,大脑停留在编程阶段。   旁观者反应比她快,郑传香和洪万好夫妇都急着怨她错怪好人。   洪万和最见不得狗咬吕洞宾,首次对大侄女做出雷公脸。   “你骂错人了,警察是我叫来的,姓黄的大白天带着女人去酒店开房,两个妖精打架玩得可嗨了!我不想你受窝囊气才报警抓他们,二妹也是,为了维护你狠狠教训渣男,除了亲姐妹,谁肯趟这种浑水?你不怨奸夫淫夫,反倒怪我们整你老公,丢你的脸,那渣男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昏成这样!”   他骂到洪家人心里眼,其余人碍着情分没这么呛辣,措辞都偏苦涩。   “是啊大妹,这事错在黄丹云,你干嘛还维护他?”   “我们都快被他气死了,你还帮他打二妹,刚才这一巴掌我和你妈看了都寒心。”   “姓黄的都是在骗你害你,只有家里人对你真心实意,你不能好坏不分啊!”   连洪欢也看不下去,高发义愤之词:“大姐,二姐平时是野蛮霸道,可这次没做错啊,一颗打坏了的臭鸡蛋,你硬要捡起来吃,乞丐也没这么下贱。”   洪悦听洪万和解开误会,已自悔冲动,目光再不敢与洪爽接触。但家人们的指责并未动摇她的心智,还在遭受集体打压后猛烈反弹。   “你们不要再说了,具体情况怎么样我比你们都清楚,那女人叫鲍月,是小黄的同乡,以前在我们公司做前台,还是我介绍进去的。她有男朋友,去年去新疆打工,明年协议期满才能回来。小黄说因为寂寞才和她搞在一起的,鲍月也没打算跟男朋友分手,等那男生回来他们就会结婚。”   她的解释恰似逆风点火,家人们听了这恶俗段子似的内情,愤怒、震惊、耻辱、疑惑不一而足。   洪万好也破例对她红脸吼叫:“这么说你早知道他们的事了?还情愿顶着一身屎尿跟那混蛋过日子!你书读哪儿去了,人家大字不识的女人都没你蠢!”   他曾在夏蓓丽出轨时甘戴绿帽,尝尽含垢忍辱之苦,那段日子至今仍是人生最不堪回首的伤痕。洪悦依样画瓢,等于在撕他的旧伤,代替命运狠狠嘲弄他。   “我就是养一条狗,它也分得清好歹,不会帮着外面的恶棍咬自家人,你这傻女还不如一条狗!”   他忍不住动手推搡洪悦,深怨女儿辜负了他寄托在她身上的美好期望。   曾淑琴比谁都了解他对孩子们的感情,痛心拔脑地责备洪悦:“大妹,你知道的,你老爸这辈子没别的心愿,就盼你们四姐妹过得好。我们赚钱很辛苦,很不容易的,你和黄丹云结婚后家里为你们花了那么多钱,就是想让你幸福啊,可现在换来这种结果,你让我们怎么想得通呢?”   郑传香已先替洪万好流泪,靠洪巧搀扶才能站稳,哆嗦着哭泣:“大妹,都说养儿防老,可你老豆养你们几个从没想过要回报,所有心血都分给你们了。你要让自己过得好他才开心嘛,这么稀里糊涂受人欺负,嫲嫲也觉得你在帮着外人扎我们心窝啊。”   洪悦心头脓血淋漓,她何尝不知自己正走着一条不归路,只为不容商榷的信念固执己见,眼中泪珠乱坠,语气还坚不可摧。   “就因为我已经亏欠你们太多,不能再对不起我的孩子,今后我会独立承担所有苦难,不会再让你们操心。”   她钻牛角尖的程度匪夷所思,洪万和不能坐视母亲和兄嫂心碎,张牙舞爪痛斥:“你让一个畜生做孩子的爸爸才更对不起他们,知不知道黄丹云在派出所是怎么说你的?他说你……说你……那些话太龌龊我都说不出口!总之你不想越过越惨就马上甩了那个畜生,你才30多岁,还能重新开始嘛。现在社会开放,离个婚无所谓。看你老爸也离过婚,后来不照样组建了幸福家庭。你要学他弃暗投明,不能一条路走到黑啊,傻女!”   他以大哥举例,没能骂醒洪悦,反使她坚定立场,决然道:“二叔你别说了,常言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似雁临风甘苦亲尝。该走哪条路我心里最有数,求你们别管了。”   长辈们岂容她自暴自弃,劝的劝,骂的骂,只洪爽洪巧不发言。后一个是胆子小,前一个是看出大姐另有隐情,出于谨慎才保持缄默。   曾淑琴见洪悦额头直冒虚汗,脸上阴云渐增,赶忙拉住激动的丈夫。   “大妹有身孕,你们先别说她了,逼出事情来就惨了!”   男人们无奈退后,郑传香上前抓住洪悦哭求:“大妹,女人遇人不淑,这辈子都不得昌盛,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洪悦愧疚无地,多看他们一眼,胸口就多一道裂伤,拉住奶奶的手用力握了握,哽咽无语。抽泣一阵招呼洪爽:“二妹,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到天台上去吧。其他人别跟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ethe.、冬日的暖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姐妹俩来到天台,洪悦关紧楼梯间的门,带洪爽到天台中央说话,尽量杜绝偷听。   “二妹,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动手打你,如果你很生气,现在可以打回来。”   洪爽有仇必报,这原则对爱戴的亲人例外,小时候姐姐对她的关爱照顾不比长辈们少,这些恩情远非一记耳光能够抵偿。   方才见洪悦四面楚歌,她不想再添砖加瓦指责,只求推心置腹地谈一谈,尽全力解她的困厄。   “大姐,我不会怪你的。但是爸妈他们的意见我必须支持,你不能再原谅黄丹云了,他和那小三的话都靠不住,我怕你会被他们联手玩死啊!”   洪悦微微苦笑:“我早就不相信他了,对这个人没有任何指望,他爱怎么鬼混都行,我眼不见心不烦。”   全家人的头疼都加到了洪爽身上,她抱住脑袋愁嚷:“你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呢?就算为了孩子也不用陪上一生的幸福吧!”   洪悦木然片刻,答非所问道:“刚才二叔说黄丹云在你们面前说我坏话,他说了什么?”   洪爽拒绝重复那些下流的混账话,谁知洪悦竟准确复述:“他是不是说我是破鞋,大学还堕过胎?”   她点明了黄丹云未曾陈述的时间点,赋予了言论真实性,洪爽登时呆若木鸡,眼睁睁看她平静地承认了这一“污蔑”。   “大二时我跟系上一位助教老师恋爱,后来才知道他有老婆。他提分手时我已经怀孕了,以为他会回心转意,起初不肯打掉孩子,还跑去他家找他父母,被他们赶了出来……”   那助教的妻子出身名门,是他事业的后盾,男人自然不肯为一个普通的女学生毁掉前程。和洪悦本是一场及时行乐的乱情,出了纰漏只想全身而退,联合校方向她施压,用开除、联系家长胁迫她堕胎。   “他们给我找了家医院做引产,孩子都6个月了,生下来还会动。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他们家雇了保姆照看我。那保姆人很好,对我很亲切,有一次喂我喝汤时说‘傻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要是你妈妈知道你这样,心里该多难受。’,我没告诉她,我的妈妈早就不要我了,我就是因为从小被她抛弃,才会由自卑发展到自轻自贱,轻易就中了男人的圈套。”   姐姐的血泪自白如同蛛网一层层缠住洪爽,她错乱而迷茫,颤抖着抓住她的衣衫。   “大姐,你竟然有过这种经历,怎么可能呢?我记得你上中学时最保守文静了,有男生给你写情书你都原封不动还给人家,怎么会去做第三者,还为男人打胎呢?”   洪悦继续流泪自首:“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的保守文静全是装出来的,不敢跟男生接触是因为自卑。从小我就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不配得到别人的宠爱。家里人对我好我都觉得是我欠他们的,心里好不自在好想逃啊。后来去南京上大学,遇到那个人,他一开始就好懂我的心思,经常开导安慰我,我以为他能理解我就会真心爱我,可结果全是谎言。”   她悔恨的泪水像酸雨落在洪爽心间,瞬间逼得她潸然泪下,小心翼翼扶住姐姐,像捧着一件布满裂痕的玻璃器皿。   “他有老婆还勾引女学生,这种人就是流氓骗子,你真不该相信他!”   她很想去南京找骗子算账,洪悦却说此事已了,她瞒着家里是怕他们伤心,并且错误是她一手铸成的,贻害至今也是咎由自取。   洪爽激烈否认:“不,大姐,就算你被人骗过,堕过胎,也没有对不起黄丹云啊。他有什么资格把这事当成把柄压迫你?你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为什么还不清醒?黄丹云和那个助教本质是一样的,他们都在玩弄欺骗你!”   她搅不动洪悦心中的死水,只听她认命说道:“自从堕胎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更配不上好男人了,不敢接受条件好的对象,以为找个条件差的就会珍惜我对我好。可是我看人的眼光就是这么糟糕,又选错了人,如果没有琳琳我也许早跟黄丹云离婚了。”   洪爽忙打断:“大人幸福小孩子才会跟着幸福,你为了琳琳委曲求全,最终只会害她陪你受苦!”   洪悦说她不懂:“爸妈离婚时你还小,什么都不记得,我却对那段可怕的生活深有体会。当时家里就像战场,大人们都像疯了一样天天吵架,动不动摔门砸东西,每次都吓得我往阁楼躲,晚上常常做恶梦,半夜哭醒后就再也不敢睡。爷爷嫲嫲和老豆还经常出去跟踪妈,有时三个人都不在家,我没有钥匙,放学回来进不了门,只好蹲在路边,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没人管。比这更惨的是,有时他们出去还带上我,好几次老豆抱着我在街上找妈,哭着对我说妈不要我们了。有一次嫲嫲领我去一个舞厅,说妈在里面鬼混。门卫不让小孩子进去,嫲嫲就买了根冰棍让我站在门口等。我当时好害怕呀,根本顾不上吃东西,冰棍不久全化了,糖水流得满身都是……”   她等了很久夏蓓丽终于怒冲冲走出舞厅,见了她破口大骂:“洪家崽天生一副讨饭相!”,之后便扬长而去。   出生起母亲的嫌弃就如一日三餐从不缺席,把她逼至阴暗角落,正常的感情需求渐渐变成奢侈品,享受到他人的关爱就像在铺张浪费,带来万分的惶恐。   母爱缺失还只是灾难的一部分,那一时期的洪万好也常令她担惊受怕。   “有一次妈和老豆大吵了一架,老豆气得留遗书离家出走。爷爷和二叔去找他,嫲嫲和我都不识字,隔壁的赵五叔当着来看热闹的邻居帮我们念老豆的遗书。老豆在里面写道,他对不起爷爷嫲嫲还有我,这辈子不能补偿,等死后会在阴间保佑我们……”   洪爽不忍再听,痛哭着抱住泣不成声的姐姐:“大姐,别再说了!我知道你受苦了,可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该一直放在心上啊。”   洪悦也紧紧抱住这唯一与她血脉相同的亲妹妹,也只有她能分享自己囤积多年的苦衷。   “阿爽,父母离婚小孩真的会很惨啊,大姐这辈子都完了,不能让琳琳和肚子里的孩子变成第二个我,我想给他们幸福的家庭和童年,让他们无忧无虑长大,这种心情你理解吗?”   自觉无望的父母会将全部希冀寄托于子女,把他们的未来作为自身的轮回。实际是画地为牢,囚禁自新的可能,提前给无辜的孩子套上枷锁。   洪爽呜咽失声,姐姐的不幸仿佛怪兽一口口吞掉她的主见,感觉无论说什么都将对她构成新的伤害。   洪悦还坚强地宽慰她:“我不图黄丹云赚钱养家,也不求他对我温柔体贴,只要他能在琳琳面前做出好爸爸的样子,让孩子享受到父爱,其余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能忍。”   明白她用心良苦,洪爽依旧不能认同,姐姐还年轻,不该过早自我放弃。   “大姐,琳琳还小,小二也还没出生,你现在离婚他们不会有印象的。勉强维持名存实亡的家,制造假象欺骗他们,等他们长大以后也会怪你。”   心态正常的理智人士才能吸纳建议,洪悦的偏激观点根深蒂固,无意识地闭目塞听。   “单亲家庭会妨碍孩子成长,等他们长大,有能力抵御伤害了,就算知道真相也会谅解我。阿爽,这些事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为了孩子我什么苦都能吃,请你帮我安慰爸妈和嫲嫲,我伤了他们的心也不知怎么补偿,希望将来能找到报恩的机会。”   她轻轻推开洪爽,擦着泪走向楼梯间。   洪爽情知追上去也是徒劳,只觉茫然无助,恍如飘在半空的羽毛不上不下,倦怠地靠住铁丝网,而后慢慢滑坐,抱住膝盖放任泪水流淌。   落日已融入地平线,正是晚霞溃散月华未升的黑暗时段,大地像犯了晕眩病,一切景物昏昏蒙蒙。   如今姐姐正叫这片昏蒙迷住了心窍,她无力让时光倒流去根治她的心病,也就找不到令她清醒的法子,沉浸在无着落的悲伤中,没留意身后渐近的人影。   “要纸巾吗?”   听到冷阳的声音,一包纸巾已掉落在身前。   她扭头越过肩膀看他,不自觉地板着脸。   冷阳防她朝自己撒气,玩笑道:“我就知道你不需要他人怜惜,别的女人哭是梨花带雨,你呢,依然霸气侧漏,感觉随时会化悲痛为力量,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洪爽无表情地回头捡起纸巾,不停用力擤鼻涕。冷阳瞧她真个陷入消沉,稍后蹲下来搭话。   “不好意思啊,下午我看派出所的情形不大适合我这个外人旁观,走时也没跟你打招呼,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谢谢你给我们家留面子,没在一旁看笑话。”   洪爽诚心感谢他的厚道,他却偏偏奉行不厚道的习惯,顺溜接话:“刚才我也应该悄悄走开的,可你大姐的八卦太吸引人,我忍不住站着听完了。”   洪爽大惊,弹簧似的跳起来转身呵斥:“你偷听我们谈话!”   她像发怒的老虎气势凶猛,纵有铁丝网防护也唬得冷阳倒退两步,以防御姿态辩解:“我不是故意的,刚要出楼梯间就听到你们在说话,想捂耳朵都来不及。”   洪悦只防着自家人,没留意她们所处的位置靠近东邻的楼梯间,交谈时音量时有升高,被狗耳朵的冷阳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猜洪爽正思筹如何灭口,忙安抚:“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这些八卦没有商业价值,传播出去对我也没好处。”   嘴长在他身上,又不能真的结果掉他,洪爽被迫相信保证,不做声地朝回走,忽听他招呼:   “你眼睛都哭肿了,家里人看见会以为你大姐欺负你,更要扩大矛盾了。在这儿吹吹风,等消肿再回去吧。”   她无抵触地接受中肯提醒,转身回到原处。   冷阳浑身最不安分的就是嘴,认为语言能消除一切障碍,不让静默成为他们相处的主题,自如劝谏道:“事缓则圆,急难成效嘛,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东西吃了嘴会起泡,等放凉些再慢慢啃。以你的铁齿铜牙,多硬的骨头都啃得断,这点你应该有信心才是。”   收到她的白眼,更像取得了发言权,侃侃而谈:“现在你家里人都在怪你大姐,两派强弱分明,很快会闹崩的。这种时候你不妨选择中立,充当缓冲地带,让双方先冷静下来。”   洪爽冷斥:“你说得轻巧,我大姐准备任人宰割,叫我们怎么冷静?”   男人智者般轻笑,开启教学模式:“你知道动物为什么有痛觉?”   听出他话里有话,她耐着性子回答:“那是一种自我保护功能。”   “没错,一种行为引发痛觉,动物就会记住危险性,避免再发生类似情况。同理可推,人如果在一项遭遇上吃够苦头,以后都会尽力躲避。你大姐目前的态度说明,她在你姐夫身上吃的苦头还不够多,还在她的承受极限内,硬要说服她难度太大。不如任她维持现状,等她痛到忍无可忍就会自动醒悟。”   这也算一家之言,但身为亲人实难接受他的休克疗法。   “大姐已经很惨了,我不敢想象她遇到更严重的打击会是什么情形。”   洪爽有多痛惜姐姐就有多恨黄丹云,忍不住喊打喊杀。   听冷阳说:“这也是个办法。”,不禁以古怪的眼神审视他。   冷阳粲然一笑:“我不会教人犯罪的,但你们也能正当防卫嘛。要是你姐夫起了谋财害命的歹念,你倒是可以趁机反杀。”   “切,那扑街佬欺软怕硬,智商又低,真有谋财害命的胆量,今天就不会翻窗逃跑了。”   “那你还担心什么?只要你姐姐没生命危险,大不了多受点气多破些财,能换来最后的清醒就都值得。”   男人捶一捶站麻的双腿,撑住铁丝网信马由缰地扯话题。   “其实我很理解你姐姐的感受,我和姐姐也是单亲家庭出身,父爱母爱任何一方缺失都会对孩子的童年造成巨大影响。可你好像是例外,之前看琴姐那么疼你,我真没想到她是你后妈。”   他自曝身世,让洪爽十分惊奇,但这时追问别人的隐私有找垫背之嫌,只好先掠过,郁闷道:“我刚满一岁亲妈就跟人跑了,她是个贱女人,我一直很恨她,今天知道大姐因为她受过那么多伤害就更恨了,真想她快点遭报应!”   冷阳似在配合她的情绪,腔调也略略发沉。   “我们算走运了,都没有悲惨的记忆,单纯憎恨会轻松很多。像我姐姐跟你大姐差不多,都亲身经历了家庭破裂的全过程,从小对爱情和婚姻产生恐惧,情愿独身也不肯相信男人。”   他主动透露情报,洪爽便水到渠成地打听:“你父母什么时候离婚的?”   “在我出生以前。”   “你妈妈一个人抚养你?”   “还有我姐姐,我生下来就只有这两个亲人,没见过父亲。”   “那我们的情况还真相似,我比你更幸运一点,遇到了善良正直的后妈。小时候我真不觉得自己是离异家庭的孩子,长辈们都很爱我,没让我受委屈,我也从没想过我的亲妈,有没有这个人都无所谓。可是大姐不一样……”   以前她为夏蓓丽的纠缠而烦恼,偶尔会听洪悦发出一些类似风凉话的感叹,她很讨厌这种反应,今天才明白姐姐发自内心羡慕她能得到生母的关爱。了解到她这一卑微愿望,懊悔自责纷至沓来,懊悔没早点探查姐姐的痛苦,自责没能将满满的幸福分一些给她。   “都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现在看幸福的家庭也埋藏着各种不幸,我大姐因为婚姻不幸,我三妹因为自己是养女,我小妹因为长得不好看都烦恼多多。她们痛苦,我爸妈和嫲嫲就跟着痛苦,我是家里的一份子,也不能幸免啦。”   “你三妹是养女?”   冷阳一插话,洪爽急忙捂嘴再打嘴,沮丧道:“你知道别乱说,我三妹很敏感,最在意有人说她不是爸妈亲生的。”   “遵命,可是你家的故事真狗血啊,我以为我家的故事够拍40集八点档连续剧,你家的至少能拍八十集,不过你身上看点最少,只能当配角啦。”   “……你的幽默感太过剩了,我现在觉得世界黑暗无边,真是连续剧只求编剧马上让上帝出场,解决所有麻烦。”   “世上没有真正的黑暗,只有愚昧的头脑。”   冷阳不咸不淡揶揄,手臂穿过铁丝网的破洞伸到她跟前轻轻打个响指。   “急是没用的,先静观其变吧,有问题向我这个智囊求助,比指望上帝现实多了。”   月亮登上岗位,他黑沉模糊的面孔重现俊朗轮廓,宛如一道穿越梦境的月光。   洪爽不是外貌协会,只根据他的友善调高评分,微笑终于挤走愁烦收复失地。   “谢谢啦,我会冷静处理的,但愿事情能尽快出现转机。”   她向他挥挥手,又被叫住。   “我还没吃晚饭呢,你闲着只会更烦,不如来我家给我和姐姐做点好吃的。”   厚脸皮的男人似乎早设计好了,被瞪住还不嫌唐突地巧辩:“做自己喜欢的事有利于缓解情绪,我是为你好才提这个建议,不愿意就算了,但回头别说我不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青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洪爽愿意用烹饪打发时间,冷阳让她直接翻铁丝网过来,将油桶抛给她垫脚。   她爬上铁丝网顶端,下跳时脚尖勾到了突起的铁丝,尖叫着摇晃一下,靠反射神经稳住平衡。   冷阳已张开双臂准备接应,那姿势看上去很亲密,是电视剧里男朋友的标配动作,假若她失足摔落,想必已上演狗血的公主抱桥段。   “你慌什么?”   她莫名难为情,顺口嘲他定力差。   冷阳拿好心没好报反讽,继而调侃:“你这么厉害看来不需要护花使者了,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保镖啊,待遇从优哦。”   她低声啐一句:“神经病。”,轻捷地跳落地面。走出几步,听见洪巧在身后唤她。   “二姐,我煮了粥,还炒了小菜,等你下楼我们就开饭了。”   洪爽得知洪悦已回去了,说自己要去冷家坐坐,让她和洪欢陪长辈们吃饭。   快8点了,冷欣宜还没下班,晚饭的主要食材是一块解冻好的羊肉和三斤多重的猪五花。   冷阳说羊肉是前天陈老太赠送的,他和姐姐都制服不了那股膻味,向来不在家做羊肉菜,准备切碎以后拿到街上喂流浪狗。   洪爽见是上等的羊腿肉,很适合爆炒,喂狗太浪费了,决定免费教他一招去除异味的妙法。   “一般家常做葱爆羊肉都先起锅干煸姜葱,再放腌制好的羊肉。这样膻味还积在肉里,不能散发出去,当然不好吃了。正确的做法是先烧热油,下羊肉炒到发白,再加入料酒、花椒水,这个过程会去除异味。然后下作料和调料炒匀,滋味就会渗透到肉片里。最后再倒入滚刀切的葱段炒到断生,加少许蒜末和香醋香油增加风味。”   她一面操作一面讲解,装盘的羊肉鲜香浓郁,毫无膻味,嚼在嘴里香入骨髓,浑身细胞都雀跃地唱起欢歌。   冷阳赞她变废为宝,意兴盎然问她打算如何料理那块五花肉。   “肉是你的,你想怎么吃我就怎么做。”   “哇,这么自信,很有大厨派头啊。那我就点个蟹粉狮子头和东坡肉。”   “老兄,蟹粉狮子头要用螃蟹的。”   “我现在去买。”   这个时间只有远处大卖场的生鲜柜台有螃蟹,他说走就走,不嫌折腾。洪爽客随主便,先做东坡肉。   若按标准规格,这道菜须用浙江金华出产的黑猪“两头乌”做原料,这种猪稀有价昂,普通餐馆都拿寻常猪肋条肉代替,但也要求用五层肉,即一块肉须有猪皮、肥膘、薄层肥肉、精肉、薄层精肉五部分。且要求猪皮细薄,皮下第一层肥膘肉厚度不超过两厘米,这样烹制出的成品才不显油腻。五层肉的总厚度最好在六厘米内,以避免熟成后各层出现分离。   手上这块五花肉不合格,洪爽仍按部就班将肉改刀成4厘米见方的小块,烧好的肉会缩小四分之一左右,这个尺寸才能保证肉块既入味又不软烂,同时具备卖相和口感。   冷阳返回时肉已小火煮上了,他受香气吸引掀盖查看,发现汤汁里没放任何香料。   “这道菜的精髓就是猪肉的原味,加白糖酱油引出肉的鲜香,再加少许姜葱解腻去腥就够了,放香料味道会发苦的。”   “原来是这样,我说有几次吃到的东坡肉总有股苦味呢。”   他迫不及待想品尝,洪爽却说:“早着呢,煮1个半小时以后还得蒸一个小时,我是等不了了,待会儿你自己弄吧。”   “这么麻烦?我记得红烧肉只要煮熟就能吃啊。”   “你要开餐馆还不知道东坡肉和红烧肉的区别?东坡肉外观类似红烧肉但没那么油腻,就是因为多了蒸这道工序啊。一会儿你蒸的时候注意两点,第一,肉皮要朝上放进罐子,舀掉原汤上的浮油才能浇到肉上。第二,盖上罐子后在上面包一张黄纸。”   “包纸做什么?”   “密封嘛,这样水蒸气才不会跑进罐子,稀释肉的香气啊。到点以后你揭开盖子用手按一按猪皮,如果像嫩豆腐那样微微颤动就表示成功了。”   冷阳笑称涨了新知识,积极为大厨打下手,用改刀下来的剩肉做蟹粉狮子头。   洪爽问他:“中午我们在上河居吃了一道葱焖鸡,你知不知道那鸡肉为什么那么嫩那么香?”   冷阳最近看了不少烹饪书籍,了解一些原理。   “书上说肉吃了水,做好以后口感才会细嫩。”   “没错,那你知道一斤肉能吃多少水吗?”   “多少?”   “是120克,这是一位大厨反复试验后得出的结论,不能免费教给你,以后要用行动偿还。”   她模仿他的习性开玩笑,让他拿半斤大葱兑上一斤矿泉水用榨汁机榨汁。   冷阳洗葱时想摘掉根须,被她喝止。   “根须是葱的精华,带须榨出来的汁葱香味才最浓。”   榨好葱汁,她正从锅里捞起煮好的螃蟹。   冷阳没话找话问:“你知道螃蟹怎么分公母吗?”   “这还不简单,每种螃蟹肚皮上都有个盖子,母蟹是圆的,公蟹是尖的,就是俗称的‘团脐’和‘尖脐’。”   她说完发觉他的视线牢牢系在她的肚子上,质诘:“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肚脐是不是圆的。”   她立刻醒悟这人在拿母螃蟹挖苦她,随手抓起一只刚拆下的蟹钳掷过去。   他奸笑躲开,竖起右手食指抱怨:“看看上面的血印,今天下午在七彩酒店被一只母螃蟹夹到的,现在还很疼呢。”   她早知他不肯饶人,闷声讽刺:“谁叫那只大海参太讨厌,被夹死都活该。”   自恋的男人得意解嘲:“海参那么名贵,你把我比做它是在夸我啰。”   她仰头大笑三声,假装皱眉捏鼻子:“海参的嘴和肛\\门没分家,就像你讲话比拉屎放屁还臭啊。”   “不是吧,你在烧菜啊,说这么恶心的话不怕煮出来的东西会变质?”   “这些菜都是给你吃的,烂菜塞臭嘴,正合适。”   “你也太不尊重自己的劳动成果了,而且我姐姐待会儿也会吃嘛。”   “哼,说不过就拿冷姐姐做挡箭牌,真没用。”   二人掐完一轮,冷阳见洪爽脸黑黑的,心想她正闹家变,还是少招惹为妙。拿了菜刀砧板去一旁剁肉粒。   贫嘴大王一安静,洪爽顿觉不惯,眼瞅他表情沉闷,以为被怼生气了,想想刚才的话确实太重口,传出去别人定会骂她粗野。于是用一声咳嗽做和平使节,矜持道:“其实今天真得谢谢你,没你提醒,我和二叔一定会冲动行事,不但制不住黄丹云,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   冷阳随和一笑:“不要紧,一回生二回熟嘛,下次你们就有经验了。”   他故意挤兑,逼得她火起,一掌拍在案板上,震波直传到他那方。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一次就够我们家受的了,你还想让我们继续倒霉?”   “火气这么大,说你是母螃蟹一点没错。”   “你才是,臭海参,我早晚红烧了你!”   “还是清炖吧,我这么英华外放,浓油赤酱会抹杀我的风采。”   洪爽做菜有始有终,和讨厌鬼斗嘴也没胡乱辱没了食材,接到剁好的肉粒,不声不响拌上盐、胡椒和葱汁蟹肉,双手叉起来使劲往盆里摔打。   冷阳惊怪:“你生气就骂人呗,干嘛拿东西撒火?”   她毛躁地剜他一眼:“这是做肉丸最重要的步骤,经过强力撞击肉的纤维才会松动、舒展,肉粒间的空气才能全部排除,产生弹性和黏性。”   “哦,那我也来试试。”   他挤上来帮忙,兴高采烈摔打着,那欢腾劲儿禾麻叶似的刺着洪爽,老觉得他是存心来碍眼的,手上的动作明显粗暴了。   冷阳立刻发问:“下手必须这么狠吗?还咬牙切齿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分尸呢。”   她顺茬排揎:“我每次摔丸子都会把肉酱想象成仇人,这样效果更好。”   “真的假的?那你再示范给我看看。”   “好啊,你可得看仔细了。”   她借机报复,一边摔肉粒一边恨骂:“死嘢仔,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基因变异做事怪异,良心太瘦脸皮太厚,有朝一日落在我手,打得你碎尸万段,魂飞魄散!”   她骂得直白,冷阳也听得明白,盯着她的后脑勺微微坏笑,装模作样说要尝试,推开她有样学样边摔边骂:“你这个母螃蟹,成天横行霸道,都粉身碎骨了还不老实,既不算飞禽也不算走兽,一叫鸡飞狗跳,一笑野鬼上吊。”   洪爽可受不了他的借喻吐糟,瞬间跺脚暴怒:“你再骂一句我就把你剁碎揉到这馅里去!”   毒舌仔眨着眼睛装无辜:“我在骂这馅里的母螃蟹,你干嘛发火,跟螃蟹是亲戚啊?”   见她扯掉围裙要罢工,忙嬉皮笑脸哄劝。   洪爽拒绝再系围裙,指着一旁的芡汁说:“我不是你家的厨师,接下来你自力更生,芡已经帮你调好了,你学着给狮子头挂糊吧。”   她有心刁难,冷阳并不退却,系上围裙照其指示操作,先抓起一坨儿童拳头大小的肉粒,按她吩咐的在双手间抛倒数次,期间询问原理。   他以学生姿态请教,洪爽不好摆架子,悉心传道:“这个步骤也是为了排出狮子头里的空气,增加黏性,这样做好的狮子头才紧实不散。”   当肉丸入手发出啪啪声,她说够劲儿了,让他抓起一把芡汁试试浓稠。   “你摊开手掌慢慢举起手臂,看芡汁自然流下,在掌心薄薄摊匀,就说明浓稠适中。然后再倒几次狮子头,让肉丸表面均匀挂上一层薄糊。这时动作一定要有力,芡汁才会渗透进表层。”   冷阳做出4个挂好糊的狮子头,放入蟹壳蟹钳和猪肉吊成的清汤,以小火浸煮。听说要煮两小时才能达到最佳口感,他惊道:“这两道菜都要这么久!?你怎么不早说?”   洪爽没好气道:“是你让做这两道菜的,现在又来挑剔。”   “你应该告诉我耗时多久,这样我才好权衡嘛。”   “你当我是AI人工智能啊,事前还帮你分析数据?自大狂。”   她一虎脸,他便赔笑,装小二替她捶肩膀道辛苦,请她留下来享用美食。   “不了,家里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我得回去瞧瞧。一会儿替我向冷姐姐问好。”   洪爽下到一楼,门口停着一辆灰色帕萨特,她认出那是姜承望的车,车主正从驾驶室出来。   “爽姐,真巧啊。”   姜承望打完招呼,绕过车头为副驾座上的人开门。看到冷欣宜,洪爽产生警戒,下意识瞟了姜承望一眼,被他暧昧的神情坐实疑虑。   “冷姐姐,你刚下班呀?”   她若无其事拉住冷欣宜的手,说冷阳做了好菜等她。   冷欣宜猜是她掌勺,比手势邀她同吃。   洪爽抢白试图翻译的姜承望:“我看得懂,不用你说!”,再笑对冷欣宜:“我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了,改天再找你玩。”   冷欣宜握握她的手,转身向姜承望做手语。   洪爽看出她在邀他回家做客,抢在姜承望回应前攥住他的胳膊,向她笑道:“冷姐姐,我有话跟姜师弟说,今天先把他让给我吧。”   她不容分说地将姜承望拉到远处的小巷,一声训斥盖住他所有埋怨。   “你答应过我不对冷姐姐动歪脑筋,怎么出尔反尔!?”   姜承望缺乏干坏事的天赋,心理防线异常脆弱,当场结巴了。   “对不起爽姐,我承认我没能很好地控制感情,可至今没冒犯过冷老师。今天也是头一次送她回家。”   洪爽相信他没撒谎,但仍未放松声调,一板一眼警告:“所有大错都是从小错开始的,你明知管不住自己还一再接近冷姐姐,就是在放任自己犯错。冷姐姐和普通人不同,一旦被你伤害,痛苦也是双倍的,你不能因为一时意乱情迷毁坏她的人生!”   她刚刚获悉冷欣宜童年时的遭遇,又通过洪悦大致了解到她们这类人的隐痛,将对大姐的保护欲延伸到了她身上,决心严防死守,杜绝一切潜在的危害。   被当做坏人指控,姜承望委屈多过心虚,苦闷辩白:“爽姐,我比你更想保护冷老师,现在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她,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想见的人也是她。怕她遇上不开心的事,或者被人欺负,才老忍不住去图书馆看她。我从没这样重视过其他女人,现在只有她能让我心动。”   “够了!”   洪爽厉声截住他的痴话,悍然断言:“冷姐姐是残疾人,你在意她只是出于猎奇!”   “不是,我真的……”   “别解释了,我不想听!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一个就能试出你是不是真心。”   她对他瞠目而视,以检察官的语气质问:“你有没有告诉冷姐姐你的家庭背景和真实身份?”   姜承望怔住了,恨路灯太亮,让慌乱神色无处躲藏。   洪爽态度更凌厉:“你连基本的坦诚都没有,分明只是想耍人家,亏我以前还把你当好人,结果你们姜家全是一路货。以后离冷姐姐远点,再让我发现你对她不轨,我会让你好看!”   绝情话最伤有情人,姜承望看到的世界和她不同,感觉这二姐冷酷得不可理喻,拦住她申诉:“爽姐,你这话太过分了。我们家和洪家是有矛盾,之前秀娜得罪你也是她不对,可我和妈妈对你是真心的,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们,非要把我们当仇人?”   洪爽赶苍蝇似的挥开他伸过来的手,双眼闪烁饥狂如兽的凶光。   “别再跟我提夏蓓丽,我不止恨她,还恨到苦大仇深,不共戴天!她害惨我老豆,气死我爷爷,害得我大姐心理扭曲,被男人玩弄欺骗,如今过得水深火热,每天都在绝望!”   竭嘶底里的咆哮吓退姜承望,片刻后又惊忙地上前拉住她。   “大姐怎么了?是不是大姐夫欺负她?”   “你少假惺惺!”   洪爽悲愤一推,推倒慌惚的弟弟,也摇落偷偷越狱的泪水。   姜承望惶恐凝望,已大概揣测出洪悦所遇的不幸,起身冒险靠近。   “爽姐,长辈们的事轮不到我过问,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当年妈妈或许是对洪伯父不忠,可感情的事很难分清对错,况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追究也没意义。我们应该多想想将来,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幸福。现在大姐出了事,我真的很想帮助她,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不管做不做得到,我都会尽自己的全力。”   他站错队,十足的诚意也显得虚假。   洪爽抹了抹眼睛,冷笑:“感情的事很难分对错,拿这句话做借口就能堂而皇之背叛婚姻,抛弃子女?大姐现在就是遇到了和夏蓓丽一样的人渣才会受我老爸当年受过的苦!这都是夏蓓丽造孽留下的后遗症,就算姜家马上家破人亡,我也不会原谅你们!”   姜承望经不起如此恶毒的诅咒,仿佛沉浸在大灾难中,面如土色道:“你真想让我们去死?”   洪爽同样受不了他的伪善,斩钉截铁詈讽:“你怨我狠心是吗?实话说了吧,我不仅想让你们家破人亡,还希望你们的死法越惨越好。夏蓓丽那□□最好被乱刀砍死,姜开源那奸夫最好生癌活活烂死,你那个贱三妹妹也是,最好都不得好死!”   她仇恨上脑如同被妖魔附体,姜承望毛骨悚然,不敢再面对她的狰狞面目,战栗着怆惶逃奔而去。   洪爽断喝:“站住!”,竟让他趔趄一跤撞翻垃圾桶。   “记住我的话,不准再接近冷姐姐!”   这次警告气势更严,效力却远不如前次。   慑于她的狠绝,姜承望心态已产生变化,不再奢求唤回亲情,也就不再把她视为顾虑,从而减少一层顾忌,增加一份坚持,不肯为不值得人放弃中意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23456 3瓶;(⊙o⊙)哦、起名无能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洪爽走进家门,冷寂的气氛像霜雪扑满一脸,曾淑琴在客厅拖地,听说她还没吃饭,先到厨房热菜,洪爽跟去询问家中现状。   “你老爸和你二叔出去喝酒了,阿巧和阿欢在楼上陪奶奶。”   “大姐呢?她走之前还和你们吵架吗?”   “她不肯离婚,你老爸气坏了,说以后只当没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让她受了欺负也别来找娘家人。真不知道那傻女为什么这么轴,她在天台都跟你说了些啥?”   继母怨气膨胀,似乎也对洪悦灰了心。   洪爽李代桃僵地感受到莫大的冤屈,摒弃大姐临走时的嘱咐,拉住她说:“妈,到我房里去,我仔细说给你听。”   她的复述穿插了第三者的分析评论,更直观体现悲剧性。   听到洪悦大学时被人玩弄堕胎,曾淑琴变貌变色,熬到叙述收尾,已泪湿数张纸巾,气息紧促道:“这孩子真是个闷葫芦啊,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都没听她吭一声。”   真正的无知是对自身的无知毫无察觉,她虽是半文盲却懂得没文化的害处,获悉洪悦的苦痛马上醒悟是家人文化短少酿成的过失。   “我和你老爸还有爷爷奶奶都没念过多少书,做事全凭经验。早些年根本不懂什么儿童心理学、科学教育观,是让你大姐受了不少苦,可真没想到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心疼自责占据了曾淑琴全部情感,恨不得立刻抱住大女儿痛哭一场。   洪爽不能因长辈的无心之过否认其艰辛付出,搂住她安慰:“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难过也只是多一个人伤心。大姐本来不让我告诉你们,可不说出来家里人还会继续误解,那她就更可怜了。”   曾淑琴点头:“当然要说啦,早知道大妹是因为心理障碍才怕离婚,谁还舍得怪她呢。可她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黄丹云那么坏,现在两家都闹翻了,以后不知怎么折磨她,我们得想办法救人啊。”   洪爽考虑了一两个钟头,认为此事难以速成,拿冷阳的建议劝她。   “大姐现在一门心思钻牛角尖,光靠嘴说她不会听的,我们只能狠心让她多摔几个跟头,等她彻底对坏人死心就会回头了。你先找机会把情况告诉老豆,让他谅解大姐,嫲嫲那边就别说了,她年纪大了,肯定受不了。”   曾淑琴别无良策,哀叹:“看来只好这样了,我会好好和你老爸商量的。”,又担忧:“167嘴巴严不严?会不会把我们家的丑事拿出去乱传啊?”   “不会吧,他跟我保证过,应该会守信用。”   回想天台上的光景,洪爽觉得自己能这么快理清头绪,应该感谢冷阳那一番开导,不禁在继母跟前多说了几句闲话。   “167还说大姐和他们姐弟同病相怜,他亲爹也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在他还没出世的时候就抛弃他妈妈。他一直和妈妈还有冷姐姐相依为命,都没见过父亲。”   汹涌的惊愕打乱悲伤阵营,曾淑琴心脏像被人一把攥住,忙问:“他有没有说他父母是怎么离婚的?还有他亲爹姓什么?”   洪爽奇怪她为何反应过度,缓缓摇一摇头:“他没说,我觉得问这些不大好就没打听。妈,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啊?”   扑朔迷离的局势仿佛若干绳索交错构成的陷阱,曾淑琴不敢轻举妄动,窘促搪塞:“我们还不清楚他们姐弟俩的背景嘛,你跟他们走得近,我怕有个万一会惹祸上身。”   洪爽笑道:“昨天我说167是通缉犯你还笑我多心,原来也不放心他。”   “是啊,那小子太狡猾,心眼又多,我怕他真是坏人,首先对你不利啊。”   曾淑琴已敢下注赌定冷阳姐弟的身世,并有九成相信他们怀着不良企图接近家人,趁机让洪爽提高警惕。   “现在坏人多,新闻上天天都有犯罪报道,碰到来路不明的人,谁都不能保证对方是人是鬼。我们倒是在这儿土生土长,被人家摸清了底细,可他们的情况都还不确定呢。你以后少跟他们来往,有异常发现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和你老爸,最近家里时运不济,我好怕再变成新闻当事人啊。”   洪爽很体量她的心情,顺着她的意思应承,却没往心里去。以为冷欣宜的人品有保证,自己和167也不存在利害关系,用不着添加焦虑情绪。   9点半,她正要去洗澡,冷阳来电话叫她上天台验收做好的东坡肉和狮子头。   “菜是我收尾的嘛,姐姐想知道我有没有糟蹋你的心血,非得让你这个监制检验。”   “已经很晚了,我不想再吃油腻的东西。”   “我在东坡肉里加了白醋,吃起来很爽口,一点都不油。”   他擅自加醋,坏了这道菜的规矩,也冒犯了洪爽严谨的烹饪态度。   她气恼指责这一违规操作,骂他乱来。   冷阳不以为然:“加了醋也很好吃啊,不信你来尝尝。”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一道菜传承数百年,已形成独特的制作流程,违反流程菜品就会失真。洪爽依照这一理念学习厨艺,坚信加醋会破坏菜的真味,想当面教训他画蛇添足。   气呼呼来到天台,冷阳正端着两只小碗站在铁丝网的破洞旁,连声招呼她过去。   “你快尝尝,真的很好吃啊。”   洪爽接过筷子,先夹了一坨东坡肉,目测质感还不错,放入口中,肥肉滑而不腻,瘦肉酥烂浓香,适当的咸度烘托出肉的鲜味、糖的甘润,恰似一捧含苞待放的鲜花,最先绽放的竟是一股醇厚的酸甜,霎时将舌头染得姹紫嫣红,滋味惊心动魄,妙不可言。   “怎么样,还不错吧?”   面对冷阳毫不谦虚的表功,她不想让他嘚瑟,却也不能违心批评,犹豫片刻如实点评:“我还没吃过加醋的东坡肉,味道是很惊艳,算是一种创新吧。”   冷阳嫌她吝于褒奖,自卖自夸道:“我看人介绍中餐,说中国的饮食文化和传统思想一样,兼收并蓄,博采众家之长。思想会随着时代进步,烹饪手法也在与时俱进。厨师应该对味道保持好奇心,多做尝试翻新花样。喜欢传统菜式的人很多,但并不代表食客不能接受新口味,有创新才有突破嘛。”   这些话颇具启发性,洪爽相信三人行必有我师,对有用意见虚心采纳,一朵心花开在了脸上。   “你说得很有道理啊,做菜是不能墨守成规,好菜的标准就是好吃。下次我们可以试试用做东坡肉的制法来做无锡酱排骨,或者用粤菜和川菜的酱料搭配做挂炉烤鸭和铁板牛肉。”   冷阳比她会交际,立马奉承:“到底是爽姐,这么快就能举一反三,看来以后一定得请你当顾问才行。”   他让她再试试狮子头,洪爽正吃着,曾淑琴来到天台,见状紧张地赶过来。   “二妹,你在吃什么?”   她死死盯着冷阳手里的菜碗,戒备和鉴定的意图都超出正常范畴。   洪爽刚和她交过心,仍被她的表现逗笑,轻松说明:“刚才在167家做了东坡肉和狮子头,现在才煮好,他拿过来让我尝尝。味道挺不错,你也吃一块啊。”   曾淑琴缩头避开她夹来的肉块:“我胆固醇高,晚上不能吃这些。”   看她反转筷头塞进自己嘴里,又一阵心悸,生怕菜里有名堂,眼珠转向身后的青年,感觉正被恶狼窥视,背上寒气森森。   他究竟是不是冷忆梅的儿子?不如趁现在试探一下。   主意既定,吩咐洪爽:“二妹,你老爸上火了,你趁药店没关门,去买点半枝莲、蒲公英、白花蛇舌草回来,我煮水给他喝。”   她支走女儿,向冷阳寒暄:“167,你最近还在做市场调查吗?打算什么时候开店啊?”   冷阳说:“我想开家传统风味又有特色的粤菜馆,还在了解本地人的口味。”   曾淑琴陪他聊了些开餐馆的见闻,见机错题道:“榕州人很好相处,也不排外,不像你们上海人动不动歧视外地人。”   冷阳笑道:“也不能一概而论吧,我家以前也算外地人,在上海住了二十多年,几乎没遇到过这种现象。”   “你老家是哪儿的?”   “妈妈以前是榕州人。”   曾淑琴心里又灭了一盏平安灯,忙理了理鬓发安定情绪,努力假笑:“刚才听二妹说,你也是单亲家庭,还没出生父母就离婚了。”   “她嘴真快啊。”   冷阳以为大嘴巴是洪家的传统,嘻嘻笑讽。   曾淑琴不知这是他的习惯,只当是心照不宣的暗示,强忍惶悚打探:“那你是跟你妈妈姓?”   等他点头,又问是否有亲戚在榕州。   至此冷阳察觉她动机不纯,直截了当挑明:“琴姐,你在调查我?”   他的神情好似清风明月,在曾淑琴看来却暗含刀光剑影,急忙摇头否认。   冷阳言笑晏晏:“是也没关系,女儿多的人家戒心都重,我一个外地租客常和洪爽打交道,你难免会不放心。”   曾淑琴小心翼翼踩上他给的台阶,笑着婉转求饶:“你理解就好,我们二妹很善良,从没干过一件坏事,亲戚朋友都夸她是好孩子。”   “是吗?我倒觉得她很适合干坏事。”   冷阳随口一嘀咕,惹得她惊叫失色:“你说什么?”   他忙辩解:“我是说她聪明伶俐,口才好,拳脚更利索,如果没有良好的家庭教育,走上邪路后果比一般人更严重,能像现在这样人见人爱,全靠你和好叔教导有方。”   唇舌一翻,歹话变恭维,却仍被曾淑琴心里那只鬼扭曲成威胁,确定他的来历,接下来就该惶惶不可终日了。   洪爽惦记大姐,接连数日不间断电话问候。洪悦称自己生活太平,叫她不必过分挂念,但不排斥在空闲时聊聊天。   洪爽内疚过去对姐姐关心不足,想陪她去做下一次的孕检。   “不用了,小黄会陪我去的。”   据洪悦说自那日以后黄丹云态度太有改进,每天按时回家,开始帮她分担家务,对她和琳琳嘘寒问暖,很是亲切。   浪子回头不稀奇,可渣男洗心革面速度太快,更叫人忧疑。   “姐姐,你还是当心点,家里的经济大权千万抓牢,别再给婆家上供了。”   “放心,这些我早防着了,房产证上只有我的名字,他不知道我的账户密码,自己也没多少积蓄,离婚只能净身出户。”   洪悦对待错误婚姻执迷不悟,倒也采取了必要的保全措施,表面看一切妥当,只要黄丹云不用过激手段就掀不起大风浪。   洪爽心想姐姐产期将近,身体负担日益加剧,不应再对她的心理施压,打算忍住不安,等她顺利生产后再做计较。   这天下班前,洪万和送来一张“一品仙居”的双人贵宾套餐券。   这家餐厅是榕州鼎鼎有名的豪华酒楼,专营各类高级海鲜,面向高端客户群,人均消费动辄上千,洪爽还没去饱过口福。   “上河居那个李师傅把遇到我的事告诉我们同在榕州的朋友了。有个刘家富当年在北京跟我学过厨,如今出息了,在一品仙居做大师傅。这小子很记情,那天特地来看我,还送我这张餐券,请我去品尝他现在的厨艺。二叔想以后随便找个时间一起做顿饭就有得吃了嘛,这张券值2400呢,不如拿来送礼。上次167请客又帮我们捉奸,你把餐券给他,就算二叔还他的情了。听说那家店很有名,他一定有兴趣去体验。”   洪爽正想夸二叔想得周道,听他吐露另一桩目的。   “这是双人餐嘛,让他带你一块儿去啰。”   “我去干嘛?”   “这都不懂,女大要嫁人,男大要娶妻,二叔上次仔细观察过167了,老实说他这个人还不错,比你前面那个强,更比黄丹云好得多。拼命找不如遇得巧,你试着跟他发展一下,说不定是桩正缘呢。”   洪万和拿她当亲闺女,说话直接,往常被洪爽视作贴心,这次却太过惊心,直言怪他异想天开。   “我和167只是普通朋友,没想过跟他发展那种关系!”   “每对夫妻一开始都不熟的,处久了自然有感觉了。”   “我跟他相处一两个月了,相互间没有任何感觉,说明我们不合适。”   “有的人慢热嘛,167这个人优点很多,比如聪明、细心,关键是对你很有耐性,这点最难得了。你试着发掘他的长处,慢慢会接受的。”   “你只看到他聪明细心,没看到他的滑头和讨人厌的地方。那个人天生一副蜈蚣嘴,说话剧毒,还老爱整蛊耍人,让我跟他长期在一起,肯定三天一小架,七天一大闹。还有,他对我不是有耐性,是被我狠狠修理过,知道我的厉害,怕我才不敢放肆啊!”   洪爽力求让二叔认清荒谬想法,急急忙忙讲述了冷阳装小偷、撒谎陷害她的前科。   怎料洪万和拍膝大笑:“167那样整你你还能原谅他,167也是,被你揍成那样还找你道歉,两个人最后还成为朋友,说明你们对彼此的好感都压过了反感。这叫不打不相识,产生的感情比一见钟情牢靠多了。”   事与愿违,她气得跺脚,被他搂住肩膀哄劝:“二叔是过来人,女人的心思我不懂,但男人的心理还能猜中七八分。167对你绝对有意思,不说中意,起码有那种倾向。你信二叔的,机会是试出来的嘛,就算不合适也没什么损失,万一合适那就是中大奖,一辈子受用无穷。”   不管他多会循循善诱,洪爽都不为所动。她最不喜欢男人三个毛病:油嘴滑舌、浮夸狡猾、心无常性,这三点在冷阳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双方属性相冲,保持距离还常常争吵,凑近了非成冤家不可。   她好恶分明,做事仍守原则,下班后将餐券送到冷家。   “和叔太有心了,我正想去一品仙居探店,这餐券来得真是时候。”   冷阳好像看过洪万和编写的剧本,客气完便向她发出邀请:“等你下次休假一块儿去吧。”   洪爽先埋下抵触,语气不免犯冲:“我为什么要跟你一块儿去?”   “这是双人餐,再说你是我的顾问嘛。”   “我可不想免费帮你。”   “这好说,开个价吧。”   他做出财大气粗的模样就是在催化她的毛躁,因而招致奚落。   “我怕你付不起啊!”   她抱臂昂首的傲娇姿态也像对他的挑战,引逗出毒舌因子。   “我相信凭我的财力还请得起一两个高级人才,除非你不顾行情漫天要价。”   “我有权自由定价,管什么行情。”   “那你只能有价无市啰,金子不进入市场和铜条没两样,你接受我的聘请才能实现自身价值。”   “我又不靠这个吃饭,不需要实现价值。”   “人才埋没多可惜,不想赚钱就当帮朋友嘛。”   “我---不!”   她的反应无异于闹别扭,大不符合常态,冷阳心窍开合数次猜到端倪,笑出古灵精怪的气息。   “不去拉倒,其实我盛情邀请你只是想满足和叔的愿望。”   洪爽像驯熟的动物一头钻进他的圈套,嗔怪:“我二叔有什么愿望需要靠你满足?”   冷阳挥挥餐券:“他送我一张双人餐券还让你代为转交,很明显想让我们一块儿去呀。莫非看我一表人才又足智多谋,是女婿的上佳人选,想为你找个好归宿?”   他已摸熟她的套路,敏捷躲过捶打,还拿那声振聋发聩的“不要脸!”助兴,笑得像捡到了百万巨款。   “这么生气,肯定被我猜中了。和叔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差了点,母螃蟹怎么能拿来配海参?口味太不搭了。”   他诙谐如常,说明心态与她仿佛,并非洪万和揣摩的那样。   洪爽本该庆幸,碍于他欠扁的表现,感受相当恶劣,脸披锐甲,发出极有分量的威胁。   “海参满肚子排泄物,知道怎么才能清理干净?”   明知是恫吓,冷阳仍本着学习目的孜孜以求:“怎么弄啊?”   “先切掉两端,撒上大量粗盐,用筲箕扣住用力晃动,晃上十分钟海参就会吐出大部分脏物。接着再竖着剖开,放到水管下不停冲洗,直到把脏东西全冲走。”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模拟,语气阴狠,动作毒辣,活像杀人如麻的女屠夫,视线锁定在他脸上,似乎想拿他实践。   冷阳觉得她这样很适合出演恐怖片里的女鬼,身临其境寒颤道:“那海参岂不是死得很惨?”   “是啊。”   洪爽凑近狞笑,自带催魂夺魄的BGM,惊得他下盘虚浮,倒退半步。   “再敢嘴贱,我就用煮海参的方法炮制你,先砍掉你的头再对半剖开,挖掉内脏,用浓盐水泡上三天,风干以后切片炖汤。”   她模仿巫婆腔调,突然被男人的惊声呐喊吓出冷汗。   “救命啊!女鬼吃人了!”   “喂,你神经病啊!说谁是鬼!”   没等她骂开,冷阳已钻到进门查看的冷欣宜身后,仓皇嚷道:“姐姐,这女人装鬼吓唬我,装得好像,比午夜凶铃还可怕啊!”   两个女人识破他的恶搞,一个好笑,一个囧怒。   洪爽决定给旧病复发的极品治皮痒,以冷欣宜为中心绕圈追打。   冷欣宜护也不是躲也不是,被迫和他们玩起老鹰捉小鸡。   房间陡变游乐场,三人的年龄直降二十岁,叫骂呼喊飘出窗外,落在邻人耳中都成了兴奋的欢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平生不羡、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炎夏蒸熏最败胃口,这时的人们越发挑食。   洪爽要好的同事们格外想念她制作的特色小点,三天两头嚷着要吃。周一休假她闲来无事做了三样,次日带去单位给大家分食,自己各留了两块当午餐。   上午主管交给她一项任务——外出收钱。   银行里常有马虎的柜员在处理存汇款业务时忘记或少收顾客现金,到扎帐时现金短少,查监控才发现疏忽。   早几年遇上抵赖的顾客只能自认倒霉掏钱补帐,后来出台了相关法规,顾客拒付银行欠款属于不当得利,将被追究法律责任,事情就好办多了。打电话联系,一般都会爽快给钱,麻烦些的则要银行员工上门去取。   此次纰漏不关洪爽的事,这替人跑腿的差事是袁强安排的。   口水猿真记仇,处处刁难我,就是想逼我走人嘛。   她还没想好后招,先忍耐顺从,只当出去散步。   那顾客所在的公司位于白马街上的香云大酒店内,步行过去大约五分钟。   这是家占地宽广的五星级酒店,由三栋高楼组成,她进入酒店B座的行政楼,在东侧入口等电梯。   一位美貌女郎同时到场,穿着高跟鞋,个头与她齐平,岁数也相当,外表风格却迥异。   洪爽的相貌好比葡萄酒,明艳靓丽,这女子则像淡雅的茉莉花茶,娟秀清新。而说到身材,二人的款型也相反。洪爽精干苗条,可惜事业线不足,以前常被丰满的女同学嘲笑发育不良。不像身旁的妹子前有山峰,后有丘陵,少一分则瘦,多一分则胖。黑色呆板的职业套裙愣被她的完美曲线撑出标准的S形,吸睛效果满点。   人比人气死人,洪爽劝自己有的东西靠天生,羡慕不来,忍不住偷偷打量对方的婀娜身段。   她正直欣赏,有人却含着邪念,一个西装革履的矮胖中年人和她们一道进电梯,肥肉包裹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妹子的蜜桃臀,垂涎欲滴。   洪爽见他的西装料子和皮鞋都很名贵,出入高级酒店,身份可能不低,没准是在这儿开公司的土豪。这种人尽享酒色财气,都是资深色狼。   妹子没反应,她不便多事,忍了几个楼层,电梯升至7楼。   那男人大概想着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公然将戴劳力士的胖手搭在妹子腰际。   洪爽脑中开炮,妹子竟不作动,仍旧亭亭端立,像个无知觉的塑料模特。   隐忍就是鼓励,男人的手变本加厉下滑,服帖地包住那美妙的弧形,下一步动作铁定不堪入目。   洪爽的狐疑眨眼散尽,心想这姑娘定是酒店员工,怕得罪客户才隐忍不发。   混社会有时就像在泔水桶里淘食,为生存不得不忍住恶心。她正遭上司欺压,感同身受,故而义愤难平,一把扯住猥琐男衣领摔向角落。   “大庭广众下耍流氓,当心我报警抓你!”   她做好迎战恶霸的准备,谁知猥琐男是个怂包。曲腿缩颈,避猫鼠似的举双手做出格挡姿势,不住惶惧求饶:“对不起,对不起……”   舌头像打着石膏,发音一股子舶来品味道,显然不是中国人。   这时电梯停在了他按下的15楼,不等门完全打开,他就贴住厢壁开溜,出去前还朝她们连续哈腰,看到那比门童还熟练的鞠躬姿势,洪爽断定这是个日本鬼子。   电梯门关上,妹子向她狼狈一笑。   “多谢。”   可能是见洪爽用白话骂色狼,她也以白话道谢,听口音也是榕州人。   洪爽多出一分亲近感,摇头说:“不客气。”   她要去的19楼也到了,妹子跟出电梯,用更正式的措辞致谢。   洪爽搭讪着问她是否在这儿上班,她说:“我在香云酒店的餐饮部工作,刚才那个日本人是一家日资电子公司的分社社长,在这里设有办事处,每年和我们有上千万的合作,我不好得罪他,多亏你替我出气。”   日本社会男尊女卑,性骚扰事件频发,职场上更是司空见惯。有的男高层甚至认为漂亮姑娘的屁股就是供男人揩油的,别看那油腻社长又道歉又鞠躬,心里大概正怨她们小题大做。   事情果如预料,洪爽同情又无奈地笑道:“这种事真的很讨厌,你以后见了他走远点,别跟他单独相处啦。”   妹子点点头,先前的窘迫似涟漪散尽,恢复优雅仪容,问她:“你也在这儿工作?”   “不,我是A行的,来这儿收钱。”   “同舟路那个A行?”   “对。”   “那很近啊。”   “是啊。”   陌生人寒暄到此已足够,妹子说要去27楼办事,二人互道“再见”,完成这场萍聚。   返回银行,洪爽洗手时感觉右手腕空捞捞的,猛然发现奶奶送她的金珠红绳不见了。找遍现场和柜台、办公室都无影,定然落在了外面,时隔这么久,休想再找回了。   她暗骂倒霉,想去道观求张转运符箓,驱赶衰运。   然而这次她错怪了衰神,那红绳遗失是为牵引一桩奇遇。   刚到午休时间保安说有人找她,她走进大堂,见到上午在香云大酒店邂逅的靓妹。   “这手绳是不是你的?”   妹子递上她失落的红绳,说在电梯里捡到的。   “我去19楼找过你,不知道你在哪个房间,就趁午休直接来这里了。”   洪爽推测红绳是抓扯小鬼子时脱落的,对方拾金不昧已很难得,还不辞辛劳专程送来,必须好好感谢方合乎人情。   她热情地与妹子握手,自报名姓。   妹子亲切还礼:“我叫关佩珊。”   名字秀丽洋气,和她本人相得益彰。   二人互有好感,顺势凑成一顿饭局,洪爽领她去蔡记吃云吞面,带上自制的点心佐餐。   “这是我做的,你尝尝看。”   那三样点心一是酥皮鳕鱼肪。   银鳕鱼切成长方块,和酥皮分别放入烤箱烤熟。炒香香茅、蒜头,用椰浆调成咖喱汁,鳕鱼和酥皮重叠夹上腌制的胡萝卜片、黄瓜片,改刀成正方形,淋上咖喱汁。外形金黄明快,虽然放久了酥皮失去脆性,味道仍然香浓醇厚。   二是桃仁鸭脯。   草鸭焯水放入调料卤制,取出鸭脯修去边皮,摊平后铺上蒸熟的香芋泥,切成格子状,每格镶一枚核桃仁。放入烧至五成熟的菜油里煎炸,外表略脆时出锅。酥粉软糯的芋泥吸饱油脂后更加顺滑,有效粘合鸭肉和核桃,在酥软柔韧的鸭肉和香脆的桃仁间起到过渡作用,丰富口感层次,又使整个滋味浑然一体,越品越香。   第三样鲍汁扇贝酥。   香菇、笋、火腿切粒后飞水,加入鲍鱼汁、汤和味精烧制成酱。挖出扇贝肉加入葱姜水、盐、胡椒粉腌渍。用扇贝壳做容器填入鲍汁酱和扇贝肉,盖上酥皮,刷上蛋液以牙签划出格子纹,放进200°的烤箱烤8分钟即成。这道细点酥脆奢华,满口留香,竟能嚼出金碧辉煌之感。   关佩珊初观外形已觉惊奇,各尝了一口,细品后诧讶更浓,说:“这三样点心我们酒店的中餐部也有,味道好像也差不多。”   洪爽坦言:“去年我亲戚在你们酒店的中餐厅办寿宴,家里人吃过这三道点心都说好,我就琢磨着照做了,你都说像那肯定没错了。”   关佩珊兴致调高档位,问她是不是受过专业的厨师培训。   “我喜欢烹饪,在餐厅吃到好吃的就会试着自己做。家里有个叔叔是厨师,爸爸以前也干过这行,不懂的可以向他们请教。”   “看你做这三样点心,手艺很不错啊,其他正菜也能复制?”   “看难易度吧,普通的基本都行。”   “你吃过我们酒店的宴席,那对老坛子蟹、芙蓉鱼翅红鱼子、椒盐大王蛇、极品鲍鱼、美极干捞鸡这几道菜有没有印象呢?”   “老坛子蟹吃过,其他没有。”   洪爽看她的神色不像闲聊,猜她在做客户调查。关佩珊似乎很重视她的意见,说晚上想回请她。   “就去我们酒店的中餐厅吧,我请你吃那几道菜。”   邀请规格太隆重,洪爽忙婉拒:“你们酒店太贵,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啊,还是算了吧。”   关佩珊笑称她能享受员工特惠价,见她仍然推辞,方实言相告:“我请你去试吃是有事请教,你就帮帮我吧。”   她的教养和礼仪都让人难以回绝,洪爽好奇她的目的,约好7点在香云大酒店中餐厅见。   结果用餐地点不在餐厅内,而在餐厅楼上的高级客房。关佩珊说是她们部门专用的休息室,在这儿吃饭更清静。   服务员很快来送菜,不止有她说的那五道,还有焖葱、葫芦鸡、椰汁浓香鸡、德式咸猪手、泡菜多宝鱼。   关佩珊请她挨个品尝,看能不能判断出做法和用料。   洪爽喜欢这类考题,用舌头大脑做侦探,仔细品味认真分析,每一道菜都能说出子丑寅卯。   “这道椰汁浓香鸡,从肉质和鸡骨粗细判断用的是童子鸡,烧之前用鸡蛋和生粉上浆滑油,配料是番茄块、美国芹菜、土豆、椰浆、新鲜香茅、香叶。美极干捞鸡皮薄骨软,应该是清远鸡。鸡肉经过盐、沙姜粉、干葱、酱油、蒜蓉葱末腌制,切成条状用平底锅煎熟,再加青红椒同炒,撒上熟芝麻,在传统的咸鲜味道上做了提升,中间加入黄油增味,这个创新用得真好。泡菜多宝鱼使用了川菜做法,多宝鱼去骨去皮,鱼肉改刀成球形。整条鱼上浆、拍生粉炸至金黄香脆,利用多宝鱼的天然体型作容器。鱼球滑油,用煸香的姜葱和各式四川泡菜同炒,加泡菜卤和鲜味汁调味,勾芡装入炸好的鱼盘。”   鱼盘的处理比较新颖,用来做容器得到一鱼双味的吃法,鱼肉鲜嫩滑爽、鱼盘香酥松脆,与泡菜特有的咸鲜结合,令滋味锦上添花。   她很佩服总厨对菜品的设计和驾驭,还着重点赞那道“焖葱”。   “葱段用少许油煎成金黄,加入大开阳、干贝、火腿丝、香菇丝、笋丝、高汤、料酒、小火煨熟,再收干汤汁装盘。平时大葱都是作为配料使用,这里反其道而行,用高级食材做辅料,成品鲜香入味,酥软可口,真叫人眼前一亮啊。关小姐,你们酒店的总厨水准真的很高,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的大厨。”   关佩珊笑容浅淡:“厨艺是不错,可惜人品没跟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她突然揭同事之短,还不是普通的职场吐槽,喝了一口香茶,正经道:“那个厨师在我们酒店干了8年,工资是天文数字,其他待遇也是高管里最好的。不仅享受全额住房购车补助,每年还有国外豪华游、冷暖补贴等福利,过得比大企业的金领还滋润。你说一般人得到这么好的工作,是不是该珍惜?”   洪爽听说做厨师竟有这么高报酬,惊叹:“他已经站在厨师界的顶端了,遇到这么好的东家,当然该好好干了。”   她洗耳聆听这总厨的劣迹,内容真叫一个叹为观止。   “他在厨房里拉帮结派,把跟他有矛盾的同事全挤走了。接着自立为王,凡是新进来的人都得拜山头,不听他的话下场就是走人。”   “真过分,那他不是在厨房里只手遮天?”   “是啊,他笼络住那些人以后就开始假公济私监守自盗。每种原材料的采购都要从中黑一笔,放任手下人偷窃,还亲自做贼头联络销赃。鲍鱼海参鱼翅燕窝这些名贵食材每次进货至少被他黑掉三分之一差价,鱼虾螃蟹之类的更是一次就偷几十斤,害中餐厅成本长期居高不下,每年损失几百万。”   餐饮业最讲地利人和。好地段就有好财源,而好厨师才能保证财源不断,后者的作用更大。   所谓“后厨半边天”,厨师长是厨房说一不二的实权人物,其才能关乎餐厅的生意,人品又决定餐厅的生死。   很多开餐馆的老板常感叹一将难求,遇上拥兵自重,心术不正的厨师长,准会赔得血本无归,伤得锥心刺骨。   洪爽问酒店为什么不处理这个恶霸总厨,关佩珊当着外人说话敞亮,一五一十讲诉前情。   原来香云大酒店的前老板在世时,那总厨魏大群和主管采购、人事的几位高管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联手在老板跟前粉饰太平。   去年老板病逝,家业传给一双儿女,大女儿坐上总经理宝座,锐意改革,先后辞退了几名尸位素餐的高管,由此触动魏大群的利益。   这尾大不掉的总厨不服少东管束,又恐下一个拿他开刀,便搞起小动作。   先是带头让厨房罢工,后来又阳奉阴违搞差菜品质量,惹得大批顾客投诉。   高层设法平息了数场风波,动用法律手段警告魏大群。他见花招玩不转,就煽动厨师们集体辞职,以此向老板示威。   “现在酒店的菜单全是他制定的,一些主推菜的做法只有他和亲信们知道,一旦他们离职,中餐部就难以为继了。人手可以再找,要想平稳过渡得尽快破解菜品的制作工艺。这些天我们找人攻克了一批菜谱,还剩几十道没着落。那些专业人士个个狮子大开口,相关经费支出过高。上面开会讨论,觉得高手在民间,说不定让一般的厨艺爱好者研究效率更高。你这么有烹饪天赋,能精确复制我们的点心,家里又有长辈是厨师,可不可以帮我想想这几道菜的制法?我会让人把原材料送去你家,还能为你派遣助手。如果写出正确的菜谱,我保证让酒店付你酬劳。”   此事可算离奇,洪爽惊讶之余颇多欢喜。破解菜谱本是上佳消遣,遇上这么有趣的专业性课题,仿佛登山者来到珠穆朗玛峰下,跃跃欲试。   事关人家的工作,不能当儿戏,她压制住满心乐意,忐忑道:“我只能看出这些菜的基本原料和做法。味道好不好取决于每种材料的分量和火候,靠试验很难还原,恐怕最后帮不上什么忙啊。”   关佩珊以轻松温和的口吻协商:“结果不强求,多一条门路多一种可能嘛。你放手试验,原料物资都由我们供应,你只当练手,不会承担损失。”   “我不是怕损失……”   “那就是同意了?谢谢你!”   她欢喜来握手,洪爽被迫接受,就这样成为她的合作方。   关佩珊拿手机记下她的家庭住址,约定明晚联系。   饭罢她将洪爽送至电梯口,一个中年西装男正好出电梯,见了她想打招呼。   她正和洪爽道别,抬手制止他,洪爽猜这男人是她的同事,不想妨碍他们谈话,匆匆告辞走进电梯。   电梯下行,关佩珊也等来另一部上行的电梯,西装男跟随她进门,替她按下31层办公区的按钮,垂手立在她侧后方,恭敬道:“佩总,万华集团周年庆的宴会方案已经递上来了,您看什么时间给您过目?”   关佩珊像离开柔光灯照射的瓷器,显露坚硬质感。洪爽绝对猜不到,这位温柔淑女就是香云大酒店前老板的掌上明珠,酒店的现任总经理。   与下属相处,她仪态威严,说话语气也沉稳不少。   “你看过了吗?”   “已经让他们修改两遍了。”   “那发邮箱,我今晚看。菜谱的事怎么样了?”   “最先送出去的55道菜大部分都有进展了,今天下午魏大群给我打电话,说如果公司愿意出价800万,他就把所有他研发的菜谱转让给我们。”   关佩珊轻轻嗤笑,寒光覆面,宛如一簇新结成的冰晶。   “这竹杠敲得够响,下台前还想狠狠宰我们一刀,真不知死活。”   西装男神色凝重,听她问:“律师信写好了吗?”,忙振声回答:“那边说随时可以起诉。”   他像面临一场战役,肃穆而局促地问:“佩总,酒店还没有起诉老员工的先例,这么做会不会造成人事方面的动荡?”   关佩珊扭头睨他一眼,秀美凤眼好似精致柳叶刀,隐隐透出割人的锋芒。   “爸爸在世时太放纵下属了,才会造成今天这种人浮于事,派系林立的局面。不善加整顿将威胁到酒店的经营,我就是要拿魏大群杀一儆百,让他们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再不安分守己,勤奋工作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脑后仿佛生了眼睛,能看到西装男蠕动的嘴唇,从容吩咐:“有话就说吧,我说过我喜欢开诚布公,不怕说错就怕不说。”   收到鼓励,西装男勉强开口:“您的改革方案提出以后,谢董和申董意见很大。”   这个短句包含足够多的警示。那两位董事一个是关佩珊的舅舅,一个是她的姨父。父亲过世后,酒店的实际控制权落在母亲谢美兰手里,有她做铁杆靠山,那帮外戚自是耀武扬威。   关佩珊心知母亲偏袒弟弟,与她貌合神离,定会在改朝换代的分叉口形成一股阻拦革新的逆潮,今后的道途崎岖艰险,自己究竟能走多远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洪爽无法独立完成这项艰巨任务,回家找父亲和二叔商量。   洪万和说她傻,如今大餐厅开发一道特色菜式少说投入十几万,香云大酒店财力雄厚,竟舍不得花钱找专家,让她帮忙就是在利用她。   洪万好脱离餐饮行当十几年,不清楚目前的行情,倒觉得无所谓,说不能事事都以钱衡量,平时肯帮人,急时有人帮,只当交个朋友也好。   第二天晚上三人在家碰头,尝过关佩珊派人打包送来的成菜,洪家兄弟都认为破解这些菜品的制法比预期还难。   就拿极品鲍鱼来说吧,兼具了上等粤式鲍鱼红亮、香糯、鲜美、滑爽等全部优点,咬起来内有溏心,像年糕一样略微粘牙,初步估计酱汁和汤底至少使用了老鸡、五花肉、排骨、火腿、鸡爪、猪皮、鸡油、瑶柱、大地鱼、豆蔻等配料,操作细节以及背后的基本功和独门经验得花很长时间和心思去摸索。   菜品质量好到让洪万好忽略厨师的品行,称赞:“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极品鲍鱼,699一只也物有所值,我都达不到这个水准。”   洪万和也说:“他只靠这道菜就能吃一辈子了,中间工序随便想想都很复杂,从泡发干鲍算起至少要花一周时间准备。”   这堪称人间至味的鲍鱼让他俩同时想起一位故人,不谋而合地偷瞄洪爽。   郑传香正好下楼,洪爽端起佳肴请她品尝。她也对极品鲍鱼赞不绝口,向儿子们惊叹:“真好吃,自从明仔死后我就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鲍鱼了。”   她口中的明仔全名叫做范瑞明,洪爽知道此人是父亲和二叔的同门师兄弟,据说是冷长生最得意的弟子,二十出头已能独当一面,可惜英年早逝,没能重现厨王传奇。   说到他的死,还与洪万和有关。某日他和洪万和走在街上,身旁的建筑物招牌突然脱落,范瑞明为掩护洪万和当场被砸死,时年二十八岁。   洪家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年年忌日都会前往墓地洒扫,洪万好每年都带孩子们去,其中洪爽从不缺席,没见过范瑞明也形成了亲切印象,听了奶奶话,自然询问:“嫲嫲,范叔叔很会做鲍鱼?”   “对啊,他做的鲍鱼粒粒糖心,又香又润,鲍汁拿来浇饭,我都能多吃两碗呢。”   郑传香兴味盎然地夸奖逝者,遗憾随之而来。   “可惜这么能干的小伙子偏偏死得早,下个月就27年了。”   说罢叮嘱洪万和:“往年你不在,都是你大哥替你去给明仔上坟,今年该你亲自去了。去的时候带一个烧猪头一对大元宝蜡烛,人家是替你躺在那儿的,你要诚心诚意祭拜。”   洪万和回说:“知道了。”   语气略显敷衍,不自觉地抖动右腿,立遭老母声斥。   “男抖痴女抖贱啊,还不给我打住。”   郑传香知道儿子一紧张就会犯这毛病,跟着诘问:“你是不是又背着我们干坏事,闯了什么祸啊?”   “没有,妈,我们正帮二妹处理正事,你别打岔好不好?”   洪万和将话题扯回菜谱上,对洪爽说:“二妹,这几道菜不是两三天能想明白的,我看我们三个分分工,我和大哥帮你搞难度大的,剩下两三道相对简单的你自己抽空研究。还有一件事你得先跟你那朋友讲清楚,厨师研发菜品跟科学家搞发明一样,本人不公开其中的细节和窍门,其他人很难原封不动复制。我们顶多做出味道差不多的菜,也许比他好一点,也许比他差一些,总之不可能一模一样。”   洪万好认同他的话,让女儿千万交代明白,免得出力不讨好。   分工停当,他送洪万和去车站,走出家门便埋怨:“你刚才太沉不住气了,好好地抖什么脚,害老妈生疑。”   洪万和虚惊犹存道:“谁让她突然提起范瑞明,还当着二妹的面,我一吃惊就忍不住抖起来了。”   洪万好啧嘴:“二妹又不是不认识范瑞明,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学我这么镇定就没事了。”   洪万和见大哥平风静浪,疏无怨气忧思,明知他不喜旧事重提也不禁叹服:“大哥,老实说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心胸啊,世界上估计没有几个男人像你,知道真相还能既往不咎地忍下去。”   洪万好嗔怪:“不是叫你别提嘛,我不管范瑞明以前做过什么,人都死了何必再追究呢?更重要的是二妹就是我的女儿,她又懂事又孝顺,我养了她26年,到死都想做她老爸,任何事都不能破坏我们父女的感情。”   洪万和表示支持,他也真心疼爱洪爽,但想到她那卑劣无耻的母亲,心底总有不甘翻腾。   “要不是顾着二妹,我早把夏蓓丽干过的丑事宣扬出去了,看姓姜的还会不会拿她当宝。”   洪万好叫他别再纠结:“都是没相干的外人了,她是好是歹都不关我们的事。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只要全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有空记以前的仇,不如想想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然老妈每天念,连我都烦啊。”   胸无大志的男人追求少要求低,心态也较为平和。那些古早往事已是远去的逝水,当下还有那么多烦恼亟待解决,哪能把精力浪费在追忆上。   前天曾淑琴悄悄告诉他对冷家姐弟的新发现,十分肯定他们就是冷忆梅的孩子。他登时照搬了妻子的惶惑,这两日心里像压着砖头,很想告诉弟弟。   “阿和。”   “什么?”   “……没什么。”   “干嘛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说嘛!”   “我是想问你在外面住的惯不惯,要不要另外找个好点的地方。”   洪万好的念头没能到站便被他踢出跑道,弟弟性子比他更急躁,说不定会冲动坏事,还是别把他扯进来为妙。   隔天,洪爽又接到外出收款的任务,不能一再吃哑巴亏,去办公室找袁强理论。   袁强硬邦邦教训她:“这几个月你工作上连续出现大错误,上面本来要记过处分,我替你求了半天情才挡下来。你不多挣点表现让人家看到你积极改过的态度怎么行呢?以后收款的事都由你做,年轻人踏实点,多辛苦就当锻炼嘛,我这也是为你好啊。”   顶头上司要给小鞋穿,一般人只能削足适履。   洪爽寻找自救方法,消极怠工和强硬对抗都等于自毁,最明智的还是以阴谋还击阳谋,找到口水猿的把柄相要挟。   中午她和几个要好的同事们去吃饭,小道王馨姐透露了一则快讯。   “昨天我听口水猿在二楼走廊上和鼎天地产的邱总讲电话,那边约他周六中午去一品仙居吃海鲜啊。”   鼎天地产近日向A行申请巨额贷款,业内人士都明白口水猿和他勾搭必定涉及黑幕交易。   同事们也这么议论,关注点都在口水猿能拿多少“中介费”上,满足八卦心理。   洪爽抱着实用主义,心想:“银行禁止员工接受客户宴请款待,且不说收受贿赂,口水猿只要吃了这顿饭就算违规,要是能拍一段现场视频做护身符,以后就不会再受压迫了。”   高档酒楼保安严,闲人进出逗留会被查问,最好伪装成客人。可一品仙居消费高昂,自己花钱有点肉痛,她想起二叔赠给冷阳的餐券,后悔没接受邀请,进一步想到他搞这种间谍活动最在行,得他相助成功几率也能翻一番。   167自恋嘴欠,去求他大概会受刁难,要不要试试呢?   周四休息日,她在家研究德式咸猪手和椒盐大王蛇。   家里要做三餐,她不能长时间占用厨房,出门倒垃圾时遇到冷阳,听说他今天在家休息,忽然灵机一动,回家将试验场搬到天台,先着手烹制大王蛇。   这道风靡岭南的下酒菜制法多样,香云大酒店的独树一帜,肉质外酥里嫩,调味均匀。她通过吃和看,推测出他们烹制套路。由于大王蛇不易熟成,多数餐馆在宰杀后放入腌料,用高压锅压至酥软再下油炸。香云大酒店可能使用了鸡汤蒸制法,这样就避免了高压锅煮东西会破坏肉质里的氨基酸,降低鲜味等弊端。   昨晚她提前用南乳汁和糖等作料配制酱汁将蛇腌好,此时才从冰箱里取出来放入笼屉蒸煮。   几分钟后撩人的香味乘着水蒸气拓展领地,起初慢慢游荡,闲庭信步溜入邻人的窗户。渐渐速度加快,欢呼着往来驰骋,嗅觉迟钝极为的人也被惊扰,对这比鸡肉更清香,比鱼肉更醇厚的香气心向往之。   洪爽烹小蛇意在引大蛇出洞,不久那求知欲旺盛的蛇宝宝就顺着隔壁楼梯间游上来。   “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冷阳擅自翻越铁丝网,拉过小板凳坐到一旁,看样子已没拿自己当外人。   洪爽正准备做咸猪手的调料,顺手用洗好的陈皮泡了杯茶递给他。   “我刚认识一位朋友,她在酒店餐饮部上班,让我帮忙推敲几道菜的菜谱。”   冷阳听说她没跟对方谈报酬,吐槽:“这人真狡猾啊,写一套过经过脉的菜谱很贵的,她居然拿你当免费劳动力。”   “你怎么也这么说?”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对你提出过忠告,你也是铁了心受人压榨了。”   “无所谓啰,反正我喜欢做菜,我老豆也说肯帮忙朋友才多。”   “刚认识就对人家这么热心,男的女的?”   洪爽懂他的鸡婆心,故意说是个风度翩翩的大帅哥。   冷阳配合她的心理演戏:“看到帅哥就忘乎所以,原来爽姐是这么肤浅的人。”   洪爽得意反问:“这是人之常情,难道你认识了年轻性感的大美女不会忘乎所以?”   “当然不会,你看我认识你以后还不是照样云淡风轻。”   他们已逐渐适应对方的风格,男的卖弄巧嘴,女的泰然应对:“这是不是真心话?是真心我就收下,谁要是说假话,今天一准吃坏肚子,在马桶上过夜。”   洪爽说完开始配置煮咸猪手的卤料,冷阳见她随手抓取豆蔻桂皮扔进大碗,奇道:“你都不用秤称,怎么保证分量准确?”   “我用手就能秤出来。”   “不是吧,真的这么神?”   “你考考我啊。”   她抓了50克香叶让他过秤,电子秤显示51.1克,对做菜来说这点微小偏差大可忽略不计。   这手绝活是她小时候在中药店玩耍时跟配药师傅学来的,没有高深秘诀,就像欧阳修笔下的卖油翁所说的“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冷阳支着下巴看她用纱布缝香料袋,不失时机地献上甜言:“你这么优秀的女人至今只谈过一次恋爱,太可惜了。”   洪爽笑侃:“我知道像你这么讲实惠的人一定交过很多女朋友。”   “不是啊,我对待感情很专一的,不输给你。”   他自夸顺带奉承,可见不整蛊时情商挺高。   洪爽这会儿有点好奇他的感情史了,准确地说是对跟他交往过的女人感兴趣,趁机问:“你现在的情形应该是单身汉了,上一次为什么被甩啊?”   “你凭什么说我是被甩的一方?”   “你说你专一嘛,那肯定是对方先提分手啰,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嫌你嘴太碎太爱整人啊?”   每个打探他人隐私的人都像伸着长舌垂涎肉骨头的狗,冷阳嫌弃地瘪瘪嘴:“我这叫有情趣,只有你不懂欣赏。”   “好吧,算我审美落伍,欣赏不了你的情趣。”   洪爽没打算逼问,拿自嘲收尾,男人却自动坦白了。   “原因跟你差不多。”   “什么?”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跟前任分手吗?我说原因跟你差不多。”   她只想挖一块八卦矿石消遣,不料挖出一座矿山,忙停下劳作细问,冷阳不避讳地兜了底。   大一时他认识了同校经管系一位大三的师姐,两个人一见如故,一周内确立了恋爱关系。交往的半年也甜蜜多彩,可当感情驶过激情陡坡,在理性轨道平移时,就不可避免地遭遇了现实路障。   那师姐家境优渥家教严格,父母给她的择偶标准是门当户对,冷阳当时的条件显然不符合要求。大一下期他们的关系逐渐冷却,临近暑假女方主动提出分手,之后出国留学,同他鱼雁断绝,再无往来。   这个故事里男方完全处于悲剧地位,以他的骄傲要消化这样的打击大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洪爽怜悯安慰:“那女生一定很乖,太听父母的话才会被迫离开你。”   “不,她很有主见,应该是经过考量才做决定的,毕竟那时我还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没人看出我是只潜力股。”   冷阳轻松得像在谈论身外事,洪爽怀疑他又在扯淡,认真揪起漏洞。   “你什么时候发迹的?大学时那么穷,难道一毕业就开挂了?”   “我大二就开始创业了,只用半年就挣到了人生第一个百万,开挂是后来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女朋友复合?那时你已经够资格做她们家的女婿了吧。”   “被抛弃还不远千里找回去,那是狗不是人,你觉得我像狗吗?”   他说到这里提醒是否该关火了,她揭开蒸锅瞧了瞧,说还得蒸两三分钟。   他捡起话茬:“嫌贫爱富是正常的人性,我不怪她,但谁都希望另一半能与自己同甘共苦,我没达到她的标准,她也没通过感情考验,证明我们之间没缘分。这点分手不到一个月我就想通了。”   他一反常态地深沉,洪爽相信他不会无聊到拿这事骗人,了然道:“怪不得你上次劝我的时候观点那么成熟,原来有过类似经历。”   她关掉炉灶阀门,取出蒸笼里的大王蛇准备切段。   冷阳自觉地帮她传递砧板刀具,闲聊持续未停。   “你都失恋好几年了还单身,空窗期也太久了。是不是初恋时受的打击太深,还没缓过劲儿呀?”   “当然不是啦,我想找个同甘共苦的对象嘛,那以后我一帆风顺节节高升,没有苦吃就遇不到理想的人选啦。”   “哈哈哈,这么说你搞不好要一辈子单身了,想恋爱只能变回穷光蛋,再找愿意陪你重头开始的女人。”   “也不是非要变穷不可,苦难并不单指经济上的困窘,还有其他很多不幸能带来痛苦。比如绝症、残疾。”   “呸呸呸,大白天干嘛咒自己,快跟我呸三遍,不然小心被咒神听到真要叫你倒霉了。”   强迫他行完解晦仪式,洪爽不想再谈这个害他拉低情绪的话题,用心切好蛇段,在昨天剩下的腌料里拌入生粉鸡蛋,放入六成熟的菜油里炸至表皮酥脆。然后重新架锅,放辣椒油爆香姜米、蒜茸、椒米,倒进炸好的蛇段,洒上椒盐,浇少许麻油炒匀出锅。   冷阳欢欣地担任试吃员,细嚼两块,又迅速夹了第三第四块。   “你别尽顾着吃,给句评语呀。”   “我的反应就是评语,好吃得停不下来啊。”   他说有些餐厅做的椒盐大王蛇炸得太老,肉质发柴,或者调料都浮在表面,味道不均匀,比不上她做的细嫩入味。   “那些店大概都是用高压锅加卤料煮蛇,肉质很快被破坏了,味道却还没渗进去。我提前腌好蛇肉再用慢火蒸,效果和朋友酒店的餐厅做出来的一样,说明那里的厨师也用了这个方法。”   这道菜的思路正确,她再接再厉做德式咸猪手。先煸炒配好的香料,装入纱布袋,和德国咸猪脚一起烧煮。   冷阳陪她坐等,不时拿勺子舀去卤汤上的浮沫,看到她整理菜谱的认真劲儿,嘟哝:“你那个朋友到底什么样啊,让你这么投入地付出,比我帅很多吗?”   他像含着柠檬,语气酸溜溜的。   洪爽莞尔,不抬头地说:“鱼翅和鸡翅的差距。”   “不可能,我的颜值已经在国人中名列前茅了,他帅成那样除非是神。”   “嗯哼,人家就是标准的男神嘛。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从不重色轻友,你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帮你。”   她伺机抛钩,居然蒙住了滑头鬼。   冷阳以为这是场面话,眯起眼睛质疑:“是不是真的呀?我记得前几天你还口口声声说不想免费帮我呢。”   “逗你玩嘛,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那能帮我设计开店的菜品吗?”   “行啊,”   “让和叔一块儿帮我?”   “没问题。”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礼尚往来,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招呼一声我绝不推脱。”   “真的?”   “不信现在就试试。”   冷阳随口一句漂亮话把自己送进网兜,见洪爽兴冲冲凑过来,他才发觉中计了。   “那张一品仙居的餐券你用了吗?”   “还没,最近探店太多肠胃受不了,想歇几天再去。怎么,你改主意了,想当我的助手?”   “你刚才说我的事就是你的事,那我要你帮我想办法查口水猿的罪证,你肯不肯协助我?”   洪爽讲述近来在单位所受的迫害,提出明天去一品仙居偷拍袁强接受客户宴请的计划。   袁强是他们共同的仇家,冷阳上次没整倒他甚是遗憾,再遇报复良机,与她一拍即合。   “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你只管享受美食,前线任务我替你出马。”   洪爽得来全不费功夫,自责事前不该猜忌他,喜得脱口赞赏:“真看不出,你原来是个好人。”   冷阳笑着翻译:“看来你以前一直拿我当坏人。”   她伶俐对答:“这叫先抑后扬。”   他幽默调侃:“万一以后还有反转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啰,反正保质期以内的食物都能放心食用。”   他们嘻哈打笑等到猪脚出锅,冷阳嫌这道菜名字不好,岭南人称猥亵女性的色狼动作为咸猪手,怀疑会遭女客排斥。   “不会啊,相反喜欢这道菜的大部分是女顾客,说味道好还能美容养颜。”   “那这咸猪手很会隐蔽啊,难不成戴了手套?”   他的玩笑点亮洪爽灵感,喜道:“对啊,我们可以试着给这道菜戴一层手套,说不定卖相口感会更好!”   她说干就干,将猪蹄蒸透去骨,用热油淋至表皮起泡,加酱汁上色。再用发好的面粉做成一张薄薄的面□□,包住猪蹄,刷一层蛋液,带到楼下厨房放入250°的烤箱烤制8分钟。等表皮转成金黄色,取出刷上蜂蜜,撒少许白芝麻点缀。   猪蹄穿上这件精致外套,卖相美观不少,吃起来不仅肉酥咸香,还多了面包的香甜,中西元素结合得更饱满了。   “这么做好看又好吃,爽姐好棒,让咸猪手改邪归正变绅士了!”   “真的呀,这样改良一定比原来的更受欢迎,多亏你提醒我啊!再调整一下卤料的配方应该就能搞定了!”   “我觉得可以加点海鲜酱和蚝油,再来点槟榔、甘草和白芷。”   白芷增香,甘草让肉味回甜,槟榔活跃唾液腺让人食欲大开,冷阳能提出这些建议,足见对烹饪的研究颇有精进。   “待会儿我重做一次,你再帮我试试呀。”   “好啊好啊,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收获意外之喜,这对童心未泯的男女得意忘形,高举双臂接连击掌庆贺,四只手顺势交握,在原地连蹦带跳转圈圈。   洪欢恰巧走进厨房,见状惊呼:“二姐,你什么时候跟167这么要好了?你们在拍拖吗?”   洪爽连忙退开,羞窘道:“不是啊,他帮我想出做菜的好方法,我们在庆祝。”   冷阳老于应酬,谈笑自若地为彼此解围:“阿欢,我是你的长辈,你应该叫我阳哥才对。”   洪欢俏皮摇头:“不行啊,我不能叫你阳哥。”   她朝洪爽努嘴,暗示以前曾这么称呼二姐的前男友。   冷阳会意,改口道:“那就叫冷哥吧。”   “也不好,好像在叫冷锅冷灶,还是167顺口。”   冷阳不强求,他对洪家整体有好感,收到荆棘反赠玫瑰,夸她的脸恢复良好,现在看起来很像迪丽热巴。   洪欢大喜,忙向洪爽求证。   术后一个月,她的脸消肿很快,那医生尽了全力,技术也确实不俗,该小的地方小了,该窄的地方窄了,心心念念的双眼皮、高鼻梁都有了,称得上化腐朽为神奇。   然而是神迹就难免失真,洪欢现在比过去好看许多,可整容痕迹明显,最厚的直男滤镜也能看出这是张假脸。   洪爽不忍戳穿,协助冷阳圆谎,为小妹重塑自信。   冷阳建议洪欢多吃胶原蛋白丰富的食品加快康复,眼前就有一盘猪蹄,洪爽却不许她碰。   “小姐,你脸上有疤,至少还得忌口两个月,不能吃含色素的东西,我还是煲汤给你喝吧。”   五分钟后,洪欢雀跃地来到家家乐超市,搂住曾淑琴脖子撒娇。   “妈,有人说我像迪丽热巴!”   这是她生平受到的最高美誉,仿佛登仙般幸福。   曾淑琴感谢那个善良的骗子,问她洪爽在不在家。   “二姐在给我煲汤。”   洪欢心情大好,对谁都充满善意,跟着夸起洪爽:“以前我还以为二姐很讨厌我,最近发现她对我不错,这个月天天煲汤给我喝,都没重过样。”   两个女儿的表现都让曾淑琴欣慰,笑道:“你二姐本来就最顾家,你以后要听她的话,要是我和你老爸不在了,只能靠她照顾你。”   洪欢刚喂她吃了一颗糖,紧接着送上一枚铁蒺藜,神秘兮兮耳语:“妈,我觉得二姐和167好上了。”   曾淑琴大惊扭头,险些撞到她造价7万的鼻子。   “你怎么看出来的?”   “167来我们家了,刚才我看他和二姐在厨房手拉手又说又笑,不是一般的亲密。”   曾淑琴想立即赶去查看,又恐洪欢起疑,忙打发她回家休养,其实是想多个看守,防止冷阳对洪爽做出越轨举动。   少时匆匆返家,冷阳尚未离去,微笑问好的模样形同示威。   她不能驱赶不能揭穿,还得找借口磨蹭逗留,内心的阴云已形成黑幕,恐怕坏的预感正在实现。 第30章   妻子的话在洪万好心中设置了炸弹倒计时,整个下午他心神不宁,傍晚在超市收银台前看到冷欣宜,竟将那可人笑貌看做恶形恶状,臂上毫毛竖成一片细针。接下她递来的商品,结算后说:“183块,你给150吧,我只收你成本价。”   用意是讨好和求饶,不慎引起后面两个老太婆不满,问他怎么从没给她们这么低的折扣。   洪万好说冷欣宜是他的邻居,更惹来冷嘲热讽。   “我们就住这附近,十多年来一直照顾你家的生意,也算你的邻居啦。你是不是看我们老了,不如年轻靓女养眼才这么偏心啊?”   “洪老板,你又没儿子,讨好小姑娘,人家也不能给你做儿媳妇。”   洪万好慌窘责怪:“你们别乱讲话,一把年纪了要积口德嘛。”   冷欣宜比他还难堪,忙用手机传话。   “好叔,开店要赚钱,你不用给我打折,不然以后我不敢再来了。”   曾淑琴赶来救场,向那两个大婶解释:“这姑娘是我女儿的好朋友,我们没当她是顾客嘛。你们都是熟客了,我们平时怎么做生意你们最清楚,从没卖过你们假货、高价货,何必为一点小误会闹得不开心呢。”   说着从一旁的货架上抽出两支棒棒糖,让她们拿回去哄孙子,顺利堵住两张臭嘴。   她已摸过冷阳的底,想趁便试探冷欣宜,说要回去取东西,和她一道离店还家。   冷欣宜写信向她道歉,担心刚才的事会影响店里的生意。   曾淑琴笑道:“做买卖时常遇到这种事的,那些老娘们最斤斤计较了,我们家家乐的定价是这一带最便宜的,她们再不高兴还是会来我们家买东西。”   她想冷欣宜瞧着温柔斯文,不像狠心人,软语相求也许会使其放弃报复,于是借聊天暗示。   “小冷,我们二妹最近常去你家玩啊。”   冷欣宜点头,回书:“阿爽会做菜,我弟弟经常请教她。”   一提冷阳就被曾淑琴当做威胁,忙说:“二妹最爱帮忙了,这孩子心地好性格好,挑不出毛病的。从小到大过得都很平顺,没受过大挫折。家里人希望她一辈子都这么顺,别遇上灾劫才好。”   见冷欣宜写道:“好人有好报,阿爽会幸福的。”,她又误认为讽刺,连忙再挑明些。   “你大概也知道了,二妹以前有个男朋友,那坏小子狠狠坑过她,她心里多少有些阴影,假如再在感情上受伤,打击会更大啊。”   意思是求冷家姐弟高抬贵手,别设感情陷阱害人。   冷欣宜能听出这是暗示,却错会了含义,以为洪家人怀疑冷阳正和洪爽交往,引发了不安情绪。   她见弟弟和洪爽时有亲密互动,也疑心是那种倾向,愿意举双手支持,忙坦诚宽慰曾淑琴。   “琴姐,我不敢说冷阳有多优秀,但品行绝对过得去,如果他真和阿爽恋爱,一定会好好待她的。我也很喜欢阿爽,想让她做我的亲妹妹,这个愿望能实现就太好了。”   她俩鸡同鸭讲,次次曲解对方。   曾淑琴被这通回复吓得肝颤,以为她要做笑面虎吃定洪爽,眼看求饶是不管用了。   洪万好听过汇报,认为兵临城下,务必当机立断,决定向洪爽交底。   曾淑琴提议暂缓一天。   “她说明天要请假去办一件要紧事,现在说会影响她的心情,耽误正事的,等明晚再告诉她。”   一品仙居有24个豪华包厢,每一间门外都有服务员站岗,一间间查看行不通。   冷阳说他有办法,到大堂落座后全盘接受服务员推荐,大大方方点了四五千块钱的菜品,树立大款形象。   等到那女服务员为他们打开葡萄酒,他顺手将两张百元大钞放入托盘。   慷慨打赏乐坏对方,连连堆笑道:“谢谢老板。”   他代入角色装腔道:“我很多朋友是你们的常客,推荐我来的。像天兴集团的黄总、百佳购物的张总还有鼎天地产的邱总,你认识吗?”   一品仙居号称土豪食堂,满城名流都曾光顾。他把目标混在榕州两个有名的商界大佬里,那服务员信以为真,点头说:“认得认得,邱总今天也在呢。”   “哦,他在哪儿啊?”   “就在二楼翡翠包厢。”   “来了多久了?”   “有一阵了。”   “好,待会儿我上去打个招呼。”   洪爽在一旁静静看他表演,见他轻松套得情报,过程能载入行骗教科书。等服务员走后,忍不住夸赞他这不道德的特长。   冷阳说:“他们来了一阵子,再过一会儿酒精就上脑了。我去替你拍视频,这几天食欲欠佳,试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等了二十分钟,进卫生间戴上一副黑框眼镜,用发胶将头发梳成大背头,再取出一片一字胡粘在人中下端。正大光明去到翡翠包厢,对服务员说来找朋友。   包厢里有四男六女,女的个个年轻妩媚,想必是东道主请来陪酒助兴的。   一群人已酒酣耳热,乱哄哄划拳笑闹。袁强躺在墙边的沙发上,搂着一个靓女说胡话,压根没注意来人。   冷阳昨晚在鼎天地产的官网上看过邱总的照片,瞅准目标上前行礼。   “邱总,好久不见了,最近生意兴隆啊。”   有底下人挡酒,邱总还很清醒,狐疑地打量他。   生意人走南闯北,交际场里人山人海,常常遗忘记漏,重逢时表现出来就会得罪人,因此他虽然找不出相关记忆,仍友好地与冷阳握手,寒暄:“现在在哪儿发财啊?”   这是句探问,冷阳流利应答:“还是在美和设计,我那天路过碧云天,看里面的房子全卖光了,商铺生意也很红火,您还打算盖二期吗?”   当间谍功课得做足,他调查了鼎天地产近年在榕州的业务,选中三年前的碧云天楼盘,在该项目的公示网页上查到设计方是美和设计所,便冒充那里的员工。   邱总安然露笑,问:“你们赵工近来好吗?我还想下个项目再找他合作呢。”   “挺好的,最近公司没什么大业务,我们都很想念您呢。”   “哈哈哈,我现在都不搞城市住宅了,压力大还赚不到钱,这两年都在云贵一带搞文旅地产,等打通那边的关系,以后有的是合作机会。”   他招呼冷阳坐下吃喝,冷阳说:“我外边还有朋友要招待,过来只为敬各位一杯。”   邱总豪爽地让部下为他斟酒,冷阳绕场敬酒,趁机用右腕上的手表式微型摄像机偷拍,尽数收录席间的山珍海味、高档烟酒和花枝招展的女郎们,邱总等群演也逐一入镜,更不能少了醉卧沙发的主角口水猿。   他大胆地举杯靠近袁强,问邱总:“这位该怎么称呼?”   袁强还醉醺醺和美女聊梯己话,邱总不愿向外人暴露其身份,忙笑道:“他在忙,就别打扰他了。”   冷阳已录下袁强的丑态,正好借他的制止避险,畅通无阻地离开包厢,将战利品交给洪爽。   画面清晰,内容详实,镜头很少抖动,间接显示拍摄者的从容气魄。   “你够本事啊,专业记者都没你强。”   “佩服吗?”   “佩服得五体投地!”   洪爽欢喜地替他倒酒,然后举杯致敬。   冷阳问:“你打算拿这段视频去举报?”   她摇头:“袁强有后台,举报说不定我先完蛋,就算成功也休想在银行里混了。只能拿这个私下威胁,让他别再使坏整我。”   他认同她的判断,寻思片刻又问:“你既然不喜欢这份工作,为什么非得干下去呢?”   “稳定嘛,离家也近。再说我也没其他特别想干的事。”   “你不是喜欢烹饪吗?不如跟我一块儿搞餐饮吧。”   “当你的会计?”   “那太大材小用了,做产品部经理,帮我研发菜品。”   “那就是厨师啰?不行,我老豆会不高兴的。”   相处日久,冷阳越来越看不惯她在事业上原地踏步的做法,淡泊无可厚非,可明明有梦想却碍于他人的意见缩手缩脚,就她的本性而言,无疑是按行自抑。   “你有没有想过再试着跟好叔谈谈,有的爱好不能当事业,厨师不一样啊,干好了永无上限,要多辉煌都行。让好叔看到你的志向,他会对你有信心的。”   洪爽的心情像收线风筝飞不起来,一勺海胆肉没送入口便放下了,犹豫着吐露部分实情。   “我老豆不想我当厨师,也不全是因为这行没保障。实话告诉你吧,他以前也做过厨师,水平比二叔还高,因为我亲妈和餐馆老板勾搭,为离婚拼命作践我老豆,把我爷爷活活气死了。从那以后我老豆就说厨师这行跟我们家犯冲,干了会家破人亡,从此就改行了。高中时我也想过学厨师,把他气得大病一场。他流着泪跟我说我们家的人真不适合干这个,我二叔做厨师也被人骗个精光,外出逃难连家都不敢回,他好怕看我也倒霉。长这么大他事事顺着我,就这一件,我想我应该顺着他,谁让他是我最亲的人呢。”   亲情有时是最坚固的束缚,冷阳想假若母亲还在世,他也会顺从她的意愿放弃向生父寻仇,不再劝说洪爽,反而羡慕她拥有这样温柔的羁绊。   这顿饭吃到两点半,他们结完账走出大堂,突然被五个斜地里钻出来黑衣壮汉拦住。   “靓仔,再跟我们上楼喝一杯。”   冷阳瞧打扮不像善类,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邱总的伙计,他特意派我们来请你。”   夜路鬼多,他们托大在危险地带逗留,被精细鬼逮住破绽。   先时邱总随行的一名属下听冷阳自称是美和设计的员工,但他们提到的那位赵工早已离职去往外地,当邱总问候时冷阳的回答却显示他仍在美和。   做坏事的人警惕性强,事后那属下不放心,将这一疑点禀告老板。   邱总江湖打滚,满身官司,最怕中暗算,忙派人追查。查到人还在店内,即刻抓来审问。   “小兄弟,你姓冷是吧?刚才在我这儿做了什么手脚,交出来,免得伤和气。”   重回翡翠包厢,袁强和美女们都不见了。听邱总叫出他的姓氏,冷阳和洪爽都明白口水猿已获悉他们的行动,机关已破,不好脱身了。   “您真会开玩笑,我能动什么手脚啊?”   冷阳装傻时洪爽悄悄观察环境,对方总共十一个人,起码一半战斗力不弱,且重兵守住了出口,硬闯出去的可能性很低。再看沙发后的窗户敞开着,离地十几米的高度,跳窗逃生太危险,但也许能借地形吓唬敌人。   邱总不跟小贼废话,直接命人搜身。   一声令下,洪爽比他的马仔行动还快,纵身跳上沙发,眨眼蹦上窗台,冲楼下喊“救命”。   包括冷阳在内都没想到她会来这手,敌我双方齐声高呼:“别乱来!”,区别是他比余人多加了句“当心”。   邱总风浪经得多,迅速定下神,命人将洪爽拉回来。   洪爽岂肯坐以待毙,赶紧沿着建筑外立面上的装饰线往右侧攀爬。   她行动比黄丹云之流灵巧得多,一分钟不到已远离翡翠阁的窗户来到隔壁碧玺包厢,猛敲那边的窗户。   包厢内的客人看到这名窗外来客都傻了眼,连忙开窗放她进去,惊问:“靓女,你是清洁工还是在演特技?怎么从外边进来?”   洪爽落地起身,下意识环顾众人,晃眼看到贺阳,继而发现他旁边的姜开源。   前者没出声,后者离座发问:“小爽,怎么是你啊?”   这时包厢门飞快打开,邱总的手下闯入,闷声闷气来拿人。   姜开源急命保镖救驾,亲自上前护住洪爽,质问歹人来历。   服务员已叫来保安,冲突形成,邱总不得不露面,巧的是两方也是熟人。   简短地打过招呼,姜开源指着洪爽对邱总说:“邱总,这孩子是我侄女,不知哪里得罪了你,我先替她道个歉,请你给个薄面,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邱总措手不及,洪爽焦心冷阳安危,顾不上前仇,在他语塞时高喊:“我朋友被他扣下了,就在隔壁!”   她率先冲出门,姜开源怕她遇险,连忙跟随。来到翡翠包厢,冷阳正坐在椅子上,一名大汉立在身后,右手搭住椅背充当看守。   见洪爽安然无恙,冷阳僵硬的神气松了绑,须臾又被跟随到场的姜开源缚住。   “阳阳!”   久寻不见的儿子现身,姜开源又惊又喜,忘却身份抢至近处,受其冷酷表情阻挡,伸出的双手顿在半空。   现场飘起迷雾,邱总过来求解:“姜董,这位又是谁啊?”   目前的场合不宜认亲,姜开源迟疑片刻,忍住尴尬说:“他是我儿子。”   邱总更糊涂了,老姜的儿子怎会姓冷,不免对袁强的说法产生怀疑。   几名福满堂的员工尾随而至,贺阳也来了,都像邱总云里雾里。   姜开源为他们解疑:“这是我和前面那位太太生的儿子,叫冷阳。”   震波扩散,人人惊诧,洪爽位于震心,镇定被夷为平地,恍若身处混乱梦境,眼中冷阳的身影也化作了大大的问号。   姜开源又代冷阳向邱总求情。   邱总常演商场悬疑犯罪片,初次参演狗血伦理剧,无所适从难于应付,讪笑着向姜开源打探:“令郎和令侄在哪儿高就啊?”   姜开源见冷阳瘖默如冰,想来不会搭理,依然代答:“他以前是做广告业的,我那侄女在A行。”   邱总听洪爽的信息对得上,复又紧张,洪爽心烦意乱,被他的视线扎得难受,脑筋转速严重下降。   冷阳出声掩护:“你别慌,我们跟你无冤无仇犯不着害你。刚才和你吃饭的那个口水猿是我的仇人,我一直想报复他。今天和朋友来聚餐,恰好看到他,就想找机会在他酒水里下点泻药。结果你们看太紧,没能得手。”   邱总不肯轻信:“那你怎么认识我?”   “我以前做过地产推广,你是地产界的大佬嘛,我当然眼熟了。碧云天是榕州的知名楼盘,那个美和设计也很有名,我知道你们合作过,就随手借他们的名头来用啰。”   姜开源替他作证:“他以前在上海开广告公司,做过很多推广业务。年轻人淘气,幸好邱总及时阻拦才没酿成大错。”   理由无懈可击,邱总不便开罪姜开源,只得暂退一步。   姜开源今日在此设宴招待公司高层,贺阳近来业绩突出,深受其赏识,获得出席殊荣。   方才进店时他就在大堂看到洪爽与冷阳,见她跳窗而入,只是暂时惊慌,当得知冷阳是大老板的儿子,才开始在巨大的心理落差间蹦极。   前女友居然钓到了姜家的小开,她备受夏蓓丽宠爱,而姜开源也对这冷阳足够重视,荣华富贵对他们来说唾手可得,不像他,和姜秀娜的恋情仍通不过姜家许可,入赘豪门十字还没一划。   为什么自己苦心积虑都难达成的愿望,他们不费力气就能实现呢?   命运真不公平!   姜开源不知贺阳正害红眼病,吩咐他代为主持饭局,将冷阳洪爽叫到别处谈话。   冷阳本想一走了之,见他和洪爽认识,受惊讶驱动跟随。   洪爽倒挺主动,急着弄清其中的曲折。   三人怀着同一目的来到走廊尽头的琥珀包厢,扑面的寂静里包含浓郁的狗血气息,熏得洪爽透不过气,估计下面的桥段可能比正在热播的肥皂剧更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祝大家端午节快乐了,今天的粽子好像特别好吃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3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惠子小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阳阳,我派人找了你好久,你什么时候来榕州的?”   摆脱外人围观,姜开源喜悦溢于言表。   无益于复仇的攻击只会浪费精力。冷阳无视他,扭头问洪爽:“他跟你什么关系?”   洪爽面沉如水:“他是我亲妈的现任老公。你呢?”   冷阳被荒诞的际遇逼出笑意,厌恶地瞟一眼对面的男人:“他是我亲妈的前任老公。”   原来他真是冷家人!   她惊忙责怪:“之前你怎么不承认?”   “我以为你没必要知道。”   “可是……”   她思筹“可是”后面的话很多余,冷阳此前不知道她与姜家的瓜葛,的确没义务向无关者透露隐私。   姜开源也释放疑惑:“你们认识?”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冷斥:“不管你的事。”,更让他断定他们交情匪浅,觉得洪爽比冷阳好沟通,亲切介绍:“小爽,阳阳是我儿子,比你小一岁。”   他的存在让二人深感不适,步调一致地抽身离去,被他急促的呼喊推动着越走越快。   洪爽默默跟在冷阳身后,来到大街也不见他回头。   她估计他们的情分已画下句点,夏蓓丽抢走他的父亲和家产,害母子三人流离失所。她这个小三的亲女儿必受情感上的诛连,不被当成仇人就该赞他平和理性。   想罢她停住脚步,打算以体面的方式结束这段缘分。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睁睁看已成形的友情在外力打击下流产,心墙浮现片片小裂纹,渗出一缕缕酸楚。   距离拉开到十多米,冷阳忽然转身冲她嚷:“你怎么不走了?”   受她的惊喜震动,日头似乎微微晃了一下,又急急地为她探照青年的脸。   没看到恶意,她按住窘迫回答:“我看你走那么快,好像不想再看到我。”   他叹气:“那我走慢一点啰。”   收到维持关系的声明,她喜出望外,拔腿赶上去。与他并肩走着,却找不回过去相处时的随意自在。   重大变故后都有过渡恢复期,冷阳拿出男子汉气度主动修缮,问她要不要找地方坐坐。   她也有一肚子话想说,带他走进附近商场的咖啡店。   他们默默相对,像堰塞湖开不了口,直到冰淇淋全部融化,黑咖啡不再冒烟,洪爽才率先撕掉嘴上的胶布。   “想不到……你是奸夫的儿子。”   “……想不到你是淫\\妇的女儿。”   惊讶于对方的平静,她问:“我骂你亲爹是奸夫,你不生气?”   他反问:“你呢,不怪我说你亲妈是淫\\妇?”   “……她本来就是啊,你知道我很恨她。”   “我也是,你骂姜开源是人渣,我会更高兴。”   几句话证明彼此立场,发觉他们竟站在统一战线上,亲近感不减反增,都对这场意外相逢产生全新认识,开始寻求信息对称。   “原来好叔和叔都是我外公的徒弟,怪不得和叔这么了解福满堂的菜色。”   “我老豆和二叔很敬重冷师傅,每年都会去祭拜他。”   “刚才在一品仙居你说你亲妈和餐馆的东家私通,我真没想到在说夏蓓丽和姜开源。”   “以前听你说你亲爹搞外遇抛弃你妈妈,我也没想到是姜开源和冷大小姐。”   “那个跟你家有仇的富婆就是夏蓓丽吧?她为什么怂恿阿欢整容?”   “她经常来纠缠我,家里人都不理她,只有阿欢会被收买,这次可能也想笼络她吧。”   自家的事只是家长里短,不如冷阳家的有看点,洪爽问冷阳改行和姐姐来榕州发展是否与姜家有关。   见他不做声,泄气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无权过问。”   难耐的促迫又欺身而来,她端起茶杯,凑到唇边才发觉杯子早已空了。   冷阳提起茶壶,注水时温和道:“告诉你也无妨,可是姜开源以前把你家害得很惨,你知道我是他的儿子以后,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不自信的发问传递一丝默契,洪爽小心回应:“可不可以先说你的想法,你介意我是夏蓓丽的女儿吗?”   冷阳听罢明了,笑道:“我们一起公布答案,出手帕是不介意,出剪刀是介意。”   他俩齐声数完一二三,同时出拳,洪爽摊开的手掌正对上他的剪刀手,惊慌抬眼看到熟悉的狡笑,明白被捉弄了,立刻气呼呼缩手。   冷阳笑嘻嘻抓住:“开个玩笑嘛,不然你一直紧张兮兮的,害我不敢说话。”   掌心的汗湿被他抹去了,心跳回归正常频率,她像通过高难度测验,成功领取了资格证书,情不自禁露笑。   听他强调:“刚才我只是吃惊,并没有因为你和夏蓓丽的关系反感你。她的罪过与你无关,你们又早已断绝关系,再说你也是受害者。”   她欣喜地表明同感。   尽管出生离异家庭,却都是在关爱中长大的孩子,心态健康思维理性,落在浓稠的狗血里也能顽强地以自由泳横渡。   平安过关,冷阳固态萌发地调侃:“看来爽姐很会明辨是非,一开始把你当泼妇,是我眼拙。”   洪爽乐见他恢复常态,假意还击:“我看问题也片面了,原来极品也有闪光点。”   “那我们来共祝极品和泼妇友谊长存,好吗?”   “好啊。”   杯子碰出脆响,与他们的欢笑呼应,郁结一扫而空。   冷阳说:“我妈妈去世前曾想让我和姐姐认祖归宗,姜开源以为我们是冲着钱去的,不仅对重病的妈妈漠不关心,还狠狠羞辱我们。我和姐姐都觉得妈妈这一生太凄惨,而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姜开源和夏蓓丽造成的。更可恶的是这对狗男女还霸占了我们冷家的福满堂,我们不能再忍受这种耻辱,发誓夺回招牌,为妈妈报仇雪恨。”   事隔数月,他叙述时仍不由自主流露狠戾,顺便再次检验复仇的决心。   疑问解开了,洪爽觉得前景堪忧。   “福满堂已经是国内有名的大企业了,姜家财大势大,你很难斗倒他们。”   “这个我知道,报仇是项长期计划,不可能一蹴而就。我想先开家与福满堂同类的餐厅,打响知名度,再想办法抢招牌。目前最困难的问题是菜谱和商铺。我想用自己的物业开店,要找到合适的铺面得花很多功夫。”   “买商铺很贵的,为什么不学其他餐馆租房子呢?”   “现在房租高,租房等于为房东打工,要是遇上无良贪心的人,期满后疯狂涨价或者逼迫搬迁,辛苦酝酿出的好生意就得为他人做嫁衣裳。而且自己买房还有很多别的好处,首先在基建和设施的设计上可以进行长远考虑,也能降低菜品定价,慢慢培育市场,商铺自身也会增值。这样成本降低,风险也减少了,还不会受制于人。给员工的待遇也会相应增加,有利于吸引和留住人才,万一打起价格战,那些没房子的店主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她赞他算帐精细,建议他去榕州新建的餐饮一条街看看,那是政府出资打造的餐饮区,号称未来的城市名片,却被否决。   “这种政府打造的餐饮中心经营起来都很难。餐馆是自由生长的行当,有优胜劣汰的过程。餐馆一多,客源有限,就会造成僧多粥少。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已经去看过了,街道规划有缺陷,停车很不便利,将来肯定影响生意。”   如今餐饮界对硬件要求越来越高。中高档餐厅要有宽敞的包厢和卫生间,厨房也要宽松敞亮。   以福满堂的建店标准为例,平均总面积都在6000平米以上,按五星级酒店标准装修。店内设有高新排污处理系统,能容纳近千人就餐。周边马路宽敞,水电气供应充足,附近有大型停车场,路边还有一些临时停车位。   冷阳要开一家同规格的店,理想地段一是避开旧城区和闹市。那里街道狭窄,交通拥堵,停车位少,建筑老旧,内部空间和管道不能满足高端改建需求,开小型平价饭馆还行,不适合档次较高的大餐厅。   二是避开主干道。城市主干道车流量大,人流量却少,停车困难,顾客不便进出就留不住人气。   “我想在二三环之间的区间道路上找找看,只要交通便利,方便停车、环境优美,哪怕偏僻点也行。城市发展这么迅猛,郊区很快就变市区,等形成成熟的商业区,越早抢占口岸的得利越多。”   他分析精准,洪爽也有了信心,说会帮忙留意。   “找店铺的事我一个人也行,你替我求好叔和叔写菜谱吧,能做出福满堂的传统菜品,我就更多了几分战胜姜开源的把握。”   “这好办,你是冷长生的外孙,他们一定帮你的。”   她提议马上回家通知长辈,相信这对他们来说是桩喜讯。   下午四点,曾淑琴接到冷阳电话。   “琴姐,洪爽受伤了,正在市三医院看急诊。”   曾淑琴正整理水果货柜,手一软,将一颗七斤重的西瓜摔得肝脑涂地。   洪万好怨她不小心:“你打电话就打电话,别一心两用嘛。”   只听她对着手机惊叫:“她怎么会受伤呢?!”   不祥之感撼动洪万好,抛下刚捡起的碎瓜凑上来。   “谁受伤了?”   曾淑琴挂线后仓皇道:“167打电话说二妹从商场自动扶梯上摔下来,被送去三医院了。”   他一把抓住她,眼球大大突起:“伤得重不重啊?现在怎么样了?”   “说只是右腿受伤,我问他人在哪儿,他说在做CT检查,让我们尽快过去。”   夫妇俩交代阿辉看店,让洪巧去帮忙,驱车直奔医院。   他们推测洪爽今天是和冷阳相约外出的,进而怀疑是后者故意害她受伤。   “167会不会已经展开报复了?二妹真的只是摔伤了腿?我怀疑那小子在骗我们啊!”   “我昨天就说把事情告诉二妹,你又说再等一天,这下好了,这事多半是167的阴谋,他就是想伤害二妹来报复夏蓓丽!”   老两口就像J.P.McEvoy笔下那个借千斤顶的男人,凭被害妄想症脑补了一出惊悚凶案,可怕的是洪爽手机一直无人接听,不断加剧他们的病症。   曾淑琴再联系冷阳询问女儿的情况。   冷阳说:“她摔倒时碰了头,医生建议她再做个头部CT,她现在在楼上,我在大厅帮她排号。”   “真的?你没骗我?”   “我干嘛骗你啊,琴姐,你别紧张,她的脚只是扭伤,最多一星期就能康复。”   话音未断,陡然冲出一声尖叫,音色很像洪爽。   曾淑琴心荡上天宇,跟着惊呼女儿的名字,那边却挂线了。   洪万好吓得急刹车,听完她的播报,匆忙开足马力赶路。超速身影被沿路各个电子天眼记录在案,驾照危在旦夕。   “他们真的在医院?万一167骗我们怎么办?”   “就快到了,找不到人马上报警,他要是敢把二妹怎么样,我就跟他拼命!”   抵达医院大门,曾淑琴在人群中捕到目标。洪万好违章将车停在非机动车道上,顾不得锁车门直接飞奔过去扯住冷阳逼问洪爽下落,神气凶恶似在审犯人。   冷阳莫名其妙,曾淑琴已猴急摊牌:“167,冤有头债有主,害你们的人是夏蓓丽,不关二妹的事,你不能拿无辜的人出气啊!”   洪万好跟着说:“夏蓓丽和你老子勾搭,我和二妹也是受害者,你外公是我师父,我以前很孝敬他的,你要分清好坏嘛!”   冷阳处事沉着,片刻后脱离惊讶。   “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夫妻俩整齐划一点头,曾淑琴说:“我们早想找你协商了,一直没想好该怎么跟二妹说,二妹真心喜欢你们姐弟俩,把你们当好朋友,我们怕她知道了受不了啊。”   冷阳站在他们的角度看,是能找出很多疑点,被认出身份不奇怪,哂笑:“那你们不用担心了,她刚才已经知道了。”   以为他向洪爽下了毒手,洪万和惊怒地揪住他:“你究竟把她怎么了?二妹是我的心肝宝贝女,我不会放过你的!”   冷阳猜他们误会了,笑着辩解:“好叔我没干坏事,洪爽脚扭伤了,在那边大厅里休息,叫我来这儿接你们,你和琴姐快过去吧。”   洪万好怕他逃脱,押着他来到大厅,见到右脚缠满绷带的女儿。   “老豆,妈,我没事啊,你们干嘛这么紧张?”   洪爽来回打量簇拥她的左右护法,质疑冷阳报讯方式有误。   “你是不是把情况说得很严重,害我爸妈吓成这样?”   冷阳戏谑:“没有啊,他们一来就捉鬼似的抓住我不放,我才被吓了一大跳呢。”   曾淑琴握住洪爽肩膀问:“二妹,你知道167是谁了?”   洪爽纳闷:“167就是167啊,难道还有别的名字?”   说完便醒悟,目瞪舌挢地张望三人。   洪万好急道:“他是冷长生的外孙,姜开源和冷忆梅的儿子啊。”   洪爽迟钝点头:“是,我刚刚才知道,你们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曾淑琴先问她为何受伤,事情与他们设想的风马牛不相及。   下午她和冷阳出咖啡店登上商场自动扶梯,身后一位老太太没站稳,摇晃中怀里的婴儿落向扶手外侧。   她眼疾手快抓住婴儿衣衫捞上来,用力过猛失去重心,抱着孩子沿扶梯滚下,右脚踝扭伤,手机也摔坏了。那婴儿受了轻伤,和她同乘一辆救护车来到医院,检查后无大碍,已跟家长回家了。   “他家里人谢我救了小孩一命,帮我付了医药费,还硬塞给我2000块做谢礼,我没要,还给他们了。”   曾淑琴仍存疑:“我在路上给167打电话,忽然听你尖叫一声,然后就断线再也打不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冷阳出面解说:“她不肯老实呆着,下楼找我,过来时脚滑摔倒了。正好我手机没电,没法告诉你们详细地点,所以才出去接应。”   尴尬降临,老两口赧颜汗下。   他大度道:“爽姐今天见义勇为,救人之后又不要酬劳,真是勇敢仁义啊。好叔、琴姐,你们教女有方,也值得敬佩。”   洪万好羞愧得嘴角抽搐,不放心地问::“167,你真没想过害我女儿?”   冷阳失笑:“你们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了,我还没糊涂到好坏不分的地步。况且你女儿很泼辣,武力值又强,我不小心得罪她就被揍得够呛,要是存心害她恐怕性命都难保。要报仇也不能选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啊。”   又应曾淑琴要求解释租住洪家隔壁的原因。   “那也是巧合,我想住在老城区方便观察当地人的生活,了解他们的口味。刚好中介推荐那套房子,我看环境好,条件也不错,就租下来了。谁知这么巧,就在你家隔壁。你们要是不放心,明天我就另找房子搬走。”   一家三口同声喊:“不用!”,而后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由谁说话才合适。   冷阳保持随和:“看来你们都舍不得我这个邻居啊,那我不走了,往后请你们继续关照。”   嫌隙解除,洪万好请他回家叙谈,从而知悉冷忆梅失踪后的境况。   他和曾淑琴都曾受过她的恩惠,敬其德爱其仁,听说她为抚养子女受尽辛劳,等到享清福了又患病而亡,纷纷为之痛洒热泪,改口称冷阳“阳仔”。   “阳仔,师父和梅姐待我们兄弟不薄,你要福满堂的老菜谱,我们可以把知道的都交给你。但想抢回福满堂的招牌,我认为真的太难,姜开源现在几百亿身家,背后还有外资撑腰,你拿什么跟他斗呢?”   曾淑琴偷偷掐丈夫,示意他别说丧气话。   洪万好正直道:“阳仔不是外人,我必须提醒他小心。冷家就他一个传人,他要是过得不好,师父和梅姐都会不安心的。”   冷阳衷心道谢:“好叔放心,我做事有章法,不会莽撞行事。有你和和叔帮忙,我心里踏实多了。我姐姐还不知道你们和我家的关系,她最近要去北京培训一周,我怕吓着她,想等她回来再告诉她。”   洪家人自然尊重这一决定,留他吃了晚饭再去。   跌宕起伏的一天即将落幕,洪爽的惊讶像胖大海越泡越胀。   回想与冷阳相识过程中的连串巧合,恰似拼图衔接有序,其巧妙更胜人为设计。这给了她十足信心,坚信冷阳能实现目标为母亲讨回公道,她也能借由他的胜利替家人一雪前耻。   夜很静,头顶忽然落下淅淅沥沥的水声,窗外无雨,有人打开了天台的水龙头。   她拄着拐杖爬上楼梯,走出楼梯间,见冷阳正拿着水管浇花。   “我看你行动不方便,替你给这些花浇水。天气热,玫瑰和绣球都蔫了,再不浇水会干死的。”   知道他翻铁丝网过来的,她笑说:“你小心邻居看到说你是小偷啊。”   “管他们呢,你们家不拿我当贼就好。”   他悉心照顾过每盆花木,关闭水龙头坐到她身边。   散尾葵悄悄将大手搭在二人肩头,天上几颗疏星站岗,百无聊赖地当他们的听众。   “口水猿发现我们了,明天你去上班会不会被报复?”   “不怕,我手里有他的罪证,正好找他谈判。”   “你今天真勇猛,居然翻窗逃跑,当时我真怕你会摔死。”   “我那是孤注一掷,逃出去才能求救嘛,你别以为我是丢下你一个人逃命啊。”   “哪儿能啊,像你这么有情有义的女人,我当然相信你会和我同生共死了。”   她并非初次喝他灌的甜汤,嫌他肉麻,忙说些解腻的话题。   “现在想想老豆和妈怀疑你也不是没道理,你肯定调查过姜家了,怎么没顺便查查我们家?”   “你还在怀疑我啊?当年的事洪家也是受害者,又和姜家没来往,我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妈妈在世时提到夏蓓丽的前夫也没说姓洪。不然今天你说好叔当过厨师,亲妈又出轨餐馆老板,我就能想到是你们了。”   洪爽通过他和父母的话语,对冷忆梅有了大致印象,感叹:“伯母真是好人,温柔善良,冷姐姐一定随她了。”   冷阳凄然而笑:“女人太温柔善良也不好,像你这样的才不会受欺负。”   体察到他的悲伤,她玩笑解郁:“你是说我既不温柔又不善良?亏我拿你当朋友,竟然这么贬低我。”   他明白她的好意,吃吃笑着抓住她的左手:“那你是愿意被人贬低但威风八面,还是接受赞美却受尽欺凌?”   “……好像被贬低划算点。”   “就是说了,还是那句话,自己爽才是真的爽。”   “切,我早知道啦,不然也不会给自己改这个名字。”   说笑时她忘记甩开他,后来注意力又被蚊子拐跑,用右手抓挠腿上的小疙瘩。   冷阳晃晃他们握住的手:“你真开放啊,被男人握住手居然一点不紧张。”   反应慌乱会被调戏,她假装恝然地收回手,讥笑:“那是因为你没有让我紧张的魅力。”   他打趣道:“遇上你这个强力绝缘体,我得去充充电了,下次握手一定让你面红耳赤,心中小鹿乱撞。”   “你还是去电别人吧,以前还嫌我手上长茧又粗又糙,有什么好握的。”   “不是啊。”   冷阳又一次抓住她的手,一本正经说:“一握就知道是亲密战友的手,特别有安全感,长路漫漫,以后全靠你罩我了。”   他表现坦然,她也不能扭捏,渐渐地从他温热的掌心觅到了牢靠的信任,仿佛比铁索更结实,经得起回山倒海的冲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卷卷、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非花 10瓶;会飞的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洪爽预计没错,袁强心虚整晚,早上例会结束后招她去办公室谈话,假惺惺问:“小洪,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从商场的自动扶梯上滚下来了。”   “哦,我还以为是翻窗户摔伤的。”   “哪儿的窗户?”   “……你和那冷阳早就认识?”   “不比你认识得早。”   “可据我所知不是这样的。”   昨天袁强听邱总说冷阳洪爽是姜开源的儿子和侄女,既是亲戚自然早已熟识,他怀疑上次冷阳来银行闹事就是和洪爽联手摆了他一道。   心急暗示正中洪爽下怀,假笑:“袁经理,一品仙居的三头鲍和澳洲龙虾味道真的很不错,4万块一瓶的茅台也很好喝哦。”   她取出手机,调出一张昨天视频的截图向他展示,图片上的餐桌正是邱总招待他的酒宴。   袁强脸色转青:“小洪,我一直很器重你,对你严格是想栽培你。”   洪爽点点头:“我知道啊,很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我这个人没什么上进心,工作只为混口饭吃,做好分内事,别的地方不出错就满足了。硬要栽培恐怕浪费你的心意。”   袁强忙说:“知道你的职业目标,以后我会调整培训方案的。我对海鲜过敏又不爱喝酒,一品仙居那种高消费场所也不适合我,你的推荐我消受不起。”   “好吧,那就承蒙你多费心了,昨天的事我只当不知道。”   协议达成,他小心试探:“小洪,听说福满堂的姜董事长是你的亲戚?”   洪爽知道是邱总透的风,反问:“你听谁说的?”   袁强哑然,以为她不愿承认,打个哈哈秃噜过去。因她捏着自己的把柄,又有厉害的靠山,再不敢肆意刁难,恶感却有增无减,恨不能除之后快。   洪家人办事实诚,洪万好和洪万和各认领了四道菜,连上洪爽研究的椒盐大王蛇和德式咸猪手,星期四,十道菜的制法已撰写停当,洪万和却担心交不了差。   “别的都凑合,就是葫芦鸡比原版差很远,我照正规传统做法做出来的鸡怎么都不如他做的香脆细嫩,水准下跌太多恐怕过不了关啊。”   他先前嫌这是免费差事,真做起来却兢兢业业、厨王冷长生的弟子都具备一流的职业操守,手艺不到位不光丢自己的脸,还抹黑师门荣誉。   三人分析原因,流程都正确,配料也没错,做出的葫芦鸡品质算上乘,只能说香云大酒店出品的这道菜在市场上一枝独秀,想跟上水准必须找出藏在菜品里的秘方。   洪万和已细致琢磨过,原版的鸡带着玉米的鲜甜,他也在煮制时加入玉米棒,还在高汤里放了大量五花肉和棒子骨,以求达到那种油脂丰润的效果,但依然不得其法。   洪爽仔细观察原版的葫芦鸡,油脂充分浸润到了表皮内,炸酥效果更好,珠圆玉润的色泽好像镀着一层琥珀。   “老豆,二叔,我们试试先用卤水浸泡一晚再上锅蒸吧,蒸的时候在鸡身上铺一层五花肉,再加玉米和棒子骨,这样油脂就能渗进去。”   智慧火花也蹦入洪万和脑中:“对啊!蒸的更容易吃油。可是不如煮的好上色。”   葫芦鸡的卤汁只加生抽,一点老抽都不能放,不经卤煮鸡的颜色会略浅,影响卖相。   洪爽建议用冰糖代替卤汁里的白糖,混合成的糖胶质有助于上色。   他们依法试验,洪家兄弟像当年学厨那般为制作菜品废寝忘食,凌晨四点起床捞起浸好的鸡蒸熟油炸,得到了与原版不相上下的葫芦鸡。   “那个总厨心思真巧啊,确实是个高手,可惜人品歪了。”   “二妹能破解他的招数也很强啊。”   “她厨艺天赋真的很高,随谁呢?”   “当然随她亲爹啰。”   无心的议论触犯洪万好心病,狠狠瞪视弟弟:“我才是她亲爹!你的牙齿已经松了吗?说话越来越漏风。”   洪万和觉得他太敏感,郁闷嘀咕:“都过去那么久了,警惕性放松了嘛。”   这理由是给自己挖坑,下一刻洪爽轻快地走进厨房,一声问候炸裂兄弟俩的头皮。   “二妹,你这么早就起床了。”   “你们比我更早啊,葫芦鸡都做好了吗?”   洪万好连忙端来成品,以掩盖方才的失误。   “二妹,你的点子是对的,用肉片加棒子骨蒸出来的鸡和香云大酒店做的一样润,冰糖汁的上色效果也很好,简直像黄金甲一样。”   洪爽撕了一块品尝,赞道:“炸得刚刚好,老豆果然宝刀未老。”   她与两位厨界前辈通力合作完成菜谱,体会到了久违的成就感,暗暗巴望得到更多类似的工作。   三人搂抱着与美食合影留念,都笑得像过节。   洪万和对洪爽说:“你这次帮了那个朋友大忙了,这十道菜的制作工艺花二十万都搞不定啊,得让她好好感谢你。”   收到成果,关佩珊果然很高兴,盛赞洪爽的办事能力。   “极品鲍鱼制法很复杂,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出来真的很难得。不过我最喜欢你对德式咸猪手的改良,卖相和口感更胜原版,改个名字做为升级菜色推出一定很受欢迎。”   洪爽笑道:“是该改个名字,咸猪手听起来有点不雅。”   “你什么好建议吗?”   “……你觉得‘招财手’怎么样?”   这菜名是做这道菜时冷阳随口说的,她起初嫌俗气,但听了他的解析又很服气。   “菜名太雅致了曲高和寡,俗点才好,这名字寓意好,有富贵气象,放在大酒店的菜单里正应景。”   关佩珊大约与他思路相通,喜道:“这名字很不错,又通俗又形象,很适合做为特色菜推荐,就用这个吧。”   洪爽见她能敲定菜品名称,想必是餐饮部的负责人,希望这套菜谱有助她晋升。   又听她请求:“你的菜谱写得很详尽,但厨师实际操作时可能会遇到一些疑难点,能不能抽空到我们酒店的厨房手把手教教他们?”   现场演示是烹饪教学里不可或缺的环节,这要求合情合理,洪爽帮忙帮到底,周六一早带伤去香云大酒店为中餐厅的新进厨师讲解示范。   关佩珊让餐饮部经理彭东负责接待,嘱咐他先别向洪爽透露她的身份。   初次参观五星级餐厅的厨房,洪爽兴奋新奇,看到高精尖的设备忍不住向彭东询问用途和用法。   厨房内精细的分工和高效的劳作节奏也深深吸引着她,人们的鲜活干劲以及热火朝天的氛围与银行里的机械死板反差强烈。   看到个别切菜技术生疏的新学徒,她很想代劳。一些老师傅的娴熟刀工和装盘技艺又令她赏心悦目,看着看着手更痒了。   “洪老师,这四位是新来的炒菜师傅,也是您今天的学生。”   四名男厨师年纪最大的四十多,最小的也比她年长几岁。虽说厨界重技术不重资历,但技术是靠时间练就的,一般人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力混不上五星级餐馆的灶台。他们的基本功应该都比她扎实,经验更无从比拟。   她本着礼貌,先向四位前辈鞠了一躬,谦逊道:“我只是个厨艺爱好者,老师是不敢当的,有说错的地方请各位务必指正。”   态度首先搏得好感,她教得认真细致,四人也听得专心,不时用手机或纸笔记录要点,临近中午厨房开始忙碌,课程即将暂告段落,找茬的人也来了。   “外面宴会厅正等着上菜,你们不干活儿在这儿瞎搞什么?”   一个高大的光头胖大叔当着洪爽的面喝骂听课的厨师,洪爽见他的工作服与众不同,听赶来的彭东介绍才知此人正是香云大酒店中餐厅的总厨魏大群。   “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厨房就是我说了算。你们找个门外汉来教人做菜,不是存心打我的脸?干脆现在就辞退我,省得大家面子难看!”   魏大群知道酒店想釜底抽薪,不停找人破解他的菜谱,今天有人打上山门,他难忍屈辱跳出来宣誓主权,想激高层出面应战。   彭东早接到指示别同他硬碰硬,赔着笑与之周旋。   洪爽怕关佩珊为难,也不跟这地头蛇计较,安静地旁观着,魏大群向她挑衅都被彭东巧言挡回。   争执数分钟,一名厨工慌里慌张赶来报告。   “彭经理不好了,林家婚宴用的烤鸭全烤焦了!”   今天一位林姓大人物的儿子在此举办婚礼,菜单上有一道北京烤鸭。   160桌宴席总共是160只鸭,刚才这些处理好的鸭子都被送进燃气烤炉,本该以香酥红亮的姿态装点喜宴,不知是谁调高了4个烤炉的温度,等人们觉察时,鸭子表皮全被烧得焦黑。   “调好的炉温怎么会变呢?是谁动了手脚?去查监控!”   “昨天监控坏掉了。”   “那谁负责看烤炉?”   “是小冯,他刚刚去冻库提货了。”   “他为什么擅离职守?”   “是魏师傅让他去的。”   经初步调查,彭东认定是魏大群蓄意捣鬼,奈何证据不足不能立即查办。林家即将开席,当务之急是重新赶制烤鸭。   既是人祸,事前定然切断了退路。厨房里整鸭的库存只剩70多只,据说采购部大前天天便递交了鸭肉的进货单,魏大群拖着没签字,现在去进货肯定来不及了。   林家是香云的大客户,出于信赖让他们承办独子的婚宴。一道菜或许是小事,但若因此失信于人,恐会妨害今后的合作。   彭东焦急,打算派人去别的餐厅叫外卖烤鸭。有人提醒这事传出去将成为酒店的大丑闻,但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亡羊补牢。   洪爽见状,担心关佩珊受连累,悄悄对彭东说:“彭经理,我会做一道烤猪肉,外表和味道很像北京烤鸭,兴许能混过去。”   她是总经理介绍来的,又确有两把刷子,彭东死马当做活马医,愿闻其详。   洪爽让厨房选出肥瘦厚度基本相当的猪五花,切成若干一斤二两重的长方块,先用火烧掉表面的猪毛,再入骨头汤炖煮,添加大量鸡架、猪骨,等肉块煮透捞出,从中间一分为二,切成两个8厘米长、4厘米宽、5厘米厚的块状。   “下面要片掉二分之一的猪皮,只留下大约两毫米厚的皮,只有这个厚度炸出来的皮才会有焦酥的口感。能不能把猪肉变成烤鸭就靠这个步骤了,请各位片皮时保持耐心,薄了厚了都不行。”   她先做示范,精细的刀工得到行家称赞。   改好的猪肉均匀涂抹以盐、料酒、丁香、八角、花轿、葱姜配制的调料,涂抹时用一把做串烧的竹签不停戳刺,以便调料渗透。腌制20分钟,上锅干蒸20分钟,滤掉蒸出的肉汁备用。   蒸好的肉抹一层香醋,下6成热的油锅炸5分钟,捞出再抹一层醋,用竹签扎一遍,再入锅炸,重复三次。   “油温必须控制在6成热,温度过高表皮会膨胀起泡,肉里的油脂流不出来,将影响口感。抹醋时一定要用竹签反复扎,这样能帮助肉皮出油。”   炸好的猪肉改成3毫米厚的薄片,淋上蒸肉汁,外观果真近似烤鸭,和葱丝、甜面酱卷入荷叶饼食用,肉质入口即化,有烤鸭的神韵,味道还更胜一筹。   彭东大喜,让人将这批冒牌烤鸭送入宴席,宾客们频频下箸,收获不少赞誉。   “洪老师您真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这道菜本身叫什么名字啊?是您独创的?”   洪爽诚实相告:“我没这么厉害,以前在网上见一个豫菜大师做过,名字就叫‘赛烤鸭’。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当年慈禧太后逃难到开封,当地名厨进贡了这道菜,被慈禧太后误认做烤鸭,钦赐了这个菜名,是河南的传统名菜。经过那个豫菜大师改良,外形和口感都更接近烤鸭了。”   彭东夸她博学多才,转身将消息上报总经理。   关佩珊既恼怒魏大群的阴毒,又庆幸己方化险为夷,稍后亲自借祝贺之机去林家喜宴上探风。   林太太欢喜地接待了她,闲谈时提到席上的烤鸭。   “佩总,你们这个烤鸭好吃是好吃,但他们说仔细看不像鸭子,是用什么肉做的啊?”   关佩珊不跟贵宾打马虎眼,如实交代了厨房失误烤焦烤鸭,鸭子库存不足,只好用猪肉替补的经过。   市面上猪肉比鸭肉价贵,完全能排除酒店偷工减料的嫌疑。   林太太喜赞:“能把猪肉做出烤鸭的味道,不愧是榕州最好的五星级酒店,请你替我们好好夸夸这位厨师,他不仅手艺好,脑瓜子也很灵呢。”   好老板对人才嗅觉灵敏,关佩珊自幼参详商道,练就一双识人慧眼。上位之初急需培植亲信团队,正四处网络精英,感觉洪爽可堪任用,心中默默草拟起招聘计划。   第二天洪爽去上班,阿英趁着营业前的准备时间向她诉苦。   她预备年底结婚,近日为筹备婚礼奔忙,最伤脑筋的是预定喜宴。   “现在的包桌菜真黑啊,我去几家酒店问过,一桌燕鲍翅最便宜的也要3800,还不包括酒水。菜呢就是八个冷碟,热菜是清汤官燕、红烧大鲍翅、海参、蒜蓉虾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鸡鸭鱼,总共10道,再加一个汤四个小吃。怎么看都不值3800啊,简直是在抢人。”   洪爽说:“现在的酒席一沾燕鲍翅都要好几千,要不你换个普通规格的,亲朋好友来参加婚礼就图个热闹喜庆,很少人真冲着吃来的,菜色丰盛,味道再好点就差不多了。”   真正让阿英苦恼的是普通规格的也不便宜。   “我们问了一家最便宜的,凉菜热菜都是普通菜式,外带四个小吃一个果盘,也要2000块,菜的成本最多800,至少被店家黑掉一千多啊。你说恐不恐怖?”   “是够黑的,你们讲价了吗?”   “当然讲了,就3800那个还说打了八八折,真是死人灯笼报大数。”   “听说酒店最赚钱就是包桌菜了,尤其是喜宴,是他们的摇钱树。但酒席总是要办的,挨宰也只能忍了,谁让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呢。”   洪爽想了想又说:“香云大酒店的宴席很不错,菜品丰盛,品质也有保障,要不你去那儿问问?”   阿英白眼:“小姐,你别损我了,那是五星级酒店,一桌酒席至少七八千,订二十桌连上酒水就是十几二十万,我们负担不起啊。”   这事洪爽爱莫能助,只能陪她发牢骚。   午休前关佩珊来电约她中午吃饭,地点还是上次的酒店客房,菜则是她编写菜谱的那几道,还把昨天听课的四名厨师叫来了。   “你这些学生交作业了,你尝尝合不合格。”   四人业务精熟,严格按教导烹饪,有的与原版不相仲伯,差一点的也能达到9成火候,足以实现过度。   洪爽认真给予点评建议,关佩珊等厨师们提问完毕做好笔记便打发他们散场。取出一个装满现金的信封放到她跟前,说是本次的酬劳。   洪爽不愿接受,相持中心生一念,笑道:“这次写菜谱我也学到很多东西,你真的不用给我报酬,实在要给不如帮我个忙。”   她代阿英咨询喜宴事宜,关佩珊问明情况说:“我们酒店的宴席最低档次是每桌7800,还要加收50%的服务费,以我的权限打折能优惠到5000,再免除服务费,这个价位她能接受吗?”   阿英的最高预算是星级酒店“燕鲍翅”每桌不含酒水3500,求物美又要价廉,因此高不成低不就。   关佩珊听后爽快道:“在我们酒店是不行,但别的地方应该办得到,要不下班后你约她出来,我帮她参谋参谋。”   洪爽没想到她这么热心,立刻打电话通知阿英。   阿英巴不得有懂行的当顾问,下了班三人在银行对面的麦当劳碰头。   关佩珊询问她婚礼的时间、预计宾客人数、主要亲朋的身份职业以及大概预算,很快帮她制定了初步方案。   阿英听后非常满意,恳求她替自己出面议价。   关佩珊打开大众点评网的APP,挑了一家环境、硬件设施和口碑都不错的四星级酒店,三人乘地铁登门咨询,落座后直接找经理商谈。   关佩珊翻看店方送来的菜谱,最贵的5500一桌,心中估算一番摸清了这家店的利润空间。就以第三档4000一桌的为基础和经理协商,要到八五折优惠后要求改几道菜。   将一个新式佛跳墙换成一人一份的鱼翅捞饭,水晶虾仁换成油焖大虾,清蒸鲈鱼换成香茅烤全鸡,再加一个鲍脯全家福、一个荷香海参、一个油浸红鲑鱼。   听得经理连连摇头:“这样金额超太多了,我们做不了啊。”   关佩珊不慌不忙与他算账,将每道菜的成本、毛利掰扯得清清楚楚。   经理像遇到物价局的办事员,唬得一愣一愣,最后赔笑:“一听您就是同行了,该知道这个价真是太难为我们了,多少再添点吧。”   关佩珊看看阿英,问她什么意思。阿英觉得能照3500拿下她定的这个菜单已超出期望值,全权委托她定夺。   关佩珊假意思索片刻,说:“那酒水我们自带,每桌再加100。”   经理盘算许久,叹着气苦笑:“都是同行,就当亏本交个朋友啦。”   关佩珊让阿英不忙下单,说一行人还没吃晚饭,就在菜单上挑了四样炒菜,先试试味道再做决定。   经理心领神会,说:“我让厨师长亲自给你们炒。”   不一会儿四菜上桌,关佩珊请洪爽品评,顺便再考验她的鉴赏力。   洪爽细嚼慢咽吃了几筷子,经理在一旁问感想,她十分笃定地说:“除了这道酱爆桃仁鸡丁,其余三道菜都不是厨师长炒的。”   理由是其他三道菜在调味和火候上都有不足,唯有看似最简单的桃仁鸡丁体现了烹饪者的高超技艺。   “这道菜看起来做法简单,但有三个很难拿捏的要点。爆炒时核桃仁要先经过低温油炸,核桃出锅以后还会继续成熟,掌握不好火候很容易夹生或者焦糊。而爆炒用的酱料须加水调制,浓稠度是装盘后酱料裹满所有食材还不出现下滑流汁现象。颜色要求黑亮但不能过咸过甜,糖和黄酱的添加必须精准。这道菜鸡丁软嫩,桃仁酥脆,酱料浓稠度和调味恰到好处,正是平凡中现出真功夫。没有多年的经验和高水准的技术很难办到。”   消息传到后厨,那厨师长乐坏了,亲自跑来会见这位火眼金睛的食客。谈起烹饪心得,洪爽问一答十,见地不俗,厨师长引为知己,欢喜得了忘年交,非让经理看在他的面子上再给点优惠,结果不仅免去了多加的100块,还每桌获赠三个小吃。   阿英自觉大获全胜,再三感谢两位功臣,说改天还要好好招待她们吃顿饭。   与她分别后,关佩珊邀洪爽再去别处坐坐,洪爽脚伤未愈,奔波多时有些疲惫,想尽早回家休息。   关佩珊主动送她,出地铁后坚持陪她步行回家,趁便实施挖角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eth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洪小姐,昨天多亏你教厨房做赛烤鸭,帮了我们大忙。厨房里那么多人都束手无策,还得靠客人想办法,说来真是惭愧。”   这恭维洪爽受之有愧,道出一句憨直话:“你们酒店那么多高手,我相信未必就没有人会做那道菜,只因为是那里的职员,怕担风险,不像我这个外人行事没顾虑。”   关佩珊笑赞:“你这么能干,还这么谦逊,相信每个老板都喜欢你这样的人才。”   她顺势拐向正题:“我听说做银行柜员很累,是这样吗?”   “是啊,每天早上8点20必须到岗做准备,下午结束营业还要扎帐清点,6点才能下班。工作时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稍微马虎点就会出错。轻则赔钱罚款,重则受处分啊。”   “那待遇和升职前景怎么样?”   “工资和各种福利加起来一年差不多10万吧,升职就难了,要靠关系的,很多人一干七八年,受不了的都跳槽去做保险和理财了。”   关佩珊试出洪爽并不满意现有工作,趁机建言:“事业能不能有成就,不光靠个人努力,更重要的是机遇。如果有一份前景很好又恰好合你兴趣的工作,你愿意尝试吗?”   收到眼神询问,语气诚恳道:“我觉得你很适合干烹饪,这行的就业者文化水平普遍偏低,不能很好地进修理论知识,对成长构成障碍。你就不一样了,有高等学历,眼界和见识都比他们强,还肯用心钻研,从事这方面工作一定能取得成就。我们酒店餐厅想成立新的产品研发部,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推荐你去试试,一开始待遇可能不比你在银行高多少,但从长远看发展空间更大。”   招揽人才要么出高薪,要么许诺好前程,她给不出比银行更优厚的待遇,也不能保证稳定性,就以未来画大饼。   这本是招聘者的惯用伎俩,却带给洪爽巨大诱惑。   香云大酒店代表榕州餐饮业的最高水准,非专业人士想在其中找到菜品研发工作好比天方夜谭,或许父亲会看在机会难得破例允许。   她忍住心动,平静道谢,说与家人商量后再做答复。   进入海河路,她们巧遇刚下计程车的冷阳。   洪爽为双方做介绍,冷阳见她回来的方向不对,听说陪朋友去订酒席了,埋怨:“你脚伤没好还到处跑,回来也不打个车,太节约了吧。”   关佩珊想和洪爽单独谈话,故意没叫车,听了这话抢先说:“是我疏忽了,刚才没想到这点,真不好意思。”   洪爽忙维护她:“我们去的那家酒店紧挨着地铁站,当然什么方便就坐什么了。我晚饭吃得很撑,也想多走几步助消化,你别逮着机会就挖苦人。”   有外人来到,关佩珊不想浪费时间,礼貌地道别而去。   冷阳和洪爽同行,随口问:“你这朋友是千金大小姐?”   他指出她一直未曾察觉的特征:“她从头到脚穿的戴的全是顶级大牌,光是那块手表就值50万。”   洪爽吃惊,她对大牌没研究,只觉得关佩珊着装得体,衣服款式还很简约朴素,没想到价值不菲。   冷阳听出她和对方不熟,一问才知是帮忙写菜谱的朋友。   “你不是说那人是个大帅哥?又撒谎。”   “这叫幽默,跟你学的呗。可她真是大小姐?我看不像啊。”   依据是初遇时关佩珊遭小日本猥亵还隐忍不发。   “富家千金自尊心那么强,不可能忍下这种羞辱吧。”   冷阳笑她见识浅:“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根本不了解富豪阶层的想法。他们信奉利益优先,绝不意气用事。那日本人是她的大客户,为这点事得罪人家,搞不好给酒店造成重大损失,自己利益受损还不好向上司同僚们交代,当然得忍了。况且他们这类人懂得逢场作戏,被大客户调戏一下只当是玩笑,不会太在意的。”   洪爽一想有理,感叹:“原来有钱人也要跪着挣钱啊。”   “那是,做买卖都得放下身段,死要面子往往错失很多机会,还会招来不少麻烦。这关小姐清醒明智,是富人里的精英,以后一定是个有为人士。不过我劝你别跟她深交,少谈感情只讲合作。”   “为什么?”   “她刚认识你就让你帮忙写菜谱,说明她很会看人,能迅速发现对方的利用价值,在情分还没建立时就进行索取,不浪费任何机会,显然是个很会投机的功利主义者。还有,她刚才送你回来的路上一定跟你谈了什么,不然不会白白在一个人身上花时间。”   “她想推荐我去香云大酒店搞菜品研发……”   洪爽认为他不该把关佩珊设想得这么狡诈,转话说:“她有付我菜谱的酬劳,是我自己没要。今天还特地跟我们去找酒店,帮我同事讲价,费了不少心呢,如果真是千金小姐,那也太平易近人了,应该夸奖才对。”   冷阳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批评她,是论述事实。礼贤下士是追求成功的必修课,相对于品格,对此起主导作用的是头脑。古往今来那些大人物都会收一堆三教九流做小弟,你觉得他们是真心和那些人交朋友?还不是为了干事业。你说她给了你报酬,给了多少?十万块有吗?”   洪爽回忆那只信封的厚度,以柜员经验判断有一万左右。   “真是十万我就要了,就因为钱不多,想跟他们酒店做个人情。明年我们家要为嫲嫲祝大寿,我想到时去香云大酒店订酒宴,好多拿点折扣嘛。”   “哈哈,我就说你没那么傻嘛,原来打这算盘。不过你做了价值十万的工作,她才给你一万,分明是工酬不对等,你还感谢她。我想刚才帮你们找酒店也不是想还你人情,是在为说服你跳槽做铺垫。”   “可是……”   “不信就算了,我说这么多并不想证明你蠢,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是傻白甜呢?主要是因为你跟上流社会接触少,不明白阶层差异,用和普通人打交道的标准去衡量她。所以我才提醒你,免得你被人利用。”   洪爽思维富有弹性,能接受他的说法,好奇他的鉴人能力是如何练就的,只见了关佩珊一面就能看穿其本质。   冷阳坦言:“她很像我前女友。”   她一听失笑:“哦,原来你是记你前任的仇才对人家起戒心。”   他回敬她半个白眼:“我从没记恨过我的前任,相反非常感谢她。全靠她帮我拓展认知,我才能在后来的创业过程中与各种人顺畅沟通。人际场上切记以己度人,遇到重情的人就跟他谈情,遇到重利的人就只讲利益,千万别乱了选项。”   “我知道,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啰,做人真累,都交不到几个真朋友。”   洪爽被现实社会的灰暗引发消沉,身旁的男人见状继续充导师。   “现在生活压力大,出来混都为求生存求发展,谁会以交朋友为目的啊。朋友能替你还房贷交社保,一辈子照顾你和家人?一般都是各取所需,互助互利。除非像我们这样三观特别一致的才有可能成为不计得失的知心朋友。”   他滑头惯了,正经起来异常搞笑,洪爽戏谑:“我们哪里三观一致啦?”   他扭头瞅瞅她:“以前是爱憎分明,心胸宽广,现在还多了一项同仇敌忾。”   “你心胸宽广?分明是睚眦必报才对。”   “睚眦必报是对小人,对你我可是大肚罗汉,再大的委屈都装得下。”   他们嬉笑着靠近家门,洪万和从后方大喊着追上来。   他提着一袋熟食一瓶玉冰烧,是来找洪万好喝酒的。前段时间得知冷阳身份,对他更为亲切,非要拉他一块儿凑兴。   洪万好还在超市看店,郑传香让洪巧去换他。洪巧出门撞见一个高胖的光头汉,凶巴巴问:“洪爽住这儿吗?”   她疑怯地问:“你有什么事啊?”   光头汉找对门牌口气愈加彪悍:“快叫她出来,我要找她讲讲道理!”   接到通报,洪爽在冷阳、二叔陪同下外出查看,见来人竟是魏大群。   她看出对方是来寻晦气的,先保持礼数问他有何贵干。   魏大群不怕她有帮手,指着鼻子开骂:“你这细妹收了关家多少好处,跑来砸我场子,听说你家大人也是做厨师的,难道他们没教过你这行的规矩?”   洪万和问洪爽来者是谁,听说是香云大酒店的总厨,不禁近前两步想看清这位厨界高手的模样。细瞧似曾相识,再多看两眼,魏大群先认出他,诧讶道:“你是洪万和?”   这一声如同提示,洪万和惊醒:“你是魏大群?”   久别重逢,二人都怔住了。   洪爽悄声询问,洪万和指着魏大群说:“他以前也是冷师父门下的徒弟,手脚不干净,入行才半年就被赶出师门了。”   魏大群怒道:“阿和,你说谁手脚不干净?当年我不过拿了几只病死的鸡回家给我生病的老妈煲汤,冷长生非说我偷东西,分明是在冤枉我!你也是,事情都过了几十年还翻旧账!”   洪万和嘲他抵赖:“那几只老母鸡明明是你弄死藏在米袋子里想拿到市场去换钱,非说是病死的。你老妈真生病,师父肯定会帮你,自己贪小便宜还怪别人冤枉你,脸皮太厚了。听说你现在在香云大酒店也是监守自盗,还尽搞大手笔,难怪都说一日是贼,终生为贼啊。”   碰上熟人揭短,魏大群不便耍浑,冲洪爽吼嚷:“你别听关家人瞎说!要说偷东西,他们自家人才是贼,这中间的事情很复杂,跟你一个外人说不清。总之你以后不准再去砸我场子!”   洪爽狐疑到忘记生气,问:“你说关家人,香云大酒店的老板姓关吗?那关佩珊你认不认识?”   魏大群冷笑:“她就是关老板的大女儿,现在酒店的总经理嘛。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她叫你搞我的菜谱?我就说我发明的菜品不是一般人破解得了的,阿和,一定是你帮她啰!”   洪爽惊愣未去,数米外传来父亲的厉吼:“不止阿和,还有我啊!”   他得到洪巧报讯,飞奔赶回。几年前曾见过魏大群一次,隔老远便认出他。   “魏大群,你干嘛找我女儿麻烦?!”   魏大群被他揪住衣襟,眼珠在他和洪爽间来回转动。   “她是你女儿?”   “是啊,她是我家二妹,你敢欺负她我让你下半夜变油炸鬼!”   魏大群自忖非同往昔,不肯在老相识跟前露怯,嘴硬道:“别以为你们兄弟俩联手我就会怕你们!你也做过厨师,知道这行最忌踩过界嘛。你女儿坏了我的招牌,今天必须向我赔礼道歉!还要拿视频录下来,回去放给我那帮伙计看!”   洪万好岂肯让洪爽受辱?与他打起口水仗。   洪万和拉开大哥,对魏大群说:“当年你被逐出师门,没其他手段谋生,差一点去当盲流,后来是谁教你厨艺,帮你找到工作的?这些你还记得吗?”   魏大群大声说:“当然记得,我在福满堂待了半年根本没学到东西,厨师的所有基本功都是离开那儿以后范瑞明教我的!”   当年范瑞明可怜他走投无路,私下里时有接济,看他学厨的愿望强烈,便瞒着冷长生传授厨艺。魏大群的烹饪习惯和见解深受范瑞明影响,算是他的传人。   洪万和又问:“这么说你承认明仔是你师父了?”   “他帮我过又教过我,我当然认他做师父啰。”   “既然认明仔做师父,那你还敢刁难我们阿爽?”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是她,管阿明鸟事!”   洪万好后脑凉飕飕的,死盯着弟弟,生怕他说漏什么。   洪万和不糊涂,指一指自己和大哥。   “明仔是我和大哥的师兄弟,他是你师父,我们就算你的师叔伯了。你跑来我们洪家闹事,还欺负我们家的孩子,就是不守礼数,欺师灭祖。明仔要是活着也会骂你白眼狼!”   魏大群真心敬重范瑞明,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憋气半晌挥手道:“算了算了,看在阿明的份上我放你们一马。”,再面向洪爽告诫:“细妹,你别以为傍上关佩珊就能发达,你知不知道她的底细啊?她不是关老板亲生的,是他们收养的孤女,关太太还很讨厌她,让她当总经理是想让她打杂兼背锅啊。还有,那女人很会算计的,天井阶砖阴阴湿湿,上任以后搞了很多下作手段整以前的老员工,你跟着她绝没好果子吃!”   搅闹者走后,洪爽听长辈们细说渊源,觉得魏大群混到今天的身家很不简单,更佩服教他厨艺的范瑞明。   “看他研发那些菜品就知道是祖师爷赏饭吃的类型,原来是范叔叔教出来的。以前听人说范叔叔很厉害我还想象不到,现在看到魏大群心里就有谱了。徒弟都能做到业界精英,他本人要是还在世,说不定能接厨王的班。”   郑传香也跟着说可惜,夸范瑞明为人和善做事明理,还生得一表人才,正所谓“哑巴吃香肠,再好也没的说”。   洪万和见大哥无奈尬笑,忙打断她们:“二妹,魏大群就不用管了,但那个关佩珊你最好别再跟她来往。且不说她是不是魏大群说的那么坏,单看她隐瞒身份利用你就不是什么好鸟。”   洪爽不自觉地看向冷阳,见他微微耸肩,一副“看我料事如神”的得意相,催生她的受骗感。   那个关小姐真搞笑,开始隐瞒还说得过去,直到我去餐厅教学都不肯透露身份,的确诚意欠缺,比刻意摆架子还过分。她这么精明会算,在她手下干活日子多半不好过,还是别去了。   次日关佩珊发微信询问考虑结果,她推说家人希望她留在银行上班,不准备换工作,谢绝了她的邀请。   雇佣关系最好你情我愿,关佩珊没强求,放下手机让助理把等在办公室外的魏大群叫进来。   魏大群等这次谈话等了两个月,终于受到接见,愤怒也被熬到了最浓,黑着脸走来,劈面怨道:“佩总,你想搞死我就直说,一会儿找人来砸场子,一会儿又寄律师信,究竟几个意思?是不是想逼我跪下来求饶?告诉你,我魏大群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响当当的男子汉,不会跟过河拆桥的小人认怂!”   关佩珊在洪爽跟前痛贬魏大群,当着他的面却日丽风和,微笑道:“魏师傅你别急,坐下说吧。”   还让助理为他泡了一杯他爱喝的上等铁观音。   等他气息稍平,笑问:“魏师傅,你说过河拆桥的小人,指的是谁啊?”   魏大群骂她装傻,再次激动:“你别以为我不敢明说,就是指谢美兰、谢天赐、翁新城,还有你和你细佬关少凯!”   他将椅子拖到办公桌斜角,靠近她一笔笔算账:“你在律师信上说我偷厨房的原材料,窜通采购吃回扣。酒店的供应商是谁你自己清楚,水产、肉类、山货、瓜果蔬菜都被谢美兰家的人垄断了,我拿的好处还不到你舅舅和姨父赚到的一成!他们以次充好,送来的东西品质不合格,又教我把次货冲量拿出去换好货。这一来一去有多麻烦?我在中间赚点辛苦钱是应该嘛,你居然说我负责销赃!谢天赐是财务总监,库房的账目都是他帮我做的,要说销赃那他就是同伙!”   他说得口渴,举起茶杯灌水,关佩珊耐心等待,全无发火迹象。   魏大群喝完接着申诉:“我在香云干了十三年,拿了多少厨艺比赛的大奖,为你们赚了多少名气,你该有数啦。不是我千辛万苦帮你们开发那么多受欢迎的菜品,中餐厅的生意会那么好?别的酒店都把餐厅包出去,香兰的西餐厅和自助餐也早包出去了,为什么抓住中餐厅不放?还不是因为最赚钱!这些业绩都是我领着厨房那帮兄弟拿命拼出来的,关老板生前答应要把厨房包给我们做,谁知他那么倒霉,生个小感冒也会暴毙。他一死你妈妈就反悔,我知道嘛,还不是怕我不再让谢天赐和翁新城当供应商,会断了他们的财源。所以你们就联手陷害我,想逼我走人,还想让我身败名裂。真想不通,关老板人那么好,怎么身边的亲戚一个比一个坏!你回去告诉谢美兰,贪心到头一场空,她那个败家子儿子不会有出息的,早晚败光他老爸的基业!”   他尽情大骂一通,盯着关佩珊等回话。   关佩珊离开椅背,换了个正式的坐姿,长叹道:“公道自在人心,魏师傅这番话真叫我无言以对。但你亲手做过的事,再解释苦衷,别人也很难相信。况且,你明知道是谁想逼你走人,为什么不去找他们,只缠着我不放呢?”   魏大群说:“你是总经理,董事会说了,酒店的内务都由你处理,我不找你找谁?”   她苦笑:“那你觉得我这个总经理有实权吗?”   一句话问住魏大群,他烦躁道:“我去找过谢美兰,她躲着不见我,还说这些事全部归你管。”   “对,妈妈是这么说过,所以让我找律师告你,你不主动辞职肯定会吃官司。我很同情你,也明白你是酒店的功臣,不该受这种待遇,可没办法,妈妈是董事长,舅舅姨父和少凯是董事,我必须服从他们的集体命令。”   她无奈阐述自身处境,暗示对方调转枪口。   魏大群也知她是傀儡,见面目的是让她当传话筒。   “你去告诉那些人,我也攒了不少他们当供货商以次充好,短斤少两,在酒店内部挪用公款,搞非法接待的证据,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块儿完蛋。让我老老实实走人,门都没用!”   关佩珊脸上沾到几点他喷来的唾沫星子,镇定地用湿纸巾擦拭,故作沉思地凝神一阵,开展谈判。   “魏师傅,你是我爸爸生前最器重的老员工,舅舅他们又是我的亲人,我真不想看你们斗得两败俱伤。可能的话,希望你们各退一步,我会劝妈妈撤销对你的起诉,同时也请你离开中餐厅。”   她抬手示意他先别发作,打开抽屉取出一叠资料递给他。   魏大群翻开一看,是香云在南澳岛分店的宣传方案。   这家分店去年开始兴建,准备今年国庆投入运营,酒店设施豪华,内设一家高档餐厅,主营海鲜菜品。   “南澳岛分店的海鲜餐厅,董事会打算做外包,如果你现在辞职,我保证说服妈妈让你做餐厅承包人。以后你每年只需向酒店缴纳纯利润的30%,人事任免权都归你,你也可以自主挑选供货商。这个条件我想你应该满意。”   耳光挨得重,得到的糖也大块,魏大群难以置信,怀疑她在耍花招。   “你可以先签完外包协议再离职,我保证所有手续都合法有效。”   她给他合同样本,让他尽管去找人咨询,然后拿修改意见过来详谈。   魏大群仍将信将疑,说:“法院已立案了,下个礼拜就开庭,你是不是在借口拖延时间啊?”   关佩珊笑道:“我会想办法推迟开庭日期,保证你有十天时间准备合约,但如果超时,我就无能为力了。”   人为财死,钱给到位了,谁都不愿去拼命。魏大群决定赌一把,带着合同走了。   他一出门,上次与关佩珊在电梯里谈话的西装男从休息间走出来。   他是酒店的董事长秘书秦伟,追随已故的关老板多年,受其影响很欣赏关佩珊。比起吊儿郎当,志浅才疏的少东关少凯,他选择辅佐这位不受太后谢美兰待见的养女,但对她刚才的做法深表忧虑,担心不能通过其他高层审议。   关佩珊胸有成竹道:“你以为让魏大群承包南澳岛餐厅是谁的决定?就是妈妈啊。”   秦伟大惊,看不懂谢美兰自相矛盾的棋路。   “妈妈知道魏大群犯的事舅舅和姨父都有参与,闹上公堂谁都撇不清,真想打官司早就报警以刑事案起诉了,走民事庭就为吓唬魏大群,这点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魏大群人品不行,却是办事的料,南澳岛分店新开张,想压倒竞争对手,最好先从餐厅着手,需要一个能力出色的去帮我们完成这件事,魏大群是最佳人选。我抢在妈妈之前跟他谈,让他以为这个人情是我送给他的,以后我们手里也就多了一张牌。”   “嗯,魏大群搞餐饮是有一套,拉拢他对我们肯定有帮助。可夫人会不会怪您打乱她的计划?”   “她是我妈妈,要责怪我用什么理由都行,多一事少一事都一样,我不在乎。”   关佩珊隐晦地表达着对养母的怨悱。她是寄宿的藤蔓,养父死后来自家庭的嫌恶与排挤日益增多,想生存必须厚起脸皮努力吸取养分,用不着再理会那些行将就木的情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洪爽在下班路上遇到串门回家的郑传香,祖孙俩在小店吃了碗杨枝甘露,快到家门时一辆宾利车停靠至路边,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走出副驾座为后车厢的人开门。见那大老板模样的人是姜开源,她们惊异停步。   姜开源已看到她俩,两家积怨深,眼神碰触就能领会彼此的感受。   洪爽看他的手下径直去敲隔壁的门,想是冲着冷阳来的,忙拉着奶奶走入家门,赶着给冷阳发信息。   “冷阳,姜开源到你家楼下了。”   冷阳回复一个摸头的表情以示安抚。   洪爽学他的态度安慰郑传香,心里七上八下,晚饭食不知味。   饭后见门口的宾利开走了,忙打电话问候他。   “这么紧张我啊,看来爽姐对我是真心的。”   “你别贫嘴,他来找你干什么?”   “你想知道?那来我家吧。”   洪爽估计姜开源想强行认回儿子,实际只猜对一小部分,他本次的主要目的竟是阻止冷阳和她交往。   “他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威胁我跟你分手。”   那日在一品仙居相遇,姜开源很快查到姐弟俩的住处,不愿白碰钉子,想等有把握时再来探望。谁知今日一则密报传入耳中,击碎了他的淡定。   洪爽纳闷:“为什么会这样?他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冷阳笑她迟钝:“上次我请你在巴黎红吃饭,当着你那前男友扮情侣。那天那男的跟姜开源在一起,肯定是他打的小报告。”   先时他在一品仙居见到贺阳也很奇怪,问洪爽他是不是在姜开源手下做事。   洪爽不好意思承认中间的狗血瓜葛,两句话搪塞过去,此刻不得不说明。   “他劈腿的小三就是夏蓓丽跟姜开源生的女儿。”   见多识广的冷阳受到惊吓,被一口咖啡呛得死去活来,咳嗽未止便急着发表同情。   “你也太惨了吧,应该说这世界太小,还是霉运走得太巧?你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当时肯定气晕了吧?”   洪爽不愿回顾烦恼,詈斥贺阳奴颜媚骨,在姜开源跟前嚼舌根,又问冷阳有没有及时澄清。   不料他的做法也很离谱。   “为什么要澄清,他是我的仇人,凡是能让他难受的事我都乐于去做。他那么反对我们谈恋爱,我偏要让他以为我们情深似海,如胶似漆。刚才看他气得脑门爆筋,大吼大叫,我别提多开心,巴不得当场气死他。”   “你怎么这样啊!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该怎么办?”   洪爽窘怒地推他一把,赌气背过身去。   冷阳笑着来哄:“你就当协助我报仇嘛,要是你家里人误会,我会跟他们解释的。没多大点事,你这么大气,别计较啦。”   洪爽仔细寻思,这事的确没啥坏处,自己强烈排斥可能因为这话题对女人来说比较敏感。   避免争执的最好措施是转移视线,冷阳道歉后假意问:“你说姜开源为什么这么反对我们交往?”   她想了想,答话时仍气鼓鼓的。   “我是他老婆和前夫生的女儿,你又是他儿子,他想跟你认亲,怕以后我们的事传出去丢他的脸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混蛋现在最在乎的就是地位和名声,我偏要朝这两样东西下手,让全天下人都看到他的丑恶嘴脸。”   洪爽怕他不择手段,转身指面郑告:“先说好啊,我可以帮你,但仅限于正当门路,你想搞歪的斜的别拉上我和我的家人。”   冷阳笑嘻嘻握住她的食指,保证绝不出卖朋友。稍后提醒:“贺阳八成还会向夏蓓丽告密,万一那女人来找你,你要跟我统一口径啊,在抢回招牌前先让他们恶心一阵。”   他料事如神,当晚姜开源推迟出差时间,在家向夏蓓丽发火。   得知洪爽正与冷阳交往,夏蓓丽也惊愕万分,怔愣半晌问:“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你确定贺阳的话真实可信?”   姜开源脑门持续升温,暴露收敛多年的狂躁姿态。   “贺阳亲眼看到他们在餐厅约会,阳阳还当众向小爽表白,他们已经交往两个多月了!”   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女儿,百分百的近亲关系,拍拖就是乱\\伦,将来天打雷劈的报应都得由他这个老爸承受,他如何不慌?   夏蓓丽镇定地握住他的手宽慰:“你别急,我觉得贺阳的话不能全信,他以前骗过我们,还当着我说小爽坏话,这次可能也是挑拨。”   姜开源燥怒:“他又不是傻子,干嘛编这种话来挑拨?再说我今天亲自去问过阳阳,他都承认了,还说跟小爽正在热恋,准备近期结婚!小爽也是,那天在一品仙居我亲眼看她和阳阳在一起,两个人说话的样子很亲密啊。”   夏蓓丽有洪欢做眼线,以洪爽的个性真交了男朋友定会告知家人,她没收到相关讯息,认为仅凭贺阳的耳报和冷阳的一面之词还不能轻下断言。问丈夫:“小爽有没有承认她正在和冷阳拍拖?”   姜开源瞵睨:“我还没问她,她怎么承认啊?你别怀疑了,这种事不能心大。他们是亲姐弟,真做了那种事你我都没法做人!”   他郁怒地抽了半支烟,沉声道:“不能再等了,你明天就去洪家告诉他们小爽的身世。”   夏蓓丽憋着不吭声,经他催促才说:“你可得想清楚,这事挑破小爽就不能留在洪家了,你确定能让妈接纳她?”   姜开源只图灭火没想后招,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让两个孩子分开再从长计议。   夏蓓丽没有乱、伦恐慌,又对此事持疑,担心这么处置会让洪爽受委屈,一时想不到办法劝解他,发出一声愁叹。   姜开源料她在为如何向洪爽开口为难,放缓腔调勉励:“他们是亲姐弟,迟早要相认嘛,现在开口说总比等将来搞出大错再说来得好。”   唐玉芬急促的敲门声代夏蓓丽答话,她打开门,老太婆怒叿叿冲进来,两眼烈火腾腾,先烤她再炙儿子。   “你们是不是又在家里议论那个姓洪的衰女啊?想让她跟谁认姐弟啊?”   几分钟前姜秀娜路过父亲的书房,被他的大吼吸引。隔门依稀听他和母亲说到“小爽”、“姐弟”这几个字眼。   她知道母亲很想让两边的子女和睦相处,一直教导她和姜承望善待洪家的两位姐姐。听了这两个词,凭主观臆断父母想让哥哥和洪爽正式认亲,日后好让那女人自由出入姜家。这将直接损害她的利益,于是毫不迟疑地上楼找唐玉芬告状,由祖母做门神,抵御外来的魑魅魍魉。   老妈横插一脚令姜开源越发头痛,笑着打马虎眼也不顶用,反遭唐玉芬训斥:“你们别想糊弄我,都说只有痴心的父母,没有孝顺的儿郎。我都没几年好活了,你们就等不及开始嫌弃我。明知我最讨厌姓洪的衰女还想把她弄来气我。我白养你了!”   夏蓓丽替丈夫辩解:“妈,你听错了,我和开源没说要接谁到家里来啊。”   唐玉芬怒吼:“你还骗我!你们明明在偷偷摸摸商量,要让小望认那衰女做姐姐,一旦认了姐弟,她会不来我们家走动?我告诉过你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已经是我们姜家的人了,洪家那两个女儿跟你没关系了。结果你成天惦记她们不算,还想把她们弄到家里来让我们帮你养!”   姜开源想替妻子挡驾,毫无插嘴机会,反被捎带着挨骂:“街上的阿猫阿狗我都不介意领回家来养,唯独姓洪的衰女,你们只要敢放她进门,你妈我就立刻上吊!”   唐玉芬警告他们不算,还让夏蓓丽马上叫姜承望回家。   “小望那傻仔也不听话,我知道他常常偷偷跟那衰女来往,上次去他们学校还看见他和衰女嘻嘻哈哈聊天,气得我差点心脏病发作。这都是你们教得好啰,让他也来气我。我今天非正正经经跟他讲清楚,他跟衰女亲近就是在作践我这个嫲嫲,要衰女还是要我,让他自己选!”   姜开源苦笑:“妈你话说过了,小望是你一手带大的,他对你比对我跟他妈妈还孝顺,闭着眼睛都会选你啰。”   唐玉芬固执如牛,非要孙子来她跟前发誓。   夏蓓丽解释:“小望去北京看朋友了,后天才回来。”   唐玉芬是有几日没见着乖孙,问他去看什么朋友。   “我们也不清楚,孩子这么大了,做父母的不可能事事都管啊。”   她暗暗讽刺婆婆,结果起怨言的人是姜开源。   “这小子就知道玩,让他到公司学管理,他成天东游西荡,太不像话了。”   唐玉芬一听又不乐意了。   “小望刚毕业,做了那么多年学生,突然做上班族一下子适应不了嘛。他那么聪明,你耐心教,我不信他学不好。动不动骂人,你年轻时比他差远了,你老爸也没动不动骂你啊!”   老人护孙子,姜开源只好顺着她。   夏蓓丽推说唐玉芬该吃药了,亲自扶她回房,让佣人伺候着,返回书房见丈夫还在抽烟。每根香烟他只吸几口便灭掉,跟前的烟灰缸像诸葛亮借箭的草船,被扎得满满当当,至于他的心情可能比发现中计的曹操还糟糕。   “你刚才怎么不跟妈说冷阳和小爽的事?”   姜开源没听出此话意在试探,嗔怪:“妈知道多了个孙子本来很高兴,要是跟她说阳阳在和小爽拍拖,她不发病才怪。”   夏蓓丽故作愁态:“那现在怎么办?妈这么恨小爽,揭穿小爽的身世她能受得了?”   姜开源有办法就不会在这儿当烟囱,使劲搓脸,想揉死覆面的烦懑。   夏蓓丽紧挨他坐下,搭住肩膀柔声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明天约洪家的小妹出来问问情况。小爽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真谈恋爱一定会告诉家里人,阿欢不会不知道。如果是真的,你就去找冷阳说清楚,正常人都不会接受和自己的亲姐姐乱、伦,他自然会跟小爽分手。如果是假的,我们也先别行动,看看趋势再说,好吗?”   目前只有这个选项还凑合,他委任她明天之内弄清实情,否则治不好他的失眠症。   洪欢尝到整容的甜头,又未受家人苛责,死性不改地把夏蓓丽当财神爷伺候,收到信息屁颠屁颠跑到远处的咖啡店朝见。夏蓓丽也滴水不漏地演绎亲切。   “阿欢,你的脸好多了,张大夫技术真好,你的鼻子眼睛跟宣传手册上的模特效果一样,再过两个月肯定更自然。”   “是,他们都说我变好看了。可我总觉得削骨以后脸瞧着看还是很大,早知道该让张大夫帮我再弄小点儿。”   “削太狠容易整残的,你现在不是脸大,是额头和苹果肌还有下巴不够饱满,回头再做一轮脂肪填充就完美了。”   “那得花好几万啊。”   “有我在你干嘛担心钱呀,等恢复好了我带你去北京,那边有位大夫专做这个项目,手艺是国内最好的。”   得到甜美的许诺,洪欢心花怒放,真觉得这阿姨比亲妈还亲。   夏蓓丽趁机打探。   “听说你二姐最近交男朋友了,你知道吗?”   洪欢诧异:“您听谁说的?”   她淡淡笑道:“我们家秀娜的男朋友说曾经看到小爽和那个冷阳约会,有这回事吗?”   冷阳向洪家人袒露身份后,洪欢这奸细就上赶着将情报传给夏蓓丽,使得她比姜开源先获悉冷家姐弟的下落。   姜秀娜横刀夺爱抢走贺阳的事洪家人都知道,洪欢对外人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秒懂后嘿笑:“冷阳住在我家隔壁嘛,常和二姐来往,上次二姐研制了新菜品,我看他们在厨房手拉手庆祝还当面问他们是不是在拍拖,二姐说没有,冷阳也没承认。”   夏蓓丽忧虑道:“小爽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了,我真的很怕她再上当,冷阳和我们家关系复杂,我怕他接近小爽是别有用心。拜托你回家帮我问问小爽,看她是不是真的在和冷阳拍拖,问清以后马上告诉我。”   财神的命令自当尽心尽快执行,洪欢等不到二姐下班,午休时便摸去银行,说路过此地想找她一块儿吃午饭。   洪爽带她去喝粥,洪欢套话前先拿题外话做掩护,撒娇说明天想喝椰子猪肚花胶鸡汤。   “家里哪儿来的花胶啊,还得现买,也不是一两天能做出来的,你真想吃我给你叫外卖。”   “外卖哪有二姐做的好吃。”   “那就得等,先换一样吧。”   洪欢随便报了一道简单的汤名,吃了几口粥,小声问:“二姐,你和167真的没什么?”   她鬼头鬼脑的,洪爽有点起疑,但相信她已洗心革面,没怀疑到夏蓓丽身上,随意道:“是没什么啊,你别捕风捉影瞎想了。”   “可我觉得你俩感情很好。”   “感情不好怎么能做朋友?”   “人家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可能有纯粹的友谊,至少有一方暗藏爱意。”   “我不觉得冷阳暗恋我。”   “为什么?”   “一个暗恋你的男人会动不动跟你说‘你今天穿的衣服好丑,像城乡结合部出来的’,‘你的鞋是老大妈款式,六十岁以上的才穿’,‘别的女人都擦香水,你却擦风油精,明明是年轻女性习惯却像大叔,要不要送你一根老头乐,免得你当众把手伸进衣服里挠背啊。’”   洪欢笑到眼发酸:“167真这么跟你说?他好一针见血啊。”   洪爽知道自己不是精致女人,个别习性流于粗糙,但绝没到冷阳挖苦的程度,听小妹附和他,气得不想说话。   洪欢擦干眼泪说:“也许他没恶意呢?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故意招惹你,很多男生都这样。”   “要真是这样,他就是无聊的幼稚鬼,就算真喜欢我我也不接受。”   洪爽没开玩笑,她认为男人对待感情必须成熟稳重,绝不想和小学生谈恋爱。   洪欢不遗余力地试探:“其实167人很不错,长得帅,还聪明有钱,要不是老了点,我都想追他。”   “你嫌他老?”   洪爽惊讶不过一秒,随即省悟,对19岁的少女来说,25岁以上都算大叔大婶,所以自己才会和她有那么多的代沟。   洪欢又说:“反正你早晚都会再拍拖,干脆就拿167当候选人怎么样?”   洪爽果断拒绝这一提案:“我对他没感觉,而且未来一年内都不想找对象。”   “二姐你都26了,转眼就满三十,不能这么浪费青春啊。”   洪爽借比喻阐述观点。   “你高考以后还想回去念高中吗?”   “当然不想,打死我都不会再回去。”   “我也一样啊,刚结束一段长达十年的恋爱,就像经历了高考的高中生,回想过去实在太累。我现在一个人感觉很自在,不想再重复那种辛苦的经历,至少先痛痛快快玩一阵。”   恋爱宛如分层鸡尾酒,有温馨甜蜜的层次,也有苦涩辣口的沉淀。前者全靠后者托举,必须压抑真性情去迁就迎合,美其名曰为恋人奉献最好的自己。委屈憋屈必须有,屈服屈从少不了,如此屈己待人,结果却换来毕生难忘的屈辱。她不是扑火的飞蛾,这么麻烦的事一次就够了。   夏蓓丽确信洪爽不会撒谎。   接到她的调查报告,姜开源暂时放松,又恐冷阳为报复他真去追求洪爽。   “我听阿欢讲了他们的情况,以小爽的性格不会喜欢冷阳,你快想办法跟他们姐弟和解吧,这样就能安心了。”   夏蓓丽说着违心话,还一点不担心。那对姐弟痛恨姜开源,和解纯属白日做梦,反正自己不用捧这烫手山芋,就随丈夫去折腾吧。   周四清晨,洪爽在车站遇上冷欣宜,二人的单位在同一方向,乘坐的公交线路也一样。   车上,冷欣宜告诉她自己从北京带回一些特产,昨天深夜才到家,只好今晚再送去给他们。   洪爽问她有没有去知名景点玩耍,她回复:“姜承望同学也在北京出差,陪我逛了好多地方。”   洪爽大惊:“姜承望去北京找你了?”   冷欣宜点点头,指尖在手机上顿了半晌,大概没想好措辞,抬头冲她笑了笑。   洪爽知道姜承望贼心不死,得赶快揭穿内幕,问:“冷姐姐,昨天你回家,冷阳跟你说过什么吗?”   其实看冷欣宜的表现也知道冷阳还没开口,她不便越俎代庖,犹豫中巴士到站了。别过冷欣宜,她急忙联系冷阳。   “你还没起床吗?吃了早饭尽快到银行来,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急啊,想跟我表白吗?”   “你做梦吧!是关于冷姐姐的,你现在赶紧起床,别又睡着了。”   人一焦急容易招来负能量。   9点,银行开始营业,第一个到她柜台的是个背竹篓的老农,拿着三张破旧的一百元让她换新。   干了几年柜员,她的眼力堪比验钞机,即便那三张纸币状如盐菜抹布还隔着玻璃,她也能认出是假、币,估计这老农在哪儿收了假、钱想来银行兑换。   按规定,银行收到假、币一律盖章没收,她不忍老头儿破财,好声好气说:“对不起,这钱我这儿换不了。”   暗示得够明显了,老人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不懂,死活让她换。   她不能耽误进度,无奈地收下钞票,顺手盖了假、币章丢进一旁的纸盒。   这下直如摘了老农心肝,跳脚逼她还钱。   “老伯,你这是假、币,我们必须没收。”   “什么假、币,那是我卖李子挣来的血汗钱,快还给我!”   她当着他用验钞机验了七八遍,不间断的报错铃声没起到制止效果,还激化了他的情绪,顺势朝地上一躺,打着滚让银行赔钱。   保安和大堂经理过来劝阻,也只能起反作用,整个银行都回荡着老头儿的哭声,顾客们纷纷围观,走过的路人也停下来往里打望。   洪爽以前多次见过这种无理取闹的人,等管事的来处理,只听那老农向周围人大声哭诉:“我昨天在街上站了一天,卖了几十斤李子才赚了不到50块。晚上有对小青年来把我的李子全买走了。一共72斤,本来该给288,他们说我可怜,直接给了我三张一百的。我还以为遇到了好人,结果拿回家,人家都说是假、钞……”   他自称住在大岭村,每天凌晨4点起床,踩两小时三轮车进城卖李子,为的是给读大学的孙子交学费,陡然被骗300,等于白干一星期,眼看开学在即,凑不齐学费孙子就没法报到,他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情状凄凉,但感动不了几颗心。这年头骗子太多,还个个影帝,惯用苦肉计骗人,谁愿意做冤大头呢?   洪爽眼看排号的人渐增,按铃让后面的顾客过来办理。   忽见冷阳从人堆里钻出来,对那老农说:“老伯,你别哭了,这三百块我赔给你。”   接住他递来的三张百元真钞,老农懵了,问他是什么人。   “我就是个过路的,你拿了钱赶紧走吧,以后当心点,别再给人骗了。”   一听是好心人,老农又哭了,不似先前嘶声号啕,抽抽噎噎的,活像见着家长的委屈小孩。   “靓仔你真好心,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钱算我借你的,等我孙子交了学费一定还你。”   他问冷阳要地址,说以后好还钱。   冷阳指一指柜台里的洪爽:“那位小姐是我朋友,你把钱交给她,她会转给我的。”   老农听完重新端详洪爽几秒,再三向他和银行职员们道谢道歉,背起竹篓走了。   洪爽以最快速度处理了十笔业务,借口上厕所溜出银行,将冷阳带到隐蔽处说话。先问他为什么贸然给那老农钱,万一是骗子岂不白白上当。   冷阳觉得无所谓:“那老头儿至少70岁了,看样子就是长年做重活儿的农民,躺在那儿打滚哭闹,是骗子也不容易,全当可怜他吧。再说不早点打发走,你也出不来呀。”   他不在乎小钱,她就犯不着替他心疼,抓紧时间说正事。   “你知道姜开源和夏蓓丽有个儿子叫姜承望吧?他刚从榕州理工大学毕业,认识冷姐姐,还说喜欢她。冷姐姐去北京,他也跟去纠缠,你得赶快跟冷姐姐提个醒,让她立刻跟姜承望绝交。”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声明,没有乱、伦情节,只有狗血身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冷阳这一惊非同小可,埋怨她不早说。   洪爽急辩:“我狠狠警告过姜承望的,谁知他脸皮这么厚,而且那会儿还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嘛。后来又是你说要等冷姐姐出差回来再告诉她,谁让你昨晚不说。”   “昨晚我们从机场回来都快12点了,我想今天再说嘛。”   互相埋怨没用,冷阳即刻发信息给冷欣宜,说要去图书馆找她。   洪爽嘱咐他说话注意分寸,别吓着冷欣宜,更重要的是帮她们维护关系。   “如果冷姐姐因为我是夏蓓丽的女儿讨厌我,你一定要帮我说话啊。”   “放心吧,姐姐比我大度多了,我都不介意她更不会怪你了。”   冷阳别过洪爽去理工大学,少时收到冷欣宜回信,说她正去一家出版社挑选样本,见面得等中午。   他以为迟几个小时不要紧,没料到送冷欣宜去出版社的人正是姜承望。   今早他找借口来图书馆拜访,听说她要外出公干便执意做司机,等冷欣宜离开出版社,他仍在楼下等候。   “冷老师辛苦了,要不去那家店坐会儿,喝点东西再回学校。”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冷欣宜已觉不妥,正想和他谈谈。   二人走进一旁的星巴克,各买了一杯拿铁,入座时姜承望让她先别放下杯子,从包里取出一对红黄色喜福连绵图案的软胶杯垫。   几天前他俩结伴去故宫观光,在纪念品商店看见这种故宫博物馆独家贩售的周边,当时冷欣宜中意的红黄色卖光了,买了其他商品代替,之后便忘了这件小事。   然而姜承望替她放在心上,在网店订购了十只该型号的杯垫,快递比人先到榕州。   “我看你那天在故宫玩得很开心,不想你因为一个小小的杯垫留下遗憾。”   岂止是杯垫,在京期间他包揽了导游、保镖、手语翻译等各项职务,把她的闲暇时间安排得有声有色,胜似一次惬意旅行,留下诸多美好记忆。   冷欣宜正是在这段经历中感知到他的心意。   男欢女爱乃人之天性,她也对这位各方面都无可挑剔的青年有好感,可残疾缺陷和童年苦难促使她比一般人更冷静地看待情爱问题。深知自身条件很难被男方家长接受,更别想得到他们的衷心祝福,并且断定姜承望只是一时情动,久之即会在各种现实问题夹击下清醒。   她不想浪费彼此的感情和时间,用手语表达意思也比口述来得容易,当下问他:“这次你其实没出差,是为了找我才专程去北京的,对吗?”   姜承望笑脸顿逝,慌窘道:“你怎么知道?”   “你在北京的作息和我太一致了,真是出差哪有那么多时间陪我闲逛。”   那几天他总是准时接她上下课,休息日也全部吻合,除非工作内容就是做她的私人陪护。   她温和的眼神文火般燎着姜承望,冷气顿时失灵,他用纸巾使劲擦汗,不知该不该坦陈心迹,被这平生未见的难题困住了。   这时年长优势得以体现,有大姐姐的身份支撑,冷欣宜处事从容,双手不疾不徐比划着。   “你很善良也很有教养,是个讨人喜欢的优秀青年。看你和女人相处时那么细心,我想你之前应该有过恋爱经历。可能没见过我这种类型的,出于新奇来接近我。我很感谢你的关心和照顾,愿意做你的朋友。但也觉得你不该在我这儿浪费太多时间,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等着你去做,比如工作、学习和一份正常且符合实际的恋情。”   善意的开导像黑色浪潮劈头盖脸吞没姜承望,他只是温柔并不懦弱,话题既已挑明,非得彻底告白才能安心,正色道:   “冷老师,谢谢你给我这个说心里话的机会,这段时间我憋得很难受,又怕你知道我的心思会讨厌我。现在好了,我可以大胆地说出来了。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感觉比以前任何一次心动都来得强烈,绝不是出于新奇才接近你。我从没把你当成残疾人看待。你很坚强也很努力,比健全人更乐观独立,让我倾心的也正是你高尚的品质和随和大度的性情,我真感觉你是最适合我的女人,很想跟你交往。”   这份感情越来越难割舍,假如能得到她的回应,他愿意试着向父母争取。   冷欣宜分析他这些话,判断他看重女人的品性是由于曾在这方面受过打击。   故而问:“你一直忘不了那个高中同学对你的伤害,才这么看重女人的品格吗?”   以前聊天时他向她坦言,高中时曾暗恋同班一位女同学。   那女生家境贫寒,自身勤奋刻苦,每次考试成绩都很优异。他很想帮助她,高考后让父母资助她上大学,大四时又介绍她去自家公司实习,直接做父亲的私人助理。   谁知那女生野心勃勃,竟借机勾引他的父亲,诡计还一度得逞,怀上了孩子,由此谋取不少利益。   幸亏他妈妈宽宏大量,又有奶奶主持公道,出面赶走了第三者,那胎儿也最终打掉了,这场家庭危机才得以平息。   “我当时在国外,听妈妈说起这事简直不敢相信。印象中她很朴实很能吃苦的,我以为资助她念书,帮她找一份好工作,她就能过上幸福生活。可她竟然做出这种事,且不说什么恩将仇报,和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有妇之夫苟且,我觉得她完全是在作践自己。”   时过境迁,他反应依然激动,冷欣宜当时便知他放不下,耐心劝解:“她太急着改变命运,用错了方法,也辜负了你的期许。事情都过去了,你的家庭依然完整,父母仍很恩爱,而那个女孩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我觉得你有权不原谅她,但不必为了这件事随时怨愤缠身。那样你的伤痛难以愈合,还会影响心态。”   姜承望正是为她这些善意步步沦陷,见她误以为他心有隐疾,忙辩解:“冷老师,我是把那事当做前车之鉴,但喜欢你并不单单想从你身上寻找安全感。你的善良体贴和包容心也是我需要的。如果你肯接受我,我就能找到最可靠的倾诉对象,帮我化解烦恼。”   他不停流汗,转眼用光整包纸巾。   冷欣宜早看出这男人家教太好,自幼受周密保护,还没混入太多社会的杂质,不想让他太难堪,插入温和步骤替他舒缓紧张。   “你现在就可以向我倾诉,在北京时我就发现你有心事,好几次想跟我说什么又忍住了,究竟遇上什么麻烦?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关心似乎代表希望,姜承望赶忙抓牢,抱愧道:“有件事我没对你说实话,我妈妈在嫁给我爸爸之前有过一段婚姻,生了两个女儿,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二姐就是洪爽。”   冷欣宜惊讶,见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后促急闭嘴,忙恢复笑容温和鼓励。   “没关系,你接着说。”   姜承望感激地笑了笑,提起恼人的家事语调禁不住发苦。   “我二姐没跟妈妈生活过,可能所处的环境不同,对妈妈误解很深,从小到大都很恨她,连带恨我们全家。我初中高中都和她念同一所学校,想尽办法讨好她,可她对我始终冷淡,不承认我是她弟弟。最近我大姐的婚姻好像发生变故,起因跟我们家没任何关系,可二姐还是迁怒我们。上次见我送你回家,看出我喜欢你,就威胁我不准再接近你,否则全家都不得好死。”   回想洪爽的凶恶面目,他心口紧绷,忙灌了一大口咖啡。   冷欣宜也还记得当日情景,这一后知后觉令她诧异为难。心想洪爽大概有感情洁癖,不愿朋友同自己讨厌的人来往。   她能理解这种心情,但客观来看对姜承望很不公平,难怪他会苦恼。   她问他对洪爽的感受,听说他一直对两位姐姐心怀敬爱,希望她们能接受自己的关心照顾。就算洪爽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他事后也无怨恨,仍舍不得放弃亲情。   天理良心,到处通行。这份敦厚同样打动了冷欣宜,愿竭诚帮助他。   “阿爽是个直性子的姑娘,可能那天正在生气,言辞有些偏激。她从没跟我提起你,今早还是我主动跟她说在北京见过你。”   姜承望慌骇:“你不该告诉她啊,她一定会来找我算账的!”   他惧怕洪爽曝光他的家庭状况。若教提前让冷欣宜知道他是福满堂的少东,更要坚决拒绝他了。   冷欣宜不知这一弱点,让他别担心。   “我会找机会劝她的,她性格很豁达,记仇只是嘴上说说。以前我弟弟做了很过分的事得罪她,她后来也没计较。”   想起冷阳和洪爽的打闹日常,她忍俊不禁,掩口笑了一阵,向姜承望叙述概况,成功为其解颐。   “他们现在感情很好,好像还能进一步发展,我会让我弟弟试着帮你劝阿爽,也许比我劝更有效。”   她手语比到一半,冷阳的信息来了,问她中午在哪儿见面。   她稍事思量,向姜承望建议:“我弟弟约我中午吃饭,愿意的话,我想介绍你们认识。你有什么话想告诉阿爽,不妨让他转答。”   姜承望自然乐意,默默酝酿说辞,以便开局时能给她弟弟留下好印象。   冷阳收信后来到这家星巴克,见姐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好奇是谁。到了近处,冷欣宜看到她,那背对他的青年也转身张望,一阵北风吹来,他的脸色寒了。   姜承望!   若非洪爽提前预警,他真会因这场面震惊失神。   冷欣宜不知他为何突然变脸,先向他介绍:“这是洪爽的弟弟姜承望。”   手语不能直接表达人的名姓,熟人之间通常约定一个动作,比如洪爽就用爽快的手势代替。姜承望名字复杂,对冷阳算陌生人,她便调出通讯录上的名字给他看。   姜承望已起身向他伸手问好:“你好,是冷阳吧,我是姜承望。”   冷阳早摸清他的资料,姜家是利益共同体,无一例外全是他的仇人,见面便溢出难以掩饰的厌恶,无声地抓住姐姐,另一只手拿起她的背包,拉着她往外走。   冷欣宜莫名惊诧,出门后甩开他,质问:“你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没礼貌?”   她疑心弟弟听洪爽提过姜承望,感染了她的怨恨从而对姜承望无礼。   姜承望也追了出来,他的推断与冷欣宜近似,也怀疑冷阳在替洪爽站队,好言相询:“冷阳,我不记得曾经得罪过你,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无辜神态召唤着冷阳的歹念,这肮脏的仇人居然妄图染指他亲爱的姐姐,真想当街揍扁他!   然而跟这贱种说话,自己也会受污染。   他对冷欣宜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不想有外人打扰。”   冷欣宜很少见他这么严肃,不可等闲视之,没奈何,只得先劝姜承望退场。   姐弟俩登上地铁,出了三环路冷阳才带她下车。站外的热浪犹如毒辣诅咒,久留恐有变烤串的风险,冷欣宜却等不及找店铺落脚,在街边催问他。   冷阳先调查危情:“姜承望是不是在追你?你没跟他怎么样吧?”   冷欣宜确定了先前的推测,叹气后慢慢比手语。   “我只拿他当朋友,阿爽对他有成见,不肯接纳他,其实他真是个好人,我觉得他们姐弟之间应该试着沟通,毕竟上一代的恩怨与他们无关。”   她一知半解令冷阳可怒可笑,又问:“姜承望跟你说过他和洪爽的关系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父母是谁?”   他不停带动焦灼节奏,冷欣宜的神经已似拉满的弓弦,翻动双手让他快说。   他不想刺激她,按住她的肩膀,放缓语调:“他姓姜,父母又离过婚,有同母异父的姐姐,这么多巧合连在一起,你应该猜得到了。”   冷欣宜的思维已触碰到答案,却呆呆的不敢捡拾。   冷阳知她在逃避,改用旁敲侧击:“你去北京的前两天,我和洪爽在一家餐厅遇到姜开源,才知道她是夏蓓丽和前夫,也就是好叔生的女儿。”   真相拐弯抹角来到她跟前,姜承望竟是仇人的儿子,那么正直可亲,山泉般纯良的青年怎么会是狗男女的后代?   短暂僵硬后她微微颤抖,七情上脸,百感交集。   冷阳估计姐姐得费一番功夫才能爬出这滩泥泽,轻轻摇醒她,温言道:“幸好你没被他骗,以后别再跟他来往,我们要找姜开源报仇,不能露任何破绽。”   他搂着她去往阴凉处,突然被她大力推开。   姐姐的眼睛像烈日射出刺眼的光,手势激动。   “阿爽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起我和姜承望的?”   “今早她打电话给我说那小子对你有企图,让我提醒你。”   “你刚才一见面就认出他了,阿爽给你看过照片?”   “没有……”   冷阳紧急住口,接着长叹一声,低头等待责备。手臂挨了一下,他不敢看姐姐的泪眼,用余光扫射她的动作。   “你早就调查过姜家人,却不告诉我,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报仇?你为什么处处瞒着我?”   “我不想让你掺和嘛,只想你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样妈妈才能安心。”   冷欣宜明白弟弟的好意,但他的保护总让她自觉是他的累赘。这次事件中他的善意隐瞒更为她的生活造成混乱,假如一开始就知道姜承望的身份,她不会去认识他的好,不会投入那么多的真情实感。   仿佛品尝美味佳肴,吃到一半时从碗底挖出蟑螂,不单单恶心,更多受骗上当的愤怒和懊悔。   “对不起姐姐,我没想到你会认识那小子,幸好事态没恶化。这几天你先请假休息吧,然后告诉他实情,这样他就不敢再骚扰你了。如果你不想再跟他接触,我替你说。”   冷欣宜摇头,拒绝弟弟参与这起闹剧,当着他的面将姜承望的所有号码拉黑,让他替自己送图书样本回单位,再向领导请半天假。   她叫了一辆计程车,回家途中收到姜承望用其他手机发来的短信。   “冷老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拉黑我?”   一想到这野种就是姜开源逼迫母亲离婚的导\\火\\索,连他发来的文字都让她怒火攻心。本想照冷阳的说法回复,却怎么都不能承认和他是姐弟关系这一耻辱,连删五六遍,最后以冷酷的措辞写道:“我现在非常讨厌你,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短信发出片刻,姜承望打来电话,这人大概急疯了,不求回应,只求和她建立联系。   她干脆关闭手机,打开提包看到他送的杯垫,也当做秽物,下车后尽数扔进垃圾桶,回忆上午在咖啡店里付出的慰藉,忍不住扇自己耳光。   姜开源和夏蓓丽毁了妈妈一生,我居然把他们的儿子当朋友,妈妈一定很难过。   她恍惚在聚拢的乌云里看到母亲悲伤的容颜,泪水不受调度地流淌开,向风借一段呜咽用以表达忏悔。   滑下感伤的高峰,她预感姜承望会来家搅扰,急忙外出躲避,可是晚了一步。   大门前堵着一辆黑色宾利,在老街衬托下颇有纡尊降贵的派头。   姜开源出现在缓缓落下的车窗后,慈祥地同她打招呼。   “细细,我想和你们谈谈。”   冷欣宜黑脸回避,被保镖拦住。   手下报告说冷阳不在家,姜开源便下令将她强行架上车。   这一幕落入购物回家的郑传香和洪巧视野,老人在孙女搀扶下赶来,隔着车门喝止姜开源。   “好久不见了郑老太太,我找我女儿谈话,你别大惊小怪。”   他像黑帮片里的老大那样淡定,口气越温和越让人害怕。   郑传香急得满身乱抖:“你别仗着有钱就乱来啊,冷大小姐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现在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姜开源嗤笑:“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他们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会害他们?现在是想接他们去过好日子。你们有冷阳的联系方式吧?告诉他,我们在香云大酒店C座2815等他,让他尽快过来。”   汽车开动,郑传香一把老骨头追不上,扭头问洪巧记没记住他说的地址。   洪巧使劲点头,但不知如何联系冷阳,在奶奶提醒下掏出手机,先将险情报知洪爽。   郑传香见她讲话吭吭哧哧,半天吐不出一个整句,抢过手机嚷:“二妹,我是嫲嫲。刚才姜开源带人来把欣宜抓走了,让我们通知阳仔去见他。”   她向洪巧问明地址,逐字转答,再叮嘱洪爽:“你告诉阳仔,我会让你老爸老妈去帮他的,你上班走不开就别去了。”   这么说是怕孙女犯险。   洪爽情义为重,岂肯在朋友有难时退缩,向主管告了急假,一面向冷阳报讯一面赶赴香云大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她右脚有伤跑不快,快到目的地时见到了开车赶来的父母。   上次洪万好为救她超速驾驶,被扣12分,用曾淑琴的驾照替死。这回也是飙车而来,不知又会被扣几分。   冷阳离这儿不远,比他们晚到两分钟。四人来到酒店C座入口,遭到大门保安拦阻。   这栋楼是贵宾客房,入住的全是社会名流,衣冠不整者禁止入内。洪万好夫妇小贩打扮,还穿着拖鞋,被当做闲杂人等挡住了。   争执中,几个白领打扮的男女从大堂里出来,冷阳先发现关佩珊身在其间,判断这些人是酒店的高层。她身旁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贵妇,职位貌似在她之上。   受吵闹吸引,关佩珊也看到他和洪爽,忙过来查看。   洪爽此时只想救人,见面便向她求助。   “我有个朋友被人强行带走了,那坏蛋就在这栋楼的2815房,请你让我们进去!”   听描述像绑架,关佩珊警惕:“你确定是这里吗?能不能说说详细情况。”   做酒店的最怕犯官非,洪爽明白夸大事实没好处,但牵扯别人的家事,她怕说错话惹冷阳生气,为难地望着他。   冷阳镇定地亲自说明:“我亲生父亲离婚后二十多年没管过我们,今天突然带人上我家带走我姐姐,叫我来这儿见他。洪爽和洪伯父洪伯母是我们家的老熟人,过来帮我的。贵店的保安说他们衣衫不整,不许他们进去。”   关佩珊松了口气,微笑道:“请稍等,我先帮你们问问。”   她去前台让查2815住的是什么客人,听说那间豪华套房是福满堂董事长姜开源的长期包房。她颇为纳罕,而后让工作人员打电话到该房间,亲自对接话人说:“您好,这里是香云大酒店客房部,请问姜开源先生在吗?”   对方询问事项,她说:“现在有四位客人来酒店拜访姜先生,是一位叫冷阳的男士和一位叫洪爽的小姐,另外两位是洪小姐的父母。”   隔了数秒钟,那人让他们放行。   她平静地回到入口,叫退保安,笑着回复洪爽等人:“我问过姜先生了,他让你们进去。”   人们匆匆道谢,快步奔向电梯。   关佩珊回到A座的职员办公区,走进董事长办公室。   方才与她同行的贵妇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女助理在一旁为她泡茶。   关佩珊上前轻声支走助理,亲手泡好一杯六安瓜片毕恭毕敬端给贵妇。   “妈妈,请喝茶。”   这个叫谢美兰的女人早就不把她当女儿看待,而她还得一丝不苟扮孝女。   谢美兰漫不经心瞄她一眼,不见母亲应有的慈爱,说话也全然是老板口吻。   “刚才什么情况?”   “那几个人想上楼找人,保安见他们穿戴不整没让他们进去……”   关佩珊巨细靡遗地禀报,像个俯首帖耳的下属。   “也就是说,那冷阳是姜开源和前妻生的儿子了。听说他当年只跟福满堂的大小姐生了个女儿,现在又多出个儿子,真是稀奇。改天遇见夏太太,得好好问问。”   关家是小富豪,还没进入豪门第一梯队。为跻身上流社会,谢美兰积极巴结权贵,有酒店做平台倒也攀附上不少大人物,时常与夏蓓丽在牌桌酒会上碰头,还算熟稔。   她询问关佩珊与冷阳结识的经过,认定洪爽及其家人也与姜开源熟识,想将此事转化为自身筹码,淡淡说:“那洪小姐那么会做菜,可以请她来我们酒店做事嘛。”   “我跟她提过了,她说她家里人不同意。”   “嗯,那以后再有上次那样的合作机会还是可以找她,多交朋友总没坏处。”   “是。”   关佩珊见养母心情不错,趁机多套几句近乎,以期软化彼此的关系。   没聊两句谢美兰接到一通电话,两分钟不到的通话过程中,她的脸走马灯似的切换表情,昙花一现的紧张期盼后是深深的失望忧伤,挂线时已扬起漫天沙尘暴,仿佛凶猛的兽群正狂奔而来。   关佩珊猜到电话内容,手心微微冒汗,等待温习重复了无数遍的折磨。   果听谢美兰冷声道:“刚才天水那边来电话,说那个女孩子不是晴晴。”   关佩珊知道说什么都是错,索性装聋作哑。   谢美兰的悲愤迅速涨潮,激动道:“我还以为这次准没错,日盼夜盼等了一星期,结果又是这样。我的晴晴到底在哪儿?她究竟还在不在这世上?”   她被养女的静默触怒,悍然射出一串子弹。   “你怎么不说话?是没脸开口,还是故意装哑巴?”   关佩珊低头回避厉色,柔声下气劝慰:“妈妈您别急,妹妹现在一定健康快乐地活着,总有一天会和我们团聚的。”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只会拿这种鬼话糊弄我!我都等了十九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晴晴她一出生身体就弱,失踪时还在生病,那些人贩子心肠那么狠,怎么可能好好照顾她?这十九年她一定过得很不好,每天都盼着亲生父母去救她!”   关佩珊见惯养母思女的癫狂,善意都随着她的咒骂消亡,如今涌现的全是怨念嘲讽。   你的晴晴失踪时才三个月大,根本不记得谁是她的亲生父母。就算她过得糟糕,你拿我撒气也帮不了她。   谢美兰却觉得辱骂已是对她最轻的惩罚,害她失去亲生女儿的祸首正是这个可恶的养女。   “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装病骗我们送你去医院,晴晴怎么可能被人贩子拐走?是你害我们母女失散的,你就是我们家的灾星!”   “……对不起妈妈,我出去做事了。”   听腻这些陈词滥调,关佩珊唯一感受是不耐烦,撤退时谢美兰陡然将茶杯掼向通路,碎片和热水溅向她的双腿,激起刺痛。   她一声不吭站定,见女助理开门查看,还行若无事地微笑:“我不小心摔坏了杯子,麻烦你叫人来打扫一下。”   女助理装傻应承,又听谢美兰阴森森说:“这茶叶太难喝了,全部扔掉换新的。”   她转身瘪了瘪嘴,情感天平向关佩珊倾斜。   刚进酒店时就听说老板娘喜欢折磨大小姐,目击数次她觉得谢美兰比传说中更过分,动辄羞辱谩骂,像个疯狂的后妈。可怜大小姐还恪尽礼数地侍奉她,也不知是关家的养女还是丫鬟。关老板在世时还会护着她,今后她的日子恐怕更难了。   这时冷阳一行已见到姜开源,有如雷、汞遇硫酸,当场大爆炸。   “姜开源你马上放了我姐姐!”   他不惯以声色夺人,发怒时腔调更显深沉。   洪万好怕他气势不足,冲到阵前咆哮:“姜开源,你别以为发达了我就不敢揍你,现在照样能把你揍得往桌子底下钻!”   姜开源自谓与他已是云泥之别,抬手制止属下和保镖,摆出指点江山的大佬仪态。   “阿好,你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冲动,想让你八十岁的老妈去给你送牢饭吗?”   曾淑琴按住暴怒的丈夫,洪爽已跑到冷欣宜身边,想带她离开。   “站住!我还没跟他们谈正事呢!”   出口被堵住,洪爽怒道:“姜开源,你这是非法拘禁,赶紧叫他们让开,否则我报警了!”   姜开源拿她当亲闺女,语气转和:“小爽,我找你姐姐弟弟谈事情,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   他如此宣称她和冷家姐弟的关系着实古怪,洪万好先发飙:“什么姐姐弟弟,我警告你别乱说话啊!”   姜开源笑道:“小爽是阿丽的女儿,也算我的女儿了,叫阳阳弟弟,叫细细姐姐,合情合理嘛?”   “放屁!二妹是我女儿,跟你们姜家和那个贱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姜开源要的就是这句话,正色道:“你这么想很好啊,那就好好劝劝小爽,让她立刻跟冷阳分手。”   他的突袭很成功,洪爽懵然无措,不知如何回答父母的质诘。   冷阳挺身拆招,先安抚洪万好夫妇:“好叔琴姐,这件事我之后再跟你们解释。”,接着怒斥姜开源:“我和姐姐早跟你断绝关系了,你无权插手我们任何事。快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找记者来做现场直播!”   姜开源情知他主意多,只采用怀柔政策,诚恳道:“我今天真是来找你们姐弟俩协商的,拜托你们给我点时间,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谈。”   冷阳见姐姐泪痕未干,坚决拒绝:“我们不想看到你,跟你也没什么可说的。”   姜开源转身拿来一张字条:“这是细细刚才写的,我问她话她不理,说等你来了由你代她跟我谈。”   冷阳向冷欣宜求证,得到默认,转念想借这个机会向仇人宣战,让他先放洪家人离去。   一家三口不放心,定要留下助阵。   姜开源说:“这是我的家事,你们硬要留下就出去等吧。”   让助理将他们领去隔壁套房,同时清退外人,与一双子女分坐长桌两端,亲自为他们倒水,顺便关心冷阳的近况。   “别来这套了,有话快说。”   “……阳阳,你为什么突然转让上海的公司?能不能告诉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是我爸爸,没资格管我的事。”   “那你们来榕州做什么?”   “说了不管你事。”   他不说姜开源也猜到姐弟俩是怀着对他的敌意回归故里,他调查过冷阳近来的行踪,听说他整天四处游走,在各种餐馆吃喝,行为十分可疑,眼见迂回不中用,改打直球。   “这几个月我也认真反省过了,我是很对不起你们和忆梅,人死不能复生,我不能再向你们的妈妈道歉,但总能补偿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或者心愿尽管提,我一定为你们办到。”   他主动递刀,冷阳不客气地嗤笑:“任何事都行?”   “是。”   “那好,把福满堂的招牌还给我们。”   “这好办,你是我儿子,将来家业总有你一份,只要有能力,福满堂交给你继承都没问题。”   姜开源认为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姜承望缺少经商才能,有个聪明儿子接班,正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冷阳肃然纠正:“你搞错了,福满堂是我们冷家的,我要你现在就交出商标所有权,从今以后姜家还有夏蓓丽都不准再利用这块牌子挣钱!”   他发表檄文,向仇人揭示复仇目的。   姜开源不胜震惊:“福满堂是我一手一脚发展壮大的,你说这种话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冷阳扬眉拔剑:“二十多年前一对狗男女先当骗子后做劫匪从我妈妈手里抢走福满堂,□□叫夏蓓丽,奸夫就是你姜开源!”   十年不遇的屈辱竟是儿子施放的,姜开源火冒三丈地跳起来:“我是你亲爹,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冷阳起身对峙:“如果你还记得你是我们的亲爹,当年就不会背叛妈妈,干出那么多无耻下作的事!既然你不肯还我们招牌,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等着遭报应吧!”   他准备扶冷欣宜离开,姜开源断喝:“都给我站住!”,绕到他们跟前左右指斥:“你们以为我为什么找你们,是为我自己吗?都是为你们好啊!阳阳,我知道你有本事不用求人,但看看你姐姐,她都三十多了还嫁不出去,不就因为是个哑巴,找不到好对象?靠她自己或是靠你,能找到像样的男人来娶她?只有让我这个老爸做靠山,才能让她像正常女孩子那样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丈夫。我敢说你妈妈身前没少为这事操心,现在她死了,谁能帮她完成遗愿?只有我啊,只有让细细做回我姜开源的女儿,她下半辈子才有着落,才能让你们的妈妈安心瞑目!”   他自以为的肺腑之言是对姐弟俩刺心露骨的羞辱,冷欣宜伸手拦住震怒的弟弟,沾水在桌面写道:“我死都不会认你!”   写罢端起水兜头泼他,随手摔了杯子。   这是她做过最野蛮的举动,却不能纾解万分之一的怨恨。   姜开源也很窝火,抬起手臂想抽她,被冷阳猛掀一掌,抱着椅子跌倒。   保镖闻声赶来抓住姐弟俩,冷阳不见狂态,冷静呵斥:“姜开源,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倾家荡产,一文不名!”   他好似一把冰刀,明晃晃寒浸浸指向敌人的心脏,只能摧毁不可收藏。   放任他分明是养虎为患,可终归是亲生儿子呀,虎毒不食子,也只好纵其归山。   姜开源破天荒违背了“无毒不丈夫”的原则,做出显而易见的错误选择,命令手下放人,在他们出门前不甘宣话:“阳阳,就算你不承认,我也始终是你的父亲。除非你远离福满堂,否则在你够到这块招牌时人们就会把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你一辈子都休想否认。”   冷阳悄然讽笑,他早已决定为复仇倾尽所有,姜开源的威胁恰恰是他未来的一步棋。   墙壁另一面,洪爽也接受了一场审问。父母起初以为她真的在和冷阳拍拖,焦急地刨根问底。   “不是的,我跟他只是朋友。他为了报仇,故意编谎话气姜开源,还让我帮他在姜开源和夏蓓丽跟前圆谎,我们之前没什么的。”   洪万好相信她的诚实,骂冷阳不像话,拿女儿的名誉搞欺诈。   曾淑琴劝道:“他也是想报复姓姜的嘛,不传开就还好。不过二妹啊,你这么帮阳仔,真的只是拿他当朋友?”   青年男女都是活性元素,容易产生化学反应,她见洪爽和冷阳频繁接触,早疑心他们有暧昧。   洪爽躁恼哀唤:“妈你想多了,真的没有啊。”   曾淑琴忙说:“其实有也没什么,我和你爸不像姜开源那么虚伪好面子,说实话阳仔这孩子很不错,有资格做我们家的女婿。”   她心口如一,算是对洪爽的鼓励和试探,说完还拿手肘碰了丈夫一下。洪万好听着合意,也使劲点头。   洪爽不能冒犯父母,将白眼献给天花板。   “你们真想让他做女婿就留给阿巧和阿欢吧,反正我不喜欢。”   三人枯守一阵,房门开了,且喜冷家姐弟都无恙。   他们走后,姜开源的助理取出藏在桌下的窃听器交给老板审查。听过洪家人的对话,姜开源好歹找回一丝欣慰。   看来洪爽确实没和冷阳恋爱,暂能免去乱、伦之虞。冷阳这孩子不识教化,今后若做出危害姜家的事也只好加以打压。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才得来的地位,谁都休想撼动。   洪爽开小差出来的,危机解除赶忙回单位。   冷欣宜怕姜承望找上门,此时还不愿回家,冷阳决定就地开个房间陪她住几天。   他们去B座的行政楼订房,在前台登记时关佩珊走来打招呼,听说姐弟俩想留宿,让工作人员给了最低折扣。   洪万好让曾淑琴陪冷欣宜去房间,拉住冷阳审问。   “阳仔,你不是要向我解释吗?怎么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   冷阳笑道:“我以为你们已经问过洪爽了。”   “二妹是二妹,我还想听听你怎么说嘛。”   “哈哈,她刚才说的应该就是我想表达的。”   洪万好脸绷得更紧,好像随时会发火:“这么说你一点不喜欢我们二妹?”   冷阳大致明白他的怒点,哂笑:“她也不喜欢我啊。”   洪万好不善舌辩,一些话像百爪挠心,可怜壶装汤圆倒不出,急道:“我们二妹长得漂亮,聪明能干,但凡有眼光的男生处久了都会喜欢她!”   冷阳忍不住俏皮:“好叔,你是在鼓励我?”   洪万好不能倒了女儿的身价,坚口否认:“我是在教你把握机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又不是傻子,有可能的话当然该试一下嘛。但如果二妹真对你没感觉,你也不许纠缠她,不然惹她厌恶了,我是不会帮你说情的。”   他们来到客房,冷欣宜在浴室洗澡,给了曾淑琴家门钥匙,托她回去带些日用品和换洗衣物。   曾淑琴临走前拉住冷阳悄悄说:“欣宜好像很伤心,我刚才劝了半天,她都一直哭。姜开源对你们说了什么,害她这么难过啊?”   冷阳猜测姐姐的伤痛姜承望也有份,此事不便外传,相信洪爽也会替他们保密。   他送走夫妇俩,稍后有人来敲门,询问下听到关佩珊的声音。   她提着一些水果进来,说是顺便从酒店厨房拿来招待他们的,还附送几张中餐厅的餐券,表现得分外慷慨热情。   “冷先生,这间房朝向不好,下午光线太强,明天我帮你们升级到楼上的豪华套房,那边朝向好一点。”   看她对待洪爽的态度即可推断性情,这会儿反常的大方定是奔着他们“姜开源儿女”的身份来的。   有道是人脉决定钱袋,人缘决定商源。冷阳对此并不反感,拿出对等的和善回应:“谢谢你关小姐,难怪洪爽一直夸你人好,像你这么亲切随和的女孩子很少见了。”   关佩珊自觉建交顺利,得体微笑:“都是朋友嘛,应该的。方便的话能加个微信吗?你们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冷阳也是人脉猎手,五星大酒店的总经理正是他需要的类型,欣然与之交换联系方式,预感不久就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惠子小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洪爽下班后去酒店看望冷欣宜,来时很急,见了面却被负疚感拖累得踌躇难言。   “对不起啊冷姐姐,我事先不知道你和冷阳的身份,觉得我家那些破事很丢脸,才没告诉你我和姜承望的关系。”   该说的冷阳都替她说了,冷欣宜并没责怪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笑容像经过长途跋涉才登上她的脸,异常疲惫牵强。   洪爽的心疼不亚于冷阳,担心她和姜承望之间已产生了背德情愫。   只见冷欣宜向冷阳比了个手语,冷阳翻译:“我姐姐问你吃饭了没?”   “哦,还没。你们呢?”   “也没有。”   洪爽认为应该带冷欣宜外出透透气,提议:“那我们一块儿出去吃吧,我朋友开了家很好吃的大排档,我二叔也在那边上班。”   “鸿运是吗?听你提过好几次啦,那就趁今天去试试吧。”   冷阳和她想法一致,奈何冷欣宜不愿外出,强打精神比手势:“我想睡一会儿,你和阿爽去吧。回来的时候给我打包点吃的。”   最后这句是在宽他们的心,此刻她像塞满负面情绪的垃圾桶,没有丝毫缝隙安插食欲。   走出客房,洪爽着急打听她与姜承望的事。   冷阳叫她放心:“我问过姐姐了,她说一直拿姜承望当朋友,是那小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确定?我看冷姐姐很难过,好像受了很大伤害。”   “把仇人的儿子当朋友,被骗了那么多时间感情,伤害当然大了。我姐姐小时候亲眼目睹姜开源和夏蓓丽迫害我妈妈,比我更恨那家人,知道姜承望的身份以后肯定恶心死了。”   事态比想象的好,洪爽解除警报。这种伤最需静养,过多安慰反而妨碍愈合,她让冷阳先别打扰冷欣宜,然后问姜开源是如何威胁他们的。   “还不就是那些老话,别担心,他现在还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他们来到鸿运大排档,店内客似云来座无虚席。   洪万和替他们在员工休息室另辟雅间,炒了几个私房菜招待,其中一道烤鸭茄墩据说是福满堂曾经的老菜式。   做法是将茄子切片下油锅炸熟,取一片放入盘中,码上一层鸭肉酱,上面盖一片茄子,再抹料,这样依次码好,最后淋上炒鸭肉的原汁,再点缀薄荷叶,卖相美观,咸鲜香浓,创意也很实用。   “烤鸭片肉后鸭架子上总会留很多剩肉嘛,师父说那样太浪费,就把鸭架子上的肉剔下来切成丁,加葱姜蒜末和辣酱调料炒香,用高汤和茄子一切炖煮做成肉酱,发明了这道菜,价钱很便宜,那些吃不起大菜的顾客也能品尝到比烤鸭更好的美味。”   冷阳听罢感言:“外公能为囊中羞涩的客人研制体面又美味的菜品,可见他开餐馆的目的并不都是赚钱。”   洪万和夸耀:“那是啊,师父常说开门做买卖,来的都是客,不管有钱没钱都要让人家吃得痛快吃得舒心。以前福满堂不是只做有钱人的生意,也有便宜又好吃的菜品,各阶层的人都吃得起,所以才那么有名。”   这点也令洪爽感慨:“能做到满足各种阶层顾客需要,让穷人富人在同一个地方平等地享受美食,冷师父真了不起。”   不仅在工艺上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能一视同仁地实现人们对美食的需求,这才是厨王应有的境界。   这么看来利欲熏心的姜开源更不配为福满堂掌舵了。   冷阳也更坚定了夺回福满堂的决心,誓让人们记住外公才是福满堂的传承人。   洪万和去厨房干活儿,他和洪爽边吃边聊。忽然问她:“刚才你怎么跟你爸妈说的?他们还在怀疑吗?”   洪爽面色一沉:“就那样说呗,又不是真事,用不着多解释。”   “可他们好像很认真啊,好叔还专门找我谈话,让我一定把握住机会。”   “什么机会?”   “哦,他说你是抢手货,凡是男人只要不眼瞎都会喜欢你,意思是我不追求你就是傻子。”   促狭鬼又现了形,她懒得搭理,埋头啃凤爪。   那讨厌的男人仍不识趣地开着比猪膏更油腻的玩笑。   “我看好叔有点着急了,很想把你推销出去。家里女儿多嘛,早销出去一个才好料理剩下的,要不然三个女儿的婚事挤在一块儿,还不累死他和琴姐。”   砰!   洪爽将水杯重重一顿,开启大姐大气场。   “你搞错了,我是我们家的非卖品,我老豆亲口跟我说以后要靠我找上门女婿为他和妈养老。条件是进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凡事要凭我家做主,听从我家的安排,以后生了孩子也得随我姓,逢年过节只能祭洪家的祖先,清明也只能去洪家的祖坟扫墓。这些要求你能满足?”   冷阳故作惊骇:“条件这么苛刻,不就等于卖身为奴?我看我连参选资格都没有。”   “既然知道以后就别乱说话!”   “我想保持幽默嘛。”   “听过一个调查吗?全世界每年死于凶杀案的人里四成以上都是那些自以为幽默的嘴贱人士。”   “哈哈哈,我不是嘴贱,是想考验我们的友情。”   “……看来有句名言你也一定没听过。”   “什么?”   “爱情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淡;友情经得起平淡,却经不起风雨。你每兴风作浪一次,我们就多一分绝交的可能。”   “放心,我会为我们的友谊打造一艘核潜艇,再大风浪都不会沉没。”   洪爽越警告冷阳越欢畅,摆明在拿她生气的样子下酒,她干脆暂停嘴巴的语言功能,专心吃东西。   捉弄她是冷阳目前的一大嗜好,偏要来招惹,借给她夹菜的时机问:“爽姐,其实我很好奇,你家对上门女婿要求那么高,你以后会怎么对待那个倒霉的可怜虫呢?”   钩下太直,洪爽才不上当,假装正经道:“我肯定一心一意对他好啊,每天给他做好吃的,帮他洗衣打扫。工作再忙都会陪他聊天,每周至少外出约会一次。支持他的爱好,存钱为他买喜欢的礼物,和他去各地旅行。心情差到极点也不会对他发脾气,如果他遇到烦恼迁怒我,我也会尽量忍耐,开导他帮他分忧。节日必须一起过,就算没空事后也会补上。总之婚后他就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全世界我最爱他疼他体贴他,谁敢欺负他我会为他拼命。”   冷阳嘴唇渐渐张成O形,好像在听无稽之谈,忍不住打断:“你明显在吹牛了,我才不信你做得到。”   “为什么不信?”   “能做到这些就是温柔贤淑的完美妻子,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嘛。”   “呵呵,你才了解我多少,我呀有个外号叫百变女郎,根据相处对象变换风格,你觉得我不温柔贤淑,那是因为你太轻浮刻薄。”   门开了,肖珍捧着一只果盘进来,笑问:“你在说谁轻浮刻薄啊?”   她抽空来招待朋友,洪爽忙为他们做介绍。   冷阳知道是她的好姐妹,初次接触展现出温文尔雅的风貌,全不似前一刻油滑,百变二字更适合他。   肖珍和他们闲聊一阵,问洪爽:“你最近和许艳有联系吗?帮我问问装修的事吧。”   最近鸿运赚了不少钱,她和父母打算把二楼的店面也租下来,找那位搞室内设计的高中同学做店面改装,创建更舒适优美的环境,争取让生意更上一个台阶。至于装修风格,她说想参考对面的咖啡店,看上去大气美观又舒适。   冷阳听了插嘴:“千万别啊,我怕你装修以后生意非但不会变好,还会一落千丈。”   肖珍忙问原因,他说:“咖啡店一杯饮料最低卖30块,利润能达到90%以上,而且很少客满,顾客在那里慢慢消磨时间也不影响他们的生意。你们这家餐馆属于大众消费档次,我估计你们的利润只有40%,假设平均一张桌子一小时换一批顾客,每批顾客能赚200元。如果装修风格改成咖啡店形式,增加了舒适度,使得顾客长时间逗留,一张桌子可能会变成两小时才能返台一次,利润直接下跌一倍。生意一冷清,就会影响其他顾客的观感,以为你们的口碑和质量下降,导致客源加速流失。”   洪爽随之省悟:“对啊,餐馆的返台率直接决定营业额的高低。你看像麦当劳、肯德基,他们的座位都是硬座,还只放快节奏的音乐,坐久了人就会不舒服,其实就是想让顾客赶快走,好提高返台率啊。”   肖珍问:“那是不是按照快餐店风格装修就不会影响生意?”   冷阳问明上下两层的面积后提出建议:“你可以把楼上楼下做个区分,楼下朴实一点,专做那些快捷的生意。楼上就照你喜欢的风格装修,环境好一点,便于招揽那些商务会餐的顾客。他们点的菜品和酒水档次比大众消费来得高,就算返台率比楼下低,利润也会有所提升。”   肖珍大喜:“多亏你提醒我,不然就坏事了。”   洪爽说:“他以前自己开公司,鬼点子很多,你有什么生意上的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好友发话,肖珍也不客气,说她正为店里的进货问题烦恼,老遇上吃回扣的采购,换了好几拨人,找亲戚也会被坑,想知道怎么做才能彻底杜绝这种现象。   冷阳笑道:“这种事防是防不住的,除非是圣人,否则没有谁会天天跟钱打交道还不起邪念。”   洪爽否认:“别说这么绝对啊,我们做银行柜员的还成天摸到几百万现金呢,可没几个敢起邪念。”   “对呀,你都说是不敢了。银行有完善的管理机制防范员工偷盗,采购不行嘛,除了进货这一环节,还多得是私人时间和供货商自由接触,随时能搞幕后交易,难道你要人家24小时背着监视器行动?”   既然防不住就只能控制危害,他为肖珍制定了一个管理方案。   “现在本地农贸市场的售价都能在网上查到,你可以在每次进货前粗略估计货款金额,规定采购必须用这笔钱买回一定数量的原材料,再和他约定从每月的营业额里支出一笔钱做他的分红,如果有顾客因为原材料问题投诉,也会相应地扣他工资。这样和他实现利益捆绑,就能充分调动他的积极性,不会在采购时以次充好。他看你不隔三差五查账,处处提防怀疑他,也会因为人格受到尊重,更投入地为你工作,最终实现双赢。”   肖珍连称受教,过了一会儿在卫生间门口遇见洪爽,拉着她笑赞:“那个167真是个聪明人啊,交到这样的朋友你算赚到了。”   洪爽苦笑:“他只在说正经事时像样,你是没看到他整蛊的时候,能把人活活气死。”   “哈哈,我看你们感情已经很不错了,是不是考虑发展一下?”   不止一个人误会,洪爽觉得自己应该多交几个亲密的异性朋友,免得处处惹嫌疑。   肖珍单独找她是想说正事,说笑完凑近低语:“前天我在香水湾看到你大姐夫了。”   她以前跟洪爽去洪悦家玩过几次,认得黄丹云,说当时还有个年轻女人同他在一起,两个人当众勾肩搭背,卿卿我我。   “这渣男,又背着大姐鬼混!”   洪爽问明那女人的相貌特征,确定就是上次跟黄丹云偷情的小三鲍月。看来黄丹云并未吸取教训,只在老婆面前装出悔改的样子,背地里仍和贱三私通。   肖珍听说洪悦的预产期在十月底,距今不到两个月,劝她暂且忍耐。   “悦姐快生了,心情不好容易影响身体,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洪爽也这么想,近来与大姐见面联系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就是怕妨害她的健康,等她平安生产后定要设法修理渣男贱女。   冷阳带了鲍鱼粥和蚝饼回酒店,冷欣宜却说她已经叫过送餐服务,吃了一份海鲜炒面。   这也是善意谎言,怕拖累家人,因此尽量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痛苦,这习惯她坚持了二十多年。每遇打击,人们只见她平静如水的表面,不知道水下的岩层已八花九裂。   入夜,蓄积半日的大雨冲破云层,窗外雷电轰鸣,雨点打在玻璃上,仿佛百鬼敲窗。   她蜷缩在床,想起母亲去世那天也似这般恶雨滂沱,泪水静静地濡湿了枕头。   白天与姜开源相对,她看出他对母亲和自己没有丝毫内疚。   那渣男从没把他们当人看,才会不考虑他们的感受,任意羞辱作践。   最深的邪恶是感觉不都恶的存在,正如他这般。   恨意达到顶点,呼吸里也是刀剑争鸣,她受不了刺心的灼热,飞快爬坐起来。旁边床上,冷阳正背身酣睡,大概于梦中编织复仇计划。   夺回福满堂固然是报仇之本,可耗时太久,也许会持续到有生之年。她等不了,想即刻举起屠刀,斩杀那些不同戴天的仇人,让他们饱尝摘心剧痛。   半夜,她在卫生间的镜子里打量自己宛如美杜莎的怨愤形容。天亮后又恢复成宁静安详的天使面貌,告诉弟弟她还不想上班,让他帮忙延长假期。   冷阳说索性来一次短途旅游,当天购入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RC,载她去深圳游玩。   她感谢他的关怀,沿途强颜欢笑。   深圳大芬村号称中国油画第一村,村里的布沙路上有许多贩画的商铺。冷阳知道姐姐喜欢绘画,陪她逛了半天,挑了三幅画快递回榕州的住处。   之后他去奶茶店排队买饮料,等候中冷欣宜随意浏览着散布于街边的地摊小贩。   这些人大多单脚利手,或与搭档配合默契,他们的干练轻松将一名带幼儿的年轻母亲衬托得格外突兀。   只见她一边招呼顾客一边按住好动的儿子,还得不停收拾他和客人搞乱的货物,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由此牵动冷欣宜的关注。   记得刚离开榕州那几年,母亲也靠摆地摊维持生计。可怜她半生养尊处优,竟能拉下脸面顶风冒雪地在街边讨营生,一毫一厘挣回三口人的吃穿用度。   年幼的她是母亲仅有的助手,蹲在小摊旁帮她做各种杂务。刚出生的弟弟满地乱爬,客人不多时由她照顾,一旦挑货的人多起来,母女俩便无暇旁顾,只好用绳子将他系在小板凳上,防止走失。   一次一个男人趁她们不备偷偷抱走了冷阳,她和冷忆梅拼命寻找。   后来她先发现目标,追上去抓住小偷,急得发疯却出不了声,生怕那人挣脱,赶紧用力咬住他的手背。马上狠狠挨了几耳光,和血吐出两颗乳牙,却没觉得疼也忘了哭,再次扑上去死死抱住歹人的腿,心里只想着妈妈的话。   我们母子三人绝不能分开。   幸好民警路过救下她和弟弟,不知人事的冷阳回到母亲怀里便呵呵露笑,她却持续半年每晚噩梦连连。   突起的喧闹阻断回忆,城管来了,小贩们张皇逃奔。   那年轻母亲抱着孩子,手忙脚乱抓起货物塞进编织袋里。   带孩子的她首当其冲成为目标,一个城管跑来踩住她摆摊的塑料布,卷起尚未收拾的货物扔进执法车。   她唯恐剩下的货物也被没收,忍痛抱起孩子,拖着那只笨重的编织袋逃跑。一些货物从没来得及拉上的拉链口蹦出,她龇牙咧嘴,仿佛正被零刀碎剐,却不敢停下捡拾,跑着跑着,喘息变成嘶嚎。   回忆继续放映,冷欣宜恍如观看穿越时空的画面,情不自禁追踪这对母子,好像赶上去就能与当年的母亲重逢。   小贩们躲进一条窄巷,她循着那唯一的哭声找到女人,她正紧紧搂着孩子和编织袋,像逃难者守护仅存的家当。   冷欣宜很想问她孩子的父亲在哪里,为何独自从事这艰辛的工作,可是她不能说话,也不愿触发悲伤的故事,倘若看到女人心碎的表情,她也会跟着心碎。   无防备地被人抓住手腕,女人惊恐反抗,见对方是个清秀斯文,衣着素雅的女青年,惧色稍减,疑惑倍增。   冷欣宜掏出提包里所有现金塞到她手中,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飞快起身离去,一如小贩们逃窜时那样狼狈。   含泪回到街头,她听到弟弟在焦急呼喊。   他飞奔而来的脚步踏碎她苦苦支撑的坚强,泪水开闸,掩面倒向他的怀抱,企图用惨哭唤醒他失落的记忆,替她分担终生难愈的创痛。   冷阳紧紧抱住她,明白姐姐这两日正不停重温旧时的磨难,自己这点心疼不及她受过苦楚的万一。   他没有对症的心药,所有智谋都闲置,只得拿仇恨来止痛,在她耳边许愿:“姐姐,我一定会帮你和妈妈报仇的,要让那些伤害过你们的人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周三冷欣宜回单位销假,收到同事们问候。   她推说家里突发急事,到外地去了一趟,现已全部处理妥当。拿出在旅行时购买的糖果点心分送他们,以表歉意和谢意。   一位关系要好的女同事跑来告诉她:“那个姜承望天天来找你,说你手机关机,家里也没人,以为你出事了,急得不得了。你抽空回个话吧,我看他怪可怜的,再收不到你的消息兴许会疯掉呢。”   同事笑得暧昧,言辞间藏不住调侃,大概认定她和姜承望有私情。   他是我的仇人!   冷欣宜内心如是纳喊,面上春风和煦,谢过同事,冷静有序地处理公务。   十点,那同事寻到珍品文献收藏室,兴冲冲拉着她说:“姜承望又来了,这里不准外人进,我让他在办公室等你,你快去吧。”   冷欣宜不动声色地来到办公室,心底空寂仿若刑场。   未到门口,姜承望已徇着她的脚步声奔出,几天不见他竟瘦到鹄面鸟形,憔悴的容颜装不下见到她时的欣喜神情,整个人呈现濒临崩溃的亢奋。   “冷老师,你去哪儿了!”   他当众抓住她的肩膀,带着强烈的求生意识,再不避嫌。   这段度日如年的分离让他得以正视内心,明确对她的爱纯粹而真挚,且已化作依赖,没有她就像缺氧般痛苦。   冷欣宜看着那迷恋的眼神,厌恶首先到场,其后还尾随着无处发泄的怨毒,她预感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等待恶念揭开面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他们来到校内时常聊天的小树林,路上姜承望的视线一刻不离冷欣宜,唯恐她会离去。   “冷老师,求你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拉黑我,又突然请假失去联系?这五天我不停找你,拼命想你会去什么地方,整个榕州都让我跑遍了,你家我更是每天过去七八趟……”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里噙着泪花,想不到顺遂人生中第一次挫折来得如此猛烈,快被那些零星落索的猜疑搅浑神智。   “是不是爽姐对你说了什么?你相信她的话才讨厌我,觉得我很坏?我真不像她说的那样啊!这几天我每次去你家都想去找她,想向她证明我对你是真心的。哪怕她发火打死我,只要让我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向你解释清楚,我就死而无憾了。可我又怕那样她会更生气,更要向你说我坏话,让你更讨厌我,如果是那样我会比死更难受!”   冷欣宜像激浪中的礁石,安静地注视他,对他的情谊早散了,只留下盘算。   照这人的反应看好像还不知道双方的关系,难道姜开源什么都没说?   她慢慢比手语:“你这几天行为这么异常,你家里人都没说你?”   姜承望误认作关心,惭沮道:“他们看我没去上班,回家后又精神恍惚,以为我遇上麻烦了,都很担心。”   夏蓓丽来试探过,问他是不是感情受挫,被他否认。   唐玉芬以为姜开源望子成龙对孙子造成了心理压迫,连续两次打电话去西安和天津骂他。   姜开源也来过电话,告诫他别学人鬼混,再在公司丢他的脸就把他打发到西部工厂去守车间。   冷欣宜不知道姜开源为何向儿子隐瞒她和冷阳的事,心窍被噪耳的蝉鸣叫开了,刚好能安放复仇女神的火炬。   眼前这男人似乎是趁手的报复工具。   在香云大酒店会面那天,她就做好与仇人不死不休的准备,和没人性的家伙较量也必须放弃良知,况且任何报应都是姜家罪有应得。   她悄悄深呼吸,手语比得特别规范。   “当你知道我的真实情况以后还会这么喜欢我?”   姜承望没看出暗示,错过了最后一条生路,抓住她的手表白。   “你的情况我早了解了,不会说话又怎么了,我们可以用手语交流啊,这根本算不上缺陷。如果你怕我家里人反对,我现在就回去跟他们说,他们不同意,我就搬出来住。虽然没有大的本事,但我自信能给你幸福!”   他并不痴迷财富地位,也没感受过下层人士的生活压力,把一切现实问题简单化,眼下能让他牵肠挂肚的唯有火热的爱情。   冷欣宜意味深长地笑了,这猎物自投罗网,看来是天意。   出于仁慈的天性,她多给了姜承望一次机会。   “你以后会后悔的。”   在姜承望看来这不过是考验,答复时恨不得倾尽所有感情。   “不会的,我发誓一定对你好。你尽管花时间考验我,在得到你的认可之前我绝不会提过分要求。不光对你,也可以向你弟弟,向爽姐,向你所有亲朋好友保证,请他们一起监督审核!”   冷欣宜摇摇头,正式编织圈套,首先用他喜欢的温柔微笑麻醉他。   “如果你是真心的,我可以给你机会,但我知道你家里一定会反对,不想因此惹上纠纷。在我们关系稳定前,你要对他们保密。”   她的世界转为猩红,姜承望的天地却大放异彩,狂喜压弯了他的腰,撑住膝盖喜极而泣,而后匆忙转身擦脸,怕这副没出息的情态会动摇她的信心。   “冷老师,谢谢你信任我。从现在起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我想应该先告诉你我的家庭状况。其实……其实我家不是开小工厂的,我爸爸是个很成功的商人,福满堂你知道吧?那就是我家的产业。”   听到“我家的产业”这五个字,冷欣宜不觉捏紧拳头,真想当面痛斥姜家的强盗行径,隐忍的习惯发挥作用,她只露出些许不悦,这样反而更合情理。   “我们的家境差这么多,你家里人肯定不同意我们交往。”   “不!他们或许能在其他事情上干涉我,但婚恋是我的个人问题,任何人都无权替我做主。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   “我不想和猜疑心重的人在一起,从今以后你要给我绝对的信任。”   “好啊,我一直完全信任你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喜欢你。”   姜承望误把断肠散当做定心丸欢喜服下,握住她的手,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富有。   冷欣宜依然安静,眼底毫无波澜。   以前她不明白坏人们为什么能自如地行骗为害,此刻方知有仇恨做策划就能轻而易举地制定阴谋,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向仇人讨回公道,把他们一个个踢进地狱。   洪爽以为冷欣宜心情好转,也能安心上班了。这天早上阿英拿出婚纱照请同事们欣赏,大家都夸好看,说穿婚纱果然是女孩子最美的时刻。   洪爽和她单独聊天时受到怂恿。   “阿爽,你也去拍一套婚纱照吧。”   “我还没结婚,干嘛拍那个。”   “没结婚也能拍啊,留住最美的自己嘛。现在好多单身女孩都去拍的,青春不等人,过几年胶原蛋白流失了再拍就没现在好看了。”   此话貌似在理,可上万的费用令人犹豫。   阿英又递点子:“微信上很多小型的摄影工作室,费用很低,你挑一家中意的先拍一套便宜的试试,效果好再买升级套餐啰。你还没拍过艺术写真吧?就算不拍婚纱的,也该拍一套普通的留作纪念嘛。等你老到连镜子都不敢照的时候,就全靠年轻时的照片找安慰啦。”   女性艺术摄影市场长年火爆,年轻姑娘几乎人手一册,用以记录青春倩影。   洪爽被阿英说得心动,考虑跟个风,午休时上网按图索骥,轻松找到一家榕州本地的小型工作室,订了一款售价788元的户外婚纱照套餐,约定星期天出外景。   吃完午饭回到银行,保安说有人找她,是上次换假、币的老农。   “小妹,那天真谢谢你那位朋友,我孙子的学费已经凑齐了,我今天是专程来还钱的。”   洪爽原以为他是骗子,难得竟能守信,不过他还的不是现金,是一大口袋三华李。   “不好意思啊,我为了给孙子交学费,所有钱都花光了,只剩下这些李子,总共100斤。我按成本价算的,一分钱没赚,还多送了几斤。麻烦你跟那年轻人解释一下,我真的很感谢他。”   李子货真价实,洪爽不疑有他,只是如何处理这些李子,估计够冷阳伤一回脑筋。   “有什么可伤脑筋的,拿去家家乐让好叔帮我卖掉啰。”   冷阳接到通知前来,轻松敲定方案。   洪爽说他想得简单:“最近李子烂市啊,你卖多久才能卖完啊。先说李子保质期短,有坏掉亏损可别赖我们。”   冷阳拿起一颗李子看看闻闻再咬了一口,点头道:“这李子品相好,味道也不错,应该很好脱手。看着吧,你下班前我保证能卖光。”   他十拿九稳,洪爽很想知道他会出什么奇招。冷阳不肯透露,她憋到6点,下班后直奔家家乐,水果柜台上不见三华李的影子。   “老豆,冷阳说要拿100斤三华李过来寄卖,他来过吗?”   “来过啊,早卖光了。”   提起冷阳的销售策略,洪万好红光满面,与有荣焉地向旁人夸耀。   “他说这100斤李子每斤进价3块,让我照市场价卖5块一斤。上架时挂了牌子请顾客先尝后买,买三斤送一斤,也就是15块钱买四斤。又听说最近西瓜销路好,让我把店里的西瓜售价每斤提5毛,满六斤就送一斤李子。那些顾客都贪便宜嘛,一看都抢着买,不止他的李子售罄了,我们的西瓜销量也多了好多。”   李子成本价3块一斤,若一开始按这个价出售,顾客不会因为低于市价就觉得便宜,或许没有购买欲,又或者要买也会再讲价。远不如利用人性、爱占小便宜的弱点,制定优惠规则吸引他们的注意,有些明明不想吃李子的人见有便宜可占也会来买,而优惠的价格都算在了利润里,稳赚不亏。   再者西瓜分量多,一般顾客按个买,一个中等大小的瓜就是八、九斤,李子很容易就能蹭到赠送。顾客只看到赠品,忽略了多出的5毛,重量超出又会让店家多赚钱,这心理战运用得着实巧妙。   晚上洪万好请冷阳到天台喝酒,专门请教生意经。   “阳仔,我开超市这么多年,想了很多办法,生意始终不温不火。那些打折促销、半价日我都搞过,一开始还行,后来附近开超市的人越来越多,竞争太激烈,生意比以前更难做了。这几个月营业额一直下滑,能不能请你帮我想想办法?”   冷阳没见洪爽上来,聊天有些无趣,笑道:“好叔,你要我办事还用得着说‘请’吗?我肯定帮你啦。不过我觉得这下酒菜有点单调,想吃点可口的东西。”   洪万好忙要下楼去做,被他拦住。   “你要听我说超市的经营方案嘛,换个人做啰。”   洪万好再笨也听得出他的小九九,笑着打电话给洪爽,吩咐她做几个拿手的下酒菜送来天台。   冷阳奸计得逞,诚心出任洪万好的临时顾问,替他分析如何提高超市的营业额。   “开店最重要的是人气,像打折和半价日那样的手段太普通了,得换些新花样。比如利用店里的会员制搞个抽奖项目,每天抽出一位中奖者,这名顾客当天在店里的所有消费全部免单。是人都贪心嘛,假如一个顾客当天在家家乐买了200元的商品,结果中奖了,他肯定会想早知道我就再多花点钱,岂不是中得更多?其他顾客当然也会这么想,本来只计划买200块的东西,就会为了中奖多买几十块甚至几百块。要是有人中了几千块的大奖你也别心疼,正好挂到店门口当广告,那个中奖者也一定会帮你宣传,吸引更多人来购物。”   洪万好似乎听到一休哥开窍的叮当声,喜道:“这还真是个好办法,我明天就去弄。”   冷阳说这只是方法之一,他观察过方圆三公里的店铺概况,这一带大大小小的超市总共50多家,还有几家大型连锁超市。他们进货量大,从商家得到的折扣多,打价格战家家乐根本不是对手。想杀出重围,促销方法必须翻新,否认会被人轻易模仿。   他帮洪万好大致统计了店里的商品类别,选出几十种小商品做特价促销,有的就按进货价出售,不图赚钱,只靠它们招揽人气。   顾客奔着这些便宜货来,一般不会只买这一样,多少会顺带搭配一些别的东西,这样就能拉动其他商品的销售额。而且这些特价产品的价格实打实的低,不像别的商家打着“跳楼价”旗号糊弄人,能轻易博取顾客好感,养成回头客。   第二,利用带货模式培养几种销量突出的“拳头货”,一旦扩大进货量,从批发商那里得到的优惠就多,成本降低,商品生产日期也较新,更受顾客欢迎,这样买卖就会进入良性循环。   同时,多种促销方式齐头并进。   “除了会员抽奖,你也可以用姓氏抽奖啊,在《百家姓》里挑一些冷僻点的姓,每天选一个姓搞优惠。凡是姓这个姓的顾客来店购物都能凭身份证享受八五折优惠。同理还能搞生日优惠、身份证尾数优惠,这些促销方式人情味浓,受众广,会为超市赢来良好口碑,增强人气和竞争力。另外还能用限时打折法,规定每天某一时段某些商品打多少折,全天分段不重复,让那些家庭主妇算着时间来抢购……”   五花八门的可行性方略听得洪万好摩拳擦掌,冷阳说这些只是传统手段,最值得开发的是网络营销。   “听说网络营销很费钱,我一个小超市怎么搞啊?”   “谁说的?网络营销才是最省钱还能一本万利的,你照我说的做,保证不花一分钱还能让家家乐在一年之内成为这一带小超市的领头羊。”   冷阳让洪万好以家家乐超市的名义注册一个微信,充分利用“附近人”这个功能每天添加好友,这些身处周边地区的人都是超市的潜在客户,维护得好会形成固定商圈。   “你的意思是加他们做好友,然后在朋友圈里发我们家家乐的商品广告?”   “那样太功利了,会引起反感,得换种形式。你和琴姐还有阿洪婆人缘这么好,完全能把家家乐开发成社区信息集散地,在朋友圈发这一带的租房信息、保姆、保安、小工招聘信息、社区活动信息、乃至停水停电通知、住户闲置品转让置换通告等等便民资讯。让微信好友们真正体会到温情和便利,对你们产生亲切感和黏性,创造粉丝效应。偶尔再穿插点超市里的顾客中奖信息,特价商品通告,到那时你的生意要多火爆有多火爆,再请三个伙计都忙不过来。”   洪爽上来送菜时,冷阳正手把手教洪万好注册微信,学习必备功能。见她来了,先帮忙布菜。   她做了五道菜:双龙虾球、抓炒里脊、豉汁蟹菜卷、醋溜鱼扇、葱爆鱼肚,菜色丰盛,摆盘豪华,比得上大户人家的晚餐。   “哇,爽姐你太客气了吧,随便弄两个小菜就行了,这么大手笔,搞得我多不好意思啊。”   洪爽白他一眼:“不好意思就别吃。”   他嬉笑:“那岂不是辜负你的心血,我必须怀着感激用心品尝。”   洪万好还嫌简素,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帮我这么多,这点菜算什么呢。明天我亲自下厨做一桌海陆全席招待你。”   洪爽问父亲有什么收获,他说:“收获可大了,阳仔直接给了我们一座金山啊。以前听他说要夺回福满堂,我还有点怀疑,今天完全有信心了。连我们家家乐这么小的超市他都能想出那么多发财的好办法,碰上大买卖还不赚得盆满钵满?”   冷阳适时谦虚:“其实再小的生意都蕴藏无限商机,有的人光靠买水果就能成为亿万富翁,好叔我很看好你,加油。”   三个人在月下喝酒聊天,洪爽问母亲怎么还没回来,听说她还在超市做扫除,奇道:“每天都是阿辉负责关门前的清洁,今天请假了吗?”   洪万好叹气:“阿辉他老妈得了尿毒症,他前天请假回老家接她来榕州治病,后天才能来。”   阿辉出身韶关乡下,家境贫寒,还个弟弟在榕州医科大学读书。家里父亲早亡,母亲体弱,靠他一人支撑多年,至今尚未脱困,出了这种事必然雪上加霜。   “他弟弟阿顺才念大一,医大学费高,他妈妈生这种病也会花很多钱,他能负担得起?”   “他那点收入,想想也不够啦。那天他老婆跑到店里来跟他吵架,说阿辉要是为他老妈出医药费就跟他离婚,骂得阿辉蹲在街边抱头痛哭啊。你妈看不下去,提前给他发了这个月的工资,还多给了他3000块,让他先交他老妈的住院费。”   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他们都感叹命运无情,不知阿辉一家该如何度过难关。   次日晚饭前,洪万好来找冷阳,硬要请他下馆子。   他以为是为昨天的事,让他别破费,洪万好却说:“我那顿明天请,今天是我一位好朋友想求你帮忙,你赏个脸去见见他,帮不帮到时候再说。”   他亲自引见,冷阳不便推辞,跟随来到左近一家中餐馆。   那朋友三十来岁,名叫陆彦君,在一家名为“喜万家”的调料公司做销售经理,面相忠厚,待人热情。   “冷老弟,我和好叔是十多年的兄弟,他说你是他的熟人,那我们相处就别来那些虚礼了,从今以后都是自己人。”   洪万好夸陆彦君很能干,以前是餐厅服务员,后来转行干销售,五年内从一个普通推销员做到了经理,如今每年过手上亿的业务。   摊子大了麻烦事也多,陆彦君今天是特意来求助的。   “冷老弟,好叔说你是做生意的行家,最懂销售这块,最近我遇上一桩头疼事,想向你请教点高招。”   冷阳过去开公司,帮人出谋划策都少不了顾问费。知道洪万好爱帮朋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愿意免费做咨询。   陆彦君说:“我们公司前年刚成立,专门生产醋和酱油,工艺先进,产品品质好,利润也看得薄,比其他商家的同类产品性价比都高。加上我们部门又肯拼,在榕州挨家挨户找代理商、经销商,这两年终于在本地市场站稳了脚跟,业绩一直不错。”   喜万家的特级酱油和陈醋风靡榕州,市场上随处可见,冷阳也买过一次,的确物美价廉。   这次的事坏就坏在物美价廉上。   “上个月乐享超市拿我们销路最好的非转基因特级酱油搞促销,每瓶420ML低到了21.2,老天爷呀,我们的最低出货价是20.8块,其他商家都卖26.5,他们这么干肯定会搞坏我们的价格体系嘛。”   在一个成熟市场上,乱价问题或许会直接摧毁一种商品。当顾客大量流向低价商家,别的商家业绩将会下降,他们见无利可图,就会放弃这种商品改卖别的,致使生产商损失客源。   乐享超市是榕州最大的连锁超市,在市内拥有上百家分店,低价促销造成的影响必然催动蝴蝶效应,迫使那些零售商更换商品,直接降低“喜万家”的市场份额。   “他们这么乱搞,百佳和天天超市意见很大,那两家已经跟我们打过招呼,如果我们近期内不能跟乐享协商好价格问题,他们也准备调低我们产品的价格。”   百佳和天天是仅次于乐享的超市巨头,这三家齐下场,喜万家哪还有的混,可以预见不出半年这个牌子的特级酱油就会在榕州市场上消失。   通常这种事都能靠协商解决,冷阳询问谈判结果,才知背后大有文章。   “我们和乐享谈了几次谈不拢,找人打听才知道他们收了别人的钱,故意害我们。”   出乎意料的是,那害人的鬼竟是“福满堂”。   两年前福满堂的酱油在榕州地界称王称霸,突然杀出喜万家这个后起之秀,凭价格优势抢占了大量市场份额。   睡榻之侧岂容猛虎,他们早想拔掉这颗眼中钉,今年不知哪个下三滥做了管事的,想出这种流氓招数制敌。   洪万好对冷阳说:“我跟阿君说你很有本事的,再加上对手是福满堂,就更不能让那些人得意了,你看能不能想办法杀杀他们的威风。”   这话听得陆彦君起疑:“好叔,冷老弟跟福满堂有仇吗?”   洪万好忙补漏:“不是,是我跟姜开源有仇,那混蛋发达前坑过我嘛,我一直想找机会修理他。”   陆彦君饶有兴趣地询问详情,洪万好勉力打了个马虎眼,催问冷阳示下。   冷阳本就乐意相助,涉及私仇更要出力,问陆彦君有没有想办法断乐享超市的货。   陆彦君说已经断了,但他们的存货多,还能支撑很久。   “那就派人直接去超市收购,买回的货再转卖给其他商家,反正他们价低,你们的损失也有限。他们现在是你们的一级经销商,进货拿最低折扣,如果库存清零,你们又不供货,他们只能去二级市场进货,那亏得就更多,看福满堂能帮他们买单到什么时候。”   “可是在我们盘货前百佳和天天就会降价啊。”   “这就需要你们再投一些钱,去进一批质量较好的围裙交给这两家超市,用来和你们的酱油捆绑销售,那些顾客一定喜欢,这样就能从心理上冲抵21.2到26.5的差价,让百佳和天天不必用降价的方式参与竞争。你们可以在那些围裙上打上自己公司的广告,赚一点宣传。”   能稳定区域内的价格体系,一定的金钱损失是必要的。   陆彦君认为冷阳的意见很好,感觉不虚此行。   冷阳还有一份大礼相送。   “福满堂这样阴你们,你们完全可以以牙还牙嘛。”   “你有什么好办法?”   冷阳问他们能否找到生产饮料的代工厂,提到这个陆彦君眼前一亮。   “有个厂家借了我们老板钱,前段时间想拿一条汽水生产线来抵债,我们老板也想尝试做一款饮料。”   “好极了,福满堂最近大肆推广他们那个新型的健康饮料‘鲜果维’,还策划了一个织女当小偷到处偷饮料的营销案,反响很热烈。你们不妨趁这股风潮推出一款同类产品,利用他们的声势寄生营销。”   所谓寄生营销是指寄生企业利用宿主的产品销售自己的产品。   冷阳提案的具体内容是在包装纸上直接突显“织女”元素,瓶身设计也带上这一特征,广告词就叫做“织女的新选择”,直接盗取福满堂“鲜果维”的营销成果。   陆彦君担心惹官司,冷阳说:“营销创意不受知识产权保护,福满堂这个营销案思路不错,可‘鲜果维’现有的包装上尚未出现与之呼应的元素,说明他们还没把这个点子加以深化。你们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搞定包装和瓶子设计,然后申请专利,到时他们想用也用不成了。退一万步说,假如他们硬要告,这种官司起码耗时两三年,赔偿金额也不高,拖到最后你们该赚的都赚到了,还能趁机大炒一把,借福满堂的名头做帮你们宣传。别说他们胜诉几率基本为零,就算官司输了你们还是实际的赢家。”   果纤维饮料配方大同小异,便于仿制。喜万家又有现成的渠道可用,铺货应该不难,但陆彦君还想让冷阳提供更高效的营销案。   他慷慨点拨:“福满堂的鲜果维目前每瓶最低售价4块,他们的定价包含了巨额营销费,你们借他们的光能省下这笔钱,售价最好比他们低几毛,先占稳价格优势。在上市前期,组织人力上网搜罗榕州当地的电商,与他们约定,每位顾客在他们店内消费满10块,即可获赠一块钱去购买你们的饮料。这么做是免费帮他们创造优惠吸引顾客,我想一般人不会拒绝。利用这支庞大的推广大军,你们的产品能快速打响知名度,从福满堂刚出炉的蛋糕上切下一大块,足够抵消这次低价酱油造成的损失了。”   “哈哈哈,岂止抵消,还能大赚一笔啊!”   陆彦君拍案叫绝,感谢洪万好举荐高人,向冷阳许约:“我待会儿就去找老板谈这两件事,我们老板人很好,大方开明,如果你的办法确实行得通,他一定会重谢你。”   他怀揣喜讯坐不住,先结账走了。   洪万好向冷阳道谢:“阳仔,谢谢你给好叔面子,肯帮我这位朋友。”   冷阳笑着摇头,用力拍他的肩:“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替我找到一条重要的人脉,我想以后我跟喜万家还会有更多合作机会。”   调味品产业支撑着福满堂的半壁江山,喜万家是这个市场的新贵,若能结成伙伴,将为他的复仇计划提供另一座基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起名无能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勾结乐享超市以低价酱油打压喜万家的主谋正是贺阳,他进入福满堂后成功策划了“鲜果维”推广案,被姜开源亲自提拔为部门副经理,又见机献上这一兵不血刃的杀敌奇招,再获姜开源赞赏,已被视为麾下的得利干将。   今晚他去机场接回从多伦多归来的姜秀娜,与她一同前往姜家。   姜秀娜向家人宣布了一则重要决定,掀起轩然大波。   “我好不容易才帮你联系好教授,让你下半年继续读硕士,你却悄悄跑去办退学,真是太不像话了!”   夏蓓丽听说姜秀娜这么做是想稳定与贺阳的关系,以免和恋人天各一方,气得失去仪态,当着丈夫和婆婆面用力拍茶几,怀疑是贺阳教唆。   姜秀娜抢着替贺阳辩白:“妈妈,这是我个人的决定,贺阳也反对我休学,我们谈了好几次我才说服他。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也别冤枉好人。”   夏蓓丽知道再跟她吵只会助长贺阳的气焰,望着姜开源,指望他教训女儿。   在姜开源眼里家务事都好商量,并不像她那么着急上火,温和地对姜秀娜说:“娜娜,年轻人要有上进心,不该把谈情说爱看得太重。你不想再念书,真的只为了多点时间陪贺阳?”   姜秀娜清楚父亲的脾性,忙投其所好:“也不全是这样。我已经取得学士学位了,想早点参加工作,你也常说经验比学历重要嘛。而且最近华夫集团老找我们麻烦,福满堂内部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我想我现在也有能力帮你和妈妈分忧了,你们分我点事情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夏蓓丽训斥:“你以为管理公司那么简单?真想做得从头做起!”   姜秀娜不怕刁难,顺杆上窜道:“我愿意从基层做起,爸爸,你就是派我去做公司的保洁员也行,我不怕吃苦,也放得下身段。”   这话姜开源很受用,笑呵呵道:“让你去做保洁员专业太不对口,你大学念的是金融,应该跟我一起搞市场,那就去销售部吧。”   姜秀娜求之不得,夏蓓丽却坚决不允。   姜开源帮女儿求情:“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规划,我们该放手时且放手。娜娜很聪明,知道怎么做最适合自己,她不想再呆在学校,你就别勉强她了。”   唐玉芬也向着儿子孙女:“是啊,她读了那么多书已经够用了,难得孩子这么有上进心想早点工作,你何必打击她的积极性呢?”   投票结果已出,夏蓓丽暂时翻不了盘,无奈退让一步,但仍不同意姜秀娜去销售部。   “她和贺阳都在销售部,别人会说闲话的,我听说策划部缺人,让她先去那儿试试吧。”   姜开源不能太扫她的面子,止住大声反对的女儿。   “你妈妈说的也有道理,其实策划部的工作创造性和灵活性更高,也更适合你,我明天就让人安排,你进去以后好好做出点成绩给你妈妈看,要是表现不好,不能让我们满意,就乖乖回多伦多念书。”   摆平风波,他把贺阳叫去书房,问他销售部近期的工作状况。   贺阳做了全面汇报,提出一项建议。   “这次鲜果维推广我们做得很成功,话题到现在都很有热度。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尽快为产品更换包装,把织女元素运用到新包装上,成为我们的独家标志。”   姜开源想了想说:“你这个主意很好,但我们的鲜果维上市才3个月,还没给顾客留下深刻印象,现在就急着改包装恐怕会给顾客造成接受障碍。”   很多知名产品都坚持使用老包装,即使换代也只做微小改动,目的是形成独有风格,强化消费者的认知。一个问世数月的饮料马上换包装的确操之过急。   他又问起喜万家低价酱油的事。   贺阳报喜:“我找人去一些超市和大卖场打听过了,因为乐享超市这半个月持续用喜万家的特级酱油搞低价促销,造成该货品在其他店内的业绩严重下滑,很多商家表示如果再观望一阵仍是这种情况,他们也会跟着降价,处理库存后将不再考虑进货。”   这两年喜万家这只骚扰榕州大本营的小苍蝇没少让姜开源心烦,竞争手段搞了不少,到头来还是贺阳的妙计管用。他很高兴,说若能根除祸患将奖励功臣300万现金。   贺阳进福满堂见了大世面,几百上千万的甜头已不能满足其胃口,嘴上谦辞,心里早已瞄准更高目标。   姜开源忽然想起一件私事,正色问:“上次冷阳那事你没跟娜娜提过吧?”   那天在一品仙居偶遇冷阳,事后他立刻告诫贺阳要对姜秀娜和姜承望保密,说他与前妻及其子女久无联系,家中的孩子们不清楚这些往事,不想让他们平添烦恼。   贺阳真正寄望的靠山是他,自然唯命是从,至今对姜秀娜守口如瓶。此刻听他盘问,忙说:“您让我别说,我就什么都没说。”   姜开源点点头,顺便灌点甜汤:“我很欣赏你这点,清醒睿智,不像有些男人婆婆妈妈,爱搅是非。娜娜这次回国,你们以后就有的是时间相处了,她马上要去策划部上班,遇到问题你多教教她,我对你很有信心。”   末了指派一项任务。   “明天重庆那边有个大经销商要过来考察,你代表公司接待一下,好好招呼,要让人家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贺阳谨遵吩咐,次日亲去机场迎接两位贵客,将他们送至香云大酒店安置。   福满堂与香云大酒店签有长期合作协议,每有重要宾客都安排来此住宿。香云大酒店也很看重这位大客户,早上接到通知,听说福满堂要在酒店招待贵宾,关佩珊亲自出面接待,将客人送到房间,分别与他们交换了名片。   两位客人对她十分倾慕,企图从贺阳口中套取情报。   “不好意思,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关总,只听说她是酒店老板家的女儿。”   贺阳也对关佩珊印象甚好,觉得她优雅端庄,温柔随和,完全符合理想中的女性形象,比姜秀娜更具千金气派。   当晚他陪客人在酒店内的会所玩耍,有钱人的休闲场所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充斥各式各样的欲望,人们一进来肾上腺素便迅速激增。   中途吕姓客人出去上洗手间,回包厢后兴奋地通知贺阳:“贺经理,我刚刚看到那个关总了,她就在隔壁包厢。”   贺阳知他还惦记这块肥肉,暗骂他痴心妄想,却又不能无视他的需求,先问服侍他们的包房“公主”隔壁包厢是些什么人。   “好像都是韩国人,什么来头不清楚,佩总亲自招待,肯定是大人物啰。”   贺阳决定带客人过去饱眼福,敲开隔壁的门,向关佩珊堆笑行礼。   “关总,这么巧,你也在啊。”   关佩珊忙起身迎接,向双方做介绍。   原来那几个韩国人是韩国KG旅行社的代表,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平头帅哥还是KG社长的小儿子。   三方英文水平都不错,能顺畅交流,通过聊天贺阳得知香云大酒店即将和KG旅行社签署合作协议,未来三年做为KG在榕州唯一的指定酒店,接待他们的旅行团。   KG是韩国规模最大的旅行社,每年来中国的韩国旅行团30%都由他们输送,无怪乎被香云大酒店视作财神爷,让大小姐亲自来陪酒。   他还发现那韩国小开看关佩珊的眼神有猫腻,不时透出股邪气,心里八成装着龌蹉想法。   包厢里连招待在内二十多人,各式酒水饮料流水似的送进来。一位负责调酒的“公主”在一旁的吧台不停调制鸡尾酒。贺阳偶然看到她将一些不知名药粉投入一杯“长岛冰茶”,稍后这杯酒被直接端到关佩珊跟前。   他在多伦多的酒吧打过工,经常目睹流氓往年轻姑娘的酒水里下药,而后实施迷、奸,一看便能认出把戏,登时震惊。   “关小姐,这酒是朴代表吩咐专门为你调制的,为预祝我们合作成功,请务必干了这杯。”   关佩珊不知有诈,爽快地一饮而尽。   贺阳明白这是韩国人下的套,心想:“这些棒子胆子太大了,莫非不知道关总是香云的大小姐,把她当女公关对待?”   他极度愤慨,不能坐视这伙人在中国人的地盘淫辱女同胞,借口上厕所躲到会所外,拨通关佩珊的手机。   “关总,我是贺阳,包厢里很危险,我在外面等你,请你马上出来!”   三分钟后关佩珊寻了来,狐疑地向他询问。   贺阳拉着她快步离开会所,边走边说:“我看见那个调酒师在你的酒里下了药粉,很可能是迷药。”   “迷药?”   关佩珊大惊,冷汗一出,脑袋迅速发沉,随即天昏地暗。   贺阳急忙扶住她,想打电话叫120,被她死死抓住手腕。   她摸出一张门卡交给他,用最后的意识请求:“这是我的私人休息室,请送我过去,别让任何人知道。”   贺阳将她背到那间套房,灌她喝了许多矿泉水。关佩珊在厕所不停呕吐,又不停用冷水浇身,折腾半晌药效得到稀释,慢慢恢复神志。   贺阳等她在浴室换上睡袍,扶她躺到床上。   “关总,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我那两位朋友。”   他出门联系客人,与他们在客房会合,不能让对方见责,于是违背与关佩珊的约定向他们说明实情。   二人异常惊愕。   “这帮韩国佬真可恶啊,敢在我们的地方来这手!”   “干脆报警,让警察把他们全抓进去!”   贺阳劝阻:“他们是酒店的大客户,关总也不想得罪他们,特意嘱咐我别对外声张。我们是外人,还是别插手人家的事,只当不知道吧。”   他陪他们聊了会儿天,11点告辞回到关佩珊的休息室。先播她的手机号,接通后问候:“关总,我是贺阳,现在在你休息室门口。你身体好些了吗?如果不舒服,我想陪你去医院看看。”   房门很快开了,关佩珊换上了便装,乱发也梳理整齐,神态虽憔悴,大体上已恢复正常,向他疲倦微笑:“贺经理,我没事了,正准备回家。”   贺阳主动送她,关佩珊得他搭救,已建立起信任感,目前的身体状况不能开车,坐生人的车不放心,又怕熟人见了她这副样子会起疑,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贺阳很识趣,只说闲话,只字未提KG那伙人,看她表情沉郁,宽慰道:“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对其他人说,你不用担心。”   他认为那两个客人过几天就飞回重庆,连同这事一并带走,因此告诉他们算不上泄密。   关佩珊勉强笑了笑:“谢谢,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这句谎言重似铅块,把她的声道磨出了血。KG的人固然胆大包天,若非有人提供底气,他们断不敢对她出手。   把她送入狼窝的正是今晚派她做接待的人。   她看贺阳的处事方式,判断是个双商出众又不失正义感的好人,颇有结交价值。可此时急着回家质问黑手,没心情施展社交手腕,归途中始终像一只紧闭的蚌壳。   家里灯火通明,谢美兰正和几位贵妇搓麻将,欢腾的笑闹声和哗哗的洗牌声肆无忌惮槌击关佩珊的神经。她跌跌撞撞上楼,叫来家里的保姆,命她去向母亲传话。   “去跟她说,马上让那些人离开。”   她突然造反且行止诡异,保姆很惊诧,领命去向谢美兰耳报。   谢美兰淡定一笑:“她可能累了,让她早点睡吧。”   说完继续与客人们欢聊。   保姆将那句无情的关怀带给关佩珊,她感觉心脏被一把尖刀洞穿了,热血喷出,烫伤心智,愤然操起一只花瓶冲向楼梯,朝楼下客厅狠狠摔去。   尖叫般的碎响浇灭麻将室里的喧闹,客人们迅速散去,过了一会儿谢美兰缓步上楼,立在她的卧室门口冷冷端详呆坐床沿的养女。   室温好像跌了几十度,关佩珊周身恶寒,回望养母时禁不住哆嗦。   “出什么事了?一回家就发疯?”   她断定这是明知故问,谢美兰总是暴躁地对待她,刚才她当着客人砸东西,大大扫了她的颜面,她还能冷静处之,说明她清楚原因。   “为什么这么对我?就算是仇人也做不到这么残忍吧,你就那么恨我?”   关佩珊颤声厮喊,忍耐多时的泪水连珠坠落。   谢美兰叹了口气,平静地问:“那些韩国人对你做了什么吗?”   “你还装傻?他们在酒里下药,企图迷、奸我,没有你的许可,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关佩珊跳起来冲动逼近,仿佛一头被残暴驯兽师激怒的幼狮。   她以为自己明白养母对她的仇恨,原来低估了人性的黑暗。   谢美兰还在为她长见识。   “这么看来他们也没把你怎么样啊。”   关佩珊很懵,听她的口气似在责怪她无理取闹。   “朴代表是跟我说过他很喜欢你,可能心急了点,也可能他们国家流行这种追女人的方式。可我觉得你跟了他没什么坏处,KG那么有钱,以后他也有份的,你要是能嫁过去就不用赖在我们家了。”   她把关佩珊打倒在地反复践踏,变成肉酱流干最后一滴血仍不停脚。   关佩珊抖得像个伤寒病人,恐惧愤怒浸透每个音节。   “你用这么肮脏的手段对付我,就是怕我分走爸爸的遗产?”   养父去世突然,生前未立遗嘱,按照法律她至少能继承他三分之一的遗产。谢美兰母子虽未明说,内心的不甘都已通过种种言行清晰体现。   关佩珊装糊涂还好,一经挑明就是自动往枪口上撞。   谢美兰不留情地暴露鄙色:“你还好意思提遗产,想想自己配做关家的女儿吗?刚才还当着那么多客人摔盆砸碗,我们耐心教了你二十多年,还这么粗野,也不知身上带着谁的劣等基因。”   见她扭头欲走,关佩珊失控叫喊:“我知道你为妹妹的事恨我,可那真的不能怪我,当时我是在装病,因为我听见你对爸爸说要把我送走,我害怕,以为生病你们就会可怜我让我留下来。而且弄丢妹妹的人是保姆,你怎么能把所有责任推给我一个人?”   她又犯了大忌,谢美兰再回头杀气盈面,罗刹般厉吼:“别跟我提晴晴!她现在不知在哪个穷乡僻壤里受苦,受人虐待折磨,哪像你,享受着你根本不配得到的荣华富贵却不知足,还敢指责自己的恩人!”   她唬住养女不算,非得翻翻旧账才痛快。   “当初我生了晴晴,你成天做脸做色,要么不吃饭要么动不动就哭,跟丧门星一样。我们都知道你在嫉妒晴晴,也不想想你只是我们收养的,晴晴才是我们的亲女儿,你有什么资格嫉妒她?要不是你,晴晴也不会被保姆带出去弄丢,那几年我们两口子都快疯了,放弃深圳的生意来榕州也是为了找她!”   关家本来在深圳做电器代工业务,为寻女关闭工厂,后来听说是年关外有很多人贩子将小孩就近卖到榕州一带,便于举家迁来榕州。   谢美兰常说千禧年以前关家就靠开工厂赚了上亿,还有合伙人转战地产业成为千亿富翁。假如深圳的事业得以继续,关家而今也是名重天下的豪门。   关佩珊听着很不服气,觉得养父母留在深圳未必有现在的身家,平时不敢说,今日负气直言:“你不想想,要是不来榕州,爸爸就不会投资酒店,你也做不了五星大酒店的董事长夫人。”   谢美兰一再被挑逆鳞,暴怒地揪住她的头发厮打。   她自诩文明人,只在精神上虐待养女,未曾有过肉体侵害。家里的保姆们听到动静都缩头不出,站在楼下傻瞪眼。   大少爷关少凯恰好回来,上楼时正看到谢美兰被忍无可忍的关佩珊推倒在地,他断章取义地认定她在欺负母亲,先上前狂扇一掌。   “你疯了,敢在家对妈妈动手!”   谢美兰为亲女悲愤,扑过来抱住儿子痛哭,加剧他的愤恨。   关佩珊见惯她的白莲招数,向怒斥自己的人还击:“你骂我之前先问问她都对我做了什么?”   谢美兰哭骂:“我对你做什么了?不就让你代表酒店去招待KG的人?老关临死前让我好好栽培你,我就是在给你机会啊。我怎么知道那些韩国人那么不正经,再说你也没怎么样啊!”   关少凯是母亲一手教养的,无条件维护她,警告关佩珊:“我不管你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但你绝不可以回家找我们撒气。你的一切都是关家给的,记不住这点就是忘恩负义!”   关佩珊也忍了他很久,既已撕破脸索性奉陪。   “这个词爸爸妈妈可以说,你哪儿来的资格?别忘了你在外面喝酒闹事,是谁去派出所保你的,你搞大女人的肚子是谁帮你出面善后的,你在澳门赌钱被黑社会扣留,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去接你?我忘恩负义就不会一次次帮你处理那些麻烦,到处捡烂摊子,可你扪心自问有没有把我当成姐姐,给过我起码的尊重?!”   关少凯当着母亲露丑,又怒抽她耳光,语气近似无赖。   “凭你也配做我姐姐?你就是关家收留的一条狗,我们高兴才好吃好喝养着你,不高兴随时能叫你滚蛋!”   他还想施暴,被谢美兰阻止。   养母气汹汹发布铁血宣言:“关佩珊我告诉你,虽然从法律上讲你是我们关家的养女,但少凯他爸爸过世后,这里就再没有谁当你是关家人了。你这么有骨气,干脆放弃一切远走高飞啊,出了这个门就没人给你气受了。”   她熟知养女的弱点,恢复理智后一出手便拿出她的七寸。   这个心机歹毒的女人深谙心理学,过去的二十多年间让关佩珊时刻感受情感饥渴,却让她在物质上养尊处优。   由奢入俭难,习惯了优越的生活水准,关佩珊无法回归平民阶层,所以纵有千愁万恨也飞不出这个冰冷的金丝笼。   沉重的耻辱带来冷静,她咽下所有怨怼,迅速回到卧室关闭房门,爬上床咬着枕头无声哭泣。脆弱外表下,决心又镀上一层坚铁。   尺蠖之屈,以求伸也,她必须把欺压她的人全踩到脚下才能赢得独立。   我的根埋在关家,那对母子想驱逐我,我就把关家的一切都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卷卷、无肠公子、aikam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非花 10瓶;会飞的鱼 5瓶;起名无能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星期天洪爽来到那家摄影工作室,原来那家店是个位于老旧居民区的小作坊,一套三的公寓里除开20多平米的简陋摄影棚,其余地方堆满服装道具和杂物,进门后只能侧身走动。   便宜没好货,洪爽期望值也不高,可当工作人员拿出拍照用的婚纱给她换穿时,那蚊帐般的质地和粗劣的做工还是给了她会心一击。   “老板,这婚纱质量太差了吧,穿出去太丢脸了。”   老板是个20多岁戴摩登眼镜的胖子,妆扮花哨,举止有点娘娘腔,翘着兰花指答话:“小姐,你是穿来摄影又不是去参加婚礼,到时灯光一打,再用PS处理一下,保证效果和几万块的婚纱一模一样。”   洪爽见识过障眼法般的摄影技术,姑且信了。换上婚纱,再由化妆师画了个新娘妆,不敢直视镜子里浓墨重彩的脸。   “老板,这妆太浓了,假睫毛真能夹死苍蝇。”   老板一双手如蝴蝶纷飞,把她当乡下妹指教:“拍写真妆容当然要夸张点啰,你画个淡妆一打光五官都糊全一团,拍出来像鬼片啊。”   洪爽相信专业人士的意见,可接下来的事就着实难接受了。   工作室安排的外景地在白鹭公园,那里离海河路很近,很多老邻居都爱去散步遛狗,万一遇上熟人多尴尬。   “老板,拜托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怕被熟人看到啊。”   “小姐,你又不是去做贼,拍照多正常,打扮这么漂亮应该巴不得有人看嘛。”   “不是啊,我现在这样太怪了,熟人看了真会笑话的。”   “你怎么这么麻烦,我们都跟摄影和灯光约好了,你临时换地方今天就没法拍了。硬要换就算你违约,要多付200块违约金。”   洪爽没辙,心想今天日照强烈,少有人户外活动,自己未必会那么倒霉,硬着头皮跟店员来到白鹭公园。   摄影师和灯光师陆续到场,两位瞧着还是学生,是这家店外聘的兼职,不过技术不错,态度也好,挑了几个景色优美的地点做背景,精心拍了三十张照片,还耐心地帮洪爽调整姿势。   日头越来越猛,人们挥汗如雨,灯光师体胖,已成了融化的蜡像,转场地时突然晕倒。   一行人慌忙将他抬到阴凉处急救,店员说他有糖尿病,最好叫120来,向洪爽讨商量:“洪小姐,我们要送钱老师去医院,正好你的妆也花了,能不能在这里休息两小时,等我们回来再继续拍剩下的十五张?”   救人要紧,洪爽催他们快去,人一走才发觉不妙。她的衣服放在工作室,总不能在之后的两小时里一直穿着这身不伦不类的婚纱闲逛,打算临时去外面买一套替换。   她顶着路人异样的目光做贼似的跑出公园,来到大街上一声呼唤陡然刺破她的胆子。   “洪爽!”   听声音就知道是冷阳,她不敢想象和那刻薄鬼照面会陷入何种窘境,赶紧脱掉高跟鞋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提着笨重的裙摆埋头狂奔。   那坏小子追上来,在身后没完没了叫喊。   “爽姐,别跑啊!等等我!”   她哪里敢停,拿出田径选手的实力玩命奔跑,怎奈迟迟摆脱不掉追赶。观察周边地理,调头冲进左边的百货商场,企图用商场内复杂的楼梯结构甩开冷阳。   谁知那小滑头事先计算了她的逃跑路线,当她登上前往三楼的自动扶梯时,他已站在扶梯顶端向她招手。   她见鬼般逆行逃下扶梯,躲进右侧的回廊,趁追兵未至溜进一家高级饰品店,钻到橱窗里摘下塑料模特的黄色长假发套在头上,背向窗外装假人。   这忍术总算奏效,冷阳路过不识,继续朝前追赶。   然而脱险只是暂时的,没等洪爽放松喘气先遭店里的导购员喝斥。   “小姐你在干什么呀?这里不能随便进的。”   她身着劣质婚纱,满脸汗水和糊掉的彩妆,活像脏兮兮的调色盘,不怪外人质疑她精神异常。   “对不起,我马上走。”   慌忙道歉中她的右脚尖不慎踩到拖地的裙摆,一跤前扑撞向路中央的装饰台,台上的陶瓷花瓶落地粉碎,她双目圆瞪,明白荷包要出血了。   导购声称这花瓶是法国货,价值5000人民币。   她质疑价格,赔笑请求:“能不能给我看看发\\票?”   店员取来票据,还真是5000块。   她心痛欲裂,使劲敲脑袋,真想让上帝按一按回播键。   店长看她像疯人院出逃的病患,问她有没有同伴。   洪爽正想交涉,追兵突然去而复返,在她发现前来到身后,吓得她兔子乱窜。   “别乱动,没见地上有玻璃,当心割了你的脚啊。”   冷阳按住她,向店长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刚才出了点状况,打坏你们的东西真对不起。”   不等对方反应,指着一旁橱窗里的紫水晶手链说:“这链子真漂亮,我姐姐生日快到了,想买一条送她做礼物,麻烦帮我挑挑颜色吧。”   店长喜笑颜开,亲自拿出几条手链让他挑选,他匆匆看了两眼,问:“如果买两条有折扣吗?”   听说消费满8000能享受贵宾75折优惠,他扯一扯洪爽,让她也来选一条。   “不用了,我不要。”   “凑单嘛,快点。”   洪爽羞得抬不起头,随便选了条螺纹水钻珠的,导购的报价又给了她惊吓。   “这条手链是我们本季度的最新款式,配件是14K金、手工琉璃珠和立方氧化锆珐琅,打折后售价4370块。”   一条看似平常的手链竟要花去大半个月的工资,洪爽忙要反悔,冷阳却直接让导购包起来,付账时问店长:“那花瓶的钱也加在里面吧。”   店长忙堆笑摆手:“不用,您以后多来光顾我们就行了。”   离店后洪爽觉得冷阳静得反常,小心提防着,果然一到人少的地方他便弯腰狂笑,扭头端详她两眼,更像吃了加料兴奋剂,抱着肚子笑断气。   她无地自容,踹他两脚不管用,叉腰怒道:“笑吧笑吧,把未来一年的全笑光,这次过后再敢嘲笑我就撕烂你的嘴!”   冷阳足足笑够五分钟,见她赌气离开方忍笑追上来。   “你搞什么啊,怎么穿成这样在街上晃?”   她抓狂喊:“不管你的事!”   可惜沉默瞒不过聪明人,他随即猜到答案。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学人家去拍艺术写真,出外景时和摄影师失散了。”   “不是失散,灯光师中暑去医院了,叫我等两小时再拍。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我要回去等他们。”   “回哪儿啊,我陪你。”   “不用!”   “看在我帮你解围的份上也不该拒绝我吧。”   洪爽既欠人情又欠钱,挺不直脊梁,停步说:“我待会儿就还你买手链的钱。”,顺便嘲讽:“你真有本事啊,我打碎的花瓶5000多,你一来她们就说不用赔了。”   她以为那店长是花痴,被他用美男计迷惑。   冷阳说:“我在他们店里消费了一万多,当然不用赔啦。其实像这种奢侈品店,摆设损耗都留有预算,他们看我出手爽快,以为是潜在的大客户,想趁机笼络嘛。”   他拿出她挑选的手链递给她:“你喜欢就拿去啰,不用给钱,就当我送你的。”   “不行,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不是无功不受禄,你以后要当我的顾问,协助我开店嘛,算我提前付你的报酬。正好你要去拍写真,戴上这个一定更好看。”   他拆开包装,强行替她戴上手链,还猜出外景地在白鹭公园,执意要去参观。   洪爽心想最难看的丑态都被他看到了,后面可能不会出现更丢脸的情况,认命地答应,去卫生间洗掉大花脸,和他一道回公园。   走出商场,他们目击正在执法的城管大军,街上的路边摊和流动小贩狼奔鼠窜,撒下许多打翻的原料和踩烂的水果。   “阿顺?”   洪爽发现一个拉三轮车卖干炒牛河的瘦高个少年是家家乐店员阿辉的弟弟阿顺,惊讶地赶过去。   看到她,阿顺灯笼椒似的脸红得快爆炸,慌忙转身回避。   “不好意思,他是我的熟人,请让我先跟他说几句话。”   她从城管队员手中拉过少年,关问:“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跑出来摆小摊啊?”   阿顺哭丧道:“我妈妈得了尿毒症,医生说治疗加换肾至少准备五十万,家里根本凑不到这么多钱。前天我跟学校申请休学了,想先赚钱帮妈妈挣医药费。”   他瞒着家人休学,又找不到高收入的工作,听说摆路边摊卖小吃很赚,平时常有人夸他做的干炒牛河好吃,便去二手市场买了辆三轮车,置办一些锅碗瓢盆,满怀希望地开业。不料今天刚开张便时逢市容大整顿,被城管一举挡获。眼看全副家当要泡汤,忙向洪爽求救。   洪爽知道他家的难处,也不愿他血本无归,东张西望一阵,在城管队伍里瞥见一位熟人。   “达叔!”   她跑向那头发花白的中年城管员。   这达叔也住海河路社区,在区城管队工作,其母和郑传香是几十年的好姐妹,算洪家的世交。   他乍看洪爽的打扮,还以为她今天结婚,纳闷为何没收到洪家的喜帖。   洪爽胡乱解释两句,指着阿顺说:“达叔,那小孩是我家伙计的弟弟,在榕医大念书。他妈妈得了尿毒症,需要几十万医药费,他凑不到钱才出来摆摊的。投资了上千块,今天刚上街就被捉住了,拜托你帮忙求个情,别没收他的东西。”   达叔常去家家乐购物,认识阿辉,知道他弟弟是榕医大的学生。   榕州的老街坊富有人情味,觉得穷地方的孩子考上名牌大学很不易,为母摆摊也孝行可嘉,又有洪家人代为说情,怎么说都得拉他一把才不亏心,和同事们商量一番,让阿顺跟他走。   阿顺在洪爽冷阳陪同下跟随达叔来到不远处一条小街,达叔说:“我知道你想救你老妈,但前面大街每天都有突击检查,我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了你二次。这条街查得没那么严,你每天下午3点以后可以过来摆摊,走时把现场打扫干净。另外每周二四五上面会来巡视,你也不能来。”   阿顺庆幸遇上大善人,一口气朝他鞠了七八个躬还停不住。   达叔止住他说:“今天是全市大检查,一会儿这里也不安全,你最多只能营业到6点,到时货卖不完也必须走人。”   阿顺准备了几十斤河粉和四斤腌牛肉,还有若干切好的葱段、韭菜等配料。天气热,这些原料当天不卖光就会变质,可时间仅剩两个多小时,任务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摊贩而言太过艰巨。   洪爽让他先炒一份来品尝,味道卖相都还行,可顶多与家常水准齐平,还流汤滴水的不够正宗。   冷阳对阿顺说:“现在不是饭点,以你的手艺很难吸引顾客,要不让爽姐帮你炒吧,她是专业选手,比你罩得住。”   洪爽乐意帮忙,可也没把握在限定时间内卖光原料,而且还得先换装。   冷阳却说能不能完成任务全靠这身另类的妆扮。   “宣传要噱头嘛,你穿着这身婚纱炒牛河才有看点。”   为吸引更多眼球,他还快速制作了一则简易的宣传告示。   “炒牛河,攒嫁妆,一名35岁大龄剩女的奋斗心愿。”   洪爽七窍喷火,操起告示板砸他。   “什么大龄剩女,我哪有35岁!死167就会出馊主意,打死你!”   冷阳抱着头闪避解释:“说了要搞噱头嘛,行善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口口声声帮阿顺,不会连这点羞耻都受不起吧。”   看到阿顺乞求的眼神,洪爽的犹豫只维持了数秒钟,系上围裙开工。   她形象显眼,刚才便有一些路人驻足打望,摊位摆开后,冷阳到路边拍手招揽生意。   “最正宗的干炒牛河,前五位免费品尝,走过路过的请来试试,尝过不后悔,错过才吃亏!”   免费东西谁不爱,须臾凑齐五个吃螃蟹的人。   冷阳向洪爽耳语:“这五个人会帮我们聚集人气,第六位才是我们真正的顾客,你得保证在第一时间征服他。”   洪爽不缺信心,对阿顺说:“你可别小看干炒牛河,这道菜看似简单,其实很考技艺,要检验一个粤菜师傅的功底有多深,让他炒一份干炒牛河就能看出来。想靠这道菜赚钱,做法必须正宗,今天我就顺便教教你。”   炒牛河首选西江流域的米做成的河粉,不加任何添加剂,这样才爽滑筋道。牛肉要选筋少的牛柳。阿顺准备的河粉和牛肉质量还好,能保证菜的品质。   “你以后切牛肉顺着肉的横纹切,厚薄要适中,腌料用你自己配的这种也行,但别放盐,不然牛肉会发硬。豆芽菜必须去掉头尾,韭黄最好选靠近头的部分。”   她先给牛肉滑油,说要用热锅冷油,油温60°时放入牛肉,油温过热牛肉内外会熟成不均还容易炒老。炒香后捞出过控油,放入河粉炒到开始发卷时加入豆芽。豆芽受热出汁,甜味被炒干的河粉吸收,这时加入鸡精白糖生抽老抽,用猛火快炒。   她灵活地摇晃炒锅,挥动炒勺,仿佛正在冲锋的战士,向阿顺欢笑:“这个时候必须快速翻炒,哪怕停一秒钟也会糊锅。我练这套颠勺功夫花了不少力气,每晚坚持举哑铃才能练出足够的手劲。”   阿顺不住点头,望着她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满眼钦佩。   炒到第十五秒倒入滑油的牛肉和韭黄葱段。老抽味甜,高温下产生焦糖的香气,与牛肉葱韭的香味混合,碰撞出引人瞩目的绚丽风情。   出锅的牛河黑白分明,油亮润泽,米粉完整不碎,未见汤汁流出。   尝鲜的五人兴致勃勃试吃,牛肉略带焦香,河粉米香浓郁,总体味道鲜香不腻,比某些大饭店出售的干炒牛河还胜一筹。   穿婚纱的厨娘、新奇的宣传语以及热闹的摊位成功招揽了一批过路的食客。   洪爽不负期待地抓住了他们的胃口,让那些抱着试一试心态的顾客在吃到第一口时便惊艳叫好。   十分钟不到小摊前排起长队,她保持一分半钟一份的精准频率和优异水准,各种原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阿顺雀跃地打着下手,冷阳拿着他的手机负责收钱,期间接待了好些个要求打包的客人。有人询问他们是否固定在此摆摊,每天的营业时间是多少,看样子已入手了回头客。   冷阳不时转身张望炉灶前的厨娘,开工半小时,她仍然精神抖擞干劲十足,炉火和骄阳相较于她的热情也黯然失色,浑身像蒙着一层比婚纱更圣洁的光亮,周围明明油烟缭绕,看起来竟然仙气飘飘,宛如耀眼的女神。   顾客们想必不乏同感,不少人举起手机拍照,有位男青年临走时双手向她奉上名片,腼腆地憨笑着,一旁的同伴代为传话。   “小姐,你想找对象可以找他啊,二十八岁,有车有房,还不要你出嫁妆。”   听者拊掌大笑,洪爽哭笑不得,瞪一瞪搞怪的策划人,开导自己正好拿名誉损失费抵他赠手链的钱。   这套新奇营销加精湛厨艺的组合拳打得非常精彩,两小时后原材料全部告罄,连上阿顺在大街上售出的6份,总共卖出77份炒牛河,营业额1155块,毛利约850块,远超预期。   阿顺感激恩人,坚持付他们酬劳。冷阳看出他是个固执孩子,劝说洪爽:“他有这份心,我们就接受吧,让他请我们吃根冰棍,吃完就收摊。”   他让阿顺买来两支五羊雪糕,坐在小摊前边吃边聊。   洪爽帮阿顺卖牛河,但并不支持他的决定,得空便进行劝说:“阿顺,听说你是你们县城的理科状元,口腔医学又是榕医大最好的专业,好多人想考还考不上呢,你休学实在太可惜了,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想你家里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阿顺摇头:“爽姐,你不用劝我,我真考虑好了。这十年我和妈妈一直靠我哥养活,现在他也结婚了,嫂子还说他们准备今年要小孩,这种时候他肯定负担不起妈妈的医药费。我休学能为家里省笔开支,再摆小摊赚钱,起码能为妈妈挣到维持基本治疗的钱。”   “但你的学业怎么办?”   “休学一年没什么影响,大不了晚一年毕业,我有信心以后能补上落下的课程。爽姐,你炒牛河的手艺真的很棒,可不可以抽空再教教我,如果学到你八成的技术就不愁没生意了。”   洪爽动摇不了他救母的决心,答应明天下班后再来帮他摆摊。   这时她听到手机铃声,开屏一看多了六个未接来电,摄影室的店员找不到她又急又气,说摄影师已经走了,无法再进行剩余拍摄,让她直接回工作室协商。   洪爽头疼,一低头,不禁失声惊叫。刚才她系了围裙,却不能确保全线防御,婚纱上已沾满污渍油点,本就质地粗劣,这么一来更像抹布了。   工作室的老板当然不依,张口索要1000块赔偿金。   “你们这个婚纱质量这么差,淘宝上100块都买得到,也敢叫价一千?”   洪爽气呼呼要求对方出示购买凭证,那娘炮老板也是个尖牙利齿的人物,骂战时兰花指在她眼前飞来飞去,激情出演双凤争霸。   冷阳从中劝阻,对老板说:“你要这么高的赔偿无非是不想补拍剩下那十五张照片,摄影师的工时已经过了,补拍就得再掏钱,你怕她不肯补交这笔费用才这样嘛。其实实话实说就好,何必吵架呢。”   老板进门便不住打量他,轻笑一声,搔首弄姿道:“看你还像个明白人,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像这种低价套餐赚不到钱,纯粹为了冲业绩,总不能因为你们的失误让我们亏本吧。不想吵架,那就帮我劝劝这位小姐啰。”   洪爽是明白人,知道本意后不用旁人劝说,干脆表态:“我也不是非补拍不可,既然摄影师说要加钱,大不了不拍了。那十五张的钱也不用退我,拿来做婚纱的赔偿金吧。”   老板见她让步也不再纠结,双方握手言和。   洪爽在拍出的30张照片里挑选15张做影集。   那些照片从妆容到服装无不村味浓郁,就算有万能的PS大概也回天乏术,她暗骂自己盲目跟风,只当把799块扔进了水里。   回去的路上冷阳说:“那摄影师可能也加不了多少钱,你干嘛不补上呢?”   “算啦,妆化那么土,婚纱又廉价,拍出来也不好看。”   看出她很丧气,与炒牛河时朝气蓬勃的样子判若两人,冷阳跟着不痛快,提议:“你嫌婚纱难看,那就换套好看的再拍啰。”   “好看的要花钱啊,再说他们那儿的行头都那么简陋,估计也没有上档次的婚纱。”   她顺口发牢骚,冷不防被他抓住手腕。   “这还不好办,自己买啊。”   他拉着她走向不远处的婚纱店,在橱窗外观看片刻,相中一件华丽的短袖蓬裙婚纱。   “你胸小,这种款式正好。”   眼尖的导购已出门迎接,冷阳指着那件婚纱说:“我们想试试这件,合适的话现在就买。”   洪爽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被两个殷勤的导购小姐簇拥进店,稀里糊涂换上婚纱,热情的导购还用巧手为她盘起高贵的发髻。   高级婚纱面料轻柔飘逸,大到蕾丝花边,小到针脚都精美细腻,与白天那身有天壤之别。   她别别扭扭走出更衣室,满脑子都在计算这套婚纱的价格,感觉冷阳的念头荒唐透顶。   冷阳像个愉悦的鉴宝师绕着她仔细品评,笑道:“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穿上这身还挺有迷惑性的。”   她明白他所谓的“迷惑性”对应着什么,有店员们在场,不知如何驳斥。   导购以为他们是夫妻,可劲奉承:“到底是新郎官有眼光,这套婚纱真的很衬您太太。”   “我不是他太太!”   洪爽大声否认,而后被自己的冲动推入更窘促的境地,不敢面对人们的疑讶。   冷阳淡定地向店员们解释:“我是替她未来的新郎来验货的,这套婚纱很不错,我们买了。不过这么看有点单调,脖子上能不能配条项链,再加一束捧花。”   只要肯花钱,没人在意他们的关系。   导购赶忙捧出一串高仿珍珠项链和粉白相间的仿真绢花,这两样连同婚纱叫价5万7,打折以后也要5万3。   洪爽不能任他冲动消费,当众嚷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买这么贵又没用的东西,还不如把钱捐给阿顺的妈妈!”   冷阳笑道:“我会捐钱给他们,不过得讲究策略,买这套婚纱是对你今天行善助人的奖励。”   他无视阻拦,麻利地掏出手机付账,拉着她的手来到大街上。   “疯子,你要去哪儿啊!”   “去拍照啊,你看现在正是城市夜景最美的时候,随便捡个地方做背景都很棒。”   自作主张安排好一切,她惊觉一直被他嬉皮笑脸的外表迷惑,这时方体会到他的霸道专断。   “你够了!”   她用力甩开他,将绢花照脸怒掷。   “冷阳,你是有钱,但也不能这样戏弄人吧。知不知道婚纱代表什么?以前也随便买来送女人?”   冷阳一丝不乱:“我没送过婚纱给其他女人,但今天送给你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那就是心血来潮了?我看你无聊得发疯了!”   洪爽突然产生了受辱感,华丽的婚纱如同铁链加身,恨不得立刻扒掉。   他靠近,先抓住她挥出的手,笑里飞舞霓虹。   “并不是心血来潮,你知道你下午帮阿顺炒牛河的时候有多美吗?”   “哈?”   “当时我看着你,就像在观看自由女神,实在太耀眼太迷人了,我想不止我,其他人也为你倾倒,所以那个小青年才会给你递名片。”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令人手足无措,她吭哧半晌,皱眉打量他:“167,你是不是没吃晚饭饿晕头了?胡言乱语也得有个限度吧!”   他微微耸肩:“我很清醒啊,正带着百分百的诚意跟你讲话。都说女人穿婚纱时最美,我今天见识了你的女神范,想看看你最美的时候会美成什么样,所以带你买婚纱。但又觉得抢在你未来老公之前看到你穿婚纱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为弥补对他的亏欠,就替他买件好点的婚纱送你啰。怎么样,这解释你能理解?”   如果能接受他的脑回路,也勉强算合理。   为迁就他的思维,新一波的头疼袭击了洪爽,她忍不住动手敲脑袋,被他制止。   “这么弄发型都乱了,回头还得找人重做,多费时间。”   他细细替她理好发髻,将捧花塞回她手中,露出准备就绪地欢欣笑容。   “搞定,我们去拍照吧。”   他走出几步,见她仍在原地,催促时很自然地向她伸手。   背后复杂的街景被灯光融解为混沌,就像这个心机多端的男人,此刻只表现出天真单纯的童趣。   洪爽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多心了,冷阳只想做一件有趣的事,而她拍写真也是为了寻开心,二者目的相同,为什么不接受他的提议呢?   她放松心情,婚纱又恢复原有的轻盈,仿佛仙女的羽衣在夜风中绽开百合花的形状。   “这个造型就很美,先来拍一张。”   冷阳敏捷地抓拍,看看效果说:“爽姐,麻烦给点笑啊,你不适合冷艳风,大笑姑婆那种最衬你。”   “你去死啊!”   洪爽对着镜头放声咒骂,分外灿烂的笑脸也定格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惠子小姐、花非花 5瓶;kk的三文咸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他们走走停停,在街道上随处取景。   细致观察,洪爽发现自己居住的城市原来这么美,获得快乐的方法又是如此简单,她渐渐在镜头前释放自我,任意按下快门都能采集到她欢欣甜美,洒脱自信的表情和身姿。   冷阳不停赞:“perfect!”,直到手机内存不足才叫住她。   “空间不够了,最后来张合影吧。”   他一手搂住她的肩膀一手高举手机,获得一张完美的双人自拍,得意地宣布收工。   洪爽去商场卫生间换好衣服,两个人的肚子响起蛙鸣,都没来由地想吃炸鸡可乐,去肯德基买了个全家桶,坐到河边的广场上分食。   冷阳拿着一块鸡翅刷照片,认为张张都是精品,向她炫耀摄影技术。   洪爽却认定居功至伟的是价值5万的婚纱。   “高级货是不一样啊,怎么拍都好看。”   冷阳奚落:“你太实诚了吧,夸自己上镜也好过夸衣服啊。”   “我实话实说嘛,白天穿那套劣质婚纱拍出来像乡村爱情故事里的村姑,现在这些还有点日韩偶像剧的风格。”   “什么日韩偶像剧,你别崇洋媚外,有点爱国主义精神好不好?”   他又抬杠,生气才会上当。   洪爽拿起一只鸡腿往他嘴里塞,让他别妨碍自己吃东西。   和她在一块儿他怎可能保持安静?不到一分钟又挑事,举着那张合照故作疑惑地问她。   “要是以后让你老公看到我们这张合影,他会是什么感想呢?”   洪爽斜眼识破花招:“还能怎么想,肯定打死你啰。”   冷阳面带恐悚:“那你会怎么做?难道任由他打死我?”   “……真要打死你,我也管不了啊。”   “怎么管不了?你说过他以后是你们家的上门女婿嘛,事事听你们安排,你当然有办法阻止他。”   “呵呵,我好像还说过,他是我的心肝宝贝,有什么心愿我也会顺着他。”   “原来你这么无情,亏我努力帮你,你简直卸磨杀驴!”   “拜托,别装蠢行不行?照片在你手机里,你不给别人看谁会知道啊!”   她不想陪他玩小学生吵架游戏,起身去买冰淇淋,并且禁止他随行。   临近10点,人流量锐减,她走到街边,不经意地看向马路对面。一个穿黑色唐装,手持拐杖的墨镜老头恰似标杆刺入眼帘,她一眼认出那是酱油王周炳鹤。   那次在上河居听总厨李师傅和二叔揭示这位高人的身份,她和冷阳都心仪神往,很想查明其住处前往拜会。今日在街头重逢,莫非天赐机缘?   她决定好好把握,激动地跑去通知冷阳,二人飞速赶回,万幸老瞎子还没走,看情形在等人。   他们来到他身旁,比手画脚商议如何打招呼。   周炳鹤有所察觉,悍然呵斥:“你们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别以为我眼睛看不见就好欺负,再不滚小心我打电话报警!”   洪爽惊得敛声屏气,厚脸皮的冷阳则趁机搭讪。   “周老先生,我们没恶意,找你是想谈点事。”   周炳鹤更疑:“你们还知道我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人?”   洪爽心想自己和他打过交道,或许不会惹敌意,忙说:“周老先生,我们在云之尚粤菜馆见过的,大约在两个多月前,那次你点了广式蒸鲍鱼,怀疑那家店没攒油,是我帮店员解释的。你还记得吗?”   周炳鹤眉间的沟壑稍稍变浅:“嗯,是有这回事,我还记得你的声音,你就是那个爱好烹饪的小姑娘。”   “是,你记性真好。我叫洪爽,这位是我朋友冷阳,你放心,我们真没恶意。”   她试图靠近说话,右脚刚刚迈出,周炳鹤便以拐杖阻挡。   “慢着,上次我并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哦,后来我们去上河居吃饭,听那儿的总厨说起酱油王周炳鹤,我们觉得他提到的那些特征跟你很像,就猜是你了。”   洪爽说完拉一拉冷阳袖口,示意他出场。   冷阳已想好套近乎的方案,礼貌关心:“周老先生,我们也是路过,凑巧看到你站在这里,这么晚了你独自上街恐怕不安全。”   周炳鹤冷哼:“我是瞎子,白天黑夜根本没区别,但我的感觉比正常人更敏锐,坏人休想接近我。”   他可能已觉察到冷阳的狡猾,洪爽真想送上掌声,见老头儿的服饰类似丧服,上衣口袋里还露出一角白花,便替补接话道:“你刚参加完丧礼?”   她无意挑中周炳鹤的倾诉欲,只见他变色哀叹:“太仓路南史巷有家坚记肠粉店你知道吧?”   她寻思着点头:“是一家四十多年的老字号小吃店吧,我以前去过,他们家的猪肠粉和爽鱼皮很好吃。”   周炳鹤说:“我最爱吃这两样了,他们的老板阿金手艺好嘛,我吃过几千家肠粉店,就他做的最对我胃口,一连吃了二十多年。结果他前天晚上心脏病发作死掉了,家里的儿女都不会做肠粉,坚记从此就关门了。”   洪爽大四实习那阵常去坚记吃东西,对那位白白胖胖,左腮长着长毛肉痣的老板印象深刻。   坚记名气大,其实是家简陋逼仄的小店,只有两个打杂的伙计。每天7点开门,下午两点多便结束营业。那时老板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太好,早想歇业,放不下众多老顾客才坚持经营,如今病逝,算得上善始善终了。   她感叹:“那老伯已经去世啦,真可惜。”   周炳鹤的伤感比她深刻多了,顿着拐杖,无限惋惜道:“阿金才七十一,比我小好几岁,我以为在我死之前都能吃他做的肠粉和鱼皮,结果他比我早死,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看到他对美食的执着,冷阳大致知道他生产的酱油缘何能有独到之处了。   有人把嗜好作为消遣,用人用来装饰生活,而天才则靠它增长才干。追求极致的美味就是促使周炳鹤成为酱油王的动力。   他笃定断言:“周老先生,坚记的小吃之所以那么可口,我想你的秘制酱油起了不少优化作用。”   周炳鹤戒心绷紧:“你怎么知道我卖酱油给坚记?”   冷阳笑道:“我猜的,上河居的总厨说你只为获得你认可的餐厅供应酱油,你这么喜欢坚记,当然想让他们的东西更好味,肯定会让他们用你的酱油啰。”   周炳鹤冷笑:“猜得还挺准,佬仔,我一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这人很奸,你是不是想买我的酱油啊?我的酱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想买得按我定的规矩来。”   洪爽忙说:“我们知道你的规矩,只有通过你的考核才能买到酱油嘛。那是不是先得开家餐厅才行?”   “没错,你们有餐厅吗?给我地址,我上门试吃以后再决定要不要跟你们做生意。”   “我们打算开餐厅,可目前还在筹备……”   洪爽见周炳鹤眉头又皱起老高,不敢再说下去,老头儿已经火起:“没餐厅你买什么酱油,耍我吗?”   “不是的!”   她急忙辩解,被冷阳按住肩头。   “周老先生,我是福满堂前老板冷长生的孙子,相信你还记得我外公吧?”   周炳鹤惊讶,沉声质问:“你是冷长生的的孙子?你妈妈冷忆梅现在在哪儿?”   “妈妈前不久去世了。”   无凭无据,周炳鹤设考题审查。   “……你妈妈以前有三样最拿手的私房菜,你知道是什么吗?”   冷阳想了想,说:“蛋炒饭、清炒空心菜、炸酥肉。”   周炳鹤拐杖连顿三下,每一下都搭配一个“错”字。   “冷忆梅是厨王的女儿,拿手菜哪会这么没新意,正确答案是长脚蟹翡翠羹、仙果扒龙鱼、金箱东星斑,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敢冒充她儿子。”   冷阳不见慌张只现惆怅:“你有所不知,当年我妈妈被姜开源迫害,离婚后带着我和姐姐远走他乡,生活非常贫苦忙碌。你说的那三道菜原料昂贵,烹制费时,妈妈就是想做给我们吃也办不到。但就算是最简单省时的菜,她也做得很好吃。蛋炒饭、空心菜我小时候天天吃也不腻,逢年过节吃上妈妈做的炸酥肉,就觉得节日真的很美好。后来我们的日子渐渐好过了,妈妈却因为生病味觉退化,闻到油烟味还会不停咳嗽,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亲手为我和姐姐做菜了。”   他勾起对亡母的思念,假如能令其复生,他情愿放弃山珍海味,终生吃她做的清粥小菜。   洪爽初听他描述悲惨往事,短短几句便令人恻隐,轻快地走到周炳鹤跟前,诚恳地帮他作证:“周老先生,他没撒谎,我爸爸和二叔是冷师傅的徒弟,一个叫洪万好一个叫洪万和,你以前也见过的,还有印象吗?”   周炳鹤点头:“没错,我是见过那两个傻仔,但这并不能证明你们说的是真话。他自称是冷长生的孙子,无非想让我破例卖他酱油,但就算是冷长生亲自来,也不能打破我定下的规矩。”   他抬手制止她发言,徇声逼近冷阳。   “佬仔,你说冷忆梅是你妈妈,那你父亲是谁?”   冷阳极不情愿地承认:“就是姜开源那个小人。”   “他是你爸爸,你怎么说他是小人?”   “我们只是血缘上的父子,他当年搞外遇抛弃我妈妈,还和情妇合伙抢走福满堂,我一辈子不会认他做父亲。实不相瞒,我以前一直在上海发展,妈妈过世后我和姐姐想夺回福满堂的招牌,为妈妈报仇,为外公正名,才一起回到榕州,开餐厅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看出周炳鹤的神情有些微妙,像在试探什么,故而据实坦白心迹。   老头儿听罢嘿笑:“这么说来还有点意思,不光你恨姜开源,我也跟他有仇啊。”   两位年轻人一齐吃惊,洪爽凑近问:“姜开源以前坑过您?”   周炳鹤说:“我这人臭毛病很多,被无数人骂过,但我做的酱油是无可挑剔的,所以别人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但绝不能说我的酱油不好。谁知有一次一群人收了黑钱,昧着良心贬低我的酱油,那个花钱收买他们的人就是姜开源。”   他不厌其烦地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冷长生有位家住汕头的老朋友也是做酱油酿造的,那年举家移民,想脱手家里的酱油厂。姜开源得知消息,预见这将是发财的好跳板,便出钱接收了厂子,开始以福满堂为商标生产酱油。   有了产品就得开拓市场,他先以岭南的餐饮业为渠道,在全省范围内赞助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厨艺比赛。参赛厨师只能使用两种酱油,一种是福满堂的“极味鲜”,另一种就是周炳鹤的“周记特酿”。   比赛是个幌子,评委都被姜开源收买,每当厨师使用“周记特酿”准会输给用“极味鲜”的。那时网络尚未普及,报章杂志和电视广播是主流媒体,姜开源在这些地方大量买通稿,吹捧福满堂的极味鲜,说它的品质比大名鼎鼎的周记特酿更好,是真正的酱油之王。   由于周记特酿是仅供少数优秀餐厅使用的小众产品,普通老百姓久慕其名,听说出了个比周记特酿更好的替代品,都一窝蜂买来尝鲜。   广大买不到周记特酿的餐厅也趋之若鹜,争相找福满堂订货。福满堂由此打开销路,姜开源也借助这块敲门砖走向大富大贵。   “他想发财没人拦着他,可他踩着我周记的名声捞钱,害我的酱油被人质疑,那几年无故受了很多讽刺,动不动被人当面嘲笑啊。我气得去找姜开源理论,那混蛋拒不认罪,还说什么厚德方可载物,挖苦我气量小,后来又让一个有名的书法家写了厚德载物四个字,做成福满堂酱油的大广告牌挂在我顺德老家的家门口,我每天早起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天天都气得想吐血,又没办法拆了那块牌子,只好搬家。可住的地方能搬,这口气消不了,没几年眼睛就被气瞎了,这辈子只能摸黑,这都是姜开源一手造成的,我对他的仇恨丝毫不亚于你啊。”   得知姜开源那么早就会拉踩和病毒营销,洪爽明白他为什么会被称作商场奸雄了,不知冷阳的商业天赋是否遗传自他,希望这小子今后别学他爹走邪路。   冷阳听了周炳鹤的怨诉,喜道:“周老先生,我们有共同的仇敌,那就能结为盟友了,我想要你的酱油……”   周炳鹤抬手打断:“我跟你说这么多,不代表会破例。你想要我的酱油,还是得先通过我的考验。这样吧,我给你我的手机号,等你的餐厅开业,无论规模多小,哪怕只是家路边摊,只要有一样用酱油制作的菜品能获得我的认可,我就答应为你供货。”   冷阳并不满足,直接抬高谈判条件。   “我不止要酱油,还想要你的酿造技术,用它来彻底打败姜开源。”   周炳鹤愣了愣,须臾露笑,无顾忌地评价:“你野心倒不小,还真像姜开源的种,对付他这种人以毒攻毒可能更奏效。老瞎子我无儿无女,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如果你真有志气想打垮姜开源,我可以跟你合作。不过要求就不止是开餐厅这么简单了,你至少还得有家规模中等,设备设施完善的酱油厂,我才能教你酿造技术。因为报仇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辱没了我的酱油。”   达到这些要求非得几千万的投资不可,洪爽想想都艰难,冷阳却信心十足地跟老头儿说“一言为定”,好像工厂明天就能竣工。   周炳鹤说出自己的手机号,郑告他们无事别来骚扰,否则拉黑没商量,又拒绝冷阳送他回家的建议,说有人会来接他。   两分钟后,一辆黑色宝马停在他们跟前,驾驶员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下车后笑容可掬地扶住周炳鹤。   “不好意思啊七叔,小佳小胜今天补习班下课晚,我去接他们这才来迟了。”   后车厢里坐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少年,隔着车门向周炳鹤打招呼。   “七叔公好。”   周炳鹤质问女人:“我让阿玲来接我,你怎么来了?”   “阿玲家临时有事,就换我来嘛。”   “哼,她三天两头请假,哪像认真做事的样子,干脆开除算了。”   “哎呀,现在保姆不好找,你就忍忍吧。”   女人哄住周炳鹤,向冷阳洪爽问好。   “七叔,这两位是你朋友啊?”   “不是,你别管那么多,快上车。”   老头儿不耐烦地催促,女人忙扶他上车,走之前向两位青年微笑道别,一系列言行举止都像有钱人家的贤妻良母。   送走周炳鹤,洪爽和冷阳叫车回家,等车时她问他怎么突然想开酱油厂。   “调味品是福满堂的主营业务之一,酱油又是其中的代表品种,我想双管齐下,不仅开辟餐饮战场,还要从这个领域渗透。”   “战线拉太开会不会很吃力?开一家有规模的酱油厂需要很多投资的。”   “我不需要投资就能拥有这样一座工厂。”   洪爽疑惑,先听他卖关子。   “你知道什么是空手套吗?”   “空手套白狼?”   “没错,给你讲个著名的空手套笑话吧。有个叫杰克的商人某天告诉他的儿子,说为他挑选了一位新娘,儿子表示反对,说要自己找对象。杰克说这女孩是比尔盖茨的女儿,儿子听了马上就接受了。”   “真够现实的。可是比尔盖茨的女儿说娶就能娶?”   “当然不能,杰克找到比尔盖茨,说要为他女儿介绍一个好老公。比尔盖茨说我女儿还不想嫁人。杰克说:‘我说的这位青年是世界银行的副总裁’。比尔盖茨态度变了,说:‘如果是这样,我想我女儿会考虑。’”   洪爽哈哈大笑:“这杰克太会吹牛了吧。”   冷阳说:“生意场上全靠吹,半数以上的买卖都是忽悠成的。杰克忽悠了比尔盖茨又去找世界银行的总裁,说他想介绍一个年轻人来做银行的副总裁。总裁说:‘我们已经有很多副总裁了,这个职位现在不缺人’。杰克说:‘但这位年轻人是比尔盖茨的女婿啊’。总裁当然想抱比尔盖茨大腿,立马答应了。于是最后杰克的儿子娶了比尔盖茨的女儿还当上了世界银行的副总裁。这虽然是个笑话,却阐明了空手套的原理,用学术的话讲叫做杠杆借力,你一定懂的。”   洪爽经济系毕业,熟知这个借鸡生蛋的概念,问他打算找谁借力。   “前几天好叔介绍我认识了喜万家的销售经理,他们正受福满堂迫害,我帮他出了点主意解套,他很欣赏我,我想能通过他认识喜万家的老板。”   “喜万家这两年发展不错,但你确定能说服他们的老板跟你合作?”   “如果有人能帮你赚到很多很多钱,你会错过这个生意伙伴吗?”   说这话时冷阳褪尽油滑,俨然运筹帷幄的智者。   洪爽知道在重大决策上他向来靠谱,也被他创业的激情所感染。尽管动机出于复仇,她仍不由得羡慕,幻想也能像这样自由施展才华和抱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洪爽牢记与阿顺的约定,下班后直奔家门。   阿巧在厨房切菜,见她回来说:“二姐,菜我都收拾好了,你来炒吧,你炒的比较好吃。”   洪爽一边从电饭煲里舀饭一边说:“我和人约了有事,随便吃点汤泡饭就要出去。”   洪巧听了忙从冰箱里取出中午剩的凉拌海蜇和皮蛋给她就饭。   洪爽坐下扒了两口,郑传香回来了,见面急道:“二妹,阿辉下午来找你,叫你尽快抽时间到他家去一趟。”   “怎么了?”   “他弟弟阿顺瞒着家里向学校申请休学,他们班主任打电话联系阿辉,阿辉一问才知道阿顺要去摆路边摊卖干炒牛河为他妈妈挣医药费,怎么说他都不听啊。”   阿辉吃够没文化的苦,盼望弟弟能出人头地,这几年咬紧牙关供他读书。阿顺也很争气,没辜负家人心血,如今突然休学,阿辉生怕他前功尽弃,不免气急。想到洪家四个女儿都是大学生,尤以洪爽最能言善道,想请她帮忙劝说弟弟。   收到这个坏消息,洪爽放下碗筷要出门。郑传香劝她换下银行制服再走,免得不方便。她上楼换衣服,洪巧跟着送来一碗冬瓜排骨汤。   “二姐你吃点东西再走吧,骨头我都帮你挑出来了。”   她不能浪费三妹好意,狼吞虎咽吃完,一溜烟窜下楼梯冲出家门。   冷阳正巧回来,见她沿街疾驰,便呼喊着赶上来。   “爽姐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阿顺摆摊的事被他家里知道了,他哥哥叫我过去劝他。”   判断是起不小的纠纷,他主动开车送她。   阿辉一家租住在六站地外一个农民工聚居地,他们来迟一步,阿顺藏在居民楼下的三轮车已被阿辉砸成废铁,摆摊用的家什也摔了个七零八落。   经过长时间争执,阿辉暴跳如雷,拳头没砸在阿顺身上,已耗尽忍耐。   “阿辉,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嘛。”   洪爽抬开破三轮车让出过道,拿起墙角的扫帚匆忙清理垃圾,不停向围观的邻居们赔不是。   阿顺蹲在窨井盖旁,满面泪痕遮不住倔强神情,像一只驮着硬壳拒敌的乌龟。   冷阳绕过他走到阿辉跟前劝说:“辉哥,一家人不用这么凶嘛?阿顺也是一片孝心,你这么做很伤兄弟感情的。”   阿辉暴躁叫苦:“阳哥你不知道啊,这些年我做牛做马挣钱供他读书,他现在说不念就不念,我和妈的辛苦都白费了!”   阿顺反驳:“只是休学一年,学校有这种规定的,我又没说以后不念书,现在妈妈的病更要紧嘛!”   “你还说!你休学一年就比别人晚一年毕业,知不知道现在社会竞争多激烈?你跟你那些同学岁数一样,却少一年工作经验,将来求职升职都会受影响!”   阿辉呵斥着冲向阿顺,准备揍醒他,被冷阳拦住仍斗鸡似的凶狠扑腾。   洪爽草草打扫完现场,拉他们回家。   三楼的出租屋内悄无人声,阿辉的老婆不想掺和婆家的争端,早借故出去躲清闲了。   阿辉看阿顺的表现也知吓唬威胁难令其转意,真个担山填海力不从心,恳求客人们帮忙规劝。   洪爽先向他道歉:“对不起啊,阿辉,其实昨天我和冷阳在街上遇见阿顺,还帮他一起摆摊。”   阿辉惊讶失语,她忙自辩:“我们也觉得他这么做不妥当,可阿顺救妈妈的决心很坚定,劝他也不肯听,我想你还是别太着急,慢慢跟他说,逼太狠对你们都不好。”   阿辉双脚连跺,比踩着烙铁还煎熬。   “阿爽,你知道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人生来就低人一等,读书是唯一的出路。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但阿顺不一样,他脑瓜聪明又肯读书,念了医科大学,将来当上医生就能翻身了,我们方家光宗耀祖全靠他呀!现在他放着生路不走走死路,我怎么能不着急呢?”   洪爽完全理解他的心情,用力点头:“你说得都对,可阿顺有他的想法,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能自主,你强迫也没用啊。不如这样,你耐心点听他说,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再帮他指正。”   冷阳拍拍阿顺,鼓励他畅所欲言。   阿顺闷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只想救妈妈,比起妈妈其他事都不重要。”   阿辉心如火炭,经不住这些汽油般的话来浇,又想过来动粗,可冲不破洪爽冷阳组成的隔离带。   “蠢猪仔,都跟你说了老妈我来救,你想报答她最好的方式就是专心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妈要是知道你休学,也会被你气死!”   有人护驾,阿顺胆量放开,吼出心声:“你别说大话了,只靠你根本救不了妈妈!医生说换肾至少三十万,还不包括其他治疗费,你现在连三千块都拿不出来!怎么救人啊!”   “我会想办法,不用你操心!”   “那是我妈妈,我怎么能不操心?!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有句话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待’,如果凑不齐妈妈的医药费,我怕我以后再也没机会孝顺她了!”   “所以你就休学去摆路边摊,你以为那么做就能凑到医药费?简直做梦!”   “我可以的,昨天爽姐阳哥帮我,我两个小时就赚了好几百,坚持摆摊起码能维持妈妈的基础治疗,再争取在一年内凑齐手术费!”   阿辉听他有依靠洪爽冷阳的念头,忙向二人求告:“阿爽,阳哥,我求求你们别再帮他了,他真成了路边摊小贩,这辈子就完蛋了,我们方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读书人,我不能让他走我的老路啊!”   他急泪崩涌,真是一心一意为弟弟着想。   洪爽倍感怜悯,抓住他的手臂劝说:“阿辉,阿顺也是不想让你太辛苦,想帮你分担压力,你们没别的亲人,这种时候相互依靠也是应该的。”   “应该什么啊,我老爸临死前叫我好好照顾妈和阿顺,现在妈病了,阿顺又不想念书,叫我怎么跟老爸交代?阿爽,拜托你帮我劝劝他,跟他说上了大学才有出息,他那双手将来是用来握手术刀的,怎么能去拿锅铲呢?”   过去闲聊时阿辉也曾提起一些家事,洪爽知道他很有责任心,父亲死后自觉担任家中的顶梁柱,以一己之力挑起千斤重担。家人是他生活的支柱,眼下连续两根出现裂缝,无怪他会崩溃。   外人尚且不忍卒读,阿顺更是心如刀绞,冒着挨打的风险靠近,对阿辉说:“哥,你已经为我和妈妈付出够多了,我不想你再为我们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啊。爸爸去世前也叫我好好听你和妈妈的话,你们要我认真读书,考重点大学,这些我都努力做到了。将来也会完成学业,找份好工作报答你们,可现在情况有变化,妈妈的病不等人。这几天你为了借钱给她交住院费,和嫂子不停吵架,我知道嫂子不想再受拖累,威胁要跟你离婚。哥,你仔细想想,今后跟你共度一生,为你生儿育女的人是嫂子,你要让自己幸福必须先顾好她,不能搞到离婚啊。所以求你让我也出一份力,别再一个人死撑了。”   旁人都能感受到少年的成熟与担当,阿辉却固执叫嚣:“离婚就离婚,我不可能为了老婆不救老妈,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一辈子不幸福我也认了!”   “可是我和妈妈不想啊!”   阿顺被哥哥的自暴自弃激怒了,揪住他的衣襟厉吼:“如果让你和妈妈牺牲一切才能换来我的前途,那这种前途不要也罢!我情愿一辈子没出息,也不想永远背着良心债!在大学里老师教我们,做一个医生最要紧的是有爱心和责任心,如果我连亲人的死活都不管,以后怎么对病患负责?怎么做一个称职的大夫?哥,你以前说自己是男子汉,能扛起整个家,现在我也成年了也是男子汉,该换我替你扛了!”   贫困家庭是洪水里的小舢板,成员自顾不暇本常态,难的是同舟共济。   听完弟弟的道白,阿辉相信他真的长大了,大风浪里多了一个帮忙划桨的人,习惯孤军奋战的他泪如泉涌。   “你这个傻仔,你顾了我们就顾不了自己了。”   阿顺握住他的手承诺:“我保证一年以后回学校,晚一年毕业也没关系,我会比其他人更努力,绝不会被淘汰。”   “可就算你天天出去摆摊一年之内也凑不够三四十万啊。”   “不够到时再想办法去借,哥,你要有信心,我们一定能救妈妈。”   兄弟俩搂抱而泣,得到亲情制做的救生衣,骇浪当头也不再惊怕。   感人场景酸涩了洪爽的眼眶,也想拿出实际行动支援这个困难家庭,忙说:“我还有十万块积蓄,先借给你们救急吧。”   她不经商量莽撞行事,冷阳忙打断:“这点钱哪儿够啊,这样吧,我也借你们十万,这一年内阿顺努力摆摊挣钱,明年再还我们。”   他财力雄厚,借出几十万是小事,按说不至于要让阿顺摆摊还钱。   洪爽心想他这么说定有用意,先不争论,依他的主意让阿辉阿顺写了借据,用手机完成转账。   他们告辞下楼,她拉着他快走几十米,出了小巷方问:“你为寻开心随便一出手就是好几万,怎么不多借他们点儿?或者把还钱期限拉长,这样阿顺就不用休学了。”   冷阳指着脑袋说:“大姐,行善要靠智慧的。我是可以帮他们承担全部医药费,但这样他们觉得钱来得太轻松,不会珍惜我的恩惠,没准还会形成依赖心理。而且换肾要排队的,他们现在还等不到肾源,先借二十万维持基础治疗,其余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等尝到艰辛付出了努力,他们才会懂得感恩,也更能在相互支持中巩固感情。”   洪爽点头而笑:“还是你想得周到,人要靠自己度过难关,不能老指望别人施舍。阳哥,你这招比心灵鸡汤管用多了。”   “哇,爽姐,你突然叫我哥,我怕我会折寿啊。”   冷阳笑得贼开心,话匣子又开了。   “你别为阿顺担心,休学一年是会耽误学业,但从长远来看好处更大。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当他为拯救亲人拼搏奉献,体验过艰苦劳动和挣钱的不易,他会更加珍惜生活,善待他人。我相信这段经历将成为他终生的财富,帮助他取得成就。”   他是过来人,洪爽信得过,侧头打量,感觉他的身影似乎伟岸了,向他摊开右手。   “干嘛?”   “给我你的银行账号,刚才你帮我出了十万,我要还给你。”   “何必这么客气呢?我借钱就够了,你干嘛争着当债主?”   “你想一个人做好人啊?不行!”   “……好吧,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收到他发来的账号信息,满意地笑了。   冷阳也在偷着乐:“这样也好,我们都成了方家兄弟的债权人,今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利益共同体了。”   他好像很乐于加深彼此的羁绊,换个人洪爽或许会多心,没把他当恋爱候选人,更愿意相信这代表他对双方友情的重视,感觉轻松喜悦。   “现在阿辉答应阿顺去摆摊了,可达叔说的那条街一周要检查三天,剩下的四天也只能摆半天,我怕他这样赚不了多少钱啊。三轮车也被砸坏了,还得再买,不知还能不能买到那么新的二手货。”   “你一会儿打电话给他们,三轮车不用买了,也别上街摆摊,免得又被城管抓。”   “不上街还能去哪儿摆摊?”   “我们是债主嘛,有必要协助他们快速创收,一年后才能准时还钱。明天我会上街帮阿顺找个便宜的铺面,以后在固定地点营业。”   榕州市内最便宜的底商小铺面月租金也在5000块以上,低于这个价的地段差、人流量少,不但生意做不走,多半还会亏本。   冷阳却说他有办法花极少的钱搞到好地段的商铺。   “昨晚我不是跟你讲过空手套做比尔盖茨女婿的笑话吗?明天就来一次实战演练。你要是能休到调休假也一块儿去吧。”   洪爽找阿英换了假期,次日一早和冷阳出发到各个热闹的商业区搜寻。   冷阳专挑门面较为宽敞的传统甜品店下手,入店后先点一份凉粉,让店家多加两块钱的芋圆和奶冻。   洪爽跟着点了一份双皮奶,吃了两口就听他招呼自己走人。   出门几分钟,冷阳看准第二家店,进店后还像上一家那样叫了一份凉粉,多加两块钱芋圆、奶冻。   洪爽学乖了什么都不点,果然凉粉端来他又象征性吃了两口便结账走人。   如此换了十几家店,从城南转战到了城西。   “喂,你搞什么鬼啊,到底在找店铺还是考察各家甜品店的凉粉?”   “你别急,过会儿就知道了。”   冷阳不肯揭秘,她只好学没头苍蝇跟着他到处转悠,忙得没间隙吃饭,却一次次地无功而返。   一晃到了下午四点多,她买了两个三明治,自己啃一个,递一个给冷阳,见他挥手拒绝,丧气道:“也对,你吃凉粉都吃饱了,找了大半天,找没找到你说的店面啊?”   冷阳说:“刚才有两家可能性很高,但为了保障阿顺日后能顺利经营,我还想找家更好的。”   他们逛到刺桐路,这是条成熟商业街,坐落着榕州外语大学、市第二人民医院,还有好几栋大型高层办公楼,人气兴旺,是做买卖的风水宝地。   街上有五家传统甜品店,冷阳带队来到最冷清的一家。   这家店名叫“珍姐甜品”,营业面积约五十平米,柜台靠里,装修简约,整洁干净。墙上挂着菜单,种类较少,也无甚新奇花样,价钱与其他店持平。   此时店内只有两桌散客,一个服务员小妹在拖地,接待他们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身材瘦小,却顶着一张大饼脸,中间一个圆溜溜的蒜头鼻,下方一张圆润的樱桃嘴,只有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笑起来也能眯出两条半圆的缝隙,想来正是老板娘。   就座后冷阳照例点了一份凉粉,要求多加两块钱的芋圆奶冻。   老板娘笑道:“我多给你放点就是了,不用加钱。”   冷阳微笑点头,等她走后仔细观察店内环境。   不久凉粉送到,堆满彩色的芋圆和奶冻,他尝了两勺,探身向洪爽低语:“我觉得这里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   洪爽悄声求解,他说:“我之前在其他店里点凉粉,多加两块钱的芋圆奶冻是在试探这些店老板的人品。有的店凉粉分量少,多出两块钱,芋圆奶冻也只加一点点,说明老板吝啬会算。有的店分量多,但味道不好,说明老板虽然大方却不注重品质,不想用心把生意做好,没什么发展前途。这家店凉粉很好味,不要钱还多加了这么多配料,老板娘真的大方又用心。我看她的面相听她说话也像个随和心善的人,以后能照应阿顺。最重要的是这儿生意这么差,更方便我游说啊。”   他话里处处玄机,洪爽心痒半天迫不及待想看他的空手套白狼战术,催他快点行动。   冷阳向老板娘招招手:“麻烦再给我加点炼乳行吗?”   老板娘应声前来,将凉粉端去制作台加了一大勺炼乳,再笑眯眯端回来。   “尝尝,不够再添。”   他道谢后不着痕迹地问:“老板娘,你这家店位置不错,东西也好吃,怎么生意这么冷清?”   老板娘苦笑:“我开店晚,附近已经有好几家甜品店了,他们地段比我好,容易抢到客源。”   “那你能赚到钱吗?”   “勉强保本吧,再过两个月还不见起色我就不做了。”   “试没试过发传单宣传?”   “发过啊,没什么用,那些人拿到传单随手就扔垃圾箱了,白白糟蹋纸浪费钱。”   老板娘从柜台上取来一张剩下的传单递给他,他扫视一眼说:“你这传单做得不对,难怪人们不看就扔。”   老板娘忙问哪里不对。   他说:“传单的目的是介绍宣传自己的产品,但想要发挥这部分作用必须先做到让人保留传单并仔细阅读,所以得赋予传单更多的价值。”   “那该怎么做呢?”   “方法很多,你可以在传单上印上本市各大行政办事机构的地址或者公交地铁线路图,甚至印这一带的水电气维修、洗衣店、家电修理店还有宠物医院的电话也行。总之是与人们日常工作生活相关的内容。这样传单有了实用价值,促使人们保留和阅读,让潜在客户轻松地记住你。”   他只露一鳞半爪就让人看出生意头脑,吸引老板娘落座。   “靓仔,你是做销售的吧?”   冷阳也学她眯眼微笑,亲和力满点。   “你真会看人,我确实是做这行的。”   老板娘也懂得抓机遇,诚恳请教:“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提升店里的生意啊,主意好我愿意付钱的。”   谈判已走上轨道,冷阳翻开生意经,为计划做起铺垫。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认真设计了这篇文的结构,每个情节都是上下衔接有作用的,写文像盖房子,结构有误恐导致楼体倾斜崩塌,请读者别着急,可以攒几章再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困、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他说店里的产品和服务质量都过关,独缺人气,为老板娘珍姐制定了三套方案。   “我看这附近有很多餐厅酒楼,你先印一些10元优惠券去找店方商谈,把这些优惠券送给他们做为顾客在店内消费的奖励。券上规定,消费满30就能使用。我观察了你店里甜品的售价,很多三样加起来都够不到30块,四样又会超出,便宜10块也有的赚。这样通过其他店帮你促销,节省人力,传播范围又广,能有效起到引流作用。”   “这个好!以前我也搞过优惠券,可拿到大街上发都没人要,早知道就让那些餐厅帮我发了。我能不能再在优惠券上印上送餐电话和优惠的产品,这样有顾客要买我就直接派人送过去。那些顾客刚吃了油腻的菜肯定想吃些甜品解腻嘛。”   “哈哈哈,你脑子很灵啊,其实不用专门请送外卖的,在优惠券上约定,每趟外卖附加2块钱跑腿费,然后在隔壁大学找些愿意做兼职的让他们接单,多的是人想干。”   冷阳接着讲第二套方案,先说他发现这条街上有很多计程车出没。   珍姐说出门左拐与她间隔五个商铺的中式快餐店是计程车司机们公认的食堂,每天上百号人轮流去那儿吃饭,偶尔也有司机在饭后过来吃她的甜品,   冷阳说:“计程车司机内部消息流通快,一家餐厅味道好,过不了多久全市司机都会知道,还常常推荐给乘客。建议你在店门外放一个大号的储水罐,每天装一罐凉茶,挂个牌子写上‘为回馈广大计程车司机们的辛劳服务,免费向各位派送凉茶’。煮一罐凉茶费不了多少成本,拧开开关就能接水,也不用人看着。感情都是互动的嘛,那些司机感受到你的温情,不仅会多光顾你,还会帮你做免费宣传,日子久了你再利用这点在网上发几篇软文。网友们最喜欢这种人情味浓的小品了,保证你的店迅速提升知名度,吸引更多顾客。”   第三套方案是制造噱头。   “你在店里设个挑战项目,比如这碗凉粉,你可以做成二十人份的超级凉粉,谁能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吃完就免单,还能获赠500块的甜品兑换券。印在传单上到隔壁大学去发放,大学生最热衷这些挑战了,多来几个试吃的就能为你在校内打响知名度。不过挑战前一定要跟他们签免责协议,免得吃坏肚子找你负责。”   三个点子不仅哄笑珍姐,也让洪爽听得津津有味,真心赞同洪万好的说法,再小的生意交给冷阳也能打理得有声有色,心想接下来他们就该谈到阿顺的事了。   “靓仔,你这么帮我,我必须谢谢你,以后你来我这里吃甜品,100块以内全部免单。”   “大姐你不用谢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应该懂了,想提高人气,最经济高效的办法就是借力和炒作。我这两天刚好遇到一件事,很适合给你这种类型的店做生意噱头,你有兴趣不妨听一下,这个噱头能促进你店里的人气和收入,还不用你出钱出力。”   这等好事珍姐自然洗耳恭听。   冷阳将计划娓娓道来:“我邻居家的伙计是韶关乡下来的,家里很穷,有个弟弟考上了榕医大口腔系,刚念完大一。”   珍姐插嘴称赞:“榕医大很难考的,口腔系就更难了,那孩子是个高材生啊,寒门出贵子,很不容易的。”   洪爽忍不住补充:“是啊,那孩子高考时是他们县里的理科状元,到了大学也期期拿一等奖学金。”   “那更好啊,毕了业就能去大医院上班,当上医生整个人生都不一样了。”   珍姐已对素未谋面的阿顺起了好感,冷阳伺机介绍:“最近这孩子的妈妈患了尿毒症,医生说换肾加治疗至少50万。他们家父亲早死,全靠大哥养家,出了这种事大哥也负担不起,家里老婆吵着要离婚。他不想大哥家庭破裂,又想救妈妈,被迫跟学校申请休学,打算未来一年内摆路边摊卖干炒牛河挣钱为他妈妈凑医药费。”   珍姐的表情随着讲述变化,已被这则悲惨的故事牵动,关切道:“穷人得了这种病是治不起哦,可摆路边摊会被城管抓啊,每天东躲西藏很辛苦的。”   冷阳点头:“他已经被抓过一次了,幸好遇上这位小姐,也就是他的邻居肯帮忙才躲过一劫。但再上街肯定还会被抓,我们这些街坊可怜他,想尽力帮一帮。”   “是该帮,如果他是我儿子的同学,我肯定捐钱的。”   珍姐虽动情,言行仍很谨慎,对故事真实性持保留意见。   冷阳向洪爽递个眼色,她立即取出阿顺的身份证、大学学生证、奖学金证书和大一获得的各种奖状递给珍姐过目。   珍姐诧异翻看,讪笑:“你们干嘛给我看这些?”   冷阳笑道:“你别紧张,我们是想向你证实这件事。你看这学生证和奖状上都有榕医大的钢印,还有这第四代身份证,绝对造不了假的。”   珍姐猜测道:“你们想让我捐钱给这孩子才肯教我那个提高人气的噱头?”   冷阳摇头:“不,你误会了,我说的噱头就是这个孩子。”   他开始详细分解第四套方案。   “他现在找不到安全的地方摆摊,我看你店门口很敞亮,能不能安排一小块空位给他卖炒牛河?以后你店里的顾客消费满80元,就会免费获赠一份售价15元的干炒牛河,你不用付他钱,有多少送多少,算他给你的店面租金。我想顾客吃了他的牛河以后会顺便买你的甜品解腻,为你增加销量。或者本来只点了60块的东西,为获得免费的炒牛河,凑单到80块,这么一来你店里的业绩就提升了,这些是有形的实惠,无形的附加值就更大了。你想你让他在这儿摆摊就等于帮助贫困大学生,过两个月我们帮你找个记者把这件事报道出去,你就是扶危济困好市民,名声好了,就会有很多人愿意来捧你的场。”   珍姐一合计,这合作确实有益无害,加之品性良善大方,让他们把阿顺领来瞧瞧,合适的话明天就让他过去摆摊。   二人去阿顺家接人,洪爽沿途思索冷阳的方案,问他满80送牛河的优惠会不会让阿顺亏本。   冷阳让她放心:“阿顺的牛河每份成本大约是4块,珍姐的店单品都很便宜,如果是两三个人,基本不会有80元以上的消费。就算每天10单,也才40块,一个月1200块,只有同一地段铺面月租的八分之一,你说划不划算?要是多人消费那就更不用担心了,你想四五个人或者更多人吃一份牛河怎么够啊,觉得味道好,至少还得再点一份甚至两三份,多点的那些就是阿顺的营业额,平摊下来他还是赚啊。”   “对啊,有时甜品单吃也很腻,顺便点一份牛河来配也不错哦。珍姐看起来人不错,要是和阿顺相互照应,对两家的生意都有好处。”   他们来到方家居住的窄巷,走近那栋单元楼时,门洞里突然跑出一个哭泣的少女,与洪爽撞个满怀。   少女草草说了声“对不起”,拭泪逃奔,显是遇上了伤心事。   洪爽目送她一程,回头见阿顺也自门洞内匆忙奔出,看到他们紧急停步,来不及藏匿的尴尬填满了整条巷子。   他与那少女熟识,一经询问趁便诉苦。   女孩叫乔丽,是他的高中同学,很早便相互爱慕。   乔丽的父亲是县医院院长,母亲在县红十字会工作,家境富庶。阿顺自忖高攀不起,一直自我克制。   乔丽真心喜欢他,高考也填报了榕医大,她成绩很好,能考上口腔医学系,怕和阿顺争名额,选了临床医学系。后来两个人被双双录取,进入大学乔丽主动表白,阿顺也觉前程有望,自信地接受爱意。   谁知数月后母亲的疾病就为这段甜蜜的恋爱划上句点。   “我要休学赚钱,今后变数太大,谁也说不定,不想再浪费她的时间。她不同意分手,刚才过来跟我说,她联系了学生会为我募捐筹款。我说我好手好脚自己会挣钱,收了捐款就像欠了别人的债,今后会在学校里抬不起头。她不停劝我,我没耐心,骂了她几句,把她气跑了。”   少年流露懊悔无奈,坚强的外壳些许开裂,悲伤地问他们自己是否做错了。   穷人的取舍总伴随痛苦,洪爽辞穷,冷阳拍着他的背安慰:“人各有志,你的出发点是为她好,她早晚会理解的。”   与珍姐的协商顺利达成,冷阳带头去撸串庆祝。   当晚酒精放松了阿顺的情绪,压力释放引发哭泣,他酒话连篇说自己还喜欢乔丽,可给不了对方幸福,继续再一起太自私,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欢乐氛围急转直下,洪爽如同当着挨饿的人啃鸡腿,在他跟前想开心事都像犯罪,送他回家后仍郁郁寡欢。   面对她的沉默,冷阳比摸黑走路还不习惯,问她在想什么。   “阿顺真可怜,希望乔丽别误会,不然他真的冤死了。”   “没有啊,我倒觉得阿顺很厉害,他明白哪些东西是必须争取的,哪些是应该放弃的,有献身精神又能理性对待爱情,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少这么成熟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难得真情实感夸人,洪爽也想贫一贫,侧头问:“你是不是在想他很像当年的你?”   冷阳含笑回望:“我如果说是,你又该骂我自恋了。”   “切,你老是揣测我的想法,不过这次猜错了。我真这么认为,你十九岁时一定和阿顺一样成熟。”   他鲜少受她表扬,顿时来劲了。   “知道我的优点了吧,像我这种金玉其外,胸有沟壑的杰出青年是可遇不可求的。”   “嗯,还有影帝般的演技,装瞎子最在行。”   洪爽走累了,坐到路边长凳上歇脚,问跟随落座的男人:“你说阿顺以后会后悔吗?乔丽那么喜欢他,要是好好沟通,那女孩子说不定愿意陪他共渡难关。”   冷阳的轻笑含着否定:“或许有这种可能,但阿顺目前的决定是最好的。希望在越微弱的时候破灭带来的伤害越小,现在分手阿顺会遗憾,但能永远铭记相恋时的美好。假如乔丽留下来,撑了一段时间发现受不了,又在中途离去,那时留给阿顺的恐怕只有悲伤和怨恨了。”   这就是所谓的长痛不如短痛吧,洪爽试着体会阿顺的感受,惋惜持续滋长。   “其实阿顺内心也希望乔丽留下来陪他的,人在困境中总会渴求帮助啊,孤立无援的滋味多不好受。”   “比起孤立无援,被信任的人背叛抛弃更可怕。”   冷阳有感而发,勾引一些灰暗的记忆,用深邃的夜空才能盛放心事。   洪爽直觉这话部分针对他的前女友,好奇问:“你单身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开启第二春?”   他狡猾地踢皮球:“你呢?人家说治愈失恋创伤最好的办法是重新开启一段新的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疗伤之旅?”   “疗伤?我的伤早好了,失恋而已嘛,爱情在我生命中只占很小一部分,有个空缺我还觉得宽松点。”   “那你今后得腾个大点的位置安放的你的心肝宝贝了,通常心肝宝贝都是住豪宅的,你不能让人家挤廉租房啊。”   “谁是我的心肝宝贝?”   “你未来的老公啊,心肝宝贝是你自己说的,别不认账。”   识破他转移视线的伎俩,她紧迫盯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冷阳嗔她记性差:“我以后告诉过你的,想找个能和我同甘共苦的女人,可是一直没找到。”   洪爽想起是有这么一茬,换了个角度提问:“以你的标准得等落难时才能谈恋爱了,可真到了那种地步,你会不会也学阿顺拒绝愿意陪你吃苦的女人?”   “不知道。”   冷阳自觉敷衍地太明显,认真想了想改口道:“也许会吧。”   “因为害怕背叛和抛弃?”   “……原来你在试探我的弱点。”   “是你自己承认的,害怕寂寞又怕靠近会彼此伤害,这是人的通病,起码能证明你是个正常人,跟你来往也放心多了。”   她开心笑着,将手搭在他肩头,神气充满江湖义气。   他狐疑:“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我是不是无意中通过了某种考验?”   她得意颔首:“截止目前,你在我的人品测试题中取得了90分的优异成绩,从现在起就是我的铁杆兄弟了,做我兄弟好处很多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什么好处?该不是你买单我付钱那种吧?”   “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啊。”   她指引他看向周围的树木:“你瞧这些树品种不同,但叶子全是绿的。人的感情也是,不止有爱情还有亲情友情,每种关系都能和你同甘共苦。”   以前她和冷阳来往密切都源于近邻这一地理因素,这段时间对他认识加深,友情逐步升温,对他的重视也不断提高,登上知心至交级别,自愿成为力量守护他的弱点。   女人心海底针,冷阳的高智商也看不透侧,大胆推测:“爽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听你的口气,好像在拿友情当幌子拒绝他人的表白。你以为我爱上了你,想追求你?”   “切,我才没那么自恋呢!”   她抽他一下,看到熟悉的贱笑便用不着难堪。   “你这次帮了方家大忙,我相信你是好人,把你的评级提到了A+嘛。你不高兴,让那我再调到B-啰。”   “别,我喜欢高评级,以后贷款才方便。”   “敢骗贷我会毫不犹豫拉黑你。”   “别灭口就行了。”   笑闹中,不知从何地飘出悠扬的歌声。   “If you wander off to f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follow the wrong st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是《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他俩立刻安静,专心用耳朵捕捉浮游在夜幕中的旋律,心间荡起温柔的游丝。   “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这首歌吗?因为它让我想起那些我喜欢的人,爸妈、嫲嫲、二叔、姐姐妹妹,亲戚长辈,还有我的朋友们,每当我失去生活方向,他们的爱就会带我回家。”   洪爽悠然笑着,仿佛正依偎在上帝的怀抱,愿把这份安详与冷阳分享,以天使般的眼神注视他:“你也是啊,至少有冷姐姐,还有我这个朋友,就算遇不到第二春,我们也会在你迷路时帮你找到正确的方向。”   苍穹远如太古,月光涤尽所有尘土,冷阳胸中有无尽的柔情漫上来。一直以来他为乐趣戏弄招惹这个女人,像地里的顽童东一锄头西一铲,结果幸运地挖出一座宝藏。   读懂了人生的箴言,此刻他又开始相信神话了,做一面镜子,反射情谊。   “那么,我以后是不是有资格为你唱这首歌了?”   她会心笑道:“练好了再唱,我不喜欢五音不全的人啊。”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我岂止五音不全,听我唱歌,全城的猫狗都会不孕不育。”   “那你应该开兽医院,单是为猫狗做绝育手术就能发大财了。”   洪爽穿婚纱冒充剩女卖炒牛河的事迹被目击者当做趣闻传到网上,几天后姜秀娜偶然刷到这些照片。她乐见仇敌出丑,更想扩大贬损力度,趁夏蓓丽约她吃午饭,把贺阳也领到了她指定的香云大酒店中餐厅。   夏蓓丽厌见贺阳,蠢一点的母亲会当面作色,她怕那么做会促使他向女儿转嫁怨恨,故而维持表面的礼仪。对方纵能感受到她的排斥,却找不出丁点毛病。   就餐时姜秀娜挑剔菜品:“这家餐厅肯定换厨师了,没以前好吃。”   夏蓓丽趁机教导:“以前约你来你总嫌远,现在再也品尝不到原来的美味了。所以人要珍惜眼前,很多机会错过就找不回来了。”   明知她在讽喻休学一事,姜秀娜故意往别处扯,伸手搭住贺阳手臂向她嬉笑:“妈妈放心好了,我会珍惜跟贺阳的感情,绝不错过这段缘分。”   贺阳怨她鲁莽挑衅,恐夏蓓丽当场发作,忙为她盛了碗汤。   夏蓓丽定力比他想象的高深,仪容丝毫未走样,温和地向他道谢,并不打算碰那碗汤。   菜上齐了,姜秀娜见母亲吃了一只蝴蝶酥,知道她吃点心就表示饱了,八卦道:“妈妈,刚才我刷微博看到洪爽了。”   引起她的兴趣,再送上那些照片。   “她不知发什么神经,穿着婚纱在街边卖干炒牛河,还打广告说自己是35岁的大龄剩女,出来摆摊赚钱攒嫁妆。你说好笑不好笑?穿的婚纱一看就质量奇差,比村姑还丢脸啊。”   言语刻毒,但形容不差,叫夏蓓丽怎不起火?   四个儿女里,她对洪爽感情最特殊,付出的爱心也最多,巴不得她成龙成凤安享尊荣,见她做出大失体面的事,愤恨便如穿林猛虎直扑洪家人。   “你们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   她离座时脸上现出黑气,贺阳能猜到她的心思,埋怨姜秀娜多事。   “好好的干嘛惹阿姨生气?你这不是存心挑事吗?”   姜秀娜不以为然:“挑事怎么了?妈妈把洪爽当宝,我就是要让她看看那衰女有多下贱,根本不配做她的女儿。”   贺阳近来饱尝她的任性,已渐生反感,正色规劝:“我不知道你这么做阿姨会不会对洪爽改变看法,但能确定会让她对你不满,连带也更讨厌我。”   “为什么这么说?”   “家和万事兴,父母不喜欢搬弄是非的子女,阿姨摆明了很喜欢洪爽,你越是暴露对洪爽的敌意,她就越觉得你不懂事。”   姜秀娜要求男友在任何问题上都同她步调一致,遇到反对意见立马耍起小姐脾气。   “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指手画脚,你都和洪爽分手了干嘛还帮她说话?她就是个没教养的野人,不用人踩都会自甘下贱。这些照片也发你一份吧,好好比较一下我们的差距,你该庆幸自己没和这种贱货过一辈子!”   她拿起手机发信,贺阳出手阻拦,纠缠中碰翻汤碗,淋湿了他的西装。   他着急训斥:“看你弄的,我下午还要去见客户!”   姜秀娜本来急着帮他擦拭,见他发火,扔掉纸巾抱臂赌气:“谁让你抢我手机,自己想办法弄干净啰。”   贺阳忍气去卫生间用水擦洗,谁知越擦越脏,只好出门另想办法,走廊上一个侧身而过的年轻女人叫住了他。   “贺经理。”   他还记得这柔婉清亮的嗓音,连忙收起怒容,带笑回头:“关总,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平生不羡 2个;西蓝花、无肠公子、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o⊙)哦、花非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上次关佩珊没能好好向他道谢,重逢时态度加倍友善,见他弄脏了西装上衣主动说:“我们酒店有干洗设备,不急的话我帮你送过去,最多四十分钟就能弄好。”   贺阳欣喜致谢,脱下上衣交给她。   这时姜秀娜找了来,先怨他动作磨蹭,再和关佩珊打招呼,原来两个人认识。   “姜小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   “是啊,我刚进福满堂上班,在策划部做事。他叫贺阳,是我男朋友。”   姜秀娜调头笑对贺阳:“你和关小姐认识吧,那就不用我介绍了。”   贺阳怕她起疑,忙说:“上次在香云招待重庆的经销商,关总帮了我们不少忙。”   姜秀娜名声在外,关佩珊也不想惹猜忌,端庄道:“刚才我碰巧遇见贺经理,看他衣服脏了,想帮他送去洗衣房干洗。”   “太谢谢了,那就麻烦你了。”   姜秀娜与关佩珊道别,一转身便摘掉假笑,挽着贺阳胳膊说:“我待会儿也要去见客户,你先送我过去再回来拿衣服吧。”   贺阳问起关佩珊:“你跟她早就认识?”   “她妈妈谢美兰是个势利眼交际花,最爱抱大腿,每次我妈妈和人打麻将,只要三缺一,叫她肯定来。有时谢美兰有别的应酬就会派关佩珊过来,以前我也在聚会上见过几次。说起来,她身世还蛮可怜的。”   “怎么个可怜法?”   姜秀娜明显瞧不起关家,讲起八卦也一股子不屑。   “她是关家从孤儿院抱回来的。听说谢美兰一直不待见她,在她二十岁时就想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马来富商,幸好关老板还有点良心,没答应这门婚事。谢美兰不死心,只要认识了未婚的富豪或小开就想把关佩珊推出去联姻。男方家都不傻,看出关佩珊在家地位低,还有个出了名的败家子弟弟,谁愿意和这样的人家结亲家啊,加上关老板始终护着关佩珊,她才没落入火坑。如今关老板死了,我妈妈说关佩珊迟早会被谢美兰坑。”   她随口讲述关家少爷的黑历史,贺阳没兴趣听,将她前半部分描述对应到那晚关佩珊险被韩国人迷\\奸的遭遇上,明白了当时她忍气吞声的原因。   一株娇兰竟生长在险恶污秽的场所,叫人扼腕叹息。   到了车上,他发现引擎出了故障,姜秀娜直嚷倒霉,照常迁怒他:“叫你买部好点的车,你偏不听,三天两头出故障,干脆送去废品站好了!”   贺阳的车是辆二车奥迪A4,到手价15万。出货时已跑了十三万公里,零部件均已老化,到手三月已送修两次。   姜秀娜本想出资帮他买部好车,他未获夏蓓丽认可,怕落人口实,坚持自掏腰包购车,为此常受女友数落。   他们阶层差距大,消费观不同,这点贺阳早有心理准备,总是迁就迎合,时间长了难免疲乏。   他教导自己这是上位的必修课,人要升仙须经历重重劫难。同理,不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做不得人上人。   他把姜秀娜当老板伺候,还何谈爱情?真从恋人角度评价,她还不如洪爽可爱。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男人先以事业为重,其他的待功成名就再图之不晚。   姜秀娜走后,他索性回酒店等衣服。   来到B座大堂,一个三十多岁的亚裔女人正操着中式口音的英文大骂酒店服务员,二人脚边淌着一滩落着碎陶瓷杯的水渍。挨骂的服务员手持托盘,想是失手打翻咖啡,冲撞了这位拖行李箱的女顾客。   贺阳刚到场,就在另一个入口处看到关佩珊,她快步走向那名顾客,用英文询问情况,纯正的英式发音比后者洋气多了。   他旁听片刻,获悉详情。   那服务员去给其他客人送咖啡,不小心撞到女顾客,咖啡溅到了对方的鞋子和行李箱上。   这突发情况在酒店很平常,不平常的是关佩珊的应对方式。听过顾客抱怨,她竟毫不犹豫蹲下身用纸巾替她擦鞋,后又连连鞠躬道歉。   酒店高层亲自解决小纠纷已是屈尊,而为顾客擦鞋连一般服务员也难做到。   那女顾客也很惊异,得知她是香云大酒店的总经理,疑惑地打量几眼,重现嚣张气势,声称她的行李箱是名牌,沾上污渍洗不掉,向酒店索要一千块赔偿金。   贺阳看姜秀娜用过一只同款同色的行李箱,他观察力敏锐,细看瞧出女顾客那只是高仿A货,定是想借机讹人。不忍关佩珊为难,上前向女顾客说:“对不起女士,能听我说几句吗?”   女人轻蔑地瞄着他:“I am an American. I grew up in the United States.I can\'t speak Chinese.”   贺阳没见过英文发音这么烂的外籍华侨,多半是个刚拿绿卡的假洋鬼子。这种装逼人士很多,他姑且迁就,改用英文交涉。   “女士,请问你这只行李箱买了多久?”   东西越新越好索赔,女人张口就来:“这是我在机场免税店买的,还不到半个月呢。”   贺阳微笑:“我有朋友在这个品牌的榕州旗舰店工作,凡是旗下商品售出未满3个月都能享受免费维护。我现在就帮你送过去,相信以他们的专业手段能弄干净,如果不行你再向酒店索赔也不迟。”   女人怕露馅,忙说:“我的购物凭证找不到了,送去他们不会认吧。”   “不要紧,我也有一个同款的箱子,内部带有生产编码,上网就能查证。”   女人开始耍赖:“我急着出去办事,这样太浪费时间了,不管,反正你们要赔钱。”   贺阳看看关佩珊,见她有委托之意,当下大胆行动,请女人打开箱子,出示生产编码。   “我们酒店有规定,确认物品价值后再按损坏程度赔偿,绝不让顾客吃亏。”   女人没辙了,恼羞成怒地冲他咆哮。   关佩珊见机给她铺台阶,软语商量:“女士,你好像第一次入住我们酒店,这样好不好,我免费帮你办一张贵宾卡,以后你再光顾酒店就能享受九折优惠。另外再送你两张价值200元的早餐券,你去前台留下房间号,明天打电话到客房部,他们会把早餐送去你的房间。”   女人情知占不到更多便宜,乐得装大度。关佩珊让服务员领她去前台登记,鞠躬送行后转身向贺阳轻声道谢。   贺阳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趁便闲聊。   “关总,你刚才的表现真让人敬佩。”   “怎么了?”   “堂堂一个总经理,对待客人比普通服务员还礼貌周道,更何况你还是香云大酒店的千金。”   感受到他的真诚,关佩珊莞尔谦逊:“酒店是服务业,我们香云向来客户至上,宗旨是把服务做到极致,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幸好有你解围,否则不知会纠缠多久。”   她说他的衣服大概快洗好了,带他去取。一路上与他亲切交谈,措辞语气都恰到好处,像一壶止渴解压的清茶,饮之身心舒畅。   快到后勤部时,一个年轻公子哥突然叫着关佩珊的名字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吼嚷:“关佩珊,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看你今天能躲到哪儿去!”   贺阳以为这人是来闹事的,听关佩珊窘促介绍:“这是我弟弟关少凯,酒店的副总经理。”,他立时想起姜秀娜透露的八卦。   关少凯不能当着福满堂的销售经理耍浑,拽着她走进安全通道。   “关佩珊,我是香云大酒店的少东,拿间宴会厅给朋友办生日派对又怎么了?你凭什么不批准?”   关少凯身边围满狐朋狗友,把他当凯子欺诈。   近日一名狗党泡到十八线小艺人,想在香云大酒店为那女孩庆祝生日。   狗党深知关少凯好充老大的习性,设局诓骗,成功用几顶高帽压扁他的脑门,哄得这傻少大包大揽承担一切场地费用。   他是谢美兰的心头肉,烧多少钱关佩珊懒得管,可他朋友生日那天与一位大客户预定的晚宴日期相冲。她不能为满足他让客户改期,叫他另挑日子或地方。关少凯不依,这两天胡搅蛮缠,强迫她让步。   “好家乡的刘董是我们酒店的老客户,每年给我们上千万的业务,我不可能为了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得罪他,害酒店损失客源。”   “你有没有搞错!我都跟朋友说好了,你这样是存心害我丢脸!”   “如果你觉得你的面子比酒店的声誉和利益更重要就去跟妈妈说,或者向董事会申请,如果他们同意那我也没意见。”   “你就是故意逼我了!明知妈妈不会同意,还拿她压我!”   “既然妈妈都不同意,那就更没可能了。少凯,你都二十五岁了,该懂事了,成天跟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鬼混,听他们教唆干糊涂事,将来怎么成器,怎么继承爸爸的事业?”   贺阳躲在门后偷听,觉得姜秀娜的八卦欠准确,这关少凯比传闻中还混账,就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由此可推,其母谢美兰也定然刁钻无比,可怜关佩珊天天受他们压迫,心里不知装了多少委屈。   外表柔软,内在坚强,这样的女人最能吸引心思复杂的男人。当听到关少凯怒扇关佩珊耳光,他克制不住推门闯入,喝止揪扯女人头发的恶少。   “小关总,男人不能打女人,况且关总还是你姐姐。你这么做太损害香云大酒店和关家的形象了。”   关少凯不想被小小的销售经理吓住,詈喝:“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我的闲事!”   关佩珊想借福满堂的势力压制他,含恨道:“贺经理是姜家大小姐的男朋友,姜董事长未来的女婿。”   福满堂可比香云威风得多,关少凯服从人类欺软怕硬的天性,松手放开她,走之前指面威胁:“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你再不给我腾地方,看我怎么修理你!”   流氓嘴脸骇眼恫心,贺阳怀着诅咒目送他,然后关切地靠近受害者。   关佩珊难堪多过感激,想到他与姜家的关系便担心自己又将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   贺阳会看脸色,能猜到她的心理活动,尽量以善意的姿态问候:“关于你的家事我不便多嘴,但宴会厅那件事,我想我或许帮得上忙。”   关佩珊飞快抬起眼帘,正对上他诚挚的笑容。   “好家乡的刘董是不是榕州好家乡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刘尚志?”   “……是的。”   “他是不是找你们酒店承办企业交流会?”   “是。”   “那就是了,他也向我们姜董发送了邀请函,姜董去不去不好说,但你可以告诉谢董和香云其他董事,就说是我说的,那天姜董一定到场。这么重要的活动不可能改期,我想谢董听了会帮你教训小关总的。”   混职场谁还学不会狐假虎威?但姜开源这只大老虎也不是人人都能牵出来溜的。   人情值升级,关佩珊不禁对贺阳另眼相看,腼腆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贺阳笑道:“我也是顺便嘛,用不着客气,以后有需要尽管联系我。”   关佩珊笑微微点头,间隔两秒轻声补充:“你也是。”   此刻二人都产生一些类似宿命的感觉,但还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近来阿辉为照顾住院的母亲时常请假,家家乐人手不够,遇上大宗进货下午就得提前歇业。不利情况也能带来点便利,那就是洪家人能聚在一处吃晚饭了。   饭前洪万好将曾淑琴叫进卧房,给她看洪爽穿婚纱炒牛河的照片,坦言夏蓓丽中午来找过他。   “她怪我没照顾好二妹,让她为了钱出去丢人现眼,在茶楼骂了我半个多钟头。”   曾淑琴被丈夫的窝囊样激怒,再补一通训斥:“她骂你你就受着?怎么不还嘴?骂不过通知我,我去帮你骂啊!”   她恶气难平,要打电话骂回来。洪万好夺过手机,叫她别生事。   “其实我这次能理解她的心情,看二妹这样我也很难受。”   女儿们是他的小公主,哪有公主去摆路边摊的?他自愧没能给洪爽足够的物质享受,逼得她用这种方式赚钱。   曾淑琴纳闷:“最近没听二妹说缺钱啊,她又不急着结婚,也不想买房子,就算想要贵重物品,用积蓄也够了啊,不至于到街边当小贩吧。”   她打算待会儿单独找洪爽问问,若真急需用钱就帮她想办法。   谁知到了饭桌上,洪欢先当起大喇叭,拿着洪爽的“牛河新娘”照满桌展览。   “今天看到的时候差点吓死我,二姐,你真有创意啊,打这种广告摆摊,一定很多人来买,赚了多少?别吃独食,要请客哦。”   郑传香吃惊,忙问洪爽:“二妹,你什么时候出去摆摊的?摆了几天啦?”   洪爽糗得要命,侧头回避父亲,斥责小妹多嘴。   曾淑琴也骂洪欢嘴碎,往她碗里夹了许多菜,让她多吃东西少说话,而后和蔼地问洪爽:“二妹,这照片是微博流出来的,我和你老爸也看到了。你缺钱应该告诉我们一声嘛,干嘛悄悄出去摆摊呢?”   洪爽无奈地放下碗筷解释:“缺钱的不是我,是方家。”   她完整讲述了帮阿顺卖炒牛河、借钱给方家兄弟以及到珍姐店里求摊位等经过,获得家人褒奖。   曾淑琴神经松弛,笑呵呵道:“这是好事,你该早说啊,害得你老爸无故被人骂。”   洪万好踩她一脚,掩去与夏蓓丽的摩擦,向洪爽乐道:“怪不得你嫲嫲说你这两次休假都一大早就跟阳仔出去了,她还怀疑你们在拍拖呢。”   郑传香忙反驳:“明明是你说他们在拍拖,怎么推给我呢?”   “不是啊,我记得就是妈说的嘛,我可没说过。”   “是你说的。”   “是妈说的。”   母子俩推来推去,都怕惹洪爽生气。   洪爽苦笑制止:“我真没和冷阳拍拖,万一有什么也会告诉你们嘛,你们每天这样瞎猜累不累啊。”   洪欢忍不住递交提案:“二姐,你嫌家里人乱猜,那干脆和167拍拖啰,反正老豆已经认定167是洪家未来的女婿了,你早点定下来,免得他老悬着心。”   不用老二出声,长辈们先训老幺挑事,实际却悄悄揣摩前者的神色,暗地里继续猜来猜去。   休息日洪爽又和冷阳来到珍姐甜品店帮阿顺料理小摊。   今天景象大异往常,店里坐满大学生模样的顾客,阿顺的摊位前人群接龙,众多学生立在街沿上人手一份炒牛河,吃得不亦乐乎,火爆景象已成奇观。   “爽姐,他们都是我的大学同学!”   阿顺兴奋地舞锅弄灶,脸上洋溢洪爽未曾见过的欢笑。   她惊奇四顾,忽被冷阳拍住肩膀。   “我昨天没告诉你就是想在今天给你个惊喜。阿顺的大学同学听说他在这里摆摊为妈妈筹钱,自发组织全系同学过来照顾生意,还准备做全校总动员,让榕医大的学生常来吃他炒的牛河。”   榕医大几万学生,每天来50个都能创造相当可观的业绩,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洪爽到阿顺身边道喜,一个少女骑着自行车赶来,卸下篮子里的塑料袋向阿顺笑嚷:“方老板,河粉买回来了!”   洪爽认出她,忙问阿顺:“那是乔丽吧,她也来帮你了?”   阿顺羞涩甜笑:“她说无论如何都会等我,让我对自己和她保持信心,以后有空就会过来帮我打杂。爽姐,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肯帮我,多亏你和阳哥带给我好运。”   洪爽含笑摸摸他的后脑勺:“是你平时学习刻苦,人缘好,又用孝心打动了别人,才能获得这么多帮助。老话说得好,人有善愿,天必从之。你这么努力,你妈妈的病一定能好起来。”   正说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压近,领头的是个北方口音的男学生,挤到店门口向人群欢叫:“各位同学们,这些都是我在榕外的老乡,特地过来品尝阿顺的干炒牛河,请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欢声响彻半条街,那男生从队伍里拉出一个女生向阿顺引见:“我这位老乡的男朋友是榕外的学生会会长,很吃得开。回头也在榕外帮你做动员,包你客源不断,生意兴隆。”   一旁吃牛河的同学插话:“阿顺的牛河很好吃,不用动员,多做宣传就会有人来了。”   附和者众,都说只凭这份美味他们就心甘情愿掏钱。   阿顺难为情,指着洪爽说:“我以前手艺没这么好,全靠爽姐指点,这摊位也是她和阳哥帮我找的。他们还借钱给我妈妈治病,都是雷锋式的大好人。”   一个促狭的男生大声揭发:“我知道,她是牛河新娘嘛,前天在网上看到过她炒牛河征婚的事迹,原来当时是在帮你摆摊啊。”   又问洪爽:“大姐你看起来不像35岁,怎么保养的?说出来我回去教我老妈。”   阿顺气恼警告:“爽姐才26岁,大嘴林你再胡说八道冒犯我的恩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   洪爽不想现场闹出不快,忙劝住他。   冷阳淡定吐槽那大嘴林:“随便想想也知道,这么正点的女人怎么可能到了35岁还单身?要不是她太挑剔,25岁前就被人抢购了。”   人们訇然大笑,几个机灵的学生为缓和气氛带头造势:“阳哥爽姐大好人,助人为乐活雷锋!阳哥爽姐大好人,助人为乐活雷锋!”   连喊数次其余人跟上节奏,一边拍手一边欢呼。   洪爽被热烈气氛烤红面颊,料想这群人已把她和冷阳当成了情侣,赶紧又急又臊地将珍姐拉到店外,向众人介绍:“这是甜品店的老板珍姐,多亏她收留阿顺才让他有了固定的地点摆摊,你们也该感谢她。”   新一波赞扬冲散了她的尴尬,珍姐凑到她耳旁笑言:“洪小姐,小冷这个办法真好啊,这几天我的生意好了很多,现在有这么多学生来,以后更不愁没顾客了。小冷太聪明了,嫁给这种老公,你这辈子有福了。”   她来不及否定,发现洪万好从人堆里挤进来,笑意常驻的脸冷冷清清,好像不太高兴。   她知道网上流传的“牛河新娘”照已令长辈们蒙羞,怀疑会受父亲责备,像桑拿房里淋冰桶,绷紧了全身每一寸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知道她是“牛河新娘”了,往后熟人们少不得议论。钱越传越少,话越传越多,编出谣言讽刺挖苦,最丢脸的还是家里的长辈。   洪爽乖巧赔笑,向洪万和保证再不出来做小摊贩。   “老豆,我来帮阿顺的忙,你都看到了,他已经摸到路子,以后不用我过来了。”   父亲从没凶过她,可她每次犯错都怕面对他,觉得他失望难过的表情胜过任何责罚。   冷阳见她像拼装错误的人偶,手脚都显得别捏,替她向洪万好打圆场:“好叔,这些都是阿顺的同学,专程从榕医大赶来支持他的,多亏爽姐肯带头帮阿顺,才带动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支援,她真的善良又能干,绿皮萝卜心里美啊。”   阿顺也暂停劳作到洪万好跟前深鞠躬:“好叔,这次真要感谢爽姐,本来我们全家都绝望了,多亏她和阳哥搭救。我妈妈还让我和哥这两天收工后去你家正式道谢呢。”   洪万好扶起他,笑道:“阿顺你很能干,你妈妈有你和阿辉这两个好儿子已经算命好了。我今天也是来帮忙的,刚才看你炒的牛河很不错,但还能做到更好。”   他说完亲自上灶,洪爽忙让阿顺脱下围裙为他系上,小声问:“老豆,你不生我气啦?”   洪万好温言道:“傻女,你在做好事老豆怎么会怪你呢?帮人是想让良心舒畅,又不是图面子有光,被人笑话几句没什么。”   他的慈父形象从未崩塌,同样保持水准的还有高超厨艺,出招便不同凡响。   “你刚开始做怕掌握不好火候粘锅,就在每份河粉里加四分之一个鸡蛋拌匀,这就能防止粘锅了。油一定别放多,味道一腻就体现不出这道菜干爽的口感了。另外我们岭南人做菜喜欢生葱熟蒜,半死韭黄,韭黄半生不熟的时候是最香的,所以炒牛河,葱和韭黄要最后下锅。”   首先吃到洪万好炒制成品的学生连蹦带跳叫好:“大叔,你是专业厨师吗?这牛河比我在五星级饭店吃到的还好吃啊!”   冷阳抢先向众人高声宣告:“好叔以前是福满堂正宗传人,岭南厨王冷长生的嫡传弟子,一般五星级酒店的大厨都没他厉害呢。他已经隐退二十多年了,今天能尝到他亲手炒的菜算你们走运啊。”   福满堂名动天下,光环加身,洪万好顿受追捧,已经吃饱的人也重新排队以求品尝厨王高足的手艺。   洪万好隐姓埋名多年,不理解冷阳的高调,低声问:“阳仔,你怎么突然说我是福满堂的人?传出去怎么办?”   冷阳意气洋洋:“好叔,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就是想让他们到处传播,让外面人知道我外公有你这么一位爱徒。以后你有空常来,多赚点知名度,等到我开店时才好帮我壮大声势。”   洪万好听他算计到这层,夸他机灵,欣然卖力大干三小时,刚进货的25斤河粉销售一空。有家住本地的学生还把爱吃干炒牛河的父母领来尝鲜,造成供不应求的热闹场面。   晚上8点半小摊收工,阿顺清点账目,当天总营业额破5000元,真是难以想象的大丰收,洪爽等人替他高兴,累到腰酸背痛也值了。   白天太忙碌,深夜神经依然兴奋,洪爽起床到天台吹风,见冷家姐弟也在。   “我姐姐煮了绿豆沙,过来喝一碗啊。”   接到冷阳邀请,洪爽翻越铁丝网。冷欣宜起身让出小板凳,被弟弟按住。   “女士优先嘛,我站着好了。”   他将小板凳推到洪爽跟前,洪爽拒绝:“你刚坐过烫死了,我蹲着就行了。”   她当真端着碗蹲下了,一点不难为情。   冷欣宜忍不住偷笑,冷阳打趣:“爽姐,你是陕北人吗?”   “什么?”   “听说那边的人就爱蹲着吃饭。话说回来,现在的厕所也很少有蹲式的了。”   “你好恶心!”   洪爽窘怒,站起来一掌推倒他,冷欣宜掩口直笑,碗也端不稳了。   冷阳起身向洪爽称谢:“还是爽姐有办法,我姐姐这几天心情不好,我怎么逗她都没用,你一来她就笑得这么开心。”   洪爽连忙问候冷欣宜,冷欣宜摇摇头,比手语说:“我心情很好,是他多心了。”   洪爽已能看懂这类简单的手势,质问冷阳:“是不是你惹冷姐姐不高兴,所以心虚啊?”   “你看我天天惹你都没心虚,对姐姐就更不会了。”   冷阳很确定姐姐近日有心事,有如冬季的黄山,常被愁云惨雾笼罩。他想帮助她,却又不能强迫她吐露真情,只好默默观察。   入秋的花脚蚊咬人极狠,三人里洪爽的血最美味,不到一分钟胳膊腿脚起了几个包,痒得她四处乱抓。   冷欣宜下楼去取蚊香和止痒露,冷阳先用指甲帮她在大包上各按了一个十字,说小时候母亲也这样帮他们止痒。   “欸,你有没有发现带指甲印的包看起来很像叉烧包?”   “是有点像,你真喜欢做菜啊,什么都能联想到吃的。不过我听说在岭南叫人叉烧包就是骂人白痴。”   “……你嘴巴真毒,什么都能联想到骂人。”   看她依然笑盈盈的,冷阳揶揄:“平常这种时候你早就狠狠怼我了,今天这么大度,心情很好啊?”   “是啊,白天看到那些学生吃我们做的牛河吃得那么香,我真的好开心啊。能用一件简单的东西让人们交流感情,促进包容、关爱和理解,这就是美食最大的魅力吧。”   社会日新月异,城市生活好像播放器的倍速状态,到处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可今天的珍记甜品店仿佛人世间的剪辑版,只展现人性的真善美。   回味那一幕幕真情流露的画面,洪爽为自己的爱好自豪,烹饪不仅能满足人的胃口,还能治愈人的心灵,是爱与和谐最单纯美好的载体。   冷阳觉得她像一只憧憬天空的小鸟,柔声道:“你这么爱做菜,干脆去跟好叔说,让他批准你改行吧。好叔很疼你,我想他会理解的。”   洪爽扭头看着他,眼神认真:“我现在真有这种打算,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是父女,他是你最信任的人,你有理想就该首先向他需求支持。我知道你很爱好叔,今天他到店里,你起初吓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摆,就是怕他看你的小贩模样会生气嘛。但你要想想你已经是大人了,有自主权。你的人生也不可能永远和父母的人生交织在一起,有梦就去追,我想他们也不希望绑着你,干涉你的自由。”   有他当啦啦队,洪爽动力增长,决定这几天就找机会向父亲提申请。   他俩聊了半晌方见冷欣宜回转,冷阳不免过问,见她答复在楼下回朋友信息,追问:“这么晚了是谁啊?”   “同事。”   “你同事真不懂事,都12点了也不怕打扰别人休息。”   洪爽看出冷欣宜有些不耐,替她教训:“你管太宽了吧,刚刚还说家人不能相互干涉自由,结果自己也这样。”   “我关心她嘛。”   “过度关心就是干涉自由。”   冷欣宜让二人别吵,为他们剥刚带来的番荔枝,心就像这多籽的果实深藏着许多秘密。   刚才与她通信的人是姜承望,交往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在与罪恶感作战,明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她不以为苦,还由于更接近姜开源的无耻,强化了为母报仇的使命感。   那渣男不止背信弃义,还是文过饰非的骗子。   一次她故意诱导姜承望谈起彼此的家庭,谎称她的父母非常恩爱,父亲是个少有的顾家好男人,深爱妻子,也很疼她和冷阳,就因为对家人太体贴温柔,去世多年后母亲仍舍不得再婚。并说自己至今仍很想念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好爸爸才能培养出好女儿,姜承望深信不疑,也对这位亡父满怀敬意,说起自家双亲不由得面含愧色。   “你知道我父母当年都离过婚,妈妈这边的情况你可能都从爽姐那边了解过了。爸爸那边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前任太太在离婚后去美国投奔亲戚,不久就在那边组建了新家庭。”   冷欣宜稳住心潮,问他:“这些事是你家里人告诉你的?”   姜承望点头:“爸爸妈妈还有嫲嫲很少跟我和妹妹聊过去,但以前都提过这事。爸爸应该还和前妻有联系,说她嫁了个富商,在南加利福尼亚定居,又生了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平静幸福。我不知道爸爸的真实想法,但他说起这些事时很高兴,就算过去有矛盾,大概也早已放下了,是真心希望对方生活顺利吧。”   冷欣宜的心田好似腐烂的淤泥爬出一条条丑恶的虫子,姜开源没有丝毫悔意,还捏造假话美化罪孽,他能误导姜承望也定会欺瞒其他人,她必须当众揭穿他的骗局。   “冷姐姐,你在想什么啊?”   洪爽在她跟前挥挥手,提醒她走神了。   冷阳有了之前的教训,不再当着她追问姐姐,玩笑道:“你剥太慢了,爽姐馋得口水都快滴到膝盖上了。”   “谁流口水了,去你的!”   洪爽呵斥捣蛋鬼,也觉察冷欣宜有心事,不想再打扰她,借口天太晚,告辞回家。   冷欣宜拿了几个番荔枝让她带走,也和冷阳收拾东西下楼。   冷阳走在她身后,目光紧随。犹豫片刻,收回了即将碰触她的手指。   姐姐忌讳做他的包袱,他必须少在她跟前流露关心,尽量学洪爽刚才的样子冷处理。   次日午休前他将要路过蔡记,许久未吃过云吞面,想趁便换换口味,打电话约洪爽同去。   洪爽答应了,放下手机,新来的实习柜员小兰跑来求助。   “爽姐,昨天有个客人来汇款,我输入信息但忘记收钱了,给他打电话,他刚刚才回,叫我中午去他住的地方取钱。我没做过这种事,实在很害怕,你能不能替我去啊?一共800块。下了班我请你吃火锅,拜托了。”   这小姑娘很笨,学习一周才勉强掌握基本的业务流程,但工作态度认真,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怎么搞的,这么马虎。”   “不是啊,昨天我正在帮他办理,周益群不停在一旁催我做别的事,我一慌就疏忽了。”   “这个鳝鱼周,真会害人。”   洪爽自言自语数落完周益群,嘟囔:“单位这么多人,你干嘛让我替你去啊?”   小兰哀苦道:“我发现失误就怪周益群啰,他非但不道歉还凶我,我问他该怎么办,他说之前收钱的事一直由你负责,经验最丰富了,让我找你一定搞得定。”   上个月周益群结束停职处分重新上岗,时常向洪爽甩黑脸,这次八成有意怂恿小兰来求她,好给她制造麻烦。   洪爽不愿为难新人,心想小兰实习表现不佳,再摊上这事,到时定然落不到好评语,答应帮她一次,要过那位王姓客户的电话号码和对方联系。   “王先生,我是A行同舟路分理处的,昨天我同事为您办理850元汇款业务时忘记收现金,她说跟您约好了,一会儿由我代替她去贵处领钱,请问您到时在吗?”   王先生操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在啊,你两点之前来吧,我住在飞鹤路的曼菲斯快捷酒店,离你们很近的。”   口气很痛快,应该不会刁难人。   洪爽记下房间号,约定1点见。   吃饭时冷阳掏出上次买给冷欣宜的手链,其中一颗紫水晶珠子开裂了。   “姐姐不小心摔坏的,待会儿我想去那家店换颗新的,你去帮我挑一挑吧。”   洪爽也正戴着他送的那条琉璃珠手链,尺码略偏大,想顺便修改,那商场离此不远,中午去也行。   “我约了客户收钱,你得先陪我去一趟飞鹤路。”   他们迅速吃完云吞面来到曼菲斯快捷酒店,王先生住在306房,洪爽敲开房门,看到一个穿浴袍的青年。   “请问是王先生吗?我是A行的职员,刚才和您通过电话。”   王先生望着她身旁的冷阳迟疑点头,让他们到屋里去。   二人都觉得这尖嘴猴腮的人神情不善,庆幸结伴而来,否则单身女人恐有不便。   王先生走到床头点起香烟,一改电话里的随和画风,向洪爽放刁:“昨天好像不是你给我办的业务吧,那小姑娘怎么没来?”   洪爽遵守业务规范,礼貌说明:“她是实习生,没经验,一般收钱这种事都是我们正职员工来做。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王先生不行方便,还摆出上帝架势教训:“你们A行的服务质量太差了,这种事我都遇过好几回了,多收了客户的钱你们就说离柜概不负责,客户少给了你们又紧咬不放,我今天要是不给钱,你是不是要报警抓我啊?”   洪爽误判了情势,事到临头自认倒霉,在银行内柜员又名“跪员”,面对客户免不了低三下气,赔笑道:“这次是我们的人失职,我向您真诚道歉,请您原谅。”   她鞠了一躬,送上一枚银行发行的纪念钥匙扣和一张超市代金券:“这是敝行为客户准备的小礼物,请您接受我们的歉意。”   王先生不屑地指着桌子让她放下礼物,打开钱包取出一叠钞票数出八张一百元和一张五十元。   “850块是吧?拿去。”   洪爽笑着道谢,指尖刚要够到那些钱,他忽然收手。   “你带验钞机了吗?”   “没。”   “你应该带验钞机来啊,不然待会儿说我给的是假\\钱,那可扯不清。”   洪爽心想这人可真细心,看来昨天没给钱就离柜多半是有意的,耐心保证:“我做了几年柜员,识别纸币的能力还是有的,现在当面验清,过后出了问题也绝不找您负责,请您放心。”   “这还差不多。”   王先生递上钱,她握住钞票另一端,却不见他松手。   倏地,门外窜进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青年,拿着手机照他俩一顿猛拍,同时大骂王先生:“好哇,你敢背着我找小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情节转折太生硬,洪爽和冷阳都没回过神,王先生又现骚操作,高举双手向那女人求饶:“亲爱的,我没有啊,是她主动送上门勾引我的!”   洪爽惊怒:“你说什么!谁勾引你了!”   王先生指着她詈斥:“你别装傻,你勾引我以后就逼我买你们银行的理财险,还威胁我不买就曝光我们的事,要我先付850块订金,钱还在你手上,就想不认账?”   洪爽看看手中的钞票,发指眦裂:“你昨天在我们银行办汇款没给钱,我是来替同事收款的!”   不留神被女青年狠推一把:“你收钱的情景我都拍下来了,人赃俱获还想抵赖!我要去你们银行告你!”   无端受诬,洪爽像隔夜豆角一肚子气,忽被冷阳拉着退后两步。   “先别吵了,报警吧。”   他冷静决断,而后提醒她:“你还没看出来,这是人家给你下的套啊。”   洪爽登时醒悟这是典型的仙人跳陷阱,这对男女定是捞偏门的老千。   姓王的刚才见到冷阳时神色不对,是因为多个男的在场不好设局。之后碎碎叨叨不给钱,是在拖延时间,好等同伙前来演戏。假如是随机作案,昨天小兰竟恰好在办理他的业务时失误,这也未免太巧了点。   真实情况应该是:一切都是针对我制定的阴谋。   洪爽想通这点,顺藤摸瓜找出主谋。   小兰刚来单位,与她无冤无仇,为人又老实,不至于害她。   昨天她办理业务时周益群不停在一旁搅扰,令其乱中出错,今天又教唆她找我代为收钱,目的就是借她之手送我入套。   鳝鱼周想必知道我手里有口水猿的把柄,想替他叔叔除掉我,看不出他戆头戆脑,竟能使出如此阴毒的诡计,铁锅翻了面,里外都是黑!   她果断播打110,怒斥那对骗子:“我不知道周益群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这么爱演戏就去派出所接着演!”   女骗子不露怯,凶恶威胁:“去就去!我还要通知你的领导,让你们银行的都知道你是个靠卖身拉业务的婊\\子!”   洪爽面不改色,还隐隐有些期待,她尚未拿定主意改行,此事也许能成为奠定决心的契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到了派出所,两边各执一词大吵特吵,又都没有足够证据指控对方。事情果然闹到A行,虽有酒店监控证实洪爽是和冷阳一同进入306房的,但王先生仍一口咬定她曾在电话里进行色\\诱,那自称他女友的骗子也态度强硬地向银行投诉。   市分行又派监察部主任刘金海到同舟路分理处调查。刘金海很清楚这是一场天仙局,让洪爽别背心理包袱,并支持她状告诽谤者。   洪爽憋着一股气,当着袁强冷声道:“那两个骗子我一定会告,也绝不放过幕后的主使者。”   刘金海询问隐情,她盯着袁强说:“昨天姓王的来办汇款,是于晓兰接待的。当时周益群不停在她旁边打岔,害于晓兰漏收了现金。今天上午他又怂恿于晓兰求我替她去找姓王的取钱。我怀疑整件事都是周益群捣鬼,串通那对骗子设局害我。”   袁强失惊:“小洪,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啊。周益群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你?”   “这就得问你啰。”   洪爽认为此事他也有份,干脆先声夺人,踩中他的蛇尾巴。   事实上袁强并未参与谋害,这回没吃羊肉惹一身骚,可劲向刘金海辩冤。   情况像扭纹柴难搞定,刘金海一时犹疑不决,正劝他们冷静,周益群突然擅自闯入,指着洪爽大骂:“臭三八还敢嚣张,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有数,要不要我帮你算算账?”   洪爽还没吭声,袁强先起身喝问他来干什么。   周益群怒道:“这三八冤枉你,我来帮你澄清嘛!”   他听袁强提起洪爽偷拍他去一品仙居赴宴一事,对她怀恨在心,收买江湖骗子摆阵陷害,、。原想拿住把柄反将一军,谁知步骤进行得不顺利,未能达到预期效果。刚才在门外窃听他们谈话,见洪爽有意检举叔叔,便想先下手为强。   “刘主任,6月份那个冷阳装瞎子来我们这里闹事的事你还有印象吧?那衰仔是洪爽的亲戚,上次就是他们两个合伙演戏害我和袁经理,她根本吃里扒外,故意帮人败坏我们银行的声誉!”   刘金海又吃一惊,洪爽直面他的疑惑,坦然道:“刘主任,我和冷阳不是亲戚,那件事之后才认识,现在的确是好朋友,今天中午也是他陪我去曼菲斯酒店收钱。如果当时没有他在场,我可能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周益群讽刺:“你少装蒜,我看你分明和他有一腿,要不然他怎么隔三差五来银行找你?”   袁强受够这专捅篓子的蠢侄子,喝令他闭嘴。生怕洪爽怒极抖出他的罪状,一个劲压制事态。   “刘主任,我看这件事差不多都弄清楚了,小洪无辜受冤枉,心里肯定很窝火,犯犯疑心病情有可原,要找那两个骗子打官司我们也支持。但最好别继续发散,闹大了被外面人当笑话传,也会对银行造成不良影响嘛”   刘金海上次还见他针对洪爽,巴不得深化问题处分她,几个月后态度斗转必有缘故,沉稳道:“同事间安定团结是工作的基础,我看你们这个点的员工关系很成问题,有必要及时提出解决,免得矛盾扩大。”   洪爽知道刘金海近来正参与职位竞争,袁强的后台就是他最大的对手,此刻正是递刀的好时机,于是断然出手。   “刘主任,周益群这么仇视我,是因为我手上握有他叔叔袁强私自接受客户高级宴请的证据。两个月前我去一品仙居吃饭,偶然看到袁强和鼎天地产的邱总在一起喝茅台吃三头鲍,光是一桌酒席就十几万,还找了很多不三不四的女人陪酒。我觉得奇怪就顺手拍下了当时的场景,你现在来过过目。”   她当众播放那段视频,让袁强的脸色由红土转为死灰。   刘金海意外捡到宝,心头欢喜面上寒,质问袁强:“袁经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洪爽没耐心听袁强支吾,接话道:“上个月我们分理处刚批给鼎天地产一笔7亿的贷款,我想看过这段视频的人都有理由质疑这桩业务是否存在暗箱操作。”   话音未落,手机被周益群夺走,那蠢猪开门逃跑,不消说是去毁灭罪证了。   洪爽嗤笑,扭头安慰惊愣的领导:“放心吧刘主任,视频我留了备份,待会儿回家就传给你。不过如果我家突发大火或是入室抢劫,还请你帮忙作证,周益群和袁强肯定是重大嫌疑人。”   刘金海目睹了周益群的疯癫丑态,当机立断道:“小洪,我陪你回家取视频。”   袁强唬得屁滚尿流,拉住他求告:“刘主任,你听我解释啊!”   刘金海推开他,接连挥手摇头:“有话留着跟调查组说吧,还有,好好教教你侄子,免得他今后像神台猫屎,神憎鬼厌啊。”   洪爽帮他拦住袁强,怡然冷笑:“袁经理,这个工作我不打算再干了,回头就补辞职信,谢谢你这几年的关照。”   他们下楼来到大堂,周益群也从室外回来,晃着洪爽的手机冲她奸笑:“洪爽,刚才你的手机中毒了,我帮你修理了一下,现在好了,干干净净一点病毒都没有。”   洪爽不慌不忙拿回手机,一声“谢谢”把他搞糊涂了。   她和刘金海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响亮的巴掌声,跟着听见那对扑街叔侄吵闹。   “叔叔你干嘛打我!”   “你这个水鱼仔,我被你害惨啦!”   洪爽畅快嘲笑,后悔为这些小渺的明争暗斗浪费了太多光阴,走出银行大门就像冲破憋闷泥土的种子,光合作用初次起效,点燃满身活力。   灰暗与明朗的分界看似遥远,真正跨过去只需一步,她迈出这一步,乾坤豁亮,今后便可昂首前进了。   冷阳接到邀约到茶餐厅陪她吃晚饭,听她兴高采烈说:“我辞职了。”   “不是吧,这么快。”   “那个鳝鱼周想反咬我一口,我一生气索性当着监察主任的面揭发了口水猿和邱总的事,还把那天拍到的视频交给刘主任了。刘主任和口水猿的后台正斗得激烈,抓到这个把柄还不趁机整死他们。”   “哇,这招借刀杀人真不错,不愧是爽姐,惩奸除恶就是要狠,来,让我为你打CALL.”   他以茶代酒恭祝她报仇成功,问她打算怎么跟家里人说。   “我下午回过家,已经跟嫲嫲说了,爸妈也知道了,刚才还打电话问我。我说要和朋友吃饭,晚点再回去。”   “你回家就跟好叔谈改行的事?”   洪爽犯难:“……这个还得缓一缓,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家里人知道她在银行干得不舒心,不会反对她换工作,但做厨师就不同了。那是父亲一直以来所忌讳的,两件事合起来对他冲击太大,还是迟几天交代比较好。   冷阳随她,拿起菜单点菜,一招手服务员没来,先看到了冷欣宜。   “是我叫冷姐姐来的,想多个人帮我庆祝。”   “别人都庆祝升职加薪,只有你庆祝失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马上要嫁大款呢。”   “切,你知道我讨厌原来的工作嘛,离开银行就预示着重获新生,你应该为我高兴。”   “当然高兴啦,以后爽姐终于不用缩在柜台里装hellokitty,马上要变身为一员虎将了。为祝贺你顺利进化,今天这顿饭我请。”   他俩欣喜展望未来,女方真激动,男方打配合,都笑得异常浮夸。   冷欣宜也被这对活宝逗笑,拿出今天单位发的话剧观演票送给洪爽。   冷阳见她左手腕戴着簇新的紫水晶手链,和他之前送的那条同款。   旧的还在他口袋里,这条定是新买的,大手大脚花钱真不像姐姐的作风。   冷欣宜解释:“那条手链是我一个朋友弄坏的,他很不好意思,就买了条新的赔我。”   洪爽说这朋友识时务,不像她单位一个女同事,刮坏同事几万块的名牌包还装不知道。   听冷阳说:“女人小气很平常,一般这么爽快的都是男人。”,她不悦反驳:“你别以偏概全,小气的男人也很多,再说这种话就当你性别歧视。”   冷阳是在试探冷欣宜,故意和她抬杠:“那我们来打个赌,问姐姐赔她链子的人是男是女。”   洪爽接受赌约,急冲冲问冷欣宜:“冷姐姐,你都听到啰,我们两个谁输谁赢啊?”   冷欣宜笑眯眯拍拍她,比划着回答:“他怎么斗得过你啊,当然是你赢啦。”   冷阳留心观察她的表情,竟辨不出真假。只得照常理推断:姐姐很单纯,应该不会说谎。   他对冷欣宜的了解并不全面,在眼皮底下被她骗过。   弄坏手链的人是姜承望,他为方便和冷欣宜交往,在理工大学附近租了套公寓,搬家那天冷欣宜去帮忙,脱下手链整理物品。   搬家工人走后,姜承望嫌柜子摆放的位置不对,挪动时出力不当,柜子栽倒砸中床头柜,将放在上面的物品全打碎了,包括手链上的水晶珠。   尽管冷欣宜一再表示能去店里修理,他仍赶着买了条一模一样的赔偿,私心想让她戴自己赠送的饰品,好像这样能延长陪伴她的时间。   洪爽兴致很高,提议饭后去唱KTV,随即想到冷欣宜是哑巴,赶忙换项目。   冷阳说:“唱K好,正阳广场11楼有家KTV的豪包提供乐器,姐姐会弹电子琴,让她帮我们伴奏。”   洪爽惊喜:“冷姐姐会弹电子琴?”   冷欣宜腼腆解说:“很小的时候学过几年钢琴,后来到了大学还记得一点,就参加了音乐社团,钢琴和电子琴都能勉强弹一些。”   幼年时哑疾令她出现轻微的自闭倾向,三岁起冷忆梅为她请家教学习钢琴,老师都夸她有天赋,6岁就考过了钢琴9级。后来父母离异,家里负担不起这项昂贵的特长教学,她连着五六年没弹琴。   到了初中,一次她在打扫音乐教室时,被钢琴唤起儿时的记忆,坐下碰触那些黑白分明的琴键,遗失多年的琴技竟像复苏的绿芽透出指尖,流畅地弹完一首车尔尼曲。   音乐老师恰巧目击,知晓她的情况后本着爱才之心让她抽空到教室和自己家里练习,从此弹琴便做为她唯一的休闲爱好持续着,回榕州的这几个月才中断。   洪爽迫不及待欣赏她的琴艺,立刻打电话预定包房。第一遍没打通,挂线后先接到肖珍的来电。   “阿爽,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昨天有群黑社会来店里闹事,说和叔欠钱不还,堵在店里让我们没法做生意,警察来了他们才走。和叔说那些都是他过去的债主,追了他很多年,以后还会再来。他不想再连累我们,今早来向我老豆辞工,还让我别告诉你。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能瞒你。你快联系和叔,看他那边是什么情况,有需要帮忙的就跟我们说一声,他在鸿运干了这么久,我爸妈都当他是朋友,很关心他的……”   二叔出事,洪爽玩兴熄灭,紧急约他见面。冷阳把洪万和当长辈,陪她同往,三人在一家卖卤味夜宵的大排档碰头。   洪万和跑路经历丰富,早练成金刚不坏达人,见面后精气神不减,笑言自己这几个月干得很累,放几天大假挺好。   “你们放心,我今天已经托一个朋友跟那边的老大谈妥了,先还他们两万块,让他们宽限几个月,等我凑到钱再还剩下的。”   他总共欠那位债主20万,这些年利滚利已成弥天巨债,好在帮他的朋友能量不小,替他谈判将欠债减到了28万,再还26万就能免去断手断脚的风险。   洪爽将积蓄借给了方家,无力相助,急得搓手顿脚。   冷阳想帮洪万和还债,被他严郑拒绝。   “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能连累你这个外人呢。我朋友正帮我找路子,到时会有办法的。”   洪爽听说所谓的路子就是去赞比亚一家中国企业做食堂厨师,据说年薪20万。   “那国家周边地区都在打仗,治安很差的!”   “没事,我准备去干个四五年攒够钱还债,不然待在榕州也会被债主砍死,搞不好还连累你们。”   “可是嫲嫲怎么办?你走的那几年她经常伤心,好不容易开心了几个月,你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会担心的。”   “所以你别告诉她我要去赞比亚嘛,就跟她说我到了日本或者新加坡,挣够钱就回来。”   万千羁绊都赶不上现实逼人,洪万和留下来早晚死路一条,离乡背井还有生机。   洪爽怕郑传香扛不住家人离散的打击,回家通报父亲。洪万好纠结一阵,找曾淑琴商量借钱帮弟弟还债。   “你又想帮那混蛋补窟窿?我不记得自己嫁了个土老财啊!你有多少家当花不完,先拿出来救济一下你老婆,让我也穿两身好衣服,戴两件好首饰!”   曾淑琴现阶段没刁难洪万和,不表示内心不记仇,提起他仍火冲天灵盖,又深知借钱给他等于刘备借荆州,一借没回头,打死不肯糟蹋自己的血汗钱。   恨丈夫没脑子耳根软,一开骂就像牵出线头的毛线团滚个没完。   “人家的老公都拼命往家里捞钱,你是拼命朝外面撒钱,屎壳郎滚粪球还越滚越大呢,你看你忙活大半辈子攒了几个子?洪万和欠我们家几十万一分钱没还,你又想再借他26万,你好阔气啊!别人是打肿脸充胖子,你倒好,打肿脸是为了做包子!”   洪万好口才比不过她,坐在一旁直挠头,苦道:“我这全是为了妈,而且阿和也很可怜。那些钱说到底不是他借的,都怪阿玉那臭婆娘害人,是她骗了阿和。”   “那是他蠢,甘愿被女人骗,自己作孽自己还,凭什么连累我们?”   “话不能这么说,你想这房子是爸妈的,原本阿和也有一份。他那会儿说我孩子多,房子小,将来不够住,主动把产权让给我,不然凭他那份房产也值几十万了。”   “你要这么算账也行,九年前这条街上跟我们差不多大的房子售价一百万,你和他一人一半就是五十万。这五十万九年前我们已经给足他了,现在他休想再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   曾淑琴抓起睡衣去洗澡,被丈夫拖住。   “你平时心最软,怎么一对上阿和就这么狠?”   他慌不择言,气得曾淑琴眼若牛铃:“我这也叫狠?是谁害我这辈子没儿子?我真狠早跟他拼命了!”   “哎呀,都过去这么久你就别想儿子了,我们已经有四个女儿,四朵金花还不够啊?万一生个儿子是败家子,说不定我早被活活气死了。”   “你以前说我们的儿子是孝子,这会儿又说他败家,我看你快被洪万和搞成神经病了!”   “我假设嘛,你想阿和要去的地方是赞比亚,那地方很乱的,每天都有人持枪抢劫,在大街上打死人警察都不会管。阿和要是死在那边,我们还得大老远跑去给他收尸,到时搞不好连我这条命也搭进去啊。你也不想年纪一大把了还做寡妇吧?就当为自己帮帮他啰。”   曾淑琴烦得发根直立,摔了毛巾抱头怒吼:“我真受不了了,嫁给你以后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人家的老婆指着婆家穿金戴银,我在你们洪家当了二十多年管家婆,连根金项链都没捞着!我图什么啊!”   洪万好忙哄她,说过几天就带她去金店挑首饰。   忽听郑传香在门外喊:“阿琴,你在不在啊?”   曾淑琴惊忙捂嘴,怕婆婆听见她的怨言,瞬间透出一层冷汗。   郑传香接着来敲门,夫妻俩紧张应对,见老人神态如常,好像并未觉察。   “阿琴,你有没有跌打酒啊,我的风湿犯了,膝盖疼得要命啊。”   曾淑琴忙找出药酒扶她回房擦拭,郑传香先开五斗柜,取出一个磨得油光水滑的竹匣子,里面装着一只用红布包着的金手镯。   那是她过六十大寿时两个儿子凑钱孝敬她的,被她当做压箱宝,只在节庆日拿出来佩戴。   “我老了,经常关节疼,戴不动这镯子了,你拿去戴吧。”   见她递上镯子,曾淑琴直往后缩,心想刚才那些气话婆婆到底是听见了。   “妈,我成天干活儿,哪有时间戴啊,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郑传香叹气:“是啊,这二十多年让你每天不停的干活儿,嫁过来的时候明明是朵嫩黄花,一转眼都熬成白菜帮子了。年轻时我也在婆家受了不少累,跟你公公约定,以后要让我们的儿媳妇享福,谁知还是没做到,看你这么操劳,我真替你死去的公公羞愧。”   曾淑琴坐也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认错:“妈,我刚才也不知怎么了,你就当我发疯,别跟我一般见识。”   郑传香温和地拉她坐下:“你别急,我没怪你。我们这家人说话都是冷巷担竹竿,直出直入,我喜欢你说话爽利,也希望你准我说句直话。”   “妈,你有话尽管说,我啥都听你的。”   曾淑琴以为婆婆要求她借钱救小儿子,做好了服软的准备。   不料郑传香表达的意思和她意料的全然相反。   “我对我两个儿子基本还是满意的,老大老二心肠都好,也勤快上进,做人做到他们这份上足够了。可唯一让我堵心的是,这两兄弟一遇上漂亮女人就成了憨包。阿好当年被夏蓓丽骗,幸好后来醒悟了。阿和呢?到现在还念着阿玉那个坏女人,有时气得我真想把他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遍。”   曾淑琴看得出婆婆的恼恨发自真情,少不得劝几句。   “你也别太生气,感情的事不好说,电视上经常有句话叫‘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阿和就是阿玉迷住了心窍,他也身不由己啊。”   郑传香啐道:“他是身不由己,所以倒霉都活该。要去那赞什么亚就让他去,自己摆的烂摊子总不能次次让别人帮他收拾,别说阿好只是他哥哥,就是他老豆还在也不会管他。”   亲妈有权说狠话,曾淑琴可不能陪唱,还得反其道行之才符合身份。   “妈,听说赞比亚在打仗,世道乱得很,阿和去恐怕有危险。”   “他不去迟早也会被债主砍死,反正都是黄蟮上沙滩,不死一身潺,就让他出去碰碰运气,好坏都是他的命。你们也别为他操心了,兴许老天爷看他命贱,不会这么早收他,就算真要他死,你们也别去给他收尸。反正鬼都是要喝孟婆汤的,过了奈何桥就什么都记不住了,就让他出去当孤魂野鬼,以后清明扫墓家里还能省一副香蜡。”   曾淑琴心慌得长草,焦急欲辩,郑传香却不愿多话,打发她回去休息,还硬把那金镯子塞给她。   “金子久了不戴也会变暗,用人气养着才亮堂。你不戴就拿去融了给四个孙女每人打副金耳环。我这个嫲嫲没用,给不了她们太多东西,至少得留个念想,等我死了,她们才不至于早早忘了我。”   她说完蒙被躺下,让曾淑琴帮忙关灯。   曾淑琴一惊一乍回到卧室,握着手镯呆呆坐下。   洪万好慌张询问:“妈是不是生气了?她骂你什么了?”   “……她没骂我,一直在骂洪万和。”   听妻子转述情况,洪万好闹不清母亲的想法。   “妈这么讨厌阿和啊?那我们该怎么办?真的不管阿和了?”   曾淑琴再次鄙视丈夫的智商:“妈在说反话,这你都听不出来?这次我要是不借钱给洪万和,以后就是家里的罪人了。”   她像自动跳进陷坑的兔子,真心佩服婆婆的手腕。   这老太太瞧着慈眉善目,与世无争,却深谙以柔克刚之道,凭人情世故令她乖乖就范。   “妈知道你心善才能用这招说动你,以前夏蓓丽在的时候一句都不听她的。”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她在你们家是占山为王,我在你们家是卖身为奴!”   洪万好欢喜妻子回心转意,事事顺从,道歉后殷勤地帮她揉肩膀。   “你想开点嘛,自从阳仔帮我们改革销售方案,店里的营业额升了好几倍,这26万过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到时我给你买名牌手提包,钻石项链,也让你过过阔太太的瘾。”   “到时能多请两个伙计,让我轻松点就谢天谢地了。”   曾淑琴郁闷不已,赶紧想一想老家那些嫁错汉养错儿的姐妹,拿水深火热中的她们与自己比较,心态便快速复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洪万好以为大哥约他喝茶是想安慰他,看到他拿出的银行卡,当众惊吼,吓坏店内的食客。   “大哥,我说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借钱给我!”   洪万好拉他坐下,压低嗓门说:“我们不想看你去赞比亚送死嘛,你是我弟弟,以后还要帮我照顾妈,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我以前把你害那么惨,已经发过誓绝不连累其他人,你这样帮我,欠你的我到了下辈子也还不清啊!”   “你不连累外人是好的,我是你大哥,以后你要欠债就欠我一个人的,还不完也没关系,我就当为老妈尽孝。不过这次你真正该感谢的人是你大嫂,不是她大发慈悲,我想帮你也拿不出钱。”   洪万和感激涕零,直夸曾淑琴仁义,以后定要赴汤蹈火报答。   洪万好陪他去向债主还款,拿回了借据和收条。   债主不愿就这么算了,临走时警告洪万和:“我已经把你回来的事告诉独眼彪他们了,他们几个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一定会来找你催债的,到时就是雷哥也罩不住,你自求多福吧。”   洪万好怕弟弟再遭追杀,问他还欠多少外债。   “零零碎碎加起来还有80万吧。”   “80万!现在卖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啊!”   “都叫你别管我了,刚才那肥豹吓唬人的,雷哥都帮我找那几个债主谈过了,他们答应再宽限一年,我会想办法搞定。”   以他的收入不可能在一年内凑齐八十万,也就是说去赞比亚仍势在必行。   洪爽听父亲转述严峻形势,很担心二叔,当晚去电问候,听他喜洋洋说:“二妹,明天有没有空?陪二叔到乐昌去一趟吧。”   洪万和当年被女友骗去集资建高新农场,其中一个项目在韶关乐昌市马家村。原以为是个骗局,今天下午他偶遇一个一道投资的熟人,听说那农场还在,两几年还分过红,他投资了九年,能分到不少钱。   洪万和回住处翻找,且喜当时签定的合同还在,打电话联系农场方,人家也认账,说分红时会赠送很多土特产品,叫他来时多带几个帮手。   这是大旱逢甘霖的喜讯,洪爽替他通知父母。   两口子和女儿一样都不相信幸运星会这么快落到霉运缠身的二弟身上。   “二妹,你二叔欠了一屁股债,还被黑社会追杀,你最近少跟他来往,我怕他狗急跳墙把你卖掉抵债啊。”   “你别胡说,阿和不是那种人。二妹,你明天还是陪他到乐昌去看看吧,你二叔糊涂,我怕他又被骗啊。”   洪爽也这么打算,曾淑琴不放心,让她找冷阳作陪。   “这样不好吧,最近老是麻烦他,很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嘛,我帮你跟他说。”   曾淑琴亲自登门请求,见冷阳一口答应,喜道:“我就知道你肯帮忙,二妹还怕麻烦你,不好意思开口呢。”   “爽姐太客气了吧,大家关系这么好了,这点小忙我肯定帮的。”   曾淑琴也有心撮合这一对,笑眯眯打量冷阳,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忍不住问:“阳仔,你老实跟我说,你对我们二妹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冷阳笑道:“好兄弟啰,爽姐自己说的。”   “我在问你,你是怎么看她的?”   “我当然觉得她很好啊,不然也不会和她做朋友。”   冷阳看出洪家长辈的倾向,不愿节外生枝,圆滑地搪塞着。   曾淑琴听他和洪爽一个声口,以为他俩都爱在心头口难开,决定暗中推波助澜,笑着拍他一下:“做朋友就该相互帮助,以后你有需要尽管找二妹,别像她碍口识羞啊。”   次日三人乘高铁来到乐昌,再租车前往那家农场。   负责人热情接待他们,洪万和急着要钱,直接问起花红。   “哦,昨天听说你要来,我就让工人连夜帮你准备好了。”   “那真是太谢谢了!你们是银行转账还是用微信、支付宝?”   “都不用,你最好去雇辆卡车,不然拿不动啊。”   他们被领到一座小山似的芋头堆前,得知这5000斤槟榔香芋就是洪万和九年来的分红。   回到洪家,洪万和灰头土脸,还遭家人联手抨击。   洪万好常因愚笨受母亲妻子指责,时有不服,如今对上弟弟便能充分理解她们的感受。   “阿和,那些人摆明了耍你嘛,今年芋头大丰收,好多地方两三毛一斤都没人收,生生烂在地里。他们拿来给你做花红,就是不想出人工费,让你帮他们清理垃圾。你还白白花几千块找车运回来,现在想往哪儿堆啊?仓库的租金不便宜,你放一天就多赔一天的钱。”   小叔子衰成这样,曾淑琴不忍落井下石,耐心为他分析现状:“最近芋头烂市,你放到家家乐寄卖,一斤最多卖3块,一天了不起出几十斤,5000斤卖到烂光也卖不完,到头来还得贴运输费和库管费,你想想划不划算吧。”   郑传香最上火,拿起老头乐抽打小儿子:“衰仔,草包竖大汉,能吃不能干。你不说这事还好,说出来又被你气一次!”   洪万好拦住母亲,问弟弟:“二妹和阳仔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洪万和死气沉沉道:“他们说有急事要办,进了城就下车了。”   洪万好还想打听两个孩子一路相处的情形,当事人们已走进家门。   洪爽神采奕奕向洪万和报喜:“二叔,我们找到办法处理那些芋头了!”   这主意是她和冷阳在回程中想到的,芋头不值钱,但经过再加工做成零食兴许会有销路,还能身价倍增。   “我记得以前去番禺乡下玩,住在那里的九姨婆会做‘桂花芋’、‘蜜饯芋片’、还有‘酥黄’和‘白玉枣’,全部都是用芋头做的,每样都很好吃,现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她教过我做法,我都还记得。把那5000斤芋头做成这些点心拿去卖,一定很受欢迎。”   曾淑琴提醒:“二妹,你的点子是不错,但量太大,我们家家乐销不了啊。”   冷阳说:“不用在家家乐卖,清湾路那个瑞安广场后天要办一个为期7天的糖酒会,前些天我正好看到招商广告,到时可以在会场租个摊位卖点心。”   洪万好兴起:“那里是闹市区,每次搞活动都很热闹,要是能租到摊位一定行的,可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洪爽笑道:“我们就怕赶不及,所以一回榕州马上去申请了,运气好,被我们拿到最后一个摊位。”   她取出合同交给洪万和:“二叔,你别以为这摊位是别人挑剩下的,其实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专门留给熟人的,结果那人出了状况不能参展,今天刚来退订就被我们捡到了,你看这分布图,位置很好呢。,二叔你这么走运,肯定否极泰来了。”   洪万和激动地双眼发红,哭笑只隔着一张纸,喃喃念叨:“二妹,你们对我真好,可是我找不到那么多人手帮我做点心啊。”   “这你不用担心,家里这么多人,轮流出力都够了。”   洪万好私自发言,末了忐忑窥察妻子的反应。   曾淑琴端起架子说:“我就不去了,你们都走了,家家乐没人看着怎么行呢?”   管家婆批准,全家人欢呼叫好。洪爽和父亲各亲了曾淑琴一下,搂住洪万和高呼:“这次我们全家总动员,争取帮二叔搞定这一单,fighting!”   参展需要营业执照,她去找肖珍商量,肖家愿意出借鸿运的招牌。   他们在郊区租了间大平房做加工作坊,洪爽写出九姨婆传授的制作工艺供大家参考,商量着做了一些改动便买齐配料动工。   “桂花芋”是将芋头切成食指粗细的小条,漂洗一遍加适量食用碱和苏木袋以旺火煮开,搅拌至芋条呈深红色时捞出烤干。再用冰糖和桂花调成糖稀,放入芋条,再加松子、核桃碎搅拌。入口香酥,甜而不腻,芋头和桂花交错,宛若两位乐器高手配合的二重奏,妙在舌尖。   “蜜饯芋片”是将芋头切片,放入白梅、山楂和甘草煮成的甜汤慢熬,等到芋片呈半透明再加入蜂蜜和糖桂花,起锅装罐。吃起来口感胜过糖梨,且久藏不坏。   “酥黄”是将煮熟的芋头切成厚片,沾上研磨过的榧子、杏仁碎、芝麻酱,再裹糯米粉炸至表皮酥黄。这种别出心裁的点心据说是古书里记载的,色香味都登得大雅之堂。   “白玉枣”是将芋头磨成泥,拌入糯米粉、白糖、花生油搓成小圆球,酿入冬瓜糖、陈皮和花生米研成的馅料,搓成枣粒状,入油炸酥,捞出裹上糖粉。外表雪白,皮薄松脆,入口即化,百吃不腻。   洪爽、冷阳、洪万好、洪万和是作坊的主力,洪巧、洪欢下课便来帮忙,连冷欣宜也来做了两晚临时工。   成品出炉,他们送了一些请邻居朋友品尝,一举赢得第一批订单,消耗了两百斤芋头,纯利润1600多元,证明产品有市,畅销可期。   展出前天共备下900斤货物,万事俱备,洪爽忽然有了新创意,对冷阳说:“我九姨婆是客家人,这些点心也能说成客家的特色食品,我们去弄两套客家人的衣服,明天摆摊时穿上,也许能吸引更多顾客。”   灵感源自上次的“穿婚纱炒牛河”,冷阳夸她举一反三,连夜租来一男一女两套客家人常穿的对襟衫和大裆裤,与洪家人商定,由他和洪爽做售货员,洪万好和洪万和负责在会场内分发试吃品。   城里人大部分没见过这些早已绝迹的传统小吃,试吃感觉不错,价格也合理,遇见的多会买来尝鲜。搭配冷阳巧妙的销售策略,参展第一天下午三点多货品已售出380斤货物,净赚4000元。   冷阳计算第二天出货量能达到700斤,收摊后立马回作坊赶货,分成两组两班倒,在凌晨3点实现产量,白天上架后生意比昨天更好,当天顺利出清。   “这样到展出结束差不多能把那些芋头都消耗掉,还能赚好几万,简直天降横财啊!”   营业额让洪万和忘却疲累,跟大哥商量开个点心铺,把这门生意做大做强。   冷阳怕他被胜利冲昏头,适时点醒:“这两天的顾客基本是冲着新鲜好奇来买的,搞成常态未必有固定的消费群。除非工厂化,做成零食投放到各大卖场,但那样投资成本太大,暂时还玩不起。要想利益最大化,不如把制作工艺卖出去套现。”   洪万好是他经商理论的受惠者,将他的话奉为圭臬,忙问他是否有门路。   冷阳还真是有的放矢:“我们旁边那个展位是“好家乡食品”的,那就是家极具规模的零食制造商,我今天跟他们的负责人聊了几句,他对我们的芋头点心很感兴趣,自己还买了一些。我透风说这是我们的独家秘制,想找厂家扩大生产,他要是有意向,这几天应该会找我谈。”   他预计不错,隔天那负责人就说想再买些样品送去公司研发部申报项目,若通过测评,日后将有机会合作。   冷阳各送了十份给他,据不透露制作细节,让洪万和安做姜太公,等鱼儿自动上钩。   展出第五天,他们已销掉3400斤芋头,每天劳动强度大,但收获在望,人人精神振奋,令疲劳无缝可钻。   临近中午,冷阳去上厕所,洪爽正帮客人打包货品,两个会场的工作人员过来发通知:“你们的摊位占用了防火通道,必须马上拆除,请去办事处办手续,我们会退还你剩下的租金。”   洪爽惊怪:“你们划分摊位时没设计好吗?现在才说这里是消防通道,提前撤柜那我们的损失谁来赔偿?”   抗议合理,工作人员被难住了。   一个挂工作牌的年轻女孩现身人群中,竟是姜秀娜。   她趁洪爽怔神时不怀好意笑道:“如果你对我们的做法不满,可以走法律途径起诉,但从即刻起不能再在这里摆摊。”   洪爽盯着她胸前的工作牌,她的职位是“四海一家营销策划有限公司总经理”。   这公司是本次糖酒会的承办方之一。   “四海一家也是福满堂旗下的企业?”   “没错,这是我们集团新成立的专门用于举办各种销售活动的公司。这次会展由我全权负责,我有绝对的权利让你们撤柜。”   姜秀娜今天才到会场巡视,发现仇人在此摆摊还生意火红,她就像指甲里插入尖刺,定要尽早清除,全不管手段是否合理合法。   洪爽对她的刁蛮任性了解深刻,据理力争道:“你以无理要求侵害我们的正当权益,就没想过如果我向媒体投诉会是什么后果?”   姜秀娜敛笑厉斥:“你少拿这套威胁我,没证据就找记者,我也可以告你诽谤。”   “就算我不提你公报私仇,但举办方在设计展区时出现错漏,中途将失误后果转嫁给参展商家的行为证据确凿,你身为负责人照样要背锅。”   “呵呵,你忘了我的身份吧?我爸爸是集团董事长,出点小错别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少废话,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洪爽正要上前一步理论,冷阳在一旁插话:“姜小姐,你这会儿闹事,真正吃大亏的可不是我们。”   他走近姜秀娜,鄙视和讽刺调和成无懈可击的微笑,指着周边人群低声告诫她:“这里人流量这么大,一有争执马上会形成围观,到时秩序大混乱,引发严重事故,这个责任别说你,就是你父亲也担不起。”   前不久某地的人流密集区刚爆发踩踏引起的群死群伤事件,这次糖酒会有关部门三令五申要求举办方做好安保工作,一有拥堵必须立即疏散。   姜秀娜在此停留一两分钟,摊位前已挤了不少围观群众,若洪爽等人暴力抵制撤柜,定会酿成大规模拥堵。   洪爽见她含恨注视自己,将计就计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知道我脾气差没耐性,最好少招惹,不然我不怕再陪你去一趟派出所!”   她作势抬手,姜秀娜由于巴普洛夫反应后退半步,咬牙詈骂:“泼妇!”   洪爽叉腰冷刺:“我是泼妇,专治你这种蛮不讲理的衰女!”   姜秀娜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赔上面子,转向冷阳发通牒:“只许你们摆到今天收摊,剩下的两天休想再进这个会场!”   她领着工作人员离去,洪爽问冷阳如何处置。   “那衰女是这里的头头,我们前脚走她后脚就会派人来拆我们的展位。”   “是啊,所以只剩半天时间了。”   “你想在最后的6小时内卖光几百斤货?”   “不止这些,你马上去通知好叔和叔,让他们多找点帮手去作坊,在三小时内尽量赶制一批成品送来,争取突击售完。”   “能办到吗?会不会太勉强?”   “包在我身上。”   冷阳找来两大纸盒拆成纸板,现场赶制出一块两米见方的宣传板,内容是:“有奖游戏 规则:在两分钟内从阿拉伯数字1写到100,不出错者将免单,并获赠500元现金奖 参   赛条件:单次购物满100元”   告示一经挂出,就有路人被红色的醒目大字吸引前来参赛,摊位前聚集的人渐增,吸引的人也越多,十分钟内先后有20余人尝试。   冷阳在一旁读表监督,号令一响,人们奋笔疾书,可这看似简单的游戏规则竟附有魔咒,自信十足的选手们都出错落马,有不服输的连续试了三次均以失败告终。   当第88位挑战者成功突破0记录,摊位上的现货已经售空。   “从一到百那么简单,小学生都会啦,那些人肯定不专心才会错,我去稳赢。”   许多观者都持这一想法,看得起劲便乘兴下场,结果马失前蹄。   不久洪万和等人赶制的成品也陆续送到,收摊时别的摊位已乏人问津,他们的依然门庭若市,还有顾客不断发起挑战,直到保安前来粗鲁催促,人群才不甘散去。   最终仅有三名顾客赢得比赛,成功几率不到1%。   洪爽悄声问冷阳:“这游戏好难啊,我也悄悄试了两次,写到中间准出错,为什么啊?”   冷阳笑道:“有人做过实验,失败率95%以上呢,但看起来很简单,所以愿意挑战的人多,我就是利用人们的自大心理才能把他们哄进来。”   “你真的好奸诈啊,去当骗子肯定连人家的棺材本都会骗光。”   当天他们的净利润达到18000元,剩下的几百斤芋头算在耗材里也一本万利了。   离开会场时,洪爽又看到姜秀娜,主动过去挑衅。   “我是来道谢的,没有你从中破坏,我们也不能激发斗志,破釜沉舟,今天赚的抵得上三天,剩下两天来不来都无所谓。话说那个摊位风水真好啊,用来做消防通道,你们太没眼光了。”   姜秀娜盱衡厉色,下午她暗中观察过他们的动向,知道是那个叫冷阳的家伙暗中使诈,看他的态度想必是洪爽新交的男朋友,否则不会鞍前马后为其效力。   她眼珠一转,视线刺中远处的目标,一个恶念冲锋在前。   毁掉洪爽新到手的外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ijiade、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平生不羡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次日冷阳步行上街,一辆保时捷跑车停在身旁,年轻时髦的女司机摘下墨镜招呼他:“冷阳,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姜秀娜笑颜娇媚,刻意卖弄着风情。   冷阳一眼睨到她左胸佩戴的玫瑰型水钻胸针,绷紧皮面问:“随便找我谈话,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你是洪爽新勾搭的条仔嘛,就住她家隔壁。”   “你找人调查我?”   “我才没有那种闲工夫,昨天洪爽的大嘴巴二叔去会场办事处办退款,自己告诉工作人员的。”   那套话的工作人员定是她安排的,冷阳估计姜开源还没把他和姐姐的事告诉淫\\妇养的子女,想看看这恶千金的花招,换上假笑问:“你想跟我谈什么?”   “先上车再说啰。”   他从容配合,跟她来到一家高级西餐厅,进门先借口上厕所离场5分钟。   回到座位上,姜秀娜说已替他点了餐,并夸耀:“这里的总厨曾是巴黎Guy Savoy Monnaie de Paris最有名的大厨之一,曾荣获博古斯世界烹饪大赛金奖。到这家店工作以后每天只亲自为10位客人做料理,一般人都得提前半个月预约,我就不用,想吃随时都能来。”   冷阳莞尔:“你面子很大嘛,那大厨是你朋友?”   “准确的说是我爸爸的朋友,洪爽一定告诉过你,我是福满堂董事长姜开源唯一的女儿。”   她并非有意把冷欣宜排除在外,是压根忽略了这个异母姐姐的存在。   冷阳当做挑衅,颜色不变道:“树大招风,我想你不该随便向陌生人透露身份,这样很危险。”   姜秀娜神情自负:“通常情况下我都很低调,但你有洪爽这个情报站,我没必要再隐瞒。”   “请问你今天找我有什么目的?我想不是来为昨天的事道歉。”   “昨天本来错不在我,为什么要道歉?我知道当时令你很不愉快,但我下面要说的这件事一定会让你非常开心。”   “是吗?我真的很好奇呢。”   姜秀娜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小啜一口,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   “你这么聪明不会找不到工作,想自己创业?”   “无可奉告。”   “如果我说想做你的合伙人,投资你的项目,你不会觉得无关紧要吧?”   她蜻蜓点水,冷阳了然于胸,这大小姐真是唯我独尊惯了,想用低劣把戏算计人。   他看看表,刚才通知的人大概半小时后才能赶到,得拖延时间。   “这件事我是很有兴趣,但想先品尝大厨的手艺,等吃完这顿饭再详谈吧。”   姜秀娜以为鱼已上钩,耐心陪他用餐,席间借袒铫挥套取他的个人情报,都被他机警绕过。   吃完甜品,冷阳喝了一口解腻的咖啡,笑着感谢款待,让她接着谈合作。   姜秀娜绕了半天颗粒无收,已然烦躁,在最初的计划上重点发力。   “我想投资你的项目。”   “为什么?”   “通过昨天的事我发现你很有生意头脑,是不错的合作伙伴。”   “你那样刁难洪爽,以为我会答应跟你合作?”   “你觉得事业比感情重要?”   “……那倒不是。”   冷阳稍微拿出点正经架势,就把自以为是的女人哄住了。   姜秀娜高傲地望着他,已笑如赢家。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为儿女私情错过成功机会。”   冷阳轻笑:“那得看你出价多少。”   “1000万怎么样?”   “…………”   “2000万?”   “…………”   “3000万,我是福满堂的大小姐,这点钱是小意思。先拿来试试水,你真有本事,我还会追加投资。”   “姜小姐,你不是在耍我吧?”   “只要你同意,我马上找律师谈协议,最快今天给你支票。”   冷阳以沉思的姿态静默良久,正色道:“如果能得到你这样的合伙人,那我真是太幸运了,姜小姐,为预祝我们合作成功,让我敬你一杯。”   他端起酒杯走到姜秀娜跟前,趁其不备,遽然扯下她胸前的水钻胸针。   姜秀娜尖叫着跳起来,服务员赶来询问,听她怒斥冷阳:“你干嘛抢我东西,还给我!”   冷阳拈起胸针查看:“这窃听器做得很精致,上次看到我也想买,可我是男人,买来也用不着,不像姜小姐,往衣服上一戴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姜秀娜本想录下他们的谈话,让洪爽看看男朋友的舔狗姿态,阴谋败露,方知中计的人是自己,羞怒威胁:“快还给我!不然报警了!”   冷阳淡定应对:“正好,我也想看看警察会怎么处理窃听事件。别忘了你是姜家大小姐,这么不低调,闹到媒体上后果自负哦。”   姜秀娜当着外人不便发飙,赶走服务员,低声咒骂:“姓冷的你有种,居然敢耍我!”   她自不量力,得到更多嘲讽。   “是你先精分,一边夸我聪明一边又把我当白痴。你老爸是出了名的大话精,你作为他的女儿,编谎话也该编个像样的,不然太丢他的脸了。”   姜秀娜更怒:“你连我爸爸也敢骂,是不是活腻了!”   “呵呵,姜开源有三头六臂吗?我当着他的面骂得比这还狠啊。”   冷阳说完抓住她动粗的手,增加打击力度。   “我知道你嫉妒洪爽,想方设法伤害她,可惜一开始就搞错了,我这人不贪财,只好色。你要是比洪爽漂亮我或许会动摇,可仔细照照镜子,你这张标准的丫鬟脸实在配不起自己的身份,更没办法和洪爽比。真不明白,都是一个妈生的差距怎么这么大,看来还是姜开源基因不好,拉低了女儿的颜值。”   客观讲,姜开源的相貌远远优于洪万好,姜秀娜明知他在说瞎话,自尊心仍承受不住,用另一只手袭击也被抓牢,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冷阳拿她当复仇盛宴上的开胃菜,以恶制恶戏弄:“你要是对自己的魅力够自信,就试试来引诱我啊,也许我看走眼,试过以后才知道丫鬟也有丫鬟的好处呢。”   他忽然松手,挣扎中的女人跌回椅子上,尚未起身,一个穿厨师制服的外国大叔在助手陪同下走来,堆笑向她问好。   这老外就是该餐厅的总厨,姜秀娜被迫隐藏愤怒,站起来和他握手致意。   老外询问午餐质量,志得意满的神气无遮无拦。   冷阳抢在姜秀娜之前以法文点评:“牡蛎浓汤鲜美厚重,红酒炖牛舌柔软可口,扇贝银鳕鱼酸甜适中,水果焗鹅肝香浓细腻,味道是很不错。”   他发表一通褒奖,在老外笑眉笑眼正要致谢时陡然转折:   “可是菜色全部太平庸了,随便找个业务过关的法餐厨师都能达到这个水准,就技艺和特色来说乏善可陈。先生,我建议你以后别只给有钱人做吃的,他们的味觉都被山珍海味搞麻木了,给不了你好的建议。吃了你这顿饭,我最大的感受是贵的并不代表好的,就像千金小姐不一定比得过小家碧玉。希望你吸取意见尽快改进,别躲在名气底下混日子。”   他堂皇告辞,那大厨像焯水的虾蟹,脸皮通红,想找姜秀娜理论,她也疾步离开了。   “冷阳你给我站住!”   她杀气冲天地将仇家堵在餐厅门口。   冷阳夷然警告:“你还想动手?那样只会让你暴露更多丑态。”   “混蛋,别以为我斗不过你!”   “你想拿什么跟我斗?光靠钱没用啊,除非照我刚才说的,用你的魅力征服我,你有这本事?”   冷阳潇然微笑,仿佛掺毒的高级红酒,艳丽芬芳,难以抵挡。   姜秀娜主管理智的神经被恼怒屈辱一刀切断,自谓样样强过洪爽,不可受人贬低,冲动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短暂迟疑后便要献吻。   冷阳准确以掌格挡,计谋得逞,放肆嘲蔑:“对不起,我忘了说,我最讨厌随便的女人,比如你这种。”   说罢推开惊懵的姜秀娜轻快撤离。   来到就近的地铁站,一个戴渔夫帽的青年正在B入口的自动扶梯旁等他。   这人原在上海做娱记,辞职后加入一个专门跟踪搜集名人隐私的传媒公司,是榕州分站的站长。   冷阳开公司时和他通过合作结下深厚交情,来榕州后托他调查姜家人的情报。刚才提防姜秀娜使坏,假借上厕所联系他到餐厅接应。   朋友偷偷拍下他与姜秀娜相处的经过,此行最大收获则是女方投怀送抱那一刹的抓拍。   专业摄像机像素高,截取大头特写仍很清晰,冷阳看着照片,打算用这只自动撞死在树桩上的野兔炮制一顿美餐。   傍晚,夏蓓丽在家指挥保姆做饭,顺便查看手机内的留言。短信箱里有一条陌生人发送的信息,带有图片附件。文字内容只两个字——冷阳。   她提高警戒,但点开那张姜秀娜主动搂住冷阳的照片,仍有如雷击,赶紧躲到书房拨打那个号码。   接听者是一个声音清冽若冰的青年,她尚未与冷阳照面,初次交锋就有谈虎色变之感。   “是夏蓓丽吗?”   “是,你是冷阳?”   “哼,没错。”   冷傲的音色满含敌意,夏蓓丽猜他正磨刀霍霍,急问:“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重要,关键是照片里的人是你的宝贝女儿姜秀娜。夏蓓丽,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小三会遗传,你家姜大小姐嫉妒洪爽和我交往,就厚起脸皮跑来挖墙角。可她好像没得到你的真传,使不出像样的手段。你快教教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第三者吧,我还等着下一轮好戏呢。”   夏蓓丽掐断通话,像被高温燃料推送的火箭冲进女儿房间。   “你为什么跟这人在一起?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姜秀娜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惊诧转为暴怒。   “这是谁拍的?妈妈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还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来往多久了?”   姜开源误以为冷阳洪爽乱\\伦时曾大发雷霆,夏蓓丽此时可算与他感受相通,怀疑冷阳为报仇骗取姜秀娜感情,真想立刻杀了这猪狗不如的小子。   如果她表明想法,姜秀娜定会做她的帮凶,抓起够得着的物品一顿乱摔,发疯哭嚷:“妈妈,我被人骗了!”   夏蓓丽以为冷阳已做出兽行,忙拉住女儿逼问。   姜秀娜知道母亲不喜她与洪爽作对,本不会自动吐露实情,都因这照片太阴损,令她尝到史无前例的奇辱,扑在夏蓓丽怀里哭诉遭遇。   夏蓓丽虚惊过去,抚着她的背心责怨:“那冷阳是个危险人物,你不该去惹他的。”   姜秀娜奇道:“妈妈,你也认识那坏蛋?”   有那么一霎,夏蓓丽想说出冷阳的身世,考虑到以前姜开源向孩子们撒过的谎,这个锅盖还是由本人来揭比较好,自己犯不着替他揽包袱,于是谎称:   “他是你二姐的邻居,常跟你二姐来往,我担心你二姐嘛,所以找人查了查。他狡猾又阴险,刚才还跟我说是你主动勾引他,要是拿这张照片去找小报记者败坏你的名誉,那可有你受的。”   姜秀娜自悔冒失,哭丧:“我是福满堂的大小姐嘛,平时只要说出身份,那些人都会争着巴结。我以为拿好处引诱姓冷的,他就会暴露势利眼,谁知他那么奸诈,居然反过来摆我一道。”   夏蓓丽已发现女儿近来行止失度,数落:“我教过你的,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学你哥哥那样多好。你当学生时还行,进公司这一个月突然膨胀了,一定是那些势利小人成天吹捧奉承,才让你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忘记了,被人整也是自找的。”   她没忍住怨言,姜秀娜更不能忍,再次大哭:“都怪姓冷的混蛋,我要找他算账!”   这傻女哪是冷阳的对手,只会白白给人练拳。   夏蓓丽按住她严厉警告:“你别淘气了,想想贺阳,他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怎么看你?”   唬住姜秀娜后继续责备:“我真不明白,就算嫉妒也要找个条件比你好的吧,你已经比你二姐幸福太多了,干嘛还处处跟她过不去?”   姜秀娜忍住抽泣怒视她:“妈妈真不明白?这一切都因为你!”   “管我什么事?”   “你老是护着洪爽,拿她跟我和哥哥平起平坐!”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亲姐妹,就算是你爸爸也没反对我这么做!”   “当然有关系!你见过把泡菜和燕窝摆在一个货架上的吗?我是福满堂的大小姐,她只是小商贩家的女儿,凭什么跟我比?你偏袒她就是在羞辱我,我受不了!”   姜秀娜抛出狂悖无道的痛斥,拔腿冲出房门,险些撞倒前来查看的唐玉芬。   “阿丽,你又在骂娜娜?她屋里怎么搞得这么乱啊?”   唐玉芬顿着拐杖质问儿媳,她对家人的排序是姜承望>姜开源>姜秀娜>>>>>>夏蓓丽,每遇矛盾首先指责末尾的人。   夏蓓丽现下最仇视的人是冷阳,以前听洪欢描述还以为这小子真和洪爽要好,女儿交一个能干朋友也没坏处。但今天来了这么一出就不禁质疑他的用心,思忖:“他只想替冷忆梅报仇,能利用娜娜也能利用小爽,必须防患于未然。”   自己不便出面,借婆婆的手正合适。   “妈,你先坐,我有要紧事说。”   她扶唐玉芬坐下,关上房门到她身边低语。   “妈,我们已经找到冷阳的下落了。”   老人都盼儿子开枝散叶,当初唐玉芬得知冷阳的存在十分惊喜,早想见这个孙子,忙问他身在何处。   夏蓓丽故作为难:“他就住在洪家隔壁,正和小爽拍拖。”   唐玉芬胸口抽搐,一阵阵气紧:“这还了得?阳仔是我们姜家的孙子,怎么能跟洪家的女儿谈恋爱?还是和那个衰女!”   她揪住衣襟连翻白眼,夏蓓丽忙掏出她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喂服,再扶她上床躺下。   唐玉芬抓住她的手急道:“这件事阿源知道吗?”   见儿媳垂头默认,她恼恨地推她一把:“阿源是不是只管外面不管家里了?知道阳仔在和衰女拍拖还不赶快阻止,真想和洪家结亲,当衰女的公公?”   说完醒悟,指着夏蓓丽叱骂:“我明白了,是你,是你看我一直不同意你接衰女过来,想让我孙子娶了你那宝贝女儿,这样就能名正言顺迎她过门了。你当我们全家都是冤大头啊!”   夏蓓丽含泪辩解:“妈我没有啊,我这几个月都没跟小爽联系,也没见过冷阳,他们拍拖的事还是开源告诉我的。开源找冷阳谈过,可冷阳根本不听他的话,我就是因为他解决不了问题,才不顾他的反对告诉你啊。”   唐玉芬将信将疑:“你真没支持他们拍拖?”   “妈,冷阳是开源和冷忆梅的儿子,小爽是我和洪万好生的,他俩要是结婚了,我们家岂不成了笑话?传出去福满堂都会沦为公众的八卦谈资。我还没糊涂到那份上,怎么会支持他们呢?”   夏蓓丽靠演技轻松蒙住老太婆,唐玉芬又问她为何同姜秀娜吵架。   “哦,娜娜最近在负责瑞安广场的糖酒会,昨天去会场巡视看到小爽也在那儿摆摊,两个人又吵了一架。刚才告诉我,我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她就赌气砸东西,这孩子太任性了,不改改脾气早晚要吃亏。”   “你次次护着衰女,她能不生气吗?说到底都怪你,米汤冲凉糊涂涂,有了娜娜和小望还把衰女当宝,这么喜欢她,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好了!”   “妈,你别生气。”   “走开,我懒得看你啊!”   唐玉芬挣着要回房,夏蓓丽叫来保姆搀扶,尾随送至她的卧房,任凭婆婆如何作践,告退时仍温婉孝顺,出了门方显出鄙色。   这老婆子即将做她的炮灰还猛抖威风,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糊涂虫。   周末,洪家人在家为洪万和举办庆功宴,几位烹饪能手各显神通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洪万和问洪悦一家怎么不来,曾淑琴说:“前晚我给大妹打电话,她说黄丹云今天要带她和琳琳去长隆旅游。”   洪万和担忧:“大妹都快生了,干嘛还到处乱跑?”   郑传香说:“他们两口子好不容易才和好,出去玩玩能增进感情,你就别管了。”   “不是啊妈,我怕黄丹云那衰人使坏,前天刚看过一篇新闻,一个男的贪图老婆的财产,趁去泰国旅游时把他老婆推下悬崖,幸亏他老婆命大没死啊。对了,那女的也是个孕妇。”   “呸呸呸,你别制造恐慌啊。就凭黄丹云的鼠胆,抓个奸都能吓得跳窗户,他敢把大妹怎么样?”   洪万和欲辩,洪万好过来安慰:“你别担心,我专门警告过黄丹云了,大妹如果出点事,我让他下半辈子躺着过,量他没胆子乱来。”   洪爽和他们担心的点不一样,黄丹云目前还和贱三暗通款曲,若再做好表面功夫哄住洪悦,她还真找不到稳妥办法救姐姐出苦海。   冷欣宜也没到场,冷阳说今晚市残联举办慈善晚会,理工大学也选派了节目,但演出者临时生病,就找冷欣宜以钢琴演奏替补。   曾淑琴说:“你应该早点说,我们好去给她加油嘛。”   冷阳笑而不语,洪爽悄悄知会继母:“冷姐姐不喜欢别人拿她当残疾人,本来不想去那种都是残障人士参加的演出,是单位硬要她去的。”   开席后洪万和向家人轮流敬酒,一一感谢他们的功劳,洪欢也没落下。   “小妹,最后一天多亏你逃课过来帮我们赶货,不然真忙不过来啊,二叔记你的情,今年春节带你去游新马泰。”   洪欢居功自傲:“二叔那么疼我,作为侄女帮你是应该的嘛,不像有些人,只顾上课都不肯过去救急,看样子没把自己当洪家人啊。”   曾淑琴当场喝止,说再敢乱讲话就让她下桌。   洪巧受小妹贬损,急红脸结巴道:“我也想去,可上午那堂法语课老师查勤查得很严,我不敢走啊。”   洪万和忙哄慰:“三妹下课就赶来了,也帮了我们大忙。小妹,姐妹间相处也要有分寸,以后不许再说伤感情的话了。三妹啊,春节二叔也带你去新马泰,你爱吃猫山王榴莲,二叔让你去那边一次吃过瘾。”   洪爽笑着凑趣:“二叔,有没有我的份呢?”   “你是我们家的吉祥物,有好事当然少不了你了。”   笑声中气氛回归融洽,冷阳接了通电话,挂线后欣喜宣布:“好家乡那边回话了,说他们老板很看好我们的芋头点心,想出80万收购制作工艺。”   交易成功洪万和就能用这笔钱偿清债务,留在榕州和家人共享天伦。峰回路转,全家人载歌载舞,为助兴玩起击鼓传花,规定拿到花的人都得模仿一个影视剧里的人物。   洪万好先中,表演了金超群版的包青天。他气质太老实,努力以威武腔调念出经典台词:“来人,狗头铡伺候!”时也憨态可掬。   众人起哄不像,他辩解:“因为没道具嘛,不信你们把狗头铡抬出来,我马上就能包公上身。”   家里哪来的狗头铡,洪万和自告奋勇担纲,让冷阳当助手。听大哥喊:“狗头铡伺候!”,便用手臂勒住冷阳脖子,同时仰起脖子学犬吠,逗得大家狂笑不止。   第二个接到花的是郑传香,老太太想了半天,站起来端着手斜眉斜眼念道:“你不提御花园,我还会手下留情,你提起御花园,好,我……我就再赏你几针!”   家人起先没看出她演的是谁,等她面露凶相做出狠狠扎针的姿势,洪爽大呼:“容嬷嬷!”   其他人一起醒悟,拍手大笑夸真像。   洪爽说:“我记得上幼儿园时我最爱看《还珠格格》,被容嬷嬷吓哭了好几次,每次都要嫲嫲搂着哄半天,原来她演容嬷嬷演得这么好!”   郑传香调侃:“你小时候那么淘气,我真该在你不乖的时候演一演,看你还敢不敢调皮。”   第三个轮到曾淑琴,演的是赵雅芝版的白娘子,孩子们听她唱《渡情》,便找出台词逼洪万好合唱。洪万好怕出丑,紧张唱完,众人全笑爬下了。   洪欢捂着肚子说:“老豆,你哪儿像许仙啊,像法海还差不多!”   “我是法海,现在就收了你们这些小妖精。”   洪万好拿起一只空碗作势扣他们,几个年轻人哄笑躲避,藏到郑传香身后喊“观世音菩萨救命!”   郑传香还想看其他人表演,让他们坐好重来。   下一个出镜的是洪爽,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女性角色,而是97年TVB版《天龙八部》里的乔峰,儿时还跟着电视机苦练“降龙十八掌”,如今仍记得招式。   听说她要演乔峰,洪欢兴奋道:“我记得这一版的乔峰每次出场都扛着音响,二姐表演降龙十八掌必须配上BGM。”   说完用手机搜到配乐。   洪爽随便拿毛巾包了个印度头,穿上奶奶的长背心,用黑胶布贴了一圈胡子,跟着音乐比划。   笑果极佳,满桌人东倒西歪,掉落好几根筷子。   冷阳兴冲冲跑到她身边。   “我也很喜欢这版《天龙八部》里的段誉,小时候还学过六脉神剑呢。给你们演示一下。”   洪欢拦住:“我二姐都知道凹造型,你也得化化妆再上场。”   冷阳听了快速沾水将头发拢成大背头,借戴洪巧的发箍,用郑传香的丝巾裹了个小苹果当做发髻绑在头上,然后说演就演。台风奔放毫不怯场,看上去比洪爽更逗比,直接笑哑一干人。   欢乐正达到高潮,有人来敲门,洪巧跑去开门,众人一齐张望。   唐玉芬的身影和阴沉的脸像恐怖片的静帧带走他们的笑容,向热闹的厅堂内注入一股寒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紫云伊 20瓶;26872989、花非花 10瓶;惠子小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你来干什么?”   曾淑琴以女主人的身份叱问仇家。   唐玉芬不睬,领着两个保镖进屋,火焰般的视线逐一扫过几位熟人,触及冷阳时表情陡变,惊喜激动地迎上去。   “你是阳仔吗?”   她看过姜开源给的照片,是以一眼认出孙子,见到真人更感亲切。   “真像你老豆年轻的时候,阳仔,我叫唐玉芬,是你奶奶。”   冷阳有若冰雕,前一刻的欢愉随和都被生人勿进的敌意取代。   “我不记得我有奶奶,你认错人了。”   唐玉芬惊怪:“怎么,你不是冷阳吗?”   “我是冷阳,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姜开源的亲儿子,也就是我的亲孙子,怎么能说没关系呢?”   冷阳眼里的冰越来越厚,绝情道:“我永远不会认那个混蛋做父亲,听说你心脏不好,不想犯病就别来惹我。”   夏蓓丽给唐玉芬打过预防针,说冷阳被冷忆梅洗脑,极端仇视姜家人。此刻警告应验,她的怒气首先冲向教唆者。   “我是你奶奶,你居然这样跟我说话!我知道,都是你那死鬼老妈唆摆的,那女人当初走的时候说总有一天会让我后悔,我还以为她只是随便说出来吓唬人,原来她当时已经怀了身孕,却瞒得死死的,有意带走姜家的骨肉,拆散我们的家庭。她的心好毒啊!”   她触到冷阳的逆鳞,使其翻脸大怒:“你骂别的我都当你是快死的疯婆子不跟你计较,但绝不许侮辱我妈妈!”   唐玉芬像被突然蹿出水面的鲨鱼咬到,惊慌跌退,被保镖们扶住。   洪爽拦住冷阳低劝:“这老太婆最会碰瓷,你小心被她赖上。”   她一出面,唐玉芬又有了泄愤对象,颤颤地指鼻怒骂:“衰女,你还敢勾引我孙子!我今天就是来收拾你的!”   她甩开保镖,举起拐杖击打洪爽。   洪万和抢上来捏住凶器,瞪眼呵斥:“死老太婆你鬼上身了?这里是我家,你敢当着我的面打我女儿!信不信我收了你!”   洪万和也帮着骂:“唐老太婆,我们都知道你没几天好活了,别以为死在这儿就能赖上我们,大不了提前送你一副香蜡,拜托你回家去等死吧!”   唐玉芬好勇斗狠,闲时病恹恹,一遇骂战便精神矍铄,手指直戳洪万和面门。   “衰仔,你咒谁死啊?吃人饭拉狗屎的东西,有香蜡留着祭你老妈吧!”   洪万和愠怒:“我老妈健健康康的,哪像你这死八婆,一条腿已经踩进棺材了。下地狱要排队的,再不滚,我怕你在上面几层找不到床位,直接下到十八层啊!”   洪万好让他别跟疯妇废话,指着两个保镖郑告唐玉芬:“你带着两个马仔跑来我家,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数三声不走,马上报警!”   唐玉芬泼性不减:“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鸽子笼一样的破地方?我是来找我孙子的,你女儿不要脸,勾引我们阳仔,告诉你们,这件事我绝不答应,他们现在就必须分手!”   这些话只冷阳洪爽和洪万好夫妇听得懂,其他人都很惊讶,洪万和不禁问大哥:“二妹在和阳仔拍拖吗?”   洪万好让他别插嘴,烦乱地望着冷阳,示意他接招。   这么一来防御线有所松动,唐玉芬长驱直入攻击目标,詈斥洪爽:“你这衰女,先是要和我们小望认姐弟,没能得逞又勾引阳仔,千方百计想入豪门,纯粹是树上摘月,海底捞针!蚯蚓想变蛇,等了一千年,你再等一万年,一百万年都等不到发达!我拜托你,是野鸡就乖乖窝在草丛里吃虫啦,是螺丝就乖乖躲在水底吃土啦,想攀龙附凤,你修十世都没那个命!”   洪爽正要喷火,冷阳愤然做她的武器,吼骂敌人:“老泼妇你说了够没?我追求洪爽,跟她拍拖,管你屁事!”   唐玉芬气极,带着哭腔嚷:“傻仔,你别被人骗啦,这衰女专克我们姜家人,你爷爷就是被她克死的,你跟她在一起会倒大霉!”   冷阳冷笑:“如果她真能把你们家里的人全克死,那我更要感谢她,她简直是我的幸运星,让我心想事成!”   “你说什么?!”   “我不怕告诉你,我回榕州就是来找姜开源和夏蓓丽报仇的,福满堂是我们冷家的产业,我早晚要夺回来。至于洪爽,我真心喜欢她,认识她以后我不知多走运多开心,打算一辈子跟她过,今天正想跟她求婚,你也来做个见证吧。”   他说完转身面向洪爽,无视她错愕的表情,屈右腿半跪,抬头望着她请求:“洪爽,我喜欢你,嫁给我吧。”   洪爽像松掉了插头,目瞪口哆,忽见他飞快眨巴右眼。   收到这个暗号,她的插头又接上了,虽然这把玩得过火,但面对敌人切忌内乱,因此忍住慌窘匆忙点头。   洪欢咬指啖舌道:“167,你求婚都没准备戒指吗?”   洪万和也说:“是啊,求婚不能这么随便,不然人家会以为你小瞧二妹。”   他斜睨青面獠牙的唐玉芬,想让冷阳再踩她几脚。   冷阳衣兜里真有一枚心形戒指,是他下午在地铁上用百元纸币折来逗小朋友的,而今看也许是天意,当即掏出来套在洪爽右手无名指上,尺码竟也合适。   “洪爽,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如同职业演员,戏做得很足。   洪爽当他的搭档,也得拿出应有的腔调,再度强笑点头,巴望这样能赶走灾星。   眼下他们就是上扫帚唐玉芬也不肯走,扑上去拉住冷阳哭嚷:“阳仔你不能跟她结婚啊!”   态度泼赖,力气也称得上老当益壮。   众人费劲拉开二人,冷阳揉着被抓伤的手臂怒斥:“你别在这儿倚老卖老,精神这么足去疯人院疯吧!”   唐玉芬当了二十多年地主婆,脾气比奶娃还差,坐在地上蹬腿耍浑。   郑传香曾饱受这老无赖骚扰,旧仇未去,新仇又来,忍无可忍责骂:“唐玉芬,我真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当年你拼命折磨冷大小姐,害人家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居然好意思让阳仔认你做奶奶,也不怕今晚冷大小姐的鬼魂来找你!”   她吸引火力,曾淑琴灵敏地做侧应,大声截断唐玉芬泼骂。   “这事我也知道,当年还亲眼看你骂过冷大小姐好几次,次次是你挑三拣四无事生非!你就是怪她没给姜家生儿子嘛,又生了个不会说话的女儿。你看不惯她们母女俩,变着方地作践,后来还踩着冷大小姐捧夏蓓丽那个狐狸精。知道狐狸精怀了野种,就带她去走后门照B超,照出是儿子马上让姜开源娶她过门。既然那贱女人已经给你生了孙子,你干嘛还来缠阳仔?他妈妈被你们害死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贼作父!”   趁唐玉芬接不上话,放下斧头改用小刀,得意耻笑:“阳仔不知有多能干呢,已经帮我们赚了好多钱,洪家找到这样的女婿真是招财进宝,白捡便宜。这都要怪你有眼无珠,大家闺秀给你当儿媳你不要,偏偏选个下三滥的淫\\妇,烂鼻子闻猪头,香臭都不分!”   骂完晓谕洪巧洪欢:“阿巧、阿欢你们都听着,以后找对象先得看清他老妈是什么人?正所谓买猪看圈,当妈的不是东西,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好婆婆就参照你们奶奶的标准,想知道恶婆婆什么样,眼前这个就是!”   唐玉芬爬起来打她,别人忌惮她年老不敢来硬的,郑传香可不怕,挺身护住儿媳,抓住老泼妇双手后照脸吐唾沫。   “唐玉芬!我两个儿子都在这儿,孙女也长这么大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敢打我儿媳妇,有本事你先打死我!”   她俩撕扯对峙,旁人齐来制止,拦得住手拦不住嘴。   唐玉芬抽着腮帮嘶叫:“臭婆娘,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阳仔娶你家衰女!”   郑传香针尖对麦芒,高声道:“阳仔都向我们二妹求婚了,二妹也答应了。他们什么时候想结婚,我们一定大操大办,等生了孩子我还要金猪还神,舞龙舞狮来庆祝!”   老年人的事不好说,冷阳不想洪家惹祸,喝令两个保镖:“你们真想让她死在这儿?还不赶紧带她走!”   保镖们急忙发力拖开唐玉芬,她挣扎哭嚷,扬言再不放手就炒他们鱿鱼。   曾淑琴已联系夏蓓丽,恼忿通知:“你婆婆在我家发疯,再不派人来把她弄走,出了事可别赖我们!”   洪万和也在一旁用手机录像,告诫唐玉芬:“唐老太,你的所作所为我全都录下来了,就算有个三长两短,警察和法官也会说你是自找的!”   夏蓓丽事先派出三名保姆跟踪唐玉芬,就躲在洪家附近,接到消息立刻命她们去接人。   保姆们赶来与保镖合力将老太婆抬上车,一脚油门鸿飞冥冥。   洪爽关上门,恨恨抱怨着,转身时冷不防被洪万和抱住。   “二妹,恭喜你啊!”   洪万和搂着她凑到郑传香跟前,完全不理会之前的晦气,只想和家人庆祝即将来临的大喜事。   “妈,我们很快就能吃到二妹的喜酒了,你开不开心啊?”   郑传香与他心情相仿,捧着洪爽的脸欣喜不已:“二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登记?现在那些大酒店排期紧,想在年底办,这几天就得去订位置。”   洪万好和曾淑琴先听两个孩子撒过一次谎,分不清真假,你瞪我,我瞪你,踌躇不言。   郑传香还以为他们乐傻了,嗔道:“二妹要结婚了,你们多少也祝贺一下啊。”   洪爽恐家人误会加深,见冷阳神色局促,知道他不好开口,急忙申辩:“嫲嫲,二叔,你们搞错了,我们刚才是演戏给唐玉芬看,不存在你们认为的那种关系。”   她一口气说出冷阳撒谎的原因,和上次在香云大酒店骗姜开源的经过。   “那次老豆和妈也在场,我们事后跟他们解释过,不信你们问他们好了。”   洪万好尴尬应承:“是有这么一回事,姜开源怕丢脸不想阳仔和二妹拍拖嘛,所以阳仔故意那么说好气气他,刚才又把唐玉芬气得半死,呵呵呵。”   他傻笑圆场,郑传香的脸依然板着,洪万和忿忿教训冷阳:“阳仔,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二妹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让你拿去撒这种谎?这么做是在败坏她的名誉!”   洪爽替冷阳辩解:“二叔你别想太严重,姜开源怕外人知道肯定不会说出去,现在知情的就剩家里人,只要你们不往外传,谁会知道啊。”   “话不能这么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冷阳刷然打断洪万和,向众人垂头致歉:“是我只顾着报仇,没考虑大家,尤其是洪爽的立场。不管怎么批评我都接受,请别责怪洪爽,她是为了帮我才努力配合的。”   态度诚恳,长辈们倒不忍苛责了。   郑传香说:“其他也无所谓,可二妹以后还要谈恋爱嘛,你占了男朋友的名额,难道叫她就这么单着?”   洪爽好似站着公审大会的审判台上,只求尽快脱身,急忙抢话:“嫲嫲你别担心啦,我跟冷阳说好了,只帮他骗一时,要是遇上喜欢的男人,我可以跟对方自由交往,根本碍不着什么。”   郑传香狐疑嘀咕:“也就是说你不喜欢阳仔,不想让他做你的男朋友?”   “是啊!”   洪爽应答果决,还连点十几个头。   洪欢忍不住参言:“二姐,你也太伤人自尊了,好歹给167留点面子嘛。”   洪爽瞥一眼冷阳,见他讪笑:“没关系,爽姐在说事实嘛,我跟她是好兄弟,亲情加友情那种。”   风波过去,大人们嘴上说没事,但都难掩失望,气氛无法再升温,庆功会草草收场。   洪爽回房洗澡,从裤兜里摸出压变形的戒指,想着应该物归原主,打电话叫冷阳上天台。   “对不起,今天又自作主张了,谢谢你配合我。”   见面时,冷阳罕见的有点难为情,终于暴露了厚脸皮的极限值。   看他这样洪爽轻松不少,白眼吐槽:“无所谓,你又不是第一次擅自加戏,我看跟你这个影帝处久了,我也能成影后。”   冷阳嘿嘿装憨,拿着那枚戒指说:“你这么帮我,明天我买只真正的钻戒送你。”   “你神经啊,上次送婚纱,这次又送钻戒,你怎么不干脆送我个老公?”   “能找到合适的一定送啦。送你钻戒的目的是给你一个参照物,如果你未来的Honey不能买只更大颗的钻戒,你就拒绝收货。”   “呵呵,如果我未来的Honey问我那钻戒是谁送的,我该怎么回答?”   “就说是兄弟送的啰。”   “如果你女朋友有一只钻戒,说是兄弟送的,你会怎么看那男的?”   “……可能是个婊汉子吧,两个人90%有奸情。”   “那就是啰!到时我的Honey要打死你这个婊汉子,别怪我不救你!”   冷欣宜在他俩欢快斗嘴时走出楼梯间,将一大盒费列罗巧克力递给洪爽,说是演出的奖品,让她带回去分给家人吃。   洪爽问她演出是否顺利,冷阳笑道:“你看她都得奖了当然顺利啦。”,扭头问姐姐怎么回来的。   “叫了计程车。”   冷欣宜近一个月撒的谎比过去三十年都多,今晚姜承望去看她演出,事后送她到街口,聊了好一会儿才放她回家。   如此依依不舍是因为他接到临时的出差任务,除了即将同她分别一周,还有一事令他介怀。   “明天友谊剧院演出粤剧《帝女花》,我奶奶最喜欢了。我买好票请她和她的老姐妹们一块儿去,谁知明天要出差,不能陪她们了。”   他借抱怨之机握住冷欣宜的手撒娇:“我什么时候才能通过你的考验,带你回去见家长啊?等我把你介绍给奶奶,以后我不在,你就能替我陪她去看戏了。”   他口中的唐玉芬与冷欣宜记忆里的完全是两个人,那老婆子带给她的痛苦不亚姜开源和夏蓓丽,她必须努力忍住恶心才能以笑脸迎合。   冷阳洪爽都不打算告诉她刚才的纠纷,谁知洪欢偏巧上来晾衣服。   洪爽将巧克力递给她:“这是冷姐姐今晚得到的奖品,特地拿上来送我们的。”   洪欢乖巧道谢,耐不住七处扇风,八处点火的性子,冲口说道:“冷姐姐,刚才你奶奶来闹事,差点把我们家给抄了。”   洪爽喝止已无济于事,冷欣宜不顾弟弟和她的劝阻,固执向洪欢询问详情。   洪欢绘声绘色陈述经过,连唐玉芬临走时的威胁也一字不漏复述出来。   “她说如果二姐不和阳哥分手,她绝不让我们好过,以后每三天就来闹一次,就算不能亲自出面也会派人来。还说她家有的是钱,对付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轻而易举。”   相比旁人,冷欣宜尚显平静,内心却是深藏不漏的统帅悄悄调兵遣将。   那老婆子曾狠狠虐待她和母亲,如今又明火执仗伤害她的亲友,要还本金还早了点,但是时候取回点利息了。   当晚姜开源回家正撞上母亲的枪口,像小孩子被她扯住衣领抽了几下脑袋。   “衰仔,找到孙子也不告诉我,现在他被姓洪的衰女勾了魂,我看你要怎么收场!”   姜开源看家中景象,知道唐玉芬已闹过一轮,向立在一旁装木头的妻子索要情报。   夏蓓丽扭头不理,他再追问,唐玉芬先火道:“你问她干什么!当你老妈是透明人?刚才我去洪家单刀赴会,杀得他们人仰马翻,眼看要胜利了,被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婆派人,又拉又拽,杀头一样绑回来。害得我毒蛇喷猪笼,有劳无功啊!我知道,一定是你让她盯紧我,不让我出去惹事嘛。我真搞不懂欸,我们姜家财大势大,凭什么怕那伙贱民?!”   姜开源最有人情味的地方是愚孝,把刁钻老母当菩萨供奉,无论怎么怨骂都甘之如饴,不怕佣人们见笑,依旧千好万好地赔小心,暂时稳住唐玉芬后将夏蓓丽叫到书房,黑脸盘问:“冷阳真向小爽求婚了?”   夏蓓丽漠然摇头:“我打电话问过洪欢,她说他们在演戏气妈。”   “那你怎么不跟妈解释清楚!?”   姜开源变身喷吐瘴气的沼泽,厉色责问:“你是怎么处事的?把冷阳的事告诉妈不算,明知他和洪爽之间没什么还故意误导妈,是不是想让妈早点死啊?”   夏蓓丽也收起温柔化作冰砖,怨讽:“你不用担心,这个家先死的人肯定是我!”   姜开源听出隐情,忙加紧追问。   夏蓓丽递上手机:“这是你那宝贝儿子拍的,好好看看吧!”   屏幕上的照片夺走姜开源的神光,十几秒里他仿佛乘坐海盗船,天翻地覆不能思考。   “冷阳怎么会和娜娜在一起?”   “哼,他装外人使激将法引诱娜娜,差一点就得手了。”   姜开源用力搓脸,无法评论这匪夷所思的危机。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还能为什么?他想报复我们,就诱骗娜娜。我怀疑他对小爽也心存不轨,迟早会下毒手!”   “所以你就利用妈去洪家闹事,好赶走冷阳?”   姜开源老奸巨猾,凭直觉揪出妻子的动机。   夏蓓丽拒不承认,自如地飙起演技:“你怎么和妈一样,只会把我往坏处想?昨天她看到我和娜娜在房里吵架,非问我怎么回事。我总不能拿这张照片给她看,让她以为自己的孙子禽兽不如,还把娜娜扯进去吧?只好先那么说啰。下午她说出去找朋友,我也不好阻拦,派保姆悄悄跟着,不然哪能那么及时地接她回来?当时洪家全家都在,她一个病老太太怎么斗得过人家?再晚一点肯定出大事。”   姜开源挑不出漏洞,释疑却不能释怀。   “你应该什么都别说嘛,妈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现在她铁了心还要去洪家找那帮人算账,叫我怎么拦得住?我外面一堆公事够烦了,把家交给你就是想让你为我守好大后方,谁知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夏蓓丽适时发怒:“你都处理不好的能叫小事?我要是什么都不说,妈又会不分好歹骂我。这种里外不是人的事你还想让我干多少次?我为了让你安心工作,二十多年默默奉献,再多苦都自己扛了,从没跟你翻过旧账,可你自己心里总该有数。世上有几个老婆能像我,既能里里外外操心,又能毫无怨言地忍让?”   她神情哀愤,如泣如诉,不用露骨言辞便充分表达了情绪。让丈夫明确自身的过失,又看到她的好处。   姜开源顿时改换面貌,搂住她柔声赔罪:“是我不小心,话说重了,一回来就看见妈那个样子,我心里烦嘛。你再原谅我一次,别生气好吗?”   夏蓓丽轻轻推开他,娇弱拭泪:“我哪敢生你的气啊,百忍成钢,早就习惯了,你要是还不解气,再骂几句都行啊。”   姜开源赔笑:“我怎么舍得骂你呢,你是我的贤内助,其他人都靠不住,我最指望得上的只有你啊。”   精明重利的夫妻比情到浓时的爱侣更能维持稳定关系,互相发个台阶便恢复和睦,琢磨着如何激活对方的利用价值。   姜开源希望夏蓓丽劝阻母亲,夏蓓丽则想用唐玉芬迫使他驱逐冷家姐弟。   若能扩大矛盾,进展会快一些,就寝前她试探丈夫:“我担心冷阳还会找娜娜麻烦,要不你抽时间跟小望和娜娜说说那姐弟俩的事吧。”   姜开源急忙爬起,正色道:“我一直对小望和娜娜说冷忆梅带着孩子去了美国,现在改口你让孩子们怎么看我?到时挑破了,他们跑去问冷阳和细细,知道了实情,我这个爸爸还有什么形象可言?我警告你,这件事一定保密!。”   “可他们迟早会知道的啊,先说我们还能占主动。”   “那也得等我解决完和华夫的官司,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我怕冷阳那小子头脑发热,把全部事情捅给媒体,如果消息压不住,对我和福满堂都将是沉重打击!”   福满堂的宣传口号历来走“为家庭带来欢乐”、“家与幸福相伴”之类的亲情路线。他本人也对外营造妻贤子孝,家庭美满的好形象,以前虽有不良传闻流传,但都能以“谣言”论处,倘若让媒体抓住确凿证据,特别是在与华夫集团争端白热化的时期,所造成的危害就不是一场危机公关能够控制的了。   “麦文哲说要去斯德哥尔摩申请仲裁,我计划一年内搞定股权问题,等福满堂的控制权完全回到我手中,再出问题我们也能应付了。”   他的决策关系到夏蓓丽的切身利益,她不得不以大局为重,另想办法对付冷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122199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姜秀娜一早出去了,早餐时姜开源趁她不在,支走保姆向唐玉芬澄清:“妈,昨晚阿丽打电话问过洪家的小孙女,冷阳没和洪爽拍拖,是故意演戏气你的。”   唐玉芬惊疑地看看他和夏蓓丽:“真是这样?你们确定没搞错?”   夏蓓丽笑道:“洪家的小孙女跟我很亲,绝不会说谎骗我。洪爽也不会骗她爸爸和奶奶,真在拍拖肯定就承认了。”   姜开源接着宽慰:“妈,我昨天跟你说了,那两个小鬼以前也骗过我,幸亏我在酒店客房安了窃听器,听见洪爽和洪万好两口子谈话,不然也上当了。那天的录音我都找出来了,你听听就知道了。”   他现场播放录音,指望消除母亲的顾虑。   唐玉芬骂洪家人奸诈,怨气分毫未减。   “就算阳仔没跟衰女拍拖,但他还住在洪家隔壁嘛,现在已经被他们教坏了,再住久一点真要把我们当杀母仇人。不行,我还得去找他,非让他搬家不可。”   姜开源苦恼:“那小子脾气又臭又硬,冷忆梅教出来的嘛,你想想他妈以前什么德性,有其母必有其子啊。我已经试过很多次,好话全说尽了,根本没用啊。”   唐玉芬已领教过冷阳的敌意,也很恼火:“我知道冷忆梅想把儿子培养成复仇工具,现在阳仔确实很恨我们一家,但他始终是你的骨肉,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不是说他很能干很会做生意?昨天洪家的泼妇也说阳仔已经帮他们赚了很多钱,把他当成摇钱树啊。我们和洪家梁子那么深,怎么能让他们占便宜?说什么都得把这棵摇钱树抢回来!”   夏蓓丽迫于丈夫施压,无奈地协助劝说:“妈,冷阳在洪家也许是摇钱树,但放到我们家就是颗火焰弹,硬要拿回来搞不好会闹火灾。”   这句话招来长篇训斥。   唐玉芬像火炬,没烤伤别人先烧坏自己,骂到后来没了胃口,摔碗放话:“生意上的事我从没管过你们,但家里的事必须我说了算,你们谁再劝以后就别跟我说话!”   她离座出走,姜开源忙追上劝阻,胸口又中了她的一阳指。   “我现在要去散心,怎么,不许我出门啊?昨天阳仔说要送我去疯人院,你是不是想学他?我看你干脆直接送我去火葬场,我死了你们就清静了!”   垃圾人热衷小事化大,她在家要死要活,恶心了别人,自己一转身照旧吃喝玩乐。   中午春风满面地和几个老姐妹去喝茶,再一道前往友谊剧院看粤剧。   看到第三幕,午饭时贪嘴多吃的那碗杏仁露起效了,她被迫离座去解手,走进隔间,一个人影闪进来,在厕所门外挂起故障维修的牌子。   唐玉芬方便完,穿好裤子推开隔间门,对面的洗手台上赫然摆放着一张七寸大的黑白相框。照片里的女人年介三十,容貌文秀,神情矜持,眉宇唇角渗着淡淡的哀苦,似乎正与不幸角力。   她戴着老花镜,立马认出这女人是儿子的前妻冷忆梅。   昏暗的厕所里出现亡者的大头照,诡异景象实为可怖。   她战兢兢走出隔间,右手边正立着一个幽灵般的白影,恶寒袭身,她尖叫着躲进墙角,埋头猛念阿弥陀佛。感觉白影缓缓逼近,登时骨软筋酥地瘫坐下去,恐悚念叨:“冷忆梅,你死了就该去投胎,找我做什么!?”   冤魂不散定是来索命的,她舍不得富贵人生,手脚并用地往外爬行。白影不紧不慢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拉起来推进隔间。   她跌坐在马桶盖上,不慎睁眼看到那只“鬼”,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眼眉与冷忆梅挂相,却更娇艳美丽。   她以为见过鬼的都难活命,索性细加端详,渐渐看出这是个有影子会呼吸的大活人,惧意稍减,外强中干地质问:“你是什么人?打劫还是绑架啊?”   女人面无表情,举起右手。   见她提着莲香楼的点心盒子,唐玉芬又吃一惊。久远的记忆在电光火石间与眼前景象接驳,助她认出对方。   “你、你是细细?”   女人闻言逼近半步,她见鬼般后缩,恢复初时的惊恐。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啊,不然你爸爸不会放过你!”   今天冷欣宜利用姜承望泄露的线索来找唐玉芬算账,老太婆的反应令她满意,会害怕说明她记得当年的亏心事,不用自己费力提醒。   唐玉芬不清楚冷欣宜的具体目的,但确定她有恶意,以前算命的说这妹仔是灾星,搞不好真会要她老命。   “我是你奶奶,你敢害我就是大逆不道,活着要判刑,死了也要下地狱!”   冷欣宜微微松手,糕点盒落地,唐玉芬惊叫抱头,仿佛落下的是颗炸弹。   没听到动静,她心惊肉跳睁眼。冷欣宜骤然抬脚踩中糕点盒,再一下下不停践踏。   这个动作掳走了唐玉芬的魂魄,让她忘记呼吸。   莲香楼是榕州有名的传统糕点铺,唐玉芬最爱吃那里的叉烧甘露酥。以前冷忆梅为讨好她,每次领女儿去婆家都会带上这种糕点。冷欣宜曾数次目睹唐玉芬将糕点当做垃圾扔给街边的野狗。   一次这老婆子打麻将输了钱,她和母亲不巧撞上,唐玉凤一把抓过冷忆梅赔笑递上的点心盒,摔在地上狠命踩踏,不住口地泼骂:“丧门星,吃了你们送的点心我起码减寿十年!”   冷忆梅将女儿藏到身后,含泪与婆婆理论,结果招致更多羞辱,无助地哭泣着。   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冷欣宜都还记得,不能说话便模仿唐玉芬当时的动作代替控诉。   唐玉芬虚软惊惧,心脏像糕点盒被踩扁踏烂,张大嘴巴空气却不来光顾。   她慌忙掏出随身携带的急救药品,被冷欣宜轻巧夺过,哗啦啦倒在地上,混入污渍和脏水。   她但求活命,扑到地上捡食药丸,冷欣宜镇定观看她爬虫般的丑态,感觉格外舒畅。明白此刻的自己已与魔鬼无异,却处之怡然,也许她是被仇恨扭曲了心智,可谁有权力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受害者?她只想给亡母一个交代,无论对错。   唐玉芬求生意志强烈,吃药后勉力爬出卫生间,被过路的清洁工发现。   接到通知,夏蓓丽先赶去医院,姜开源也推掉会晤从深圳赶回。   来到病房,唐玉芬已清醒好一阵子。她受惊过度,不肯和儿媳交流,看到儿子才抓住他的手放声大哭。   姜开源搂住她哄慰,急切地向夏蓓丽询问原由。   “警方调看了剧院里的监控,有个女人尾随妈进入厕所,往门上挂了检修的牌子,在里面呆了十分钟才出来,然后妈就成这样了。”   “谁这么坏?警察抓到那女人了吗?”   唐玉芬不等他说完,扯住他的衣服摇头哭嚷:“不能抓!不能抓!你快叫警察算了!”   姜开源大惑不解,听她哭诉:“那人是细细。”,瞬间呆滞,实难想到冷欣宜会去偷袭祖母。   “她带着冷忆梅的遗像在厕所里装鬼吓我,差点把我吓死啊!我知道,她肯定听了洪家人告状,替他们来报复我,还把我治心脏病的药全倒在地上,逼我从脏水里捡来吃啊。”   老太婆呜呜痛哭,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   夏蓓丽瞧着解气,故意说:“妈,她这样对你已经构成故意伤人,警察会找她追责的。”   唐玉芬惊怒:“谁让你报警了!要是警察把她抓起来,她到了派出所乱说一气,让阿源的脸往哪儿搁?”   她在重大事项上与儿子持同一立场,最忌家丑外扬,宁吃一个哑巴亏,也不能让舆论知道姜开源是负心汉,她是恶婆婆。   姜开源忙让夏蓓丽派人去派出所销案,安抚老母:“妈,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养病,往后我加派人手保护你,他们休想再害你。”   唐玉芬接住他递来的纸巾拭泪,无限委屈道:“我原本还打算找机会跟小望娜娜说阳仔细细的事,介绍他们认识自己的姐姐和兄弟,现在搞成这样,难道要我介绍仇人给他们认识?冷忆梅太坏了,把女儿儿子都教成狠心人,弄回来就是祸根啊!我看这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你们要提醒他们兄妹多注意,我怕那两个小鬼接下来该害他们了。”   歇了一会儿又说:“细细今天见到我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估计最恨的就是我。我实在怕她那副夜叉婆嘴脸,等病好以后想去三亚看你小姨妈,顺便在那儿住几天。”   母亲留在家里也是个不稳定因素,姜开源巴不得找个稳当去处安置,即刻派人收拾三亚的别墅,到时用专机送她过去。   他不能原谅忤逆不孝的大女儿,又不愿再面对她,吩咐妻子代表自己去问罪。   在夏蓓丽印象中,冷欣宜是个弱小胆怯的哑女,今时今日能在公共场所对自己的亲奶奶行凶,也算女大十八变。   次日中午,在理工大学旁的咖啡店,亲眼见到这位阔别多年的晚辈,仍难将她淑丽文雅的外表同昨天那起袭击案的凶嫌划等号,这大大增强夏蓓丽的警惕。   越美丽的蛇毒性越强,这种看似人畜无伤的女人最危险,没准比她弟弟还辣手。   冷欣宜等了一夜不见警察登门,情知事态如她逆料,姜家人怕丢丑,不敢向公众暴露她。   刚才在图书馆见到夏蓓丽才略感意外,照她的设想,来寻衅的该是姜开源,居然让这女人出面,他真是个孬种!   她淡定接受夏蓓丽邀约,对面而坐时风度得体,丝毫不逊翠绕珠围的贵妇。   她是母亲的影子,绝不能在贱三跟前落下风。   服务员送上咖啡,夏蓓丽主动问她要不要加糖。   冷欣宜静静望向她,两泓秋水宛若明亮刀刃,看似温润,一受迷惑就会被割伤。   夏蓓丽无惧挑战,笑道:“你不能说话,就听我说好了。昨天的事你奶奶都告诉我和你爸爸了,虽然你做得很过分,但联系你这二十多年的经历,我们都能理解你的心态。这些年你跟着你妈妈受了很多苦,作为你的亲人和长辈,我们只感到遗憾和怜悯,觉得你那么对奶奶情有可原,所以不打算追究。”   她篡改了姜开源的旨意,用软刀子做武器,假惺惺地表演温柔:“听说你考上了名牌大学,在校期间拿了很多奖项,被保送研究生,还曾在政府部门供职。来到榕州又轻松应聘到理工大学的图书馆,做了有编制的数据管理员。一个残障人士走到这步,已经比很多肢体健全的人都出色了,你爸爸对此很欣慰,夸你妈妈教导有方,让我多向她学习。”   她如期挑动冷欣宜的眼波,微笑解说:“我女儿刚参加工作,可能从小在过分优越的环境里长大,二十三岁了还像个小孩子,娇气任性,论生存能力比你差远了。有句名言你可能听过,‘磨难使人坚强,一无所有使人一无所惧’,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大概都归功于小时候吃过的苦,如果像我女儿那样,一直生活在顺境中,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优秀了。”   她见冷欣宜容色不改,暗暗夸她定力好,继续阐述谬论:“我偶尔也看看哲学书,唯物主义辩证法说任何事都具有两面性,不幸往往也能带来幸运。所以一个人过分强调自己不幸,无视从中获得的幸运,观念就流于片面了。你妈妈离婚后是带着你们过了一段艰辛的生活,但正是这些苦难成就了你和冷阳,我想她在世时一定对此心存感激。做人应该学会宽容,理性客观地评判得失,世间很多悲剧都是相互不理解造成的,多批评自己,尽力宽恕他人,人生才会变得美好。”   冷欣宜看出她想激怒自己,听完不怒反笑,在手机上写出一段回复。   “很多人说你无耻,原来你的无耻超出我的想象,希望你牢记最后这段关于宽容的话,到了某一天还能优雅平静地说出来。”   她掌握了夏蓓丽的招式,不愿浪费时间,留下咖啡钱,像昨天教训完唐玉芬那样举止悠然地离座而去。   洪万和与好家乡食品公司签定技术转让合同,用转让费还清了积年的欠款,总算迎来无债一身轻的逍遥时刻。   晚间他约洪爽冷阳去上次那家卤味大排档吃饭庆祝,冷阳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次多亏你救我,我已经决定以后跟你混,报答你了,你那家店什么时候开张?我随时过去。”   冷阳说他还在找商铺,问他想不想先合伙干点小买卖。   “比如像这家店这样的生意就不错,好叔,你觉得他这儿的卤味怎么样?”   洪万和说还凑合,如果换他来做,能做出更美味的卤货。   “我住的地方不方便生火,二妹,明天到你家去,二叔给你们做全世界最好吃的酱肘子。”   他要做的菜名叫“天仙肘子”,是冷长生自创的秘制菜,做法繁复精细,当年做为福满堂的保留菜品,大部分食客无缘得见。   洪爽等着开眼界,次日早早为他备齐原料。   洪万和说肘子他要亲自选,早上带来两个肥瘦适中的前肘,让洪爽和他一起用镊子细细拔去猪毛。   肉铺有专门去毛的喷火\枪,冷阳问他干嘛不用火烧,从中又学了一招。   “用镊子拔能带出毛囊,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去除猪的毛腥味。”   拔光残毛的猪肘放入冷水浸泡两小时去掉血水,再用剔骨刀剔出大骨,下冷水锅漂透捞出。卤料是用桂皮、花椒、八角、砂仁、干辣椒、陈皮等三十多种香料混合料酒、酱油、盐、冰糖等烧制而成。   洪爽提问:“一般的卤水都用干黄酱,你用酱油,不怕放久了会发酸吗?”   洪万和笑容神秘:“天仙肘子和一般卤味不同,卤水都是一次性的。”   “卤好就倒掉?会不会太浪费了?”   “你放心看着好了,最后一滴都不会浪费啊。”   他先将肘子投入卤水,大火烧开转小火煮5小时。这时的肘子已脱皮酥烂,用筷子一戳就会散架。   他拿铲子将肘子捞进托盘,用刷子蘸取浓稠的卤汁仔细刷在肘子上,等表层冷却,再刷第二次。   猪肘表面的胶原蛋白都融进了卤汁里,凝固后形成皮冻,如此反复刷上五次,耗尽卤汁。待放凉后,肘子就有了一层红亮光滑的新皮,不细瞧真看不出是卤汁做的。   晚饭时家人们尝到这咸鲜五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的美味,都赞不绝口。   洪万好向弟弟怀念道:“你不做,我都忘记有这道菜了,当年只是听过,还没吃过呢。”   洪爽纳闷:“老豆,你和二叔都是冷师父的徒弟,福满堂也卖过这道菜,你怎么会没吃过呢?”   “哦,那时我去香港学习,错过了学这道菜的机会,等我回来,菜也下架了。”   众人不明白这么好吃的菜为何会下架。   洪万和笑道:“因为做起来麻烦嘛,必须专门派两个人手,福满堂又不是专营卤味的,觉得这道菜投入和收益不成正比,所以取消了。师父也只教过我还有……”   他紧急刹车反惹疑窦,洪爽随口问:“还有谁啊?”   他哂笑:“还有范瑞明啦,那人就是个厨痴,什么菜都想学,越复杂的越有兴趣。”   说完低头吃菜,不敢再看洪万好。   郑传香喜欢范瑞明,一听他的名字总少不了惋惜:“明仔的厨艺真是没话说,你们老豆生前最喜欢他来家里了,一来就给我们做好吃的,你和阿好也是厨师,但比他可差远了。”   两个儿子讪讪点头说是,先后偷瞄洪爽。   洪爽未曾察觉,感慨:“我还没见过比老豆和二叔更厉害的厨师呢,哦,那个魏大群算一个,范叔叔是他师父,厨艺就更好了,真想尝尝他做的菜。”   冷阳笑道:“你努力加油,以后也能成为他那样的厨师。”   洪爽还没跟父亲谈理想,怪他多嘴,悄悄踩他脚尖。   冷阳会意,机灵地岔话道:“二叔,这天仙肘子好吃得没话说,我们来开家卤味夜宵店吧,主营这道菜,再搭配其他卤味,一定比斜马坡那家大排档生意还好。”   洪万和也有此意,打算晚上出去摆路边摊。   郑传香说:“晚上那些热闹的街巷抓得很严,保证不到一天你的家当就全充公啦,还是顶家铺面来做保险。”   市面上的商铺要交不菲的转让费,还必须一口气付半年租金,这么一算投入不小。   冷阳冲洪爽笑了笑:“我有不花钱租店面的办法,知道是什么吗?”   洪爽心照不宣地狡笑:“当然知道了,帮阿顺找摊位时用过嘛。”   洪万和问是什么,她和冷阳异口同声回答:“借鸡下蛋!”   第三天他们就借到了合适的母鸡——一家位于闹市,被宾馆、影院、酒吧、KTV环绕的小面馆。与老板约定提供卤味大排档的代金券做为面馆的礼品,每晚8点半面馆歇业后,将店铺借给他们做生意,半夜关门时打扫干净,保证不影响次日面馆的营业。并将每天纯利润的四成交给店主做为商铺租金。   开张后“天仙肘子”一炮而红,三天共售出100只猪肘,还带飞了同架售卖的各种卤味,扣除所有成本后获利7000多块。   出货量大,洪万好单打独斗不行,自然少不了洪爽做得利助手。   她向家人谎称接了个临时工作,在物流公司中转站做调度员,每天上午十一点到岗,凌晨两点下班,利用这段时间到洪万好的新住处帮忙备货,晚上兼任服务员,偶尔还当跑腿送外卖。   劳动强度比银行大了不少,每天接触荤腥油腻也不如做柜员体面。可从事着自己热爱的工作,又能自由规划时间,不再受人压榨,其兴奋喜悦乃开天辟地头一遭。真后悔没早点转行,唯一担心的就是如何向父母坦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非花 10瓶;平生不羡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冷阳认为“天仙肘子”能通过酱油王的考核,想通知周炳鹤到大排档试吃。洪万和建议他再等一个月。   “我用大砂罐卤肘子,时间一长卤水会渗透到砂罐里,越熬越肥,过一个月卤出来的味道比现在更好。”   能提高过关率,多耗时一个月不为过。   星期天凌晨3点洪爽收工回家,在四楼遇到起床上厕所的洪巧。打了个招呼,她回房洗澡,出来时洪巧正在卧室等她,还带来一盒泰国产的瓶装燕窝。   “二姐,你最近常熬夜,我给你买了点燕窝,你每天吃一点可以补充体力。”   洪巧暑假做了三份英语家教,赚了几千块,近期每个家人都收到过她的礼物。   这份体贴令人温暖,洪爽没忘了嘱咐她今后别为家人乱花销,赚了钱先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你明天要回学校,快去睡觉吧。”   “哦。”   洪巧答应了,动作磨磨蹭蹭的。洪爽看出她有话想说,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洪巧怯懦道:“二姐,我们学校商贸系有个男生最近老是骚扰我……”   三妹靓丽乖巧,讨人喜欢,也到了吸引异性的年纪。洪爽早防着这些事端,听说苗头连忙细问。   洪巧说那男生是个公子哥,开豪车穿名牌花钱很阔绰。这学期开学在选修课上遇见她,第二天便请她们全寝室看电影。她见室友们都去了,只好跟着,不料落单时那男生忽然过来说想跟她拍拖。   “我吓坏了,当场就拒绝了,可他不死心,从那以后天天缠着我,经常打骚扰电话,还送花和吃的来我们寝室,搞得全系人都知道他在追我。我好烦啊!”   她已是成年人,心态与普通女孩无异,也幻想浪漫邂逅美妙爱情,这般抗拒只因那男生出了名的品行低劣。抽烟喝酒,成绩一塌糊涂,据说还常去校外嫖妓,入校一年,女朋友换了一打,就是个下作的花花公子,只想玩弄她。   洪爽气恼:“大学里也有这样的坏蛋,他叫什么名字?给我他的手机号,明天我去学校警告他,叫他不准再骚扰你。”   洪巧猛摇头:“他很凶的,还认识社会上的流氓,不像范娟那么好对付。你去惹他会有危险。”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骚扰你,要不跟爸妈说。”   “不行,我不想让爸妈担心啊!其实我躲他还是躲得掉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因为小妹啦……”   洪巧焦急无措,低头将衣角揉成盐菜。   洪爽已猜到洪欢居中作梗,抓住她的胳膊催问。   原来那叫谢锐的废柴小开查明了洪巧的情报,撩不到她就去招惹洪欢。洪欢最喜跟红顶白,以为得阔少青睐,高高兴兴加入他们的圈子。   下周三谢锐一个朋友要在五星级酒店办生日派对,他想邀洪巧参加,被拒后拿此事引诱洪欢,告诉她参加条件是说服洪巧同去。   洪欢想去派对上结交更多豪门子弟,一心获得入场券,这几日不停纠缠洪巧,软硬兼施逼她接受邀请。   洪巧躲得过外贼避不开内鬼,从小被洪欢吃定,无力摆脱才求助于二姐。   洪欢自从整容后信心大增,一口气释、放压抑十九年的情绪,比过去更咋呼。已多次扬言自己有了颜值做资本,今生非金龟婿不嫁,常找父母要钱购买衣物化妆品,开学后精力基本花在了社交上,周末也找借口不回家。   洪爽曾提醒洪万好约束小妹,可父母都觉得洪欢以前由于貌丑饱受委屈,整容后重拾自信,性格也比以前温顺不少。家里不指望她有大出息,只要本人开心就由得她去,底线是别闯祸。   “这衰女,真以为自己凤凰涅槃一飞冲天,再不管管她会跌等更惨。”   洪爽决定为小妹做一次行为矫正,7点半便起床。   洪欢下楼时她已和洪巧、郑传香围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了。   她舀好米粥,悠闲地坐过来向洪爽搭话:“二姐,你中午才上班,干嘛起这么早?”   洪爽住筷凝视她:“为了跟你谈话才特地早起。”   察觉她的不快,洪欢忙提前撇清:“谈什么?最近我跟你亲妈没联系啊,有什么事别怪到我头上。”   郑传香谨防她们姐妹战火重燃,问洪爽怎么了。   “放心吧嫲嫲,我不会跟她吵架的。”   洪爽说完夹了只烧麦放到洪欢碗里,和气问:“阿欢,你做手术将养的这两个多月,总共喝了多少次我煲的汤,你心里有数吗?”   洪欢傻笑:“具体次数记不清了,至少五六十次吧,而且每次都不重样。全靠那些靓汤,我才恢复得比别人快,二姐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为我付出的辛劳。”   洪爽说:“因为你是我小妹,我才有耐心给你煲汤,对外人我不会这么尽心的。我们是亲姐妹,我想你好嘛,就算说了不中听的话也不是存心刁难你。”   郑传香怕洪欢不接受这种说法,忙劝谕:“是啊,小妹,你二姐很疼你的,你有不对的地方她才说你,你要理解她这番苦心啊。”   洪欢讨厌洪爽拿大话压人,噘嘴道:“知道了,二姐,我又做错什么了?拜托你快教教我。”   洪爽直截了当问:“你最近是不是在学校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你听谁说的?”   “我问你有没有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没有!”   洪爽算定小妹会否认,脸像氧化的苹果暗下来。   “那谢锐这个人你总认识吧?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你成天跟他逃课泡吧,这还不算鬼混?”   洪欢立刻明白谁是她的眼线,向洪巧拍桌大骂:“阿巧,又是你这个奸细,你怎么这么长舌,还专挑我的坏话说!”   洪巧担惊受怕半晌,一挨骂便涌出泪花,放下碗逃避:“我去学校了。”   她低头快走两步,洪欢撵上去揪住她的头发撕扯   “不准走!你这个长舌贱人,居然敢暗算我!”   洪爽和郑传香赶忙阻止,洪爽推开洪欢,怒斥:“自己做错事还好意思打人,是不是以为全家都惯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她扭头向奶奶说明:“那个谢锐是榕大一个流氓公子哥,最近一直骚扰阿巧。阿巧不理他,他就勾搭阿欢做说客,逼阿巧去参加什么生日派对。嫲嫲你知道阿欢从小到大都爱欺负阿巧,这次为了攀附那些有钱人,她硬逼着阿巧接受坏蛋邀请,你说她这么做是不是助纣为虐?”   郑传香又急又气,拉住洪欢责备:“小妹,你有没有搞错啊,怎么能帮外人来害自家人?”   洪欢比她还火大,尖声反驳:“嫲嫲你别听二姐胡说!谢锐只是贪玩了一点,不是什么流氓。人家家里在深圳有几百间店面,在香港还有两栋办公楼,光租金一年就赚1个亿,有钱得不得了,犯得着来害我们吗?他是看阿巧长得靓学习好,想跟她做朋友,谁知阿巧假清高,谢锐一示好她就说人家想追求她,见了面还东躲西藏,别提多小家子气!”   洪爽拍拍气哭的三妹,替她辩理:“他成天又送花又送吃,还缠着要阿巧做他女朋友,这都不算骚扰?家里有钱不代表他就是好人,有钱的坏蛋多了去了,比一般人更阴险恶毒!做人得有骨气,我看我得抽空多煲点猪骨汤给你喝,免得你缺钙,看到有钱人就想跪舔。”   洪欢将好感一笔勾销,学火鸡伸长脖子骂她:“你别以为给我煲了几次汤就是天大的恩惠了,我就爱跟有钱人交朋友,总比跟穷光蛋混有出息!”   洪爽耐着性子教导:“你别天真了,姓谢的不是真心跟你做朋友,他想利用你接近阿巧啊。”   洪欢不服气,问她凭什么这么断定。   洪爽觉得自信心盲目爆棚只会害了她,当场泼冷水。   “你真以为整了容就能摇身变成万人迷?你现在的样子勉强算美女,但一看就是人造的,也没美到让人着迷的地步,充其量过得去而已。你们学校我去过,有大把天然美女,你连中等都排不上,学习也不好,预科还得再复读一年,家境又普普通通。那种富豪子弟交朋友都讲等价交换的,你没有让他们中意的优点,顶多被当成消遣对象,以后被人耍了哭都来不及啊。”   这真话未免太伤人,失去皇帝的新衣,洪欢窘怒胜过裸奔,大哭着跑出门去。   郑传香追不上她,转身拍了洪爽一下,愤怨:“你要教育她也别往她心口捅刀子嘛,她是缺点多,样样比不上你们三个,但人都有自尊,你做姐姐的怎么一点都不体谅妹妹呢?”   洪爽郁闷无言,也觉这次药下猛,一日不好就把千日的好全报销了。   洪巧哭着劝奶奶:“嫲嫲,你别骂二姐,都是我不好,不该回家翻是非。”   洪爽正色纠正:“这不叫是非,本来就是阿欢不对,你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她在跟那种人来往,刚才还一个劲帮谢锐说好话,再不让她清醒,迟早会上当!”   郑传香问:“那谢锐真这么坏?他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洪巧补充情报:“听说他爸爸是炒二手房的,还做酒店生意,是香云大酒店的董事。香云老板的夫人就是他的亲姐姐。”   洪爽寻思:“香云关老板的小舅子,也就是关佩珊的舅舅,那谢锐就是关佩珊的表弟了。”   完成菜谱任务后她和关佩珊已无联系,原想就此缘尽,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不远的将来或许还会有交集。   这一天洪家最苦闷的人是洪巧,她后悔向洪爽诉苦,间接破坏了二姐小妹的感情。   一个圈里的牲口会打架,多子女家庭里兄弟姐妹闹点矛盾算不得大事。   可鸡毛蒜皮的纠纷落在洪巧敏感的神经上也像枪林弹雨。   她始终认为自己在洪家的一席之地是受人恩赐,像个获得长期居住权的房客,必须谨言慎行才不会招人反感。   自我歧视让她自觉自愿地在任何与她相关的冲突里认领责任方,无论有没有能力都会拼命补救,为此不惜舍弃立场和利益。   晚上她带着一袋水果来到洪欢的宿舍,小心翼翼讨好她。   “阿欢,我买了你爱吃的橙子,你尝尝很甜的。”   “我刚吃了饭,不想吃水果。”   “那我放这儿,你想吃的时候再说……我等下要洗衣服,你有没有脏衣服,我帮你洗啊。”   “你装什么勤快,又想回去跟二姐告状,说我奴役你啊?”   洪欢的怒火经过整日燃烧已然式微,但发泄出来仍能燎痛孱弱的洪巧,害她的声腔里又添局促。   “阿欢,我知道今早是我不对,不该把学校的事告诉二姐,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跟随洪欢移动道歉,活像讨饭的乞丐。   洪欢故意不停走来走去,做着翻杂志、照镜子、涂指甲油之类的琐事,增加她的心理压力,许久才轻慢道:“你在二姐心目中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可怜虫,随便装个苦瓜脸她就以为我欺负你,这次还让她和嫲嫲误会我跟流氓来往,你真是好本事啊,比电视剧里的白莲婊还狠。”   洪巧含泪辩解:“不是,我没想过害你,今早二姐那样说你,我也觉得很过分,但她都是为你好,不想你上当受骗啊。”   洪欢转头詈骂:“二姐在帮你,你还说她过分,你何止是白莲婊,简直是千古难寻的小人,举世无双的戏子!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在大人面前扮乖装纯,再拿我当参照物,让他们夸你聪明漂亮。一个养女,骑到我这个亲生女儿头上,你真厉害!”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   “哭哭哭,就知道哭!这儿没人看你演戏,打电话多叫几个观众吧!”   洪欢拧上指甲油瓶盖要出门,洪巧慌忙拉住她的手臂,假若得不到小妹原谅,她铁定彻夜失眠。   “阿欢,拜托你别生气了,以前的事都怪我,大不了我答应你,后天去参加那个生日派对。”   她妥协,洪欢就能完成谢锐交代的任务,成为派对嘉宾,这是她近期最大的目标,实现有望自然开心。   “你真的会去?不会到时又反悔吧?”   “……不会,可我最晚9点就得回学校。”   “有没有搞错,派对8点开始你9点就走,比明星还大牌!”   “不……你知道的嘛,宿舍10点关门,晚了就回不了寝室了。”   “你真是个修女啊,行行,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晚上8点,准时去香云大酒店翠屏阁宴会厅,敢放鸽子,我跟你没完!”   洪巧平息了小妹的怨怒,次日下午收到谢锐送来的快递,大纸盒里装着一件名牌的露肩修身洋装,珍珠白很衬她的肤色,三围尺码也十分贴合。   “希望明天能看到白雪公主般的你。”   歪歪扭扭的字迹真糟蹋了精美的卡片,洪巧想到这恶少经过无数窥视才准确估量出她的穿衣尺寸,如同遭受猥亵,惊悚与愤怒齐发。而明天还必须参加他朋党群集的派对,恍如一头柔弱的羔羊将要前往恶狼谷冒险,启程前就以栗栗危惧。   洪爽这两天一直思筹如何保护妹妹们,做事有点心不在焉。洪万和连着几次发现她走神,问她是不是累了。   “没有啊,我在想昨晚看过的小说情节。”   “这么忙你还看小说,回去就早点休息吧,不然身体吃不消的。”   洪爽敷衍住二叔,仿佛陡峭山道上的登山者,开始想念冷阳这根拐杖。   上周他去澳门谈生意,一走就是四五天。   听冷欣宜说他的公司结业后仍保留了一批重要客户,那些人时不时会找他合作。他在榕州的这几个月并非真正的无业游民,进行着各种投资操作,也接一些顾问业务,这次澳门这个比较特殊,需要他本人亲往。   要是他在这儿就能帮我想办法了,这小子走后一点音讯都没有,在干什么呢?   傍晚,她正要和洪万和出发去开店,快递员送来一箱来自澳门的点心。   咀香园的杏仁饼、凤凰卷、核桃酥、麦酥条;澳福源的肉松蛋卷、鸡仔饼、凤梨酥;永辉的八星报喜礼盒;礼记的老婆饼和酥糖。   差不多集齐澳门最有名的老牌饼店,囊括了他们的王牌产品。   “哇,都是阳仔寄来的?他真有心啊。”   “是啊,可他干嘛不写家里的地址,寄到这里待会儿还得扛回去。”   “对啊,他知道我不吃甜食,干嘛寄这么多来我这儿?几十斤你搬起来很吃力的。”   “可能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想不到他也有迟钝的时候。”   冷阳好像听到洪爽在取笑,电话来得不早不晚。   “点心都收到了吗?”   “收到啦,你直接寄回家多好,二叔不喜欢吃甜食,让我全部拿回去。”   “家里我也寄啦,这份是你的特供,你现在每天大部分时间呆在和叔那边,寄他的地址方便你工作时享用嘛。”   这么解释又得夸他细心了,可洪爽觉得他不怀好意。   “送这么多点心,你想害我变肥婆啊?”   冷阳委屈:“哪有啊,我是看你每天工作辛苦,想让你多吃点补充体力。”   “呵呵,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当初说好合伙做买卖,结果干活儿的都是我和二叔,你却整天优哉游哉,这股东当得好轻松啊。”   知道是玩笑,他更要正经逗弄:“参股方式有很多种,我参的是智力股,为你们出谋划策,至于攻城略地当然是交给你这种武力值超高的大将来完成啦,靠我这个文弱书生是不行的。”   “那请问诸葛冷阳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等你救急啊。”   洪爽想问妹妹们的事,不想让二叔听见担心,跟冷阳约定见面再谈。   挂断电话,只听洪万和在一旁哼唱老歌《相思成灾》,和她眼神相对时还眯眼窃笑。   她立刻看出误会,无奈申辩:“二叔,你别又想歪了,我和冷阳没什么的。”   洪万和装傻:“我没说你们有什么啊,你就是急嘛,急着想见他。”   “没有啊,我是有急事等着他帮我想办法,你别听风就是雨!”   洪万和不理她,敞开嗓门高唱:“因为相爱让彼此存在,今晚风不来花不开,剩一片相思成灾。总在夜未央天未白,等着爱轰轰烈烈走来,与你重又相恋,如大地初开……”   投入抒情的样子仿佛在吟唱她的心曲。   洪爽羞窘喝止:“你要唱也唱个新潮点的,这种老掉牙的歌有什么意思!”   洪万和板起脸声明:“刘德华是我偶像,我就爱唱他的歌,不想听你就唱个自己喜欢的。”   说完唱得更起劲了。   今晚生意照旧兴旺,肖珍家的鸿运大排档在装修,她闲着没事跑来帮忙,让洪爽能腾出空去送外卖。   9点多接到了香云大酒店B座住客的大订单,那人说昨晚他和旅行团的朋友们吃过他们的“天仙肘子”、“五香凤爪”,感觉特别好,想在离开榕州前再饱一次口福。   洪爽骑车飙行八分钟来到香云大酒店,将货物交给1123房的客人,然后乘电梯下楼。   电梯在3楼停顿,走进三名乘客后,门缓缓关闭。   这时,几个青年嬉笑而过,其中两人架着一名穿粉紫色套裙的少女。女孩大概喝醉了,双腿如蛇尾绵软地拽地而行,脑袋也无力耷拉着。   不经意地一瞥后洪爽眼眶扩张,那少女分明是三妹洪巧,身着的套装正是她上个月买给她的。   门已关闭,她狂按按钮却阻止不了轿厢下行,如同呆在沉船的仓底,五内如焚。   刚才那伙人好像也想乘电梯,她冲出电梯门后紧张观察旁边两部电梯的走向。一部正自15楼下行,可以排除,另一部正在提升的才是目标。   她的心随着数字升高,犹如衔钩的鱼,每一秒都是漫长煎熬。   终于,显示器顿在17这个数字,而后开始下降,说明那些人去了这一层。   她赶忙进入电梯,按下17楼的按钮,盯着显示器不停用紧握的右拳捶腿,恨速度太慢,不由自主吼叫:“快!快!快点啊!”   她那小白兔般的三妹被虎狼之徒擒获,此刻恐怕已遭蹂、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五 10瓶;花非花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走出电梯,两旁长长的走廊仿佛迷宫的第一道关卡。洪爽依靠灵敏的嗅觉追踪电梯里的香烟焦臭向左奔跑,烟味很快在空气净化系统作用下消失。   拐个弯,她看到一名正在推车收被单的清洁工,忙问:“大姐,刚刚有几个小青年带着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孩子上来,你知道他们进了哪间房吗?   清洁工指着1721房说:“好像是那间。”   洪爽赶到门口,门把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她用力敲门,持续足足半分钟,一个男人在门内不耐烦地嚷:“什么人!?”   “我是酒店维修处的,下午有人说这间房马桶堵塞,叫我来修理!”   谎话麻痹了室内人,门开了,她猛冲进去,横冲直撞来到套房内间。   屋里有六个男青年,其中一人裸露上身。洪巧躺在大床上,上衣下摆被撩至胸口,文胸已解开,再晚一会儿情况不堪设想。   睹此情景,洪爽像点燃的炸\\药,先朝最靠近三妹的赤膊男裤\\裆处飞起一脚,紧跟着操起水壶砸中身旁一人的脑袋,再举起床头柜前的落地灯挥舞。   她力气大,个子比其中几人还高,火力全开时气势慑人。   一群恶少措手不及,四下惊呼躲避。   她明白自己耍着程咬金的三板斧,久峙必定寡不敌众,吓住歹徒后火速背起洪巧逃离客房。   没走多远,回过神的坏蛋们追出来,三个人一齐扑倒姐妹俩,四五支手同时按住洪爽的后脑肩背,将她死死压在地上。   她掏出手机狂砸最近一人,被另一人趁虚踢中左额角,血水转眼爬成一条长蚯蚓,她痛觉钝化,仍拼命反抗。   众人迟迟不能制服她,一个穿白T恤的青年没动手,在身后怒骂:“哪儿来的臭三八,敢到我们酒店闹事,找死啊!”   洪爽不能让他们劫走洪巧,抓住她的手腕喊救命。   拼抢中1717号房门开了,一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在门边探身张望。   这男人是好家乡食品公司的董事长刘尚志,今天在此举办企业交流会晚宴,席间突然身体不适,到楼上客房休息,被走廊里的喧闹惊扰,于是开门查看。   洪爽陪洪万和去“好家乡”签芋头点心的技术转让协议时曾与刘尚志做过面谈,即刻认出他。趁歹人们走神,挣脱束缚奔向1717房,抓住他的衣袖急呼:“刘董,我叫洪爽,你还记得我吧?那群人想非礼我妹妹,你快帮我们报警!”   她满脸鲜血,头发蓬乱,唬得刘尚志惊疑难定。   那“白T恤”快步走来同他打招呼:“刘董真不好意思,这女人不知是干什么的,突然闯到我们酒店打砸闹事,我们会尽快解决的,你回房休息吧。”   洪爽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死拽住刘尚志不放。   “他撒谎啊,刘董!那几个人真想非礼我妹妹,你看我妹妹还在那边躺着呢,被他们带走就完蛋了!求你帮帮我们!”   刘尚志想起她是谁了,指着“白T恤”安抚她:“小姐你别急,这位是香云大酒店的副总经理,他怎么可能带人在自家地盘搞违法活动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先冷静下来协商啊。”   洪爽扭头瞪视“白T恤”,有这地头蛇扎场子,难怪这伙人这么嚣张。   她忙对刘尚志说:“刘董,我认识香云的总经理关佩珊,你帮我打电话给她,叫她马上来!”   刘尚志奇道:“你认识佩总,那可巧了,这位凯总就是佩总的弟弟,你们更该好好谈谈了。”   “白T恤”正是关少凯,那被洪爽踢中命根的半裸男是他的表弟谢锐。   今晚他在酒店宴会厅为朋友的马子办生日聚会,洪巧受洪欢胁迫前来参加。   谢锐向关少凯介绍她,偷偷请教快速食用的诀窍。   关少凯也是没耐性的主,建议他霸王硬上弓,在洪巧的饮料里下了迷药,得手后伙同几个狗党将人弄来客房,想就地庆祝表弟得手。不料洪爽意外闯入,将没开火的谢锐打成哑炮。   他本想抓住这婆娘狠狠修理,可刘尚志又在中途乱入。摊上这个目击者,行凶计划被迫中断,他转身向同伙挥手,那四人急忙丢下洪巧撤退。   洪爽逃出生天又不想放过坏人,立马调头追赶。断续厮打几个回合,四人纷纷挂彩,她也挨了不少拳脚,额头的伤口因撞击血流不止,已糊花了眼睛。   “王八蛋!有本事别逃!”   她不要命地追到电梯里,直接将一人的左耳根拉裂一半。   这伙恶少年岁尚轻,几番较量都尝到苦头,更被她同归于尽的架势吓坏,胆气尽失只求脱身。   “这三八是不是疯子!快把她弄出去啊!”   两个男人联手拽着洪爽摔出电梯,她揪着一撮带头皮的毛发着地打了几个滚又面目狰狞地扑过来。   电梯里的人如见恶灵,齐声惊叫。   “不要啊!她又来了!”   “快关门!”   “救命啊!”   当那血淋淋的“女鬼”被及时关闭的电梯门封印,四人全都虚脱瘫倒,之后久久恍惚着。   洪爽没抓住帮凶,回到走廊抱起昏迷的洪巧返回1721房。   关少凯骂骂咧咧跟进来,冷不防被她拳击右眼,刚捂住痛处,膝盖又中了一脚,惨叫着跌倒。   洪爽连踢两脚让他翻滚爬下,骑坐在他背上,扯断落地灯的电线,扎猪蹄似的将他的手脚捆在一处。   关少凯变成大粽子,滚也滚不动,恐惧顿生,叫骂:“三八,你搞什么鬼!是不是想杀人啊!”   谢锐捂住下\\体,虚弱地扶墙蹒跚而出,见状来不及惊骇,也被洪爽用落地灯柱撂倒。   她拖过椅子,用四条腿卡住他的上身,坐在上面喘了两口粗气,指面喝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锐骂一句“三八”,立即折现三耳光,吃痛不过招认:“我、我叫谢锐。”   “原来你就是谢锐啊。”   洪爽擦了擦脸上的血,眼中凶光大盛,从谢锐的角度看去活脱脱是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一开口也全是江湖黑话。   “打劫之前得先踩点,你想非礼小姑娘也不先打听一下人家的背景。洪巧是我三妹,我是她的二姐洪爽,你记住‘铁头爽’就是我!刚才你那帮同伙都被我打跑了,你这个坏蛋表哥也被我捆了,现在我打电话叫警察来,告你们强\\奸未遂,故意伤人,看法官判不判你们的罪!”   关少凯挣出一身臭汗,又痛又怒吼叫:“三八,你闹够没有!打伤我表弟,还拿绳子绑我,说起来你才是故意伤人!”   洪爽随手拿纸巾盒掷他:“你们六个男人打我一个女人,要不是刘董露面,我们姐妹都被你们灭口了!你说我故意伤人,好,你们酒店有监控,到时调出来给警方看,让他们鉴定谁是受害者!”   她刚放下电话,有人来敲门,接着听见关佩珊的声音。   “洪小姐,你在里面吗?我是关佩珊,请开门!”   洪爽和她有交情,却并不信任她,担心她包庇自家人,先隔门交涉。   “关总经理,你弟弟和表弟下药迷晕我三妹,把她弄到这间客房想集体迷\\奸她。我赶来救人被他们殴打,差一点没命了。刚才已经打了110和120,等警察和救护车都到了我们再谈吧。”   关佩珊听她这么说,显已知悉她的真实身份。   她已看过部分监控,又向在场的清洁工和刘尚志了解了概况,并熟知关少凯和谢锐的德性,相信情况多半如洪爽所说。但她身为酒店总经理,必须出面平息事态,想先博得洪爽好感,为后面的协商争取筹码。   “洪小姐,听说你受伤了,我带了急救箱,你先出来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用,我暂时还死不了,等到了医院医生会帮我验伤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   “等警察来了再说吧。我现在满脸是血,怕吓着你啊。”   “洪小姐,你信不过我吗?我们是朋友啊。”   “我现在谁也不信,只信人民警察和我的家人!你别废话了,我很累,没力气招呼你。”   洪爽没住口就听见关少凯高声叫骂:“关佩珊,你从哪儿认识的三八朋友,她快把我和小锐弄死了!你还不赶紧带人进来抓她!”   洪爽大声驳斥:“我只是把你们绑起来防止你们畏罪潜逃,不然凭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制得住两个大男人?”   “你还弱女子,我看你是母夜叉中的佼佼者啊!哎哟~哎哟~”   “嗨呀,我被你们打得头破血流都没吭声,你一点皮没破还好意思喊疼!看看你自己,眼大无神,鼻大吸尘,口大正衰神啊!”   “死三八,我会记住你的,给我走着瞧!”   ………………………………   相骂十多分钟,救护车和民警同时到场,洪万和也先于洪万好夫妇赶到。   “二妹,你怎么伤成这样,谁干的?这不是三妹吗?她怎么了?”   洪爽对二叔说:“一言难尽。”,让他看住洪巧,自己包扎完伤口再配合警察做笔录。   稍后洪万和和曾淑琴辗转来到医院,见她头缠纱布,身上血迹斑斑,魂儿都跑脱一半。   洪万和恰好过来,告诉他们:“医生帮三妹做了检查,又给她打了点滴,说她过会儿就会醒了。”   两口子雾中失火,又急又疑,齐问洪爽详情。   “二妹,你刚刚在电话里说阿巧被人迷\\奸,到底怎么回事啊?”   洪爽隐瞒了帮洪万和开店的事,只讲述与案情有关的讯息。   “阿巧上次回家跟我说他们学校有个叫谢锐的阔少最近老是骚扰她,今晚我去香云大酒店找人,在电梯里看到阿巧被几个男人拖着走,赶紧追着他们到了17楼一间客房。见阿巧躺在床上,衣服乱七八糟,内衣都被人解开了,旁边还有个小子没穿衣服。气得我上去就是一脚,然后拿起落地灯防身,打退他们再背着阿巧逃跑……”   她花二十分钟重复了给警察的口供,得知女儿受辱挨打,洪万好怒不可遏,想即刻修理歹人。   曾淑琴比他心细,担忧道:“那帮人有钱有势,出事地点还是他们的地盘,会不会反咬我们一口啊?”   洪爽也预感恶人会颠倒黑白,但并不畏惧。   “敢反咬,我就跟他们打官司,酒店里那么多监控全拍下来了,六个男人打一个女人,我摆明了是正当防卫,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帮坏蛋,不然他们还会去找阿巧麻烦。”   洪万和夸奖:“二妹真仗义啊,出了事只担心妹妹的安全,真是我们洪家的种。”   洪万好如同收到鼓励,豪迈道:“我女儿说得对,邪不压正,我们干嘛怕那伙人。不管打架还是打官司,老豆都跟他们斗到底!”   不久护士来通知说洪巧醒了,一家人连忙赶到病房。   洪巧晕乎乎的,对当下的处境深表茫然,看到洪爽惊骇道:“二姐,你怎么受伤了?”   洪爽让她先别管那么多,问:“一会儿警察要来问话,你先告诉我们今晚为什么会去香云大酒店?”   洪巧迟疑道:“我去参加一个生日派对……”   洪爽马上对上号:“是不是谢锐叫你去那个?”   “是……”   “你不是很讨厌那人吗,为什么又接受邀请?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你被姓谢的和他的同伙下药迷晕了,带去楼上客房,要不是我碰巧路过看到,赶去救你,你现在已经被那伙混蛋糟蹋了。”   洪巧像听恐怖故事,被二姐略显急躁的叙述夺去胆色,颤声哽咽:“二姐,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8点半才到那儿,只喝了半杯阿欢给我的果汁。”   她透露重大信息,引得家人们惊呼:“阿欢也去了?!”   洪巧隐瞒不住,哭着道出参加派对的经过。   家人顾不上责怪洪欢,只担心她的安危,急忙联系她。   连播三次方打通洪欢的手机,接话的是个陌生女孩,说洪欢还在派对现场,已喝得烂醉,朋友们正商量如何送她回家。   洪万好夫妇忙赶去接应,洪欢躺在会场休息室的沙发上,死猪般呼呼大睡,身上衣衫完整,未见被侵害的迹象。   曾淑琴怒气盈胸,拉起她欲扇耳光,怕打坏她的人造假面,改朝屁股下手,一口气狠抽五六下。   洪欢惊醒,迷迷糊糊认出母亲,嗔怪:“妈,你干嘛打我?”   “搅家星,你两个姐姐差点被你害死啊!”   曾淑琴后怕渐深,不敢想象假如洪巧没遇到洪爽,而洪爽又没遇见刘尚志,姐妹俩被流氓们控制会是什么下场。泼天的大祸都是小女儿惹出来的,真想狠命揍她一顿,再剃光她的头发。   洪万好拦住她,劝她有话回家说,背起女儿,让妻子提着她的包和沾满脚臭的高跟鞋,狼狈地来到停车场。   路上洪欢直嚷着要尿尿,不知正身处大街,双脚落地就想脱裤下蹲。   父母慌忙阻拦,却死活都拉不住。   洪万好急中生智,打开车门让她躲在门后撒尿,与曾淑琴从旁遮挡。待她尿完,忙塞进后车厢,用矿泉水瓶里的剩水冲洗地上的污渍。   曾淑琴无比窘恨地念叨:“我就说这死丫头没人会要的,丢到路边狗都懒得闻,你还生怕她有事,刚才车开那么快,出了车祸我们才冤呢。”   洪万好无奈劝解:“你别这么说,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嘛,做父母的不可以嫌弃自己的孩子。”   也只有他这个二十四孝好老爸能忍,曾淑琴望着形象腌臜的女儿,觉得她就是老天爷寄来的炸\\药包,假如今后还有男人肯善待,自己必须给那慈悲的女婿磕几个响头。   关少凯和谢锐在另一家医院留院检查,谢美兰闻讯赶来病房,听完儿子控诉转身吩咐关佩珊:“小锐的父母去欧洲了,托我们帮忙照顾他,现在出了这种事还了得?马上找律师告那个疯女人,必须让她坐牢!”   关佩珊解释:“妈妈,这件事是少凯和小锐先理亏,他们在那女孩妹妹的饮料里下药,然后把人弄到客房动手动脚,监控录像都被警方带走了,真打官司对我们很不利。”   关少凯怒道:“你别胡说!是她自己喝醉的,我们好心扶她去客房休息,什么时候动手动脚了?!”   关佩珊耐心辩驳:“我刚去过那家医院,医生抽取了那女孩的血样,很快会化验出药物成分,你们赖不掉的,再说还有监控。”   谢美兰厉声断喝:“监控只能拍到公共区域,房间里的情形谁说得清?叫你去找律师就快去,磨蹭什么!?”   关少凯火上浇油:“妈妈,那疯女人是她的好朋友,她想吃里扒外袒护她!”   他以为母亲知情后定会重责关佩珊,殊不知这些对话都是她刻意安排的,迎向谢美兰暴戾的目光,从容道:“妈妈,伤人的女孩名叫洪爽,就是夏蓓丽的亲女儿。”   那次谢美兰听她提起冷阳和洪爽,随后在与夏蓓丽会面时巧妙探问。夏蓓丽承认冷阳是姜开源与前妻的孩子,同时透露了她与洪爽的关系。   谢美兰最擅见风使舵,听夏蓓丽的口风似乎很疼这个女儿,报复定会得罪她背后的大靠山,低头思索两秒,再狠刮关佩珊一眼,敛色劝慰儿子:“少凯,那洪爽是福满堂董事长夏太太的女儿,很受她妈妈宠爱,福满堂和我们有很多合作,看在夏太太的面子上,这件事先这么算了吧。”   关少凯惊怒:“妈妈,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却叫我算了,那我和小锐岂不是白白吃亏?”   谢美兰柔声哄劝:“做人要学会忍耐,爸爸妈妈教过你的,该低头时就得低头,为一起小纠纷得罪福满堂,会让我们损失更大。我会找机会跟夏太太说,她欠了我们这个人情,今后会用大实惠来补偿。”   关少凯也知姜家不好惹,拳击床铺,恼恨地背过身去。   谢美兰让关佩珊跟她出去,走出病房猝然转身抽她一巴掌,打得她如风中细竹上身歪斜。   “你刚才先不说打人的是洪爽,想故意害我出丑吧,真是越来越有心机了。”   关佩珊淡定理好乱发,不带任何情绪地否认:“妈妈,我没那么想,是您多心了。”   “哼,这点小伎俩还想瞒住我?”   “妈妈,不是每个人都像您做事面面俱到,我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您尽管批评,但别动不动误会我。”   谢美兰盯着她恶毒冷笑,带着穷根溯源的恨意,仿佛要从她脸上搜捕厌恶的源头。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学勾践卧薪尝胆,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手心里翻出多大的跟头。”   她像铁血女王意气昂然地离去,关佩珊静待那惊心动魄的高跟鞋声远逝,微微一笑,周围景致都换成了阴森诡异的冷色调。   月满则亏,她有的是耐心坐等这对飞扬跋扈的母子犯错,在他们纵火自焚的时刻推翻压迫她的暴\\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上午洪欢睡眼惺忪地起床,走出卫生间撞见面如雷公的母亲。   “你睡醒了?”   “哦……”   曾淑琴再无别话,立马拽她下楼,推到客厅中央拿起茶几下的老头乐照她身上一顿乱抽。   洪欢蚱蜢似的跳来跳去,哭叫:“妈你昨晚已经打过我了,今天怎么又打!?”   “昨晚你醉醺醺的不知道疼,我就是想等你清醒了再正式处罚!”   母子俩追打吵闹,郑传香和洪爽洪巧相继下楼阻止,曾淑琴拒不听劝,抽断老头乐又找鸡毛掸子代替。直到洪万好也回来,才在家人的集体阻拦下停止暴雨攻势,将藏在沙发后的洪欢拖出来,用掸子指面喝问:“你在大学念的是什么专业?”   洪欢不明用意,哭丧嗫嚅:“工商管理。”   曾淑琴叱骂:“工商管理?我还以为你念的是老鸨专业,专门学习拉皮条!还拿你三姐去赚钱,和流氓合伙害她,你说你还是不是人?!”   洪欢惊懵:“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害阿巧了? ”   “你逼她去参加流氓办的聚会,还拿掺了迷药的饮料给她喝,害她差点被流氓迷、奸!幸亏你二姐昨晚也去香云大酒店办事,正好遇见才把阿巧从虎口里救出来。你看看你二姐,她为了救阿巧被那伙人打得遍体鳞伤,运气差点连命都没了!”   洪欢刚才也纳闷洪爽为何头缠纱布,被母亲的话吓傻,更激动地喊冤:“我没有啊!昨晚我到了派对只和人喝酒聊天,什么都没干,后来喝醉就睡着了,我哪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曾淑琴抽她一下,命其住口,接着审问:“昨晚你是不是拿了饮料给阿巧喝?”   洪欢蜷缩大哭:“我怕她口渴拿了杯果汁给她,可那果汁是服务员给我的,里面加没加迷药我真不知道!”   洪万好看她蓬头垢面,手脚被抽出若干毛虫印,忍不住心疼辩护:“肯定是别人做的手脚,阿欢心没那么坏,不会害自己的姐姐。”   曾淑琴认为洪欢堕落至此,一半原因得归咎于丈夫的溺爱,掸子转而对准他,厉声喝问:“你别护着她!就算她没在水里下药,但收了流氓好处逼着阿巧往狼窝里走的事情总是真的!单凭这点还不该打?”   说完又照洪欢背上连抽几下,边打边骂:   “人家随便给点好处你就心甘情愿当狗腿,一条贫贱命,还天生富贵眼,灶台抹布,只想揩油,背上背鼓,找着挨揍!”   她这通怒气是以往无数小怒的叠加,后劲十足,越受劝阻越毛躁,抓住洪欢衣服往门外拖,扬言要找人贩子卖掉这个祸害,落下四五百块至少能交这个月的水电费。   洪欢杀猪般哭喊,洪万好怒了,抢过鸡毛掸子呵斥:“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生的,我是她老爸啊,不许你这么对我女儿!”   他脑门爆起几条筋,曾淑琴脸上一片火,扯嗓咆哮:“好!你是她老爸,那我们一人一半,上半身归你,我打下半身总可以吧!”   说着高举巴掌猛拍洪欢屁股,又让她原地表演跳大绳,鬼哭狼嚎:“妈,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才是你亲生的,你居然舍得这么打我!”   她自己往刀口上撞,怨不得母亲变本加厉发火。   “就因为是亲生的我打起来才不用手软!没见你二姐因为你被人打成那样,额头缝了8针!都不知道会不会破相!”   洪欢惶恐中顾不得策略,凭本性对答:“二姐长那么漂亮,就算留几道疤也无所谓啦!”   “你还敢说这种话!”   其他人寒心,曾淑琴更被逼疯了,跳脚道:“你去整容以后你二姐天天到市场买菜给你煲汤,怕你伤口恢复不好,炒菜都尽量少放醋和酱油。你预科考试没过,我和你老爸都说你不是读书的料,为你的将来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你二姐说你喜欢美容美发,学那个可能有出路,帮你找了好几家学校的资料,说你明年再考不上就转去专业学校学技术。她那么关心你,事事为你着想,你却一点不顾她的死活。留着你这种没良心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打死算了!”   她跑去厨房拿擀面杖执行家法,郑传香不能再忍,抓住擀面杖急嚷:“阿琴,小妹虽然是你生的,但到底是我们洪家的种嘛,你要打她也得问问我们啊!”   洪爽拉住曾淑琴:“妈,你这次罚得够重了,再打会出事的,先饶了她吧。”   洪巧也哭着求母亲住手,说挨打真的很疼,洪欢挨了那么多下一定痛死了。   曾淑琴想起刚才洪巧保护洪欢时替她挨了两下,摸着她的痛处,心里五味杂陈。   她并不狠毒,这次怒揍女儿只因她犯错太深,不重重责罚恐家人怪她这亲妈偏私,破坏家庭稳定。此刻见他们个个宽容,不禁内疚加剧,再想起昨晚洪欢醉酒后那些丢人洋相,当即怨中生悲,苦痛勃发,跌坐在地纵声嚎哭。   “小时候在农村过得猪狗不如,我当时就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活出个人样来,谁知道吃了那么多苦花了那么多钱供出来的女儿长大了会像猪狗一样蹲在大街上撒尿,还不如人家穷山沟长大的孩子懂事,我这辈子算白活了!”   家人都理解她的心情,或同情或羞愧,洪万好心酸道:“你生气有什么用呢?孩子不懂事我们更要耐心教嘛。刚才派出所来电话,叫我们带阿欢过去做笔录,你等事情了结再说啰。”   警方查看了各种证据,并向纠纷双方和各位证人搜集口供。   洪巧的血检报告显示她确曾服用麻醉类药品,但洪欢没记住那位提供饮料的服务员,会场的监控也没拍到相关影像,无证据指认下药者是谢锐一伙,最有嫌疑的反而是她本人。   洪爽遭关少凯等人殴打是事实,但她在1721号客房打砸破坏,踢伤谢锐,殴打捆绑关少凯也是事实,涉嫌故意伤人和非法拘禁。而且客房里无监控,事发时洪巧昏迷,身上没有受侵害的痕迹,也不能证明曾遭受猥亵。   纵观现有的案情调查,追究起来双方都得承担法律责任,警方建议协商调解。   关家主动表示不予追责,也希望洪家就此罢手,自愿赔偿洪爽全部医药费,并保证事后绝不报复。   不利因素太多,洪万好夫妇商量后劝洪爽让步。洪爽咨询当律师的同学后也觉这场仗没胜算,只得暂忍,叮嘱洪巧在校小心,警告洪欢切勿再同谢锐一伙来往。   第二天冷阳回来了,听说她受伤,忙来探望。   “阿洪婆说你头上缝了8针,那伙人拿什么打你的?”   “本来只是小口子,我追他们的时候用头撞了一个衰仔的鼻子,伤口就裂开了。”   “啧啧,你真以为自己是铁头爽啊,酒店有监控,那几个人跑了还能抓回来嘛,竟然自己去追,胆子太大了。”   “说我胆子大,还不如说那些坏蛋胆小如鼠,你没看见他们最后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都说我是鬼呢。”   冷阳回忆当初被她骑车狂追几公里的情形,能想象恶少们的感受。这女人大概是拼命三郎转世,坚持对敌人穷追猛打,又会誓死保护亲近的人。   他已从郑传香处大致了解事件经过,目前看和解的确是最佳方案,问洪爽是否知道关家为什么主张言和。   “这案子证据不足,情况对你们家更不利,他们反咬的几率很大,这么轻易退让肯定有原因。”   洪爽也在琢磨这问题,怀疑是关佩珊从中斡旋。   冷阳另有见解:“上次那魏大群说关小姐是关家的养女,在家没地位,你打了关大少和他们的亲戚,只靠关小姐说情作用不大。我看他们八成知道你是夏蓓丽的女儿,想做一桩人情送给那女人。”   “不会吧,我从没对关小姐说过这件事啊。”   “你忘了上次你陪我去香云大酒店救姐姐被保安拦住,后来关小姐通报了姜开源才准我们进去。她那时已经知道我是姜开源的儿子了,当晚我和姐姐在酒店过夜,她又送餐券又帮我们升级客房,别提多殷勤,事后肯定还详细调查过。据我所知香云和福满堂常有业务往来,关家人多半认识夏蓓丽,不难查到你们的关系。”   洪爽极端仇视生母,如果真要靠她的势头避险那就太恶心了,这也更证明了关家人的可恨,决定今后再不同关佩珊来往。   事情往往不尽人意,两天后的夜晚她在卤味店干活儿,关佩珊意外现身。   洪爽奇怪她为何能找上门来,一问才知是自己提供的线索。   那天她去香云大酒店送外卖,进大堂时保安夸她带的卤味好香,她顺手给了对方一张店铺的名片做宣传。   争端过后,酒店应警方要求将当晚所有关于她的监控视频调出备案,关佩珊看到这一片段,找到画面里的保安盘问,得到了那张名片,顺着地址找过来。   “原来你自己出来开店了,看样子生意很好。不过伤还没好就工作,要不要紧啊?”   她亲切关问,递上一大袋礼物。   “我买了燕窝人参给你补身,希望你能快点康复。”   洪爽侧身拒绝:“不用了,我是热性体质,一吃补药就上火,你拿回去吧。”   说完调头就走。   “洪小姐,我们谈谈好吗?”   关佩珊快步换位面对她,为自己辩解:“我知道那天的事让你很生气,我那个表弟从小就是不良少年,舅舅舅妈习惯溺爱放纵,把他惯成了小混混。我弟弟也是,被我妈妈宠坏了,又爱在人前充大佬,经常惹出一堆麻烦,我也很头疼啊。”   洪爽漠然:“这是你们家的事,跟我说有什么用?”   关佩珊擅于应付冷脸,仍软语微笑:“我今天来不求你原谅他们,是想代表我自己向你道歉,希望你别因为我家里人怨恨我,我真的很珍惜我们之间的交情,也很重视你这个朋友。”   洪爽严密控制表情,以免不慎翻白眼,沉声道:“我们不过是泛泛之交,真朋友就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关佩珊没料到她这么直接,尴尬道:“对不起,这件事也是我不对,但我真没恶意,只是……”   她一时找不出借口,洪爽替她说:“知道,你有苦衷嘛,可我没兴趣听。你快走吧,别妨碍我做事。”   关佩珊吃定闭门羹,只好讪讪告辞,洪爽瞟一眼她带来的补品,郑告:“把这些东西拿走,堆在这里占地方,待会儿还得拿出去扔,太麻烦了。”   唾面自干这种事关佩珊也早已习惯,不声不响提起礼物走了。   来到停车处,她的座驾车身微斜,左边的前后轮胎都被扎破,定是某个没素质的坏蛋恶意为之。报警后警察很快到现场拍照取证,但天亮后才能联系保险公司和汽修厂来拖车,现在必须叫车回家。   她站在路边低头看手机,有人在远处叫她:“关小姐!关小姐!”   抬头只见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呼喊她的男子就坐在驾驶室里,是贺阳。   看车辆的位置,他定是特意停车招呼她。等她挥手回应,他违章调头驶到跟前,亲切问好:“好久不见了关小姐,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办事呀?”   “正要回家,结果车胎被人扎坏了。”   “那可真不走运,我现在没事,送你一程吧。”   “不用,太麻烦你了。”   “没事,顺便嘛。”   贺阳热情地下车为她开车门,关佩珊信得过他的为人,端雅道谢后坐进副驾驶室。   寒暄数句,他笑问:“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在想那个扎你车胎的坏蛋?”   她莞尔:“没有,在想别的事。”   “今天还有人惹你生气?”   贺阳是交际能手,极擅攀谈,而且真心对这女人有兴趣。他明白这感觉意味着什么,但不想压抑,妥善利用说不定还能取得附加效益。   关佩珊也不单纯,能准确分辨接近她的男人,早从贺阳的态度里嗅到了雄性荷尔蒙的味道。怎么因势利导她心中有数,先诚实回答提问。   “最近我弟弟又闯祸了,狠狠得罪了我一个朋友,今天我去找那朋友道歉,才知道她连我的气也生,我看我们要绝交了。”   “你那朋友太不理智了吧,得罪她的人是你弟弟,凭什么迁怒你?”   贺阳站队是为了博好感,关佩珊也乐于当白莲,语气委屈而大度:“其实我也有错,没能替她讨回公道。你知道的,我弟弟跟我关系很差,我妈妈又处处袒护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朋友,可又不想让她知道我在家的处境,觉得那样好丢脸。”   贺阳安慰:“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也看得出你很在意那个朋友。可她不经调查就迁怒你,证明她对你不够信任也不够了解,并不重视你们的友情,失去这样的朋友没什么可惋惜的,你应该拓宽视野,去留意那些真正值得交往的人。”   她跟着他的步调走,笑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值得做朋友?”   他圆滑地摆姿态:“做朋友最好以好感做基础,以了解为前提。我很喜欢作家罗兰说过的一句话‘交朋友不是让我们用眼睛去挑选那些十全十美的人,而是让我们用心去吸引志同道合者’,两个人一旦结为朋友,除了背叛,其他一切错误都可以原谅。”   她笑道:“这是你交朋友的标准?照这么说成为你的朋友好处很多,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饵线抛得熟练,贺阳也欣然咬钩,温柔地看她一眼。   “如果你真这么想,说荣幸的人应该是我。”   “那就说定了,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以后记得多关照我。”   “好啊,你也是。”   说笑一阵,关佩珊适时恢复矜持,静静望着窗外。   贺阳悄悄打量她,柔声问:“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点儿?”   她轻笑:“多亏你开导,感觉好多了。”,说完指着天空说:“今晚月亮好圆啊。”   他俩思维同步,他准确答出她预计的话题。   “后天是中秋节,到时月亮会更圆。”   “对啊,说起中秋节,我记得小时候每年过中秋爸爸都会陪我扎灯笼、放孔明灯,那时候有他照顾真的好开心,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离开我。”   思及养父关佩珊真心伤感,她一直觉得自己生长在黑暗的环境里还未完全丧失人性,都归功于这位善良温柔的长辈,虽然对她的庇护不够周全,却让她体会到了真挚的父爱。多希望先死的人是谢美兰,那样她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见她神色转黯,贺阳猜她在怀念亡父。中秋将近,他为讨好姜家人采购了一些过节物品,其中正好有她提到的东西,于是建议:“你想扎灯笼,放孔明灯,我车上刚好有,现在去江边怎么样?”   关佩珊略惊:“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孔明灯就得晚上放嘛。你不赶时间我就在下个路口改道。”   这是加深交情的好机会,她点头同意。   贺阳调转方向驰往临江大道,来到烈德大桥下的滨江公园,取出后备箱里的物品。   “我买了很多扎灯笼的竹签和彩纸,挑你喜欢的,我扎给你。”   “你会扎灯笼?”   “不止会,我从小就是扎灯笼的高手,你说一个样式,我保证能扎出来。”   “是吗?那我要一个兔仔灯。”   关佩珊选了最简单的样式迎合对方。   贺阳也没吹牛,坚韧的竹条在他手中变得柔顺听话,几分钟便乖乖编成兔子的骨架,糊上红、白、绿三种颜色的油纸,就得到一只圆润可爱的兔仔灯。   关佩珊着实惊讶,捧在手里翻来覆去欣赏,欣悦道:“这兔仔灯跟爸爸扎给我的一模一样。”   贺阳藏好得色,温声细语问:“喜欢吗?”   “嗯。”   她用力点头,未使用演技泪水便不请自来。他料定她在睹物思人,稍后探问:“是不是又在想你爸爸?”   她勉力一笑,指尖快速划过眼眶带走泪珠,迟疑道:“爸爸生前很疼我的,从没因为我是养女就区别对待,对我甚至比对弟弟还好。我也很爱爸爸,总觉得他人这么好一定能长命百岁,所以他去世时一点准备都没有,那段时间天都快塌下来了。”   她泪落不止,已来不及擦拭。   贺阳递上纸巾,陪她叹息:“我想关老板也不愿这么早离开,可世事难料,他走的时候一定很舍不得你。”   “世事难料”四字一针见血,养父去世前一周对关佩珊说准备给她一笔创业资金发展事业,免得老在家看谢美兰脸色,还说他会为她安排好所有事,保证她一生无忧。谁知七天后美梦都成泡影,她接到消息时他已躺在殡仪馆里,谢美兰出于报复心理,有意切断父女间的联系,没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她抽泣着向贺阳倾诉此情,固然存在故意成分,也出于真情实感,因此获得更多怜惜。   他的手已伸出,也许想搂住她,但最终轻轻搭在她肩头,分寸拿捏得极好,言辞也贴心得当。   “人生就是这样,越珍惜的事物越容易失去,但我们缅怀逝者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如果我是关老板,看你想起他只是伤心,一定情愿被你忘记。”   不管真心与否,这番话足以换取谢意,关佩珊含泪而笑:“你真的很会安慰人,我想姜小姐也很喜欢你这点。”   贺阳笑叹:“也许吧,她就像个小妹妹随时都要人哄,前天还叫我中秋节扎四个福禄寿喜灯笼哄她家里人开心,听得我头都大了。”   “福禄寿喜四神灯?那很难啊。”   “是啊,我白天还得上班应酬客户,这会儿还没动工,不知到时能不能交差。”   他随口抱怨,实际没往心里去,明天随便找家灯笼作坊订制就能搞定。   关佩珊却给了他惊喜:“要不我现在帮你扎吧,我上学时也喜欢做手工,能当你的好助手。”   贺阳欣然受之,当下摆开材料动工,二人配合默契,三小时内制成一套精美的四神灯,并排陈列欣赏,都由衷地喜悦。   “不错啊,我想姜小姐和她爸爸妈妈看了一定喜欢。”   “喜欢就不一定,但过关应该没问题。多亏你帮忙,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我们是朋友嘛,何必那么客气。”   正说着姜秀娜来电查岗,贺阳回说自己刚完成她布置的任务,打完电话就拍灯笼视频给她看。   “不用了,我一整天都在和广告公司的人谈项目,累死了,你明天直接带来公司给我看吧,先睡了,晚安。”   贺阳挂线后窘迫地冲身边人笑了笑,关佩珊应对得体,很自然地微笑道:“太晚了,送我回家吧。”   “放了孔明灯再走吧。”   他麻利地点亮一盏孔明灯让她许愿。   她伶俐地开玩笑:“是不是一盏灯只能许一个愿?”   “一般来说是这样,好像愿望太多灯就飞不起来了。”   “那我放十盏灯行吗?”   “没问题,我这里有几十盏灯,你全部放完吧。”   “那可不行,做人不能太贪心。”   她十指扣于胸前,闭上眼睛默默许愿,接过孔明灯高高举起再轻轻放手,宛如揭开一个轻盈的梦境。   纯美一幕令贺阳怦然心动,不禁问她许了什么愿。   “希望来年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么开心。”   她的笑脸仿佛另一轮明月,比天上月温柔,比水中月温暖,即便是幻觉,男人也甘愿受骗。   “你现在很开心吗?”   贺阳情不自禁注视她,找回了当年热恋的感觉,并且排除了年少时的盲目,更契合他目前的需求。   情况尽在关佩珊掌控中,酌情多添加一些暧昧。   “今天和朋友绝交我本来很难过,幸好遇上你,不止让我心情变好还体会到了小时候的幸福感,真得多说几句谢谢才行。”   到达家门外,她指着后车厢里被洪爽退还的礼物说:“我今天买了些补品,打算自己吃的,看你工作很累的样子,先送给你补身吧。”   见他推辞马上说:“是朋友就别这么客气嘛,你也送了我这么可爱的兔子灯,就当我给你的回礼吧。”   她为今天的应酬画下完美句点,下车时果然收到邀约。   “关小姐,改天能请你吃饭吗?”   这条人脉已铺设稳固,她回眸而笑:“当然可以,到时联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起名无能星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唐玉芬避居三亚,没这老坑婆碍眼,夏蓓丽也有心情亲自打理中秋家宴了,上午领着保姆去商场购物,中途谢美兰打电话约她见面,声称有要紧事。   “那家商场三楼有家花神咖啡店,我现在过去等你,你买好东西上来找我啦。”   夏蓓丽以为她有事相求,有空便去应酬一下,见面后却听谢美兰说她是专程来道歉的。   “这件事我真是羞于启齿啊,虽然是误会,也觉得很对不起你。”   她有意吞吞吐吐,观察夏蓓丽的反应,判断她还不知道洪爽被人打了,在她和蔼询问下婉转坦白:“上周三晚上我儿子的朋友在我们酒店开派对,请了很多人,其中两个是你前夫的女儿,好像都是榕大的学生,一个叫洪欢一个叫洪巧。”   夏蓓丽点头:“是,她们是我前夫和现任太太生的,是对双胞胎。”   谢美兰苦着脸说:“那派对来了三四百人,不知谁起坏心在洪巧的饮料里加了迷、幻、药,她喝完以后就晕倒了。幸亏我儿子和侄子在场,只当她身体不舒服马上送她去客房休息。刚好你女儿来香云办事,见他们带着洪巧上电梯,就误以为他们想把她怎么样,追到了楼上客房,进门后一声不吭开始砸东西,还把我侄子打伤了。”   夏蓓丽惊讶:“我女儿,你是说洪爽?”   “对对,就是这位洪小姐。”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面的事就很严重了,当时我儿子也在嘛,他不认识洪小姐,看她搞破坏就以为是来闹事的,想和朋友们制止她。谁知洪小姐好厉害呀,力气大得几个男人都不是对手。双方从屋里打到走廊,结果都受了伤。我儿子不想事情闹大,让朋友们先走,洪小姐还不肯放人,追着他们打进电梯,那几个男生个个鼻青脸肿,胆子都吓破了,她还没事人一样,转来抱着妹妹回客房。我儿子跟去交涉,一不留神又被打倒,还被电线捆得严严实实,手脚差点脱臼。我侄子最惨了,被洪小姐踢中要害,这会儿还在住院观察呢。”   她偷梁换柱,伪装成受害者。   夏蓓丽清楚那帮公子哥的作风,判定关大少等人企图迷、奸洪巧,被洪爽及时阻止,听说两边曾剧烈殴斗,料想洪爽受伤不轻,怒形于色道:“你找我来就想跟我说我女儿打伤你儿子和侄子?要我说对不起吗?”   谢美兰忙摆双手:“不不,好男不跟女斗嘛,不管事情起因是什么,总之洪小姐受伤都是我们家不对。所以后来警方问我们要不要追责,我都说不用,还赔了全额医药费,又让我们家佩珊去找洪小姐当面赔罪,这些你回头问问就知道啦。本来我还让佩珊跟她谈谈业务合作,可那傻女嘴太笨,没说两句又惹洪小姐生气,合作的事也没能说出口。”   “……我们小爽不是不讲理的人,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警察已经调查过啦,就是误会引起的。”   “是吗?警察办案只讲证据,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可从不随便冤枉人。”   “问题是我儿子侄子真没做什么啊,你不信尽管去查好了。”   夏蓓丽不依不饶的架势唬住谢美兰,唯恐因此与姜家结梁子。其实夏蓓丽只是在替洪爽泄愤,知道谢美兰敢当面找她,此案必然缺少定罪的实证,双方若对立她还得担个无理取闹的名声。   “你也是做母亲的,应该理解我的心情,我只是不希望女儿受欺负。”   她敲山震虎,谢美兰苦着脸说:“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看见儿子侄子被打得受伤住院还来找你道歉了。就是不想因为一点小误会搞坏我们两家的关系嘛。”   夏蓓丽轻轻一笑:“这就叫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小爽虽然没和我一起生活,但也是我的心头肉,就跟你疼少凯一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最想做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保护女儿,避免她将来再受同样的伤害,你明白吗?”   谢美兰听得懂威胁,忙说:“明白明白,我已经警告过少凯和我侄子,叫他们以后见到洪小姐和她的家人都躲得远远的,千万别冒犯他们。”   夏蓓丽点点头,洪欢已汇报洪爽换了新工作,她很关心女儿的近况,刚才听谢美兰说想找她谈业务合作,便改问此事。   谢美兰说:“洪小姐不是开了家卤味夜宵店吗?我们酒店的酒吧和商务会所出售的小吃都找附近几家烧烤店烧腊店供货,需求量很大的。如果洪小姐愿意,我想请她做我们的供应商,也能帮她提高销量嘛。”   夏蓓丽不愿被外人洞察私事,稳静道:“是,她是跟我说过想开家店,我们母子最近都很忙,没怎么联系,你有那家店的地址吗?我想补个花篮过去,好给她惊喜。”   谢美兰忙取出关佩珊提供的名片交给她,又陪上不少好话:“你见了洪小姐,麻烦代我转答歉意,我已经狠狠骂过我儿子和侄子了,他们保证今后再不冒犯洪小姐。如果还需要其他补偿,我们家一定照办,另外还请替我问候她的身体,请她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   她附送五斤上等的马来西亚燕窝和两大盒精品大连海参,希望夏蓓丽笑纳。   夏蓓丽心里正恨她,更看不上小恩小惠,婉拒:“这些我经常都会买给她,吃不完太浪费,东西你留着,心意到就行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做事,改天再聊吧。”   她拎包离座,在远处座位等候的司机保姆赶忙跟随,她让他们带着物品打车回家,亲自开车来到名片上的地址,却只看到一家正要关门的家常面馆。   老板见她站在门外犹疑观望,问她找谁。   “我是来订外卖的,名片上这家店的地址和你家一样。”   老板看过名片,笑道:“这家店是在这儿,他们租了我的店面,每晚8点半才开张,今天中秋他们不营业,你明晚再来吧。”   这家店店面狭小,门脸陈旧,是底层人群的消费场所,在这种地方卖卤味,无异于摆路边摊的小贩。   夏蓓丽像吞了一瓶汽油,浑身焦热,随时会自焚,回到车内联系洪万好,暴躁地命令他立刻来相见。   事关女儿,洪万好被迫放下家务找借口溜出来,前妻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差,预示着事情比“牛河新娘”更严重。   “洪万好,你是不是很缺钱?生意失败还是欠了外债?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神经病,最近家家乐生意好得很,我手头从没像现在这么宽裕过。”   “既然有钱为什么不给小爽花?打算全存起来给曾淑琴和你们的亲女儿?”   “你在说什么啊!我对二妹从没吝啬过!多少钱都舍得给她花!”   交谈两轮,洪万好由惊转怒,警告夏蓓丽别找茬。   夏蓓丽板着水泥脸,将名片甩给他。   “你不缺钱又没苛待小爽,她怎么会跑去摆夜摊卖卤味?”   洪万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看看名片再看看她,眼前全是问号。   夏蓓丽最恨他这种糊涂样,怒道:“你看清楚,她这次是开店,不是救人做善事。我刚刚去那家店看过,又破又小,别提多寒酸,比大排档都不如。洪万好,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不想自己孩子有出息?小爽聪明漂亮,如果当初你肯让我栽培她,她现在就是标准的白富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寻常千金小姐还风光。落在你手上就变成卖夜宵的小贩,每天在那种破地方累到半夜三更,你是不是想利用她报复我,让她像你一样一辈子做贱民才开心啊?”   洪万好拍桌怒吼:“你别诬陷人!我从没那么想过!”   夏蓓丽猛烈还击:“那你为什么让她干这种下贱差事?”   “我不知道啊!她说她找了份新工作在物流中心当调度员,工作时间是中午到凌晨两点,我做梦都想不到她会去卖夜宵!”   “调度员也是苦差,每天还熬到凌晨两点,我这个亲妈听着都心痛,你还让她干下去!亏我以前还相信你真拿她当女儿,会疼她对她好,看来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你根本不可能像我这么关心爱护她!”   其他人身攻击洪万好尚可不予理睬,唯独这条不能忍,脸红筋暴地跳起詈驳:“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准再说二妹不是我的亲生女!她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是她独一无二的老爸,别以为只有你能让她过好日子,现在我也可以!她就是一辈子不工作不挣钱,我也养得起!”   夏蓓丽今天铁了心跟他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抓狂道:“拜托,凭你那家小超市能赚多少?小悦结婚时你连帮她付房子首付的钱都拿不出来,还要靠我接济。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女儿,一个还是曾淑琴亲生的,僧多粥少,我不想看到以后小爽跟别人抢资源受委屈啊!阿好,算我求你,把小爽还给我吧,你再霸住她,她这辈子就没有前途可言了!”   “你搞清楚,不是我霸着小爽,是你先做了对不起小爽的事,她自己不想认你!”   “那你就想办法让她认我啰,你把她教得那么听你话,好好劝她她肯定听的。”   “你想让我帮你撒谎,骗二妹你是好人?夏蓓丽,你真是过期中药发烂渣,想一辈子坑定我!”   夏蓓丽被说中本意还坦率承认:“反正你已经被我坑了那么多次,为了小爽再多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   她懒得掩饰恶意,公然以天敌自居。   洪万好的挫败感难以名状,气急泪崩,当即狂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哀叹:“做人真不能缺德,我就是上辈子缺德事做太多,这辈子遇见讨债鬼都认不出来。天生我蠢,有眼无珠也就算了,可明仔脑子那么灵,怎么也像我有眼无珠啊。”   他无意中捡起最凌厉的武器给了夏蓓丽当胸一击,让她显出厉鬼原形。   “你少在这儿扯阿明,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洪万好就没指望被她客气对待,激怒她也算扳回一城,再接再厉道:“你不是说你爱明仔吗?那还心虚什么?怕他的冤魂来找你啊?妈说得没错,你就是草乌拌砒、霜,从头毒到尾。我这种招你厌的就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明仔那种招你爱的就死无全尸,你克父克母又克夫,只有姜开源这个没人性的衰佬才能以毒攻毒,娶了丧门星还能飞黄腾达,你们真是绝配!”   泄愤的代价是被女人以热茶泼面,夏蓓丽像中箭的狮子杀气腾腾吼骂:“阿明不是我害死的,是你还有洪万和!那天你不教唆洪万和去找我们,阿明就不会出事,小爽也不会没有爸爸!”   她骂着骂着声调哽咽,无限悲怨地诅咒:“有眼无珠的不是你,是老天爷,居然让阿明那么好的人早死,洪万和这个废物却还活得好好的,老天爷他根本不长眼啊!”   洪万好顶着满头茶叶指斥:“这些话你敢对姜开源说吗?只要我把你先跟明仔私通的事告诉他,看他会怎么对你!”   “你尽管去说!再告诉所有人小爽是阿明的女儿,让她认回自己的亲爹!”   夏蓓丽准确揪住他的软肋,狠辣表情好似镇压他的符咒。   洪万好瞬间偃旗息鼓,退后几步含着恐悚声明:“休想让我把二妹交给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有那么肮脏的身世!”   说完扭头狂奔,用力摔门也没能遮盖落荒而逃的狼狈。   中秋佳节,榕州风俗要树中秋、扎灯笼、拜月光。随着城市发展,户外空间越来越小,幸好洪家人有天台可用,傍晚在楼顶铺设晚宴。   大菜都做好了,只等洪万好回家炒菜。他下午就出去了,家里人打了几次电话,他都说快到了快到了,结果7点多还没人影。   曾淑琴下了最后通牒:“半小时内再不回来我们就先开饭,不等你了!”   她已猜到丈夫是被夏蓓丽叫出去的,恨这女人作怪,成心在节日给他们添堵。   然而贤惠是她的紧箍咒,心里再不快,还得在家人面前打掩护,说洪万好八成被供货商叫去拿月饼了。   今晚洪家四姐妹齐聚一堂,冷家姐弟也受邀来吃团圆饭,和他们一块儿领着小琳琳在天台扎灯笼。   琳琳见冷阳做了只孔明灯,在灯上画了个女人的卡通头像。那女人发着火,双眼像菜刀,嘴巴张成四方形,看上去正滔滔不绝骂人。   “冷叔叔,你画的是谁啊?”   冷阳恶意引导天真的小女孩:“她就在这里,琳琳觉得像谁?”   琳琳望了一圈,看不出来。洪爽已识破冷阳的恶作剧,先用以眼杀人绝招震慑。   琳琳抱着孔明灯向在场女性长辈询问:“这是你吗?”,被一一否认。   问到洪爽跟前,她指着冷阳说:“别问啦,上面这个是冷叔叔的自画像。”   “可这头像是长头发。”   “他把头发留长就是这个样子。”   冷阳插嘴:“爽姐,你的辨别能力怎么比琳琳还差啊,她都能第一眼分出男女,你却分不清。”   “你才是,不准教坏我外甥女!”   她一呲牙冷阳马上冲琳琳嚷:“琳琳,你看,灯上的女人有配音了。”   琳琳醒悟:“哦,我知道了,冷叔叔画的是二姨。”   洪悦也笑了:“别说,还真像阿爽生气的样子。”   洪爽正反驳,冷阳说他还少画了一样东西,过来在头像左额补了块创可贴,有了这个特征,人人都能认出是谁了。   “死167!不是只有你会画,我也会!”   洪爽忿忿执笔,在自己扎的孔明灯上画了个男青年的卡通头像,还在旁边注明“冷氏贱男167”。   见那男人笑得一脸咸湿,冷阳抱怨:“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色的表情,你在歪曲我的形象啊。”   洪爽坏笑:“我说是你就是你,等我把它放到天上去帮你打广告。”   她点燃孔明灯,冷阳不甘被动,也点燃自己那盏,两只灯冉冉升空,飞到几十米高处渐渐靠拢,最终贴在了一起。   琳琳指着紧贴的灯高喊:“哇,二姨和冷叔叔亲嘴了。”   童言无忌,洪爽又惊又窘,忙说:“小孩子别乱讲话,是他的灯违章抢道撞了我的灯!”   话音未落,洪欢叫起来:“不好,二姐,你们的灯着火了!”   两只相碰的灯在空中熊熊燃烧,转眼坠落到远处。   洪万和一本正经开玩笑:“年轻人火气真大,干柴遇烈火,救火车都扑不灭啊。”   洪爽大声抗议,他辩解:“我是叫你火气小点,别动不动生气,你想哪儿去了。”   她连续踩坑,扭头怒视那偷笑的坏男人,想先请他吃个五爪饼。   冷欣宜抿嘴观察这对小青年,尤其留意弟弟的神情,以后他再说自己对洪爽没意思,她打死都不会信了。   不一会儿郑传香上来了,说邻居看见他们放孔明灯,打电话来告状。   “这里房屋这么密集,放灯容易闹火灾的,晚上拿到江边去放吧。”   曾淑琴也来了,听众人问她洪万好几时回来,忍气撒谎:“今年供货商太多,还剩一家没去呢,再等等吧。”   郑传香说:“都快八点了,月亮都出来了,你叫他赶紧回来吃饭,我们家又不缺那几个月饼。”   曾淑琴晒晒敷衍,黄丹云忽然插话问:“岳母,听说最近家家乐的生意很不错,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啊?”   这女婿表面看确实转性了,今天回来争着干活,还在洪悦给的红包外多加了800块,对每个家庭成员都很亲热,包括打骂过他的洪爽和洪万和。   家和万事兴,大女儿还有十天左右就将临盆。曾淑琴但求黄丹云真的浪子回头,只要往后好好对老婆,她仍愿意拿他当自家人看待,温和回话:“赚的是比以前多,全靠阳仔帮我们出主意。”   洪万和戒心未去,质问黄丹云:“你干嘛打听你岳父的收入?是不是又想借钱?”   黄丹云憨笑辩称:“我是希望岳父发大财,将来琳琳和老二也好多个靠山嘛。”   郑传香笑道:“就是不发财,我们也是琳琳和二宝的靠山,任何事上都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洪悦让女儿谢谢太婆,琳琳爬到郑传香膝上吧唧一口,甜甜道:“谢谢太婆。”,乐得老人合不拢嘴,也用力亲了亲她。   洪巧正站在女儿墙边,看到楼下洪万好归来的身影,转身报喜:“老豆回来了!”   郑传香让她通知儿子到天台来,洪巧爬在墙上喊:“老豆,嫲嫲让你来天台,我们都在!”   她见父亲两手空空,奇怪他怎么没带月饼,几分钟后见他出现在楼梯间出口,脸像天色黑漆漆的。   “阿和,你过来。”   洪万好不睬余人,到场只招呼洪万和。等他靠近,暴起一拳揍个趔趄。   众人惊呼,都怀疑他在外面喝醉了酒。   “大哥,你干嘛打我?”   洪万和擦擦鼻血,上前讨公道,被他揪住衣领。   大哥的眼神异常凶恶,是他印象中从未有过的,同样狠的还有他质问时的语气。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借钱给你时你说过什么?”   “记得啊,你对我恩重如山,我会两肋插刀报答你。”   “两肋插刀,两肋插刀,你都把我的两肋插出三刀六眼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还装傻!为什么瞒着我带阿爽出去摆夜摊?阿爽名牌大学毕业,念的是金融,你居然让她去做那种又脏又累的工作,是不是怕她有出息,故意带她走歪路?”   下午洪万好也去了那家面馆,发现正是弟弟开的新店,再向邻近店铺打听,得知每晚都有一个女孩子来帮工,外貌特征就是洪爽。   他认定女儿受洪万和拐带,当时就想撕了他。   机密曝光,当事人们慌张失神。   听奶奶和继母问她为何又去摆摊,洪爽吭哧难言,冷阳替她答辩:“洪爽喜欢烹饪,早想改行做餐饮,刚好和叔要开店,我们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就一齐入了股。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很不错,我们都干得很开心。”   有他开路,洪爽鼓起勇气向父亲坦白:“老豆,是我自己想参股的,你别怪二叔啊。我真的很想做厨师,这份工作才适合我,拜托你让我干下去吧。”   她道出洪万好最怕听到的话,他欲哭无泪道:“阿爽,你为什么非要做厨师呢?老豆说过很多次,厨师是天底下最受罪的工作。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闻油烟,处理油腻腥臭的东西,两条腿静脉曲张,骨质增生,老了说不定会残废。两只手不是被水泡就是被火烤,汗毛不生,连指纹都会消失,另外还有腰椎间盘突出、腱鞘炎、肺病、胃病,几十种职业病,不是女人该做的啊!”   洪爽极力说服:“厨师也分阶段嘛,年轻时努力奋斗,当上大厨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我喜欢做菜,除了这个做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老豆你就成全我吧。”   “不行!不行!不行!”   洪万好摇头摇到天昏地暗,过来握住她的肩膀说:“刚才夏蓓丽来找我,你摆夜摊的事就是她告诉我的。她说你本来是千金小姐,如果跟着她现在会住豪宅开跑车,坐在高档写字楼里办公,出入的都是高级场所。跟了我就去当小贩,每晚蹲在街上摆路边摊,满身油烟味,还累到半夜才能回家。阿爽,那女人一贯糟践我,本来她说什么我都当她放屁,可今天听了她的话,我心真的好痛啊。我觉得是我害你没出息,是我耽误了你啊!”   洪爽惊怒心疼,反手抓住他:“老豆,你别听那女人瞎说!她历来爱富欺贫,不然当年也不会跟姜开源搅在一起。再说卖夜宵哪里下贱了?好多亿万富翁都是从小摊贩起家的,劳动致富,我光荣得很,将来一定会干出成绩打那些势利小人的脸!”   洪万好听不进去,哭求:“女儿啊,我求你别出去摆摊了,你想做买卖,我把家家乐交给你,烹饪平时玩玩可以,拿来赚钱实在太辛苦,老豆不想你步我的后尘啊。”   曾淑琴劝丈夫别急,给点时间让孩子考虑,被他粗暴喝退。   洪爽知道这次妥协,将来更难找到机会,跺脚嚷起来:“老豆,你一向很民主,总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现在因为自己不喜欢做厨师就不许我做,这样太专、制了!”   洪万好与她心情相仿,也吼叫回应:“别的事我都依你,唯独这件不行!”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行!”   洪爽见父亲比上次阻拦她考技校时还固执,完全不理解她的想法,失望呐喊:“我是大人了,很多事都能自己拿主意,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   洪万好首次见她冲自己瞪眼,莫名有失去这个女儿的恐惧,忙以愤怒掩盖:“你是不是翅膀长硬了?不想认我这个老豆了?”   他反应过激,洪爽也莫名烦躁:“老豆,你今天好奇怪,我开店卖卤味又不是卖白、粉,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我很早就说过做厨师是我的梦想,这么多年一直没变,顾忌你的感受才苦苦压抑。你知道我在银行干得有多痛苦吗?每天坐在柜台里做着没有创造性的死板工作,像机器人一样上班下班,这四年多我都快熬成老太婆了,除了等退休再没别的指望。可就算这么痛苦我也坚持着,因为你喜欢我在银行上班嘛,觉得轻松稳定,说出去也好听。我是为你才忍了四年啊!你为什么不体量我,让我自由地追逐梦想?我是你女儿,这么用心跟你保证你都不信,明知夏蓓丽不是好人,她随便说几句话你就被她煽动。老豆我真觉得你好蠢啊!”   这番话最能感染郑传香,老太太哆嗦着训斥洪万好:“二妹说得一点没错,你就是个蠢蛋,都快被夏蓓丽害死了还跑去见她!那女人看不得我们家里安宁,每次稍微有点太平日子过她就跑来捣乱。今天是中秋节啊!一家人好难得才团聚,你本来该在家里给孩子们做好吃的,陪他们聊天吃月饼,然后到江边赏月放灯。结果这么多好事你一件不做,回来就打人骂人,甘愿给狐狸精当枪使!这么没脑子我看你干脆别做人了,有一种鬼最适合你做,就是为虎作伥的伥鬼!”   她尚有无数怨言未吐,被咳嗽卡在喉咙里。家人们连声劝说,扶她坐下休息。   洪悦悄声责怪父亲:“老豆你真不会看场合,今天是中秋,团圆夜啊。有事都该过后再说嘛。”   洪万和拽着大哥去向老妈认错,曾淑琴想帮丈夫支应两句,先被洪爽拉进楼梯间。   “妈,手机借我,我要打电话骂那个贱女人。”   “哎呀,你骂她有什么用啊?算啦!”   “不行,她害我们家鸡飞狗跳,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洪爽把所有罪过归责于生母,硬是借到继母的手机,拨通夏蓓丽的电话。   “夏蓓丽你没地方使坏又想找我们家下手了吗?你都跟我老豆离婚了还经常去骚扰他,有没有羞耻心啊?”   夏蓓丽这半日一直想着她,耐心解释:“小爽你误会了,我没把你老爸怎么样,找他是为了商量你的事。”   “你少拿我当借口!我知道你就是跟洪家有仇,看我们难受你才安乐。以前那些我都忍了,从今天起再敢生事,那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下次我直接打到你们公司去,演一出七国咁乱给所有人看!”   此后都是盲音,夏蓓丽久久未能放下电话,想不通自己最珍视的一段关系怎会闹到如此不堪。外人都说她飞机上盘点算得高,天晓得她走错了多少步,抢购到富贵,却必须签收孤独这份赠品,终身坐拥填不满的缺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妈妈,贺阳来了。”   姜秀娜敲门唤醒出神的母亲,夏蓓丽转身蹙眉:“他来干什么?”   “是我叫他来的,爸爸也同意了,你无权赶他走哦。”   姜秀娜撒着娇央求母亲给面子。母女下楼,贺阳正在客厅和姜承望聊天,见到她赶忙起身行礼。   夏蓓丽客气又冷漠地问他:“今天是中秋,你不陪爸爸妈妈过节吗?”   贺阳说:“我们家习惯中午吃团圆饭,晚上爸妈要去走亲戚,不用我跟着。”   姜秀娜怕母亲再刁难,搂着她坐下,让贺阳也坐,调头问姜承望:“哥哥,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啊?”   姜承望说:“最近喜万家推出了一款纤维饮料,直接照抄我们的“鲜果维”,对我们影响很坏。”   姜秀娜已获悉此情,那款饮料名叫“果妙纤”,每瓶和“鲜果维”等量,价钱却便宜一块。不仅模仿“鲜果维”的“香瓜”、“蜜桃”、“柠檬”、“菠萝”四口味,还多了“草莓”、“甜橙”、“西柚”三种味道。问世一月便风靡岭南,抢占市场的速度和能力十分惊人。且瓶身包装盗用“鲜果维”的织女主题,广告语“织女的新欢”就是福满堂推广案的衍生品。   夏蓓丽说:“前段时间你爸爸提过这事,说喜万家抄袭我们的产品,打算起诉他们,可后来听法务部的人分析胜诉几率很低。”   姜承望郁闷:“他们抄的是营销概念,这部分不受知识产权保护,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盗窃我们的宣传成果,可就是没依据告倒他们。”   贺阳低调参言:“做鲜果维营销案时我曾向董事长建议深化这个构思,形成我们自己特有的标志,可当时鲜果维刚上市,不宜过早更换包装,谁知喜万家空子钻得这么快,我们的推广活动还没做完,他们的抄袭品就上架了。”   这次喜万家截胡重创了鲜果维的销量,具体损失还无法估量。   夏蓓丽叮嘱众人待会儿别在姜开源面前提这事,免得他心烦。怎奈姜开源已为此患上心病,到家先把贺阳叫进书房。   “我让人调查了喜万家“果妙纤”的销售情况,他们这个月的销量已达到了6000万瓶,比我们两个月的业绩还多,还渗透到了福建、浙江、江苏、江西、四川五省的市场,很快要跟我们平起平坐了。”   这份谍报令姜开源恼羞成怒,喜万家偷了他篮子里的鸡蛋,坐享其成不算,还企图抢占市场份额,最可恨的是他竟对他们盗窃加流氓的行径无可奈何。   贺阳明白这根扎在老板肉里的小刺已变成钢钉,听他过问喜万家低价酱油的近况,回话时悄悄披好防弹衣。   “喜万家切断了乐享超市的货源,还收购了他们的存货,乐享只能去找其他代理商进货,成本支出太高,上个月已停止低价促销。”   “那这次促销他们也搞了一个多月,难道别的大超市都没降价?”   “百佳和天天原本打算搞低价竞争,可喜万家给他们提供了高级围裙做赠品,帮他们维持了原价。”   “哼,这么说这轮较量我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大航母居然斗不过小舰艇,这已不仅仅是利益之争,更干系到颜面问题。   姜开源凝神沉思,自言自语道:“我小看了喜万家,他们内部一定有能人,我们正面放火,他们就背后偷袭,果妙纤这个抄袭案用得简直绝妙。”   不止抄袭,喜万家走电商渠道推广“果妙纤”的步骤也很经典,低成本高效益,把跨行业营销运用到了极致。   贺阳善于揣度上意,这几日专心思索对付喜万家的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找到一条妙计。   “董事长,我姑妈住在天津,前天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则新闻,说天津有家叫‘喜万户’的酱油厂用工业盐生产酱油,最近上了当地报纸。由于那厂家规模很小,产品只在附近的郊县农村流通,这条新闻没能传播开。”   姜开源双眼一亮:“喜万户?和喜万家只差一个字?”   见贺阳点头,他开怀大笑:“这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就用这个李鬼干掉李逵。”   他知道贺阳定是胸有成竹才会献计,就委任他为阴谋执行人。   月亮金黄溜圆,是今夜最诱人的月饼,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洪爽坐在滨江公园的台阶上,望着圆月若有所思,冷阳在一旁递水果递点心都被拒绝。   “你还在生好叔的气啊?”   “没有,他是我老爸,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那你准备投降,不做厨师了?”   “才不,这次我真下定决心了。我一次次迁就老爸,搞得自己不开心,还浪费时间浪费青春,最后对谁都没好处。其实有时父母也像小孩子,需要子女给他们断奶,现在我就是要给我老爸断奶,让他明白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做主。”   洪爽信誓旦旦的,心里却记挂父亲目前的心情,舍不得他难过。   冷阳看在眼里并不道破,想先为她消愁,用白话说:“只要你肯坚持,好叔一定会让步的,牛唔饮水唔揿得牛头低嘛。”   洪爽上下打量他:“你白话说得很溜了嘛,以后不怕被人说‘捞仔’了。”   冷阳笑道:“我每天都在练习,现在用白话讲绕口令都没问题啊。”   当即应她要求讲了一个应景的。   “圆圆远远叫圆月,叫来圆月来赏月。圆说:月月圆,圆月说:圆圆月。圆圆说:圆月的眼圆比月圆。圆月说:圆圆的圆眼赛圆月。”   字正腔圆,一气呵成,洪爽惊喜:“你很有语言天赋嘛,这个能达到白话二级水准了。”   冷阳怀疑评级太低,让她说个高难度的。   洪爽清清嗓子,信口念了一段:“掘柑掘桔掘金桔,掘鸡掘骨掘龟骨,掘完鸡骨掘金桔,掘完龟骨掘鸡骨。”   “哇,你在念咒啊,我一个字听不懂,是不是胡诌的呀?”   “哪有,我写出来给你看。”   看了她用手机呈现的文字,冷阳照着念,一张口便咬了舌头。   她坏笑:“这个你觉得太难?还有更难的呢。你听好啊。出东楼,走六步,碰见六叔和六舅,好六叔,好六舅,借我六斗六升好绿豆;过了秋,收了豆,再还六叔六舅六斗六升好绿豆。”   冷阳笑到脸抽筋:“你舌头下面是不是装了弹簧,怎么这么灵活?”   “哼哼,姐姐我从小口齿伶俐,海河路小学小喇叭广播站第九届站长就是我啊。”   “真有这么厉害?那我教你上海话的绕口令,看你能不能学会。一面小花鼓,鼓浪画老虎。宝宝敲破鼓,妈妈拿布补。布、鼓、虎、虎、鼓、布。勿晓得是布补鼓,还是布补虎。”   洪爽也笑抽了,忍不住拍打他:“搞什么啊,听起来好娘啊。”   “看你这么man,肯定学不会啦,教你个简单的。爽爽勿洗澡,一直勿洗一直爽爽。”   洪爽只听到一串“sang sang sao ”,问他什么意思,看过他写出的文字,随即展开笑闹追逐。   洪万和怕洪万好败坏家中气氛,晚饭后拉他去公园喝小酒。兄弟俩都是直性子,两杯酒下肚后他开门见山问:“大哥,说实话,你这么反对二妹做厨师,是不是因为范瑞明?”   他不容洪万好否认,继续说:“阿明是烹饪天才,公认的厨王接班人,二妹的烹饪资质这么高,经常无师自通,都是继承了他的天赋。你太在乎二妹,一直自我催眠:你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如果二妹做了厨师,你看到她就会想起阿明,再也不能回避他们的关系,所以才拼命阻止。”   洪万好无言以对,重重苦叹一声,举杯仰头灌酒,往事沉渣泛起,辛辣更胜醇醲。   当年他获得师父栽培,去香港一家五星级酒店学习一年。半年后朋友捎信,提到曾亲眼见夏蓓丽和范瑞明去电影院约会,引发他的猜疑。   他请假回榕州查看,两个人态度果有异常,但捉奸捉双,他不希望无凭无据冤枉妻子和师弟,临行前委托洪万和代为留意。   洪万和当了数月侦探,终于抓住把柄,一天跟踪至现场,逮到这对正搂搂抱抱的贱人。   洪家待范瑞明不薄,洪万好更把夏蓓丽当菩萨供奉,二人做出见不得人的丑事,洪万和暴跳如雷,扬言昭告天下,让所有熟人都知道范瑞明是诱、奸大嫂的坏蛋。   三人在街头争执,不防高处一扇窗户突然脱落,范瑞明及时推开洪万和,自己却未能幸免。   洪万好听说此事又怒又悲,心想人死为大,决定按下奸情不予追究。   万难料到,两个多月后当他结束学习回到家中,夏蓓丽已同姜开源勾搭成奸,还怀了身孕。   他以为她肚子里的野种姓姜,气急败坏逼她堕胎,并采取了一些过激手段。   夏蓓丽要靠这胎儿拴住奸夫,不仅坚持生下来,还铁了心和丈夫离婚。   洪万好见父母都被她气病,不敢再说出孩子的身世刺激老人,一边戴绿帽做冤大头一边努力挽回婚姻。   洪爽出世后他一度无法容忍,和洪万和一道将她抱去南沙乡下的表叔家,想托他将这野种送人。哪成想姜开源和夏蓓丽紧跟着杀到,把孩子抢了回去。   洪爽刚生下来夏蓓丽对她根本没母爱,连奶也懒得喂。可一个多月后态度幡然大变,成天当宝贝似的爱护。如果姜开源父亲不出车祸,洪爽定会跟着母亲去姜家。只因有唐玉芬这头拦路虎未能成行。   起初洪万好见夏蓓丽格外疼爱洪爽,出于报复心理和她抢夺这个女儿,想把洪爽培养成妻子的仇人,以后替自己收拾她,于是收起厌恶学做慈父。   可能是洪爽太可爱,加之他天性善良,渐渐对孩子产生真感情,获得她的抚养权时也真心欢喜。   等洪爽一岁多了,时逢范瑞明的两周年祭,洪万和前往坟场祭奠,意外看到夏蓓丽也在场。他见她对着墓碑自说自话,便留了个心眼,躲在暗处偷听,得知洪爽竟是范瑞明的骨肉,大惊下跳出去质问。   夏蓓丽拒不承认,还骂他疯狗造谣。   洪万和回家向大哥报讯,洪万好仍先设法求证,请教做医生的朋友后跑到范瑞明家。   范瑞明死后他的家人万分悲痛,将他的房间锁起来,再没打扫过。   洪万好搜遍角落找出十几根带毛囊的头发。头皮毛囊里的DNA保存时间很长,时隔一年仍能做鉴定,结果证明范瑞明确系洪爽的生父。   他带着鉴定报告去质问夏蓓丽,双方进行了一场令他永生难忘的对话。   “没错,小爽是阿明的女儿,我这么疼她,是因为阿明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她出生时我以为她真是姜开源的种才对她那么冷淡,幸好去做了亲子鉴定,才知道她是我和阿明的爱情结晶。”   “你这女人真不要脸,既然这么爱阿明,为什么在他尸骨未寒时跑去跟姜开源通奸,还拆散梅姐的家庭!她是我师父的独生女,你做这种事是叫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啊!”   “不瞒你说,我和姜开源在一起纯粹图财,我要替阿明实现梦想,需要很多钱,勾引姜开源,靠他吞下福满堂是最好的捷径。冷长生是你师父,跟我又没瓜葛,自古成王败寇,他女儿斗不过我只能怪自己没本事。”   “够了!你别拿阿明做借口,你就是贪慕虚荣,心肠狠毒!我要去找姜开源揭发你!”   “哼,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我现在又怀了姜开源的儿子,就算知道小爽不是他的种他也不会赶我走。倒是你老爸,这件事曝光他的心脏病肯定恶化得更快,你想早点给他送终就去说吧!”   “你……你为达目的不惜利用自己的亲骨肉,还口口声声说疼爱小爽,你根本不配做她的母亲!”   “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阿明救了你弟弟,你替他抚养女儿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不会麻烦你太久,等我搞定唐老太婆就会来接小爽。”   “你做梦!我相信阿明人不坏,小爽更是个好孩子,交给你抚养只会变得跟你一样恶毒下贱。我绝不会让你带走她,从今往后她只有一个父亲,就是我洪万好!”   …………………………………………   夜风微凉,秋虫叫得乏力了。   洪万和拿走大哥手里的空杯倒酒,打断他的回忆。   “又在想以前的事啊?”   “聊到这儿就随便想想啰。”   那段经历洪万和也刻骨铭心,每次回味都感触良多。   “说起来二妹跟我们家缘分真的很深啊,就说南沙那次吧,表叔公都替我们写好姜醋纸了,那边也说马上来人,孩子一抱走就天涯海角永无相见之日,结果被那对奸夫□□先到一步。”   那一幕常令洪万好后怕:“幸好他们来得快,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洪万和揶揄:“你傻不傻呀,当时你还没跟二妹培养出感情,带走也就过去了。所以我才说她和我们有缘,开始爹不疼娘不爱,处久了个个当她是宝。”   “因为她确实很乖嘛,做奶娃时不哭不闹,谁逗她都呵呵笑,稍微大点更是家里的开心果,又聪明又懂事,周围人都夸她是孝顺女儿的模板啊。”   “没错,二妹是难得的好女儿,以前我还想阿明为了救我而死,我们家替他养女儿算是还债。后来才发现这件事上我们真的赚到了,二妹一定是来报恩的,跟范瑞明、夏蓓丽那些冤家没关系。”   洪万和表明立场,拍住大哥肩膀劝解:“既然我们都当二妹是洪家的亲骨肉,你就别再杞人忧天了。二妹想做厨师是出于对这行的热爱,这一点也跟范瑞明没任何关系。她把你这个老爸当成她的主心骨,你应该全力支持她才对。”   洪万好未置可否,默默喝着寡酒,当初他花了很长时间考虑才决定抚养洪爽,如今也得深思熟虑方能下这份决心。   隔天是范瑞明27周年冥寿,洪万和去扫墓,让洪爽同往。   洪爽每年都去,没觉得特别,刚好冷阳来邀她出城兜风,便提出折中方案:“我要跟二叔去给范叔叔扫墓,你要么开车送我们去,完了再去别的地方玩。”   “哎呀,你分明在找免费司机嘛,太狡猾了。”   “不去拉倒,你做司机我还嫌吵呢。”   “开玩笑嘛,我也对范师傅仰慕已久,正好趁今天去拜望英灵。请他保佑我的餐厅早日开张。”   一年没来,范瑞明的墓地还很整洁,墓碑干干净净,没长苔藓杂草,估计他的家人常来打扫。   洪爽例行公事地摆祭品点香蜡,见冷阳正儿八经合十祝祷,念着保佑开张什么的,忍不住笑他有病。   “你真以为世上有鬼啊,就算有过去二十七年早该投胎了。”   “二妹,当着范叔叔别这么没礼貌。”   洪万和制止喧哗,问她是否已同父亲和解。   洪爽说:“已经没事了。”,心里仍悻悻的。   昨天父女俩没说几句话,今早她去超市给父母送银耳汤,招呼洪万好时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就去干活儿了,好像还在生气。   洪万和语重心长告诫:“不管大哥对你说了什么重话,你都别往坏处想,他真是世界上最疼你的人了。以后你可以不认奶奶,不认大嫂,不认姐妹和我这个二叔,但大哥的养育之恩你这辈子都不可以忘记。”   洪爽笑嗔:“二叔你干嘛说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不认你们?老豆对我好我当然知道,只希望他能多给我一些理解嘛。”   “会的会的,你再耐心等等,大哥很快就想通了。”   或许是旁观者清,冷阳觉得洪万和的态度有蹊跷,那些话听着好像洪爽不是洪家的亲女儿似的。   洪家人待她那么好,这样的假设应该不成立,再说了,如果她不是好叔的女儿,亲爹又会是谁呢?   他即刻排除杂念,问他们想去哪里玩。   洪万和说:“我九年没来看阿明,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你们先走吧,待会儿我自己叫车回去。”   他满腹牢骚,不能对活人倾诉,只好向死去的当事人吐怨。   孩子们一走便望着墓碑兴叹:“阿明,你看见阿爽了吧,都长成大姑娘了,模样好看,脑瓜子也聪明,人品好、性格好,简直十全十美无可挑剔。你看你多省心,躺着不动女儿就长大成材了,世上有几个能有你这样的福气。”   言罢笑了笑:“跟你开玩笑的,我知道真让你选你肯定不想死啦。当年要不是你推我那一下,躺在这里的肯定是我了。这些年我东奔西走,历经坎坷,结果一事无成,看来注定庸庸碌碌过一生。你就不同了,师父那些徒弟里数你最拔尖,不管是留在福满堂,还是自己出去闯荡,二十七年下来绝对能打出一片天了。你要是没死,接管了夏蓓丽那只狐狸精,她就不会去勾引姜开源,姓姜的也不会抛弃梅姐。刚才那靓仔你看到了吧,那就是梅姐和姜开源的儿子,他回来是想找他老爸报仇,夺回冷家的产业。这一切恩怨说穿了都因你而起,我真希望当年死的人是我,反正我这么没用,死了一了白了还不用受那么多罪。换你活着,就不会造成这么多争斗了。”   他自怨自艾感怀世事,絮叨多时,不经意回头,骇然看到一个人影悄然立在四五米外,不知已到场多久。   面对熟人的脸孔,洪万和胆寒发竖,沙沙的树响犹如他的战栗声,在寂静的墓园里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  姜醋纸是旧时闽粤一带□□签订的契约,亲生父母一在上面画押就终身与孩子断绝关系,再无来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6872989 10瓶;惠子小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魏大群,你来这里做什么?”   魏大群拎起手里的香烛祭品一脸刻薄地看着箭步逼近的洪万和。   “今天是阿明的忌日,前几年我忙得走不开,今年有空就来拜拜他啰。”   洪万和紧张:“你来了多久了?”   那胖子笑到露牙:“你别急,刚才你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急也没用啦。”   他算到对方无计可施,被揪住衣领仍自在奸笑:“怎么,你想杀人灭口啊?这里的墓地很贵的,十几万一个单位啊,你要不要先买一个空的把我埋进去?”   洪万和懊悔不迭,当年夏蓓丽也是只知死人无言,未防隔墙有耳,二十多年后他竟因相同失误露出马脚,遑急地指鼻警告:“上次我侄女是得罪过你,但那只是小事,你要是敢为这个搞得我们家不安宁,我拼着坐牢也要弄死你!”   魏大群推开他,冷刺:“你们洪家人全是小心眼,一点都玩不起。”   他走到墓碑前点燃香蜡,再放上带来的供品。   洪万和生怕他出去散布消息,在一旁不住喊话。   魏大群扭头蔑视:“你得了白内障还是青光眼?看我做这些事就知道我很尊敬阿明,你那侄女是他的亲骨肉,我有恩报恩,肯定不会害她啦。”   洪万和惊喜,蹲下问:“你说真的?那我告诉你啊,明仔就阿爽一个女儿,她跟我大哥很亲,如果你破坏他们的感情,阿爽一定会难过死。”   “我知道,上次去你家就看出来了嘛,那妹仔很有做菜天赋,比你和你大哥强多了。现在知道是遗传了阿明的基因,那就不奇怪了。”   他带来一瓶白酒和一些下酒菜,原想与亡友小酌,临时把给范瑞明准备的杯筷借给洪万和,邀他边喝边聊。   “那天你让我看在阿明份上饶了你侄女,我始终觉得这理由很牵强,搞了半天你话里有话。要早知道她是阿明的女儿,我就不会怪她了。”   洪万和审视他多时,笑道:“魏大群,看不出你这人还挺有良心,懂得知恩图报。”   魏大群讥嗤:“看不出来是你眼拙,阿明就有眼光,知道我讲义气才肯用心教我厨艺。”   洪万和不能完全赞同,叹道:“可惜他看女人就太没眼光了,迷上个淫、妇,搞得连命都搭进去了。”   魏大群反驳:“这可不一定,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你们觉得那女人是祸水狐狸精,也许她在阿明跟前就变成了七仙女。说起来阿明死前那半年我也看出他正在拍拖,问他是谁又不肯讲明,只说是个很好的女人,还说将来要跟她一心一意过一生。”   洪万和自谓摸透夏蓓丽的品性,嘲笑范瑞明喝了迷魂汤,到死都看不清妖精的真面目。忽又警惕:“魏大群,你不会拿这事去敲诈那女人吧?”   夏蓓丽是福满堂的董事长夫人,捏住她的把柄等于拿到金矿钥匙,假如魏大群见钱眼开前去勒索,仍有可能引爆洪爽的身世。   魏大群不悦,指着墓碑说:“你问问阿明,我这辈子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姓夏的女人跟我没交情,但是阿明喜欢的女人嘛,还给他生了孩子。朋友妻不可欺,我又不缺钱,她不来惹我,我也不会找她麻烦。”   洪万和相信他和夏蓓丽不会有交集,感觉今天又上了一趟生动的人生课。知人知面不知心,像魏大群这种一直以负面形象出现的人物其实也有优点,可见在深入了解一个人之前真不能轻易评判对方的好坏。   重要事项都谈妥了,他告辞离开,走到墓园入口处,冷阳的车还停在路边。   原来洪爽之前见二叔心情沉郁,不忍丢下他去寻开心,和冷阳待在车里等他。   “二叔,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小榄看菊花吧。”   “是啊和叔,听说那边的菊花宴很不错,有炸菊花瓣、酸甜菊花鱼、菊香南瓜、菊花肉、菊花鱼球、菊花糕、菊花酒、菊花八宝糯米饭,你吃过吗?”   洪万和已拨云见日,欢欣道:“你不知道,小榄最有名的就是三蛇菊花羹了,我知道一家老店味道很好的,带你们去。”   他们开车上路,两分钟后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横向行驶的车辆正遇红灯。   冷阳右转进入车道,随意看了一眼停在左手边的黑色宾利,发现驾驶员是夏蓓丽。   “刚才那辆宾利上的女司机好像是夏蓓丽。”   听了他的话,洪爽和洪万和也扭头遥望,只看到汽车,不知是不是姜家的。   “你眼花了吧?那女人出门都有专职司机,基本不会自己开车。”   “没有啊,我看得很清楚,千真万确是她。”   “你都没见过她本人,认错不奇怪啦。”   “不会吧,我看得很清楚啊,还看见她打了左转灯。”   “左转是去墓园的专用道,二叔,夏蓓丽有亲戚埋在长青寺?”   洪万和知道冷阳没看错,夏蓓丽定是去祭拜范瑞明的。范瑞明父母已死,兄弟姐妹都迁居外地,这些年想必全靠夏蓓丽维护,才能让他的坟地保持整洁。   照这么看,那女人没撒谎,真对阿明有几分痴情。   他不愿想这些败兴的事,敷衍洪爽:“你不是最讨厌那女人吗?管她做什么,让阳仔开快点,那家店的三蛇羹供不应求,去晚就没的吃了。”   他们品尝了小榄的菊花宴,又去龙山公园散步赏菊。明天收假卤味店该营业了,洪万和问洪爽打不打算开工。   洪爽发表了独立宣言,真要执行仍有顾虑,惭愧道:“二叔,我可不可以再请几天假?我怕明天去店里,老豆又会发火啊。”   洪万和理解她,让她这几天多找机会和洪万好沟通。   她担心二叔一人忙不过来,冷阳机灵卖乖:“这几天我来顶班,你就专心哄好叔吧。”   “开店很废精力的,你行不行啊?”   “哇,到现在你还怀疑我,我一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精力似小强,卖相胜牛郎。”   听他自黑,洪万和凑趣:“是啊,上次你来店里帮忙,对街那家‘星光万千’夜总会的小姐也正好过来吃宵夜,后面几天都问起你啊。我看这次你来打长工,‘星光万千’的夜场都会搬过来,干脆给我们店改个名字叫‘花痴万千’啰。”   冷阳假笑:“不如你再帮我挂个牌,有业务就抽点中介费啦。”   洪爽骂他衰相,手指自然地戳中他的脑袋,冷阳似乎很受用,笑得更灿烂了。   洪万和默默吃糖偷着乐,断定这两人中间那层纸也快捅破了。   少时,他接到肖珍的求救电话。   “和叔,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替我老豆参加一个烹饪比赛?我老豆今早摔断了右手,医生说至少得打一个月石膏,他现在连水杯都拿不动。这比赛关系到鸿运的生死,我们找不到比你更适合的人替补,拜托你帮帮忙!”   洪万和叫她别急,打开免提和洪爽一道听她说详情。   肖珍家前些时候为鸿运大排档做升级装修,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那房东看他们生意太好,暗地里很眼红。上上个月店铺该续租了,他借口要去英国探望儿子,让肖家推迟两个月再签约,还拍胸脯保证绝不失言。   肖家老少都是厚道人,又与房东打了三年交道,不疑有他。谁想等他们动工装修,房东以为肥羊已套牢,这次联系突然提出涨50%的房租。   肖家痛恨他坐地起价的卑鄙行为,毅然舍弃十几万的前期装修费退租。   经此教训,全家明白只有自购店面才能免受拿捏,很快看中一家商铺,可几千万的房款令人生畏,除非找到财力雄厚的合伙人注资。   一位亲友向他们引见了投资商,那人看好鸿运大排档的潜力,但觉得他们的名气还不够响。正好本月榕州广播电视台举办一个名为“最强粤菜馆”的美食节目,广招市内粤菜馆参赛,从中选拔最优秀的三家授予金银铜名店奖章。   该节目宣传到位,号召力很强,已吸引了两百多家餐馆参赛,投资商建议“鸿运”也报名,若能取得好成绩,势必大大提高知名度,那么他就能放心入股了。   比赛采用淘汰赛制,共5轮,肖国华顺利通过了前三关,再闯过明天的半赛就能进入总决赛,却在今晨不慎受伤。不想半途而废就得马上找人替赛,肖家能想到的最佳人选非洪万和莫属。   洪万和最落魄时蒙肖家收留,在鸿运干活也与他们相处愉快,朋友有难义不容辞,第二天以“鸿运”大厨的身份替补出场,表现极为出色,成功晋级总决赛。   晚上肖家设宴酬谢,洪爽和冷阳也收到邀请,人们对洪万和的实力满怀信心,提前举杯祝他在明日的总决赛中凯旋。   洪万和并无喜色,不喝众人的敬酒,严肃宣布:“明天的总决赛我就不去了。”   满座惊异,不知他为何突然放出晴天霹雳。   肖国华以为他想邀功请赏,忙说:“洪师傅,这次比赛对我们很重要,只要你肯去,我现在就给你五万块酬金。”   洪万和抬手阻话:“你误会了,我不是趁人之危。有个人比我更适合参加明天的比赛,我想推荐她去。”   看他扭头望着自己,洪爽愕然。   “二妹,明天你替我去参加总决赛。”   除冷阳以外,余人都目瞪口呆。   “二叔,你别开玩笑了,我不行的。”   洪爽的脸像天仙肘子刷了一层又一层红色,觉得二叔此言纯属胡闹。   洪万和表现出罕有的正经,向肖家人说:“阿爽她虽然没做过正式厨师,但从小学习厨艺,具备厨师基本功,砧板、翻锅、颠勺、调味、摆盘装饰,这些技能比一些专业厨师更精湛。说到粤菜,广府菜、潮汕菜、客家菜她都会做,常用的十八种调味汁的做法她也记得滚瓜烂熟。而且她聪明有创意,更懂得时下流行的口味,我相信到了赛场上一定不会输给那些大厨。”   肖珍见过洪爽炒菜,虽不认同他换人的主张,仍向父母肯定好友的能力。   “阿爽以前来鸿运帮我们炒过几次菜,她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很受顾客欢迎。”   洪万和对肖国华说:“肖老板,如果你不放心,现在就去我家,出几道菜式让阿爽当场做给你看,保证她能过关。”   此事非同小可,肖国华怎敢草率行事,一时窘迫无语。   洪爽气得站起来,大声呵斥:“二叔你别闹了!鸿运的未来全系在明天的比赛上,肖叔叔他们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临阵脱逃?还让我做替补,这么离谱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固执是洪家人的共性,洪万和老驴脾气发作便万难更改,起身放话:“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们不让阿爽参赛,那就另请高明吧。”   眼看这次要施恩不成反招怨,洪爽怕二叔断送她的宝贵友情,追着来到餐厅外,在街边拉住他吼嚷:“二叔,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肖珍是我十几年的好姐妹,她爸爸妈妈也对我很好,你别为了一时任性害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啊!”   洪万和说:“我知道你和肖珍是好姐妹,我也很喜欢他们一家,很重视这次比赛,因为它将决定你的前途。”   “有没有搞错啊,人家的比赛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今天去参赛,发现电视台真的很捧这档节目,听说明天的总决赛会全程直播,到时整个榕州的观众都能看到,包括大哥。”   洪爽凉水浇头,省悟:“你是想让老豆看我比赛?”   “没错,大哥以为你头脑发热,不考虑现实问题才一门心思想做厨师。你去参加比赛,让他看清你的实力和干劲,相信你做这行会有发展前途,他才会放下顾虑支持你。”   “可这场比赛这么重要,如果我拿不到名次,鸿运也许就要关门了。”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如果连你都不相信自己的实力,又怎么能争取到大哥的认可?”   “我……”   洪爽心脏乱蹦乱跳,学生时代她不怕考试,平时的训练足以给她信心。这次的考题虽然是她喜爱的烹饪,但陡然跨进高手云集的专业领域,她就像怀揣兔子惴惴不安。   洪万和双手搭住她的双肩,坚定道:“二妹,二叔从没在紧要关头坑过你,今天去参赛我已经初步探明那些竞争者的实力,轮经验你的确不如他们,但这次比赛考的是技术和创意,这两点你都不弱。明天发挥正常水平一定能取得好成绩,万一名次垫底,二叔以后就免费帮肖家打十年工,替你还这笔债。”   说完拍拍她的肩膀,决然离去。   洪爽木头般立在人潮中,内心彷如喧闹的足球场,不知那飞来滚去的球会钻进哪一方的球门。   忽然,肩头又被人用力拍中,扭头看到熟悉的微笑。   “我都听到了,和叔真对你用心良苦啊。”   她懊丧道:“你别说风凉话,我都急死了。”   冷阳无辜噘嘴:“这么诚恳的语气都能被理解成风凉话,我才真要冤死了。”   “对不起啦……可是,我真的应该去参加比赛?总觉得二叔太天真,这么做分明是在把我往粪坑里推啊,要是明天输掉比赛我一辈子都不敢见肖珍和她爸妈了。”   冷阳笑了笑,正经道:“给你讲个故事吧,有只小鸟飞去南方过冬,到了半路筋疲力尽,实在飞不动掉在了雪地上。它觉得好冷啊,快要死掉了。这时过来一头老牛,往它身上拉了一泡屎,靠着牛粪的温度小鸟活了下来,最终平安飞到了南方。”   “这是什么故事啊,好恶心。”   “除了恶心就没有别的感想?”   “……虽然那老牛往小鸟身上拉屎,但全靠它小鸟才能活命,所以它应该算小鸟的恩人吧。”   “是啊,有时把你推进粪坑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恩人,就像和叔这次的做法虽然激进了些,但也是让别人见识你实力的好机会。鸿运获得大众关注才能得到投资商的注资,同理,如果让好叔看到你在比赛中的上佳表现,他多半会改变成见,允许你以烹饪为职业。”   机遇通常是靠冒险换取的,追求四平八稳往往等于龟缩不前。   受到鼓舞,洪爽心中响起啦啦队的助威声,懒散的球队开始积极拼抢。   “好,既然二叔这么挺我,你又支持我,那我就赌这一把了。”   他俩回到餐厅,肖家也在商量对策,见她转来,肖珍讪笑:“阿爽,我爸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找以前在鸿运做工的师傅救急。”   洪爽毅然截话:“肖珍,明天的比赛让我试试吧。”   肖家人又吃一惊,她紧跟着说:“我有信心取得好的表现,请你们给我一次机会。”   肖珍不知她出于何意,事关自家生计,不敢轻易冒险,看看父母,为难道:“阿爽,我知道你做菜水平不比专业厨师差,可是……”   冷阳插嘴:“假如洪爽输了,资方不肯入股鸿运,那就由我代替他向你们投资。”   口说无凭,他用手机打开银行和股市的APP让他们看自己名下的存款、基金、股票、债券。每个账户都数额惊人,连在银行上了几年班的洪爽也做不完那些加法,只能大概算出他的个人资产高达七八亿,做“鸿运”的投资人绰绰有余。   冷阳露出家底,还主动写下书面协议以表诚意。   肖家人都觉他真人不露像,有这小富豪掠阵,胆气强壮十倍。   肖国华说:“本来我自己去比赛都没把握走到最后,洪师傅帮我们闯关成功已经算赚到了,阿爽的爸爸叔叔都是大厨,家学渊源,我相信她明天一定能帮鸿运锦上添花。”   他起身在洪爽和自己的酒杯里注满啤酒,举杯邀祝:“阿爽,你尽管放手去干,明晚我还在这儿为你摆庆功宴。”   洪爽端起酒杯,先欢悦地向冷阳说了声:“谢谢。”   饭后他们散步回家,她问他为什么要做担保人和肖家签订风投协议。   “支持要用行动嘛,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很实在,从不弄虚作假。”   “是吗?那当初在银行装瞎子的另有其人啰。”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怎么还提。”   “开玩笑嘛。你这么帮我我真的很高兴。”   看她甜甜地笑,冷阳也很开心,调侃:“知道跟高富帅做朋友的好处了吧?面子里子一次性全有了。”   “喝,别人夸你就无所谓,可自己说自己是高富帅,未免太自恋了吧。”   “我很客观啊,随便问谁都会说这是大实话嘛。难道要我为了装谦虚,硬说自己是‘矮贫丑’?那还不气死一干吊丝。”   “哈哈哈,你敢把这话拿到网上去公开说,才会被吊丝们围殴致死啊。不过你真的很有钱哦,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家隔壁住着一个亿万富翁。”   “是不是突然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什么啊?”   “难道你不觉得我是张现成的长期饭票?”   冷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这种过火的玩笑,和洪爽相处时他状态松弛,说话不用精挑细选。   洪爽习惯他的嘴贱,也没当回事,顺口戏谑:“饭票搞不好随时过期,我还是相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是你说要等落难才交女朋友,怎么?看我吃苦耐劳就想先预定接盘手啊?我才不傻呢,这辈子不求金龟婿,但也不能做扶贫的糟蹋之妻。”   她也不知不觉放宽了娱乐尺度,好像跟他在一起就能百无禁忌。   冷阳有的是对子,假装不满嘟囔:“大话精,还说要跟我同甘共苦呢。”   “对啊,我是说过,但是以朋友的身份,你要调档那要求肯定不同啰。”   “能谈谈具体条件嘛?看我能不能配合。”   “切,又不是能立刻成交的买卖,等我有空再说啦。”   …………………………   二人一路耍嘴抬扛,回到家洪爽已忘却紧张,冷静筹备起明天的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晚八点,洪巧跑到家家乐超市兴冲冲对父母说:“老豆,妈,阳哥来我们家了,他说8点半榕州卫视有一档名叫‘最强粤菜馆’的烹饪比赛,二姐也会参加,嫲嫲让我叫你们回去看直播。”   曾淑琴这两天听人说起过这档节目,欢喜地拉丈夫回家观看。   节目开始了,镜头扫过入围的12家餐厅的参赛代表,可能因为洪爽是唯一的女选手,又特别年轻漂亮,摄影师专门给了她特写。   洪家人见了一齐欢呼,都说她穿厨师制服的样子又美又帅。   洪万好不支声,目不瞬移地注视屏幕。   主持人接着介绍评委,随着镜头转动,他和冷阳面露惊愕。   “这胖子好像香云大酒店那个总厨魏大群啊。”   “没错,就是他!”   家人们听他俩话音不祥,忙问原因。   洪万好急道:“二妹以前得罪过这个人,他做评委二妹别想过关了。”   早在直播开始前,身处赛场的洪爽已发现这一致命情况,可来了就不能放弃,她要发挥最高水准,起码不辜负自己的决心。   然而今天运气实在背,比赛的规则是按抽签顺序选择食材,她抽中了末尾号牌,现场的名贵食材都被其他选手挑走,剩下的都是些廉价普通的肉类蔬菜。   曾淑琴和郑传香急得拍腿:“这些便宜货做出来的菜怎么比得过人家的鲍鱼龙虾呢?二妹这次输定了。”   洪万好反对:“你们先别急,二妹会有办法的。”   他的反应让冷阳欣喜,安慰其他人:“好叔说的对,真正的好厨师能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一流的佳肴,爽姐一定行。”   他刻意强调“厨师”二字,洪万好没反驳,一心关注赛况,悄悄为女儿捏把汗。   只见她有条不乱地在案台前进行操作,心无旁骛的表情镇定从容,处处显示专业人士的干练,拿冷阳的话说正合适:   “爽姐每次一做菜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像女神一样。”   洪巧附和:“是啊,二姐干任何事都很出色,可我觉得她做菜的时候最开心。”   郑传香婆媳趁机给洪万好吹风,希望能软化他的固执。   比赛中的洪爽已摒弃杂念,一切思维都为做菜服务,在规定时间内按赛事规则完成了一道凉菜,三道热菜、一份点心。   水晶绿豆鸡:鸡腿肉加白酒、姜、葱腌制20分钟,蒸至酥软捞出姜葱,将汤滤清备用,鸡肉撕成条备用。西蓝花洗净、焯水、过凉,用刀切下花蕊片,胡萝卜洗净、去皮,切成厚片焯水过凉备用。在清鸡汤里加蒸鸡的汁、盐、糖、鱼胶粉、胡椒粉调味。在模具里放入西蓝花花蕊、胡萝卜片、鸡腿肉条、炸好的豆腐,倒入清鸡汤,冷藏至凝固后取出、改刀成小方块。用奇妙酱在盘子上拉线,放入改刀好的肉坯。   椒盐脆皮豆腐:内脂豆腐改刀成2.5厘米立方大小,用热鸡汤泡热入味。将粘米粉混合面粉调成清糊,豆腐拍粉挂糊,下七成油温炸成金黄色。   清酒煎小羊排:小羊排用盐、黑胡椒粉、蒜、迷迭香、茴香粉、芹菜、蜂蜜腌渍十分钟。青葡萄用黄油略煎,加如上汤后用小火炖至酥软。平底锅加橄榄油,将小羊排煎至五成熟。白葡萄酒里放入煮好的葡萄和少许上汤,加切片芝士小火煮两分钟,放入葡萄汁勾芡浇在羊排上,用新鲜迷迭香叶围边。   烧汁扒鸡腿:鸡腿去骨用生抽上色入油锅煎熟。洗净的锅里淋入烧鳗汁和蜂蜜、美极鲜等调料稍微闷烧,收干卤汁。荷兰豆切丝打底放上鸡腿,表面放土豆松和装饰料。   莲心斋料卷:北豆腐去净老皮,压成细泥,用豆包布挤出水分,加入切成小粒的莲藕、鲜香菇和炸好的松仁、盐、生粉、糖、胡椒粉搅拌均匀。用腐皮卷好放入蒸箱蒸熟。将草莓、芒果、猕猴桃切成小粒,加入泰国鸡酱拌匀,做成水果沙拉备用。将放凉的斋料卷切成1厘米厚片,沾上蛋液,再沾吉士粉下六成熟的油锅炸脆。捞出控油,淋上水果沙拉,点缀薄荷叶。   主持人请评委一一品鉴,一位老年评委很喜欢洪爽的作品,夸奖:“这道小羊排很有特色,用水果做菜健康有新意。不过一般情况下水果都作为配料或装饰品使用。这里的青提却经过了闷烧,与羊排搭配能有效去除羊肉的肥腻和膻味。这道烧汁鸡腿味道好,摆盘就更有意思了。荷兰豆丝细如毛发,根根均匀,使粗犷的鸡腿具备了纤细的美感,简直是道艺术品,从中可以看出这位小姐的刀工非常之了得。”   主持人顺便采访洪爽平时是如何练习刀工的。   洪爽说:“我喜欢把废旧杂志垒起来练习切丝,又常用白菜帮子练习。白菜帮子很脆,稍微一用力就会断到底,很适合练习准头和距离。”   主持人邀她现场表演,她不慌不忙将一块白菜帮切成等腰三角形,再从三角形最短的一面下刀,斜刀30°均匀切出花刀,每一刀深度精确控制在白菜帮的三分之二处。最后将菜帮旋转90°,垂直于之前的花纹以两刀一断的合页刀法切开。白菜便卷曲成了蜈蚣状。   不止现场欢呼雷动,洪家人也争相鼓掌。   洪欢说:“我记得二姐有阵子练切菜练到疯魔了,蒙住眼睛切土豆黄瓜,十根手指经常缠满创可贴,家里人怎么劝她都不听,非要练到炉火纯青才罢休。”   郑传香说:“她还专门去买竹笋来练习,竹笋很硬,切起来很考验手劲的,结果那段时间家里餐餐吃炒笋丝、凉拌笋丝、笋丝汤,吃得我痔疮发作啊。”   曾淑琴也爆老料:“没菜切的时候她还出去摘树叶来切,有一年隔壁田婆婆家后门那棵杜英树老是掉叶子,田婆婆以为树生病了,其实那些叶子全被二妹摘回来练刀功了。”   这些事洪万好都有印象,洪爽倔强坚毅,喜欢什么定会坚持到底,对待烹饪的执着和她生父范瑞明如出一辙。   轮到魏大群发言了,他没像另两位评委那样夸赞,直接问洪爽:“我们今天比的是粤菜,你这些菜使用了西餐、日本菜甚至东南亚菜的制作方法,不觉得太不正宗也离题太远吗?”   洪家人都以为他有意刁难,一个个气急吐槽,幸好洪爽依然沉着。   她淡定道:“粤菜是中餐菜系中流传范围最广的,影响力也最大,据说有华人的地方就有粤菜馆。因为粤菜包括万象,历来有博采众家之长的传统。当今各国文化交流密切,人口流动性强,一种菜系不仅要满足本地人的口味,还应该与时俱进,争取更多外来食客喜爱。所谓正宗并不是墨守成规,不断推陈出新,粤菜才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这点我也是受一位朋友启发,他帮我拓宽了思路,我想在这里向他说一声谢谢。”   她面对镜头,冷阳知道此刻的微笑是给他的,感到由衷的欣慰与骄傲。   按规则,选手要阐述各自菜品的优点,其他人都将卖点放在精细的制作技法和美妙的味道口感上。洪爽的言论与众不同。   “我做的这五道菜最大优点是贴合我所在餐厅的定位,很多食客都知道,鸿运大排档是家平价的家常餐馆,大部分菜品售价都很亲民。就像我今天做的这些菜,如果上架销售,价格绝对很实惠,保证低收入的顾客也能轻松承受。鸿运开业以来的宗旨一直是‘好吃、实惠’,作为那里的厨师,也把用便宜食材制作精美可口的菜肴作为自己的执业标准。这次我们以真实面貌参加比赛,主要目的是请广大观众朋友认识了解鸿运,如果各位日后前来光临,我们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一席话像真材实料的美食,赢得在场观众好感,收获最热烈的掌声。   选手还须回答第二个问题——从事这一行业的原因和契机。   多数人都说少时家贫,吃不饱饭,读不起书才学做厨师,以求今后旱涝保收,出人头地。比赛顿成卖惨大会,不间断播放凄凉的BGM。   轮到洪爽,她又表现出迥异画风,微笑道:“我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从没吃过苦,大学念的是金融系,原本在银行工作。我爸爸以前也是厨师,经常为家里人做各种美食,每次吃到他做的菜我都很开心,希望将来自己也能给喜欢的人做好吃的,所以从小就梦想做厨师,最近终于下决心改行了。”   主持人笑问:“想为喜欢的人做好吃的,这就是你选择以厨师为职业的初衷?”   洪爽点点头:“我觉得美食是最能够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增进感情的事物。我从小在爸爸做的菜里感受到他对我们的爱,想把这份爱传递给更多人。”   功利社会里出现这样的理想主义论调,许多人像吃惯人造添加剂就觉得天然水果发酸,私下里嘲笑她装逼。   电视机前的洪家人却眼含热泪,知道这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平日里她将亲情融入亲手烹制的餐点中,一菜一羹都能吃出爱的味道。   下面进入评委评分环节,负责打分的有两个团队,一个是专业评委,一个是现场的观众评委。   洪爽预感会栽在魏大群这关,见他给出的评分多是4~6的低分,给她的肯定更低。   洪家人也这么认为,看到他举起“10分”的分数牌,集体震惊,怀疑全挤在了喜悦之前。   “他怎么会给二妹打满分啊?”   “是啊,这胖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综合统计此前四轮比赛的得分和今天的成绩,鸿运大排档身居第三位,获得铜奖,爆出本次比赛的大冷门。   另一位评委似乎不服气,当众讥讽魏大群:“魏师傅,你给其他店的分数都偏低,唯一一个满分高分给了鸿运大排档,请问是不是看鸿运的代表是位大美女,特别增加了印象分呢?”   观众哄笑,不时冒出质疑的嘘声,洪家人急得大骂那评委衰佬,来日遇见定要痛扁。   魏大群不怕镜头聚焦,恝然道:“这里是烹饪大赛,又不是选美,如果我这么不专业,举办方就不会邀我来做评审了。不瞒你们说,我跟这位洪小姐之前的确认识,不久前我还在香云大酒店餐厅工作,酒店方未经我允许擅自请她来破译我的菜谱,做庖厨的朋友都知道,这种踩过界的事是行业大忌嘛。当时我很生气,还专门找到洪小姐家跟她理论。如果有人质疑可以去香云大酒店打听,这件事对我伤害很大,我至今还没原谅她,更不可能对她偏私了。”   主持人来打补丁,请他说说评分的依据。   魏大群说:“假如单论厨艺,我肯定不会这么评分。比如绿居、惠升、儒行天下这几家的选手都很优秀,比手艺我会给他们打满分,而鸿运那位我顶多给7分。”   那挤兑他的评委迫不及待接嘴:“对啰,你都说这几位手艺更好了,为什么给人家打低分?”   魏大群理直气壮道:“拜托,你先看清楚这次比赛的题目叫做‘最强粤菜馆’,比的是餐厅不是厨师的厨艺。”   “这就搞笑了,厨师的厨艺就代表餐厅的水准啊,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你看看我,是五星级酒店总厨,水平不低吧,但要我去不同档次的餐厅做事,推出的菜品绝对不同。在大酒店我做鱼翅盏和极品鲍鱼,到了小餐厅我就只能做蒜蓉虾、咕咾肉,再做那么贵的菜会有人买单吗?做厨师不能光想着做菜,最重要的是怎么帮自己或者东家赚到钱,所以一定要做符合餐厅定位的菜品。今天参赛的同行可能都急于表现,个个使出看家本领,确实令人开眼界。可你们忽略了一点,你们代表各自所在的餐厅来比赛,展示的菜品首先要符合该餐馆的定位,而且首先服务于吃,不是一味做贵的、复杂的、形式大于味道的菜式就能获胜。”   主持人豁然开朗:“你这么说我们就明白了,鸿运大排档的选手用便宜食材做出了精致美食,这与他们的餐厅定位最相符,所以有资格拿满分。”   魏大群泰定点头,一声“正解”也让观众们心服口服。   洪万好看到激动处,早忘记别的,兴奋鼓掌:“说得好说得好,我们二妹得奖本来就实至名归,想不到这个魏大群也会说人话,看来天良尚存!”   洪欢揶揄:“老豆,你不是不喜欢二姐做厨师吗?现在她得了厨艺大奖,干这一行的决心肯定更坚决了,你应该担心才对啊。”   曾淑琴掐她一下,叫她别捉弄父亲。   洪万好别别扭扭咳嗽一声,回超市去了。   他一走,家人们七嘴八舌议论,不知他会不会改变立场。   冷阳已十拿九稳,笑道:“你们别担心了,看好叔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活动了,待会儿洪爽回来趁热打铁求求他,他一准答应。”   洪爽将奖章和奖杯交给在场边迎候她的肖家人,暂时无心同他们共庆胜利,想先解除心中疑惑。她东找西寻,终于电视台地下停车场找到魏大群,拦住他的车质问。   “你为什么帮我?”   魏大群郑告:“你是不是帮媒体来陷害我的?先声明,刚才在赛场上我没偏帮任何人,倒是跟我一起做评委那两个收了其他餐厅的钱,看我给他们打低分才气不过刁难我。”   “……还有这种事?”   “哼,你以为抽到最末签是你运气不好?那是他们有意安排的。其实我事先也收了他们的钱,可临时变卦不想说违心话了。”   洪爽比方才还狐疑,问他为何改变决定。   “上次菜谱的事你那么恨我,应该很希望我被淘汰才对。”   “是啊,我不管你上次有没有被关佩珊利用,但拆我的台就是你不对,我这人人品不好也很记仇,但也最讲职业操守。你刚才在比赛上的表现比其他人更像敬职敬业的厨师,他们做菜是秀技术,只有你心里想着餐厅和食客,我觉得你是做厨师的好材料,将来很有前途,鸿运有你这样的厨师也会是家好餐厅,所以收起贪心改说公道话了。”   他隐瞒了最大动机——为报答范瑞明的恩惠才这么力挺她。   “这样啊……那真是多谢你了。”   洪爽对他有了全新认识,相应地调整观感,感谢之余为他担心:“你收了人家的钱又没办好差事,会不会被他们报复啊?”   魏大群满不在乎地嗤笑:“我混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娘肚子里呢,这点小事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说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以后有学厨方面的疑问可以联系我,我会视情况帮忙的。”   洪爽连忙接过,觉得这化敌为友的情形不可思议。   肖家人还在电视台门口等她,说要请她吃大餐,冷阳却来电让他们都到洪家集合。   “好叔买了好多菜,和叔也带了几瓶好酒过来,我们在天台办烧烤大会为你庆功,你快点回来,记得叫上肖珍和她爸爸妈妈。”   洪爽推开家门,迎面响起几发手拉炮,彩带兜头兜脸喷过来,接着是奶奶、继母和妹妹们的拥抱。   “二妹辛苦了。”   “我的乖女儿你真能干啊!”   “二姐你好棒!给我们家增光了!”   洪爽没看到父亲,开口一问,家人都喜形于色。   “你老爸看了你的比赛,嘴上没说什么,可转身就去关了店门,跟着买回一堆吃的,说要给你开庆祝大会,这会儿正在天台和你二叔还有阳仔串烤串呢。”   众人来到天台,洪万和和冷阳也围住洪爽庆贺。   洪爽越过他们,张望背对她生烤炉的洪万好,快步走到他身边。   “老豆,我回来了。”   “哦。”   冷战数日,洪万好很不好意思。   洪爽心知肚明,主动挽住他的胳膊亲热道:“听说你看了今晚的比赛,还不停为我加油呢。我就说嘛,比赛时状态怎么那么好,原来是我们父女的心电感应在起作用。今天那枚奖章里也有你一半功劳。”   洪万好笑道:“那你今晚是不是该奖励老豆一支鸡腿啊?”   “十支都没问题。”   洪爽搂住他欢笑,有爸爸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庆功会开始了,肖国华先代表家人和鸿运向洪爽、洪万和举杯致谢,说等新店成立,洪家人来一律免费。洪家人也祝他们早日开张,生意兴隆。   洪万好犹豫一阵,下定决心站起来,请大家给他一点说话的时间。   “我们二妹从小喜欢烹饪,我只当那是她的兴趣爱好,没想过她会靠这行挣钱。我做过厨师,很清楚这是份苦差,挣的都是血汗钱,名头也不如律师医生这些职业体面。二妹聪明能干,我一直相信她前途大好,所以当她跟我说想做厨师,并且死活要坚持的时候,我真的很受打击,怀疑她一时鬼迷心窍,更怕她从此走错路。”   人们以为他仍在纠结,不禁局促忐忑,洪万和正想插嘴,被他抬手制止。   “你们都不用说了,看完刚才的比赛,我全都明白了。二妹做菜时出镜次数是所有选手里最多的,我女儿漂亮嘛,多拍她能提高收视率,应该先夸摄影师有眼光。”   短暂的笑声后,大家静下来,因为他们都看到洪万好眼中泛着眼光。   “可是,二妹当时那种自信的表情比脸蛋更好看,就像阳仔说的,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啊。看到那种画面,我才知道,原来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时,才会有幸福感和成就感。二妹烹饪天赋高,生来就属于这一行,是我太狭隘,一直用自己的偏见阻挠她的梦想。行业是不分贵贱的,虽然很少有人能达到我师父冷长生那么高的成就,但做一名平凡的厨师也值得尊敬。二妹,从现在起你就照着自己的想法进行吧,老豆支持你。”   掌声四起,洪爽激动地起身抱住父亲,确认他是自己最爱的人。   清晨6点半,冷阳起床到天台活动筋骨,见洪爽正在铁丝网那边打扫卫生。   “这么早就起来啦?”   “昨天太晚了,妈说今天再收拾,反正都醒了,就先上来做扫除啰。”   “我帮你。”   他翻过铁丝网前来协助,洪爽笑道:“我煮了鲍鱼粥,待会儿在我家吃早餐吧,叫冷姐姐也过来。”   “哇,扫个地就有鲍鱼粥吃,那我岂不是赚到了,至少得多洗几个盘子才行。”   他卖力地干活儿,像帮自家人做事般尽心。   洪爽想起昨晚肖珍的调侃,忍不住偷笑。   “167对你真的没话说啊,人家都热情似火了,你还温温吞吞,太说不过去了。”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朋友。”   “什么朋友,你真是怀了十三个月才出世的孩子?怎么这么迟钝啊!是人都看得出他对你有意思,不然哪个男人舍得为朋友跑前跑后一掷千金?”   “……就算是,可我们真的还没到那一步嘛,现在这样就挺好。”   “你别傻了,这样的男人是蓝鳍金枪鱼,一上市很多人抢的。现在有一条自动搁浅在你面前,不赶紧入手,等他回归大海遭遇大规模捕捞就没戏唱了。”   洪爽相信朋友没夸张,如今也不排斥这种玩笑,可是和冷阳嬉笑怒骂惯了,想象恋人的相处模式总觉滑稽,还是顺其自然吧。   思绪被手机铃声切断,来电者是阿英。   “阿爽,昨晚我去医院照顾小姑子,忘了跟你说。这两天单位组织体检,你也有份,今天抽空到军医大体检中心去做吧。”   洪爽奇怪:“我都离职了,怎么还能享受免费体检?”   “你9月离职,体检经费8月末就下来了,只是我们这个点拖到现在才安排。馨姐说这是你应得的福利,不去多不划算。”   自从她实名举报口水猿,袁强就被停职接受调查。做为扳倒恶霸的功臣,同事们都很感激她杀身成仁的勇毅,自发为她争取利益,这份体检套餐就是其一。   洪爽没吃早餐,9点半来到体检中心,10点半做完检查,去医院食堂领到一份面包牛奶。   她坐在绿地旁进餐,前方掠过一个穿绿色背带裙的女人,她有点面善,仔细瞅了瞅,竟是黄丹云的情妇鲍月。   又是这贱三,真叫人倒胃口。   她心情立时转恶,提起背包走人。   鲍月正通电话,洪爽快步超越她时听到了只言片语。   “我正要去妇产科做孕检,来不了啊。”   孕检!   她紧急停步,怕暴露身份,赶紧慢步朝前,心里瓦斯渗漏,随时会爆炸。   这女人和黄丹云暗中勾搭,莫非怀了渣男的野种?   她走到远处躲在一棵大树后,见鲍月走进医院大楼,立马展开跟踪,躲躲藏藏尾随她来到妇产科孕检中心,见她坐在一堆大肚子女人中排队等候。   洪爽观察其身形,未见孕相,如果怀孕至多只有三四个月,要是没有其他奸夫,那定是黄丹云干的好事。   她怀了孕还做孕检,就是想生下来啰,多半要拿这孩子向姓黄的逼宫,得快点通知大姐。   洪爽匆忙来到楼下联系洪悦,通话后洪悦先提要求。   “阿爽,下午你能替我去幼儿园接琳琳吗?先把她带去你们那儿,我过几天再去接她。”   “为什么?”   “我不是快生了嘛?想早点安顿琳琳,免得到时来不及。”   “你不是说你婆家要来人,琳琳由她们照顾吗?”   “她们有事来不了了,总之你们先替我看着琳琳。”   “那我现在先过来看你。”   “不!你别过来!”   洪悦语气骤急,明显是异常信号,洪爽忙问:“大姐,是不是出事了?黄丹云跟你坦白了?”   “坦白什么?”   “他一直跟那个鲍月有来往,肖珍都亲眼撞见过。刚才我来军医大体检,看到那个女人,她怀孕了,正在这里做孕检,我怀疑孩子是黄丹云的。”   数秒的沉默,她不知道电话那边的姐姐是再次心碎还是震愕无言,催促几声,听到微弱的叹息。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先别跟爸妈说,我回头再联系你。”   洪悦的反应又衬得旁人皇帝不急太监急,洪爽万分燥恼,不能再任由她犯糊涂,果断乘车奔赴她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洪悦和黄丹云都在家,还有三个衣着打扮非主流的青年,造型很像传说中的黑社会。洪爽问他们是谁,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自称“Len”,是某某金融公司的催债代表。   “你姐姐姐夫找我们公司贷款200万,现在还款期限到了,本息加起来一共220万。”   洪爽惊骇,只听洪悦指着黄丹云怒吼:“说了几百次,钱不是我借的,你们要催债该找这个男人!”   “拜托,我也说了几百次,你和黄先生是夫妻嘛,这笔是你们夫妻的共同债务,他拿不出钱就只能由你替他还了。”   Len腔调不紧不慢,看来耐心充足。他们这种人的工作性质和方式洪爽略有耳闻,一旦找来不刮出油水不会走。   “大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听Len说已来找过他们好几次,洪爽被姐姐隐瞒不报的做法气坏了,骂她脑子有病,老牛死犟。   洪悦含泪无言,她转而痛斥渣男。   “黄丹云,你又耍阴招坑我们!到底想怎么样?!”   黄丹云有恃无恐道:“事情很简单,8月底我找这家公司借了200万,现在人家来收账,我名下一分钱都没有,只能找你姐姐要啰。”   “你!”   洪爽顾不上骂他,先问洪悦:“大姐,他名下没资产抵押,不可能借到钱的,你没做担保人这些高利贷公司借钱给他就是非法的,你不用承担责任。”   Len立马插话:“小姐,这你就搞错了,黄先生来贷款时出示了他太太的房产证和收入证明,我们调查证实他们夫妻有还款能力才借钱的。而且黄先生也提供了他用这笔钱带太太女儿去旅游购物的凭证,既然享用开支,那就算夫妻的共同债务,去法院打官司我们也稳赢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洪爽气到失语。   洪悦悲愤唾骂策划者:“黄丹云你简直不是人!亏我还相信你会悔改,结果你设圈套来害我!”   她浑身剧颤,下盘不稳,洪爽用力撑住她,叱问:“黄丹云,那200万你都花到哪儿去了?是不是交给姓鲍的贱女人了?”   所料不错,自上次通奸被捉,这对狗男女便铁了心双宿双飞,秘密图谋最后的大吸血。先由黄丹云做戏哄住洪悦,再以她的资产为担保偷借高利贷,将200万交给鲍月用于构筑“爱巢”,待债主上门追讨,就把所有债务推给洪悦。   眼下诡计得逞,渣男不用再演戏,瞪眼反骂:“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啊,你姐姐才是贱女人,比下贱她都能得淫、贱无敌至尊金奖!”   “人渣,你就是欠揍!?”   洪爽想上去动武,又不敢松开摇摇欲坠的姐姐。   黄丹云忍气吞声已久,开怀痛骂:“阿爽你听我说,有些事你不知道,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洪悦和你爸妈对不起我。当初结婚时这房子是你们家出钱买的,房产证写洪悦一个人的名字我没意见,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你爸妈好狠啊。让洪悦写了张借条,证明这房子是他们借钱给她买的,以后随时可以收回。我知道他们这么做就是防着我嘛,生怕我沾你们家丁点好处,只想让我做免费的接盘侠。”   洪爽想不到憨厚的父母会这么有先见之明,洪悦抢话道:“你别怪我爸妈,这主意是我想出来的,那时周围人都反对我嫁给你,说你靠不住,叫我一定多长个心眼提防。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没有错,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黄丹云冷笑:“我是小人那你是什么?勾引有妇之夫的小三,在学校里就为男人打胎的贱货!娶到你这种老婆把我们黄家祖宗十八代的脸全丢光了,我真是小人根本不可能忍你这么久!”   洪爽厉声阻断:“你给我住口!我大姐以前是犯过错,可并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她跟你在一起时绝对清白,真心喜欢信任你,不然不会跟你坦白这些事!”   黄丹云仰天打哈哈:“阿爽,我知道你们家四姐妹里阿巧最单纯,你呢就最耿直,跟洪悦不一样,所以我还愿意把你当成小姨子跟你说几句实话。你真的很不了解洪悦,把她想得太好了。如果她婚前真跟我坦白过去,我或许会原谅她,就算不能接受也能做到好聚好散。可你姐姐真的从头到尾都在撒谎,跟我说她是第一次谈恋爱,我是她第一个男人,为了蒙我还去修补处女摸,骗得我对她言听计从啊!婚后她去做体检,我无意中看到她的病历才知道她以前打过胎,刮宫时留下后遗症不容易怀孕搞到需要做手术解决。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这种谎话连篇的女人还值不值得我喜欢?”   洪悦不反驳,说明确有其事。   洪爽也觉理亏,羞窘数秒坚持护短:“就算真是这样,大姐也是怕你不原谅她才说这种善意的谎言嘛,男子汉大丈夫,你就不能多点体谅?”   黄丹云又怒又笑:“善意的谎言?你不能因为她是你姐姐就昧着良心说话吧,问问这三位仁兄,事情如果出在他们头上,他们能不能忍?”   那三个讨债员今天乐于吃瓜,Len不嫌事大地对洪爽说:“小姐,你要听真话呢我就不妨凭良心告诉你,越是男子汉大丈夫越不能忍受女人的欺骗。我看你姐姐姐夫的夫妻缘分已经到头了,你还是劝他们好聚好散吧,但在这之前先把欠我们的债还了。”   洪悦深知亲种的苦果要亲尝,向黄丹云含恨道:“闹成这样我也不打算再跟你过下去了,离婚后孩子你可以不用管,但这220万我绝不会替你还!”   Len替黄丹云拆招:“洪太太,夫妻共同债务不是你想不还就不还的,其实我们已经向法院申请冻结你名下的资产,如果三天内你还没有还款行动,法院就会让银行直接从你的账户里扣款给我们,再拍卖你的房产补完剩下的部分。”   洪悦惊怒:“你们凭什么这么做,钱是他借的,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黄先生名下没有资产嘛,你是他太太,我们当然找你啰。”   洪爽忙问:“我姐姐马上就和这渣男离婚了,难道说离婚后她还要帮他还债?”   Len卖力假笑:“我再顺便帮你做做法律科普,由于债务是在他们婚姻存续期内产生的,即使洪太太今天就跟黄先生办理离婚,她仍然具有还债义务。我们是正规公司,一切行动遵守法律法规,时间还剩下三天,如果洪太太拿不出那么多现金,你们这些亲人不妨帮她想办法。”   黄丹云得意地说起风凉话:“她娘家挺有钱的,220万随便凑一凑就有了。”   “姓黄的,你太无耻了!”   洪爽只骂完这句,洪悦便搂着肚子滑坐下去,痛苦呻、吟:“宝宝好像要出来了……”   现场只洪爽一人焦急,忙打120找救护车。   黄丹云早知洪悦这胎又是个女儿,完全不在意孩子的安危,且鲍月也已怀孕,于是淡定地袖手旁观着,而Len一伙只担心收不到钱。   “她去生孩子起码住院三四天,我们已经申请了强制执行,过时不候的。”   洪爽真想捅死这屋里的男人们,抱住姐姐斥责:“你有点人性好不好,回去问你妈生孩子危不危险,搞不好一尸两命啊!你不是说还有三天?不放心就住在这里等,先说好,屋里少一样东西我就告你们入室盗窃!”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抵达,医生听说黄丹云是产妇的丈夫,叫他务必同车去往医院。   洪爽通知了父母,洪万好夫妇不久赶到,因胎心不稳,洪悦已被送入观察室。听洪爽报告黄丹云设计让大女儿欠下巨债,洪万好揪住他开打,被曾淑琴和洪爽拦住。   “老豆,大姐正在生孩子,一会儿还有好多文件要监护人签字呢,你先忍忍,等她们母子平安再说吧。”   洪万好不解:“我和你妈也是你大姐的监护人,怎么非让他签不可?”   质疑合理性的不止他一个,该医院为防止医闹纠纷,规定病人从入院起所有协议的监护人名栏只能由一个人签字。假如该监护人离场才能由其他亲属代替,还必须由他出具授权同意书。以免病人出了事故,家属相互推诿,最后把责任全赖给院方。   洪悦入院时是黄丹云签字的,接下来的任何协议通知都得由他负责到底。   夫妻俩暂时奈何不了渣男,只得怒骂出气。   这时曾淑琴接到洪欢同学的电话,说她和洪巧中午一块儿在校外的路边摊吃饭,姐妹俩双双食物中毒,已被救护车拖走,让家长尽快过去。   “真是祸不单行啊,我让你奶奶去接琳琳了,现在只有我去照看那两个丫头。”   洪爽反对:“还是我过去吧,大姐正在生孩子,你们留在身边她会安心点。”   洪万好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了,她不假思索说:“没事,我打电话给冷阳,叫他陪我去。”   洪巧洪欢住在十几公里外的区医院,接到洪爽通知,冷阳迅速到那里会合,协助她为妹妹们办理了入院手续,陪她们在病房打点滴。   得知大姐遭陷害,洪欢很气愤:“我早说黄丹云不可能改过自新,大姐非要睁着眼睛跳崖,被一个高中学历的乡巴佬骗走200多万,她真的比猪还蠢!”   洪爽让她别说姐姐坏话,实际想法与之雷同。   洪巧虚弱得不能动弹,因担心勉力张开蜡白的嘴唇说:“那么多钱,大姐肯定还不起,法院不会真要查封她的房子吧?”   冷阳安慰:“放心,那只是高利贷公司惯用的恐吓伎俩。如果本人名下仅有一套自住房,不会例入法院强制执行的范围。但要是被判成老赖,将严重损害个人征信记录,银行账户会被冻结,消费也会受限制,以后连高铁都坐不成啊。”   不止如此,洪悦所在的外资会计师事务所很注重员工征信,倘若知情定会解雇她,以她的情况也很难再做这一行了。   比起大姐的前途,洪欢更担心其他事。   “老豆那么疼大姐,不会看着她落难的,一定又要出钱帮她。大姐结婚花了很多钱,还得了一套几百万的房子,现在又要爸妈拿200多万给她还债,实在太贪心了!”   冷酷计较惹洪爽反感,批评:“大姐都这么惨了,你不说同情还在这儿算计家产,亲姐妹要不要这么无情啊?”   洪欢愤慨:“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爸妈的钱就是我们的钱,大姐多吃多拿,留给我们的就少了嘛。而且这些祸事分明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凭什么牺牲我们利益去替她堵窟窿?”   洪爽顺口气,指一指洪巧和自己:“这种话阿巧就有资格说,我也有资格说,因为我们两个从小到大没怎么花家里的钱。你就不同了,从来都读高价书,吃穿用上的开支比我们都多,夏天还花了三十七万整容,全部加起来也不比大姐少多少!”   听小妹叫嚣:“整容的钱是你亲妈帮我出的!爸妈自己想不通非要还钱给她,我有什么办法?”   她忍怒挖苦:“不懂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夏蓓丽只是在利用你气爸妈,哄着你一次性做了那么多整形项目,没毁容算你运气好,不过最终也落了张假脸。劝你以后别做这么夸张的表情,幸好这里没镜子,不然让你看到自己面目扭曲的样子,输了止泻药也能吓得你大小便失禁。”   “洪爽,你要不要这么恶心人!”   洪欢坐下来扔二姐枕头,冷阳笑着按住她:“阿欢你是病人,情绪激动会影响康复的。”   洪欢讽刺:“她说那么恶心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激动?别以为人人都像你,被疯狗咬了还欢天喜地。”   洪爽叉腰叹气:“你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打完点滴跟我去看大姐,由你去骂黄丹云,哪儿还用得着别人动嘴。”   洪巧忙说:“二姐,我也要去。”   洪爽摇头:“你免疫力差,多休息两天才能恢复体力。不像阿欢身强力壮,现在还能跳起来打人。安心养病,家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洪欢扭头盯着洪巧冷笑:“你这么弱,去了也没用,只会拉低我们的士气。”   洪巧不甘嗫嚅:“我也想帮大姐嘛。”   洪爽笑道:“你别以为小妹是为了帮大姐才去的,她呀,是怕属于她的那份家产被人抢走。”   洪欢大言不惭道:“没错,我是洪家的亲生女,争家产天经地义,你是养女,爸妈的财产本来就没你的份。”   她之前那些混账话还没撬动洪爽的定力,这一句当真激怒她,脑袋被她扔回来的枕头砸中。   “你这衰女真是屡教不改,别以为生病了我就不能收拾你,还不快跟阿巧道歉!”   姐妹间尚未爆发争吵,曾淑琴向洪爽发来十万火急的军情。   “二妹不好了,医生说大妹情况不好必须马上动手术!”   “那就赶紧动啊,听医生的没错!”   “不行,监护人不签字,医生不敢动。”   “黄丹云不是在那儿吗?让他签啊!”   “哎呀,这混蛋不是人,正拿大妹的命要挟我们,你老爸都急得跟他下跪了!”   十多分钟前接治洪悦的产科大夫通知家属,说洪悦的妊娠高血压发作,胎儿心跳快速减弱,必须立即进行剖腹产手术,否则大人胎儿都有危险。   手术同意书送到黄丹云面前,他眼珠乱转迟迟不决,突然说尿急,让众人等他一会儿。   洪万好心急如焚地等了十分钟,去厕所揪他回来。黄丹云却拒绝签字,坚持让洪悦自然分娩,还威胁医生护士说:“我才是产妇的第一监护人,你们要是听其他人瞎指挥,出了事我一定找医院追责!”   医护人员最怕不讲理的患者和家属,让他们内部协商好再说。   急得老两口四脚齐跺。   “黄丹云你是不是存心害死我女儿?没听医生说不动手术她和孩子都会没命?!”   “你把大妹害那么惨,现在不止谋财还想害命吗?别忘了她肚子里装得是你的骨肉,还是琳琳的亲妈,你看在孩子份上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使坏吧?”   事出自有因,黄丹云临时觅到一条生财之道,以洪悦的性命为筹码,与他们谈判。   “要我签字必须答应一个条件。现在我出1000块,你把家家乐卖给我,我就签字让你女儿做手术。”   这不是趁火打劫是趁火抄家,洪万好怒急出手,揪住他的衣领抵至墙角。   黄丹云但求富贵,甘做亡命之徒,死硬道:“想救洪悦,你们只有这一条路,自己想想清楚吧。”   曾淑琴怒极:“家家乐是我们唯一的产业,全家都靠它吃饭呢,你这么做不怕遭天打雷劈啊!”   “哼,你少拿报应吓唬我,还是担心担心你女儿吧,她就快死了。”   对峙中护士又来通知:“产妇情况很危险,半小时内不动手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你们商量好了吗?”   夫妇俩毛骨悚然,转身抓住她哀求:“护士,拜托你救救我女儿,快让医生给她动手术啊!”   护士无奈:“动手术必须签同意书,得由她老公签字啊。”   曾淑琴问:“那我们让她转院行不行?去别的医院就能让其他监护人签字了吧?”   “就算转院也需要监护人签字同意才能转,而且产妇的情况这么糟,根本来不及啊。”   护士观察黄丹云到场后的表现,已看出这丈夫与产妇感情不合,本来不管他人瓦上霜,此刻也忍不住责问:“你太太有生命危险,你做丈夫的真想眼睁睁看她死吗?”   黄丹云鼓眼凶喝:“你算哪根葱?再管闲事我就去投诉你!”   护士摇头离去,洪万好拦不住她,仿佛炸毁根基的楼房轰然坍塌,再走近黄丹云已恓惶如丧家之犬,拱手哀求:“黄丹云我求求你,大妹是我的命根子,你行行好救救她吧。”   说着双膝发软噗通跪倒,如同钉在了地上。   曾淑琴死活拉不动,也气哭了,尝试与黄丹云协商。   “那220万我们替你还,你就签了这张同意书吧。”   “别跟我讨价还价,只能用你们的签名换我的签名,其他一律免谈。”   “家家乐是我们唯一的收入来源,断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你心也太黑了!”   “哼,当初骗我当接盘侠时你们的心也够黑的。”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见死不救,我保证你不得好死!”   “你搞错没有,现在不是我不想救她们母子,是你们舍不得拿家家乐换她的命。连亲爹都觉得她命贱,又凭什么怪我这个外人狠心?”   黄丹云也不想拖死洪悦丧失机会,掏出方才在厕所拟定的房屋买卖协议向洪万好展示。   “协议我都写好了,只要你们两口子在上面签名,洪悦就能顺利动手术。她的命攥在你们手里,救不救也全在你们。”   火烧眉毛了,曾淑琴方想起求救,忙打电话给洪爽。   听她语无伦次讲述危情,洪爽大惊,转身奔出病房,边跑边喊:“妈!你们千万别中那人渣圈套,千万别签字!”   曾淑琴哭道:“可他说我们不签字他也不签手术同意书,你大姐就没救了。”   正说着,护士又跑过来,声气比之前焦急十倍。   “你们到底签不签字做手术?产妇快不行了!”   洪万好像被大刀刺穿胸膛,猛然抬头夺过黄丹云手中的纸笔,不顾曾淑琴阻拦奋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再将笔递给她,让她签名。   曾淑琴方寸大乱,崩溃道:“阿好,你是不是疯了,家家乐是我们的饭碗啊,弄丢了我们以后靠什么过活?”   洪万好泪流满面,悲苦道:“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找不回来了。大妹是我女儿,让我拿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我也愿意。”   “你只管她,我和妈还有其他三个女儿呢?我们该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你经常教我的,大妹今天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往后能心安吗?”   心软既是曾淑琴的优点也是她的弱点,看到丈夫架设的天平,她犹豫多次,仍选择了良心。痛哭着在那张死刑判决书般的纸张上落笔。   得到协议黄丹云欣喜若狂,立刻用手机银行将鲍月刚转给他的1000块转到洪万好账户。   “买房子的钱已经给你了,从现在起这份协议生效了,星期一就跟我去房管局过户,抵赖也没用,大不了我再去法院告你们!”   洪万好忍怒道:“字我已经签了,你还不快签手术同意书!”   黄丹云看看他塞过来的文件和笔,讥笑:“本来你们家害我当了这么多年冤大头,我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现在有一家超市做补偿,OK,我原谅你们了。等洪悦醒了告诉她,琳琳和老二可以交给她养,让她好好教孩子,别让两个女儿步她的后尘,变成没人要的淫、荡贱货。”   洪万好等他将签过字的同意书交给护士,猛地扑上去卡住他的脖子要拼命。黄丹云在保安救助下挣脱,带着买房协议逃之夭夭。   曾淑琴一直没挂机,洪爽听到了他们就范的全过程,恨不能钻进手机击杀渣男,挂线后使劲捂住额头方能遏制狂愤引发的晕眩。   冷阳已追至身边,耐心等她听电话,此时方出声询问。   “黄丹云拿大姐的命要挟爸妈,逼他们签协议用1000块买走家家乐,不然就不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他们答应了?”   “大姐快不行了,救人要紧,他们能不答应吗?这下惨了,家家乐是爸妈半辈子的心血,就算大姐能活下来,他们也会被气死……还有奶奶,如果知道这件事也会受不了的!”   史无前例的严峻局势令洪爽倍感绝望,拼命整理思绪,力求先保定家人安康。   冷阳凝思片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别急,我有办法。”   “真的?”   洪爽飞快扭头,觉得他像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灯神。   他仍似以前那样自信微笑,还有哆啦A梦般的亲切感。   “去医院找好叔琴姐,先搞定房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他们于5点半来到医院,洪悦做完剖腹产手术,母子转危为安。洪万和也接到消息赶来,听说黄丹云奸狠勒索,想提刀去结果人渣。   洪爽忙拽他回去,劝说:“二叔,你现在喊打喊杀也没用,冷阳说有办法对付他,先听听他怎么说。”   法律规定,在非常情况下强迫签订的协议应属无效,但洪万好夫妇没证据证明这点,唯一曾到场的护士也没能听到当事双方的完整对话,出于明哲保身考虑,拒绝为他们作证。   冷阳说黄丹云的协议明显不公平,打官司洪家赢面很大,但诉讼过程也许会拖很久。要是他拿着这张协议联动讨债公司的人去家家乐闹事,将严重影响店里的生意,损失小不了。   他先让洪万好夫妇仔细回忆协议内容。   “他是写1000块买下那间商铺,还是家家乐的经营权?”   曾淑琴用心看了协议,笃定道:“他写的是商铺,地址写得很详细,连面积都对啊。”   洪万和醒悟:“中秋节那晚他还问你家家乐的收入是多少,这衰仔肯定早就在打家家乐的主意,刚好被他瞎猫碰上死耗子,在大妹生孩子这事上下黑手。真是吃枯炭黑了心,我活到几十岁从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冷阳劝他消气,也让其他人宽心:“我有个简单的办法,不用主动上法院也能解决问题,就看你们答不答应。”   办法是让洪万好夫妇马上把商铺卖给他。   “商铺产权在你们名下,随时能卖。等房子过户给我,他就没理由带人来捣乱,打不打官司也是他的事了。”   曾淑琴说:“这办法好是好,不过阳仔,你打算出多少钱买家家乐啊?”   人心叵测,她此刻草木皆兵,怕冷阳想以低价购房。   冷阳笑道:“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就照市场价交易吧。”   他当场用购房网的APP查询那一地段商铺的售价,计算得出家家乐目前市值大约1880万。   “大家是朋友,我给你们1900万吧,多出的20万就当帮你们分摊契税。今天是星期六,房管局周一才上班,待会儿我找人调钱,明天我们先转账,后天办理过户。”   洪爽是内行人,知道他们这些大款名下不会闲置大额现金,有钱都放出去投资,提前收回必将蒙受损失,心里很过意不去,想说服父母压低房价来抵消。   冷阳说不用:“我投资了几家公司,作为大股东,让他们抽借部分流动资金应急应该不难。但希望你们在办理房屋买卖前搞定另一件事,只有这件事办妥了才能杜绝后患。”   洪爽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先让大姐和黄丹云离婚?”   黄丹云勒索失败定不甘休,他和洪悦的婚姻关系一天不解除,就仍有办法捣鬼。眼下他以为家家乐已是囊中物,正是争取离婚的大好时机。   晚上麻药失效,洪悦在病房醒来,家人们正围坐在床边。   她危急时洪爽为其上下奔波,此刻却收起温情,打断父母的关怀安慰,铁着脸训斥:“大姐,你知不知道你生孩子这几个小时家里都发生了什么?医生说你情况危急必须动手术,让黄丹云先签手术同意书,黄丹云仗着医院只认他的签名,出1000块逼爸妈把家家乐卖给他。爸妈为了救你,被迫签了卖房协议,现在家家乐已经被那渣男抢走了。”   洪爽震惊,苍白的脸蒙上青色,抓住洪万好的手急道:“老豆,你怎么能做这种傻事?家家乐是你和妈全部的心血,不能让给黄丹云啊!”   父母难过得说不出话,洪爽替他们教训大姐:“你还有脸问,全部都因为你啊!当初家里个个劝你别嫁给黄丹云,你偏不听。后来姓黄的搞小三,被我和二叔捉奸在床,全家人又集体劝你,你还是不听。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想给琳琳和二宝完整的家庭,以为自己很伟大。这下好了,不但被渣男害得一身债,还害娘家倾家荡产。你问老豆为什么做傻事,他做傻事是想保住你的命,你呢?你做傻事是想连累洪家老小跟你一块儿遭殃啊!”   长辈们不知她另有安排,劝她别激动。   洪悦愧悔无地,哀声饮泣:“我也没想到啊,我事先有做预防措施,还给爸妈写了买房子的借条,就是怕黄丹云有异心,结果事情还是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   洪万和听了到底没忍住,诚心告诫:“大妹,你实在太大意了,俗话说海水可量,人心难防。你又坏不过黄丹云,怎么能算到他心里那些坏主意?这个教训就是告诉你,好人不能同歹人为伍,比心机你永远玩不过他们。”   冷阳含笑插话:“那也不一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嘛。悦姐,现在我们有办法夺回商铺,但你和黄丹云从法律上讲还是夫妻,这点始终是祸根啊。”   洪悦与他接触不多,通过家人描述已有了足智多谋的印象,忙说:“黄丹云这么坏,我也想尽快和他断绝关系。阳仔,你教我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   冷阳下意识回头看看洪爽,她刚才的红脸似乎唱得有些多余了,先帮姐妹俩和解:“悦姐,你别怪爽姐骂你,她是怕你还对黄丹云不死心,故意那么凶想骂醒你。其实她可担心你了,为了你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叫她去吃饭都不肯呢。”   洪悦望着二妹流泪点头:“我知道阿爽关心我,她骂得对,从头到尾都是我做错了,我对不起这个家。”   洪爽忍住心酸安慰:“大姐,你肯清醒就最好了,有冷阳帮我们,一定能对付黄丹云那坏蛋,但可能要让你吃点苦头。”   家里人计划周一兵分两路,冷阳和洪万好夫妇去房管局办过户,她陪洪悦去民政局与黄丹云办离婚。   洪悦刚动完手术,进行这起活动免不了承受巨大的生理痛苦,可再痛她也愿意。   “我去我去,只要能离婚,为爸妈保住家家乐,我死也甘愿。可黄丹云会配合吗?”   洪爽叫她放心,半小时前她已联系黄丹云,按冷阳的指点巧施计谋。   她先表现出极端的愤怒,大骂:“黄丹云你太坏了,居然拿我大姐的命要挟我爸妈,你这是公开抢劫!”   黄丹云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为防止她录音翻盘,冷笑道:“你别胡说,协议是你爸妈自愿签的,我可没逼他们。我知道他们会反悔,周一法院一开门我就去起诉,房子最终还是会判给我,劝你们老实点自动跟我去过户,不然还得多出几千块诉讼费。”   洪爽沉默几秒,保持烦躁说:“你别得意,人贱自有天收,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大姐醒了,叫你星期一先去民政局跟她办离婚!”   “我凭什么听她指挥?再说她刚被人开膛破肚,后天就出院难道想横尸街头,还是乖乖躺着养伤吧。”   “人渣你不用假惺惺了,后天不去办离婚,你会后悔的。你和我大姐从法律上讲还是夫妻,一切婚内收入都是你们的共同财产,后天过户那房子就有她一半,打官司你也休想独吞!”   黄丹云觉察疏漏,顿时惊慌,疑惑道:“你们明知事情是这样,还让洪悦跟我离婚,是不是在打什么鬼算盘?”   洪爽啐道:“我老豆说了那房子还有几百万贷款没还,你要就拿去啰,反正家里还有些家底,大不了再买一间。协议上只写了卖商铺,没卖家家乐的经营权,招牌还是我们家的,迁址重开照样有生意。你这衰佬害惨我大姐,我爸妈只求她和孩子们早日脱离火坑,只要周一上午你老老实实到民政局和我大姐办离婚,下午他们就跟你去房管局过户。”   黄丹云视洪悦为敝履,对琳琳虽有几分感情,也比不上鲍月肚子里的孩子,那未曾见面的二女儿也是可有可无。当下最大愿望是尽快得到商铺,卖掉套现后领着小三母子享受新生活。考虑片刻,接受了洪爽提出的条件。   次日冷阳凑齐购房款,将钱转入洪万好账户,然后写下购房合同,双方签字画押,以便明天办理过户手续。   夫妇俩商量一夜,同他接洽购房后的事项。   “阳仔,家家乐在那里很久了,我们可不可以不搬店,以后你做我们的房东,我们按时交租,房租也照市价算,这样行不行?”   “当然行啊,我用商铺入股,你们每个月从家家乐的纯利润里抽20%的分红代替租金。”   “那你岂不是太吃亏?照市价那房子月租金起码85000啊。”   “不会啊,要是你们每个月利润过百万,我还多赚了呢。”   他明显在让利,一旁的洪欢还不满足,接嘴道:“其实还有个办法,等过户后,167再把房子原价卖给洪家除爸妈以外的第三者,也能避开那个购房协议。老豆,让167把房子卖给我吧,写我的名字就不怕黄丹云来抢了。”   她昨晚就出院了,今早听母亲说起家中变故,气得跑去医院大骂洪悦,被在那里看护的洪爽骂回来。这时将此事当做机遇,积极谋求私利。   曾淑琴斜眼瞪她:“卖给你?你有钱买吗?”   洪欢挽住洪万好胳膊甜笑:“167不是才给了老豆1900万吗?让老豆帮我出就行啦。”   “你想得美啊!”   曾淑琴抽她一下,叫她别做白日梦。   她抖身嗔怒:“对大姐几百上千万都舍得,对我就不行,我还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曾淑琴警告她别发人来疯,反激得她嚣张对立:“本来嘛!要不是167肯帮忙,这房子都被大姐败掉了,我也是你们的女儿,将来这个家也该有我一份。你们耳根子这么软,万一今后又遇上类似的事,连我那份也败光,那我多吃亏啊!”   曾淑琴忍无可忍,起身糊她一耳光:“讨债鬼,就知道钱钱钱,你姐姐们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就你没羞没臊!”   她还想打,被洪万好拦住。   洪欢躲在父亲身后大哭:“大姐都得了那么多好处,当然不吭声了。二姐找到高富帅做男朋友也不差钱,阿巧是养女本来就没资格分家产。我又没说独吞,只想拿我应得的那份,有什么不对?父母挣的钱将来不都得留给子女,难不成你们还想带到棺材里去?”   洪万好不理会她末尾那句忤逆话,只质疑前面的:“你二姐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洪欢指着冷阳说:“不就是167吗?他要是跟二姐没一腿,怎么肯这么帮我们?”   这推论很具代表性,面对洪万好夫妇尴尬又期许的眼神,冷阳略微窃喜,笑道:“我和爽姐目前仍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种进展,不过我这人很重视群众意见,如果你们希望如此,我会考虑看看。”   他爱占口头便宜,洪万好也爱较真,正色道:“一码归一码,我们是受了你很大恩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我绝对不会为了报恩,强迫阿爽和她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如果你拿这件事要挟她,我不会答应的。”   他对女儿们一视同仁,倾注了全部感情,就父亲的身份而言是姜开源之流不可比拟的。   冷阳仰慕又欣慰地赞许:“好叔,洪爽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这两天看了你的表现我完全相信了。做你的孩子真的很幸运。阿欢,你也要珍惜这个父亲,以后别有那么多怨言了。”   洪欢撇嘴嘟囔:“又不是我姐夫,凭什么教训我。”   他玩笑:“我要是做了姐夫,绝不会教训小姨子,而是把她们全部宠上天。”   洪欢闻言露笑:“真的?那你就快点搞定我二姐啊,要不要我帮你?”   功利嘴脸立遭父母训斥,冷阳诙谐道:“这种事全靠缘分嘛,太多外力因素参与就没意思了。”   言罢说回房子问题,建议他们还完之前的贷款,再去投资一个小物业当收租公收租婆。   洪万好说:“昨晚我和阿琴商量了一下,打算给二妹和阿巧阿欢一人买一套房,就买在一个小区,价格差不多,谁都不偏心,也方便她们今后联络。再帮大妹还完债,估计就不剩什么了。”   冷阳说:“悦姐的债务我也有办法让黄丹云吐出来,总不能便宜这个坏蛋。”   人们连忙细问,他说要先和洪爽谈谈,有她配合方能实施。   话未完,洪万和在外面敲门高喊:“大哥大嫂快过来!老妈晕倒了!”   众人冲到隔壁郑传香的卧房,老人已被洪万和抱上床。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人中留着一个深深的指甲印,是洪万和急救时掐出来的。   家人呼喊未果,判断是心脑血管疾病,洪万和忙打120,洪万好与曾淑琴又急又疑。   “妈身体向来硬朗,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洪欢爬在床边呼喊奶奶,听父亲这么说,回头哭丧:“我听了大姐和黄丹云的事很生气,刚才在医院和二姐吵了架,回家忍不住跟嫲嫲说了。她当时就气得头晕,我让她躺着歇会儿,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真是害人精!跟奶奶乱翻是非,成心气死她啊!”   不光曾淑琴动手,一贯护着她的洪万好也怒了。   “我们谁都不敢跟嫲嫲说,就怕她受不了,怎么就你这么多嘴!?”   洪欢不躲不藏任母亲抽打,跪在床边抓住郑传香的手痛哭,拼命嚷着:“嫲嫲我错了!”   半小时后救护车将郑传香送到附近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正是洪悦生产的二医院。   经诊断,是高血压引起的突发性脑溢血,抢救后暂无生命危险,但病情不容乐观,进展如何还得观察判断。   病魔突然来凑热闹,冷阳问洪家人是否推迟计划。   洪爽与家人们商议后说:“嫲嫲就是担心我们才生病的,早点解决问题才能让她安心,明天还是照计划行事。”   冷欣宜闻知此讯,星期一特地请了半天假,和洪爽一道用轮椅推着洪悦来到民政局。   黄丹云准时现身,洪家姐妹恨到深处反无言,暂时没有将其寝皮食肉的能力,只求尽快洗掉这沾身烂泥般的瓜葛,火速写好离婚协议进行申报。   今天离婚的人不多,办事员有时间调节,问双方要不要再考虑。   洪悦忍痛忍到满头是汗,挣扎道:“你看我刚动完手术坐着轮椅也要来离婚,就知道我有多厌恶这个男人。你赶快批准我们离婚,就算救我一命了。”   黄丹云不甘受辱,刻薄道:“我才被她们家的人坑惨了,一家老小都太会算计,再不离婚我的命都会被算进去,麻烦你放我一条生路,多谢了。”   办事员放弃为死对头说合,按流程帮他们办完手续,发放了离婚证。   拿到证书黄丹云便催洪爽:“婚已经离了,快让你爸妈跟我到房管局办过户。”   “我爸妈已经到房管局了,你跟我过去吧。”   洪爽请冷欣宜送洪悦回医院,对黄丹云说:“你一靠近我就想吐,从现在起至少和我保持五米距离,否则我会忍不住往你脸上吐唾沫。”   黄丹云一心取得房屋产权,不在小事上计较,跟着她乘巴士来到市房管局,洪万好夫妇果已站在大门口。   洪爽抢上去,问他们事情怎么样了。   洪万好握住她的手安慰:“放心,阳仔找了熟人帮忙,没让我们排队,证都换好了。”   洪爽左右张望,见冷阳从办、证大厅出来,忙招手呼喊。   冷阳走近他们,先笑嘻嘻招呼黄丹云:“黄哥,你也来啦,听说悦姐昨天刚生完孩子,你怎么不在医院陪她呀?”   黄丹云不理他,拿出离婚证催促洪万好夫妇:“我已经和洪悦离婚了,快跟我进去办过户。”   曾淑琴冷笑:“不好意思,我们刚从里面出来,那商铺现在已经不在我们名下,你想要就去找房子的新业主吧。”   黄丹云愕然失色:“你们把房子卖给别人了?”   “是啊,卖了1900万,可惜都没你的份。你别瞪眼,不义之财得了会折寿,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啊。”   局势比照昨天的反转过来,轮到黄丹云发疯了,伸手抓扯她:“你们又耍我,偷偷把房子卖给谁了?”   洪万好狠狠推开他:“衰仔,昨天我已经放过你了,再敢乱来马上拆了你的骨头!”   黄丹云跌倒后红脸怒吼,像自美梦中惊醒的蠢人暴躁地发着起床气。   冷阳要让他看清煮熟的鸭子飞到了自己这边,假装惊讶:“好叔,那商铺有问题吗?难道你们在跟我交易前已经把房子卖给了黄哥?”   洪万好没反应过来,还是洪爽机灵,向父亲使个眼色,和冷阳唱起双簧。   “这姓黄的渣男昨天在医院威胁我爸妈,说不把家家乐给他就不让我大姐动手术,逼他们签了买卖协议,售价才1000块,根本是在变相抢劫!”   冷阳更惊,皱眉责备黄丹云:“一日夫妻百日恩,黄哥,你这么做未免太狠了吧。虽然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多数男人的梦想,但做这个梦的男人都知道循序渐进,哪像你急着一步到位,真是敢想敢拼呀。”   接着转话嘲笑:“早知如此,我是不会趟这趟浑水的,既然好叔琴姐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房子卖给了我,那我也只好认了。你也是,机遇是无限的,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嘛。再娶个新老婆,重新施展你的套路,或许会有心想事成的一天。”   黄丹云情知他们串通一气,捶地怒吼:“你少得意,我手里有他们亲笔签名的协议,这就上法院告你们!”   冷阳泰然自若:“你对法律好像一知半解,假设法院认可这份协议,但我是这场官司里的善意第三方,产权过户到我名下,那就谁也夺不走,你告到高院也一样。唯一的维权方法就是告好叔琴姐违约,如果告赢了,法官通常会判他们退还你的购房款,赔偿金顶多是合同协议价的三倍。你什么都不用做白得3000块也蛮划算哦。”   黄丹云怒极发狂要揍他,被洪爽绊倒。   “王八蛋,还敢猖狂,我们洪家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她招呼父母和冷阳离去,后方传来黄丹云的嘶吼:“事情还没完,给我等着瞧!”   大姐逃离魔爪,家家乐也保住了,但洪爽心情丝毫没能放松,不止因奶奶病重,洪悦所欠的200万巨债也是无法忽视的灾厄。   起初她怀疑黄丹云和人演戏搞诈骗,听洪悦说她去那家公司问过,还看了黄丹云的借贷手续和转账记录。   今天下午她也去那家公司调查,按正常程序,黄丹云不可能贷到200万,然而那家公司真的出具了银行清单,显示他们在8月25号向黄丹云的账户打款200万,交易是在A行进行的。她打电话请原来的同事帮忙查询,证实确有其事。   这说明她的推断部分成立,此类公司背景复杂,什么黑钱都敢吃。黄丹云在其中定有人脉,与他们勾结陷害洪悦。他拿到那笔钱后全部提取为现金,坚称将这些钱交给了洪悦,成功搞出一本糊涂账,己方很难自证清白。   那公司已向法院起诉,虽然法院调查取证需要好几个月,可利息却在一天天叠加,最低也得按银行的贷款利率计算,200万,几个月下来也不少,若审理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那结果更糟糕。而且那个len还说明天要带人去医院催债,事态真的刻不容缓,必须尽快解决。   夜里失眠的她来到天台,站在女儿墙边向东楼下张望,见冷阳家的灯还亮着,便发信息邀他上来。   “这么晚了,睡不着吗?”   “我在想大姐的事。原来黄丹云真找高利贷借了200万啊。”   “不是真的他也不会那么嚣张了,今天还说事情没完,摆明想在这件事上吃定你们。”   “……你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   洪爽找他是想求助,她已意识到自己正对这个男人形成依赖,并非什么好兆头,但放眼四周,只他能做救星。   冷阳爽快道:“没问题啊,其实我已经有主意了,就怕你不同意。”   “什么啊?说来听听!”   他欲开口,忽又打住,作难道:“这办法比较特殊,我想你一定反对。”   洪爽受不了他在紧要关头吊胃口,抓住铁丝网猛催。   他稍做考虑,翻过铁丝网,无阻隔地面对她,正经八百道:“办法实施起来很简单,但第一个充分必要条件是……”   “是什么?你快说呀!”   “……我说真的,你不许发飙,也不许打我。”   “我干嘛打你呀,快说,急死人了!”   她情不自禁拽住他的衣襟,他低头看看,终究没忍住笑。   “前提就是,你必须马上嫁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生孩子那个是我朋友的真实见闻,一个孕妇难产要动手术,婆家人不肯,父母拼命哀求几乎下跪了。生产时有老公在场,老公的签名权是优先于父母的,以后生孩子最好在自己清醒时签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他一笑失误,被洪爽当做恶作剧推开喝骂:“这种时候你还捉弄人,我看错你了!”   她扭头要走,冷阳赶忙拦住:“我真没开玩笑,就怕你会这样才不敢说嘛。”   他让洪爽给他三分钟阐述原理。   “黄丹云这次借高利贷拉悦姐垫背是钻了法律的空子,我们也可以以牙还牙,走法律捷径惩治他。先领证结婚,联系讨债公司的人配合收债,由你从我的账户上支取220万转到黄丹云的户头上,让他在讨债人的监督下用这笔钱还债。按照《婚姻法》规定,一方在配偶不知情的情况下赠予他人财物,另一方有权主张返还。到时就是黄丹云欠我们220万,我们直接告去法院,他不还钱,法官就会把他判入失信执行人名单,面向公共领域曝光他所有的个人信息,工资卡会被冻结,办不成信用卡,坐不成飞机、高铁,连共享单车都会被限制使用。稍微好一点的工作都找不到,想去工地搬砖也难啊。”   总之一句话,以黄丹云的条件沦为老赖就别想在社会上混了。   能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固然很好,可方式未免太前卫,洪爽窘迫道:“你能不能借220万给我,我帮黄丹云还债以后再找他追债。”   “你觉得他会这么蠢?”   “那不结婚,我直接从你的账户支钱给他行吗?”   “大姐,你不会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吧,那样你就是非法盗窃他人财物,黄丹云没事,你先坐牢啊。”   她其实是明知故问,脑子乱成浆糊,装在烧红的脑袋里咕嘟嘟冒泡,慌张道:“你让我考虑考虑,还有,先别跟其他人说。”   冷阳努力控制表情,正直点头:“我也只是当做建议来提,决定权始终在你。仔细一想对你来说代价是有点高,我也必须冒很大风险,不能草率行事。”   洪爽不解:“你冒什么风险?”,转瞬醒悟:“哦,我知道了,你那么有钱不能轻易结婚,否则容易被人分、身家嘛。那如果要用这招,我们是不是还得签婚前协议?”   冷阳忙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是兄弟嘛,相信你不会坑我啦。我说风险是怕你家里人反对。好叔那么宝贝你,今天还警告我不许拿买房子的事胁迫你,要是被他知道我给你出这种主意,他肯定以为我想乘虚而入,我怕到时人头不保啊。”   洪爽额上又多一道紧箍咒,问他还没有温和一点的策略。   “你知道黄丹云这次下毒太狠,打官司悦姐也很难赢的,你要是信玄学,我帮你联系泰国一位有名的降头师傅给那混蛋下降头,也许能搞死他。或者,去台湾请黄大仙做法迷住他,让他精神错乱变成废人。我朋友试过,很灵的。”   无稽之谈犹如利斧砸脑,洪爽捧住痛到开裂的头,虚弱回应:“我先回去想想,想好再答复你。”   冷阳目送她进入楼梯间,喜悦似山花烂漫。过去他曾连哄带骗做成许多大买卖,没有一次似这般开心。   他回到东楼天台,走进楼梯间左肩突然被人轻轻拍中,回头看到一个长发覆面的人头,大半夜背脊一寒,险些滚下楼梯。   “女鬼”拨开发丝,露出笑脸,原来是冷欣宜。   “姐姐,你想吓死我啊?”   幼时姐弟俩也常开这种玩笑,冷欣宜做鬼脸嘲他活该,比划道:“想不到你这么坏啊,居然趁阿爽家有难,骗她嫁给你。”   “你都听到啦。”   冷阳不害臊地嬉笑:“听见都没出去阻止,说明你支持我的做法。”   冷欣宜拉着他回家,端正态度严肃讨论。   “阳阳,结婚是人生大事,你为什么突然对阿爽说那种话?帮人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吧。”   “姐姐,我不止想帮她,也存了私心。”   “私心是你喜欢阿爽?”   “嘿嘿,我知道你早看出来了,你不也很喜欢洪爽,想让我们在一起吗?”   “我的确那么想,可以前每次问你你都不承认,这次你不放预告突然定档,姐姐实在很意外,非弄清楚不可。”   冷阳见姐姐似笑非笑望过来,分明想看他的囧样,挠挠腮帮贼笑:“以前我只是朦朦胧胧有那种意思,感觉让她做我女朋友也很不错,但还没急着挑明。前天她家里出事,我很真诚地帮他们想对策,想着想着忽然灵机一动,觉得不如趁这个机会顺便娶她当老婆,那就一举两得了?”   他思维敏捷,从得知黄丹云勒索房产那一刻就制定出全盘计划。   本来让洪家直接告黄丹云讹诈也能摆平房子问题,但那样洪悦的婚姻及债务问题就得不到快速解决,他也不能借机向洪爽“求婚”了。现在买下家家乐的商铺,不止让洪家免受黄丹云骚扰,还能提前还清几百万贷款,就当给他们的彩礼。   冷欣宜明白他没恶意,也对这份心机叹为观止,嘲弄:“这么说你是先有了这些主意,再顺便想到了结婚?”   冷阳自辩:“顺序先后不代表主次呀,我真心喜欢洪爽,虽然最近才明确这点,但仔细回想,从她上次说要跟我同甘共苦那一刻起我就动心了。我是火眼金睛嘛,这么好的女人摆在眼前,不要就是傻子。”   冷欣宜提醒:“想跟一个人结婚,只靠喜欢还不够,你有信心能让自己和阿爽都幸福吗?”   “……如果我说我还没仔细思考这点,你会不会骂我?”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经思考就去做呢?太不负责了!”   冷阳抓住姐姐双臂,求她暂时息怒。   “我是没仔细考虑过和洪爽的将来,因为我觉得按现有步调发展,结果一定不会差。她那个人很慢热,作风保守,又非常在意家人感受,我要是按常规方式表白,她肯定会经历惊讶、犹豫、观察、试探、考验若干环节才会接受我,那样既别扭又费时。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快速捕捞上岸,等风波过去,她已经做了我老婆,那就能越过多余的内心戏直接进入角色了。”   他做事讲求效率,这习惯冷欣宜早已熟悉,但放在这里太不合适,批评:“感情靠诚意维护,你这样算计阿爽,还不叫乘虚而入?”   冷阳认真反驳:“我没算计她啊,是确定她对我也有感觉才行动的。打个比方说,她就像那些减肥中的女性,在超市里遇到一款很诱人的巧克力,很想吃又怕吃了会发胖、增血糖、生口疮、长痘痘,于是犹犹豫豫对自己说‘我要过健康、生活,必须克制食欲,巧克力这种东西还是不碰为好’。这时如果有一个契机迫使她不得不拿起巧克力放进嘴里,她顶多在吃的那一瞬间有所抗拒,之后的感受就是真香了。”   “吃完后悔也有可能哦。”   “我有那么差吗?做不了瑞士莲,费列罗总行吧。”   他向姐姐撒娇,冷欣宜苦笑着戳一戳他的脑门,问他凭什么断定洪爽喜欢他。   他难掩嘚瑟:“她最近一有麻烦首先找我商量,以她独立的性格来说不反常吗?说明我在她心目中已经有特殊分量。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刚才,我提议让她嫁给我,放在几个月前她不当场打掉我的门牙就是奇迹,现在居然只是犹豫烦恼,我敢说她并不抗拒跟我结婚,心烦只是因为时间点不对。”   冷欣宜认同他的判断,她把洪爽当妹妹,不想让她受伤害,再次质问弟弟:“你真的想好了?婚姻非同儿戏,阿爽是个好女孩,你别因为一时兴起做出不负责任的决定。”   冷阳收起滑头,先向她真诚表白:“姐姐,你跟我生活了二十多年,该知道我的本质。从小妈妈就教育我对待感情问题必须慎重,姜开源就是反面教材,我发过誓绝不做他那样的下作男人。大学那次恋爱我很认真,也伤得很惨,这些年在这方面慎之又慎,一心想找到适合我的女人再开始交往。这次终于被我找到了。”   冷欣宜露笑:“你觉得阿爽适合你?”   他喜上眉梢:“岂止适合,她跟我简直绝配,以前我只知道男人遇见中意的女人会产生荷尔蒙效应,但深入了解对方后心动反而越来越少。洪爽不一样,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一开始她像个又凶又恶的克星,差点没整死我,那时我根本没想过喜欢她,只觉得这个人很好玩又能帮助我,跟她在一起经常会发生有趣的事。相处久了渐渐发现我们的思维观念很合拍,很多事我不说她就能知道我的想法,她不说我也能猜出她的意思,沟通顺畅,没有猜忌,还不用刻意迎合对方。最重要的是她善良明理又大方讲义气,性情也恰好是我喜欢的类型,跟她在一起我实在太轻松了,她就是凶巴巴吼我骂我,也很有亲切感。结婚嘛,无非是为自己选一位新家人,我想我应该遇不到比她更合心意的对象了。”   恋爱像短小精悍的抒情诗,全篇激扬的叹号。婚姻是冗长的流水账,常见潦草的省略号,需要足够多的亲情才不会断章。心意相通的知己比死去活来的爱人更容易升华为家人,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听完弟弟的话,冷欣宜有了底,双手搭在他的肩头捏了捏,比划:“你有信心和阿爽相亲相爱过下去,我也支持你们。如果她答应嫁给你,就立刻通知我,我会以家长的身份去洪家提亲。”   冷阳忙摆手:“搞这么正式她又该犹豫了,消息传开,说不定夏蓓丽和姜开源也会来捣乱,还是等领完证,搞定悦姐的债务再去说,这样阻力最少。”   冷欣宜料想姜夏二人会坚决反对这门婚姻,便听从意见,耐心等待洪爽的决定。   今夜“结婚”两个字犹如病毒入侵洪爽的脑细胞,她以各种姿势滚遍卧室每一寸地皮,内心不间断爆发海啸、地震、泥石流、火山喷发等全套自然灾害。   他没让我拿东西做交换,也没提附加条件,纯粹为了帮我,照道理讲我还得夸他讲义气。可真想到结婚还有这种用途,实在太奇怪了!   她静止过五秒就会抓狂,干脆戴上耳机大跳僵尸舞和鬼步舞。   楼下的洪巧病体未愈,神经衰弱,听见天花板不停作响,纳闷二姐在做什么,挣扎起床上楼查看。   她手脚历来很轻,推开一条门缝偷瞄,只见洪爽背对她站在屋中央手舞足蹈,动作癫狂夸张,活像鬼身上,轻声唤她也没反应。   洪巧毛骨悚然,心想近日家运不济,没准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慌忙去求救。   洪万好去医院照顾郑传香和洪悦了,洪欢为赎罪也坚持留在奶奶的病房陪护,家里只曾淑琴一个救兵。   “妈,二姐不知怎么了,一直在房里乱蹦乱跳,叫她也不理,我好怕她出事啊。”   曾淑琴也心虚得紧,一听这话头皮发麻,强做镇定安慰浑身哆嗦的女儿,回头见琳琳仍在安睡,轻轻关上房门,去厨房盛了碗糯米,来到五楼查看。   “二妹,你在干什么啊?”   她站在门口呼唤,洪巧也躲在她身后跟着喊,四五声下来,洪爽全无反应,姿态还越发癫狂激烈。   曾淑琴冷汗狂涌,断定她被鬼怪缠住了,急忙抓起糯米上前迅猛投掷,厉声喝骂:“哪里来的死鬼,快放了我女儿!”,又叫洪巧快拿扫帚来打。   洪爽遭遇袭击也吓一跳,浑身沾满米粒,屁股挨了一扫帚后才看清继母和三妹,赶忙摘掉耳机叫停:“妈,你们搞什么啊!”   见她清醒,曾淑琴搂住紧紧依偎自己的洪巧质问:“别过来!先说你是人是鬼?”   洪爽也怀疑她们中邪了,惊道:“妈你糊涂了吧?我是阿爽啊,哪里来的鬼?”   洪巧仔细观察,对母亲说:“妈,好像真是二姐。”   曾淑琴也看出来了,摸着胸口抱怨:“二妹,你半夜三更不睡觉,爬起来跳大绳,刚才喊你也不应,我们还以为你鬼上身了。”   洪爽明了,给她们看手里的耳机:“我睡不着嘛,起来随便跳一跳,没音乐太枯燥,就戴上耳机啰。根本没听见你们叫我。”   母女三人都哭笑不得,正想结束闹剧各自休息,洪爽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便传出洪欢的惨哭声。   “二姐,妈在干什么?老豆说她不接电话,家里出事了吗?”   “你别急,妈和阿巧都在我房里,你那边怎么样了?”   半夜自医院传出的通常是噩耗,洪爽等人悬心于喉,终没躲过惊吓。   “医生说奶奶快不行了,叫你们都过来!”   郑传香颅内持续高压,出现脑水肿,生命体征严重紊乱,医生下发了病危通知,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洪家人都赶到病床前,年幼的琳琳也被带来了,家人们生怕这是最后一次团聚,不愿面对又必须面对。   守候一小时,郑传香眼皮抖动,似要苏醒。医生检查后说病人尚未恢复意识,洪万好等人却坚信老太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争相哭喊着。   洪万和担心母亲再也醒不过来,吩咐侄女们:“这可能是奶奶最后一次听你们说话,有什么想说的就抓紧时间吧。”   洪欢呜呜大哭,抓住郑传香手臂喊道:“嫲嫲,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多嘴。你要是有事,爸妈一定不会原谅我,这个家我就呆不下去了。你最疼我了,从来舍不得我受苦,求你快点醒过来,没你护着我真的好害怕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淘气,再也不惹家里人生气了!”   她无事生非浑身缺点,却不是白眼狼,知道祖母偏疼她,尽力夸张事实把自己说得可怜,以为这样能提高她的求生意识。   洪悦坐轮椅来的,还带着刚出生的小女儿。   她和洪欢都是害郑传香发病的“罪人”,在床前悔恨痛哭:“嫲嫲,你不能走啊,以前都是我不对,不该相信黄丹云那个混蛋。昨天我已经和他离婚了,家家乐也保住了,往后我会改过自新,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孝敬你,别这么早丢下我们。”   她将婴儿放到老人枕边,让她听她的咿呀声。   “嫲嫲,我又给你生了个重孙女,你还没抱过她呢。我想等你康复了,由你为她起名字,你答应我好吗?”   洪巧爬在洪欢身旁,紧握郑传香的手泣不成声:“嫲嫲,你知道我爱吃双皮奶,每次陪你去市场买菜,你都会带我去和记甜品,那里的双皮奶比我在别的地方吃过的都好吃,还等着下次再和你一块儿去,你千万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吃双皮奶啊。”   曾淑琴站在床尾向婆婆哀声恳求:“妈,你这些孙女都舍不得你,你那么疼她们就留下来多陪她们几年啊,我和阿好也还有好多过日子的事没闹明白,还等着你教我们呢。”   生离死别的惨景绞碎洪爽心脏,想说的话车载斗量,喉咙却受悲痛梗阻,呼吸都不顺畅,悄悄躲到门外面墙低泣。   洪万和跟出来,悄声说:“下午你嫲嫲醒过一次,说了很多遗言一样的话,我没敢跟大哥他们说。”   洪爽急忙拭泪,问:“嫲嫲都说了什么?”   “……她说小妹不懂事,必须狠心才能教好,三妹性子太软,别急着让她嫁人,多历练几年,脸皮磨厚练出脾气再成家。大妹拖着两个孩子,再婚恐怕艰难,情愿让大哥大嫂帮她养孩子,也不能再让她被渣男骗。还有你……”   “嫲嫲担心我什么?”   “她说四个孙女里你最让她放心,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你找个好人结婚,阳仔人不错,你又不喜欢,她怕你错过这么好的对象,为你可惜啊。”   奶奶的话仿佛曙光,驱散困扰洪爽的黑雾,将她的视线收缩到最近处。   “二叔,你先回去,我打个电话马上过去。”   冷阳预感她不会犹豫太久,但天不亮就收到消息仍很意外,听说郑传香病危,忙叫醒冷欣宜,驾车飞驰而来。   见冷欣宜也来了,洪爽微微脸红,鼓足勇气对冷阳说:“嫲嫲还没醒,但可能听得到我们说话,一会儿到了病房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明白了吗?”   冷阳难得犯懵,几种假设涌上来,全被推翻,心想她不至于放飞到那种程度。   这回他又低估了她的魄力。   看到冷家姐弟,洪家人以为他们是来向郑传香道别的,只见洪爽拉着冷阳的手来到床头,俯身向老人高喊。   “嫲嫲,我是阿爽,有件事我骗了你很久,其实我和冷阳早就在拍拖了,昨晚他向我求婚我也答应了,等民政局上班我们就去领证。冷阳还说婚礼时至少摆80桌酒席,你要好起来才能喝到我们的喜酒,我们家的亲戚朋友大部分只有你请得动,你得帮我们撑场面啊!”   她悍然发话,冷阳不比其他人镇定,白脸首次变赤面,洪爽猛摇他的胳膊,方定神配合。   “是啊,阿洪婆,上次在多宝寺你帮我求的姻缘签真的很灵呀,我就快做你的孙女婿了。洪爽说结了婚,我就是洪家的上门女婿,凡事都得听她的。她有时脾气很坏,还会动手打人,我还盼着你给我撑腰呢。我知道你现在只是累了,想多睡一会儿,等你休息好了,我再陪你去庙里烧香。”   突发的结婚宣言冲散病房里的悲伤,人们像受惊的土拨鼠,呆呆凝望这对“准新人”,思路已跟不上高潮迭起的剧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也许是家人的挽留发挥神效,早上8点,郑传香的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医生告知家属病人暂无大碍,两天之内病情不反复就能度过危险期了。   洪万好夫妇将洪爽冷阳叫到安全通道,就结婚那些话询问真假。   洪爽面如板砖,音调也呆若僵蚕:“爸妈,拜托你们先别问好吗?等这些事都过去了我再跟你们解释。”   曾淑琴以为她想否认,笑哄:“我就猜到你是为了让奶奶高兴才那么说,放心,我们不会在意的。”   说完多谢冷阳配合她。   冷阳尴笑敷衍,小心问洪爽:“爽姐,我有点饿了,要不一起出去吃点东西?顺便帮大家买早餐.”   洪爽无声地拽着他快步离场,到了楼下仍用视死如归的语气下令:“把你昨晚那个计划再说详细点。”   冷阳问她想先听哪方面。   “就从还债说起吧,那高利贷公司和黄丹云是一伙的,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会配合我们?”   “原来你已经看出他们是同伙,黄丹云在那家公司有人,能合谋设局坑悦姐。但高利贷的最终目的是赚钱,多半从那200万里抽了不少做返点,悦姐照高利贷的要价还款,多给的钱黄丹云也会分一部分给他们。”   “我知道这是他们和黄丹云勾结的动机,现在大姐已经掉进坑里了,有黄丹云搅浑水,他们基本吃定大姐,会轻易撤退吗?”   “我们可以用计逼他们撤退啊。还是用保卫家家乐的点子,悦姐的账户还没被冻结,随时能转移存款。房子的控制权也还在她手里,有权自由变卖。你去跟那些高利贷说悦姐把钱都给了你爸妈,还有人准备买下她的房子,产权一旦变更,悦姐名下没有资产,他们借出的钱就打水漂了,能不着急把债务要回来?”   这么说来可行性是很高,洪爽不想再让家人忍受惊怖,捷径再险也愿攀登,和他商定终极决策。   “我之前在病房说那些话全是用来安慰嫲嫲的,你自己该有数啰。至于其他事就先照你说的办吧,可我想知道我们结婚以后多久能办离婚?”   她的语速是平时的两倍,不能停顿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怕气势中断会忍不住退缩。   冷阳内心欢腾,装出大义凛然的神情说:“我起诉黄丹云以后,法院会先调查我们的婚姻状况,结婚和赠款时间间隔太近,又太快离婚的话,法官会起疑。保险起见,最少也得捱半年。”   “半年,那么久?!”   洪爽脸皮燥辣,好似重回三伏天,真想像水滴立刻在他跟前蒸发。   冷阳假意附和:“是挺久的,要是未来半年内你遇上中意的男人想跟他交往就麻烦了。”   “……这倒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你半年之内遇上喜欢的人也不打算恋爱?”   “我、我没想过这么快恋爱。”   “那可不一定,万一和谁一见钟情,第二天就想闪婚呢?”   “我不会做那种轻率的事,就算遇到合适的人起码得考察几个月再决定要不要交往。”   “那你还嫌半年太久。”   洪爽被绕晕了,直言坦白:“我的意思是,要和你装半年夫妻,太离谱了。”   她羞急困窘的模样很可爱,冷阳手痒得不行,很想捏她的脸摸她的头,但此时绝不能造次,一面握拳忍耐一面装纯良。   “你想太多了,我们只需要让法官以为我们是夫妻,其他时候和往常一样就行了,法院又不会派人监视,规定我们必须睡在一个被窝里。”   洪爽终于吸到氧气,喜道:“我可以不用跟家里说,只跟你领证,其余一切照旧?”   “是的。”   “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民政局已经上班了,我们赶快回家拿户口吧。”   她拍个巴掌催他上路,高效的行动力令冷阳吃惊。   “你真想现在就去?不多考虑一下?”   “反正又没其他好主意,就这么办吧,早点解决我家里人才能安心。”   今天并非黄道吉日,前来登记结婚的人不多,排队半小时就轮到他们,填写《婚姻申请表》时洪爽的手不停发抖,接连写错好几张。   冷阳揶揄:“又不是卖身契,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她偷偷咬住嘴唇,骂自己定力退步,填过那么多决定命运的文件,竟在一张有效期不过半年的表格前鸡手鸭脚,无怪被人看扁。   他们来到婚姻登记员的柜台前,登记员核对过资料,让他们签字录指纹。   冷阳先签,洪爽握着笔犹豫数秒,刚横下心要落笔,他忽然凑近提醒:“想好了,这次签了名,下次再来你就是二婚了。做失婚妇女压力很大,你要有心理准备哦。”   他的潜台词是让她结了婚就别再离婚。   洪爽哪有闲心分析,扭头瞪眼,心理负担在他的深切关怀下加剧,不服气地反击:“你也要想好,再过半年你就是失婚男人了。”   冷阳平静叹气:“我相信我将来的太太是个心胸宽广的女人,不但不在乎这段过往,还会夸我见义勇为。”   目睹她喜感的表情变化,他用力掐住腿才能止笑。   斗嘴方面洪爽从不输他,今日发挥失常,直接就地取材,套他的原话奉还。   “以后让你老婆来找我,我会跟她说清楚的。你也是,如果我老公问起,你得为我作证。”   这算无心中的杀招,冷阳没逼出真情还惹来糟心话,嗔怪:“你告诉你老公主意是我出的,是想让他杀了我?”   “这是事实啊,这么阴的点子只有你想得出来。”   “我是为了你……为了帮你才无私贡献自己的初婚,你怎么能出卖我!”   “那我也是初婚啊,谁叫你脑子不够用,只想出这种办法,另外想个更好的我们就不用结婚再离婚这么麻烦了。”   他俩相互埋怨引起登记员警觉,以为是为了规避比如房屋限购令之类法律条款过来假结婚的,严肃警告:“先生小姐,婚姻是神圣的,如果你们不是真心相爱想一起组建家庭,而是用来作为谋求不正当利益的工具,还请三思。”   二人连忙住口,冷阳抢先解释:“不好意思同志,你可能误会了,其实我跟洪小姐是很好的朋友,两家家长见我们都到了适婚年龄,又认为我们很般配,非逼着我们结婚。最近她奶奶生了重病,我们想让老人家早日康复,这才决定结婚冲喜。”   登记员好笑:“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屈从于包办婚姻的年轻人,我还是那句话,婚姻是人生中的大事,你们不用为照顾父母的情绪委屈自己。”   冷阳笑道:“也不完全是屈从吧,我们对彼此都很有好感,在一起也很开心,也许结了婚就顺其自然过下去了。”   他示意洪爽配合,洪爽慌乱点头,通红的脸消除了登记员的疑虑。   她快速签好名字,不敢回顾前一刻的闪念——假如冷阳没撒谎,那么他最后那番提议也不错。   走出民政局,冷阳还在欣赏结婚证上的合影。   “你看起来苦大仇深,跟上刑场似的,一点不像结婚。”   “反正半年以后就当垃圾处理了,别在意这些细节啦。”   “以后打官司要用嘛,我怕法官疑心啊。”   他的声音令洪爽心神不宁,强迫自己关注正事:“没有法官那么鸡婆,现在婚已经结了,是不是该行动了?”   冷阳也想先替她清除麻烦,发给她一篇整理好的行动纲要。   “你马上找高利贷谈判,但这个过程我不能露面,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洪爽来到那家金融公司,找到len的上司王经理摊牌,说不答应她的还款方案就卖掉洪悦的房子。   “你们起诉了又怎么样?法院调查这笔钱是不是我大姐和黄丹云的共同债务至少需要一两个月,这期间你们无权冻结我大姐的资产,她已经把存款都给我爸妈了,房子随时能卖。等卖了房子,也会把钱转给家里人,到时她户头上分文没有,看你们找谁还那200万。”   高利贷和黄丹云暗通消息,已得知洪家在短时间内卖掉了家家乐的商铺,很可能故技重施转移洪悦的资产,若真如此,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经理尝试吓唬她:“你大姐不还钱就会被法院判成老赖,你们就不怕她搞臭名声毁掉前途?”   洪爽冷笑:“先别扯远了,现在是我主动帮我大姐还钱,你们却不接受,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借贷公司,看来我得请记者来报道一下,让全市人民开开眼界。”   “我们是觉得你这种还款方式不合规定,首先钱进了黄先生的账户,我们无权逼他支取的。”   “你们让他到这儿来,我们先写好三方协议,我出220万帮他还债,他收到钱立即打到你们的收款账户,全程录像,这样还怕他抵赖?”   “可他不转账,我们也不能强迫啊。”   “笑话,你们的人未经屋主允许,强行滞留在别人家里几个小时,这么会耍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如果不行那我们只好卖房子,愿意拖就拖,你们财力雄厚,大概也不在乎200万的亏损。”   王经理预想事情走向,估计占不到更多便宜,不让步是保护黄丹云安全。万一洪爽事后说钱是借给黄丹云的,反过来向他要债可不妙。协商道:“不是,洪小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直接把钱转到我们的账户,我们这边注明是债务还款,向你出具收据,这么做和你说的办法道理是一样的。”   “不行,黄丹云就是条黑心疯狗,我直接把钱给你们,他回头不认账怎么办?我也不怕再把话说难听点,他能从你们手里借到这200万,本身就有猫腻,你想收到这笔钱就照我说的做,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洪爽态度斩钢切铁,给王经理一天期限考虑,当着len引用他当日恐吓洪悦的话:“后天一早我们就找人卖房,过时不候!”   次日下午王经理通知她去办事,条件是她必须在协议上注明,这笔钱是无偿赠与黄丹云还债的,将来不用归还。   洪爽佩服冷阳料事如神,痛快应了。   黄丹云勒索不成,见面时恼忿叱骂:“洪爽,你们太狠了,我才一天没回去,你们连我家的门锁也换了,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搬走,必须还给我!”   洪悦生产的当夜,洪爽便和二叔到她家中更换门锁,将黄丹云的个人物品清理出来扔进垃圾房。   这渣男作恶多端,她也想撕了他,因计划尚未完成,压低火力讥斥:“那是我大姐的房子,她已经跟你离婚了,你还有脸说那里是你家?你的东西我都搬去垃圾房了,找不到算你活该。反正你还有鲍月嘛,到她那儿去落脚啰。”   王经理一伙儿见黄丹云已无利用价值,想尽快收回本息,一边劝架一边催他们办手续。   一切步骤按洪爽要求执行,签好协议录下影像,亲眼看到黄丹云将钱转入高利贷的账户,注销了借款合同,压胸的块垒终于消融。   她马不停蹄离开,通知冷阳事已办妥。   冷阳说他已找好律师,再等两天就去法院起诉,黄丹云的账户上有收款记录,死活都赖不掉了。   洪爽来到医院,郑传香已度过危险期,听说下午还曾醒来喝了两口甜汤。   曾淑琴见洪爽神色疲累,让她回家休息,冷阳凑巧来电,说开车过来接她,此刻已到医院停车场了。   和他同来的还有冷欣宜。   “姐姐说你这几天太辛苦,三餐总是凑合,想煮点有营养的给你吃。下班就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还叫我当司机,我看那边离这儿近,就顺便过来接你了。”   冷欣宜下车拉住洪爽的手欢笑,给她看写好的文字。   “阿爽,平时都是你做好吃的给我们吃,今天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虽然比你差远了,但代表我的心意。”   她打开副驾座的门让她上车,洪爽让她坐前面,她摆摆手,比划道:“我坐前面晕车。”   洪爽已能看懂大部分手语,暂时羞于靠近冷阳,也想坐后车厢。谁知后座被购物袋占据大半,只能容纳一人。   冷阳笑道:“你坐前排也晕车啊?那我打开后备箱你去里面躺着可能会舒服点。”   他以平常姿态戏弄人,洪爽放松不少,低吼一句“去你的”,强装无事地上了车。   晚饭冷欣宜很用心,做了椰香咖喱蟹、奶油黄金虾、酱爆生蚝、翡翠石斑卷、鸡肉起司卷、炸豆腐烧香菇、蛋饺菜心、山药豆腐汤。   洪爽数次想进厨房帮忙都被拒绝。   “你是客人,今晚什么活儿都不许干,等着吃现成的。”   最后端菜、舀汤之类的杂事也由冷阳包干。   开饭后冷欣宜不停给洪爽夹菜,还帮她剥蟹剥虾,照料得无微不至。比之过去的随和亲切,莫名多了一分讨好。   洪爽觉出异常,趁她去厨房取豉汁蒸排骨,小声诘问若无其事的男人。   “你是不是把我们领证的事告诉冷姐姐了?”   冷阳淡定承认:“我怕姐姐有一天突然知道我结婚又离婚会吓出毛病,只好先备个案啰。”   洪爽燥郁闭眼,同时捏紧拳头。听他问:“你真不打算跟家里人说?你爸妈年纪都大了,阿洪婆的病也还没好,万一露陷扛得住吗?”   “你闭嘴啊!”   她羞怒断喝,见冷欣宜回来忙装笑脸。   冷欣宜照例先将新菜夹给她品尝,她跼蹐难安,放下筷子端坐郑告:“冷姐姐,我不知道冷阳有没有跟你说清楚,我们昨天虽然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但不是真要结婚,只因为……”   她没说两句脸红赛过桌上虾蟹,冷欣宜忙挥手打断,先表明自身看法。   “冷阳都跟我说了,你们结婚是为了帮你大姐解决债务,还没涉及感情。我知道你现在很烦恼,有很多顾虑,最担心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看待。现在除了你们,我是第三个知情者,能理解你的想法,不会对你有任何意见。如果你觉得我今天特别热情,那是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正式到我家吃饭,我很高兴,想好好招待你。”   以前洪爽来冷家玩,偶尔陪姐弟俩吃个外卖或速食,的确没享用过如此隆重的正餐。   冷阳笑眯眯说:“一直是我去你家蹭饭的时候多,你还没在我家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今天这顿算还债。”   说完夹了只生蚝放在她碗里。   “姐姐做的生蚝太老了,你尝尝看。”   洪爽没看出他在转移视线,咬了一口细嚼。   “没有啊,又脆又嫩,咸淡也合适。”   “是吗?那你再尝尝这个蛋饺,我觉得有点咸。”   “我吃过了,也挺好啊。”   “不是吧,你别为了讨好姐姐刻意奉承,要是她信以为真,以后都这么做那我可惨了。”   “别瞎挑剔了,你能有多少时间在家吃饭,再说冷姐姐工作忙,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伺候你。”   “是是,所以今天我是沾你的光才吃上姐姐亲手做的菜,为表谢意,欢迎你多吃几口。”   看冷阳给洪爽夹菜,而洪爽自然接受,冷欣宜会心微笑。弟弟有的是高招哄弟媳,压根不用她帮忙。   冷阳想得很周道,打开电视机收看榕州卫视的新闻节目,以便让洪爽舒缓心情。   “你这几天忙得团团转,多看点新闻,免得和社会脱节。”   几段关乎国计民生的资讯后,一则小报道引起他的关注。   天津一家名叫“喜万户”的酱油厂被有关部门查出用工业盐勾兑酱油,引爆调味品行业的质量问题。随着事件升温,各省市对本地市场内的酱油进行大检查,目前已有多家企业的产品被列入不合格名单……   冷阳的发散思维受职业经验激活,拿起手机查看微信微博和各大公共论坛,“喜万家”果因名称相似,受“喜万户”劣质酱油事件牵连,造假、生产劣质货等□□正如病菌在网络上飞速繁殖。   “喜万家”定是遭人暗算才会中招,这对他而言是个机遇。   他一想问题饭就吃得心不在焉,洪爽看出来,正要动问,他的手机先响了。   来电者是洪万好。   “阳仔,你还记得上次请我们吃饭的陆彦君吗?”   “记得啊,喜万家的销售经理嘛。”   “对对就是他,他刚才来电话,说想见见你,又不好意思直接联系,让我帮忙问一声,看你最近哪天有空。”   冷阳未语先笑,感觉幸运之神又一次站到了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15个;困困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肠公子 20瓶;kk的三文咸鱼、花非花 10瓶;有机不会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第二天他和陆彦君约在茶楼雅座见面,和对方同来的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喜万家”的老板周嘉元。   冷阳到场时周嘉元老远便站起来堆笑迎候,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说幸会。   陆彦君在一旁帮腔:“冷老弟,上次你帮我们想的点子都很灵,我们周董非常感谢你,让我等着他一块儿来跟你道谢,谁知被工作缠得脱不开身。怕你误会我们怠慢,不肯见我们,只好再托好叔带话,你不会介意吧?”   冷阳笑道:“都是自己人,陆哥何必这么客气呢。”   周嘉元喜道:“阿君是我的得力助手,冷先生跟他是自己人,那跟我也是自己人了。你上次叫我们模仿福满堂的鲜果维,我听了这个建议后马上推出了果妙纤,果然大受欢迎啊,这都多亏了你。现在我代表喜万家全体同仁向你致谢。”   说罢从西装内兜里取出一张支票塞给他。   金额是300万,冷阳看了婉拒:“周董,你给我这么重的谢礼,我怎么好意思收啊。”   周嘉元连忙按住他的手:“自己人何必客气呢,这次果妙纤帮我们赚了上亿元,没你指点就没有这个项目,这些酬劳是你应得的,如果不收显得我太不厚道了。”   陆彦君适时侧应:“我跟你说过嘛周董很大方的,他非常欣赏你的才能,还想跟你继续合作呢。”   冷阳明白他们的来意,顺势应承:“既然周董这么看得起我,还把我当自己人,那我就不客气了。往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陆彦君叫服务员点单,冷阳借等菜闲聊之机问周嘉元:“周董,这两天我上网看到一些对喜万家不利的言论,这是怎么回事呀?”   周嘉元正思筹如何开口,听罢猛拍膝盖:“实不相瞒,我今天正想请教你。前不久天津有家名叫喜万户的酱油厂用工业盐勾兑酱油,被媒体曝光了,后来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全国几百家媒体都在报道这件事,把我们喜万家也扯了进去。很多人在网上造谣,说我们的酱油存在质量问题,已经害我们损失好几笔大订单,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搞垮我们的品牌形象啊。”   冷阳说:“照这么看来是有人恶意策划抹黑你们的声誉,多半是竞争对手干的,你认为谁最有嫌疑呢?”   周嘉元苦道:“我们喜万家规模虽然小,但技术先进,别的厂一斤黄豆能酿两斤酱油,我们一斤能酿三斤半,成本低,品质好,市场竞争力很强。这两年整个行业增速下降,我们的增速却在逆行上升,市场占有率也稳步增长,很多风投公司都看好我们的发展前景,想找我合作。做得这么好当然惹人嫉妒啰,上次福满堂不就带头让乐享超市搞低价酱油促销整我们,幸亏你帮我们想出用围裙做赠品的对策才稳定了市场价格。这次散布谣言的估计也是福满堂那帮人,不过我暂时没空追究他们,只想尽快澄清谣言,保护喜万家的名誉。已经在榕州日报上发表声明,可效果不大,你有没有好主意,再帮帮我们。”   昨天冷阳已设计好方略,故作沉思后说:“幕后黑手利用全网造谣,你们只在一家媒体上澄清,声势比他们弱,效果当然不好。”   周嘉元以为要广泛撒网,询问全网联动公关需要花多少钱。   “互联网那么大,主流媒体也有几百家,全部都做几亿公关费都不够。”   周嘉元大惊:“这次传我们坏话的媒体少说上百家,那整我们的人也花了上亿?”   就算是眼中钉,为搞死他们耗费1亿元巨资也不太可能。   冷阳为其解惑:“媒体追求热度和噱头,像这种事关民生的负\\面\\新\\闻天生就有吸引公众的特性,如果一篇报道受关注,其它媒体会自发转载,不用出钱就能传播开。但是你们的声明就不同了,舆论有个怪癖,一件事情公众更倾向于相信事态恶劣严重的版本,你们澄清他们会怀疑是狡辩,根本懒得看,也就没有媒体愿意免费转载。”   谈判技巧之一是吊胃口,让对方感受到危机和焦虑再抛出解决办法,从而稳稳地掌控步调。   等周嘉元再次诚恳求教,他笑言:“我做过不少公关危机,这种性质的很常见。你现在不该着急,也别怨恨害你的人,因为他们为你创造了一个开拓市场,在全国范围内提高品牌知名度的好机会。”   周嘉元和陆彦君顿感惊奇,上身不觉前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冷阳也侧身面向他们细加分析:“声明是必须重发的,但平台不能局限于媒体,有家单位最合适,他们一出手,新闻效应低得过上百家媒体。”   该单位就是榕州市人民政府。   “在信用危机爆发后,群众基本不再相信企业,这时必须及时控制舆论导向,由第三方机构出面,站在公平、公正、专业、权威的角度替企业辩护,及时向公众传递调查结果,可信度自然大幅提高。喜万家是家很有潜力的民营企业,据我了解,你们的质量管理体系、服务标准化体系和纳税工作都做得很好,为榕州的经济建设和增税创收做出了很大贡献。相信只要你们求助,榕州市政府不管是出于地方品牌保护,还是维护当地商业风气,都会重视这件事,以适当的方式替你们发声。试问还有哪家机构比政府更公正权威呢?声明一放出来自然会吸引媒体关注,到时你们再大张旗鼓向那些转载谣言的媒体发律师函,起诉他们传播不实新闻,抹黑喜万家,勒令他们公开道歉,这么一来就能扭转局势了。”   周嘉元豁然开朗,喜道:“喜万家去年刚评上榕州百强企业,我知道郭市长很欣赏我们,去年还去厂里视察过,我这就打电话给他的秘书。”   他出门半小时,返回后容光焕发:“那张秘书说郭市长正在接见外省访问团,完事就帮我反映情况,我跟他大致聊了聊,他好像真的很重视。”   “市长搞政绩离不开你们这些商场干将,当然重视啰,估计很快就会回话。”   “是是,冷先生,现在我们有办法证明清白了,那你刚刚说的机遇又是什么?”   见冷阳放下筷子,周嘉元殷勤地递上纸巾,有如膜拜神像的信徒虔诚注视着他。   冷阳说话也不饶弯子了,句句是干货。   “这件事热度这么高,等政府帮喜万家背书,事态反转后就能转危为机。先找水军在网上借势营销,发一些话题炒作。比如‘我叫喜万家,不叫喜万户’、‘喜万家——被李鬼连累的李逵’、‘喜万家:兼做躺枪专业户的优质酱油商’等等等等。公众对受冤屈的一方都有同情补偿心理,会帮你们修复口碑,这样就能把事件热度转化成喜万家的品牌美誉度,让你们成为全国知名品牌。”   这是一喜,还有二喜。   “事件起源地在天津,我听说你们还没进入那里的市场,是这样吗?”   陆彦君已领悟秘诀,笑道:“天津的市场壁垒很森严,我们曾经试过,但挤不进去。不过这次没准行。”   冷阳轻轻捶桌:“对啊,你们炒作时多加个话题,‘天津你欠喜万家一个拥抱’,向天津人民介绍你们的产品,借助这股热度突破壁垒。”   他向周嘉元推荐了两家熟悉的水军公司,还帮他们做了初期预算。   “营销这行猫腻多,你们拿到方案先给我看看,我替你们剔除不合理的条款,免得被人敲竹杠。”   周嘉元难得见到这么能干又仁厚重义的人才,喜得如获至宝,叫服务员开了一瓶茅台庆祝,和冷阳干杯后说:“这瓶酒还不算好,我家里有瓶81年的茅台,是我老爸收藏的,还有瓶82年的拉菲,明天让阿君一块儿带给你。”   冷阳说礼物太贵重,他耿直挥手:“你别听那些二道贩子瞎吹,他们炒出来的名酒都有价无市。81年的茅台在市场上成交价也就3万,至于82年的拉菲外面是难买,可到拉菲酒庄去六七万就能买到一瓶。我跟我老爸都喜欢收藏酒类,以后你想喝什么酒就来找我,保证应有尽有。”   获得周嘉元的好感和信任,冷光拿到了实行计划的敲门砖,事情进展也合乎期待。   榕州市政府积极协助喜万家澄清谣言,两天后由市食药监局召开记者招待会,发布各项政令时“顺便”提到喜万家受污蔑一事。说喜万家在天津还没有正式的经销商,天津市面上应该找不到喜万家的产品。榕州市食品药物监管执法人员曾多次对喜万家的生产基地进行突击检查,最近的一次在一个月前,均未发现问题。   榕州市政府的官网转载了这次记者会的新闻稿,还特别注明大标题《榕州喜万家是个好企业》,岭南各媒体相继报道此讯,先前转发不实消息的媒体也纷纷删文道歉。   喜万家的营销活动跟随发力,在各互联网平台策划了一系列话题,掀起讨论热潮。网友们对这家躺枪的优质调味品制造商表示同情,称日后若在商场看到这个牌子的酱油定会购买支持。   就这样危机演变成提升品牌形象的契机,周嘉元亲自来电向冷阳报喜,说他们的订货商都回来了,还有许多外地经销商前来洽谈,即将进军新市场。   “冷先生,你真有一手啊,今晚8点一品仙居我请客,你一定要来赏光。”   据说今晚他将带来一瓶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红酒,与他一道品尝。   冷阳对红酒没研究,也知道这一年份罗曼尼康帝酒园由于战乱和冰雹,全年只产出了600瓶红酒,品质却极为上乘,堪称绝代佳酿。2018年曾有一瓶同年份的酒在纽约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出了55.8万美元的天价,如果周嘉元这瓶是真品,那就是标准的一期一遇,不可错过。   好事当前,他首先想到洪爽,请示东道主:“周董,今晚我能带上我太太吗?”   带家属更能体现亲近感,周嘉元十分欢喜:“好啊,那我也叫上我太太,万一尊夫人嫌我们男人谈话闷也有人陪她聊天。”   冷阳打电话通知洪爽,拿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引诱她。   热爱厨艺的人对食物的味道有着无穷的好奇心,洪爽很想尝尝这大名鼎鼎的顶级红酒,告诉他自己本日的行程安排。   “我现在去医院给嫲嫲和大姐送鸡汤和猪脚姜,然后去市场买菜,给家里人做好晚饭才能走。”   “那你到家联系我,我陪你去买菜,就这样了,拜拜。”   冷阳自顾自做好安排,不等她许可便挂线。   洪爽这几天仍未摆脱怪异的困窘,好像心中的庭园突然长出一片凌乱的茅草,冷阳就躲在草丛中时不时朝她扔小石子,她欲待捉拿,他将身一缩无影无踪,过会儿又偷偷探头冲她贼笑,逼着她时刻在意。   难道说我喜欢他?   她很害羞,但不能否认这点可能性极高,假如按正常程序慢慢感受发现再面对,她不会慌张,只因双方未按常规操作,直接三级跳越过结婚红线,没谈恋爱就做了夫妻,好比让一个没摸方向盘的人开车上路,怎不手忙脚乱?   已经搞成这样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接下来他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切顺其自然……那小子应该也有一点喜欢我吧……   她去医院前,夏蓓丽先来到洪悦的病房。   她不喜欢大女儿,也不想知道她那些糟心的境况,昨晚洪万好打电话好说歹说叫她来。   “我听二妹说,大妹那天阵痛发作时在救护车上疼得直喊‘妈’,你知道她在叫谁?”   “还能有谁,曾淑琴呗,小悦是她带大的,两个人不一直亲如母子吗?”   “夏蓓丽你真是铁石心肠,大妹叫的是你这个亲妈!她是很尊敬阿琴,但在她心里最想亲近的始终是你。可你从不关心她,明知她快生孩子了也不过问,大妹这次在医院难产,差点没命!你还不过来看看她?”   夏蓓丽不免问起洪悦婆家的状况,洪万好希望她能给女儿多点怜惜,说出黄丹云所犯罪行。夏蓓丽愤怒无语,不光、气恶人,也气以他为首的蠢人们。   “那220万高利贷你们打算怎么办?要是法院判成夫妻共同债务,小悦离了婚也躲不开债务。”   “二妹说她和阳仔都搞定了,具体怎么做的她说暂时保密。”   “她说保密你就不问了?万一孩子被人教唆做傻事怎么办?”   “不会吧,阳仔很聪明,这次全靠他帮我们保住家家乐,有他在二妹不会吃亏的。”   “你就这么信任冷阳?那小子对小爽有企图,你不仔细看着出了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他能有什么企图,就是喜欢二妹嘛,这我早看出来了。阳仔是个好孩子,我不在乎他是姜开源的种,巴不得他当我女婿。”   洪万好时常猜不透夏蓓丽,此刻心底却亮堂,一语道破她的忌讳。   “你就是怕二妹嫁给阳仔,姜开源会不高兴嘛。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还是自私,只图你安乐,不管女儿的幸福。”   夏蓓丽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决然挂机拉黑,隔夜一想又觉洪悦也有可怜处,反正今日空闲,上午视察公司后独自驾车来到二医院,且喜病房里只有洪悦一人。   见到她洪悦很吃惊,急忙忍痛坐起。   “别起来,躺着吧。”   夏蓓丽放下补品,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默默打量她。   洪悦比应聘面试还紧张,羞于让母亲看自己的邋遢衰样,眼帘和脑袋一齐低垂着。   她浮肿蜡黄的面目比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还苍老,不止生理问题,精神所受的摧残才是主因,而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夏蓓丽来时整理了一些好话安慰她,目睹此景肝火上冲,口中不觉闯出恶言。   “你这样算不算求仁得仁?当年多少人劝你别嫁给黄丹云,你都当耳旁风。我那时预言‘你现在有多嘴硬,将来就哭得有多惨’,你还一口咬定说我诅咒你,这会儿总该相信了。”   她无情击碎洪悦的幻想,悲苦带出无尽怨愤。   “我是自作自受,谁叫我总把人想得太好,比如你,我还以为你今天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结果又来羞辱我。”   “你做了害人害己的事还不许我批评?”   “不,你尽情骂好了,反正我在你眼里一无是处,每次见面都能挑出一堆毛病,现在更不用说了。既然这么讨厌,当初为什么生下我?”   夏蓓丽觉得这大女儿和洪万好一个型号,永远难以同她的思维接轨,怒道:“你还是先检讨一下自己吧,我不像洪万好那么糊涂,老是无底线地纵容子女。你自轻自贱还想招人爱?这世上没有谁喜欢捡破烂,不搞清楚这点你就会不停遇上把你当垃圾抛弃的坏男人。”   洪悦流泪控诉:“也请你先想想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连亲妈都嫌弃,外人当然更看不起我!从小到大你关心过我,在乎过我的感受吗?如果说我小时候你还年轻不知道怎么做好母亲,可后来你跟姜开源生了孩子,不都照顾得很好?要是因为老豆的缘故,你又那么疼阿爽,为什么只对我例外,一点母爱都不肯给我?”   她对母亲爱而生畏,以往见面畏首畏尾,此时绝望,拼着决裂的风险吐露衷肠,力求讨回公道。   夏蓓丽原想点到为止,见她愚顽不悟便显出杀伐决断的一面,毅然同她交底。   “我疼你弟弟妹妹,是因为他们配得上我的喜爱,先不论别的优点,他们三个都很自尊自爱。就说小爽吧,她也被渣男骗去十年感情,可一发现对方的真面目马上一刀两断,接着就打起精神将整件事翻篇,没让身边人操心更没给我们添麻烦。而你呢?黄丹云已经不是你初次失误了,大学那次你也自甘下贱,被男人白嫖搞大肚子,闹到臭名远扬,真是祖上无德才会生出你这种女儿。”   洪悦惊骇,此事她成功瞒过了亲密的家人,关系疏远的母亲怎会知晓。   夏蓓丽怨叹:“你别以为你爸爸和曾淑琴那种每天对你嘘寒问暖的才叫关心,我以前也经常悄悄过问你的情况。你大学的副校长史丽华是我朋友,我请她帮忙关照你,谁知她后来告诉我:你插足男助教婚姻,躲在校外堕胎,害我跟着丢尽颜面,还得厚起脸皮求她保住你的学籍,别让系上处分你。你养病那些天照顾你的保姆也是我花高薪雇来的,不然怎么会对你那么上心?”   洪悦想起那保姆曾经说过的话:“傻姑娘,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要是你妈妈知道你这样,心里该多难受。”   原来当中竟有隐情。   她痛泪奔涌,羞愧道:“你早就知道,怎么从来不问我?”   夏蓓丽不见心疼只见烦恼:“你做出那种蠢事,我恨不得跟你断绝关系。女人最要紧的是智商,没脑子的女人还不如猪。当年你爷爷奶奶和你老爸成天污蔑我跟男人鬼混,把我贬成娼、妇妓、女。是,我是贪玩,喜欢和异性、交朋友,可从没中过男人的圈套,看人的眼光也很准,能从不同男人身上得到我需要的东西。你是我女儿,没继承我半分聪明,都随了洪万好那头笨驴,叫我怎么爱得起来?”   洪悦的意志土崩瓦解,痛哭着放弃抵抗,任其践踏。   突然,曾淑琴踹门闯入,猛兽般冲向夏蓓丽,耳光响过,室内霎时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平生不羡 2个;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暗中的旋转木马、卷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现场没别人,夏蓓丽不用装白莲,立刻还手。她打不过五大三粗的曾淑琴,被推得一跤跌倒,手表的水晶表镜蹭花了。   “曾淑琴你真是疯狗!这次休想我再放过你!”   说完打电话联系私人律师,要告曾淑琴损坏财物,不慎被她一鼓作气上来多补了两巴掌。   “臭婆娘,我还要告你故意伤人!”   曾淑琴表情狠到恐怖,突着眼球凶吼:“随便你!我就是被告到坐牢也要为我女儿出口气!”   幼崽遇险,雌性动物会爆发超强的攻击性,她正处于这种状态。   夏蓓丽笑她自不量力,收起怒容讥讽:“一个后妈这么装模作样是想别人给你发奖状吗?也是,你又没其他本事,装贤惠才能搏人好感。”   曾淑琴竟不否认,恨恨道:“没错,我以前是装贤惠,觉得自己是后妈,管太多别人会说闲话。假如当初我把大妹当亲女儿来教,她说要嫁给黄丹云的时候我肯定拿绳子把她五花大绑,剃光头发关在家里,情愿她恨我怨我,也不让她去跳火坑!大妹过去受的那些委屈二妹都跟我说了,可我顾忌自己不是她的亲妈,没早点开导安慰,才让她越错越多,搞到今天的地步,我一想起来就后悔得要命!所以决定改正错误,做她的亲妈,如果有人再欺负她,不管是谁我都会跟他拼命!”   继母大义凛然的宣言令洪悦痛上加痛,方知她渴望的母爱近在咫尺,却没能主动发掘。   洪爽在走廊听到吵闹,快步奔入病房,凭直觉声讨夏蓓丽。   “你怎么又来害人,快滚出去!”   夏蓓丽不愿与她敌对,走时郑告曾淑琴:“我的律师今天就会去法院起诉,这次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把你送去看守所!”   洪悦知道洪爽才能平息干戈,急忙唤她:“阿爽,妈为了我打了夏蓓丽,还弄坏了她的手表,你快去劝劝夏蓓丽,别让她告妈啊。”   洪爽被迫追上生母,忍怒与其交涉:“手表的维修费是多少,我替妈赔给你,她刚才打了你多少下,我也替她还,你马上打回来吧。”   她是夏蓓丽的天敌,能轻松击中其痛处。   夏蓓丽燥恼:“小爽,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才是最关心爱护你的人,为什么你总是听信洪家人的谗言,把我当仇敌对待?”   洪爽不想听她说鬼话,如同一座军火库,随手抽出杀伤性武器:“假如你真心爱护我,就不会一直伤害我的亲人!刚才一定又用恶毒的话骂大姐,她才会哭成那样,妈也是为了保护她才跟你起争执!这几天我们家发生很多事,已经够乱了,你还来浑水摸鱼,真想看我们家破人亡吗?”   “你不能只看表面,小悦做事荒唐,我是她妈妈有权教训她。”   “大姐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出现,却在她遭难时落井下石,拜托你以后别提妈妈,我怕你嘴太脏会污了这两个字啊!”   “小爽!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态度跟我讲话,有些事我现在不能说,但这世上跟你最亲的人是我,不是洪万好更不是曾淑琴!”   “你想说你生了我嘛,那又怎么样?生而不养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你是不是害了大姐没害到我,觉得不甘心啊?”   每次被洪爽口不择言喝骂,夏蓓丽都深感洪万好报复之狠胜于常人,恰见他迎面赶来,便用如炬的双眼烧烤他。   洪万好促刺地劝阻洪爽:“二妹,你别发火,是我叫她来的。”   洪爽很生气:“老豆你明知她一出现就没好事,干嘛还叫她来?”   “她好歹是你大姐的亲妈,阿悦也想见她嘛。”   “见个鬼啊,我刚从病房出来,大姐被她骂得嚎啕大哭,她还说妈打了她弄坏她的手表,找了律师告妈啊。”   洪万好着忙,想同夏蓓丽和谈。夏蓓丽千愁万恨都因他起,冷酷道:“没什么好说的,等着收律师信吧。”   她疾步离开,洪爽父女未再纠缠,却另有一人追上来,是个年约花甲的女医生。   “阿丽,你不记得我啦?我是田秋菊啊。”   夏蓓丽细看追忆,想起这女人是她少时的街坊,比她大三四岁。   “菊姐好些年不见了,你还没退休啊?”   田秋菊喜道:“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这个老姐姐了。我早退休了,被医院返聘回来,还在妇产科上班。那天洪万好一来我就认出他了,还打了招呼,说他大女儿在这里生孩子,他老妈脑溢血也在3号楼住院。我记得他家的老大老二都是你生的,你今天是来看女儿的吧?”   人发达后最不愿遇上微时的熟人,夏蓓丽知道这女人了解她很多黑历史,还素喜趋炎附势,不愿同她多话,正要借口摆脱,田秋菊问起洪爽。   “刚才我也在7楼,看到你和一个女孩子吵架,后来洪万好也来了。那孩子是不是就是当年洪万好想要那个的老二啊?”   她语气鬼祟,说“那个”一词时比出抹脖子的动作。   夏蓓丽心头一亮,转念微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有印象,记性真好。”   田秋菊忙说:“那件事太吓人嘛,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想忘都忘不掉啊。洪万好瞧着憨厚老实,谁能想到心那么狠,看他在女儿面前装好爸爸,我真想拆穿他。那孩子也是,不知被灌输了什么思想好坏都分不清,当年要不是你拼命反抗,没让曲医生动那个手术,她哪儿还有命在。”   她旧事重提是想伺机巴结阔太,夏蓓丽也看出用途,想将其纳为棋子,主动与她互加微信,亲切道:“我这几天没空,等忙完这阵就找你喝茶。”   洪爽上网查过夏蓓丽手表的品牌型号,修理费大约7万上下,家里尚能承受。又咨询过做律师的朋友,曾淑琴打人耳光的情节不严重,未构成犯罪,顶多被判罚款500元,不至受牢狱之灾。   尽管如此,洪悦依然自责,不住向家人们道歉。   曾淑琴抹一抹泪,握住她的手安慰:“傻孩子,受欺负的人是你,我帮你出头,动手前就料到后果了。母鸡为了护小鸡敢和老鹰打架,我一个大活人还能眼睁睁看外人欺负自己的女儿吗?以前我只说阿巧内向,其实你比她还闷,有事都不告诉家里人,非要一个人扛。往后我会多疼你一点,主动发现你的委屈,希望你把我当成亲妈,别再对我那么客气。”   母女深情拥抱,哭声软化了厚实的疤痕。洪爽挽着父亲的胳膊,用纸巾帮他拭泪,透过潮湿的眼帘看到了雨后的彩虹。   离开医院她径直去市场买菜,没通知冷阳,半道他来电话,听说她已在菜市场,责怪她不按约定发信息。   “我想回了家再出来太麻烦,就直接过来了。要买的东西不多,一个人能搞定。”   她怕冷阳觉察异常,明知这么做他很快会发觉她在回避却别无他法,但求自己能尽快稳定情绪。   在鱼摊挑河鲜时,耳边忽然响起令她心乱的声音。   “喂,你没看见那边的告示,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还敢偷人钱包!”   她倏地回头,见冷阳站在一米开外,正抓住一个小青年的手腕。那人手里拿着的钱包很眼熟,细瞅正是她的。   “你偷我钱包!”   她愤然夺回钱包,高声呼喊市场保安。   小偷挣扎着怒诘冷阳:“打靶仔,你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   洪爽扭住他另一只手防脱逃,将欲开骂,被冷阳一句话呛回去。   “被偷的人是我老婆,还敢说我管闲事?看来必须送你去吃几天牢饭!”   她像淋了一身混凝土,手脚一僵小偷趁机挣脱,飞快钻进人群不见了   冷阳怨她不小心,遭她爆吼:“谁叫你乱说话!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   他眉眼生春:“我们不是领证了吗?名义上讲你已经是我的合法妻子,叫你老婆没错啊。”   洪爽脸红,登时想探查他的心思,可眼前场合不对,还须暂忍。   买到莲藕,她结束采购回家,冷阳想帮她提一部分物品,拎住购物袋提手,她却不松手。   “一点都不重,我拿得动。”   “知道你是大力士,可一个男人让女人拎东西,自己却空着手,会被人鄙视嘛。你就当照顾我的形象,分我一些啰。”   冷阳接管了两只购物袋,与她说笑并肩,还真有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情调。   看到浮动在二人之前的粉红气泡,欢悦像蒲公英的种子在洪爽心中飘荡,落下便能生出花海。   今晚就找机会跟他谈谈吧,先让他坦白,免得我表错情。   “冷阳。”   她犹豫时不见打扰,张口即刻有人来抢,冷阳一位生意伙伴拉来紧急业务,要和他详细磋商。   “贵阳有家化工厂大爆炸,想请我去做危机公关,我得找个地方和他详谈。”   “那晚上还去见那个周老板吗?”   “去,你先回家做饭,7点我来接你。”   临走时他回头递上家门钥匙:“我给你买了条裙子,放在我的卧室,晚上穿那个去赴宴。”   他晚归了20分钟,当洪爽穿着那件新近在巴黎时装周发布的Dior蓝莓色连衣裙钻进他身旁的副驾座,留给二人的私话时间已不多了。   “为什么给我买这么贵的裙子?”   “带你去见大客户嘛,不把你包装华丽点怎么能凸显我的品味。”   “你怎么跟周老板介绍我的?不会又说我是你老婆吧?”   “我还有别的选项吗?总不能说为了帮朋友蹭那瓶罗曼尼康帝才带上你吧?那你还不被人当成菠萝鸡?”   他见洪爽半晌不支声,以为在生气,嬉笑逗弄:“别告诉我你觉得冷太太这个称呼还不如菠萝鸡?那可太伤自尊了。”   她藏好心情,闷声嘀咕:“不是啊,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闭紧嘴巴是不想制造噪音。”   “哦,你的意思是我说话就是在制造噪音?那再送你一副耳塞好不好?”   “专心开车吧,当心出事喝不成那瓶酒啊。”   周嘉元已在一品仙居金钻包厢等候,他们到场没见着周太太,据说家中保姆突然请假,老人小孩无人照料,周太太只好临时缺席了。   “我太太是标准的家庭妇女,只懂柴米油盐,来了也贡献不出有趣的话题。今天还好没来,不然看到冷太太这么漂亮有气质,她更要自卑了。”   周嘉元大肆恭维洪爽,间接奉承冷阳。   那瓶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正端立席间,他请客人们观赏酒瓶上的标志,如数家珍地逐一解说,以证明是真品。   “除开前年在纽约被俄罗斯人拍走的那瓶酒,我这瓶可能是绝版了。二十多年前一位日本商人送给我叔叔的,我叔叔又在十年前家父八十大寿时当做寿礼孝敬他。我接管以后很想开盖品尝,又觉得这么好的酒应该同值得的人分享,等了好几年终于让我等到了贤伉俪。”   冷阳情知他想收买自己,做出喜色客套着。   洪爽好奇:“那日本商人舍得把这么好的酒当礼物赠送,周董的叔叔想必是个大人物。”   周嘉元笑道:“我这位叔叔在家排行老七,我叫他七叔。我们周家世代经营酱油作坊,我爷爷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家父一个就是七叔,家父志不在此,所以最后由七叔继承家业。他确实有本事,将我们周记的酱油发扬光大,人称岭南酱油王。那日本商人也是开酱油厂的,当年产品滞销,公司濒临倒闭,全靠七叔精妙指点,帮助他革新了生产技术,使企业起死回生,他为表谢意就将这瓶酒送给七叔了。”   冷阳和洪爽相对惊喜。   “周董,你七叔是不是周炳鹤周老先生?”   “是啊,他在岭南餐饮业内名气不小,想不到年轻人也知道。”   “我们不止知道他,还跟他打过交道呢。”   冷阳觉得这次老天正对他鼎力相助,恳请周嘉元立即邀周炳鹤到场。   “没有周老先生我们就喝不到这么珍贵的酒,照理得先请他品尝,而且我今晚有要事想同你商议,这件事刚好与周老先生有关,既然你们是一家人,那就方便多了。”   周嘉元隐约听出目的,似乎与自己不谋而合,欣然联系周炳鹤。   “七叔,我在外面会客,准备喝那瓶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特地通知你一声。你现在不来以后就喝不到了。”   挂线后他喜滋滋卖弄机智:“我七叔性情古怪,叫他应酬肯定不来。他一直想喝这瓶酒,跟我提过好几次,拿这个钓他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啊。”   此招确有神效,四十分钟后一阵啪啪的拐杖点击声和苍老的叱骂声由远及近。   “说了不用你扶,我自己会走!”   冷阳和洪爽雀喜起身,房门开了,那干瘦精悍的墨镜老头在服务员护持下抢进来,破口叫嚷:“阿元,你这个衰仔,背着长辈吃独食,再不想想那瓶酒原本是我的,拿来孝敬你老豆又不是孝敬你。你想先斩后奏全部私吞,真是耗子钻油壶,有进无出啊!”   周嘉元笑着上前相扶:“七叔,你消消气,我不是打电话邀请你了嘛,哪敢私吞啊。”   “你那也叫邀请?这种陈年红酒开瓶后十分钟就会走味,你现在才叫我来已经晚了!”   周炳鹤还想骂,忽然抽抽鼻子回嗔作喜:“我没闻到酒味,你们还没开瓶。”   冷阳适时搭话:“美酒要留给行家品鉴,周老先生没到,我们怎么敢偷尝呢。”   周炳鹤认出他:“这声音好耳熟啊,你是不是叫冷阳?上次我去参加坚记肠粉店老板的丧礼,回来的路上见过你,当时还有一个姓洪的小姑娘。”   “我在这儿。”   洪爽礼貌地到他跟前问好:“周老先生,好久不见,你气色还这么好。”   现场人员配置奇特,周炳鹤端起架子探问:“阿元,他们就是你说的客人?”   “是啊,七叔,这次喜万家酱油被人中伤,全靠冷先生帮我们制定公关方案才化险为夷。今晚我特地摆酒感谢他们夫妇,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们早就认识,看来我们两家很有缘啊。”   周炳鹤冷笑:“是很有缘,你那天说背后阴你的人是福满堂,知不知道这姓冷的小子是谁的儿子?”   “七叔还认识冷先生的父亲?”   “哼,说出来你别吓着,他老豆就是福满堂的董事长姜开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五 20瓶;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周嘉元反应神速,一惊了然:“福满堂以前的老板是厨王冷长生,他是姜开源的岳父,那冷先生就是他的外孙啰。”   冷阳及时释疑:“周董,我不是故意瞒你,姜开源虽然是我生父,但他当年出轨情妇,逼走家母,还借机霸占福满堂,跟我们冷家有深仇大恨。我回榕州就为找他报仇,前次已向周老先生说明,他答应只要我通过考验就教我做酱油。周记特酿品质上乘,我想用它打垮姜开源出品的极味鲜。”   周炳鹤也很精明,笑道:“上次我叫你先开一家中等规模的酱油厂,你拍胸脯说没问题。如今勾搭我侄子,是想借油炒菜,让他的喜万家替你出头去和福满堂作对?”   被他道破,冷阳索性开诚布公与周嘉元商谈,说想入股喜万家,推出新品酱油与福满堂争夺市场。   周嘉元受够福满堂挤压,也渴望击溃劲敌扬眉吐气,早年风闻过姜开源抛妻弃女的劣迹,加上冷阳曾两次协助他斗败福满堂并获取暴利,相信他和自己立场一致,欢喜:“我正想聘请你做喜万家的高级顾问,给你配股分红,既然大家想到了一块儿,那就再好不过啦。我从开工厂起就想要七叔的周记特酿,他一直不肯教我酿造技术,你一出手就搞定,真是我的福星啊。”   周炳鹤抬手反驳:“慢着,我跟他约好,必须先通过考核再谈其他。佬仔,你的餐厅开张了吗?做不出我喜欢的菜品休想我帮你。”   冷阳笑道:“我们开了家专卖卤味的宵夜店,招牌菜‘天仙肘子’最受欢迎,一定符合你的要求。”   “天仙肘子?莫非是你外公冷长生发明的那道用卤油冻做皮的酱烧肘子?”   “就是那道菜,周老先生以前吃过?”   “你外公发明的菜我一道都不会错过,这道菜是很有特色,过了几十年我还记得那咸香酥嫩的口感,想起来就流口水啊,你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去吃?”   洪爽收到冷阳眼神询问,忙说:“那家店是我们和我二叔洪万和共同经营的,这几天我嫲嫲生病住院,二叔留在医院照顾,说好后天恢复营业,到时请你务必赏光。”   周炳鹤乐呵呵接受约定,催周嘉元打开那瓶红酒,又在他动手前严谨盘查:“你有没有照我以前说的,先把酒瓶直立摆放两天?”   周嘉元笑道:“七叔,我对红酒的研究比你深,知道正确喝法,不会糟蹋这瓶宝贝。”   他点起一只事先准备好的蜡烛,让服务员关掉雅间里的灯,将烛火置于酒瓶后,小心翼翼向醒酒器里转移酒液。借用烛光透视,密切关注瓶中沉淀物的位置,不让杂质混入醒酒器。   须臾,一股无法形容的香气飘入鼻孔,洪爽善于辨味,觉得其中包含紫罗兰、黑醋栗、茶叶、茴香、麝香、灌木、香子兰果实和玫瑰花的芬芳,恰似一座奇妙的花果园,令人未尝先醉。   “快倒出来喝,晚一点就走味啦。”   周炳鹤焦急催促,像怕错失生命中的挚爱。   石榴红的酒液分配到了四只高脚杯里,想到这杯酒价值几十万,洪爽舍不得喝,用力嗅着杯口,希望留住妙不可言的香味。   “真的很好喝,快尝尝吧。”   经冷阳催促,她慢慢啜了一小口,被时光驯服的酒液如草莓般柔软,丝绒般细腻,复杂的醇香考验着她的味蕾。乌梅、樱桃、红李子、巧克力、桂皮、香草、山楂糕……从没有一种食物能完美融合这样多的味道,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绝世佳酿。   四人都怀着感恩的心细尝杯中琼浆,周嘉元借物言志:“这瓶酒的生产日期距今已有七十多年,当初酿造它的人一定没想到它需要等待这么久才能遇上品尝它的人。可见因缘际遇皆有定数,这瓶酒终于找到它的归宿,我也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生意伙伴。冷先生,今后我们就精诚协作,同捞同煲,一起把喜万家做成比福满堂还出色的中国驰名商标。”   他请冷阳明天去公司磋商具体的合作协议,双方已定下时间,冷阳的合伙人却来电请他立即动身去贵阳现场指挥公关事宜。   洪爽已在网上看到那家化工厂的事故报道,现场伤亡惨重,多家机构将被追责,公关难度想必极大。   冷阳接完电话回到雅间,向周嘉元叔侄道歉,说贵阳那边需要处理的事务太多,在电话里讲不清,必须亲往。拍档已帮他订好机票,现在就得赶去机场。   告辞后洪爽送他出店,二人利用短暂的几分钟做交接。   “你替我多陪他们聊会儿,主要是那瓶酒不错,我还没喝够,你再帮我喝一杯。”   “这么爱占便宜,你才是真正的菠萝鸡。”   “嘿嘿,后天我还回不来,周炳鹤去吃天仙肘子,也全靠你招呼了。”   “你不在他会买账吗?要不等你回来再说?”   “我这次至少在贵阳待七八天,周炳鹤是用舌头考核又不用耳朵,有你这双巧手,不用我这张巧嘴出场也能搞定。”   他风风火火上车离去,洪爽抛锚似的久立街边,知道起因是不舍,感觉很不甘心,她还不知道冷阳的真实想法,难不成就这样中招了?   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是那小子补发的临别留言,还配合撒花和亲亲的动态表情。   “忘了说,你今晚真漂亮。”   她连续点看三遍,嘴角压不住笑意,心底的甜蜜仿佛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的酒香经久不衰。   隔天晚上9点,周嘉元陪周炳鹤来到卤味店,尝到“天仙肘子”他满口称赞,为帮衬冷阳用词稍显夸张。   洪爽和洪万和只在意周炳鹤的反应,见他眉头深锁似有不满,跟着长长叹息,流露无尽惋惜。   洪万和唯恐砸锅,慌道:“周老先生,你觉得有不满意的地方我马上改进,你知道我是冷长生的徒弟嘛,绝不能给我师父丢脸。”   周炳鹤嗔怪:“和仔,我二十多年没见你,你浮躁的性子半点没改啊,别人还没挑毛病你自己先心虚,哪有大厨的样子。”   周嘉元笑问:“七叔,你以前和洪师傅很熟吗?”   周炳鹤吐槽:“冷长生的徒弟个个算稳重,反正在我眼皮底下没出过差错,唯独他……”   他想起往事,停顿发笑,手指对准洪万和说:“有一次我去找冷长生聊天,这仔佬在一旁练雕花。冷家的保姆送来三碗芋泥,摆了一碗在他跟前,他师父叫他先停下吃点心。他拿勺子舀起芋泥就吃,结果被烫得哇哇乱叫,外面的人以为出事了全都跑进来看啊。”   洪爽也觉滑稽:“芋泥表皮凉得快,心还是滚烫的,二叔一定没留神才被烫到。”   周炳鹤讥嗤:“普通人被烫到还说得过去,他是厨师,不搞清楚食物的基本性状,拿起来就吃,职业素养这么差,干这行不会有大出息。身为冷长生的亲传弟子,做庖厨几十年,还在小店里卖卤味,说明我当年看人不虚啊。”   洪万和气闷,其余人也尴尬,幸好周炳鹤说完歹话又补了句好话。   “不过他今天做这道天仙肘子还算得了他师父的真传,勉强过关啦。”   众人大喜欢呼,洪万和与洪爽击掌相庆后向周炳鹤坦言:“周老先生,其实这盘肘子是阿爽做的,她的厨艺也很棒,前不久参加电视台的烹饪比赛还拿过大奖呢。”   周炳鹤笑谑:“我就说嘛,青出于蓝胜于蓝,你这侄女小小年纪就能学会这道菜,将来一定比你有前途。”   言罢复又长叹,周嘉元问他为何不高兴,他说:“你前晚请我喝酒时说‘因缘际遇皆有定数’,我和冷长生也算至交好友,还以为他命里无后,冷家在庖厨这行就此断代。没想到他女儿还给他生了个外孙,又娶了他嫡传弟子的女儿,总算能延续这一派的手艺了。相信冷师父泉下有知也甚感欣慰。”   听他泄露机密,洪爽惊慌,而洪万和已在惊奇顾盼。   “慢着,周老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师父的外孙是指冷阳吧?他什么时候结的婚?娶了谁的女儿?”   他觉得周炳鹤说怪话,周炳鹤也嗔他问得奇:“冷阳的老婆就是你身边这位洪小姐啊。你说她是你大哥洪万好的女儿,洪万好也是冷师父的徒弟嘛,我哪里搞错了?”   洪爽急忙按住洪万和,低声恳求:“二叔你先冷静,等送走客人我再跟你解释。”   洪万和认为最该听她解释的人是大哥大嫂,待周炳鹤叔侄走后提前关店将她押到医院,叫出在病房陪床的洪万好。   曾淑琴也接到通知赶来,听说郑传香和洪悦都无事,不禁冲小叔子发火:“洪万和你搞什么鬼?大晚上把我们叫过来,是嫌这几天家里清静了,又想瞎折腾?”   洪万和急道:“大嫂,我不叫你来,你还不知道你和大哥都做了便宜岳父母!”   “便宜岳父母?”   洪万好夫妇眼对眼发愣,催他讲明话意。   洪万和拉过羞愧龟缩的洪爽:“这傻女上周二和阳仔去民政局领了证,背着你们找好老公了。”   两口子犹如大火封门,抓住洪爽惊叫:“二妹,原来那天你们跟嫲嫲说的是真话,我们还当是假的呢!”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声不吭就做决定,好歹跟我们打个招呼啊!”   洪爽静待他们释放慌急,等二老情绪稍稳方说:“你们误会了,我和冷阳是假结婚,不是真要做夫妻。”   她详细说明替洪悦化解债务危机,设套反制黄丹云的计划步骤,却得不到长辈们支持。   “你救姐姐也不能赔上自己的终生大事嘛,好端端成了二婚女,以后再谈恋爱就掉价啦。”   “我也这么说她的,大妹就是因为不听劝,稀里糊涂结婚,搞到惨淡收场。现在二妹这个婚结得比她更莫名其妙,简直是把没开封的鲍鱼罐头拿去填海,太浪费了!”   曾淑琴女人心细,将两个痛心的老爷们拉到一旁,窃窃道:“你们先别慌,这主意是阳仔出的,那他肯定要负责啰。不如将错就错,让他们成了好事。”   洪万和惊醒:“对啊,我早怀疑阳仔对二妹有意思,这事兴许是他给二妹下的套,想骗她做老婆。”   洪万好怒道:“真是这样那这衰仔就太可恶了,我女儿是无价宝,凭什么给他骗?”   曾淑琴戳他太阳穴:“人若无脑不如猪啊,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二妹是什么性子,不愿意做的事拿枪指着头她也未必肯做,领证这事明显是她自愿的。”   “她是为了帮大妹嘛,逼不得已才同意的。”   “你换个人试试,看她还肯不肯?因为对象是冷阳,才能哄得她就范。”   洪万和按住洪万好偷笑:“大哥,大嫂说得没错,二妹八成也对阳仔有意思,被他一哄就半推半就答应了。你不也想撮合他们吗?那就顺水推舟,让他们假戏真做。”   真是好事洪万好愿意因利乘便,曾淑琴知道他不是当家的料,让他们先勿妄动,一切听她指挥。   三人转回洪爽跟前,按她吩咐一齐装黑脸。   曾淑琴代表他们责怪:“二妹,这件事你办得太离谱了,你奶奶的病才刚有起色,要是听说你背着我们和冷阳假结婚,又得送去抢救。还有你大姐,知道你为她报废一段婚姻,会内疚一辈子的。”   洪爽愧怍失色:“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过半年悄悄离婚就没事了。”   长辈们齐发嘘声,洪万和说:“又不是偷吃东西,嘴擦干净就神不知鬼不觉了,结婚就像犯法,都要留案底嘛,等你下次找对象人家看你有前科,会说我们家骗婚啊。”   曾淑琴气恼:“全都怪冷阳出的馊主意,他是男人,别说二婚,三婚四婚都扛得住,二妹就惨了,白担一场虚名,我们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洪万和说:“他去贵阳了,他姐姐还在家,我们现在就去问欣宜。”   洪爽强烈反对他们骚扰冷欣宜,曾淑琴套话,得知冷欣宜已知晓他们结婚,正色晓谕:“二妹,婚姻大事非同小可,欣宜知情不报太不懂事。冷阳没妈妈,她这个姐姐就是家长,我们看她的态度就知道冷阳是怎么想的了。”   他们执意来到冷家,不许洪爽跟进,将她关在门外。   冷欣宜瞧架势已猜到八、九分,想为他们倒茶被曾淑琴拦住。   “欣宜,先别讲那些虚礼,赶紧说正事吧。我们刚刚才知道冷阳撺掇二妹去民政局办了结婚证,我们二妹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突然间变成你们冷家的新媳妇,这真是晴天霹雳,夜半鬼叫,我和她老爸还有二叔都气坏了,根本不敢告诉她奶奶。听说你早知道这事,麻烦教教我们该怎么办吧。”   明白她意在逼宫,冷欣宜忍笑写字,想向他们公布冷阳的心意。   写到一半收到冷阳的信息,先回复:“你干的好事,洪家人全知道了,好叔和叔和琴姐现在家里,你说我该怎么解释?”   冷阳随即来电,叫她打开扬声器,和在场人等交流。   听他向己方问安,洪万好嚷道:“阳仔,你为什么骗二妹结婚?把我们家的人当猪仔啊?”   冷阳不慌不忙交涉:“好叔你别急,我把你们当亲人,怎么会骗你们呢?这件事很重要,在电话里说太不庄重,我最多再待4天就回榕州,到时再和你们面谈。”   洪万好质问:“你这么说是想拖延时间?你帮过我们,是洪家的恩人,在家里放火我都不怪你,胆敢玩弄我女儿,我照样把你往死里揍!”   冷阳笑道:“我发誓,我要是起黑心,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你们不放心就拿我姐姐做人质,还怕我不老实吗?”   洪万和嘀咕:“居然拿自己的姐姐做人质,他可真够坏的。”   冷欣宜笑眯眯递上字条,上面写着:“如果他耍滑头你们就为我是问,现在是人质,说不定过几天就成媒人了。”   曾淑琴会意,与她相视一笑,继续装腔作势:“欣宜,你向来厚道,有你担保我们暂时不追究,等冷阳回来,你叫他立刻来见我们。”   洪爽终于等到开门,抓住曾淑琴问:“妈,你们跟冷姐姐说了什么?”   曾淑琴臭着脸说:“还能说什么,让他们家负责啰。”   洪爽抓狂:“都说我们是假结婚了,我又没跟他怎么样,你们别强人所难啦!”   洪万和作势向大哥大嫂发牢骚:“你们看她,还没过门就帮着婆家说话,女生外向一点没错。”   三人无视她的嗔怒,怀着窃喜下楼去了。   冷欣宜见洪爽进门道歉,将未挂线的手机塞给她,让她和冷阳通话。   “喂,是我……”   未听到他的声音,洪爽便赤潮上脸,觉得长辈们的举动像逼婚,害她先被将一军。   电话那边的坏蛋不会放过戏弄她的良机,柔声取笑:“你真是洪爽?声音听起来不太像啊,娇滴滴怯生生的,挠得我的耳朵直发痒。”   “滚,没心情陪你说笑!”   “好吧,这下回复正常了。刚才你好像不在场,要我陈述具体经过吗?”   “不用了!你……你别管,我会跟他们解释的。”   “那可不行,我跟他们发过誓,不当面讲清楚就会打一辈子光棍,你叫我别管,是想赔一个老婆给我?”   “你正经点行不行?”   “我现在比在国旗下宣誓还正经,为了让你爸妈相信我的诚意,我连姐姐都贡献出去做人质了。你真想帮我,这几天就乖乖听长辈的话,别让他们以为你嫁给我以后就变得叛逆任性,那样会加大我的过关难度。在我回来之前手机也许会经常占线,你可以给我发信息,如果我没回那就是太忙没看见,千万别胡思乱想,不然会增加我的心理负担。”   他的暗示白到露骨,洪爽又囧又喜,想在事态明朗前保持矜持,粗声说:“知道了,你忙吧,我回去睡觉了。”   她挂线,将手机还给冷欣宜,被她尽在不言中的微笑逼得抬不起头。回到家,见父母和二叔在客厅兴致勃勃议事,洪万好在一只作业本上打草稿,看到她下意识用手遮挡。   “老豆,你在写什么啊?”   “没、没什么。”   “我们想等你奶奶和大姐出院,摆几桌解秽酒,正让你老爸记菜单。”   洪爽假装相信曾淑琴的哄骗,而后趁其不备夺过草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办婚礼时女方家须准备的物品清单:   服装:婚纱一件、敬酒服一件、回门衣服一套、高跟婚鞋和平底婚鞋各一双;   床上用品:红色多件套一组、新棉被6床(2床厚、2床中厚、2床薄)、缎子被面6床(金银红绿四色必须有)、缎条被里6床   家电器:空调、电视各两个,冰箱、洗衣机(首选西门子,海尔也不错)   ……………………………………   她登时暴躁:“你们要不要这么急着赶我走啊?十字还没一竖呢就写这种东西,丢不丢人?”   洪万和开导:“你都跟人家领证了,饕餮的饕字都写好下面那个食了,早点筹备喜事,免得将来忙中出错嘛。”   洪万好也郑重道:“阳仔说他一回来就给我们交代,到时我会把这份嫁妆给他看,你别看前面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和你妈说好送你一套公寓,会在下面注明,房款不低于400万。”   洪爽越听越难为情,捂住耳朵狂奔上楼,开窗透气时发现窗台上的秋蕙开出一枝并蒂花,莫非预示她的好事近了?   她隐隐欢喜,找来一根红绳轻轻系在了花茎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iona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两天后的下午洪悦先出院,被父母接到娘家。   她如今是两个孩子的妈,以后上班难以两头兼顾,曾淑琴说服她搬回海河路居住,已让洪欢搬去四楼客房,腾出三楼安置母女三人。   洪悦听说洪爽和冷阳替她解决了债务,但再三询问二妹都不肯透露具体情节,回到家又拉住她追问,不弄清楚不安心。   曾淑琴怕她焦虑伤身,打算坦白真相,受洪爽阻拦便开导:“你和阳仔的事基本都定下了,后天他回来大妹也会知道,告诉她不打紧嘛。”   洪爽急道:“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哪里定下来啦?”   曾淑琴狡笑:“昨晚陈老太说欣宜问她在榕州男方向女方家提亲该准备几套金饰,什么款式最喜庆,可不就是打算来我们家提亲吗?”   洪悦惊喜:“冷家要来我们家提亲?阳仔想娶阿爽?”   “是啊。”   “那真是太好了,二妹,阳仔有才有貌,人品又好,你嫁给他准没错!”   大姐加入道喜队伍,洪爽羞得想捂脸。   洪万好端来果盘,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可害臊的。我们家走了这么久的霉运,是该有件喜事冲一冲了。”   这时洪欢回来了,曾淑琴先前叫她和洪巧去市场买菜,见她独自一人,问:“阿巧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她走得慢,我等得不耐烦就先走了。”   她只提着一袋泥鳅,分明将其余物品扔给了洪巧。   曾淑琴恼火:“你力气比她大,还把重的全扔给她,自己捡轻巧,太自私了!”   洪欢辩驳:“她怕泥鳅血腥,主动跟我换的。又不是纸扎人偶,几斤菜就能压死她。”   洪万好叫她们别吵,出门去接三女儿。   洪悦催曾淑琴说回债务话题,曾淑琴自忖冷阳做定洪家女婿,抖出他和洪爽结婚,设局整治黄丹云的计划。   洪悦心惊忐忑:“就算官司能告赢,可黄丹云没钱还债,不是害阳仔损失两百多万?”   曾淑琴安慰:“他把钱给了小三,可以要回来嘛,再说他爸妈那么稀罕他,也会想尽办法帮他还债的。”   洪欢直为二姐冷阳叫好,接话道:“是啊,黄家以前巧立名目剥削大姐,不知坑了多少钱,这回叫他们连本带利全吐出来。167真棒,我终于有个像样的姐夫做靠山了。”   她搂住洪爽示好,叮嘱她苟富贵勿相忘。   家人们正笑骂不迭,大门开了,洪巧两手空空站在门外。   洪欢问她有没有遇见父亲,她僵着不吭声。   洪爽先发觉三妹脸上的惊恐,正快速靠近,洪巧身后闪出人影,一把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持刀抵住她的脖子。   “黄丹云!”   屋内人齐声惊呼,洪悦也挣扎站起,慌乱寻计应付这一危情。   原来洪巧回来时与洪万好错过,走到家门外被埋伏在一旁的黄丹云劫持,沦为人质。   黄丹云蓬头垢面,满嘴胡渣,显然遭受了重大挫折。人们已猜出端倪,只听他鼓着脖筋怒斥洪爽:“死八婆竟敢设计陷害我!看我今天不杀你全家!”   洪爽担心三妹,但并不露怯:“你收到法院传票了?是不是找人咨询过,知道那官司你准输啊?这都是你自找的!赶紧放了阿巧,不然警察来了,你马上就得去蹲大牢!”   洪欢也吵着要报警,黄丹云勒紧洪巧断喝:“敢报警现在就给她收尸!”   洪欢与洪巧同时尖叫,吓落了手机。   曾淑琴手提菜刀冲到近处警告:“黄丹云你再不放了我女儿,我把你大卸八块!”   洪悦也抢上来怒骂:“黄丹云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想拉我们家的人垫背吗?快放开我三妹,不然当心你爸妈白发送黑发!”   “臭婊、子还敢威胁我!你们姓洪的没一个好东西,存心害我家破人亡!”   洪爽拉开大姐继母,迎面与凶徒对峙。   “法院已经受理这件案子,你来这儿闹事也没用,其实想解决很简单,把你向高利贷借的钱吐出来就没事了。”   黄丹云欲哭无泪吼叫:“当初高利贷说是借200万,其实只给了120万,后来你多还的那100万,他们也只分了40万给我。我全部交给鲍月了,自己没留一分钱!”   洪悦激愤流泪,嘶声控诉:“原来你真窜通高利贷陷害我,你禽兽不如啊!”   琳琳早吓得哇哇大哭,连带弄哭了躺在沙发上的妹妹“香香”。   此刻大人们无暇顾及她们,洪爽质问黄丹云:“鲍月不是跟你很恩爱还要给你生孩子吗?你让她把钱交出来啊。”   她已料到黄丹云被情妇抛弃,专门说话挖苦他。   黄丹云悔恨哭丧:“她听说我被你们追债,当晚就躲得不见人了,昨天发消息给我说已经打掉孩子,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洪爽詈斥:“你活该!当初还好意思说我大姐下贱,把那贱三捧上天,捡到垃圾当宝,你也是个大垃圾!”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没钱还你!再逼我我就杀你全家!”   “你少威胁人,鲍月跑了,你父母还在,让他们替你还!”   “我爸妈年纪都大了,你还想让他们倾家荡产?太狠毒了!”   “你忘记上次在医院是怎么逼我爸妈,想害他们倾家荡产的了?这就叫为非作歹不长久,作恶多端终有报,先起黑心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半分钟前洪爽已看到洪万好在门外探头,有意掀起骂战分散黄丹云戒备。等洪万好瞅准时机自他背后扑来抓住他拿刀的手,她也趁机救下洪巧。   黄丹云连滚带爬躲开洪家人的集体攻击,狗急跳墙地窜到沙发边抱起香香。   “别过来!不然我掐死她!”   众人震惊,曾淑琴詈吼:“她是你的亲骨肉啊,你也忍心下毒手?”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不肯放过我,我就跟她同归于尽!免得她长大以后知道她的亲爹是怎么被你们逼死的!”   黄丹云抱着香香冲上楼梯,洪万好夫妇拼命追赶,洪爽扶吓软的洪巧坐下,吩咐洪欢报警,再扶洪悦上楼。   黄丹云逃到天台,坐在临街的女儿墙上示威。警察火速到场,由专门的谈判人员与其交涉,当事人都被劝离现场。   为防止绑匪跳楼,楼下已搭起气垫,警员在洪家内部勘查地形,发现洪爽的卧室窗户上方两米处就是黄丹云所在的位置,便派人从此处悄悄突破。   洪爽见状跑到楼下洪巧的卧室,爬上窗台,从垂直对应的位置向上观望。   救援人员趁黄丹云与谈判专家说话的间隙接近,疾如雷电地抓住他。天台上的警员也赶来相助,混乱中香香滚出黄丹云臂弯,救援人员想抓住她却失之毫厘。   见婴儿坠落,洪爽不及多想飞身一跃接住,奋力翻身背对地面,为她抵挡撞击。   凌空的姿态让楼下的尖叫再掀狂潮,没等收尾,大人小孩已落在气垫上,医护人员急忙抢救,不久前到场的冷欣宜也迅速爬上气垫,扶住洪爽焦急查看。   掉落的一瞬洪爽大脑断电,数秒钟后恢复意识,未感觉到伤痛,让医生先救孩子。   家人们也赶到楼下,她向架住她的父母报平安,再安慰洪悦:“香香哭得很大声,应该没受伤,医生要带她去医院做全面检查,你身子虚让爸妈替你去吧。”   洪万好坚持让她也做详细体检,陪她和香香登上救护车。   在医院里曾淑琴来电说黄丹云已被刑拘,警察们都撤了,家中并无财物损失。   洪万好报告说女儿和小外孙女都无恙,让她好好安抚洪悦等人,尤其是琳琳,明天最好带去让儿童心理医生辅导,以免留下病根。   晚上洪爽返家,冷欣宜还在洪家等待,亲眼见她安然归来才放心。   洪欢告诉洪爽:“冷姐姐给阳哥打了好多电话都占线,发消息也没回,估计正忙着。”   洪爽说:“贵阳化工厂那事闹得很大,中央都惊动了,他在那边一定忙晕了。”   立遭小妹取笑:“二姐,我们还没说什么你就急着护老公,秀恩爱很拿手啊。”   洪爽凶她两句,送走冷欣宜,到三楼看望受惊倒下的大姐。   洪悦正躺在床上给香香喂奶,见到她又悲又愧,叫了声“阿爽”便涕泪交流。   洪爽知道她想说什么,握住她的手安慰:“大姐,这下黄丹云坐牢坐定了,我问过律师,他至少判十年。冷阳起诉他的民事官司也会继续打下去,他最终还得还钱。两件案子加起来,他这辈子算玩完了,这是坏蛋应有的下场,以后你和琳琳香香再不用受他迫害,可以放心了。”   洪悦历过劫难,看清身边的孰是孰非,最感激仗义英勇的二妹,但愿她善心人得好报,诉罢恩情问起冷阳的事。   “妈说等冷阳回来两家就商量你们的婚事,你找到好老公,我们都为你高兴,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满意。说实话,你真心喜欢他吗?”   洪爽赧然:“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跟他走到今天,论性格他真不是我中意的类型,可处久了又觉得他这人蛮好的,一起过日子也不错。说起来我们还从没说过喜欢对方,到现在都没进入拍拖程序。”   洪悦莞尔:“你们这叫日久生情,相互看清对方的品质才确立感情,拍没拍拖都不重要。阿爽,以前看长辈们都宠你,我还暗中嫉妒,现在明白是我心胸太狭窄,你有那么多我欠缺的优点,当然讨人喜欢,尤其是理智果断这条,是你最大的优势,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这个家往后还要靠你支撑呢。”   听她语带惆怅,洪爽关问那天夏蓓丽在医院都跟她说了什么。   洪悦叹气:“她说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我发现很多时候我都错怪她了,她不是不关心我,是我不值得被人关心。”   洪爽怕她被洗脑,忙说:“那女人满口谎话,就想挑拨我们家人不和,你别被她骗啦。”   洪悦笑道:“我心里有数,只是不想再恨她了,每次她和我们对立,吃亏的都是老豆和妈,以后我们遇事多忍耐,别再让父母为我们操心,你说好吗?”   建议是好的,洪爽愿意接受,然而次日夏蓓丽又来滋扰,趁她送外卖时截住她。   “小爽,听说你和冷阳结婚了?”   这回洪欢没当告密者,她是从昨天黄丹云绑架案的新闻稿里得知此讯的,惊愕犹如千针扎脑,忙来劝阻洪爽。   “我不管冷阳耍了什么花招迷惑你,总之这小子不是好人,你马上和他分手,否则会步你大姐的后尘!”   洪爽烦躁:“我昨天刚答应大姐不跟你吵,你也别来考验我的耐性。”   夏蓓丽一反常态,粗暴地拉住她,在她反抗前递出手机上的照片。   看到姜秀娜搂住冷阳索吻的图像,洪爽震惊。   “你看清楚,这张照片是冷阳叫人偷拍以后再亲自发给我的,他勾引娜娜玩弄她的感情,然后用这张照片向我示威!”   洪爽忙问事发时间。   夏蓓丽掌握主动,冷静道:“都一两个月了,这件事关系到姜家和娜娜的名誉,我本来不想外传。冷阳他恨我和姜开源抢走福满堂,专门回榕州报复我们。为报仇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明知娜娜是他亲妹妹还去引诱,足以说明他有多卑鄙下流了。你也是我女儿,他能利用娜娜也能利用你,对你好都是装出来的,你千万别上当啊!”   她成功搅浑洪爽的心境,但效力并不持久。十几秒钟后,混乱从洪爽脸上退潮,恢复礁石般的坚定。   “姜秀娜现在还在跟贺阳交往?”   夏蓓丽一时迷惑无言。   “说不出话就是默认了,那那个衰女是脚踏两条船,一边吊着贺阳一边又跟冷阳勾搭?”   “……娜娜有教养,不会做那种失格的事。”   “哦?那就是说冷阳勾引失败,姜秀娜没上钩。还是这件事另有内容,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小爽,你中毒太深,完全被那衰仔牵着鼻子走。就算所有人都害你,我都不会,你相信妈妈,我真怕你被人玩弄,糟蹋青春伤透心啊!”   “够了!”   洪爽厉色打断,以不容争辩的气势发话:“我没你想得那么笨,会自己查清楚!”   她将照片发送到自己的手机,骑车飞驰而去,送完外卖打车来到姜家。   姜家一位保姆在此效力多年,听保安通报客人的名字,忙让他代问造访原因。   洪爽通过问答得知姜秀娜在家,说有事找她。   她初次打上山门,姜秀娜好奇缘故,让保安放行。   洪爽进入小区来到姜宅,在保姆带领下走进客厅,姜秀娜抱臂坐在沙发上係威係势问:“你来做什么?”   她直接掏出手机,举着照片问:“这个你还有印象吧?”   姜秀娜变色跃起,无过度地爆炸了   “是冷阳叫你来寻晦气的?他还没玩够啊!”   这反应大大消除洪爽的疑虑,越发淡定地笑嗤:“他已经用这张照片整过你了?”   姜秀娜断定他们表里为奸,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别以为耍这种下三滥的花招我就会害怕,有本事尽管拿去找媒体,到时看谁先完蛋!”   洪爽看出她的真情实感,判定冷阳确曾诱骗过她,但绝非夏蓓丽所谓的玩弄感情。   老天似乎嫌剧情单调,安排夏蓓丽及时出场,见洪爽现身家中,她十分惊讶。   “小爽,你怎么来了?”   “来检验你有没有撒谎。”   洪爽峻厉地看向她,鄙视再创新高:“你真的很会保持大话精形象,想拿自己的女儿行骗,起码先跟她串好口供!”   姜秀娜又怒又懵,问母亲:“妈妈,你跟她说了什么?她怎么敢到我们家来撒野?”   夏蓓丽想搪塞,洪爽却报复性地披露:“她刚才来找我,说冷阳玩弄你的感情,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一腿,背着贺阳脚踩双船呢,现在看来你只是中了他的恶作剧。”   姜秀娜错愕地在她和母亲之间张望:“妈妈,你干嘛跟她说我的丑事?存心让这飞女笑话我?!”   夏蓓丽烦恼解释:“娜娜,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阳心术不正,已经骗小爽跟他结婚,我想让小爽看清他的为人才被迫说出这件事。”   姜秀娜更不能接受她为洪爽牺牲自己,摔杯泼哭:“为了保护她,你竟然往我伤口上撒盐,只有她是你女儿,我就不是吗?!”   洪爽无心观看这对母女窝里斗,泰然朝大门走去。   夏蓓丽追上她,语气罕有地严厉。   “小爽,你真不听我劝告?执意要和冷阳在一起?”   洪爽觉得为她动怒都算吃亏,回头冷笑:“不管你费多少心机,我都是那句话,我的事你管不着!”   尖刃刺入夏蓓丽心头,柔情灰飞烟灭,显出严酷本质。   既然女儿这么糊涂,她就用强硬手段来纠正。   回到客厅,姜秀娜又缠着她吵闹,被她猝然一耳光抽愣了。   “你怎么这么蠢?别人略施小计就让你当炮灰,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会让冷阳称心如意?”   姜秀娜似有醒悟,委屈哀哭:“是你先出卖我的,明知这照片是我的把柄,还拿去给洪爽,让她当面来羞辱我!那冷阳究竟什么来头啊?只不过是洪爽的男朋友,为什么老和我们家作对?”   夏蓓丽怒道:“他是你爸爸在生意场的仇人,一心想搞垮福满堂。我也是中了他的圈套,刚刚才回过神来,他想离间我们母女,你二姐已经被他控制了,连你也要任他摆布?”   论强词夺理,她是姜秀娜的大前辈,镇住内乱后吩咐保姆为她收拾行李,准备连夜去海口找姜开源。   姜秀娜提醒:“爸爸后天就回来了,什么事这么急,非要这会儿赶过去?”   “当然是很重要的事,你叫小望明天替我出席例会,有情况再通知我。”   夏蓓丽走到大门口,回头向送行的女儿露出温柔面貌,捧着她的脸查看伤势:“刚才是妈妈不好,不该打你骂你。你要相信你永远是妈妈的心头肉,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拿捏人心是她的专长,尤其是亲手调、教的子女,控制他们易如反掌。   姜秀娜含泪点头,用力拥抱她,怨气尽数散了。   数小时后,姜开源于睡梦中接到夏蓓丽从海口美兰机场打来的电话,连忙赶走身旁的嫩模,到隔壁客房等候。   见面时夏蓓丽一眼看到粘在他睡袍上的黄褐色长发丝,伸手拈起来嘲谩:“有心情寻欢作乐,看来这次生意谈得很顺利嘛。”   姜开源料想她不是专程来捉奸的,问她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非得千里迢迢赶来。   夏蓓丽保持尖酸语气:“我看了天气预报,待会儿这里有雷阵雨,你最好去卖根避雷针,免得到时变焦尸。”   姜开源嗔怪:“你是不是更年期了?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在家时够清心寡欲了,出外奔波操劳,偶尔放纵一下就罪大恶极到要遭雷劈吗?”   夏蓓丽冷峻如冰:“男人天性好色,你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雷公是懒得管。不过亲生子女间通奸乱、伦,那就逃不过五雷轰顶了。”   姜开源骇然凝睇:“你说什么?难道阳仔真和小爽做出什么了?”   夏蓓丽默默打量,看够他的惶乱,方一字一顿说道:“他们已经登记结婚了。”   姜开源直挺挺站起来,接着剧烈战栗。   “他们不是在演戏骗我吗?怎么突然结婚了?”   “他们说演戏才是真的演戏,怕你阻止他们交往,故意使这障眼法。”   姜开源暴躁一阵又起疑:“不对啊,洪万好知道小爽是我女儿,怎么还准许她和冷阳结婚?”   夏蓓丽多得是谎话应对:“他对我们恨之入骨,想利用小爽报复我才假装疼她。这次又想看我们倒大霉,故意纵容两个孩子乱、伦。”   “……这混蛋太坏了,我不过抢了他老婆,又没杀他的父母,刨他的祖坟,他怎么能这样害我?我不会轻饶了他,一定要他冚家富贵!”   夏蓓丽早算计好了,先劝他莫冲动。   “事情闹开,遭殃的还是我们,这件事只能低调处理,你去找冷阳,告诉他真相,假如他丧尽天良,知道小爽是他亲姐姐还不罢手,到那时我们再去找洪家人算账。”   姜开源接受建议,决定提前一天回榕州,问她:“那份亲子鉴定你还有留底吗?”   夏蓓丽说:“原件我都带来了,你下飞机直接过去,铁证如山,由不得冷阳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asijiade、aikame、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非花 20瓶;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冷阳傍晚飞抵榕州,出机场第一个联系洪爽。洪爽叫他别回家,先到海河路街口的市民休闲绿地见面。   “急着见我就该找个有情调的地方,来这儿会妨碍阿姨们跳广场舞的。”   分别一周他如隔三秋,笑嘻嘻以独有的方式表达亲热。   洪爽像严肃的面试官,拿出他和姜秀娜的合影审问。   “快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冷阳略微诧异,讪笑:“是夏蓓丽给你的?她是不是告诉你我故意勾引姜秀娜,是个卑鄙下作的流氓,让你跟我分手?”   “呵呵,你还挺会分析推理嘛。照证据看她的说法合情合理,能不能脱罪就看你怎么为自己辩护了。”   冷阳深感夏蓓丽偏爱洪爽,竟情愿拿姜秀娜的把柄警醒她,对比她对洪悦的态度,实属怪异。   他没干亏心事,原原本本讲述当日姜秀娜主动挑衅,被他戏弄,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经过。意外的是,洪爽听过便点头相信,不再往下追究。   他不禁迸发男人的劣根性,怀疑她不在乎自己,追着质问:“你准备就这么算了?”   她反问:“都问清楚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完全没有赌气迹象,他更郁闷:“你看到这张照片就一点不吃醋?”   逗得她哈哈大笑:“你有病啊,姜秀娜是你妹妹,我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吃醋上去。刚开始是很生气,以为你被仇恨冲昏了头,真跑去诱拐她,后来去找她当面查问,知道你在使坏整她,刚才听你的口供也全部对得上,干嘛还为一点误会纠结?”   冷阳欣赏她的开通理性,但这时太大度未免不解风情,于是自行加戏。   “你说姜秀娜是我妹妹才不吃醋,那换个跟我没血缘关系的女人你就会嫉妒了?”   调戏奏效,洪爽窘态毕现,他得寸进尺拦住她。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想我?”   “神经病。”   “我可是每天都在想你,一共想了177071秒。”   “数这么清楚,鬼才信。”   “这177071秒是我这周除开工作以外的吃饭睡觉时间,每天不管多忙碌,只要一停顿。你的影子就在脑海里晃动。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下了蛊?”   洪爽就怕遭遇这种违和感,斗嘴吵闹的冤家突然含情脉脉,她像没有演出经验却硬被逼做女主角,别扭到鸡皮暴起。双手发力将他推得倒跌五六米,摔个四脚朝天,形象尽毁。   “你太野蛮了,刚结婚就家暴,急着当寡妇啊?”   冷阳捂住生疼的腰椎坐起,怀疑类似情形会成为家常便饭。   洪爽羞愧地过去搀扶,抱怨:“谁叫你一个劲儿说奇怪的话,听得我浑身发毛!”   “你才奇怪呢,不爱听甜言蜜语,非要我损你才舒坦?”   “是你突然换画风,我不习惯嘛,感觉像个拆白党,不知道怎么配合你。”   她低头扯衣角,苦恼的神情惹得他展颜而笑,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小盒子,再突然捉住她的右手。   “你干什么?”   看到套住无名指的钻戒,她没能吐尽嗔怪,促迫地问:“这是什么道具啊?”   他目若灿星,笑出一片旖旎:“哪有这么贵重的道具,是结婚戒指,我们在民政局登记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蒂凡尼买的。”   指环尺寸正合适,据他说是靠目测估算的。   她露出多年未有的羞涩,低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怕她又害羞暴走,他以常用风格答话:“怕你沦为失婚妇女,干脆帮人帮到抵啰。”   不料她忽然变得难伺候了,顺手拍他一下。   “你当自己是慈善家啊,外面那么多失婚妇女,你怎么不一起拯救?”   “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嘛,名额都让你占了,我有心也无力啊。垄断我这样的优质好青年,你是不是该向广大未婚女性说句对不起?”   “还贫嘴,我现在才知道你根本早有预谋,挖空心思花言巧语骗我嫁给你。用这种不正当的竞争方式,你才应该向广大未婚男性道歉!”   他俩吵着吵着像过去那样互刨双爪,学猫打架。   冷阳抓住她的手腕投降:“这只戒指上的钻石有一克拉,磕在脸上会毁容的。”   洪爽怨他太破费:“你以前说钻石营销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局,干嘛还花钱买个破石头?”   “傻瓜,我知道你不在乎形式上的东西,可其他人在乎嘛,做你的丈夫有义务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不单你自己感到幸福,也让别人这么认为,那才是货真价实的幸福。”   “……说得自己很伟大,其实得了便宜还卖乖。”   “哇,白捡一个好老公还不满足,你才是得了便宜卖乖吧。”   “做我老公就得当我们家的上门女婿,你肯吗?”   “肯啊,反正我无父无母,也不计较孩子跟谁姓。但前提是你得遵守承诺,给我心肝宝贝待遇。”   “去你的心肝宝贝,你想得美啊!”   “又打我,说过的话不认账,女人果然善变,除了亲妈亲姐,其他女人都不可信啊。”   洪爽正开心嬉闹,冷不防被他用力搂抱。他的眼神转换频道,涌出无尽柔情,银河顿时落于脚下化作鹊桥。世界安静得让她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正在同一波段有力起伏,四片嘴唇受不知名的磁力吸引,慢慢拉近距离。   眼看到了一吻定情的时刻,一个西装男跳出来煞风景。   “冷先生,我是您父亲姜董事长的私人助理,姜董事长正在您家,请您马上回去见他。”   洪爽惊讶,质问姜开源来做什么。   助理说:“冷先生过去就知道了,洪小姐,姜董事长特别强调这是他的家事,请您回避。”   冷阳也不想让洪爽卷入争斗,说服她回家等消息。   姜开源刚到他家,冷欣宜抗拒与之共处,呆在自己的卧室,弟弟回来才露面。   冷阳当着姜开源嘱咐姐姐:“下次再有讨厌的人上门,你就报警。”   姜开源起身肃然诘问:“阳阳,你以为我想来自讨没趣吗?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下大错,我是专程从海口赶回来阻止你的!”   冷阳冷笑:“又想危言耸听,这招对我不起作用。”   姜开源直奔主题:“你是不是和小爽登记结婚了?”   “是,我还准备过些日子举行隆重的婚礼呢,如果你和夏蓓丽想来喝喜酒,我可以给你们请柬。”   他态度坦然,还含有示威成分。   姜开源怒斥:“我说的大错就是这个,娶了小爽你就成禽兽了!”   “什么意思?”   “就算你娶小爽是因为你喜欢她,她也对你好,可你们根本不能结婚!”   “因为你和夏蓓丽?”   “没错,但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问你,你和细细感情很深,她也对你好,让你和她结婚你愿意吗?”   冷阳变嘲弄为激愤:“姜开源你别说混账话!我们是亲姐弟!”   他和冷欣宜都嗅到异常,怒气中夹杂惶恐。   姜开源阴沉道:“你娶小爽就跟娶细细性质一样,她是我和阿丽的女儿,也是你的亲姐姐。”   万钧雷霆滚过,轰得冷阳魂不附体,冷欣宜先替他质疑,向姜开源做出夸张的口型:“你撒谎!”   姜开源高效地甩出一份文件:“当年我们悄悄为小爽做了亲子鉴定,这是鉴定报告,你可以拿去检验真伪。这件事洪万好也知道,阿丽离婚时我们本想把小爽带走抚养,因为你奶奶说小爽克死你爷爷,我们不敢说小爽是她的亲孙女。洪万好恨阿丽背叛她,对小爽百般疼爱,把她培养成我们的仇敌。现在明知你和小爽是亲姐弟,还怂恿你们乱、伦,好借此报复我和阿丽,他真的心肠阴毒啊!”   冷欣宜惊恐发抖,拿起那份外观陈旧的报告查看,上面标注了化验人的出生日期,的确是姜开源和洪爽的生日,鉴定结果是二者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她天旋地转,赶忙挽住弟弟的胳膊。   姜开源趁机加油添醋:“你应该看得出阿丽特别疼小爽,洪万好的大女儿阿悦也是她生的,可待遇比小爽差远了。因为小爽真正的爸爸是我,要是洪万好的种,阿丽都懒得多看一眼。阳阳,猪狗才乱、伦,你再想替你妈妈出气,再想报复我,也不能做出背天理的丑事啊。这样不止你遭报应,还会连累你妈妈不得超生。”   冷阳内心百万铁甲围城,不肯轻信这荒唐的说法,靠疑惑稳定情绪,先向姜开源下驱逐令:“这件事我会彻查的,你走吧。”   姜开源从他铁青的脸色上看到转机,只要他信服这一事实,就能终止乱、伦危机。   他走后冷欣宜抓住冷阳查看,唯恐他受不了打击。   冷阳挤出精力颤声安抚:“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得先弄清这份报告的真伪,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订了最近一班去上海的机票,上车后想联系洪爽,却突然惧怕听她的声音,改发微信通知:“对不起,我又接到一个临时项目,得去上海呆几天。”   洪爽看到信息直接拨打电话,被他挂断。   “现在不方便接听,未来几天我可能比在贵阳还忙,你别担心,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吧。”   刚共度亲热时分,她不存疑虑,照旧规律过日子。   倒是家里人望眼欲穿,接连催问冷阳归期。洪欢想巴结未来的姑姐,去找冷欣宜套近乎,发现她连续两晚不在家。   洪爽去信问候,听说她连续值夜班,这两日在学校的酒店过夜,丝毫没想到她在刻意躲避。   整整六天过去,星期六下午,洪欢咋咋呼呼跑到家家乐,报告洪万好:“老豆,我刚刚看见冷阳回来了!”   洪万好被这未来女婿吊足胃口,忙让阿辉看店,叫洪巧去医院替回看护老母的曾淑琴,又打电话叫洪爽回家。   “二妹,冷阳回来了,我和你妈现在就去找他,你也赶紧回来吧,好一块儿商量婚礼的事。”   “老豆,你们太心急了,明天说不行吗?”   “打铁要趁热,等明天我和你妈又得失眠一晚,快回来吧!”   洪爽无奈地向二叔请假,洪万和听了也想歇业同往,被她软硬兼施劝住了。   走进家门,冷阳已被洪家人簇拥着坐在客厅,二人相对微笑,她敏感察觉到他的勉强,心头随之异动。   喜事攒脑的家人们毫无知觉,催她过去落座。   曾淑琴笑谓冷阳:“阳仔,你上次说回来就给我们交代,现在人都到齐了,二妹也在这儿,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的解决方案了?”   洪万好沉不住气,率先声明:“我们家要求不高,礼金有没有都无所谓,但三书六礼的步骤必须齐备,不能怠慢了二妹。”   洪爽含羞按住父亲膝盖,示意他莫要急躁。   洪万好叫她别打岔,继续向冷阳提建议:“婚后你们要搬出去住也行,我知道你有经济实力,不会亏待二妹,但我们也不能一毛不拔光占便宜,已经给二妹准备了400万购房基金,你再添一半就能买个环境好的大房子了,到时房产证上写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这样既公平又稳当。”   洪欢不愿洪爽分走家财,插话:“老豆,二姐已经和167领证了,再买房就是婚后财产,二姐不出钱也能分一半。”   曾淑琴喝令她闭嘴,笑着催冷阳表态。   冷阳的笑脸好似阴天厚云里的太阳般吃力,洪爽已确定他更改心意,急切催促:“你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这六天冷阳饱受煎熬,没能战胜命运的魔咒,眼下壮士断腕势在必行,只好拿出毕生的坚强演一出过场戏。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也明白这件事曝光你们一定不会原谅我。其实我在上海有个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去年分手时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这次我回上海办事,偶然遇见她才知道孩子已在今年5月出生,是个很可爱的女儿。”   屋内鸦默雀静,洪万好愣了半晌,问曾淑琴:“你怎么看?”   曾淑琴茫然摇头,洪欢无关痛痒反应最快,惊叹:“我说嘛,有钱男人故事多,像167这种江湖儿女怎么可能片叶不沾身。167,你都跟我二姐谈婚论嫁了,突然杀出个带球跑的前任,那二姐不是只有做后妈或者离异妇女这两条路可走了?”   洪万好大怒,起身暴喝:“两条路我都不批准,你马上跟那女人结账,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安安心心跟二妹过日子!”   冷阳低头抗命:“好叔,针不戳到肉不知道痛,你疼你的女儿,我也疼我的女儿啊。我不想变成姜开源那样的男人,已经决定对她们母子负责,希望能尽快和洪爽办理离婚。”   他的视线不停逃避,眉宇藏着委屈。   洪爽了解他的性情,真是负荆请罪不会有这么暧昧的情态。克制住激动,冷静问讯:“你以前说只跟大学的学姐谈过恋爱,之后就单身到现在,怎么突然冒出个交往两年的女人?”   “……我跟她只有肉、体关系,分分合合很多次,一直没正名分。”   曾淑琴惊怒:“那就是炮友了?冷阳,亏我们这么信任你,原来你是个没节操的大骗子!”   洪欢见洪爽嫁不成金龟婿,幸灾乐祸地说起风凉话:“妈妈,生意人逢场作戏很平常,估计那女的就是出来卖的,167看不上她,玩过就算了。”   冷阳默默任由贬损,听曾淑琴质疑孩子的血统,接续圆谎:“我在上海找人做过亲子鉴定,孩子确实是我的。”   洪爽轰然站立,洪万好夫妇怕她崩溃,忙左右劝阻。   她木然地向冷阳伸手:“有她们母子的照片吗?给我看看。”   冷阳备齐了资料,先递上手机里的一组照片。   她仔细翻看,在第三张母子合照上审视许久,勃然大怒:“冷阳,你撒谎!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她当众指出破绽:“桌子上这个是肯德基的藤椒嫩笋鸡肉卷,去年7月推出,一个月后就下市了。你说孩子是今年5月生的,那这个鸡肉卷是P上去的?”   洪欢抢上来细看,再次惊叹:“二姐眼睛真尖啊,这都能看出来。”   “去年我买过这种鸡肉卷,觉得很好吃,连续吃了一个礼拜,印象很深刻!”   “那就对了,谁会这么无聊在照片上P个肯德基鸡肉卷。167,你要骗人就别用像素这么高的照片,太容易穿帮了。”   峰回路转,洪万好夫妇被兜晕了,争相责问骗子。   “冷阳,这么说照片上这对母子跟你没关系啰?你干嘛编谎话骗我们?”   “是啊,你究竟是何居心,要说这种谎?”   洪欢抢答:“这还不明白?167情愿让我们误会他是随地播种的欢场浪子也要跟二姐离婚,可见他有多抗拒这门亲事,多想摆脱二姐纠缠了。”   原计划失败,冷阳只好硬扛,甘愿接受任何唾骂。   无所不能的智多星突然演出拙劣苦肉计,洪爽梳理他们上次分别后的时间线找出症结。   “那天姜开源去你家跟你说了什么?他拿什么威胁你,逼得你做这种蠢事?”   家人又惊:“姜开源去找过他?”   洪爽指着冷阳忿然讲述那晚姜开源助理去街头绿地传唤他的情形,跟着明白更多事。   这几天冷姐姐没回家,一定也在躲我们。上次夏蓓丽就试过逼我离开冷阳,被我识破花招。不知姜开源这次使了什么杀手锏,把他们姐弟俩都制服了。   她靠近冷阳大声逼问,洪万好夫妇不愿冷阳受屈,协助她劝导。   冷阳体验到心乱如麻的滋味,慌忙起身逃离。   洪爽追到门外,抓住他急嚷:“你别一个人吃哑巴亏了,告诉我真相,有问题我们一起扛!”   冷阳扭头避开注视,忍痛坚持保护她的信念。   “真相就是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夫妻!”   说罢甩开她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座驾,打算躲得远远的。   他今天的表现大失水准,而她本色依旧,铁了心要做的事九牛难回,骑上共享单车奋起直追。   冷阳在倒车镜里看到她锲而不舍的身影,痛心疾首却束手无策,狠心加大油门。   一转眼,后视镜里的人消失了,他直觉她遭遇事故,急忙停车查看。果见她连人带车倒在一辆白色本田车头前,想是过十字路口时闯红灯,被左边驶来的车撞倒了。   事实上那辆车刹车及时,洪爽跌倒全因受惊。本田车主火冒三丈,骂骂咧咧下车朝她头顶淋下半瓶矿泉水。   “你屁股着火了骑这么快,先给你降降温!”   洪爽尚未爬起,冷阳先奔过来朝那车主老拳相向。   他习惯动嘴不动手,如此气愤显已失去理智。可惜初露峥嵘就啃到一根硬骨,车主三两下击溃他的花架子,抡圆胳膊摔个扑爬。   “衰仔,想英雄救美,我看你火浸眼眉不知死!”   车主铁蹄正将落下,右臂一阵剧痛,被洪爽扭个麻花按倒在引擎盖上。   “开车不长眼,还敢打人,你才不知死!”   她一发力手指犹如铁钳,疼得壮汉哭爹喊娘。   “死八婆,我又没打你老公,你要不要这么火大!”   洪爽双眼睁到溜圆,怒斥:“很不巧,他就是我老公!连我都舍不得那样打他,你凭什么?我一定要打回来!”   看冷阳挨揍,她恼怒心疼,不自觉真情流露,那些从未想过的肉麻话自然而然脱口。   冷阳感动感伤,幸福离他前所未有地近,双腿却深深陷于绝望中,上前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快速回到车上,而后直奔郊外,停在车辆稀少的地段。   到了适当场所,洪爽复又催促:“你带我过来就是愿意坦白了吧?我现在心情很差,拜托你别学那些矫情人士浪费时间。”   冷阳在理性感性间大起大落,考虑到坦白的后果,死活张不开嘴上那条缝。   他不开口,洪爽就先替他排除借口。   “如果你还想说你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就当场打电话挨个联系给我看。如果想说你是同性恋,那马上跟我去gay吧做个证明示范。如果说自己得了绝症,请出示症断书。如果说你破产欠了一屁股债,把账单拿出来我们一块儿还。”   冷阳苦恼:“别逼我好吗?难道你看不出我不解释是在保护你?”   她起火:“我现在好手好脚,无病无灾,家里长辈康泰,姐妹和睦,有什么情况能吓倒我?难不成姜开源恐吓你不跟我分手就杀我全家?你口口声声说要找他报仇,这点威胁就吓破胆,真是个软脚虾。”   “……他没威胁我。”   “那你怕什么?”   “不是怕,是无奈,洪爽,我不告诉你实情,是因为揭穿以后你的世界会天崩地裂。在遇到我以前你过得很幸福,说明我的存在对你没太大影响。可如果我解释了,我们照样不能在一起,你却可能连家都没有了。”   “什么事这么夸张?越是这样我越想听。你别以为咬紧牙关是在保护我,其实只会让我胡思乱想,陷入抓狂,最后心力交瘁,一病不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就算有天大的麻烦也能解决,你闷着不说结果只会亲痛仇快!”   洪爽等了数秒,最后通牒:“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自己会问,姜开源真要杀我全家,我就伸长脖子看他怎么下刀!”   她打开车门,被冷阳拉回去。   “你别乱来,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强求也没用!”   他非一般的反常令她脑洞大开,重新推理:“命中注定?看来姓姜的编的瞎话很离谱啊。我们之间没有杀父杀母之仇,也没有不能结婚的疾病,莫非他说我们是亲姐弟?”   洪爽拿这话当牢骚,见冷阳表情异样,惊道:“不是吧,他真这么说?这混蛋太恶心了,伯母已经去世了,他还忍心诋毁她!”   她误以为姜开源污蔑冷忆梅和洪万好苟且,忙向冷阳澄清:“我老豆是你外公的徒弟,伯母就是他师姐嘛,他从来都很尊敬她,绝不可能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冷阳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态,放弃抵抗松口道:“他没说妈妈和好叔有奸情,是他跟夏蓓丽私通,夏蓓丽才生了你。”   洪爽宁愿相信太阳出西边出来,怒极而笑:“你的智商真的清零了,这么荒谬的话也信!”   冷阳卸下重负,心情暂时松弛,颓然兴叹:“我当然不信,那天姜开源说你出生时他和夏蓓丽偷偷带你做了亲子鉴定,还拿报告给我看。起初我认定是造假,带着报告去上海找一位搞文件鉴定的专家鉴别真伪,那专家花了五天时间调查分析,结果证明报告是真的。”   他刚才的话半点没夸张,洪爽立刻坐在了火山口,黑云压城城欲摧。   “报告在哪儿?我要看!”   她硬是跳上沉船,冷阳只好掌舵到底,让她系上安全带,调转车头返回住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份鉴定报告藏着阴差阳错的故事~后面会揭晓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二十六年前亲子鉴定受司法部门严格监管,须经三个公安、法律系统机构审批。专家鉴定报告上三个公章属实,格式和内容也与该时期榕州亲子鉴定机构使用的版本一致,判定是真实有效的凭证。   洪爽看完原件和专家的鉴定书,仍当做愚人节的整蛊把戏驳斥:“就算文件是真的,姜开源那么有钱,完全可以收买这些公职人员造假啊!”   冷阳遗憾地推翻这一假设:“专家还鉴定了纸张和印刷墨迹的年代,验明这份报告存在时间在25年以上。姜开源能造假,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吧?25年前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怎么会料到25年后我和你会在一起?”   “也许、也许他造假有别的企图呢?”   “……这份报告在当时唯一的作用就是证明你是他的女儿,那时夏蓓丽还没和好叔离婚,法律也还没废除流氓罪,如果有实证证明夏蓓丽在婚内与他通奸,洪家人可以告到他坐牢。他何苦冒险给自己制造罪证呢?事实就是他想检验你是否是他和夏蓓丽的孩子,背地里偷偷做了亲子鉴定。”   洪爽像挨了数次十万伏特的电击,僵若枯槁,魂不附体。   冷阳被迫陪她一道正视悲剧,既已挑破真相,就得说个水落石出,至少能免去猜疑之苦。   “姜开源说他和夏蓓丽本打算亲自抚养你,可唐老太婆怪你克死了姜老头儿,他不敢承认你是他的亲女儿,只好把你留在洪家。你和悦姐都是夏蓓丽生的,夏蓓丽却独宠你,因为你的生父是姜开源,才会被她另眼相看。”   豆大的泪珠从洪爽不能闭合的眼眶里滚出,好像跌进蜂巢,被无数迷惑蛰得体无完肤。   “不可能的,如果我是姜开源的女儿,我老豆怎么可能对我那么好?夏蓓丽在婚内怀了奸夫的野种,家里的长辈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冷阳深知她与洪万好的感情,绝不能再碰这条底线,默默相对数息,洪爽突然扭头走向大门。   “你去哪儿?”   “去找夏蓓丽,她这样坑我老豆,我要找她算账!”   冷阳急忙拦阻:“别去,现实是不可改变的,你问得越多伤也越多,还是冷静些吧!”   抓扯两三轮,洪爽狠命推开他,激愤哭诉:“我做了二十六年洪家的女儿,现在突然说我是姜开源的野种,你叫我怎么冷静?”   冷阳无助懊恼:“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本来把我当渣男,潇洒分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谁叫你做人这么清醒,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人不是神,一生算无遗策也总有几个六神无主的时分。   洪爽哀声抽泣:“我追着你问是因为我在乎你啊,虽然没正式谈过恋爱,但你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关心我理解我,做事跟我最合拍的男人,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幸福……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今后还能不能再遇到中意的男人,还能不能再结婚也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是我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家,不想失去我的亲人!”   她拔腿夺门飞奔,冷阳追到街口也拦不住她,不得已再妥协。   “好,你要去找夏蓓丽,我陪你!”   “不用你陪啊!”   洪爽烦躁地甩开他,这次换冷阳死不撒手,捏住她的双肩郑告:“我本来想:你把我当悔婚渣男憎恨,就自动从你眼前蒸发。如今你已经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了,我无论如何不能撇下你不管,天大的祸事都帮你顶!”   他轻轻拥住她安慰,洪爽靠在他胸膛静静流泪,仿佛在激流里挣命的人抱住浮木喘息。   少时他摸摸她的后脑勺,让她在原地等候,回去开车过来。   “我没有夏蓓丽的手机号,你有吗?”   “有,要我帮你打给她吗?”   “不用,你给我吧,我自己联系。”   洪爽收到号码,发语音短信要求夏蓓丽5点半在华夏广场二楼的云上咖啡见面。   此后车厢里静如飘雪的冬夜,冷阳不时扭头观察她,感觉她已被厄运劫持,并且随时面临撕票。   十多分钟后她忽然打破沉静,平心静气问:“你刚才说问得越多伤得越多,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我都劝你做人别那么清醒了,你怎么还不吸取教训?”   “……因为我不能自欺欺人也不会逢场作戏。你放心,这次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死也不能做糊涂鬼。”   “那你又说害怕失去家和亲人?既然这样就别折腾了!”   “我想知道我珍惜热爱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的,先搜集线索,信与不信我会做判断!”   预测她已摸到血淋淋的钥匙,冷阳痛彻心扉,再想到她即将感受的痛楚百倍于他,就更难自持。   下车时,他抓住她的胳膊叮嘱:“再激动也别在大庭广众下失态,陌生人不会同情你,只会把你的伤口当笑料。要发疯等完事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我陪你发,做什么都可以。”   眼下还有人与她同病相怜,洪爽抓住几分勇气,怀着谢意疲惫微笑:“真的什么都可以?要是我想跳楼呢?”   “我们去白云山玩蹦极。”   “想搞生死时速呢?”   “那就去卡丁车俱乐部玩赛车。”   “想跳海呢?”   “去海岛潜水。”   “那杀人呢?也有对应项目?”   “有啊,欢乐谷的真人CS枪战馆,我雇几十个人任你杀。”   他的宠溺有增无减,又令她悲伤泪涌,透彻领悟到“世事无常”的真意。短短一两个钟头,她的人生幡然变貌,一时天堂一时地狱。   走进咖啡店,夏蓓丽已先到了,服务生接到指令,将二人引到她所在的雅座。   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她温和地问冷阳:“你爸爸说他上周找过你,怎么样,你弄清报告的事了吗?”   冷阳铁面无声,她又问洪爽:“小爽,冷阳应该都跟你说了吧,真对不起,要不是有那么多苦衷,妈妈也不会一直瞒着你。”   洪爽猛然拍桌,声如冰雹:“夏蓓丽,你这样坑我老豆,怎么见了他都不心虚呢?你的心和脸皮究竟是什么做的,比城墙上的砖还厚还硬!”   夏蓓丽早设计好套路,平和道:“我上次说过,我顾及你的感受隐瞒了很多事,真真假假,善恶是非不是光靠你一个人的所见所闻就能正确判断的。而且你被洪家人洗脑洗得那么彻底,我怕我再解释你也不会听。”   过去的确如此,但今天洪爽决定破例,隐忍道:“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事情在你嘴里是什么样的版本。”   看到期盼多年的突破口,夏蓓丽欣喜激动,面上还得装出为难模样:“洪家其他人知不知情我不敢肯定,但洪万好早就知道你是姜开源的女儿,这点是没有疑问的。”   洪爽的双手骤然紧握到痉挛,咬牙批驳:“不可能,你撒谎!”   夏蓓丽苦恼:“看吧,你一来就这种态度,我说再多也没用。”   洪爽忍不住追问:“如果老豆一开始就知道姜开源是我亲爹,怎么会对我那么好?还有,他知道冷阳是姜开源的儿子,还支持我们结婚,这根本说不通!”   夏蓓丽苦笑:“你把他想得太好当然事事说不通,如果真相是他扮猪吃老虎,一直在你面前演戏,装成好爸爸骗取你的感情和信任,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小爽,洪万好最恨的人是谁?不就是我夏蓓丽。当年我跟他离婚,他寻死觅活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地阻止我,结果没能如愿,就一辈子怀恨在心。知道我疼你,于是拼命跟我抢,从小让他们家的人协助他对你灌输仇恨思想,歪曲丑化我,好让我们母女做仇人。看你跟我作对,看我被你伤透心,他心里那口恶气才能伸张。只有懦弱没本事的人才会想出这么刻毒的阴招,这二十六年你就是他手里的棋子,专门用来打击伤害我。”   最惧怕的情节出现,洪爽坠入旋涡,靠本能反驳。   夏蓓丽的攻势才刚开始。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怀上你的时候洪万好在香港学习,回来见我已经怀孕两个多月当然知道不是他的骨肉。那时他每天骂你是野种,想尽各种办法逼我堕胎,有一次还骗我吃安眠药,趁我昏睡把我弄去社区卫生院让那儿的大夫给我做人流。”   “别再胡说了!你生来就是大话精,什么谎话编不出?老豆最疼我了,比一般的父亲更温柔体贴,我就不记得他有对我不好的时候!”   洪爽已渐渐失控,夏蓓丽则步步居上,“循循善诱”着:“他要对你进行情感控制,把戏不做足怎么行呢?我说的事都发生在你出生之前,你不记得不要紧,我有证人和证据,待会儿就摆出来给你看。”   正说着有人打电话找她,听口气似乎马上会出场。   夏蓓丽挂线后郑重宣布:“我说的那两个证人到了,你先耐心听她们讲,听完再下结论。”   来人是两个妆扮斯文的中老年妇女,洪爽都认得,一个叫田秋菊,是二医院妇产科的大夫,洪悦生孩子时露过面,父母介绍说是以前的老街坊。另一个年纪大些的叫曲万珍,也是个老资格的妇产科医生,过去也住海河路社区,前几年刚搬走。   “阿丽,曲大姐对这边不太熟,刚才走迷路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迟到了,真对不起啊。”   田秋菊谄媚堆笑,曲万珍神态却很别扭,被她拉着在桌边就坐。   夏蓓丽让她们先点单,二人都说喝白水即可,展现出急于完成任务的迫切。   等服务员退去,夏蓓丽和颜为在座人等做介绍,而后知会田秋菊:“菊姐,我都跟小爽说到那事了,麻烦你和曲医生替我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吧。”   田秋菊像占着正理似的,被洪爽逼视也不慌张,兴冲冲道:“小爽,你知道我是你爸妈的老熟人,这位曲阿姨你应该也认识。那天阿丽去医院看你大姐,我看到你在走廊上大声武气地骂她,一转身对着你老爸又成了乖乖女,摆明恨一个爱一个。我当时就愤愤不平,今天来不为别的,只想替你妈妈说句公道话。别的我不清楚,但阿丽在怀你的时候真的很宝贝你啊,反倒是你老豆洪万好恨你恨得要死,为逼阿丽打掉你,不惜使用违法手段,拿钱贿赂曲大姐和我,让我们答应帮阿丽做人流。那时我们工资低,一个月才四五百块,他一口气每人给我们三千,我和曲大姐没经受住诱惑,糊里糊涂答应了。曲大姐,这些我没说错吧?”   曲万珍在一旁窘态百出,低头嘟哝:“前情先掠过吧,只说那天的事。”   田秋菊连具体日期都记得,是1992年12月19号晚8点,洪万好架着昏迷的夏蓓丽来到社区卫生院的手术室,手术准备就绪,田秋菊正给夏蓓丽消毒,她突然醒来,发现情况不对拼命挣扎,打翻手术室器具,用子宫刮勺刺伤了洪万好的右肩。   “当时动静太大,医院里值夜班的人也听见了,手术就做不成了。你妈妈趁我们一团乱逃出医院,听说两三个月没回家。”   夏蓓丽向洪爽解释:“我知道洪万好不会放过我,去从化的同学家躲了三个月才敢大着肚子回娘家。那时我月份太大,洪万好不敢再乱来,这才保住你的小命啊。”   洪万好右肩窝的确有道疤痕,据说是和古惑仔打架留下的,洪爽小时候见了还夸他英勇够胆,倘若藏在伤痕里的事件竟如田秋菊等人所说,她该情何以堪?   冷阳手脚被汗水浸得冰凉,见洪爽已魂不守舍,插嘴打断:“口说无凭,我们不是三岁小孩,故事编得再精彩也只信真凭实据!”   田秋菊替夏蓓丽出马:“你要看证据是吧,有!当初洪万好缠着我们给阿丽动手术,我们虽然收了钱,也知道这是不合规定的,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就让洪万好写了两份保证书,承诺假如手术出现意外也不用我们负责。我那份早不见了,幸亏曲大姐的还在,上周我去她家帮她在书房里翻了整整一天,发现原来夹在在一本药典里。曲大姐,你快拿出来给他们看。”   曲万珍知道她一个动作就将断送人家的父女情,纵然有重金做酬劳,仍万般不愿,愁苦道:“我这人记性差,东西扔一边就忘了,你不说我根本想不起还有这玩意。”   田秋菊催促:“曲大姐,都知道你心软,但你也该同情一下阿丽啊,这些年她被亲女儿误会得那么惨,每天都在受煎熬,靠你才能沉冤昭雪,你总不能不救好人,袒护坏人吧?”   夏蓓丽伸手搭住曲万珍恳求:“曲医生,我请你来讲真话,不是要你撒谎骗人,洪万好自己做过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能求老天爷帮我,说的话小爽又不信,只好求你作证啦。俗话说母子分离,活树剥皮,你也是母亲,该理解我的痛苦,我真不想让女儿再误会我了。”   说得入情入理,顺利软化曲万珍,她将心一横,取出那张封在塑料袋里色泽发黄的稿签纸,递给洪爽。   保证书内容正如田秋菊所说,字迹也酷似洪万好的。   洪爽双手剧颤,表情接近虚脱。   田秋菊怕她冲动撕毁证物,小心提醒:“这是原件,独一份,你不接受现实可以,但别销毁证据又说我们造假哦。”   夏蓓丽淡定道:“小爽,你可以去找人鉴定这保证书是不是洪万好亲手写的,如果你不敢面对,想撕了它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也会趁你在场时去找洪万好对质,因为你单方面自欺欺人也改变不了他对你虚情假意这一事实,我不想再看你被人当做复仇工具摆布利用!”   田秋菊屁颠颠助阵:“对,阿丽只要你一句话,我也敢去跟洪万好对质。那件事后他还几次求我别对外声张,连续七八年每年给我和曲大姐送红包,直到我搬走。过去我只当他回心转意,真心认你做女儿,最近遇见你们,看你对阿丽这么坏,才发现他用心险恶,别提多后悔了。从来说假话的斗不过讲真话的,这次我一定帮你们母子撕掉这伪君子的假面具!”   冷阳愤然拍桌:“大婶,你收了多少演出费,要不要这么卖力啊?搅屎棍贴上正义使者商标还是搅屎棍,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   田秋菊大怒,欲加争辩被夏蓓丽劝住。   “菊姐,我还有些私房话想跟小爽说,请你和曲医生先回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田秋菊拿她当老板,识趣地和早已屁股长疮的曲万珍告辞离场。   冷阳觉得洪爽受到得精神折磨够多了,替她应付后续桥段,拈过她手中的保证书,折叠好放回塑料袋中再揣入衣兜。   “这文件是不是真的,我会找人检验。就算在洪爽出生前,好叔曾经因为她是姜开源的孩子讨厌过她,但人心会变,洪爽出生后好叔由于亲手抚养对她产生真正的父爱也合乎情理,你休想用一面之词毁掉她们父女的感情。”   他想点燃洪爽希望之灯,夏蓓丽却麻利地吹灭他手中的火柴。   “曾经我也这么想,一条狗养久了都有感情,何况是养育二十多年的女儿,就算是演戏也该假戏真做了。所以这二十六年来不管小爽怎么误会我,用难听的话辱骂我,伤我的心,我都忍住没告诉她真相,不想让她失去了妈妈再失去一个好爸爸。可刚才小爽自己都问了,为什么洪万好明知你们是亲姐弟还同意你们结婚?因为他想报复我和姜开源,只要能让我们痛苦,不惜让你们姐弟乱伦。就是这么丧心病狂的举动才让我看清他的真面目。”   田秋菊和曲万珍到来前,冷阳还部分质疑姜开源的话,认为洪万好并不知道洪爽是奸夫的女儿。现在夏蓓丽用逻辑将一切钉死在她陈述的版本上,最善辩的律师也难替洪万好洗清嫌疑。   夏蓓丽难得逮到能让洪爽安静听她讲话的机会,乘胜追击:“小爽,你从小就听洪家人骂我淫、妇、小三、狐狸精,说我欺骗背叛洪万好,这些都是片面之词。事实上我对洪万好根本没感情,当年是他死缠烂打追我,仗着自己会做菜,经常去我家送吃送喝,哄得你阿公阿婆开心。我跟他说我不可能喜欢他,还动手赶过他好多次,可他就是不听,以为靠坚持就能打动我。他父母更过分,不骂自己的儿子犯贱,却跟左邻右舍说我是狐狸精,到处败坏我的名声。那个年代人们思想保守,我不过比普通女孩子爱打扮,喜欢唱歌跳舞看外国电影,老一辈看不惯就骂我飞女,连家里人也不理解我。有一次我去参加一个留学生的音乐派对,你阿公来找我,不小心被车撞成重伤,在医院躺了几个月最后还是不行了。那段时间洪万好天天去看他,还说会替他照顾妻儿老小。你阿公本就喜欢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当然巴不得我赶快找个依靠,把我叫到病床前,和你阿婆一起痛哭流涕求我嫁给洪万好。我不想做不孝女,那种情况下只好答应。婚后我也想过认命,可洪家人不让我过安稳日子,总觉得我不安分,成天疑神疑鬼,我出门买个菜都被他们跟踪,随便和男人说句话,郑传香和洪老头儿就能指桑骂槐好几天。最可气的是洪万好,自己监视我不算,还让他的朋友监视我,我做任何事他都想管,完全不给我私人空间。我在洪家就像坐牢,根本没人权!试问哪个女人能忍受这样的婚姻?我咬牙忍了六七年,够宽容了吧?后来他去香港学习,我终于能喘口气了,才意识到那种生活不是人过的,下定决心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   故事离洪爽的认知太远,她毫无代入感,持续僵木着。   冷阳恼恨仇人受害者的姿态,詈斥:“你自己婚姻不幸福就去破坏别人的婚姻,简直是强盗思想!”   夏蓓丽冷笑:“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你爸妈感情和睦,我爪子再硬也插不进去。”   “我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我是请你尊重事实,就像小爽一直被洪万好抚养,看不见他的缺点,你对冷忆梅的看法也是片面的。姜开源在和她生活的那几年里饱受精神高压,你外公和冷忆梅觉得绣球抛中他这个穷秀才就是他的恩人,要求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那时他跟我诉苦,说你妈妈的口头禅是‘没有我们冷家你能有今天?’,一个月起码念十遍,念得他头痛发毛,别提多窝火。这样把丈夫当鞋垫践踏的女人怎么可能留住男人的心?外表再贤惠,也会被当成讨人厌的黄脸婆。”   “不许侮辱我妈妈!”   冷阳暴怒前倾,洪爽猝然伸手挡住他。   “你不是叫我别在大庭广众下失态吗?我看我们都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换个地方吧。”   她说话时死死盯住夏蓓丽,眼神中包罗万象,不再是纯粹的憎恨。   夏蓓丽料定以洪爽对洪万好的感情,她绝没勇气去找他求证,退一万步说哪怕洪爽一时冲动向洪万好摊牌,她也有把握拿捏那男人。   目前最大的阻碍已消除,她预感自己再加把劲就能夺回女儿,抓紧时间劝说:“小爽,以前姜开源顾忌唐玉芬的感受不敢认你,这次你和冷阳结婚相当于激将法,他怕得不得了,说即便被唐玉芬骂死也要认回你这个女儿。你接受我们,今后就是福满堂的大小姐,能尽情过你想要的生活。”   不管真相如何,洪爽都不愿再看到她,决绝道:“……我想要的生活已经被你和姜开源毁得一干二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酥酥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酥酥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酥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2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酥酥、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秋雨潇潇,宛若沉疴者的梦呓。   冷阳第N次打开雨刮器,挡风玻璃后的景物清晰了,身边的女人却看不清前路。   “这回连你也没办法了吧?”   洪爽怏怏发声,认识到沉闷解决不了问题,终于开口同他交流。   “你准备回去问好叔?”   “……一旦问了,我们就有可能做不成父女了吧。”   她已仔细设想过,哪怕那份亲子鉴定有误的几率高达90%,洪万好是被冤枉的,剩下的10%也令她畏惧冒险。她太在乎亲情,假如真相确如夏蓓丽所说,挑破遮羞布,父女关系势必破裂。   “我一直以为老豆是陈近南,现在突然有人说他是岳不群,打死我都不相信。”   “我也不信……可那两个大婶说得跟真的似的,还拿出这张保证书……你打算做鉴定吗?”   洪爽很犹豫,怕鉴定结果带出现实的黑暗面,但这是当前最可行的求证渠道,必须去做。   “明天我找几张老豆的笔迹给你,你帮我去问问那个专家吧。”   冷阳建言:“依我看琴姐和叔还有阿洪婆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最好别去找好叔摊牌,不然惊动全家局面就更难收拾了。”   见她撇过脸拭泪,他递上纸巾,默默守候一阵,安慰:“你别怕,就算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你还有我……我们是永远的亲人。”   亲人二字像沉重的石碾,在他心田压出血痕,这是异常残酷的打击,也是目前他能带给她的最坚实的后盾。   “前天刚收到专家答复时我很崩溃,在酒店的阳台上坐了一夜,不停问老天为什么这样耍我,难道因为我小时候喜欢段誉,就罚我跟他一样,好难得遇见喜欢的女人,竟然变成自己的亲姐姐。当时我恨不得马上飞去杀了姜开源全家,同归于尽也好过生生受痛苦!”   那晚他在下半夜跑到以前常去的一家通宵营业的烧烤店喝酒,店内的电视机上正放映97TVB版《天龙八部》,不早不晚刚好演到段誉得知王语嫣是自己的亲妹妹。   他看得五脏起火,借口这老掉牙的电视剧太扫兴,摔杯砸碗乱撒酒疯。幸好老板见他是曾经的熟客,又喝得烂醉才没报警。   洪爽听他语气激动,调头安抚:“你杀了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干嘛浪费生命给坏蛋陪葬?”   怕这话不够分量,侧身面向他忍悲劝导:“我们是做不成夫妻了,可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再难过忍一忍就过去了,替伯母和冷师父夺回福满堂才是你最重要的任务,你以后专心事业,走正当途径打垮姜家,照样能报仇。”   她不像小女人执着爱念,冷阳感佩其胸襟,接着说:“其实我也没冲动太久,后来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虽然不能跟你结婚,但又多了一位好姐姐,往好了想关系可能更稳固。你以前说感情分很多种,爱情亲情友情都能同甘共苦,现在我们只是把爱情换成亲情,其余的一切照旧。所以你当初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初次见到他的泪光,洪爽又心酸又温暖,这此变故摧毁了她的根基,但冷阳不在损失范围内,他们依然能相互扶持,还多了一份至死不渝的羁绊。   她点点头,和他紧紧拥抱,凄清的雨夜强化了相依为命之感,庆幸人生逆旅上还有人一路同行。   接到十几个家人的信息和来电,深夜,她在冷阳陪同下回到家中。他们已约定暂不揭锅盖,先用排演好的闹剧解决婚姻纠纷。   “我跟他谈了几个小时,他什么都招了。他在上海没有私生子和情妇,但以前习惯眠花卧柳,经常去不三不四的地方鬼混。这次去贵阳和上海也不例外,两次跟妓、女乱搞,前几天发现身上长脓包,去医院检查说是梅毒。”   洪家人连看两场大戏,个个脸色发绿发紫。   洪悦下午带着孩子在楼上睡觉,后来听说此情比父母更愤慨,坚持等到冷阳当面斥责。   “冷阳,我们这么信任你,阿爽又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阿爽,你还没跟这流氓怎么样吧?明天大姐陪你去医院做检查,没什么还好,要是有问题,冷阳,我不会放过你!”   她自己上过男人的当,生怕妹妹们再吃亏,若非身体未复原,真想揪住贱男的头发狂抽。   洪万好也想打人,见她激动得直发抖,忙搂住安抚,一边结结巴巴骂冷阳:“你、你这小子太龌龊了,亏我还以为你靠得住,原来坏到流脓!”   曾淑琴也怒不可遏:“他还有脸骂他老子,结果自己也是一路货,二妹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坑她!?”   洪欢抢着问洪爽:“二姐,你还没被167玷污吧?梅毒传染性超强,而且很难根治,稍不留神又会复发!”   冷阳情愿扛黑锅,洪爽却不愿他受过多糟践,忙扭转风向说:“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也别太责怪他,生意场上应酬多,有时是客户硬要他作陪。遇见我以后他已经收敛很多,这次出差换了环境,自制力减弱才不小心犯错。”   曾淑琴叱骂:“狗屁的不小心!他这叫久走夜路必遇鬼!”   洪欢奇道:“二姐,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怎么怪他,别告诉我们你还想跟他继续,这可一点不像你。”   其余人随之紧张,洪爽叹气:“出了这种事我当然不可能再跟他过日子,已经说好等黄丹云的官司开庭了就去办离婚。我帮他说话是因为他对我们家有恩,功过相抵,双方没必要搞成仇人。希望你们也能宽宏大量,别再追责了。”   一家老小你看我我看你,都默契地顺从她这个大苦主。   曾淑琴先放话:“他最对不起的人是你,你都能原谅他,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洪万好心疼女儿变离异女,仍忍不住指骂冷阳:“衰仔,不看在师父和梅姐的份上,我真想打爆你的头!黄赌毒,男人沾上一样就永世不得昌盛,你再不吸取教训,以后肯定扑街到死!”   冷阳垂首不语,听洪爽悄声叫他走,忙起身告辞。   曾淑琴叫声:“慢着!”,一脸晦气地通告:“黄丹云的老爸刚才来电话,说他们想帮黄丹云还债,后天先还30万。那个小三鲍月也被他们抓到了,答应吐100万出来。其余的黄家会想办法凑齐还你。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商量该怎么办,现在不用了,待会儿把你的手机号给那边,你们直接沟通吧。”   洪欢不咸不淡接话:“167虽然对不起二姐,但确实帮过大姐大忙。二姐,你和大姐是亲姐妹,吃亏就当替她还人情啰。最伤脑筋的是怎么跟嫲嫲说,她听说你和167结婚,高兴得不得了,结果热汤圆还没下肚就来杯冰水,我真怕她一伤心又犯病啊。”   曾淑琴顺手抓起杂志掷她:“还不是怪你多嘴,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告诉奶奶,就你瞎咋呼!”   “妈,早上你还一个劲儿夸167,说找到这样的姑爷是二姐命好,奶奶想吃喜酒病才好得那么快。这会儿又全赖我多嘴,太不讲道理了!”   洪万好苦恼地喝令她们别吵,一叠声驱赶冷阳,并声明:“往后在街上遇到各自把头低下来,全当不认识。那220万,黄家还不完,我们也会帮他们补给你,只求你往后别再骚扰二妹。”   冷阳谢罪离去,曾淑琴急着消毒他坐过的沙发,洪悦拉住洪爽痛哭,说自己害了她。   欺骗亲人的滋味很难受,更叫洪爽难受的是洪万好心疼的表情,又把她的心放在猜疑上拉锯。她疲倦地说想回房休息,还有明天想出门旅游。   上次失恋她也曾在国外散心,家人们强烈支持,问她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睡一觉起来再定吧。”   她落寞上楼,不理会人们后续的议论。   初冬的南澳岛不冷不热,碧海蓝天环抱着新月状的金色沙滩,空气清新,风景如画,无愧东方夏威夷美誉。   中午洪爽拖着行李箱来到高铁站,扫视当日时刻表,抓阄似的选中这个比邻榕州的海岛县,先乘高铁到汕头,再转公交登岛,找了家民宿落脚,之后随处溜达。   她没有一点玩兴,只想躲开家人,曾经钟爱的家有可能是谎言搭建的影棚,她就像失巢的鸟茫然无依。   岛上景点不多,总兵府、南山寺、云盖寺、屏山岩、宋井、风力发电场,两三天逐一逛遍,可她不想走,这四面环海的小岛像座孤舟,适合她孤独的心境。   “避难”的日子里,冷阳每天打卡联系,知道她心情差,只报告自身近况。   他已和喜万家的大股东们谈好,以3000万入股,获得10%的股份,周嘉元还说服董事会额外给了他3%的技术股。   周炳鹤也答应将周记特酿的酿造方法无偿转让给喜万家,这种酱油选用东北优质非转基因大豆,由人工颗颗精选,发酵晾晒期长达2~5年不等,堪称吸取匠人心血和天地日月精华的经典之作。   喜万家立即投产也须两三年才能产出,幸运的是周炳鹤在顺德的酱园有8000只酱缸共计9万斤两年陈的特酿酱油将陆续熟成,他愿意将这些酱油以成本价批发给喜万家包装上市,再从利润里分红,争取先在大众市场上打响名声。   “我尝过了,这酱油非常鲜美,工厂酱油没得比,也比福满堂的极味鲜好太多。下次你拿它做菜保证能当厨神。”   近来冷阳的信息是洪爽最好的心情调节剂,看到他发来的酱油图片,还真想尝一尝,让他快递一瓶过来。   第二天酱油到手,她撕开密封包装,鼻腔被浓郁的咸香挠得酸痒。就地问民宿老板要了碗热乎乎的白米饭,刨坑埋一小块猪油,再滴上几滴酱油,拌匀了尝一口,“世界真美好”的感觉尽收其中。   她意犹未尽,想做个豪华版的拌饭,去岛上市场买来食材。将煮熟的鸡胸肉撕成鸡丝,虾仁也煮熟切丁,腊肠蒸熟切为碎末,白饭盛入碗中、撒上配料放入小块猪油,再加周记特酿画龙点睛。   共做了十几碗分给老板一家和店内伙计,收回来的碗比狗舔的还干净,老板挑食的小儿子一口气连吃两碗,喜得他夫妇二人当场慷慨免去她一日房费。   “洪小姐,这拌饭这么好吃,你能教我们怎么做吗?”   老板娘想将这简易佳肴列入民宿菜单,洪爽诚实相告:“拌饭好吃全靠酱油,这种酱油目前还没在市面上销售,是我朋友直接从厂家手上拿到的。真上市的话价钱也不便宜,一斤至少五六十块吧。”   老板娘说:“味道这么灵,五六十块一斤也值得,等上市了你一定通知我。”   她还建议洪爽让厂家去找大酒店推销,餐饮业是调味品的重要销售渠道之一,高级酒店都喜欢用高端产品。   洪爽上岛多日还没吃过几家好餐馆,向老板娘打听岛上哪家餐厅的大厨手艺最好,得到隆重推荐——新开张的香云大酒店海鲜餐厅。   “听说那餐厅的大厨是香云大酒店榕州总店调来的,厨艺顶呱呱,去过的人都说好呢。”   洪爽想知道香云大酒店除魏大群外还有什么高人,决定去见识一下。   要品尝厨师的好手艺,最好错开用餐高峰期,她特地在晚上8点半,接近打烊时来到餐厅,点了金盆海参鱼肚、西柠鲜鱿卷、葱油文昌鸡、开屏墨鱼蛋。果然道道鲜美,名不虚传。可见厨界藏龙卧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中途,服务生送来一道她没点的蒸牛肉香肠,说:“小姐,这是我们总厨请您品尝的,他说如果您能尝出这香肠里除了牛肉还加了哪种动物的肉,您今天的账单就由他支付。”   洪爽纳闷这总厨怎会给自己出考题,怀疑是故人,夹起一片香肠细嚼,肉质香糯酥嫩,咸甜适口。   牛肉蛋白质含量高,肌肉纤维多,做成风干香肠难以咀嚼。国外常将牛肉绞成细泥加大量淀粉软化口感,但那样吃起来又很揩口。   这香肠肉质颗粒分明,却嫩滑易嚼,没有高淀粉食物的粗糙感。若混合了其他肉类,就香而不腻这一特征看绝不是高脂肪的肥肉。既要胶质丰富却又毫不油腻,只有一种动物的瘦肉符合要求。   “是兔子肉对吗?”   服务员笑道:“您真有眼力,我这就去告诉他您答对了。”   几分钟后那光头总厨到场,还真是洪爽猜测的魏大群。   “魏师傅,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关家把这间餐厅包给我做,我就带着原来的那帮兄弟过来了。刚才无意中看到你,想考考你对食材的见地有多深,还好你没让我失望,不然我肯定后悔上次比赛时给你打满分。”   魏大群态度和蔼,像个好客的主人和亲切的长辈。   洪爽暗暗感叹人情多变,当初只当他是凶霸小人,如今却受教良多。反观洪万好,本是她最衷心爱戴的父亲,转眼竟起了疑忌。难道正应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规律?   “你一个人来的?”   “是。”   “打算玩几天?”   “还没定,这儿环境挺好,我想多呆几天。”   闲聊几句,她想趁便帮喜万家推销酱油,问道:“你在榕州餐饮界干了这么久,一定知道酱油王周炳鹤吧?”   “周炳鹤,是顺德那个做酱油的老瞎子吧?知道,这人脾气可臭了,拽得二五八万,我只见过一次就烦得要死。”   魏大群大肆攻击周炳鹤的品性,洪爽估计他俩同类相斥,绕开他的雷点讲重点:“那老先生是不大好相处,可他酿的酱油很好啊,你这么有名的大厨,怎么不用他生产的周记特酿做菜?香云大酒店应该能通过他的考验吧。”   魏大群奚落:“是,歪树结仙桃,我知道他家的酱油不错。可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要么爱屋及乌,要么恨屋及乌,觉得那老瞎子实在太讨厌,连他做的酱油都不想用。况且菜好不好吃,全看厨师手艺精不精,凭我这双巧手咸鱼也能做成石斑,这些年没用他的周记特酿,不照样带火了餐厅的生意?”   他如此决绝,洪爽不便再游说,正想接下来聊什么好,对方先抛出话题。   “你这么爱做菜,我还有个高难度的题目考考你,就看你愿不愿意挑战。”   他说香港知名美食大咖曹岚明天要来南澳岛,那美食家是他多年的好友,经常与他探讨做菜技艺,这次事先出考题,说想吃《金瓶梅》上的几道菜,问他有没有能力复制出来。   “我接了她的战书,专门买了本《金瓶梅》来看,搜集了里面的菜名让她挑选。她选了两道凉菜:黄韭乳饼、木樨银鱼鲊,四道热菜:宋慧莲烧猪头、水晶蹄膀、白炸猪肉、干蒸劈晒鸡,三道点心:蒸酥果馅儿、窝窝蛤蜊面、大辣酥。我研究了两个星期,只差烧猪头没搞定,如果你能协助我做出这道菜,我就免费传授你一套我做菜的独门秘诀。”   洪爽有意一试,又想那曹岚是蜚声国际的美食专栏作家、食评家,粉丝上千万,若能借机找她为喜万家的新品酱油做宣传,一句话就抵得过上亿元的营销方案。   思筹片刻,她问还有多少时间搞研发。   魏大群打开手机看曹岚发来的行程表:“她是来找创作灵感的,只能待到周末,连上今天还有六天。”   “那她明天来是住在香云大酒店吗?我们可不可以先为她做一顿接风宴?”   “她说她已经在隔壁环球酒店订了房间,但明晚会来这里吃饭。”   洪爽欢喜请求:“她来吃饭肯定是你亲自掌勺了,能不能让我也做两道菜请她尝尝?”   魏大群知道她想跟曹岚套近乎,先告知难度:“可是可以,不过她嘴巴很刁,一般菜式很难打动她。”   洪爽把这顿接风宴当做挑战的第一环节,回民宿精心设计到半夜,想出两道令人过目不忘的特色菜。   次日下午她来到酒店餐厅,利用南澳岛出产的海味做出一道豆箱酥鱼、一道冲浪黑鲷。   前者是将老豆腐切成12厘米长、6厘米宽、5厘米高的长方块,入油锅炸至金黄。捞出后在豆腐大平面上挖出一块,使豆腐形成箱子状。依次填入莲藕泥、拉过油的花鲳鱼、海带根、五花肉片、盖上盖子,放入垫有白菜叶和紫菜的蒸锅中,加调料和鸡汤,小火闷熟,淋包尾油上桌。   后者是将黑鲷宰杀洗净,鱼肉片得薄如蝉翼,用厨房纸吸去多余水分。鱼头鱼尾加少许料酒、盐腌制去腥,拍上生粉下油锅炸到酥黄。将300克自制油条切段,放入低温油锅炸脆。在玻璃明炉上垫上锡箔纸,铺上油条段、撒上香菜、葱丝和的生鱼片。再在一千克高汤里加入适量盐、胡椒粉、白米醋,倒入汤壶与鱼片一起上桌。食用时让服务员将汤壶放在卡式炉上烧开,冲入餐盘烫熟生鱼片即可食用。   魏大群看了有褒有贬:“这个豆箱酥鱼借用了鲁菜‘博山三大锅’的做法吧,传统山东酥锅都是大杂烩,卖相差,你做成箱子形状倒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缺陷。至于这道冲浪黑鲷就有点形式大于内容了,除了刀工出众,其余地方和一般的捞鱼生没两样嘛。”   洪爽笑道:“这道菜的卖点不是鱼肉是下面的油条。我照着国宴油条的配方做的,特点是香酥无油,中间的孔隙比普通油条细腻微小,待会儿服务员冲完汤汁一定要让客人在3分钟内品尝油条,这样才能吃到香浓又有嚼劲的口感。”   两道菜混在魏大群自制的梅花鱼丸、当红炸仔鸡、蟹黄鱼肚、满坛香、干贝宝塔肉、鱼羊合烹鲜里送去曹岚所在的包厢。   洪爽在厨房休息室等候,有些忐忑也有些焦急。过了半个多小时,魏大群笑呵呵走来道喜:“曹小姐吃了那些菜,选了三样最喜欢的,两道是我的满坛香和当红炸子鸡,另外一道就是你做的冲浪黑鲷。她还说要当面表扬你,快跟我过去吧。”   得到超一流的美食家夸奖,洪爽像中了大奖,先抓起手机给冷阳发信息。   “我见到美食家曹岚了,她说喜欢我做的菜,你快想想如果我请她帮你推销酱油,应该怎么措辞?” 第69章   曹岚非常平易近人,听说洪爽是魏大群研制金瓶梅菜式的助手,便夸她年少有为,是烹饪界的巾帼新秀。   “魏师傅的手艺有口皆碑,我真的很期待他能还原名著里那些佳肴的神韵,有洪小姐相助,我对你们更有信心了。”   洪爽挑灯夜读《金瓶梅》里关于那道菜的描述。   宋慧莲烧猪头:   “不一时,来兴儿买了酒和猪首,送到厨下。蕙莲正在后边和玉箫在石台基上坐着,挝瓜子耍子哩。来兴儿便叫他:‘蕙莲嫂子,五娘、三娘都上覆你,使我买了酒、猪头连蹄子,都在厨房里,教你替他烧熟了,送到前边六娘房里去。’蕙莲道:‘我不得闲,与娘纳鞋哩。随问教那个烧烧儿罢,巴巴坐名儿教我烧?”来兴儿道:“你烧不烧随你,交与你,我有勾当去。’说着,出去了。玉箫道:‘你且丢下,替他烧烧罢。你晓的五娘嘴头子,又惹的声声气气的。’蕙莲笑道:‘五娘怎么就知道我会烧猪头,栽派与我!’于是起到大厨灶里,舀了一锅水,把那猪首蹄子剃刷干净,只用的一根长柴禾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的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那消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将大冰盘盛了,连姜蒜碟儿,用方盒拿到前边李瓶儿房里,旋打开金华酒来。”   魏大群已做过不少功课,上网查典籍得知所谓“锡古子”是一种不漏气的炊具,类似现代的高压锅。书中提到的“茴香大料”、“油酱”可以传统鲁菜的酱料为蓝本再加以调整。   令他大惑不解的是如何用“一根长柴禾”就把猪头烧得稀烂。   “一根柴禾最多20分钟烧完,古代一个时辰是现在两小时,火力不可能持续那么久。再说真用木柴持续烧两小时,别说高压锅会爆炸,猪头也早熬化了。”   这道菜的难点就在火候的把控上,到底“一根长柴禾”烧“一个时辰”是什么概念?洪爽前两天都蹲在网上查资料。   冷阳听说此事给她提供了一条思路。   “《金瓶梅》的故事发生在山东阳谷县,去查一查当地的民俗或许会有发现。”   洪爽抱蔓摘瓜,还真在《阳谷方言志》里找到了线索。   当地农村旧时说的“一根长柴禾”并非木柴,而是秸秆。农民们将收获后的玉米杆断根后铺开晾晒,等干透每四五十根扎成一捆,堆在自家院子里,每到做饭时抱一捆去厨房生火。   《金瓶梅》成书于明朝万历年间,当时玉米已传入中国并遍及河北、山东、河南十省,作者写的“一根柴禾”与阳谷方言里用四五十根玉米杆扎成的“一根长柴禾”很可能指代同一事物。   玉米杆燃烧时火力温和,假如书中宋慧莲将这捆玉米杆一根接一根塞入炉灶,足够持续烧两小时,刚好能达到使猪头“皮脱肉化、五味俱全”的效果。   她破解了火候的秘密,魏大群的困难迎刃而解,立马拿出一颗猪头试验。   洪爽又提供了自己制作“天仙肘子”时摸索出的脱毛诀窍。   先用清水将猪头煮5分钟,捞出后马上入冰水浸泡5分钟,如此反复三次,猪头上残存的猪毛就能尽数连根脱落了。   剩下的步骤很简单。猪头下汤锅加葱姜、花椒煮至脱骨,捞出后剔去骨头,抹上糖酱,用热油炸到红亮,再放入酱汤用约等于“一根长柴禾”的慢火烧至酥烂。   二人尝过成品,味道不错,但似乎还有改进余地。   洪爽说:“我查阳谷民俗,那边的老百姓经常故意把酱汤放酸再用来做菜。我们要不要也试试?”   魏大群喜道:“对啊,稍微发酵后的卤汤渗透力更强,也能缩短烧煮的时间。”   他们将熬制好的酱汤放置在常温下,两天后汤起沫微酸,再倒入适量白酒,下猪头小火卤煮。只需一个小时酥软完整,香浓不腻的烧猪头便做好了。   “你的烹饪天赋比我想象的还高,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   魏大群隐晦地夸赞范瑞明,认为他痴迷厨艺,泉下见有女如此定会欣慰。   洪爽以为“虎父”指代洪万好,心情像发酵后的卤汤微微泛酸,勉强笑了笑。   最早启蒙和引导她走上烹饪之路的都是父亲,他是她心中的基石和原坐标,而今这牢不可破的信仰岌岌可危,她真不知该如何熬过这场浩劫。   初次合作,魏大群颇感愉快,守约将他积攒多年的厨艺笔记送给她。   洪爽多提了个要求:“明天给曹女士吃的菜能不能都用喜万家的新酱油来做?”   她如实交代喜万家与周炳鹤的渊源,说这新品酱油就是原来的周记特酿。   魏大群问她是不是收了喜万家的好处费,想帮他们搞推销。   她解释:“我一位好朋友是喜万家的股东,有他牵线周炳鹤才同意将周记特酿转让给他侄子经营的喜万家。我想要是能说服曹女士做宣传,一定比普通广告效果好。”   周记特酿在岭南名气大,但如果有曹岚造势,更有利于全国市场内的推广。魏大群看在范瑞明份上,愿意帮洪爽搭桥,次日用她提供的酱油烹饪“金瓶梅宴”。   “魏师傅,你又给了我新惊喜,这桌宴席既古香古色又充满市井烟火气,充分体现出我国传统饮食文化的精髓,堪称一绝啊。”   曹岚品尝盛宴后赞不绝口,挨个细问每道菜的工艺,听洪爽讲解“宋慧莲烧猪头”的制作过程,夸她才思敏捷,今后在厨界的前途不可限量。   双方相谈甚欢,洪爽趁机取出冷阳快递来的酱油相赠。   这瓶酱油是喜万家临时赶制的特别包装,造型像个黑陶酒瓶,上面刻着一个金色的“酱”字。   “曹女士,这是我朋友的调料厂出品的古法酱油,从酿造到熟成长达两年。今天这桌菜都是用它烹制的,这瓶是我为您准备的礼物,希望您能笑纳。”   曹岚饶有兴味地接过,拨正眼镜仔细端详,问:“你不介意我现在打开尝尝吧?”   洪爽忙让服务员取来一只白瓷小碟,曹岚撕掉瓶口的密封盖,放到鼻底嗅了嗅,儿时的记忆瞬间萌发,喜赞:“真的很香,我记得小时候在酱料店闻到的老酱油就是这种味道,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了。”   她兴致勃勃往瓷碟里倒入少许,以筷子沾食,抿嘴细品数秒,笑容更加浓郁。   “醇厚甘香,只一滴就香遍整个舌头,色泽也纯净明亮,称得上酱油中的翘楚。洪小姐,我太喜欢这份礼物了,这么好的酱油拿来炒菜太可惜,只要在做夜宵时放几滴,我熬到凌晨一两点都没问题。”   关注曹岚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在夜间赶稿时煮面做夜宵,这么说足见对酱油的喜爱。见瓶身上还刻有三个小小的红色楷体字“喜万家”,知是品牌名,问洪爽在哪里能买到。   “这酱油是厂家新代理的,还得再等一阵才会投入市场,说起它的前身您可能也知道,就是岭南地区有名的周记特酿。”   曹岚惊讶:“原来这就是顺德的周记特酿,我说怎么似曾相识呢。这三四十年来周记特酿只面向岭南少数餐厅定点出售,多年前我托朋友几经周折才从厂家那里购得十斤,后来用尽办法都买不到了。你朋友真厉害,他是怎么说服酱油王周炳鹤让出看家宝的?”   洪爽说:“周老先生和我朋友的长辈交情很深,经过洽谈和考核答应转让酿造技术。这酱油生产期至少两年,这一批是他顺德酱园的熟货,一共9万斤,计划12月包装上市。看您这么喜欢,恕我冒昧问一句,到时您能接这款酱油的广告代言吗?”   曹岚爱惜羽毛,但宝剑烈士,香粉佳人皆可互相成就,美食家代言优质酱油,名利双收,她何乐不为?当下痛快答应,给出名片,让洪爽到时联系。   魏大群借打趣帮洪爽试探:“曹女士基本不接广告的,你回去让你朋友至少准备八位数的代言费,别怠慢了人家。”   曹岚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平时不接广告是不想向公众做虚假推广,喜万家这次代理周记特酿,是美食爱好者的幸事,我这个铁杆食客正该捧场,钱都是次要的,到时让厂家看着给啰。”   她请二人一同饮宴,取出一瓶产自浙江金华的十年陈酿寿生酒,说这就是《金瓶梅》里提到过的金华酒,用来佐餐正应景。   公关成功,洪爽舒心畅意,散席后别过客人,在香云大酒店的花园里溜达解酒。   桂花香里忽然杂入柑橘类的香水味,一道幽魂般的倩影飘到身旁,吓了她一跳。   “洪小姐,是我,关佩珊。”   洪爽站定,客气问好:“关总,好久不见了。”   她纳闷关佩珊为何来此,即刻想起她是香云的女少东,当然会来自家的分店视察。   关佩珊如见挚友,亲切地邀她去咖啡厅小叙,洪爽不愿和她多话,说外面空气清爽,自己喝了酒,想多走一走,吹吹风。   “好啊,我陪你吧。”   关佩珊假迷糊真脸厚,硬粘着她边走边聊,很快亮出用意。   “上次你去榕州卫视参加‘最强粤菜馆’比赛,我看了直播,你表现得很精彩,我们酒店的厨师也在夸你。”   “马马虎虎啦,我是帮朋友硬着头皮上的,没想到自己能拿奖。”   “我看魏大群给你打了满分,刚才还听这里的人说你来南澳岛后经常来找他。”   洪爽以为她在刺探自己跟魏大群的关系,正色说明:“上次我擅自破解他的菜谱,他气得到我家闹事,遇见我爸爸和二叔,才知道他们以前都是福满堂原老板冷长生的徒弟。可能看在同门情谊上没跟我计较,事后还很关照我。”   关佩珊笑道:“我只知道他蛮横小气,想不到还是个重情义的人,这样我就放心了,之前我以为他对你怀恨在心,生怕他报复你呢。”   洪爽讪笑而过,又听她问:“你休完假还回你二叔的卤味店上班吗?”   身世揭穿,洪爽正闹别扭,连洪万和也不敢面对,每天都在考虑日后何去何从。   关佩珊见她犹豫未决,知其另有打算,忙说:“上次我说想请你来我们酒店厨房搞菜品研发,现在这个职位还空着,你想来我随时欢迎。”   不等她回话,加紧动员:“我已经跟家母报备过了,她说你三妹那事都是我弟弟和表弟的错,她本人也很欣赏你的才干,说你有电视台的参赛履历,有利于餐厅的推广宣传。如果你肯来一切待遇从优,还会在酒店附近安排一套公寓做你的单身宿舍。你好像还没买房,就不想尝试搬出来独立吗?大家庭虽然热闹温暖,但年轻人最好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这样凡事都方便。”   洪爽离家旅游就为脱离猜疑烦躁构成的压迫感,可终非长久之计,回到榕州就得考虑生计和出路,因此关佩珊开出条件对她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你们真是看中我的才能?没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是指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生母是福满堂的董事长太太夏蓓丽,不会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想聘请我吧?”   关佩珊失笑:“虽然能理解,但我还是想说你太多心了。福满堂的确是我们的客户之一,可夏太太和我们家并没有私交,聘请你,她也不会给我们任何好处。做为酒店经营者,我们只重视效益,合作看诚意,如果你对我们不信任,那也不强求了。”   洪爽看不出她有说谎的迹象,犹豫道:“你能给我点时间考虑看看吗?”   她这么说就等于成交一半,关佩珊料想她已删除自己的联系方式,圆滑地递上名片,说会先为她准备宿舍,一旦同意来香云供职,随时都能拎包入住。   她达成先期目标,稍后借故告辞。   洪爽在月下对影叹息,又一条黑乎乎的影子乍然钻出,让她遭受二度惊吓。   “那女人请你去香云上班?这是好事啊,我看你可以答应。”   魏大群递给她一杯菠萝冰,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吃自己那杯。   洪爽见他听到刚才的对话,奇道:“你不是被关家坑过吗?怎么还叫我为他们打工?”   魏大群正经道:“打工也是提升技能的方式嘛,老实说,关家人虽然可恶,但香云的中餐厅对厨师来说真是个上好的练功房。你资质很好,可惜走的全是野路子,到正规的大餐厅上班,学习规范的操作流程和管理方法,水平会更上一层。当然前提是你真心想以厨师和餐饮为终生职业,如果不打算长干,那就不用去了。”   洪爽靠近他认真强调:“我是想把这行当做终身事业来做,去大酒店工作真能快速精进?”   魏大群怜她是恩师的遗腹子,洪家兄弟能力低下,没能教她厨行的硬道理,便替范瑞明传道受业解惑,将塑料勺子插入刨冰,专心训话。   “有句话叫‘不想做将军的兵不是好兵’,放在烹饪界也一样,不想做厨师长的厨师都没大出息。不管你做不做得成厨师长,都该学会独当一面的技能,这样才能应付职场上千变万化的可能。餐饮市场商机无限,竞争也异常残酷,作为厨房的管理者就得瞄准航道好行船,让自己和所在的企业立于不败之地。餐厅规模可大可小,决定厨师的水平有高有低。一个厨师不仅要设计好厨房菜品,还得合理安排厨房的设计、布局以及人员安排。这些都将直接影响厨房的成本控制和菜品的质量管理,也关系到生产效率和员工的工作情绪。低档小餐馆不会有先进的厨房设备和一流的规划布局,你没见过世面,遇到大场面肯定手忙脚乱。而且在大餐厅,接触的供应商也多,能帮助你更全面地掌握生产成本的控制依据和原材料进货指南,进而更高效合理地进行菜单设计和定价,同时兼顾消费者承受能力和餐厅的盈利。等你工作久了,需要做领头羊时,又将面临员工招聘,岗位设置、组建团队、制定制度、执行命令、验收监督、完善流程、合理用料等等等等问题,那更是见多才能识广啰。还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从哪儿回来不看海,不看山……”   洪爽补充:“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对对,就是这个。等你在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历练过,再去其他任何餐厅就都能适应了。”   道理中肯,洪爽又活动几分,返回民宿后与冷阳电话商议。   “关家上次差点坑死你们,你不介意去他们手下干活?”   “介意啊,可我更想抓紧机会学本事,魏大群说得对,香云大酒店是我目前能进入的最好的平台了。将来我还得靠这门手艺吃饭,得想办法尽快提高职业素养。”   过去的她敢爱敢恨,遇事不会多加顾虑。冷眼明白她此刻的变化是由于失去了家庭依托,事情尚无定论,她就自动将自己从中剥离,连带丧失了安全感。   洪爽也觉得自己如今的心态很像洪巧。   不食其果,焉知其味,到了相同处境,她才意识到三妹的懦弱并非矫情,源自时刻担心被抛弃,又永远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家的矛盾。   冷阳心疼宽慰:“你别担心将来,有我在还能饿着你?”   她笑言:“知道你是大款,可我也想自食其力啊,如果用心做说不定以后混得比你还好呢。”   “那当然,越是肯干,越是能干,笑到最后的一定是爽姐。”   “这个马屁我当得起,今天帮你搞定曹岚了,她很喜欢周记特酿,说等酱油上市就帮喜万家做产品代言,还保证不会在要价时狮子大开口。”   “哇!你要不要这么优秀啊,摆明了逼我再多夸你几句嘛。”   “你想怎么夸?”   “还用得着想?张口就有。爽姐身怀真才,时运自来。鸿鹄之飞,展翅千里。高山出猛虎,草原出骏马。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鱼跃千里江,龙腾万里云。好酒一瓶能壮胆,能人一个顶千斤。”   他连珠吐出奉承话,逗得洪爽笑开怀。   “你准是专门背了一本《马屁精辞典》,真的好像拆白党啊。”   笑过以后问起一桩挂心已久,却迟迟未敢探究的事。   “那张保证书……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来南澳岛的当天早上,她悄悄将一些洪万好亲笔书写的文书字条交给冷阳,让他找上海的文件专家鉴定。   过去半个多月,应该有眉目了。   冷阳沉寂两秒,语气也降了调:“快递大概明天才到,到时我再通知你吧。”   通知方式竟是亲自到场,第二天中午,在民宿大门口见到他,洪爽便提前获知了消息的好坏,阴沉的心境黑云漫卷,距离他仅余四五米却再难迈步。 第70章   她接过冷阳递来的报告,踌躇数秒又塞回去。   “我不看了,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吧。”   冷阳接下包袱,吞吐道:“保证书上的字迹和你给我的书信出自同一人的笔迹,时间年代也和田秋菊她们说的对得上。”   洪万好真写过保证书,说明他确曾强迫夏蓓丽堕胎,而那个胎儿就是洪爽。   熔岩喷发,火山灰遮天蔽日。   见她像脆弱的小生灵抖瑟流泪,冷阳难过地抱住她,听她心碎呜咽却无能为力。   “原来老豆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真的很讨厌我。”   “这是你出生前的情况,一般人知道老婆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都会受不了。但你出生后好叔还是很疼你啊,说不定不计较这点了。”   “你别安慰我了,他明知我们是亲姐弟还鼓励我们恋爱结婚,就是想让我们乱\\伦来报复姜开源和夏蓓丽,根本不是真心爱我!”   笔迹鉴定报告和亲子鉴定书两相呼应,摧毁洪爽所剩不多的希望,常人绝计捏造不出这种天衣无缝的谎言,她一直所深信的才是骗局。   莫大的打击坚定了她离家的决心,联系关佩珊说愿意接受招募,想尽快搬去酒店提供的宿舍。   “太好了,我今天就叫人安排,家具电器都由我们出,你最迟周五就能入住。”   洪爽根据她所说的日期,于周四晚上回家。   家里人提前收到消息,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迎接她,郑传香已出院了,洪万和也特地停业一天参加欢迎会,见到她阖家欢天喜地,她也只得笑脸相迎。   饭桌上,所有话题都围绕她进行,洪万和说他得知冷阳乱搞染病的消息,专门去冷家骂过他两次,并警告他马上搬家。   “他说他正在找房子,这周就搬走,以后保证不在我们面前出现,到时你眼不见心不烦,很快就能把他忘了。”   其余人也附和着数落冷阳,郑传香说:“那天听你老豆说起这事,气得我一天没吃饭,但过后一想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好,幸亏你还没跟他怎么样,就照原来想的,跟他结这个婚只是为了帮大妹对付黄丹云和高利贷,现在任务完成,合作也就结束了。新时代,离婚不丢脸,好男人那么多,今后慢慢再找就是了。”   洪欢夸耀:“全靠我那几天哄得嫲嫲开心,她心情舒畅才能接受这个坏消息。二姐,你只当上淘宝购物买到假货,还好那商店有七天无条件退货服务,你还能完整地收回货款,顶多损失点运费。”   他们把冷阳贬得很不堪,洪爽极为内疚,忙说:“冷阳其实蛮可怜的,变成这样大部分是环境所逼,我已经不恨他了,你们也别再骂他。”   洪欢奇怪她怎么突然圣母了,说往常遇到这种情形她铁定咬牙痛恨,赶尽杀绝的。   曾淑琴嗔怨:“你二姐心胸开阔,懂得理性看人,哪像你小肚鸡肠。说真的,我也很为冷阳可惜,论性格和外在条件真是个优质青年,要是洁身自好点,怎么会搞成现在这样。”   郑传香也说:“我帮他问了一个朋友,正西门那边有家医院专治这种病,据说效果很好,你们谁有他的联系方式,回头帮我把地址发给他。这孩子从小没父亲,冷大小姐估计也管不住他,学坏情有可原。但愿他吸取教训,早点治好病,今后生活检点些,还是能做个有用之才的。”   洪万和自愿接下这趟差事,叹气:“有用又怎样?跟我们家是没缘分了,听说这种病很麻烦,不容易断根,以后生孩子还会遗传啊。”   洪爽不想再听这类说辞,住筷宣布:“我在南澳岛遇见关佩珊了,她想请我去香云大酒店做厨师,待遇很不错,我也想去大酒店见见世面,回来前已经答应她了。”   家人略惊,曾淑琴问:“上次我们跟关家闹得那么僵,她会不会没安好心,设下圈套害你啊?”   其他人也有同样担心,洪爽说:“关佩珊说她妈妈谢董事长知道上次的事全怪关少凯和谢锐,所以主动和解,还警告那两个衰仔不许报复。”   接着问洪巧,事后谢锐是否还在骚扰她。   洪巧赶忙摇头:“那次以后他真的老实了,有时在学校遇到都主动绕道走,他那些死党也没再烦我。”   洪爽便开导家人:“关佩珊和谢董事长看了榕州台的‘最强粤菜馆’,很赏识我的能力,想请我去中餐厅上班,主要负责研发新菜品。虽然两家曾有过结,但既然他们能做到公私分明,我也不想计较那么多,趁这机会多学东西要紧,希望你们别反对。”   她措辞异常客气,人们颇感别扭,曾淑琴忙说:“工作问题当然由你自己决定啦,你觉得好,我们怎么会反对呢?”   洪爽又看向洪万和:“二叔,我不能去帮你开店了,你不会生气吧?”   洪万和嗔怪:“你怎么能把二叔想得那么小气呢?想做厨师是得去大餐厅上班才能学到真本事,你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二叔高兴还来不及呢。”   洪万好见到洪爽便察觉她状态不太对,不知如何询问,一直担心地注视她,发现女儿不停有意躲避自己,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无关紧要地话:   “二妹,你尝尝这个脆盏滑雪蛤,是老豆专门为你发明的新菜式。”   洪爽早看到那道样式新颖的菜,高汤炖好的雪蛤倒入蛋奶炒至凝固,装在蛋酥皮炸成的脆盏里,再点缀切碎的樱桃干。色泽洁白、嫩滑,状似刚出炉的蛋挞。   郑传香替儿子表心意:“你老豆怕你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抵抗力下降。特地买了上好的雪蛤干,从四天前就开始泡水清洗,做成这道菜等你吃。女人吃雪蛤最补了,你看你出去大半个月人都黑瘦了,皮肤也干干的,多吃点才能变回水水嫩嫩的模样。”   此时洪爽心有芥蒂,不知该不该接受父亲关爱,在众人热情催促下夹起一只脆盏,却像毒药似的下不了嘴,放入碗中宣布第二条决定。   “还有件事,香云大酒店给我提供了一间单身公寓做宿舍,我想明天就搬过去,往后上班也近点。”   家人惊讶,郑传香首先劝阻:“我们家离那边也不远啊,你住过去最多节省几分钟,哪有在家住着舒服?”   洪万和也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一个人在外面住很辛苦的,还得自己买菜做饭,在家事事有人照顾不好吗?”   洪爽解释:“我在餐厅上班,三餐都能就地解决,不用自己生火。在家住是很舒服,可我都这么大了,也想早点学习独立,尝试一个人生活。”   余人已听出离家独居是她的主观意愿,各自猜疑,洪悦先问:“阿爽,是不是因为我和孩子们都搬回来住,吵着你了?”   洪爽直摇头:“大姐你别瞎想,绝对没有这回事。”   曾淑琴忙打圆场:“是啊,大妹,你这么说显得二妹太小气了,她不是那种人。不过二妹,你非要搬出去住不可吗?这次你去旅行我们天天都在想你,要是往后你不在家住,我们看不见你会很不自在的。”   洪万好的焦虑已升至高点,小心问:“二妹,你除了被冷阳骗,是不是还遇到了其他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啊。”   洪爽最不愿和他交流,强笑:“我真没事,你们别瞎紧张。现在年轻人都流行单过嘛,我那些留在榕州的同学也大多在外面租房子住,都说感觉比在家好,我也想体验一下。”   洪万好语气急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们不放心啊!”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   “你是能照顾好自己,可女孩子独居很不安全,我们会担心嘛。”   洪爽烦躁起来,生硬道:“总之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搬,你们别再劝我了。”   眼看气氛要僵,郑传香忙出面调解,先劝洪万好:“孩子大了有她的主见,做父母的不能老想着把她栓在身边,那样真的很烦人的。”   又哄洪爽:“二妹,你别怪你老豆啰嗦,他也是关心你嘛。反正你以后就住在香云大酒店附近,离家又不远,我们随便散个步也能过去看你。你明天什么时候搬家?嫲嫲帮你收拾东西。”   洪爽刚说不用,洪欢便迫不及待捡漏。   “二姐,我现在住那间客房太小了,能把人憋死,你搬走以后我可不可以用你的房间?”   洪爽还未开口,洪万好愠怒爆吼:“你二姐还没搬呢你就急着霸占她的房间,自私得太过分了!”   洪欢自恃得宠,争辩:“我先打声招呼不行吗?本来在三楼住得好好的,大姐一回来就把我赶去客房,你们当时也没征求过我的意见啊!”   “你就一心巴不得你二姐搬走!房子是我的,爱给谁住就给谁住,你有本事别当寄生虫,自己去买大房子住!”   洪万好这次严厉得令全家人都诧异,洪欢没领教过父亲的怒意,只知自己颜面受损,尖声尖气撒泼:“老豆你凶给谁看啊?只有二姐是你亲生的?我就不是吗?做老爸的一碗水得端平,要偏心也别偏得太明显!”   没嚷完,一杯烈酒当头泼来,她辣眼呛喉,顿时惊恐失措。   众人俱惊,曾淑琴见洪欢委屈得哇哇大哭,又不好袒护她,略微恼火地责怪丈夫:“你要骂人也别在饭桌上嘛,搅得大伙儿都没心情吃饭了!”   洪万好怒犹未止:“你不看看她都淘气成什么样了!又自私又刻薄,成天嚼不完的舌根,搅不完的是非,十处敲锣九处在!我再不教训她,她迟早变成害人精!”   郑传香心疼孙女,拍桌斥责他:“管教孩子得讲道理,实在不行骂一顿或者打几下就是了,干嘛拿白酒泼她的脸?以前你老豆也没像这样对待过你们两兄弟呀,何况阿欢还是女孩子,有你这么糟践人的吗?”   她搂住洪欢,拍着她的背不住哄,愦愤道:“你老豆神经病发作了,我们别理他。”   洪万和看不惯老妈一味护幼崽,却不敢参言。其他人更不吭声。   洪万好像吃了硝酸甘油,没喝酒脸已红成番茄,摔掉筷子离席出门。   这也是他不曾有过的失态举动,郑传香越发气恼,先冲着他的背影詈斥:“你这是做给谁看啊?是不是存心气死我!”   又喝令想去捡拾的洪巧:“都别捡!放在旧社会当着长辈在饭桌上摔筷子肯定会被打断手,我看你老豆是越活越没规矩了,放着等他自己回来捡,不然今后就别我们一桌吃饭!”   众人都劝老太太息怒,琳琳则拿炸牛奶哄洪欢,说:“小姨不哭,吃香香。”   洪欢擤着鼻涕嗔怪:“香香是你妹妹,不能吃!”   琳琳指着旁边婴儿车里的妹妹认真解释:“两个香香不一样,这个香香是香的,不像那个香香臭臭的。”   洪巧好笑:“琳琳,你为什么这么说妹妹?她哪里臭啦?”   洪悦说:“她昨天看我给香香换尿布,嚷着要学,结果香香拉便便,把她熏哭了。”   家人们一哄而笑,气氛有所缓和。   此刻洪爽心乱如麻,自制力也在迅速减弱,不合适宜地放下碗筷说:“我不太舒服,想回房躺会儿。”   郑传香听了顾不得生气,问她哪里不适。   “这几天肠胃不太好,中午吃的炒饭太硬,回来又有些晕车,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快去吧,等等,我先找点治消化的药。”   “我房里有,你们慢慢吃,不用管我。”   洪爽拖着沉重迟缓的步子登上楼梯,众人静静聆听,脚步声消失后洪万和先提出忧疑。   “二妹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好像还没缓过劲儿啊。”   曾淑琴焦虑:“可不是么,找了新工作,又急着搬出去单过,我看她就是迟迟振作不起来,才想换个新环境。上次和贺阳分手也没像这样,看来她很喜欢冷阳,才会陷得这么深。”   洪悦愧疚:“二妹不是恋爱脑,只是失恋还不至于这么消沉,我看家里的事才是主因。这半年多我和阿巧阿欢都惹了不少乱子,她成天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自己的生活也被搞得一团乱,再被冷阳一刺激,铁打的神经都扛不住。”   她点明症结,众人心情指数断崖式暴跌。   郑传香自觉地主持大局,劝谕他们:“你们知道二妹为你们操够了心,今后就别给她添麻烦啦。是人都需要独立空间,她想出去住我们就高高兴兴支持她,如果她将来觉得一个人住冷清,我们再高高兴兴接她回来。总之一切顺着她吧。”   洪万好没老妈想得开,久远的隐秘是埋在他心底的肿瘤,始终存在恶化可能,最近这种可能似被激活,今天洪爽的反应就是鲜明的证据。   他从头整理她和冷阳分手的始末,怀疑重点放在她提到过的姜开源的到访上。   那人渣受夏蓓丽蒙骗,一直以为阿爽是他的孩子,难道那天跟冷阳摊牌,说他和阿爽是姐弟,才迫使他们分手,又让阿爽对我产生误会?   他越想越害怕,不敢直接同洪爽沟通,深夜来到冷阳家,见姐弟俩正收拾行李。   “好叔,我们已经找到房子了,明天就搬走。”   “……我不是来催你们搬家的,有件事想问你。”   他将冷阳叫下楼,犹豫数回方慢吞吞开口:“上次姜开源来找你,究竟跟你说了什么啊?”   冷阳现下对他有戒心,搪塞:“还是那些老话,想让我认他做爸爸。”   洪万好沉不住气:“除了这个还提过别的事吗?比如,他有没有说我坏话?”   憨直人对上精明人,简单的话常被过分解读,冷阳以为洪爽露了马脚,装出迟疑尴尬的神态试探:“他……是说了你不少坏话。”   “说我什么了?!”   洪万好顿显惊惶,无意识地加重自身嫌疑。   冷阳不愿让局势失控,掩饰:“都是上次唐老太婆说过的,怨你们给我洗脑,歪曲诬陷他,我知道他那是做贼心虚,说的话全当成放屁。”   “做贼心虚”一词实为讽刺,洪万好听不懂,还向他袒露担忧。   “我觉得二妹从南澳岛回来以后整个人怪怪的,好像有意疏远我们。”   “怎么了?”   “她说她要去香云大酒店上班,提升厨师技能。这本身没什么,可她又说那边提供了宿舍,明天就要搬出去住,我怎么劝她都没用,真急死人了。”   洪万好知道过去洪爽最在乎他的感受,像今天这么明显的叛逆还是头一回。   他表达出的情感很真实,冷阳又疑心是否冤枉了他,想再做试探,洪家的门忽然打开,洪爽提着垃圾袋走出来。   冷阳隔了一秒才想起自己应该假装惊慌才合情理,洪万好反应比他到位,立刻指着他叱骂:“你明天搬家的时候动静小点,最好别让我们家的人看见你!”   骂完使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冷阳无声配合,等他夹起尾巴逃跑,洪万好快步走向洪爽冲她假笑:“二妹,我刚散步回来遇见那衰仔,又忍不住骂了他几句,他说他们明天就搬家,以后都不会来烦你了。”   洪爽乏力微笑,说要去街口的垃圾站扔垃圾。   洪万好要替她去,她婉拒,二人纠结片刻,决定一起去。   父女俩并肩走着,洪万好习惯性搂住洪爽肩膀,她竟有些抗拒,身体骤然一僵。   洪万好只当她身体不舒服,关心道:“二妹,你妈说你消化不良,晚饭都没怎么吃,现在好点了吗?”   “吃了嫲嫲给的山楂丸,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个,南澳岛好玩吗?”   “还行,老豆以前去过吗?”   “去过,不过都是三十年前了,那时岛上还没怎么开发,风景很不错,比香港的南丫岛好玩。”   他提起香港,洪爽趁机探问:“老豆,你以前去香港学习,在那边待了多久啊?”   “差不多一年吧。”   “什么时候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洪万好正要随口回答,猛然想起这不是一般问题,临时篡改了答案:“91年10月到92年9月。”   洪爽按自己的生日推算,正与父亲回来的日子吻合,也与夏蓓丽所说的她怀孕时洪万好人在香港的说法相矛盾。   那女人在撒谎?!   她心中一喜又急忙按捺住,忍到回家背着洪万好去找郑传香。   “嫲嫲你还有山楂丸吗?我想带一盒去宿舍。”   她趁奶奶找药的间隙佯装随意地问:“嫲嫲,我这次在南澳岛遇到一个以前跟老豆一起学厨的人,他说老豆以前在香港的五星级酒店上班,还差点留在那边呢。”   郑传香笑道:“是有这回事,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呀。”   “小时候听你们提过,可早没印象了。老豆是什么时候去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91年10月去的。”   “在那边呆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一年多,第二年11月回来的。”   答案与洪万和的不同,洪爽忙核实:“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郑传香说:“你老豆回来的前两个月你郑瑞明叔叔就过世了,明仔是为了救你二叔才死的,我印象能不深刻吗?”   洪爽知道郑瑞明的忌日,这么看祖母的话才可信。刚才父亲对她说了谎,他想隐瞒的就是夏蓓丽所指证的?   她不甘受骗,追问:“我是93年6月出生的,老豆92年11月才回来,中间只差7个月,难道我是早产儿?”   郑传香随口说:“不是。”,又像警醒到什么,改口说:“是。”   洪爽越发狐疑:“到底是不是啊?”   “是。”   “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郑传香回头看她一眼,郁闷:“有些丢脸的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洪爽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拉住她求问,郑传香受缠不过,坐下细说。   “你老豆在香港听说夏蓓丽和姜开源勾搭,悄悄提前回来过一趟,就是那次有了你。这事太丢脸,你老豆不想让你知道你是他捉奸捉出来的,从没跟人提过,只有我和你爷爷知道。”   据说洪万和是92年9月下旬搭乘朋友的运输车连夜回来的,这么一算时间又对得上了。   几方说法各有凭据,洪爽陷入更深的迷惘,回房见手机上有一条冷阳不久前发来的微信。   “好叔刚才找我问姜开源那天有没有说他坏话,他看起来很心虚,生怕姜开源泄露什么似的,但又好像真的很关心你。”   洪爽回信讲述她这边的情况,烦恼:“他们个个都能自圆其说,我该信谁呢?”   数秒后收到冷阳回复,看内容已经过仔细思考。   “我觉得这次我们都很懵逼,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其实要搞清楚整件事很简单,明天带着你和好叔的生物样本去验一次DNA。” 第71章   冷阳有一位朋友在深圳公安系统内从事鉴定工作,他联系咨询后得知亲子鉴定最快能在6小时内出结果,让洪爽明早备齐检验样本,由他带去深圳做鉴定。   事情或有转机,洪爽找到新希望,期盼整夜,早上7点半下楼,家人们正准备吃饭。   见到她,洪万好忙说:“二妹,你什么时候去宿舍?我帮你搬东西。”   曾淑琴替他表情:“你老爸今早4点就起床去市场进货了,好腾出时间帮你搬家。”   洪爽想等到鉴定结果再行动,打起马虎眼:“昨晚关佩珊来电话,说宿舍那边的水管坏了,今天还在修理,让我明天过去。”   曾淑琴疑心:“说好的日期改来改去,她办事这么不靠谱,会不会坑你啊?”   “我想不会吧,跟她合作过,她为人还是挺可靠的。”   郑传香劝儿媳别多想:“二妹比你有戒心,不用担心啦。她今天不搬,还能在家多住一晚,是好事嘛。”   一家人吃完饭各干各的,洪爽以帮长辈打扫卧室做掩护,在父母房里找出七八根洪万好的头发,上天台交给冷阳,之后通知关佩珊。   “关总,对不起,我突然遇到点急事,搬家只能等明天了。”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会处理好的。打乱你的计划,真不好意思。”   “这点小事没什么啦,你确定明天能过去?”   “是,明天还是上午10点,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可以吗?”   关佩珊与洪爽重新约定日程,当天原本用于接待她的时间便空出了,被她派做他用,去向指派她接近洪爽的人复命。   10点,她来到夏蓓丽的办公室,先送上香云大酒店西餐厅新推出的两款蛋糕做拜客礼,夏蓓丽也送了一瓶法国格拉斯的手工香水做回礼,有共识地培养亲近感,之后说到主题。   “夏太太,我刚跟洪爽通过电话,她说今天有急事不能搬家,明天再过去。”   “她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有,我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说自己能解决,应该不是很要紧。”   “好的,那明天也麻烦你多费心了。”   关佩珊是在夏蓓丽授意下去南澳岛游说洪爽游换工作的,所谓的宿舍也是夏蓓丽新购置的房产。尽管尚未说服洪爽倒戈,能让她脱离洪家也是长足的进展,下一步是遥控关佩珊对她多加关照,慢慢将她的心拉到自己这边。   这任务是她委托给谢美兰的,再间接交到关佩珊手中。福满堂董事长夫人是根罕见的粗大腿,关佩珊想牢牢抱紧,绕过养母来向夏蓓丽套近乎,还打算将其常态化。   她们愉快地交谈十多分钟,关佩珊适时告辞,想到许久未同贺阳联系,不如顺便拜访。   来到10楼的销售部,副经理室没人,听秘书说部门主管正在开会,她估计这回见不到了,离开前去了趟卫生间,无意中在隔间里听到两个女人的对话。   “刚才贺阳好惨啊,大小姐骂人真狠,完全不给男朋友留面子。”   “要做驸马爷当然得忍受河东狮了,他才进公司三个月就爬上副经理的位置,还不全靠大小姐。”   听口气是销售部的女职员,每个办公室都不缺八卦党,关佩珊从她们隔岸观火的态度得知贺阳在这里的处境并不理想。   姜秀娜一贯盛气凌人,福满堂的员工们又势利刻薄,他既要委身侍人,又得时刻忍受同事的红眼病和嘲笑,个中滋味想必难受。   她算过来人,对贺阳心存好感,不免同情他。稍后经过安全通道入口,听见楼道传来争吵声,正是贺阳和姜秀娜。   “你听不出来我是冲着黄经理去的吗?他是公司的老员工,我爸爸都给他留面子,我总不能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吧,只好骂你这个二把手给其他人立榜样。这是基本的领导策略,我没想到你连这点委屈都不能承受。”   对应女员工的议论,关佩珊大致推测出方才会议上的情形。   姜秀娜定是利用贺阳演了出杀鸡儆猴震慑其他职员,诚然,这的确是常见的领导术,但就更显得贺阳冤枉了。   他本人也不甘心,埋怨:“这件事本身是你们策划部的责任,如果你事先严格把关,不任由手下随便弄个方案来糊弄人,最后时间就不会这么仓促。你不责怪真正的过错方,却把责任推给我们销售部,这样护短根本不能服众,顶多笼络一群小人。还有,我的职位比你高,你在大庭广众下训斥我,别人会说你不懂礼数,仗势欺人,有教养的人都会看不起你。”   姜秀娜火大:“我都向你道过歉了,你还一个劲儿揪错,太小家子气了!爸爸说这次活动由我全权负责,不管提什么要求,你们销售部都有义务配合。临时改方案是很仓促,可越是这样你越该支持我,别忘了,只有我先在公司站住脚,你才能继续往上爬,我不仅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最大的靠山,辅佐我你才会有光明的前途!”   她大言不惭,关佩珊听着都害臊,想象贺阳当前的心情,深深为其不平。   “我还没说完呢,你给我站住!”   随着姜秀娜的尖叫声,贺阳疾步走向入口,关佩珊连忙躲进卫生间,从脚步声判断,他俩离场时走向了不同方向。   几分钟后她再次来到副经理办公室,贺阳正在档案柜前找资料,暗沉的脸色因她的出现绽放光亮。   “我妈妈让我来给夏太太送点心,我想你大概在这儿,就顺道过来拜访。”   “你真有心,最近太忙都没时间问候你,真不好意思。”   贺阳早想约她见面,不能错过眼前的便利,邀请她共进午餐。   关佩珊笑道:“我刚才看到姜小姐了,你待会儿不陪她吃饭吗?”   贺阳不知这是试探,搪塞:“她要去见客户,最近我总是一个人吃饭,你不来我就打算随便点个外卖对付了。”   “看来为了让你吃顿丰盛的午餐,我必须接受邀请了。”   女人得体地开着玩笑,说她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餐厅,但要求由她做东。   接收到热情,贺阳欣喜,随她来到位于圣心教堂东侧的意大利菜馆,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一个面相稚嫩的男服务员为他们倒水,不慎将柠檬水撒到了他的衣服上。   关佩珊基于酒店管理人的职业病板起脸批评,却见贺阳投来制止的眼神。   “没事,以后小心点儿。”   他温和地支走服务员,小声对她说:“这小兄弟是个新手,闹大了兴许会丢饭碗。”   关佩珊微笑:“你心眼真好,这么会为他人着想。”   “也不是,留学时我也在酒吧餐厅当过服务员,常被顾客刁难,知道干这行的苦处,懂得将心比心。”   “你在加大拿那几年一共打了多少份工啊?”   “十几份吧,准许留学生从事的工作我差不多都干过,没办法,家里条件有限,不打工赚钱,光靠奖学金根本不够生活。”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也还好,我抗压能力比较强,随时想一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就不觉得难受了。”   贺阳不失时机地自我标榜,实际上留学期间他的心态一度扭曲,同是中国留学生,看到那些挥金如土的富二代,他不止一次因嫉生恨,时时埋怨命运不公,为未来焦虑。日常工作生活中遭遇的不平等对待和欺辱又奠定了他出人头地的决心,立志走一条现实之路,无论对事业对感情都必须“有的放矢”。   比如目前他对关佩珊动心,也出于寻找备胎的动机。交往一年,姜秀娜的大小姐脾气令他窒息,假如将来不堪忍受,另找对象也得符合白富美标准。   关佩珊的想法与他异曲同工,这男人品行才干都尚可,将来有可能是福满堂的姑爷,还对她感觉暧昧,认真打理这段关系,必大有用处。   二人边吃边聊,她忽然感应到来自右前方窗外的视线,眼珠一转正与那人目光相撞,是洪爽。   她立即向贺阳道“失陪”,出门与她打招呼。   洪爽等消息等得百爪挠心,已在街头游荡半日,正巧路过这家餐厅,发现这对靠窗用餐的熟人。   她早跟贺阳恩断义绝,好奇他为何会同关佩珊打交道,停步观望数秒惊动关佩珊,见她冲着自己来了,只好带笑迎候。   “洪小姐,真巧啊,你事情办完了吗?”   “还没。”   “那吃午饭了吗?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块儿吃吧,我那朋友很随和,很好相处的。”   关佩珊心想洪爽和姜秀娜是姐妹,介绍给贺阳又能拉一份人情。   洪爽心思没她复杂,当做好意婉拒:“我还赶着见一个人,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贺阳注视洪爽离去,心中不断掀起小山般的惊涛,咒骂与洪爽的孽缘,每次找到一条新出路,她都会钻出来搅局。   关佩珊回到座位笑着解释:“那是我一个朋友,快到我们酒店上班了。你看到她了吧?以前见过吗?”   她想试试贺阳认不认识这位未来的大姨子。   贺阳念头急转,思筹:“关总好像还不知道我和洪爽的关系,与其等那女人告状,不如我主动坦白,免得又像上次对姜家人那样被动。”   想罢尴尬点头:“我不仅认识她,还和她有过结。”   关佩珊讶然,听他供认曾与洪爽交往十年,更吃惊了,小心询问他们分手的原因。   “其实她人很好,优点很多,一开始我们爱得很深,不然也不会维持十年的感情。后来提出分手,是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她暴躁易怒的性格,没信心和她过一辈子。”   洪爽爱冲动,容易因发飙举动被不了解她的外人贴上暴躁标签。   上次在香云大酒店殴打关少凯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关佩珊听贺阳如此形容她,只当他实事求是,追问:“那你是通过洪小姐认识姜小姐的?”   “不是,姜洪两家矛盾很深,几乎没来往,我和洪爽拍拖十年都不知道她是福满堂董事长夫人的女儿,更不知道她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娜娜是我在多伦多大学的学妹,我留学的第二年在一次校园活动上遇见她,今年夏天回国才偶然得知她和洪爽是姐妹,说实话,当时我的处境真的很难堪。”   关佩珊设身处地想象也替他犯窘,温柔劝慰:“事情都过去了,刚才看洪小姐的反应也像释然了,你们以后还要做亲戚,多给对方一点理解和体量吧。”   贺阳叹气自嘲:“也只好如此了,有时我觉得自己很不走运,中意温柔端庄的女人,可每次遇到的交往对象都强势泼辣,所谓事与愿违大概就是这样的。”   “每次?冒昧问一句,你总共交往了多少女朋友呀?”   “两个。”   关佩珊噗嗤一笑:“这么说姜小姐对你也很泼辣?”   贺阳毫不避讳地苦笑:“毕竟是姐妹嘛,基因这东西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他当着别的女人抱怨女友,用心一望而知,算是对关佩珊的暗示。   关佩珊巧妙装傻:“听说女人对心上人霸道强势,是由于潜意识里的占有欲,姜小姐一定很爱你才会失分寸。”   贺阳大胆推进:“这当中也存在个体差异吧,如果是你,会因为占有欲粗暴对待自己的爱人吗?”   关佩珊保持淑媛气度:“坦白地说我还没遇到让我倾心爱恋的男人,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你对男朋友要求很高,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   “……没有具体概念,其实我很相信缘分,说不定那天突然邂逅到真命天子,到那时自然会心动。”   “原来你迷信感觉啊,那太捉摸不定了,也不见得可靠。”   “也许吧,不过我始终觉得一直怀着真挚的心去等待,老天总会给我好的安排。”   她不能再让这男人进犯了,借喝酒转移话题。   “这香槟真好喝,还想再来一瓶。”   贺阳顺着她:“喜欢就再开一瓶吧。”   “好啊,可如果喝过量了,会不会妨碍你下午的工作?”   “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做销售的,这种低度酒怎么奈何得了我。”   他将关佩珊的调虎离山错会成神女有意,想借酒开路,然而接下来她一直津津有味谈论生意经,未再露出可乘之隙。   洪爽从傍晚起给冷阳发了十几条消息,9点多方收到回信。   “我在马蹄巷,你过来吧。”   马蹄巷是横贯海河路中段的一条小巷,洪爽踩着风火轮赶到现场,看他反应沉寂就知大事不好。   “结果怎么样?我是不是老豆亲生的?”   冷阳满脸难色,握住她的肩膀安慰:“洪爽,你先冷静点。”   “冷静”一词就像烧红的石头,直接让她心血沸腾,抓住他惊叫:“我和老豆没有血缘关系吗?我真是野种?”   对别人,尚可巧舌如簧偷换概念,对象是洪爽,冷阳只剩无奈,一低头将她的心也带沉了。   “报告在哪儿,我要看!”   他摸索外套内兜,递上折叠成豆腐干形状的报告,这玩意像坚硬的铅球在他胸口顶了几个小时,相信此刻又会令一个人窒息。   洪爽哆嗦着展开那张纸,“确认无血缘关系”的红章犹如炮弹轰得她魄散魂飘。挣扎多时,末日终究降临,她撑不住失声惨哭。   冷阳抱住她倾塌的身体,仿佛地震中的灾民,唯有祈愿震波早早结束。   之前他还想学福尔摩斯在缜密的线索中找出漏洞,还洪万好清白,侥幸全被这一锤定音的鉴定结果粉碎了。   “二妹,你怎么了?!”   郑传香和洪巧突然从出现,让他吃了记冷箭。   老太太晚饭后由洪巧陪着去朋友家窜门,回家路上听到洪爽的哭声,赶来见她被冷阳搂抱痛哭,惊急质问:“冷阳,你把二妹怎么了,害她哭成这样?”   冷阳赶紧抓过洪爽手里的报告塞进衣兜,郑传香又对此讯问,事情眼看要崩盘,他急中生智哀求:“阿洪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洪爽!”   郑传香连连跺脚:“你怎么害她了?快说呀!”   洪巧先上前扶过洪爽,见她哭得昏天黑地,真是从未有过的悲状。   “二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和嫲嫲呀?”   冷阳仓促打好腹稿,哭丧道:“这段时间我不停求洪爽原谅我,前天她终于答应,说只要我治好病就跟我重新开始。可是今天我去医院检查,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啊?!”   “发现我不仅有梅毒,还感染了艾滋,刚才那个就是诊断报告。”   他豁出命来自黑,只求保护洪爽。   郑传香和洪巧像两只点燃的爆竹吓炸了,急忙扶洪爽回家,起步时喝令冷阳跟随。   一行人将混乱带入家中,洪爽先甩开众人哭奔上楼。   郑传香烦乱地坐下,指着冷阳向懵头转向的人们解说:“这衰仔找二妹复合,二妹心软答应了,让他先把病治好。谁知他不止有梅毒,还得了艾滋!”   洪万好等人恰似滚油淋头,齐声惊叫着。   洪欢立马闪开数米,恐惧道:“听说艾滋病毒会摧毁人的免疫系统,随便生点小病就会死,167,你还没孩子,你们家估计要绝后了。”   洪万好悲愤地揪住冷阳:“衰仔,谁叫你不学好!搞成这样对得起师父和梅姐吗?”   曾淑琴和洪悦急忙拉开他。   “你别打他,他有艾滋,沾到血会传染的!”   “老豆你生气也没用啊,还是先去看看二妹吧!”   三人匆忙上楼去了,郑传香心智未失,叫住试图跟从的冷阳:“你先顾好自己吧,医生说没说你还剩多少日子啊?”   冷阳踧踖:“这个病只要按时服药,注意保养,寿命和正常人差不多。”   郑传香叹气:“你别欺负老太婆不懂科学,我知道得了这个病就像每晚都遇猛鬼拍门,活到100岁也是一辈子担惊受怕。”   洪欢另有关注点,正色道:“167,你那么有钱,万一哪天病发挂了遗产留给谁啊?我二姐跟你相好一场,这次为你伤透心,你是不是该考虑把她列入继承人名单?”   洪巧劝她别这么露骨,遭到驳斥:“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二姐和艾滋病人交往过,要是以后被爱嚼舌根的人非议,说不定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于情于理167都该对她做出赔偿。我说话是直接,但只有这么做才能帮到二姐,像你遇事拉不下面子,只会被人坑到底。”   冷阳疲于应付,任她们去排揎,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洪爽拖着行李箱快速下楼,洪万好等人紧随其后苦劝。   “二妹,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又不是你的错,你别想不开啊!”   “嫲嫲,二妹要离家出走,你快劝劝她!”   洪爽像受伤的动物只想逃离,被家人堵住去路,厉声哭吼:“你们别管我,再不走我真会发疯的!”   她从未这般失控,家人们缺少应急措施,怎敢放行?   洪悦抓住她的胳膊苦劝:“阿爽,不就是个男人吗?记不记得当初我被黄丹云骗的时候你是怎么开导我的?怎么轮到自己就想不通了呢?”   众人也同声嚷着:“天涯何处无芳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洪爽抱头怒嚷:“我不是为了男人,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冷阳怕她激动失言,忙说:“她不是舍不得我,是因为三番两次被我骗,自尊心受到严重损伤才会抓狂,你们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洪万好怒道:“衰仔,你还有脸说,都是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的!”   冷阳使出吃奶的劲才能克制住对他的怨恨,忍不住反讽:“你别全怨我,这事你要负一大半责任。”   洪欢气恼:“167,你别颠倒黑白啊,管我老豆什么事?”   洪爽情绪失常,理智还在,以为冷阳要撕破脸,忙叫他住口。   冷阳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大声指责洪万好说:“你的责任就是有眼无珠,没看出我是个骗子,还一门心思怂恿洪爽和我拍拖,是你辜负了她对你的信任!”   洪家人都骂他强词夺理,曾淑琴和洪巧抓住洪万好的左右手,不住呵斥驱赶这惹事的臭小子。   注意力一分散,洪爽开门走到了街上,人们集体追出来,说好道歹不放她走。   这时冷欣宜接到冷阳信息赶来,洪爽正丢弃行李箱出走,见她来了本能地闪到她身后。冷欣宜顺势护住她,双手阻拦前来拉扯的曾淑琴。   曾淑琴急道:“欣宜,你别管我们家的事了,你弟弟得了艾滋,你先想办法救他吧!”   冷欣宜惊奇,只听冷阳递暗号:“姐姐,对不起,今天我去医院检查,化验结果说我得了艾滋。洪爽收到消息都气死了,正想离家出走呢,你快帮我劝劝她。”   冷欣宜知道他今天去深圳为洪爽和洪万好做亲子鉴定,照他的话推敲出实际情况,回头望着洪爽,眼泪夺眶而出。   她流泪合情合理,人们未起疑,洪爽此时觉得她才是自己的亲人,抱住痛哭:“冷姐姐,我好难过,不想再呆在这儿了。”   冷欣宜拍拍她的背心,转身向曾淑琴比手语。   “琴姐,阿爽需要冷静,你们先别打扰她了。”   曾淑琴与她相处久了,能看懂这类简单的手语,焦急反对:“她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呢?”   冷欣宜又比划:“我会帮你们看着她,有事立刻发信息通知你们。”   曾淑琴不解:“冷阳得了艾滋你都不着急吗?还有闲心管别的,艾滋不是普通的病,搞不好会死人的!”   冷阳插嘴:“琴姐,我暂时死不了,目前还跟正常人一样,我姐姐疼洪爽像疼亲妹妹,会好好照顾她的。”   洪爽料想家人不肯轻易放她走,忍泣声明:“今晚我绝不回家,让冷姐姐陪我可以,其他人都不准再烦我!”   到底是老年人见底深,郑传香理解孙女的感受,劝说家人:“人烦躁的时候是喜欢一个人呆着,就让欣宜陪她出去散散心吧。”   洪欢提醒她别再轻信外人:“嫲嫲,冷姐姐和167一起生活,很有可能感染艾滋啊。”   这次家人们也心存疑虑,都没怨她多嘴。   冷欣宜温和自辩:“我上周刚参加了单位体检,很健康,艾滋的传播途径有限,普通接触不会传染。”   洪万好夫妇无奈,被迫准许女儿离去,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远,想调头修理冷阳,那衰仔已悄然逃逸了。 第72章   冷欣宜由着洪爽漫无目的乱走,到了一处市民休闲绿地才拉住她请求:“我有点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好吗?”   洪爽歉疚:“冷姐姐,其实你不用陪我的,反正现在也没人帮得了我。”   冷欣宜比划:“虽然没办法分担你的痛苦,但看你这么难过,我也很心痛。”   她泪光扑闪,令洪爽的泪腺二次决堤,抱住她大哭:“冷姐姐,我没有家了。以前我把老豆当成最亲最信任的人,谁知他一直在骗我。我恨透姜开源,结果他竟然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们。”   冷欣宜扶她坐到长椅上,拨开沾z住她脸庞的乱发,定定神,安慰:“姜开源以前对我很不好,可被他抛弃时我还是很难过,所以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当初我失去父亲,还有爱我的妈妈和弟弟,靠他们,我依然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你也一样,即使好叔欺骗利用你,阿洪婆、琴姐、阿悦、和叔,他们总是真心待你的,还有我和冷阳,我们也是你的亲人,不会让你无依无靠。”   她任由洪爽低头抽泣一阵,再度捧起她的脸劝解:“高中时我遇到一位很好的班主任,教了我很多东西。她说人生就像急行军,跌倒后必须尽快站起来,假如长时间爬在地上,就可能被后面的队伍踩踏,丧失前进的能力。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挫折遭遇都是固定的时间坐标点,而人生是不断推进的,长期困在悲伤里就容易掉以轻心,被其他更多意外击中。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以前那么多不幸都能勇敢克服,相信这次也一样。再大的打击都只停留在发生的那一瞬,只要你不抓着它不放,它就没办法一直伤害你。”   洪爽知道她和冷阳都曾历经贫贱困苦,阅历比自己丰富,绝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说服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重要的人事上,绝望果然减轻了,慢慢止住哭泣。   冷欣宜发消息让冷阳开车来接她们,随后指着二三十米外的公厕,示意要去方便。   洪爽坐着等她,不久发现四周人迹全无,天幕黑沉沉压下来,左近乔木显现出难以支撑的疲态,在凉风中沙沙抖瑟。几盏节能路灯闪着纯白的冷光,将湿润的地砖染成雪地般的幽蓝,摄氏7度的气温莫名的奇寒彻骨。   近几年榕州的治安大有改善,可夜间偏僻地带仍有不安全因素,洪爽自卫能力强,倒不是很在意,有点担心冷欣宜,打算等她回来马上离开。   她下意识望着公厕,女厕的灯突然熄灭又点亮,再熄灭再点亮。   异常现象引发她的警觉,急忙飞奔赶去,靠近公厕时已听到里面传来挣扎打斗声。   “冷姐姐!”   她冲进女厕,见一个穿褐色夹克牛仔裤的黑瘦男人正按住冷欣宜施暴。   冷欣宜发辫被扯散,还被扒去了外套,可怜不能出声,方才情急下狂按电灯按钮,指望外面的人能看懂求救信号。   洪爽怒火万丈,扑上去与歹徒扭打。   她是一分钟能做20个单手引体向上的女力士,抓住流氓右臂朝墙摔打,趁他向前反弹,埋头一个蛮牛冲刺顶住其腹部,原地扛起再向地上猛力一贯,到此基本结束战斗。可觉得不解恨,揪住他的头发拖进隔间,将脑袋往马桶里按。   警察到来,看见被拖把和他本人的衣服困做一堆,不住哼哼唧唧叫着疼的歹徒都相当惊异,再听说是被她徒手制服的,都当她是练家子。   冷阳赶到派出所,洪爽和冷欣宜已做好笔录。警察说最近两天接到好几宗群众报警,称这一带夜间有流氓袭击猥亵妇女,八成就是这个公厕色情狂,感谢洪爽帮助他们抓获嫌犯。   洪爽狂殴色魔,怨气得以宣泄,自责不该将冷欣宜带去无人的公园,害她险遭不测。且衷心信服她先前那番教导,沉湎于不幸真会掉以轻心引来更多灾难,她并非一无所有,为亲人为自己都得振作。   看她恢复平静,冷家姐弟自觉因祸得福,带她去他们的新居过夜。   “你们也搬到这儿来了?”   来到小区门口洪爽很惊讶,这新建的高档楼盘就是关佩珊给她安排的宿舍所在地,小区名字和门牌号都对得上。   冷阳笑道:“那天我听你说了宿舍地址就托中介在这儿找房子了,住得近点儿,以后也好相互照应。”   洪爽的宿舍在7栋18楼,他们的新家在9栋16楼,能看见彼此的阳台。   冷阳今天去了深圳,搬家计划搁置,很多行李没搬来,房间也未收拾好。洪爽见客厅一角堆着超人背心短裤、肌肉装、金色假发、长靴等奇怪物品,问他们是什么。   “以前听阿巧说你喜欢希瑞和希曼嘛,我和姐姐还想等你搬家时扮成他们去祝贺,现在提前曝光就谈不上惊喜了。”   洪爽想起今年生日时洪万好和曾淑琴也曾cos希瑞希曼为她庆生,还说会永远做保护她的超级战士。   她强迫自己不去回忆这些催生伤感的往事,向冷阳微笑道谢:“你们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有没有惊喜我都高兴。”   冷欣宜过来提议:“让冷阳现在就扮给你看。”   冷阳同意,要求她配合。   冷欣宜羞赧:“我不擅长做这些,扮不像啊。”   洪爽也说:“冷姐姐这么淑女,确实不适合搞笑节目。”   她不想破坏冷欣宜的优雅形象,冷阳便倡议她亲自出镜。   “要不你来演希瑞吧,你看你人高马大,长手长脚,除了平胸,其余哪里都像希瑞,又这么喜欢她,亲自演肯定能抓住她的神韵。”   洪爽学生时代是活跃分子,每逢演出必有节目,上次为洪万和办庆功宴还COS过乔峰,越遇凄风苦雨,越要自得其乐,欣然接下行头去卧室换装。   冷阳去了隔壁卧室,十分钟后在门口大声喊话:“爽姐,你换好了吗?出来走两步!”   洪爽也躲在门口回应:“你先走两步给我看!”   “不行,我怕你嘲笑我!”   “那我也不想被你嘲笑啊!”   “要不我们数一二三,然后一起亮相!”   “好吧!”   两个人一同倒计数,数完“三”后同时箭步闪出房门,镜面相对,不倒一秒像吸入过量笑气蹲下的蹲下,扶墙的扶墙。   冷欣宜也笑得直不起腰,还强迫自己竖大拇指,拿起手机为他们摄像,见他们只顾着笑,又上前拉扯催促。   冷阳忍笑问洪爽:“爽姐,你记得希瑞的经典台词吗?”   “记得啊。”   “那来一段。”   “宾主次序不能乱,你是主人你先来。”   冷欣宜也露出调皮的一面,告诉洪爽:“他专门背了台词,还对照电影模仿过。”   “姐姐,你就那么想看我出洋相啊!”   冷阳叫苦不迭,酝酿数秒上阵,摆好pose举剑高喊:“我是一个宇宙巨人,名叫亚当,是埃坦尼亚王国的王子。我保守着辉克堡的秘密。它,是太空虎,我忠实的好朋友。我可以为自己召来神秘的魔力,只要念一声咒语:‘辉克显灵’……希曼来啦……这时候太空虎将变成我的坐骑,我就成了希曼,宇宙中最强有力的人。只有其他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我的朋友鹦鹉仙子,邓肯武士和小不点奥克,他们将帮助我进行保护辉克堡的战斗!”   感情投入,演技做作,冷欣宜和洪爽啪啪鼓掌,笑到肚子作痛。   冷阳台风稳健地向洪爽伸手:“下面有请我亲爱的妹妹和战友,阿多拉!”   洪爽连忙摆pose,她事前没准备,台词念得断断续续,还得他从旁提醒,几次险些笑场。   “我叫阿多拉,亚当的亲妹妹。我是水晶城堡的保护者。这,是顺风马,我的坐骑。有一天,我获得了奇迹般的秘密,当我抽出剑说道:‘赐于我力量吧……SHE-RA,SHE-RA,SHE-RA,SHE-RA,SHE-RA,我是希……瑞……’。只有几个人知道我变成希瑞的秘密,他们是希望之光、拉兹夫人和考尔。我和起义军的朋友们一起,为解救以希利亚,与罪恶的霍达克进行着战斗!”   后面便是双剑合璧,即兴尴舞,三个老大不小的人在客厅里兢兢业业从事沙雕活动,放下悲伤,专心建立欢乐的坐标。   次日上午十点,关佩珊带领洪爽来到宿舍。   洪爽起初以为顶多是套普通的两居室,没想到走进一座精装修的四室两厅双卫豪宅,以冷阳的新居租金推算,这套房的月租不低于两万。   “关总,这房子太豪华了,给我住合适吗?”   无功不受禄,超常规的优厚待遇令她不安。   关佩珊解释:“这房子是我家的私产,本来用做接待亲戚朋友,后来我妈妈又另外买了房子,这套就闲置了。当初装修花了心思,不想被租客糟蹋,空着还得找人定期维护打扫,你住进起来正好一举两得。”   洪爽被她的说辞蒙蔽,安心入住。家里人数次来电问候,她统一回复:“我已经搬进宿舍,目前一切都好,过阵子心情平复了再回去看你们,这之前还请你们多给我一点空间和时间。”   星期一她正式去香云大酒店中餐厅报到,总厨耿辉待她很客气,同事们也友善,到岗第一天她被派去厨房各部门参观,熟悉环境和人员,一天下来风平浪静。可到了星期二上午,麻烦来了。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少东关少凯意外驾临厨房,径直逮住洪爽审问,目睹他装腔作势的嘴脸,不明过往的人也看出他在找茬。   耿辉收到消息前来接驾,介绍说:“这是我们厨房新招聘的厨师,叫洪爽,是佩总安排进来的。”   他拉出关佩珊也没用,关少凯今早在中餐厅附近发现穿工作服的洪爽,打听到她已在此上班,像被入侵领地的马蜂奔袭而至,一心赶走这个曾给他莫大耻辱的泼妇。   洪爽猜出用意,听他问自己有没有厨师资格证,平静道:“没有。”   关少凯凶色乍起:“我们是五星级酒店,餐厅的厨师都必须有人社部颁发的中式烹调师证。你无证上岗不合规定!”   耿辉辩解:“佩总说小洪虽然没有厨师证,但技能合格,还在电视烹饪比赛里拿过奖,完全能胜任这里的工作。”   “别一口一个佩总,她算老几啊!我才是香云的少东,审核员工是否具备从业资格是我这个副总经理的权力和义务!”   耿辉有技傍身,习惯挺直腰杆说话,据理力争道:“这里以前不是没有无证上岗的先例,厨师吃饭靠手艺,一张纸说明不了问题。你可以出个烹饪类的题目,如果小洪不能完成,你再解聘她,我想佩总也无话可说。”   关少凯不学无术,连蒜苗和大葱都分不清,哪懂得出考题,吩咐他代为执行。   耿辉说厨师有四大基本技能,第一项是刀工,信手拿来几种食材让洪爽处理。   洪爽在刀架上挑了一把吹毛断发的快刀,将黄瓜切成片状、菱形块和蓑衣黄瓜。猪肉切片、切丝、切丁、切麻花刀、连刀块。草鱼也切块、切片、切丝、切菊花刀、十字刀、大翻刀、一字刀、菱形丁。   她速度奇快,切出的成品标准精细,厨房里专职切菜的厨师也啧啧称赏。   她切完规定食材,又自设一道雕刻环节,用小刻刀直削、旋削,几分钟内将一颗圆滚滚的萝卜雕成了盛开的月季花。   九层花瓣纤薄透明,形态栩栩如生,喜得众人拍案叫绝,说以后餐厅又多了一个雕花好手。   耿辉再考她选购食材的诀窍,随即出了五道题,以问答形式进行。   “如何分辨好韭菜?”   “韭菜叶由叶片和叶鞘组成,叶鞘抱合成‘假茎’。割韭菜时就是在假茎上开刀。刚割下的韭菜假茎处切口平整,收割后韭菜仍会继续生长,中央的嫩叶长得快,外层老叶长得慢,几天后切口将呈现倒宝塔状,表示已经不新鲜了。”   “如何辨别黄花菜的品质?”   “首先看黄花菜的外形线条是否均匀肥壮,长短一致,挺直但不弯曲,无花蒂,无虫蛀。其次看颜色是否是鲜艳的金黄色,如果是就是上品,若是黑色或黄褐色则为次品。其次,将黄花捏在手中查看弹性,如果放手后黄花菜能恢复原状且手心无潮湿感就是上等货。”   “如何辨别野生冬菇和栽培冬菇?”   “观察冬菇的菇蒂,野生冬菇生长期长,菇蒂头梗比较长,人工栽培的比较短。”   “如何挑选嫩鹅?”   “辨别鹅的肥瘦应该摸尾部和翅膀下方,翼下肉厚,尾部肉多而柔软是上品。辨别鹅的老嫩,可根据颈部气管的软硬度,老鹅的气管比嫩鹅硬,多抓几只比较就能试出来。”   “如何识别咸蛋的好坏?”   “用灯照,灯光下蛋黄呈现鲜红色,蛋白透明清澈,蛋黄靠在一边的就是优质鸭蛋,反之则是劣质货,不宜食用。”   下一个考题是食材处理,分别让她清洗木耳、猪肠、返鲜冷冻鸡鸭、去除牛肝异味。   洪爽将500克木耳投入温水,加入两勺淀粉进行搅拌后用清水漂洗,便完全去除了木耳上细小的杂质和残留的沙粒。   这是广大厨师都懂的窍门,下面清洗猪肠的手法就比较特别了。   她先用刀将猪肠从头到尾,正面背面刮了三遍,去除大量油腻肮脏的异物,用管子吹涨肠子,两端拿绳子扎紧。接着将草木灰涂满大肠外侧,再用清水冲洗,便轻松去除了藏在褶皱里的脏东西。放掉气体,在大肠上涂满麦面,利用面粉的吸附力带走没能洗掉的微小脏物。反复揉捏大肠,让面粉与大肠充分接触,之后清水浸泡冲洗,猪肠便很干净了。   冷冻鸡鸭放入姜汁浸泡5分钟,或用鲜姜擦拭,烹饪后口感肉质都和新鲜货一致。   牛肝去味法有两种,一是洗净切片的牛肝放入牛奶浸泡,二是将整颗牛肝放入淡盐水,挤出其中的血液,不断更换淡盐水直到血液完全挤出,再用热水烫一会儿便可完全去除异味。   三门考试洪爽的表现皆能拿满分,员工们都很服气,耿辉为堵关少凯的嘴,追加一道题目,让她现场做一盘熘腰花。   关少凯见洪爽切完腰花,围观的厨师都鼓掌叫好,质问他们好在哪里。   耿辉说:“我们厨行有句行话叫做‘烧三熘四’,意思是做烧腰花的时候一个腰片要截成三块,而熘腰花要截成四块。块头小巧,可缩短加热时间,确保腰片迅速熟成,保持鲜嫩度。小洪切这个腰片连直刀带斜刀不多不少打够了32刀,每条腰丝粗细和火柴棍相似,刀工真的很了得啊。”   关少凯不屑:“又不是雕花,刀工好顶屁用,等炒出来尝过味道才知道好不好。”   洪爽上灶炒菜,几个动作收获更多喝彩,这下连关少凯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功夫了。只见她随手一颠,大铁锅里的原料似鲤鱼跃起180°大翻转,三两下后稳稳落入盘中,形状不散不乱。   耿辉知道他不懂,解说:“这叫大翻勺,是很高级的火功,需要一定的臂力才能完成。”   关少凯想起上次被洪爽殴打捆绑的情景,估计她的蛮力都是这么练就的,脸色看看发青。   洪爽端上成品请耿辉考量。   耿辉仔细观察腰花红亮的色泽,赞道:“明油亮芡,不错不错。”,照惯性为关少凯解释专有名词:“凯总你看,这道菜芡汁透明,大部分明油吸附在芡汁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油膜,像镜子一样把照在菜上的光线反射出来,使菜品光亮剔透,俗称就叫‘明油亮芡’,能做到这步可不简单,说明小洪不仅刀工、火功出众,勾芡和打油的技巧也很高超。”   关少凯不说话,让人取来筷子,吃了一块,未曾咀嚼便随地一吐,命令耿辉试吃。   耿辉不肯迎合他,仔细品尝后赞道:“口感嫩滑,咸鲜爽口,满分十分,我觉得能打9.5分。”   关少凯驯服不了他,将刀子递给别人。   员工们都当他是白痴少爷,又知道洪爽是谢美兰授意关佩珊领来的,哪会傻乎乎捧他的臭脚。几个有地位的厨师尝过以后都给出正面评价,气得关少凯哇哇乱叫:“这么难吃也说好吃,你们的舌头都失灵了!?”   耿辉给足他面子,不能再放任他在厨房捣乱,鲠介道:“我们的评价都很客观,如果凯总认为我们的舌头有问题,不适合继续工作,现在就可以解雇我们。”   关少凯只会借母亲的势头作威作福,谢美兰不是傻子,知道儿子爱胡闹,未给他高级员工的任免权,他气破胸肺也奈何不了耿辉等人,丢下几句色厉内荏的威胁撤退了。   耿辉宣布洪爽已通过正式考核,不许厨房的人说三道四。   员工们也大多支持洪爽,悄悄劝她别把傻大少当回事。   洪爽接受测验是想证明自身实力,不代表甘愿受辱,下班后去找关佩珊提辞职。   “是因为少凯吧?耿辉都告诉我了,我正想去找你道歉呢,既然你先来了,能不能多花点时间听我解释?”   “我看没必要,我不想因为我在酒店管理层中造成分歧,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洪小姐,请等等!”   关佩珊快速堵住房门,恳求她留步。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弟弟的为人你多少了解一点,他虽然是香云的副总经理,可提不出多少建设性意见,再说直白点吧,在没得到我妈妈批准前,他在酒店说的话都没有参考价值。”   洪爽没见她这么苦恼过,相信那白痴弟弟常令其头疼,但去意未改。   关佩珊说已向谢美兰上报此事,央她等看反馈。   洪爽勉为其难坐等十几分钟,董事长秘书秦伟来了,先代表谢美兰向她道歉,又向关佩珊传达指令:“谢董说洪小姐已经是香云的正式员工,享受相应的福利和权益,任何人如有异议,只能通过正规渠道反映,凡是骚扰辱骂洪小姐的,都将受到通报批评。”   关佩珊问洪爽对处理结果是否满意。   洪爽不愿搞出大阵仗,犯难道:“谢董这么看得起我,我怕我受不起啊。”   “那是因为你有真才实学,我妈妈才会器重你。你今天在厨房的表现很出色,已赢得同事们认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堂堂正正凭实力入职的,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秦伟是关佩珊的心腹,知道她正和谢美兰争夺洪爽这条巴结夏蓓丽的重要渠道,伶俐帮腔:“洪小姐,佩总知道你受委屈了,下午为了帮你讨公道,当着谢董和凯总吵了一架。谢董也认为凯总做事欠妥当,严厉地批评了他。你刚来香云可能不了解这儿的人事情况,酒店的老员工都知道被凯总刁难并不是大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骂得再狠也没什么影响。”   言下之意是关少凯素喜无事生非,酒店上下都看不上他,说的话也能当成耳旁风。   关佩珊推测洪爽不会轻易消气,还须做些安抚工作,邀她一道吃晚饭,还说自己的目的是谈心,使其难有拒绝余地。 第73章   “洪小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关家的养女,不是父母亲生的。”   餐桌上,关佩珊几杯酒下肚,忽然唐突发言,洪爽早知此情仍不免尴尬,迟疑道:“很早以前听魏大群提过。”   关佩珊推测:“他一定还跟你说过,我在家完全没地位,被妈妈弟弟呼来唤去,身为总经理却没有实权,只是替他们管理酒店的傀儡。”   洪爽发现她状态变化,似乎切换到了诉苦模式,保持戒慎问:“关总,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明白,当初我为什么没有向你坦白身份。不管是关家大小姐还是香云总经理,这两个身份都有名无实,我想和你做朋友,以真实的面目和你交往,并不是故意隐瞒。你见过少凯是怎么对我的,他根本没拿我当下人。我也很讨厌他,今天听说他欺负你,我非常生气,冒着被妈妈责备的风险和他吵架,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勒令他向你道歉。可是办不到,谁叫我只是养女,还被他们当成眼中钉,连自己的尊严都保不住。”   她说完一口气干掉杯中酒,捂住额头,显露醉意与疲态。   洪爽心想洪巧得家人宠爱,却始终自卑于养女的身份,关佩珊这种不得宠的处境有多糟糕便不难想象。好奇道:“关家人为什么这样对你呢?既然不喜欢,当初何必领、养、孩、子?”   关佩珊苦笑:“最初妈妈没有生育,爸爸说领养一个孩子也许能招来弟弟妹妹,就把我从孤儿院抱回来。可妈妈一直看我不顺眼,生了弟弟以后开始公开嫌弃我,等妹妹出生,就更讨厌我了,整天吵着要把我送回孤儿院。”   “你还有妹妹?”   “是啊,有一个小妹妹,但早就不在了。”   “去世了?”   “不,是被人抱走了。说起这个妹妹,我被妈妈当仇人,全都因为她。”   关佩珊看出洪爽急公好义,想博取同情。她的身世极富弱者色彩,根本无须多余修饰。   “那时妈妈天天和爸爸吵架,逼他送走我,等妹妹出生两个多月时,态度已经很强硬了。我很害怕,不想离开那个家,看电视上说孩子要是生了病,家长就会重视他们,所以有一天故意假装肚子痛。不巧的是那天爸爸妈妈因为急事去了香港,让保姆送我去医院。家里有三个保姆,一个负责煮饭清洁,另外两个一个照顾少凯一个照顾妹妹。打理日常事务的阿姨不管其他事,说少凯去上幼儿园了,让负责照顾他的保姆送我去医院。我们走后,照顾妹妹的保姆领妹妹出门散步,回来就说有人趁她不注意,偷偷把妹妹抱走了。妈妈收到消息气得发疯,当医生检查说我没病后,她就把妹妹失踪的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说如果不是我装病,多一个人看着,妹妹就不会失踪,为这个想强行赶我走。幸亏爸爸坚持护着我,说就因为她老想抛弃我,老天才罚她失去女儿,假如再动这个念头就跟她离婚。妈妈被迫忍耐,可这么多年来她始终记恨我,动不动指责辱骂,对我施以各种精神虐待。爸爸在世时还会护着我,自从他走后,妈妈掌握了各项大权,我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本是真情实感,再经酒醉渲染,她哀婉凄楚的神态足叫人动容,融化了洪爽心中的芥蒂。   “你妹妹就这样丢了?会不会是那个保姆撒谎,把小孩卖给了人贩子,或者出了意外?”   “那三个保姆都曾去派出所受审,家里的亲戚朋友也挨个调查过,几乎搜遍整个深圳市,都发现没线索。这十几年爸爸妈妈不停寻找,派人走访贫困边远地区,找到了几十个疑似妹妹的小女孩,化验以后都不是。前段时间甘肃天水有个女孩子年纪样貌都跟妹妹对得上,妈妈满心以为找到了,可做过DNA鉴定,还是错的。我想妹妹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就算她还活着,也很难再跟家人团聚。”   关佩珊的哀伤里不含愧疚思念,她从不认为自己应当为关家幼女的失踪负责,还赞同养父的说法,是谢美兰不积德连累了亲生女儿。她也从不希望关家能找回关晴晴,那将稀释她应得的遗产,让养母更坚定地打压她。   这些深层次的心理活动洪爽都看不见,被她的遭遇触动并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共情。   血缘是维系家庭成员的天然纽带,大概率上决定着人对家的归属感,像她这种自小沐浴亲情,认为幸福牢不可破的人在得知身世后也会感觉身无所依。据此来看,以往关佩珊那些令她不快的行为都该得到谅解。   “关总,你也别太伤心了,身世这种东西是最叫人无可奈何的,我们只能乐观一点朝前看,遇到阻力都当成老天对我们的考验吧,过得去算我们能耐,过不去就都是命。”   她厨艺上乘,却不擅长煲心灵鸡汤,只会做平实的安慰。   口若悬河的人关佩珊见得多,更中意她这种风格,动机虽不纯,但若能结为真朋友,也非常乐意,于是借酒装耿直,请求:“洪小姐,最初我就特别喜欢你的人品和性情,真心想跟你交朋友。现在误会都解开了,你不介意我再提出这个请求吧?”   洪爽笑道:“一开始我也对你挺有好感的,能做朋友当然好啦。”   她以为对方袒露隐私足以表明诚意,不愿回绝这份信任。   关佩珊立刻欢快举杯:“那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说实话,你是我出社会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一定好好珍惜。”   洪爽与她碰杯相庆,大方道:“做了朋友,就该换个称呼了,以后你叫我阿爽吧。”   “好,那你就叫我姗姗,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Sandy.”   新朋友少不了开怀畅饮,二人都有借酒消愁的意向,干掉三瓶红酒,醉得头昏脑胀,东倒西歪。   洪爽打电话叫冷阳来接她,手机未挂断已醉卧不起。关佩珊比她量好,等冷阳到来还能向他说明情况。   冷阳礼貌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听说还能应付,便背起洪爽告辞了。   关佩珊在雅间里小坐一会儿,醉意愈浓,怕再拖下去回不了家,挣扎着慢慢走出餐厅。醉成这样,叫家里的司机来事后准受谢美兰数落,还是计程车方便。   她站在路边按手机,屏幕模糊,手指也不听使唤,正烦躁,一辆奔驰车停靠过来,油腻猥琐的司机笑嘻嘻招呼她:“靓女,你要去哪儿,我载你啊。”   她容貌娇美,身材玲珑,配上微醺的姿态于深夜独立街头,就像挂着“请君品尝”的招牌,极易引来不良分子。   那司机看她反应迟钝,见机下车去拉扯,冷不防被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猛力推开。   “你干什么!别碰我朋友!”   关佩珊隐约听到贺阳的声音,努力睁大眼睛端详那搂抱自己的男人,还真是他。   贺阳今晚在一旁的酒楼应酬,散席出来正遇关佩珊遭人非礼。他赶跑色狼,扶住摇晃的女人。   “佩总,你醉得不轻啊,我送你回家吧。”   关佩珊点头道谢,软绵绵地贴住他,被地心引力拖拽下滑。贺阳连忙扶抱,尝试几次无法助其站立,索性打横抱起,走向停车场。   酒醉的人米袋子般死沉,他走出几十米已累得满头大汗,进入电梯力道不慎松懈,两个人一同滚翻在地。   关佩珊哈哈直笑:“我有那么重吗?”   贺阳窘迫:“不,是我的手抽筋了,没摔疼你吧?”   他撑住地面爬起,颈项忽然被她柔软的双臂圈住。   “有你护着一点都不疼。”   关佩珊明白自己的行为很过火,已是赤、裸、裸的诱惑,可思想似脱缰野马,只想在放纵的草原上驰骋。也许是今晚向洪爽痛快倾诉产生了短暂的解放感和心理暗示,让她不愿及时回归亦步亦趋的生活模式,欲做一点出格的事报复囚禁她的命运。   贺阳干柴似的心即刻升起浓烟,自制力还没那么快下台,慌忙忠告:“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关佩珊收紧臂弯,仿佛戏弄老鼠的猫,邪恶而狡黠。   “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我。”   心事被捅穿,贺阳失去抵御水火的屏障,理智逃之夭夭。他搂着她站起来,用身体将她嵌入电梯一角,按下通往三楼快捷酒店的按钮。   11点,冷阳终于拼尽老命将洪爽驮回她居住的公寓,卸货后扑向地板,呈咸鱼状喘息。   那死猪般一动不动的女人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向卫生间。他不放心,吃力爬起去查看,听到淋浴器的水声,敲门提醒:“你洗澡的时候当心点,别滑倒了。”   经过高强度运动,他腹中饥饿,想起前晚陪洪爽去超市做过大采购,便打开冰箱翻出一包培根两个鸡蛋一片奶酪,想做培根煎蛋当宵夜,还顺手多拿了一罐啤酒。   正在厨房操作,客厅里有了动静,他把洪爽看得比自己的胃重要,先关火去问候她。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给你煮个醒酒……”   只裹着浴巾的女人让他恍若走错房间,“汤”字夭折在惊愕中。   洪爽浑然不觉,晃悠着走向卧室,留下一行湿漉漉的脚丫子印,和一句粗糙的叮嘱:“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冷阳用力咽下唾沫,想淹死狂跳的心脏,追到卧室劝说:“你先把头发吹干啊,会得风湿的!”   “爬着睡就行了,我平时经常这样。”   她大喇喇俯卧,像一只正在码盐的皮皮虾。   冷阳想拉她起来吹头发,又不敢直视她衣不蔽体的形象,抱怨:“醉得再厉害也不能当着男人的面衣衫不整啊,都走光了!”   此刻洪爽的大脑仅能维持最低电量,大着舌头说:“你是我亲弟弟,走光怕什么?”   板斧砸中冷阳天灵感,杀死慌张,裂痕一直延伸到了胸口,呆呆地听她继续说酒话。   “其实有弟弟也不错,能陪我逛街买东西,喝醉酒还会来接我,随便怎么丑态百出,也不用担心被嫌弃……真好……”   说到这儿她沉沉地打起呼噜,冷阳苦笑戏谑:“长得漂亮有什么用,真跟你睡一块儿,比住在绿皮火车里还吵。”   透骨的酸涩涌上鼻腔,他屏息忍泪,上前帮她盖好被子,取来毛巾轻柔地替她擦拭头发,离开时凑近耳边小声说:“傻瓜,就算不是你弟弟,我也不会嫌弃你。”   胸口被惆怅填满,食欲消失了,仅能容纳酒液。   他喝光冰箱里的半打啤酒,醉醺醺回家,进门倒在前来迎接的冷欣宜怀中。   冷欣宜扶他去厕所呕吐,又用冰毛巾帮他敷额头,气他不像话,调出手机里的语音软件替自己喊话。   “你不是去接阿爽了吗?怎么醉成这样!”   冷阳还有意识,扭头盯着她傻笑,还用手拨她的头发:“姐姐,你真的好正点啊。”   冷欣宜拍他一下,警告他别发酒疯,随后从他的话里听出端倪。   “你再正点,我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因为我们是亲姐弟,靠得再近,脱光了抱在一起,也像左手摸右手,绝不会有男女间的那种感觉。可洪爽不一样,我一靠近她心就跳得好快,想紧紧抱住她,吻她,做男人想对女人做的事。我对她这么有感觉,怎么可能是她的亲弟弟呢?”   冷欣宜愣住了,醒悟他和洪爽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急忙比手语询问。   冷阳痛苦摇头,泪水泉源般涌出,在眼角垂下瀑布。   “我什么都没做,因为我知道那是犯罪,就算我爱她爱到心快爆炸,愿意为她奉献一切,也是违背伦常的罪孽。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捉弄我们,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强盗一样的父亲,抢走福满堂,害妈妈和我们流离失所,现在又抢走我心爱的女人!最可恨的是他做这一切没费半点力气,仅仅凭一段奸情就让我们痛苦终生!”   他哭泣着抱住姐姐,在她怀里恣意咒骂,发泄着对父亲的仇恨。   冷欣宜泪落如雨,即使能说话,也难用言语安慰疏导,很快以心痛为媒介感染了弟弟的愤恨,凭着比他更狠辣的决绝和已成形的便利条件迅速将复仇实践化。   午夜接到消息,姜承望匆匆驱车赶到冷欣宜居住的小区门口。她早已等在路边,似一枝纤细的白水仙,上车时带进一股寒雾。   摸到她冰凉的手,他连忙敞开怀抱供其取暖,忐忑道:“欣宜,这么晚叫我来,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冷欣宜在他视野外阴狠蹙眉,轻轻推开他,展露似水温柔。   “你下周要去甘肃出差,一个月见不到你,我很舍不得。”   她表达的意思分外娇俏可爱,姜承望因这不曾有过的福利惊喜,合不拢嘴地欢笑:“我也舍不得你呀,要不这一个月内我们每天至少打三次视频电话,到时你可别嫌我烦。”   冷欣宜微笑摇头,腼腆静默的神态散发出别样的妩媚。   姜承望闻到她身上的阵阵幽香,不由得心猿意马,却谨守他们的约定,未敢造次。不料她主动发出邀请。   “今晚能一起过吗?”   他错愕难信,慌道:“你弟弟没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害怕?”   冷欣宜摇头,准确表达意愿:“冷阳在家,是我,今晚想和你在外面过夜。”   交往以来她矜持端庄,也要求姜承望发乎情止乎礼,只进行过一些简单的拥抱亲吻。眼下竟想让彼此的关系突飞猛进,他不禁失张失智。   等不到回应,她哀怨发问:“你不愿意?”   “不!”   他遑急否认,又似信非信道:“欣宜,你怎么突然……我是说你一向很保守,应该是我先提要求的。”   仇恨像强力除臭剂盖住恶心,女人一心一意只想着报复。   姜开源,你不是最怕你的子女乱、伦吗?我今天偏要让你噩梦成真,终生面对自己的罪孽。   “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你了,这理由够充分吗?”   她贡献出无懈可击的演技,令羊羔般单纯的青年欣喜若狂,怀着无限爱意拥住她,深信今晚将是幸福的新起点。   洪爽醒来,床头上的座钟显示时间为早上8点03分,距迟到不足半小时。   她惊忙爬起,以打仗的速度刷牙洗脸,梳头穿衣,经过客厅接连踢到散落在地板上的空酒罐,疑惑片刻,想起昨晚是冷阳送她回来的。   他干嘛喝这么多酒,把我这儿当酒吧了?   跑出单元楼,她在小区人行道上撞见仓皇飞奔的冷阳,那黑眼圈、浮肿脸和她像一个化妆师的作品,外人看了定会认为他俩昨晚在一处鬼混。   “哇,你怎么搞成这样,鬼上身了?”   “你才像赶去投胎的女鬼呢!”   “那你跑得比我还快,也是去投胎?”   “我姐姐不见了!”   冷阳急得跺脚,说他刚才一觉醒来见冷欣宜不在家,打电话也关机。   “她会不会去上班了,手机刚好没电?”   “她没带手提包,日常用品和工作资料全在里面。”   “可能出门买早点了?”   “我去她卧室看过,被子都没叠,枕头上还扣着一本打开的书,估计昨晚我回家,她起床照顾我之后就出门了,然后一夜没回来。”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你都不知道?怎么睡这么死?”   “我喝醉了嘛,跟你一样雷都打不醒啊!”   冷阳不记得昨晚醉酒后都跟冷欣宜说过什么,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洪爽与他情况相似,也丢失了醉时的部分记忆,忍不住埋怨:“我家里的啤酒都是你喝光的吧?没事你喝什么酒呀!”   冷阳烦躁,胡乱找借口:“我看你喝酒自己也嘴馋,行了吧!姐姐会去哪儿呢?”   洪爽决定先不上班,和他分头找人,合计着走到小区门口,冷欣宜刚好回来了。   “我昨晚胃痛得厉害,上医院去了。”   昨夜在酒店一番云雨,姜承望迟迟不愿放人,她被迫延长演出,捱到7点方收场。回来前已想好了糊弄家人的借口,还在药房买了两盒胃药打掩护。   神经松弛,两个身患宿醉后遗症的人更憔悴了。   冷欣宜心疼规劝:“你们以后少喝酒,当心搞坏身体。”   洪爽指着冷阳辩解:“姐姐,我平时很少喝酒的,昨晚是去应酬不能不喝。他就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无聊,昨晚在我家喝光了我准备用来做菜的啤酒,回家的时候是不是像醉蟹,这样走路啊?”   她上身后仰,模仿醉汉同手同脚走路。   冷阳嗔怪:“你少乌鸦笑猪黑,你昨晚才醉得像得了小儿麻痹症的母猩猩,走路都这个样。”   说着驼背曲腿,双手在身前垂成环状,上颠下颠走来走去。   二人嘻哈互损,貌似欢快,暗藏的悲哀瞒不住冷欣宜。她温柔注视这对手足,默默许愿,早日让他们看到大快人心的雪恨时刻。 第74章   小区与香云大酒店间隔仅100米,洪爽踩点打卡免于迟到。   上午她开始配合耿辉制作餐厅日常使用的酱汁,学到了缅甸咖喱虾酱的制法。该虾酱使用一种特殊材料——酸豆,以增加酱汁的酸甜香,制成后口感比用白醋调配的更为丰富。   在大餐厅接触的领域果然更广泛,她深感不虚此行,为自己拟定短期的学习计划,先弄懂几种新鲜酱汁的调配方法。   午休时她记挂关佩珊,担心她昨夜酒醉回家会挨骂,打电话问候。   “我昨晚住在酒店没回去,平时加班晚了也会在酒店客房过夜,他们不会说我的。”   关佩珊撒着谎,内心极不平静。一时的放纵只带来片刻欢愉,清醒后她便要面对酒后乱性的可怕后果。   招惹姜家的未来女婿,此事若曝光,以姜秀娜的脾气定会狂轰滥炸,到时谢美兰不仅不会护着她,还可能趁机下毒手。   她小心挣脱男人的怀抱,慢慢滑下凌乱的床铺,快速穿衣逃离,躲到她在香云大酒店的休息间,至今如同背负通缉令的逃犯,惶恐难安。   “没事就好,你吃午饭了吗?今天员工食堂的菜不好吃,我想出去吃云吞面,你去吗?”   “不了,昨天喝太多酒,胃有点难受。”   “那给你买点胃药?”   “我有。”   关佩珊觉得刚和洪爽建交,不能断然拒绝她的示好,补话:“方便的话帮我买份鱼片粥吧。”   洪爽说:“鱼片粥我们餐厅就有啊,味道还不错,待会儿我送一碗到你办公室,你还想吃什么?我一块儿做。”   “别的都没胃口,你吃完饭再来吧。”   关佩珊挂断电话,手机上多了一条微信,是贺阳发来的。   “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她像又添了一条新罪证,脸颊头皮犹如针刺,隔了半晌回复:“还好,不用担心。”   马上收到“那就好”三个字。   假如对方继续纠缠,她真不知用什么措辞来应付,急忙删掉对话框,能拖多久是多久。   殊不知贺阳也正矛盾重重,与心仪的女人亲近固然可喜,却又酝酿重大危机,目前最要紧的是保守这一机密。   今早关佩珊离去时他假装不知,眼下等不到她的回音也不做追问,他们刚蹈过火场,亟需冷却,权衡好利弊再考虑何去何从。   现实主义者擅于管理情绪,洪爽来送鱼片粥时关佩珊一如常态,自在地与她闲聊,中途提到一件工作事项。   “下周姜董事长要在我们餐厅宴请一位重要客人,特别交代那客人喜欢吃禽类菜品,我让耿师傅设计鸡鸭鹅还有鸽子鹌鹑之类的别致菜品,你也帮忙出出主意。”   “哪个姜董事长啊?”   “就是福满堂的董事长姜开源啊。”   关佩珊见洪爽脸色转暗,开导:“我听说你不太喜欢姜家人,但做事公私要分明,他来酒店就是我们的客人,你身为酒店员工应该尽力招待。”   洪爽表示会服从安排,询问那贵客的来历,得知是一位马来西亚华侨,名叫查尔斯.李,是姜开源重要的生意伙伴。   晚上冷阳听她提起这事,忙说是重要情报。   “那查尔斯.李来头可大了,是全球知名的调味品经销商。福满堂酱油最大的国外代理就是他。”   欧美市场上销售的中国酱油里,福满堂的极味鲜占比很大,多半依靠查尔斯李的渠道,乃他们的一大优势。   冷阳说以周记特酿的名气品质,上市前,单岭南地区就接到近亿元的订单,顾客和经销商甘愿等两年,且支付大比例的订货款。照形势估计未来无须在国内市场做太大力度营销也能保证推广。   现在如果打通查尔斯李这条线,不仅能进一步在名气和影响力上与极味鲜抗衡,还将挤掉他们在国际市场上的份额。   洪爽说这点子好,跟着想出一个直接接触查尔斯李,并令其快速了解周记特酿的妙招。   “听说那查尔斯李喜欢吃禽类菜品,我打算用鸡鸭鸽子和鹌鹑做一道菜。”   数种肉类混合的菜品好像无甚特别之处,洪爽却说她要做的这道菜会保持四种禽类的外形,上桌时一目了然。   “你知道三套鸭吗?”   “听过,扬州名菜嘛,家鸭里套野鸭,野鸭里套鸽子。”   “有道菜比三套鸭更高级,叫‘四套宝’,把鸡鸭鸽子鹌鹑一层层套起来炖煮。”   “做法麻烦吗?。”   “不麻烦我会选它来献宝?这道菜最讲究的地方是四种禽类连环相套,个个外形完整,从头到尾吃不到一根骨头。”   “也就是说要在烹制前剔除所有骨头,那得多好的刀工才办得到?嘿嘿,看来爽姐又要挑战新技能了。”   “哼,这技能我早就解锁了,明天让你大开眼界。”   次日洪爽下班回家,冷阳已替她买齐做“四套宝”的食材,她将四禽洗刷干净,全部从颈部开口,利用娴熟的剜式刀法剔骨。下刀时力道稳准均匀,刀刃紧贴骨骼,或前高后低,或后低前高,没有丝毫偏斜。   冷阳连连叹服:“你练这功夫还专门学习过解剖学和生物学吧?很了解这四种鸟的骨骼构造呀。”   洪爽专心致志地,禁止他出声打岔:“别让我分神,鹌鹑骨头又细又容易断,很难剔干净的,蹭破体腔待会儿煮的时候会漏材料,那样就失败了。”   她精心制成四只完好无缺的肉袋子,个个形态不变,有的地方皮薄如纸,注入清水却能点滴不漏。   她将四禽腿套腿,身套身装好,禽体间填入火腿片和笋片,最里面的鹌鹑肚内填入干贝粒、香菇丝、玉兰片、虾仁、鱿鱼丁、豌豆、熟糯米。下汤锅浸透后捞出,淋清汤,放入姜、葱,上蒸笼旺火蒸至酥烂,捞入砂锅,加精盐、绍酒、酱油调味,精巧绝伦的“四套宝”便做好了。   冷阳有幸尝鲜,给出“醇香浓郁、肥嫩不腻”八字评语,相信定能一举征服查尔斯李。   “我用周记特酿调味,到时趁机向他推荐酱油,你说他会接招吗?”   “会的会的,生意人遇到好产品和新商机怎么可能不动心。但那天姜开源也在场,一定会为难你。”   洪爽半点不怕,姜开源害她有家难回,报复他也是她的头号目标。   转眼到了宴请日,她借“研发菜品”这一职务之便,提前做好“四套宝”藏在厨房,协助耿辉等人完成了款待查尔斯李的宴席。   中午,菜一道接一道送去包厢,她有点着急,直接跑去送菜推荐目的性太强,搞不好会让查尔斯李抵触,得想个自然合理的办法。   她溜到包厢附近查看,正遇服务员来上菜,那男孩子步履急促,忽然踉跄一步,晃落罩菜的不锈钢罩,幸好菜没弄洒。   洪爽帮他捡起罩子重新罩上,见托盘里是一碟生炒鸡柳,鸡肉上还冒着气泡,看样子出锅不到两分钟。   她回到厨房,听说耿辉被餐饮部经理彭东叫去了。   查尔斯李抱怨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口感不好,姜开源感觉颜面受损,当场向彭东投诉。彭东不明所以,叫耿辉去顶缸。   厨师们都纳闷,大家在姜开源这桌酒宴上投入100%的功力,每一道菜都经过检验才送去包厢,没道理出差错。   “会不会是那老外自己口味异常?反赖我们有问题。”   “我也这么想,菜都是耿师傅盯着我们做的,尝过以后再上桌,说不好吃的人准是舌头有毛病。”   洪爽问查尔斯李不满意哪道菜,“生炒鸡柳”四字一出,她顿时醒悟问题所在,将计就计赶往包厢。   姜开源正讽刺无奈垂手的耿辉:“耿师傅,你和你的伙计们今天没发挥好啊,别的复杂的菜都过关,就这道最简单的生炒鸡柳大失水准。来之前我还跟查尔斯先生夸奖,说你们是榕州东南亚菜色做得最好的餐厅,才舍弃福满堂专门请他来这儿用餐,本来还想给你们打100分,如今看只能打80分了。”   今天夏蓓丽也来陪席,配合丈夫的刁难打圆场:“老马也有失蹄时,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查尔斯李没想到他随口挑剔一句就令姜开源这般较真,难堪笑道:“是啊,我也不是说这道菜不好吃,味道还是不错的,就是入口时少了那么点意思。”   洪爽进门恰巧听到这句话,果断接道:“是少了香味和鲜味对吗?”   她无视他人注视,微笑走近查尔斯李,自我介绍:“查尔斯先生,我叫洪爽,也是这里的厨师。关于这道生炒鸡柳,我想您大概错怪我们的耿师傅了。刚才服务员来送菜时,我看他不小心晃落了罩菜的不锈钢罩,让菜品在空气里暴露了大约三十秒,就是这个失误造成这道菜口感下降。”   查尔斯李颇有兴致地求解,她从容说明:“生炒鸡柳讲究镬气,必须用猛火烹调,当食物受热超过200°,就会发生焦化反应和美拉德反应,产生诱人的香味和口感。而想要菜品在入口时仍保持镬气,从出锅到上菜不得超过3分钟,期间还必须用罩子盖住保温,以免过早散热。刚才服务员打翻精钢罩,令菜品损失了镬气,上桌时菜的温度已下降,才会失去干香鲜美的口感。如果您不信,请让耿师傅重新再炒一盘来做比较。”   耿辉忙去厨房亲手烹制,几分钟后亲自来上菜,揭开不锈钢罩,滚烫的鸡肉仍在出油收缩,查尔斯李夹了一块,稍微吹了吹放入口中咀嚼,即刻点头竖拇指:“wonderful.就是这个味道,非常好。”   夏蓓丽不失体面地向耿辉、彭东道歉,为洪爽的机智大胆而自豪。   谁知这女儿是专程来同他们作对的,趁机与查尔斯李搭话:“查尔斯先生,知道您喜欢吃禽类菜品,我代表香云中餐厅为您特制了一道菜,叫做‘四套宝’,是用鸡、鸭、鸽子、鹌鹑四种禽鸟层层相套,再蒸煮而成,希望您会喜欢。”   查尔斯李喜道:“我听过这道菜,是早已失传的宫廷菜品,没想到还有人会做。我很想尝一尝,麻烦你现在就端来吧。”   洪爽用推车送来装在高级瓷盆里的“四套宝”,查尔斯李先看到一只形体完整,色泽黄艳光亮的全鸭,扑鼻的香气又非止鸭肉一种肉香。   洪爽用餐刀切开鸭背,露出一只光滑的全鸡,再切开是全鸽,最里层是一只装满各色馅料的鹌鹑。   查尔斯李拍案叫绝:“Itisneat!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精致的菜,完全称得上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啊。”   尝过滋味后又连说了几个“wonderful”。   “怪不得姜董事长这么欣赏贵餐厅,只看这道菜的手艺就出类拔萃。洪小姐,请问你学厨几年了,练成这门绝技花了多少时间?”   洪爽谦逊作答,指着桌上一盘酱油鸡问他:“查尔斯先生,您看这盘鸡和四套宝的色泽,哪个更好看?”   查尔斯李说:“这酱油鸡很好吃,但端上来不久颜色就变得暗沉,不如你这个鲜亮。”   “这四套宝放一天也不会变色,原因是两道菜用了不同的酱油。”   洪爽从推车下格取出喜万家的酱油放到查尔斯李跟前:“这种酱油是古法酿制的,用来做菜,颜色不易氧化,能长时间保持鲜亮的色泽,味道也比一般酱油鲜美。”   旁人以为她是来炫技出风头的,这时方看出用意,夏蓓丽骤惊,转头与姜开源对视,他已蹙怒上脸。   查尔斯李主营调味品销售,热衷了解新产品,拿起酱油细看。   “喜万家古味醇,名字蛮好听的。”   洪爽介绍:“喜万家是榕州新兴的调味品企业,口碑很不错,这个古味醇是他们新推出的高端产品,前身是多年来在岭南餐饮界享有盛誉的顺德周记特酿。”   查尔斯李听过“周记特酿”的名头,打开酱油品尝,称赞:“鲜香醇厚,真是上品中的极品,洪小姐,这瓶酱油的市场零售价是多少呢?”   “人民币37块8。”   查尔斯李脑中按动计算器,这酱油的容量是380ml,和福满堂的极味鲜同规格,品质口感大大胜出。零售价却比极味鲜便宜3块,竞争力非常明显。   做大买卖的人想法不会表露在外,向洪爽再三道谢,将酱油归还。   洪爽记住冷阳“见好就收”的叮嘱,推着推车告退,走时背上扎着一根芒刺,是姜开源怨恨的视线。   听她汇报情况,冷阳满有把握查尔斯李会主动联系他们,赞她办事漂亮。   “你不知道,临走时我很想回头欣赏姜开源的表情,要顾全大事,只好忍住没看。”   “哈哈哈,不看也知道他一定气坏了,想想都解恨,爽姐出手,所向披靡!”   冷阳正拍马屁,听见那边有人在和洪爽说话,叫她去酒店C座2815见姜开源。   “那坏蛋想找我算账。”   “别理,让他一边凉快去吧。”   “不,他都找上门来了我凭什么要躲?正好趁这个机会骂骂他。”   她意念坚决,冷阳便选择支持,说即刻赶来支援。   洪爽上次去过姜开源在香云的长期包房,到那儿时夏蓓丽也在。   “小爽。”   女人温柔迎接她,慈母姿态令她作呕,相比而言姜开源的雷公嘴脸瞧着还挺舒心的。   “你们找我干什么?”   她傲慢地立在客厅中央,像一根不可拔出的钉子。   夏蓓丽看看姜开源,柔声说:“你爸爸想问你……”   洪爽厉声打断:“别一来就恶心人,他不是我爸爸!”   姜开源怒发拍桌:“你别把长辈的容忍当成软弱,我们纵容你太久,才让你长幼不分,无法无天!现在还帮着外人抢我的生意,你太忤逆不孝了!”   洪爽强硬还击:“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孝道?贡献了一颗精子就想让我感恩戴德?丢下老婆孩子去跟有夫之妇私通,霸占冷家的祖产,害洪家家破人亡。我巴不得现在是古代,好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抓去游街,下辈子情愿投胎做鸟兽也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关系!”   姜开源虓怒冲来,被夏蓓丽拦住便伸长手指斥她:“你这个无父无母的衰女,我们白对你投入那么多感情,当初还不如让洪万好弄死你算了!”   洪爽明白他指的是洪万好强迫夏蓓丽堕胎一事,衔恨道:“我可没感觉到你们所谓的感情,只知道你们伤害原配,破坏对方家庭,气死一个无辜老人,又害一个无辜女人流浪半生,让我和冷阳、欣宜姐姐承受那么多痛苦。老实告诉你吧,就算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还是情愿认洪万好和曾淑琴做父母,你和夏蓓丽永远是我的仇人!”   夏蓓丽抢在丈夫前责备她:“小爽,你太傻了!洪万好只是在利用你,他对你根本没真心,你怎么到现在还认贼作父,帮着他跟你的亲生父母作对?”   洪爽悲愤:“他是骗了我,但给过我无忧无虑的童年,让我健康快乐地长大,我没觉得他亏欠我,能那样照顾仇人的女儿已经很难得了!反倒是你们,明知我是你们的亲骨肉却把我丢在别人家,真疼我小时候就该带我走啊,说白了还不是自私自利,怕我妨碍你们。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不认你们!”   姜开源推开夏蓓丽冲过来。   “我看你鬼迷心窍了,今天非打醒你不可!”   扬起的手落到半空便被洪爽抓住,她阻截敌人攻势,另一只手同时出击,一拳正中敌人鼻梁。   继上次被洪万好殴打,整整27年过去,姜开源又被人打得鼻血横飞,门牙松动,抓住夏蓓丽出离愤怒吼叫:“这衰女、这衰女就是个丧门星!妈说得一点没错,她是来克我们的,你当初就不该把她生下来!”   夏蓓丽怕姜开源真心记恨,日后不能让洪爽分享他的财富,忙劝她道歉。   洪爽报以詈骂:“我是正当防卫,道什么歉?再敢用你们的无耻来挑战我的底线,我还打,事后不管去法院还是派出所都奉陪!”   “忤逆的畜生,看我怎么教训你!”   姜开源开门叫保镖,三个身强力壮的猛男鱼贯而入围住洪爽。   夏蓓丽急道:“阿源你要干什么啊?小爽是女孩子,这样会吓着她的。”   姜开源再度推开她:“就因为你太纵容她才不懂什么叫害怕,自古棍棒出孝子,我今天就要让她知道随意放刁是什么下场!”   说罢喝令保镖们按住洪爽,想靠武力降伏她。   夏蓓丽欲阻止,房门突然砰砰巨响,外面看门的助理急促通报:“董事长,冷先生要见您。”   姜开源命他们放行,冷阳疾步入内,方才踹门的正是他。   他看清屋内局势,走向洪爽,抓住她的手拉到身后,峻色警告:“姜开源,你敢碰洪爽一根汗毛,我让你未来一周天天做新闻热点!” 第75章   姜开源顿时明了,责问冷阳:“你和她是一伙儿的,一起窜通喜万家跟我作对!”   冷阳讥笑:“你太后知后觉了,我早就是喜万家的股东了,喜万家搞围裙促销、模仿鲜果维推出果妙纤、引进周记特酿,大规模投产推出古味醇酱油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姜开源震惊,他早看出喜万家必有高人指点才能发动这一系列招数,原来躲在幕后的军师就是这个号称天才营销家的儿子。   打击力度还不够,冷阳再添一笔:“上次是你派人借天津劣质酱油新闻在网上造谣抹黑喜万家吧,当时协助他们搞危机公关,然后借力营销的人也是我。那次事件后喜万家声誉非但没受损,还一跃成为全国知名品牌,顺利打入京津市场,你害人不成,反倒助长了对手的实力,不知作何感想?”   姜开源一脚踢翻椅子,声若轰雷:“衰仔,你帮着外人对付我,想搞垮福满堂吗?”   冷阳凛然声明:“福满堂是我们冷家的,我说过总有一天会替妈妈和外公夺回这块招牌!”   “就凭你,下辈子都不可能!”   “哼,你这么激动是心虚了?我比你有商业头脑,还比你年轻,有的是时间资本和你斗,而且人恶人怕天不怕,我相信老天不会放过你这个坏蛋,运气终究在我这边!”   他的宣战简明扼要,句句正中渣男痛处,姜开源无心争吵,急命手下擒拿逆子。   “我说了你敢乱来,我会让你变成全国瞩目的新闻热点!”   冷阳有备无患,泰定要挟:“你是国内知名富豪,那些小报媒体想必对你的私生活很感兴趣,因生意纠纷对前妻生的儿子拘禁施暴,这消息传出去,你花几亿公关费也休想挽回形象!”   姜开源愣眼巴睁,筛糠似的抖颤:“衰仔,你够本事啊,等着瞧,要不了多久我就把你和喜万家连锅端掉!”   冷阳不屑一顾,拉着洪爽走向门口。   夏蓓丽猝然喝问:“冷阳,你已经知道小爽是你亲姐姐,为什么还死缠着她?”   如今这类话是冷阳的逆鳞,杀气森森回头:“她是我的亲人,我亲近她天经地义。以前我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要是找些演技精湛的男人伪装高富帅去勾引她,再成功得手,那我或许会误会她是品行不端的坏女人,跟她一刀两断。现在不同了,哪怕她变得再坏,做了再对不起我的事,甚至去犯罪,我都会无条件包容照顾她,谁让我们是亲姐弟呢?说来说去还得感谢你们,让我们的感情比过去更稳固,台风来了都刮不散!”   夏蓓丽气得脸青,急劝洪爽:“小爽,这衰仔在玩火,你跟他搅和迟早会被连累死!”   洪爽呵斥:“你少废话,我和冷阳永远一条心,这辈子最大目标就是打垮姜开源,夺回福满堂!”   二人携手扬长而去,夏蓓丽没奈何,转身劝丈夫息怒。   姜开源黑着脸闷声打道回府,路上吩咐助理通知贺阳到他家去,又让夏蓓丽去找谢美兰,要她立刻解雇洪爽。   “你怎么也耍起小孩脾气了?以为香云开除小爽,她就没地方可去了?这么做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让孩子们更恨我们。”   “这对衰仔衰女已经把我们当成不共戴天的死敌了,我们做再多都不能让他们悔改,这样的儿女留着只是祸害!”   “那怎么办?找人杀了他们?你下得了手就去吧,我没意见。”   夏蓓丽赌气不吭声,姜开源气焰自动回落,双手搓一搓脸,毛躁咒骂:“这都是冷忆梅和洪万好使坏,从小给我的儿子女儿洗脑,冷忆梅死了就不说了,洪万好这黑心衰佬,我绝不让他好过!”   夏蓓丽也讨厌洪万好,不愿带累两个女儿,告诫:“现在去动洪万好,谁都知道是你干的。”   不用她提醒,姜开源也打算在现阶段将矛头集中对准喜万家。见到贺阳吩咐他去调查喜万家目前最畅销的产品,查到后从福满堂的产品里选一款最相近的调低价位,开打价格战。   价格战固然能在短时间内甩掉竞争对手建立统治地位,但也是最容易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险着。其本质是争夺流量,通过降价,牺牲掉一部分利润来获取更大的客户群。而一旦价格战进入恶性循环,将造成产品利润、成本透明化,如果一个产品的利润和成本被普通大众了解,前景也就到头了。   贺阳说:“据我所知,喜万家的拳头货八珍香醋和我们的特级陈醋属于同类产品,您准备将降价期定为多久呢?”   “期限不定,直到彻底挤掉对手为止。”   老板的主张看似鲁莽,贺阳规劝:“降价以后我们不止会损失利润,品牌价值也见受损,特级陈醋也是我们的主打产品,个人觉得用它给喜万家陪葬不值得。”   品牌效应的意义在于增加企业溢价,降低消费者的选择成本。当品牌的价格下降,短时期内是能争取到更多更广阔的消费群体,然而长远看来弊大于利的。因价格下沉往往不可逆转,随之带来客户群的整体下滑,价格越是下沉,新加入的消费者对于价格越是敏感。而当产品从价值链的上端下滑时,上层将出现新的竞争者,届时己方已沦为市场上的弱势群体,刀尖抵背,无路可退。   姜开源现在太忌惮冷阳,好比手臂上长了肿瘤,化验呈良性,却嫌药物治疗疗程长不保险,非要火速截肢才稳当,固执决断:“你有所不知,喜万家正在快速壮大,不尽早打垮他们,不久就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牺牲特级陈醋,我们可以推出新产品代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马上去执行,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成效。”   他自负家大业大,能靠老本拖死敌人。   几天后周嘉元向冷阳捎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查尔斯李造访喜万家生产基地,有意签一批古味醇的订货单,金额不少于6000万。   坏消息是福满堂的特级陈醋500ml装零售价从原价21元直降到13元,比喜万家的同类产品八珍香醋足足便宜7块5。   “我们的市场部调查过,这次福满堂陈醋降价并不是全国范围内的,在我们没到达的城市地区都还保持原价,我估计就是冲着喜万家来的。”   冷阳料定姜开源在那日的正面冲突中大受刺激,想速战速决重创喜万家。   浮躁是经商大忌,敌人头脑发热挖坑自埋,他乐得加一把土。   “周董,我记得福满堂的特级陈醋一直是我们八珍香醋在榕州的主要竞争对手,他想用价格战制胜,我们绝不能跟着他的步调走,可以用别的办法拖死他。”   榕州市场上的知名醋类品牌不少,福满堂大降价势必得罪一帮人,他建议周嘉元合纵连横,找两家公司,相互提供宣传产品,与各自的利润产品捆绑销售,对抗福满堂的低价陈醋。   一家企业的产品分为宣传产品和利润产品两类,宣传产品可大幅降价促销,用于吸引消费者。   周嘉元接受冷阳建议,不日联系到一家同行,用自家的青花椒油交换对方的鲜鸡汁,在各大卖场超市里与八珍香醋捆绑销售。两种商品总共售价27块5,比分别购买便宜整整10块,既对顾客形成巨大诱惑,又没直接压低两家商品的单价,僵持下去准能不伤皮毛地耗死福满堂的特级陈醋。   元旦前夕,区法院相继开庭审理了黄丹云的两起案子,绑架刑事案由检察院起诉,冷阳做原告的民事债务案则当庭宣判,勒令被告方退还原告220万。黄家在开庭前已陆续归还100多万,剩下的也在加紧筹措,洪爽见大局已定,12月23号这天与冷阳去民政局办理离婚。   接待他们的正是上次做结婚登记的工作人员,还对他俩有印象,质问为何结婚两个月就离婚。   二人尴尬,洪爽目示冷阳出面支应。   他讪笑:“上次跟您说过,我们本来是好朋友,被两家父母强行指派结婚,经过两个月的体验期,感觉我们真不适合做夫妻,为了不给彼此造成更大损失,还是尽快离婚为好。”   工作人员薄责:“我记得当初就劝你们三思而行,正因为像你们这种把婚姻当儿戏的人太多,离婚率才居高不下。”   冷阳厚起脸皮辩解:“我也记得您当时还让我们别为了照顾父母情绪委屈自己,我们现在离婚就是对双方负责任的表现嘛,来之前都谈妥了,以后仍然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做不成夫妻也能像家人一样亲密无间。”   工作人员见洪爽表情沉闷,以为她不愿离婚,请其表态。   洪爽平静道:“我跟他想法一致,该说的他都替我说了,就不用我重复了。麻烦批准我们换证,免得后边的人久等。”   结婚证上交,换成了离婚证,看着同规格的证书,冷阳感受迥异。同为大红色,上次是他心底开出的花,这次是他心头滴落的血。   走出民政局,洪爽的沉默令他不安,询问:“你以后该不会不理我了吧?”   洪爽勉力微笑:“怎么可能呢,往后最有可能跟我相依为命的人就是你了。”   她早看出他的悲伤,用力拍住他的后背:“都说婚姻的最高境界是爱情升华到亲情的那一刻,现在我们不用结婚就直接升华了,还不好吗?”   在难过的时刻还不忘照顾他的心情,冷阳格外珍惜这份体贴,想回馈一些知心话,洪爽先接到关佩珊的电话。   “阿爽,听说冷阳以前是很有名的广告营销商是吗?”   “是。”   “他现在还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对吧?”   洪爽听出她想找冷阳合作,询问后得知是香云南澳岛分店的推广业务。   南澳岛分店开业以来,由魏大群承包的海鲜餐厅收益口碑双丰收,可酒店的客房入住率堪忧,原因是位置偏僻,离公交站远,附近没有景点和娱乐设施。面对股东们的压力,谢美兰责令关佩珊在短期内扭转局面。   这种事最好咨询专业公司,关佩珊搜集资料,多人向她推荐冷阳。她看过详细介绍才确定此人正是与她有过数面之交的洪爽的密友,马上活用关系,求洪爽代为接洽。   洪爽还算拎得清,公务上不能替冷阳定夺,给出联系方式,让她自行商谈。   挂线后对冷阳说:“关佩珊知道你是搞营销的,想请你设计香云南澳岛分店的推广案,我让她自己找你,接不接你看着办吧。”   冷阳知道她不想给自己添麻烦,不久前听她说明关佩珊的身世,又说两个人已经做了朋友,他对关佩珊的观感也随之改善,愿意酌情相助。   达成协议后关佩珊邀请他去南澳岛实地考察,冷阳参观酒店设施,经过体验式入住,详细询问内部管理状况后提出方案。   “贵酒店的服务水准不错,可还不够人性化,比如现在大众很关注酒店卫生,常有人曝光星级酒店长期不更换床单被套,不仔细打扫房间,威胁顾客身体健康。你们不妨针对这点,每次顾客入住时让保洁员当面更换床上用品,让他们看到你们保障客房卫生的态度。另外岛上不少景点需要购买门票,如果能与景区管理机构合作,推出入住酒店附赠门票的活动,想必会受顾客欢迎。”   这些只是内部提升,要收获客源还须从外部下手。   他建议去码头、车站、火车站设置灯箱广告,联系汕头一带的出租车司机,只要司机介绍客人成功入住酒店,每间房奖励50元,当场兑现,并建立档案,超过十次的奖励100元。用VIP卡吸引顾客,初来的顾客每住一晚就送一晚的房费,下次入住时兑现,到汕头客运站时拨打酒店电话即可享受免费接送服务。前期多与旅行社合作,工作日用打折房价拉高人气,周末则多接利润高的散客。   “贵酒店的海鲜餐厅也是个很好的宣传平台,和承包人商量,用客房代金券做为餐厅的消费赠品,食客拿到代金券多半不愿意浪费,会在有效期内自用或者送人。还有一个更有效率的办法,在酒店官网和各大票务酒店服务平台上做限时促销,花700元可在原价588元/晚的客房住宿三晚。”   关佩珊疑惑:“这么低的折扣一定能吸引很多人,可低破我们的成本价,会导致亏损呀。”   冷阳解释:“制定好规则就能避免亏损,首先规定购买促销品的顾客必须在入住前一个月以本人身份进行预订,实际上很多人在购买以后会等两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入住,而贵酒店提前收到了大量现金,可用于其他投资,相当于享受一笔免息贷款。”   “原来是杠杆原理,这下我懂了。”   关佩珊与冷阳商谈半日,深受启发,获益良多,不仅认为这桩交易一本万利,还看到了交易对象蕴含的巨大价值。   前几次见面,冷阳给她的印象不过“外表出众,举止优雅”,唯一光环是“姜开源的儿子”。等友人和业界介绍过他在那些光辉的商场战绩,她才知道“富二代”只是他最不为人知的身份。   “他在上海的公司虽然转让了,可还参股了好几家企业,都很赚钱,你去网上查一下就知道了。我估计他目前的资产至少有5亿吧,他才25岁呀,不出意外以后会身价百倍。圈子里看好他的人可多了,大佬们想招他做女婿,女人们更不用说,这种有财有貌还青春年少的男人是稀世珍宝,谁都想占为己有。”   透露情报的朋友还不知道冷阳的亲爹是姜开源已将其定义为钻石王老五,关佩珊认同她的观点,遇到这样的好男人等于中奖,不兑换就亏大了。   一个人有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出生、学习、婚姻。第一个她做不得主,第二个已竭尽全力,收效却不大,只剩最后一个翻盘机会定要善加把握。   关家在富豪圈子里高不成低不就,有名望的人家不屑娶受冷落的养女,她早前的目标就是找一个有潜力又具备一定实力基础的青年才俊,相互支持成就,冷阳完全合乎理想。   回榕州的次日中午,她约洪爽吃饭,顺理成章提起南澳岛之行。   “冷阳真的很能干,董事会很欣赏他设计的方案,相信实施后能取得不错的效果。”   “那就好,他干这行是很厉害,怎么吹嘘都不过分。”   洪爽笑得很自豪,关佩珊趁机试探:“我感觉你们很亲密,他是你男朋友吗?”   “不、不是啊。”   洪爽表情骤然转僵,窘迫否认不能使人信服。   关佩珊以为她碍着与冷阳的复杂关系羞于承认,笑道:“男未婚女未嫁,谈恋爱纯属个人自由,用不着顾虑太多。”   洪爽急忙摇头:“真的不是,我和他只能做朋友。”   “为什么?我觉得他很喜欢你啊,这次也是看你的面子才接香云的业务吧。他那么优秀,你就没考虑跟他发展?”   “……根本不用考虑,他也知道我们这辈子都没可能往那方面发展,再要好也不能产生爱情。”   洪爽说的每个字都像粗铁砂摩擦着她的心房,下意识握紧筷子,不让忧伤侵入眉宇。   关佩珊辨不出真假,主动出击。   “你真这么想?”   “是。”   “太好了!”   她绽放欢笑,伸手搭住洪爽的手腕:“我以为你和冷阳在拍拖,自己就没戏唱了,原来你们只是朋友,那就表示我可以大胆地喜欢他了。”   洪爽吃惊:“你……喜欢冷阳?”   “是啊,这次跟他合作,我彻底被他的才干和魅力征服了,从学生时代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男人让我这么心动呢。”   洪爽知道冷阳机灵嘴甜,善讨女孩子欢心,此次和关佩珊去南澳岛定向其展示了绅士精英风貌,从而博取芳心。   明知他无意于此,她的舌头仍泛酸发涩,像重要的财宝遭人觊觎。   那小偷还在明目张胆打探。   “阿爽,冷阳他为人怎么样啊?你比较了解他,能详细说说吗?”   “……他……挺好的……”   “我知道他很好,温柔有风度,做事认真细心,说话风趣幽默,颜值还那么高,很像偶像剧男主角呢。”   “哈哈……外表是很有迷惑性,可跟熟人相处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什么样?”   “特别喜欢故意说一些不中听的话戏弄人,还爱挖苦抬杠,吵架方面就更在行了。”   “真调皮啊,我还以为他很成熟,想不到内在这么孩子气。”   关佩珊掩口娇笑,喜色愈浓:“听你一说我觉得他比我想象的还有魅力,无论做男朋友还是老公都很好。阿爽,如果我追求冷阳,你会不高兴吗?”   洪爽违心尴笑:“怎么会呢?我又不是他老婆,有好女孩喜欢他,我也为他开心。”   关佩珊抓住这一破绽进攻:“那你能帮我追求他吗?”   洪爽像在独木桥上一脚踩空,失神地望着甜笑的女人,被她的请求压得不能呼吸。   “我想请你帮我制造接近他的机会,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如果能顺利拍拖,你会祝福我们吧。” 第76章   没有姐姐会阻止条件优越,品行不错的女孩子追求自己的弟弟。   洪爽反复用这条概论自我开导,不让嫉妒搅浑心境。   她能清醒地感知到对冷阳的爱,也能清醒认识到这是禁忌。霸占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很病态,画地为牢更是愚蠢,不如把帮助关佩珊当做解脱契机,克服这一关她和冷阳都能开启新生活。   她告诉冷阳关佩珊要请他俩吃饭,地点是一家高级自助餐厅。   当天关佩珊分外热情,电话陪聊员般一个接一个带话题,还都围绕冷阳的喜好。   冷阳照顾洪爽的情面,有礼有节地应酬,洪爽则遵守与关佩珊的约定,故意频繁地离席取餐,在各大餐台逗留,为他们制造独处时间。   她主意已定,却不时回头张望,看到冷阳开心谈笑的神态,胸口聚满浓烟,长叹中泪意翻涌。   “阿爽。”   左肩被人拍中,扭头看到洪悦,她惊忙擦拭双眼,装出刚打完哈欠的样子,笑问:“大姐,你也来吃饭啊?”   “我们团队刚完成一个大项目,过来庆祝。你呢?和朋友一起来的?”   “哦。”   洪爽匆忙点头,生怕大姐发现她和冷阳同行,让她领自己去向同事们问好,以此牵制她。之后匆匆回到座位,对冷阳悄声说:“我大姐也在这儿,我不想让她看到我们在一块儿,先回去了。你陪姗姗吃饭,别浪费人家的心意。”   说完向关佩珊道歉:“对不起啊姗姗,我有急事先走了,你们继续。”   她走后,关佩珊向冷阳演绎关心:“阿爽没事吧?我们要不要跟去看看?”   冷阳强笑摇头:“没事,她自己会处理。”   他的心已完全不在这儿,接下来的场面全靠演技支撑,已是熟手,外人看不出来。   关佩珊巧妙地将话题转到事业上,听说他近期准备开一家中餐厅,便利用专业知识为其献策,“顺便”关问:“到时你想让阿爽做你的合伙人吗?”   冷阳点头:“这件事上我很依赖她的,没有她简直寸步难行。”   他已看破此人企图,不着痕迹地表明态度。   关佩珊也看出他中意洪爽,由于不知底里,凭常理推断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优质男人是稀缺资源,她不指望拿到原版,只要升值潜力大,倒手数次的旧货也无所谓。管他过去是否与洪爽有纠葛,既然女方已弃权,她多下点功夫便能顶替她的位置。   有心计的女人可矜持可皮厚,含笑问:“看得出你很喜欢阿爽。”   冷阳坦然承认:“除了家姐,她算是我最喜欢的女人了。”   关佩珊格格娇笑:“你这么说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你和她是情侣。”   “误会?”   “我问过阿爽,她说你们只是朋友,还再三强调你们对此有共识,绝不会发展出爱情。”   冷阳心口中箭,即刻感受到洪爽彼时的无奈,讪笑:“她怎么跟你说这些?”   “无意中聊到的,阿爽最大的优点就是对朋友坦率实在,我很信任她,所以也把自己的心事和秘密告诉她了。”   “哈哈,看来你们已经很要好了。”   “当然,她可以说是我目前唯一的朋友,我发过誓会好好珍惜她。”   “知道你有这份心,她一定很高兴。”   “那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多告诉我一些阿爽的事,我想深入了解她,这样才能更好地关心帮助她。”   拿朋友当幌子追男仔,冷阳断定她对洪爽的“真心”是假冒伪劣产品,恶感比过去更甚,顾及洪爽的处境虚与委蛇。   在他视力范围之外,洪悦正紧密观察他和关佩珊。   洪爽提前离开也没用,洪悦断定她是和这对男女一块儿来的,还明白了她刚才的举动意在遮掩。   当天晚饭时,洪家人收到这一线报,集体进入战备状态。   曾淑琴费解:“二妹怎么还跟那小子来往?冷阳搞成那样,以二妹的脾气到死都不会理他的。”   洪悦说:“我也奇怪,阿爽好像很怕我看到她和冷阳在一起,饭没吃完就走了,剩下冷阳和那个靓女,两个人有说有笑聊了很久。”   郑传香问:“那靓女什么模样?会不会是冷阳新交的女朋友?”   洪欢否定:“要是女朋友二姐就更不可能跟去了,我看她八成放不下167,背着我们继续跟他拍拖。”   被母亲警告,振振有词道:“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你们别看二姐平时洒脱,遇上167这个命中注定的克星,照样执迷不悟。167以前放浪形骸,和二姐相好以后可能真心悔过了,可惜时运不济感染艾滋,事后多半缠着二姐苦苦哀求,二姐看他浪子回头,能不心软吗?”   郑传香苦闷:“他真心悔过也没用,浪子回头又不是垃圾回收,总不能让你二姐跟艾滋佬过日子吧。”   洪巧担心洪爽,破天荒发表看法:“虽然歧视艾滋病人不对,但我也不赞成二姐再和阳哥交往,事关她的终身和下一代的健康,我们应该赶紧劝阻。”   曾淑琴摇头兴叹:“这就叫有心改旧恶,回头已无岸,多好的小伙子,就因为作风不正得了这种病,一辈子的幸福全毁了。”   洪万好一直眉头深锁不吭声,忽然放下碗筷离席,说要去洪爽的宿舍看她。   洪悦劝阻:“她中午才见过我,你现在过去她会怨我跟你们告状的。你至少忍一天,明晚再去,也别见面就问冷阳的事,免得她抵触。”   曾淑琴也说洪爽自从上次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不爱跟家里人亲近,连元旦节都只是回来露了个脸,如今关心她得讲究方式方法,不然定会惹反感。   郑传香纠正:“她不是有意疏远我们的,这孩子从小要强,可是运气不好遇到那样的对象,怕家里人担心,也不好意思面对我们,得多给她点时间修复心情。阿好,你明天煲点老火汤送去给她,就说下周星期天我想请三姨婆五姨婆来家里吃饭,让她回家帮忙张罗。说完这个再问她跟冷阳的事。”   洪欢叮嘱:“老豆,如果二姐不肯和167分手,你先别逼她,叫她做好防护措施,千万别被感染。最好编个理由哄她去做血检,查出结果,我们心里也踏实。”   她总算说了句有建设性的话,家人高票通过。洪万好综合他们的意见忍耐一夜,付出了失眠的代价。   第二天下班前,洪爽接到冷欣宜的微信。   “阿爽,冷阳感冒发烧在家躺了一天,今天图书馆的网络必须完成升级,我可能很晚才能回家,你能去我家给他做饭吗?”   洪爽下班直奔冷家,敲开房门看到水煮白菜般有气无力的男人,连忙扶住他。   冷阳自称昨天降温忘了添衣保暖,又抱怨榕州的冬天比传说中湿冷,期间不停咳嗽。   “是你太不会照顾自己,前几天网上电视上都在发布降温预警,琳琳才五岁都知道打电话叫我多穿衣服,你怎么比小孩子还没常识?”   “谁叫你不提醒我,还不如琳琳体贴。”   “你多大了,这种事还用别人提醒?再说,你也没提醒我呀!”   她气呼呼倒了杯热水,督促他喝了一大口,又去卧室取来毛毯裹住他。   受到照顾,冷阳暖在心头,低声问:“是姐姐叫你来的?”   洪爽莫名来气:“她说你昨晚就病了,在家躺了一天,你中午也没吃饭吧?干嘛不早点通知我?”   他微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得个感冒就惊动所有人,多难为情啊。”   她摸摸他微烫的额头,突然窜起心疼,果断指示:“我给你带了白粥,吃完去医院。”   母亲住院期间的经历给冷阳留下严重阴影,小病情愿靠拖,架不住她强迫,饭后去附近医院挂了急诊,却坚决不肯打针输液。   洪爽只得妥协,开了一些退烧感冒药原路返回。   他俩在小区门口与前来送汤的洪万好不期而遇。洪万好见冷阳戴着口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俨然病号装束,惊疑质问:“二妹,这小子怎么了?”   “哦,他感冒发烧,我刚陪他去医院看病。”   洪万好又是一惊:“那你们现在准备去哪儿?该不会带去你的宿舍吧?”   洪爽不得已说实话:“他也住在这个小区,我正要送他回家。”   洪万好目瞪心骇,嘴空张了半晌方抖出叱喝:“他为什么搬来这里,是不是方便缠你啊?二妹,你竟然还在跟这艾滋佬交往,脑子真的进水了!”   他冲上来揪住冷阳,颤声怒斥:“衰仔,好端端的感冒发烧,我看你是艾滋病发作了,这样还敢接近我女儿,想害死他啊!”   洪爽阻拦未果,见他狠狠推倒冷阳,不禁动怒:“老豆你干嘛打人,他在生病啊!”   洪万好执拗地抓住她的手拽行,强令她回家。   “放手,我不回去!”   “你这个傻女,世上男人千千万,你挑个武大郎模样的,或者一辈子吃软饭的,老豆都依你,就是不能选这衰仔!”   “我不,你放开我,我死都不跟你回去!”   洪爽用力挣脱,一口气连退数米,脸上堆满抗拒。   洪万好见她亲近艾滋仔,反把自己当瘟疫躲避,焦急痛吼:“阿爽,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不理家里人又不听我们劝。老豆知道你喜欢他,可他有艾滋嘛,你们在一起没好结果的,拜托你清醒一点,别再糟蹋自己啦!”   冷阳知道这对父女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剑,赶忙爬起劝说:“好叔,你误会了,洪爽不喜欢我,看我可怜才照顾我的。”   “衰仔,你有够奸,知道阿爽心软就利用这点吃定她,我打死你!”   洪万好认定他迷惑女儿,说话便要老拳伺候。   洪爽抓住他的手腕厉色制止:“老豆,真不干他的事,你别闹了!”   洪万好气愤不过:“老豆是为你好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找错生意拍档不过赔钱,找错婚恋对象一辈子都不得安生,我和二叔的教训你还没看够吗?”   “我早跟他分手了,现在只是朋友,这些都是我的私事,求你不要再管了!”   洪爽心潮跌宕,无法撕开实情,靠别的话发泄怨怼:“我都这么大了,你还管这管那,就算自己不累也该体量一下我的感受啊!被你这么关心我很辛苦的,都快喘不过气了!”   洪万好再没料到有朝一日会被她扎心窝子,急道:“我是你老豆,关心你有错吗?”   洪爽的脑子在热油里滚了几圈,很想让他停止演戏,咬牙忍耐:“你没错,错的是我,你对我这么好,欠你的我这辈子都还不起。拜托你以后别再对我好,让我少欠你一点行吗?”   洪万好日常迟钝,事关女儿却感官敏锐,想拉住她问个明白。   洪爽烦乱躲避:“我现在很烦,你就当我叛逆期推迟发作,放着别管过阵子就好了。我答应你不会自残,也不会给家里惹事,你把对我的关心分给大姐和阿巧阿欢,她们的问题个个比我严重,你管她们才是正理,何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曾淑琴不放心跟踪前来,这时远远见父女俩争吵,庆幸自身有先见之明,小跑上去抓住正在拉扯女儿的丈夫。   “她爸,叫你好好说话,怎么又动起手来了!”   洪万好激动难言,被她拖拽后退。   “妈不是叮嘱你别发火吗?你越是这样孩子越要逆反,今天就先回去吧。”   她夺过他手里的保温壶,走到洪爽跟前和声哄劝:“二妹,你老爸担心你才这样,你多体谅他一点。我们知道你是聪明孩子,不会做傻事,等冷静下来再跟我们说说你的想法好吗?”   说罢将保温壶塞给她:“这汤你老爸花了一天一夜熬出来的,你一定要喝。最近天冷了早晚要加衣服,多喝点生姜茶驱寒,晚上尽量早睡,别熬夜。”   洪爽无形中将继母等人卷入冷战,愧疚地含泪道歉。   曾淑琴知她有苦难言,摸摸她的脸庞安慰。   “傻孩子,一家人干啥说对不起啊,妈知道你心里难受,凡事看开点,时间久了都会过去的。对了,你奶奶说她下周末想请三姨婆她们到家里吃饭,让你回去做菜,你会来吗?”   洪爽用力点头,握住她的手请她勿要挂念。   曾淑琴也点头,让她回去,拉住洪万和不许他跟进。   进入小区,洪爽不住擦泪,冷阳觉得她的双眼是连接自己心脏的两口井,涌出多少泪水就抽走他多少活力,递上纸巾劝导:“我看你还是找机会跟好叔摊牌吧,长痛不如短痛,早点翻篇,后果兴许没那么糟。”   洪爽也预备如此:“下周嫲嫲要请亲戚吃饭,等过了那天再说吧。”   可能与洪万好争执时冒了风,到家后冷阳病情加重,体温升到39°5,缩在被窝里不住寒颤,空调开到最高制热32°也不顶用,深悔没买电热毯和电暖器。   洪爽见退烧药迟迟不起效,再量体温竟已直达40°,怕他烧坏脑袋,想送他去医院。   “不要,外面冰天雪地,我一出去就会冻僵的。”   “你傻了,现在室外温度5°摄氏度,哪有冰天雪地!”   “对我来说就是冰天雪地,我现在最羡慕北方人,能爬在热乎乎的坑头上,你再帮我拿床被子来,我冷得浑身上下直冒鸡皮呀。”   体温过高才会畏寒,洪爽想起幼时发烧,奶奶常用白酒替她擦身进行物理降温,忙回宿舍找来一瓶做菜用的烧酒。   她动手解他的睡衣扣子,冷阳害臊,通红的脸能遮蔽羞窘,言语却走漏痕迹。   “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能擦到后背?”   洪爽白他一眼,倚仗背光的脸保守秘密,从容不迫地替他擦拭身体,发现他的两肋隐约突起,比过去更显瘦削,责问:“你怎么比夏天还瘦,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衣带渐宽左不过一个情字,冷阳不能明言,诙谐道:“我跟一般人相反,别人秋冬长膘,我是一到冬天就掉肉,所以才这么怕冷。”   他今天练就了一项让洪爽心疼的特技,随口一句玩笑又牵动她的痛觉神经,眉心隐隐显出沟壑:“等你好了,我多做点好吃的把你喂胖点,省得你成天弱不禁风。”   酒精蒸发带走了部分热度,冷阳轻松不少,喝了她熬煮的黑糖姜茶,重新裹住棉被,哆嗦成功止住了。   “想不到你还会治病啊。”   听口气似乎来了精神,洪爽略略放心,用毛巾轻轻擦去他额头的薄汗,说:“这只是土办法,待会儿再发烧还得去医院,拖着有可能转成肺炎和脑膜炎。”   冷阳嬉笑:“不会,我小时候发烧,经常拖很久,从没恶化过。”   洪爽奇怪:“为什么拖着?伯母和姐姐不会不管你吧?”   “她们要去摆摊,有时实在没空,只好让我一个人在家养病。我生命力很强,没别的孩子娇气,难受时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洪爽不忍想象他当时的凄苦情状,口是心非戏谑:“那你刚才还要死要活的,琳琳生病时也没你这么爱撒娇,我以为你生来就是个娇气鬼呢。”   他照例调皮一笑,甜美的神采未因虚弱减少。   “因为你在照顾我嘛,有人依靠我干嘛还那么坚强。”   这次撒娇没得到回应,他误解了她的沉默,忙说:“你是不是怕我以后老像这样给你添麻烦?我没那么无赖啦、,而且你也可以依靠我嘛,我没有强壮的肌肉但有发达的头脑,足够保护你。”   洪爽低眉强笑:“太依赖别人不是好事,要是有一天离开对方就会失去生活的重心。”   这句话仿佛反击,回敬冷阳部分心疼,他抓出她放在床沿的右手,暂抛下千结百扣的现状,勇敢告白:“就算有无数原因逼迫我离开你,我也会想尽办法找一个理由留下。做不成夫妻,我们就做一双筷子,酸甜苦辣一起尝。你说好吗?”   他用微笑建造房屋,用声音开辟花园,或许只是转瞬即逝的一刹那,也让洪爽找到了安居乐业的家园,与他手心相对手指紧扣,点头时落下沉甸甸的泪珠。 第77章   半夜冷欣宜下班回家,先来到冷阳的卧室,见弟弟安稳地躺在床上,洪爽蜷缩在床沿上,两个人都睡得很沉。   她不忍惊扰他们,悄悄为洪爽盖上毛毯。洪爽醒来见到她,慌忙滑下床,左手还与冷阳的右手交握,又忙去掰他的手指,冷阳迷迷糊糊呼唤:“洪爽,不要走。”   她胸口疼痛,毅然回头恳求:“姐姐,等他睡熟了我再出去。”   过了十来分钟,她蹑手蹑脚退出卧室,招呼坐在客厅发呆的冷欣宜:“姐姐,我回去了,厨房里有小米粥,冷阳的药都在这儿,明早8点一定让他准时吃,如果再发烧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去医院打针。”   嘱咐未完,冷欣宜忽然握住她的手,触及她的泪光,洪爽怕烫似的惊道:“姐姐,你怎么了?”   冷欣宜哀伤地传情达意:“阿爽,我知道你和冷阳都放不下彼此,可这是不对的,拖得越久,越会令你们痛苦。”   洪爽心头静静地飘落酸雨,微笑:“你别担心,我们已经想通了,所谓的爱情亲情友情都是爱,只不过形式不同,无论类别怎么转换,我和他都会把对方当做最重要的人,不需要承诺誓言,只要活着,就是彼此最大的保障。”   真正的爱能唤醒人们内心沉睡的力量和潜能,正如他们这般。   没条件付出安慰,冷欣宜心疼加剧,抱住她无声痛哭,不停责怪无情的命运和无能的自己。   星期五关佩珊请洪爽冷阳看话剧,事前叮咛她:“我看冷阳好像不喜欢女生主动示好,你先别说我要去,以你的名义邀请他,不然他大概会拒绝。”   洪爽信守承诺,一一按她的安排行事,约好晚上在剧场见。   关佩珊提前处理好事务,下班去附近的轻食餐厅点了一份蔬菜沙拉做晚餐,刚拿起叉子,左边的座位多了个男人,是她眼下最不愿见到的贺阳。   “晚饭就吃这么点,不会搞坏身体吗?”   他温柔的问候令她神经紧绷,好在做戏经验丰富,笑容如假包换:“真巧啊,你也来这儿吃饭?”   “约了客户去你们的会所喝酒,提前过来,刚巧在车上看到你在这里,就顺便进来打个招呼。”   一堆前缀说明令他自嘲发笑,眼里装着一望无际的深情,腔调不由自主低沉:“其实我只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加大笑的力度:“很好啊,身体健康,工作也很顺利。”   若即若离对动心的人来说是一剂慢、性、毒、药,自那日偷欢后贺阳对她的渴望与日俱增,每天总有一个时段为之恍惚。此刻觉察到明显的疏离,自然焦躁不甘,直白道:“最近我一直很惦记你,可感觉你在故意躲我。”   他尝试去握她的手,女人惊忙退缩,视线也全面撤离了。   “对不起贺经理,我想我们之间不该存在这样的对话。”   贺阳叹气:“你想说那天的事都是意外,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可能的话他情愿如此,只因浅尝辄止易生迷恋,他不甘心单方面沦陷,想拖住她逃离的双腿。   关佩珊要摆脱纠缠又不愿损失人脉,主动自责:“那天是我不对,不该喝得烂醉丧失自制力,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真的很抱歉,还请你原谅我,早日忘记这件事。”   “你觉得我是有任何女人投怀送抱都欣然接受的男人?如果你这么看我,那就太过分了。”   被他受伤怨忿的目光炙烤,她暗骂这人不知好歹,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完全拎不清自身分量。但要应付他,还得进一步装弱势。   “贺总,我对你只有感激,除此之外不能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你是知道我的处境的,我在关家寄人篱下,没事还被鸡蛋里挑骨头,要是被抓住这种致命的把柄,今后可能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你也不希望我落到那样的下场吧?还是说你认为我是随便的女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和男人乱来?”   贺阳连忙否认:“我发誓绝对没有一点伤害你的念头,我只想……只想关心你……”   她将他引入航道,游刃有余划起船桨:“自从你在韩国人手上救下我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也还记得中秋前你带我去扎灯笼放孔明灯的情景。萍水相逢,你却那么关心爱护我,我一直觉得你是老天派来的贵人,非常信任依赖你,不然那晚也不会情不自禁,做出那么失格的事。”   脉脉含情的神态似醇香甜酒撩拨着贺阳,不知不觉就微醺,动情道:“那晚,你后悔吗?”   她微笑摇头,再巧妙杂糅一丝哀怨:“我怕破坏跟你关系,也怕我们的生活会因此受到威胁,你知道姜小姐她……”   贺阳明白厉害,也不打算放弃姜家这块跳板,找她讨说法不过是意难平。得到这番温存软语,胸中块垒立消,轻轻点头:“别怕,我保证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但也请你别再回避我,这些日子没有你的音讯,我的心每一天都是揪紧的,真怕从此和你断了联系。”   关佩珊转露羞色:“我是内疚害怕,不知怎么面对你,其实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   “那我们都别把这事当芥蒂,还跟过去一样,好吗?”   “好。”   换得她会心微笑,贺阳抒怀畅意,这次精明世故没帮他识破演技,到底落了个英雄难过美人关。   关佩珊到达剧场,洪爽和冷阳已进入观众席。见冷阳坐在中间的位置,关佩珊暗赞洪爽识趣,欢欣地向他们问好。   冷阳这时方知洪爽约他看话剧都是借口,真实用意是帮关佩珊牵线搭桥,想来前一次的饭局也是她们商定好的。   他无名火起,耗费极大的耐心才未离场,但全程乌云盖顶,散场后关佩珊提议去吃宵夜,他冷冰冰甩出一句:“我累了,想回家。”,直接封杀对方任何企图。   洪爽看出他生气了,回程中讲笑话逗他开心,也收到厉声呛白。   “没看见我正在开车,想出车祸吗?!”   初见他阴阳怪气发火,她跟着心乱。快到住处时遭遇大堵车,冷阳狷躁地猛按喇叭,她情知这是针对她的,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无视他的呼喊步行回家。   快到小区门口,他驾车追来,违章将汽车抛在路边,跑步抓住她。   “好端端的你干嘛赌气?”   她挥手甩开,无法削去棱角:“赌气的人是你!我做错什么了,你要一个劲儿给我脸色看?”   冷阳以为她毫不体量自己,终于爆发:“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做错了什么,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可笑?上次吃饭还有今天的话剧都是你为关佩珊安排的相亲大会,对吧?你怎么想到把我推给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一件衣服穿着不合身就打折转让,还说要珍惜我,结果把我看得这么廉价!”   他的责问恰似双、刃、尖、刀,转眼将洪爽的心扎成莲蓬,逼她大声吼嚷:“我是想给你介绍女朋友,你不中意姗姗就算了,干嘛这样污蔑我?”   “谁让你这么做了?明明知道我的心思,还专踩我的痛处!你太无情了!”   他暴躁的凶状令她惊愕,怔愣片刻,瞪大眼睛也盛不下疯涌的泪水,赶紧伸手用力抹去,强忍激动指责:“冷阳,你说这种话才是在往我的伤口上撒盐。我知道你还喜欢我,我心里也只装着你,可是没办法,谁叫我们是亲姐弟呢!爱到死去活来也不可能在一起,难道这辈子就这样非你不嫁,非我不娶了吗?这种感情既不道德也不正常,我们不可以再错下去!”   冷阳被塞进冰桶,怒火灭到不余一缕烟尘。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你不能强迫我立刻抹杀对你的感情,这同样违背人性!让我很痛苦啊!”   “你以为我就不痛苦?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想,要不干脆和你私奔到无人的荒岛上去,只要与世隔绝就能和你做夫妻了。可这现实吗?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说服自己做你的姐姐?我不想让我们都陷在原地,想带你朝前看,所以才答应姗姗帮她追求你。那天在餐厅看你们聊天聊得很投机,我难受得要命,明知你是我的亲弟弟,却还是放不下,还是会嫉妒!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洪爽的坚强没能撑到终点,看着她崩溃哭泣的惨状,冷阳懊悔辩解:“你误会了,我对那女人完全没好感,她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满满的全是算计,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才勉强敷衍。”   他心疼地搂住她,为刚才的任性道歉。   她像船只驶入避风港,拽着他的衣襟释放压抑的情绪,呜咽哭喊:“我真的很讨厌做你的姐姐,我想和你结婚,做你的老婆,给你生孩子……”   冷阳被她的憧憬招出眼泪,尽力抱紧她,哽咽:“我也是啊,只想和你结婚,只想让你做我老婆,我们本来会很幸福的,老天偏偏让我们做亲姐弟,硬要把我们打入地狱……”   二人忘形地抱头痛哭,一个人影游移靠近。   “二姐。”   看到洪欢,洪爽惊慌地推开冷阳,伸手擦脸,再将湿漉漉的双手放在衣服上来回擦抹,掩耳盗铃问:“你怎么在这儿?”   “妈让我送两件厚外套给你。”   洪欢也很慌张,交付衣服的动作似在传递违禁物品,而后迅速离去。   洪爽与冷阳忧疑对视,都认定小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洪欢以加速度行走,最后百米冲刺跑进家家乐,将曾淑琴拽出收银台,拉到店外僻静处。   “这么急,鬼在追你吗?”   “妈,不好了,不好了!”   洪欢狠狠两个深呼吸,更用力地抓住母亲:“我刚刚去给二姐送衣服,在小区门口看到她和167,无意中听见他们说话,差点被活活吓死!”   曾淑琴惶恐:“你二姐也染上艾滋了?”   “比这个还可怕!”   “她怀孕了?”   “还要更恐怖十倍啊!”   曾淑琴想象不出,催她快讲。   “当时二姐和167难分难舍地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哭得很伤心,167边哭边吼,说‘老天偏偏让我们做亲姐弟,硬要把我们打入地狱!’,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亲姐弟’啊!妈,我敢断定167没得艾滋,这个才是二姐和他分手的真正原因!”   曾淑琴的脑袋顿成碎鸡蛋,呆哑半晌,懵然地望着女儿。   洪欢使劲摇晃她的肩膀:“妈,你也吓傻了吧,要挺住啊!”   曾淑琴推开她,退出两步,定神道:“这不可能吧,你二姐是夏蓓丽生的,冷阳的妈又是冷大小姐,他俩要是亲姐弟,那谁是他们的亲爹?”   洪欢怀着恐惧心理分析:“嫌疑人只有两个,姜开源和老豆。”   “胡说!冷阳怎么可能是你老爸的儿子!”   “妈,这种时候最需要冷静,你想老豆以前跟冷大小姐感情不错。当时夏蓓丽正和姜开源私通,他和冷大小姐都是苦主,出于报复联手反过来给渣男贱女戴绿帽也说得通啊。”   合理猜测令曾淑琴脸生煤灰,强行说服自己和他人:“不会的,你老爸和冷大小姐都不是那种人,我肯定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洪欢以拳捶掌:“老豆没问题,那就只剩姜开源一个选项了。二姐是他和夏蓓丽生的,老豆当了二十六年便宜老爸,实在冤死了!”   她愤恨满腔,替父亲喊冤,曾淑琴正呵斥捂嘴,洪万好已来到身后。   “你们又在吵什么?”   “没、没事。”   洪欢不满母亲的懦弱做法,推开她大声告状:“老豆,你被人害惨了,原来二姐不是你亲生的,姜开源才是她的亲爹!”   曾淑琴见丈夫傻眼,生怕他受不住打击,拉住女儿训斥:“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少兴风作浪!”   洪欢越要当警钟:“老豆,我亲耳听见167说他和二姐是亲姐弟,他们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那就只能是一个爹生的啰。除非你曾经和167的妈妈做过那种事,否则除了姜开源还有谁能同时做他们的爸爸?”   洪万好目眦尽裂,眼珠左右一转,发出土拨鼠般的厉吼:“混蛋!这对狗男女都是畜生!”   曾淑琴以为他的愤怒源于上当,赶忙扶住他抹胸口:“你别急,也许二妹他们搞错了。”   洪万好已完全明了洪爽近期为何有那么多反常表现,推开妻子,抽风似的咆哮:“二妹是我的亲骨肉,关姓姜的鸟事!我早怀疑是他和夏蓓丽背地里使坏才让二妹疏远我,两个披人皮做鬼事的贱人,这次我绝饶不了他们!”   洪欢争辩:“不是啊,老豆,我真的听得很清楚,167那个人做事谨慎,又和姜开源夏蓓丽有仇,没真凭实据怎么会相信他们?”   “你懂个屁!再胡说八道我先揍扁你!”   洪万好震住洪欢,吩咐曾淑琴给洪爽打电话,让她明早9点带冷阳回家。   说罢疾步走向停在店门外的家用面包车,曾淑琴抓住车门问他去哪儿,他咬牙切齿发动汽车:“我去找那两个贱人,明天一块儿对质!”   多日的忧虑惶惑得以解答,他带着冲宵怒火来到姜家,踏进这原本终生不愿涉足的肮脏地界,厌恶加倍膨胀,一遇摆出大佬样的仇人便拳脚相向。   家里没保镖,三个保姆外加夏蓓丽协力方止住扭打,姜开源下令报警,洪万好不顾一切吼啸:“衰佬,你抢人老婆又抢人家产,连人家的女儿也要抢!阿爽是我的亲生女,你编些不要脸的谎话骗她,砒、霜都毒不过你!”   姜开源摸着开裂的嘴角大骂:“洪万好,你是不是得健忘症了?小爽本来就是我和阿丽的孩子,这事你二十七年前就知道,现在又翻脸不认账!前段时间还拼命唆摆两个孩子结婚,想害他们乱、伦,你才是嘴上抹蜜,肚里流脓!”   夏蓓丽助阵:“洪万好,你早就知道小爽不是你的种,当初还逼我打掉她,装了二十六年好爸爸,入戏太深出不来了吗?可惜我们已经告诉小爽真相,她也相信了,你霸占她那么久该够了,为了她的前途幸福放手吧,再执着只会让她更受伤!”   “呸!”   洪万好喷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现场只他和夏蓓丽知道洪爽的真实身世,他赌这女人不敢坦白,铿锵郑告:“阿爽是我亲生的,我有证据!”   夏蓓丽嘲他负隅顽抗:“你能有什么证据?”   “她一岁多的时候我带她做过亲子鉴定,她就是我的亲骨肉!”   剑走蜻蛉,还真唬住敌方。   姜开源怒道:“小爽一出生我和阿丽就为她验过DNA,鉴定结果上写明了我才是她亲爹!”   洪万好当年听夏蓓丽说过她为洪爽做了亲子鉴定,证明她不是姜开源的孩子。此刻奸夫的说辞与淫、妇的虽不相符,但他仍凭直觉断言:“你那份报告是假的,这婆娘背着你做了手脚,你被她耍了!”   夏蓓丽变色詈斥:“洪万好你别发癫了,再说疯话我真报警了!”   她有些心虚,然底气未损。原因是那份鉴定报告结果有误,但百分之百真实。   这还得感谢当年粗心的送检员拿错了化验样本,姜开源为避人耳目,又在联系人名栏上填了她的姓名地址。   报告出来后一个月,机构负责人悄悄找到她,告知差错。这过失相当严重,在当年不止送检员失业,几个管事的也难辞其咎。因此负责人求她别声张,给了她正确的鉴定结果,而那张错误的鉴定报告却无人追究,成为她欺骗姜开源的法宝。   洪万好也将目标锁定姜开源,指鼻喝令:“明天你来我家,我拿鉴定报告给你看,不分清真假这事没完!”   姜开源鄙弃:“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的时间每秒钟都价值百万,凭什么给你浪费?”   “好啊!你不来我就去找记者,让他们把我们两家的恩怨拍成新闻,卖给媒体最少也值一百万!”   “你个死佬敢威胁我!”   “别跟我耍威风,一句话,明天来还是不来!?”   洪万好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姜开源只当他loser输不起,索性赏他一副棺材,约定明早9点到洪家做个了断。 第78章   洪万好离开姜家,夏蓓丽气汹汹追出来。   “洪万好,我不管你在哪儿造的假,想怎么乱来,总之这次我绝不把小爽让给你。你明天最好当着她的面老老实实放弃,不然我保证她会恨死你!”   洪万好看出这女人志在必得,死死捏紧双拳,扼制掐死她的冲动。   “夏蓓丽,我以前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有那些冷血罪犯才杀人不眨眼,没想到你跟他们是同类!我和阿爽做了二十六年父女,疼她像疼自己的亲骨肉,她也一直把我当成她最亲的人。现在你居然唆摆姜开源欺骗她,想让她跟我反目成仇!我自认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害我?”   夏蓓丽神情阴狠:“谁叫你脑子蠢,从不吸取教训,不是你的却偏要强求。当初非逼我嫁给你,现在又非让小爽做你女儿,我拜托你想想自己配不配啊!还敢说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跟你结婚那八年,我一事无成,大好青春全浪费了。小爽也是,在穷家小户活了二十六年,纯粹是在虚度年华,她是我夏蓓丽的女儿,应该跟我一样拥有华丽精彩的人生!”   “你口口声声为她好,其实只是为自己!硬说小爽是姜开源的女儿,好拆散她和冷阳。小爽很爱阳仔的,她现在很痛苦啊,你这个亲妈却宁愿看她受折磨,我只有八个字形容你,口蜜腹剑,心如蛇蝎!”   “她不过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好端端一个聪明孩子被你教得那么蠢,已经上过一次当又上第二次,我看着都揪心!而且冷阳那衰仔根本斗不过姜家,他再得寸进尺,下场铁定比冷忆梅更惨,我不能让小爽为他陪葬!”   她总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歪曲是非,洪万好的脑血管扩张到极限,随时会炸裂。撤退前警告:“你再能数黄道白,假的还是假的,如果小爽不认我这个爸爸,我就告诉她她真正的身世,成全她和冷阳!”   夏蓓丽拿出赌徒的气魄,面不改色冷笑:“你想害小爽同时被姜洪两家嫌弃就尽管去说,以她的性格知道真相一定无颜面对你们,你今后休想再看到她。”   洪万好回到家,曾淑琴正靠在床头盘膝等待,听见动静弹跳下床开门迎接,满脸焦灼地望着丈夫,嘴上却作不了声。   洪万好要为明早的决战储备力量,先做简短通告:“明天那两个贱人都会来,现在我只说两点。第一,二妹是我亲生的;第二,明天上午不开店,早上早点起床做饭,然后先跟老妈通个气。”   曾淑琴惴惴道:“我快被吓死了,刚才都没敢跟妈道晚安。妈的病刚刚好,经不住刺激,我看明早还是想办法支开她。”   洪万好毛躁:“你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这件事就是姜开源和夏蓓丽合伙搞鬼,骗二妹和冷阳说他们是亲姐弟。妈知道这是谎话,只会生气,帮我骂坏蛋,能受什么刺激?”   曾淑琴群疑满腹,直觉事实并非如此,又不敢探究,只得服从他的安排。   这晚当事人们都失眠了,洪爽差点当逃兵,幸好有冷阳陪伴,半夜起床见他躺在沙发上,她空虚的城池就有了守卫,勇敢迎接人生的转折点。   早上他们提前半小时来到洪家,姐妹们都听从父母吩咐外出了,郑传香刚听洪万好讲述原由,气得大骂仇人无耻,见到洪爽赶忙拉到身边坐下,紧紧握住她的手说:“二妹,我都听你老豆说了,你和阳仔上了姜开源夏蓓丽的当!真是小人作孽,不顾天理呀,这种黑心话亏他们编得出来!”   老太太捂住胸口喘气,洪爽冷阳莫名惊诧,不约而同看向洪万好。   洪万好面带炭色,心中装着千言万语,见到女儿声带却被卡住,目示曾淑琴支援。   曾淑琴忙说:“二妹,你先说说你和冷阳到底为什么分手啊?冷阳,你究竟得没得艾滋?”   如今冷阳想尽快让事件透明化,照之前与洪爽商定的坦言:“我没病,也没在外面乱搞,那次我刚从贵阳回来,姜开源就来找我,说我不能和洪爽结婚,因为……因为我们是亲姐弟……”   洪万好悍然断喝:“他说谎!阿爽是我女儿,怎么可能跟你是亲姐弟?!”   他的态度无比沉定,两个年轻人心底重现波澜,冷阳忙求证:“一开始我也不信,可他拿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上面显示他和洪爽是父女,我还专门去上海找专家鉴定过,那报告是真的。”   洪万好猛拍茶几:“那是夏蓓丽私下动的手脚,就算报告是真的,结果也是假的!”   冷阳无奈拿出另一证据:“不止这份报告,事后我还找人为你和洪爽做了亲子鉴定,报告上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闻听此言,郑传香和曾淑琴登时遑疑,洪爽知道父亲正瞪视她,深深垂头,心乱如絮。   洪万好智商一般,紧要关头应变力超常发挥,质问冷阳:“你们拿什么去化验的?”   冷阳说:“洪爽悄悄找了几根你的头发,由我带去深圳做鉴定,就是我骗你们得艾滋那天。”   郑传香醒悟:“怪不得当时二妹哭得那么惨,原来知道了鉴定结果,阿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洪万好叫母亲别急,再问冷阳头发是哪儿找到的。   洪爽不能老装哑巴,抢先代答:“就在你和妈的卧室。”   洪万好峻急道:“我很少掉头发,你妈才脱发严重,卧室里的头发基本全是她的,你确定没拿错?”   洪爽受到提醒,惊忙抬头支吾:“妈的头发染过又烫过,我找的都是又短又硬的黑头发,应该不会错。”   曾淑琴但愿她搞错了,着急作证:“我新长出来的头发也又黑又硬啊,你瞧瞧!”   她低头拨开发丝向众人展示,郑传香对洪爽说:“肯定是你误把阿琴的头发当成你老豆的了,验出来当然没血缘啦!”   洪爽不等女儿表态,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折叠过的文件。   “亲子鉴定我这儿也有一份,是你一岁多的时候去省司法鉴定中心做的,你自己看吧。”   当年他核实范瑞明和洪爽的关系,做了一次DNA鉴定,为简化程序以自己的名义进行。因提防夏蓓丽,留着这份报告,今日看来实乃万幸。   目睹报告上的结论,洪爽和冷阳都像困在隧道里的人找到出口,惊喜难以言喻。   洪万好说:“夏蓓丽和姜开源私通时怀了你,顺便把这事栽他头上,好栓牢他。我也差点被她骗了,做了这个鉴定才确定你是我的亲女儿。那对奸夫淫夫不肯让你和冷阳结婚,就说瞎话拆散你们,你们两个傻瓜也不吭声,闷头闷脑被他们骗,真气死我了!”   教训未完,门铃响了,仇人们衣冠楚楚步入厅堂,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们。   姜开源傲慢道:“洪万好,我最多给你半小时,有话快说吧。”   洪万好稳坐不动,露出有别往日的彪悍气势:“本来进门都是客,但你们这对狗男女实在太恶心,我不想让你们坐脏我的椅子,就站着说话吧。”   他将鉴定报告揉成团掷给姜开源:“这就是我和阿爽的亲子鉴定书,比你那份真多了!”   姜开源打开看了一眼,虽有疑惑却未上心,嗤笑:“洪万好,你弄虚作假有意思吗?恨我和阿丽不要紧,为什么非得牺牲两个孩子?小爽是冷阳的亲姐姐,你让他们乱、伦,最终受害的还是他们!”   “你放屁!阿爽是我女儿,她和阳仔没有血缘关系,两个人相亲相爱,结婚就是珠联璧合,你和夏蓓丽说谎话棒打鸳鸯,跟当年出轨偷情一样可恶!”   洪万好直奔姜开源而来,夏蓓丽遽然挡到丈夫跟前,傲视前夫:“洪万好,你是不是去参加过演员进修班啊?戏演得跟真的似的。我怀小爽时你人在榕州,怎么可能是她的爸爸?”   说完面向郑传香:“郑老太,阿爽93年6月出生,洪万好前一年去了香港,92年11月才回来,这事你应该很清楚。中间只差了7个月,但阿爽可是足月产的,随便问个有常识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传香忙替儿子辩论:“阿好是92年11月才回榕州上班,可他9月份悄悄回来过一趟。”   “哦?他回来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当时你和这野男人私通,阿好听到风声气得要命,专程回来捉你的奸啊!”   夏蓓丽哈哈大笑:“原来他那么早就开始编故事了,他回来的时候你亲眼瞧见了?”   郑传香当即语塞,此事她确不曾亲眼目击,基于对儿子的信赖才未加怀疑。   洪万好抢话:“贱女人你还想抵赖,那次我是搭水生叔的大货车回来的,当晚在鸿雁旅馆跟你见的面!”   又提醒郑传香:“妈,水生叔你认识的,那会儿他长期在榕港线跑货运,常有人搭他的便车。”   郑传香本能地点头,潜意识里倾向他的说辞。   其他人各有疑惑,密切关注动向。   夏蓓丽冷笑:“水生叔我也认识,十几年前就得癌症过世了,洪万好你以为弄个死无对证就能圆谎?我今天特地带了证人来,让你老妈看看你当年是怎么对小爽的!”   她打开房门叫进一男一女。   冷阳认出女的是上次见过的妇产科医生田秋菊,旁边的中年男人很陌生,但洪家人都熟悉,郑传香首先发问:“阿良,怎么是你啊?你也被这婆娘收买了?”   洪爽忧急地向冷阳介绍:“这是我老豆的表弟,木子良,家住南沙。”   木子良难为情地朝郑传香尴笑:“三舅妈,我不是来闹事的。阿好从前对阿爽做了一件坏事,一直叫我瞒着你们。现在夏太太说你们有知情权,让我来当面说清楚。”   洪万好激怒攻心,脸皮涨成紫茄色,指着木子良大骂:“你个没良心的衰仔,我帮你还了好几万赌债,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害我!”   夏蓓丽替木子良挡驾:“你这是心虚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装出光明磊落的样子就别怕人揭短!阿良,等菊姐说完你再说。”   田秋菊二次上阵轻车熟路,事件描述得更为鲜活。洪爽再听一遍仍旧冒冷汗,郑传香和曾淑琴一齐腿软,惊问洪万好:“阿好,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啊?你真带这女人去堕过胎?”   田秋菊积极进攻:“当然是真的,我还有他亲笔写过的保证书,交给你孙女了,不信问问。”   冷阳注视洪爽,等她轻轻点头,取出那张保证书,走向洪万好。   “好叔,这东西是你写的吧?”   他没说书信已经过技术鉴定,想再来一番试探,不料洪万好断然承认:“没错,是我写的,田医生没撒谎,我是曾带夏蓓丽去社区卫生院找她和曲万珍医生做人流。”   正面对决,唯有死战,他运用空手下白刃战术,接下这一指控,再对木子良说:“阿良,你不用发言了,想说的话我替你说。阿爽刚出生时我以为她是姜开源的种,一天也容不下她,所以跟阿和约好去南沙找表叔,让他帮忙找户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把阿爽送走。表叔很快找好门路,让我们把阿爽抱过去,还写好姜醋纸让我签名画押。孩子刚要抱走,夏蓓丽和姜开源就来了,硬把阿爽抢了回去。后来我知道阿爽是我的亲骨肉,后悔得不得了,求表叔替我保密。当时阿良也在场,他今天不知收了夏蓓丽多少好处,跑过来出卖我,目的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当初怎么讨厌阿爽,怎么对她不好,让你们以为我一直在演戏,这样阿爽就会恨我了!”   他道破敌人用心,立刻慷慨自辩:“我是做过错事,差点在阿爽出生前杀了她,又差点把她送人,可那都是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她亲生老爸的情况下。你们想想,一个有自尊的男人,看老婆怀了奸夫的孩子,能忍气吞声,心平气和对待那个野种?我当时气到极点才失去理智,等验完DNA就立刻清醒了。妈,阿琴,这二十六年我是怎么抚养阿爽的,你们都看到了。阿爽,你还记不记得老豆是怎么把你养大的?我对你不好吗?不配做你爸爸吗?”   他逼至洪爽身前,抓住她的肩膀剧烈摇晃,似在挤压自身心血。   洪爽混乱无措,泪水溃坝。   姜开源耐性已尽,看看手表,打算终止闹剧,呵斥:“洪万好你省省吧,这样闹下去完全没意义,你抚养阿爽成人,花了多少钱,我在尾数后面加个零还给你!”   洪万好猛力啐他:“你以为用钱就能买到一切?想冒充阿爽的爸爸,那好,我们这么多人做见证,你马上和阿爽去验DNA,看是什么结果!”   夏蓓丽洞悉他的路数,抢白:“洪万好,冒充老爸的人是你!有种你现在带小爽去做亲子鉴定,让她看看谁在撒谎!”   趁洪万好失语,迅速追击:“怎么?不敢去?心里没鬼你怕什么?!”   洪万好爆吼:“你心里的鬼才最凶最猛!我早带阿爽做过鉴定了,她的亲爹是我,不是那边那个衰佬!”   “我们也早带她做过鉴定,我老公才是她的亲爹!”   “你们的报告是假的,我的才是真的!”   “这么有把握那就再去验一次啊,不敢去就是心虚!”   木子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替夏蓓丽助威:“阿好,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亲儿不怕化验,你那么肯定就再带阿爽去做一次化验嘛,这样赌气解决不了问题。”   洪万好愤怒暴打忘恩负义的表弟,现场大混乱,数秒钟后在冷阳的厉吼下暂停。   青年终于屏蔽干扰波,智商上线,愤懑道:“我太在乎洪爽了,才会当局者迷,被你们带进沟里。还有一种方法能快速验明真相,那就是我和洪爽去做亲缘鉴定!”   他转身将手伸向洪爽。   感觉他灼灼的双眼仿佛指路明灯,她毅然抓住他的手,像一对突破迷雾的燕子冲出家门。   冷阳驾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安慰紧张沉默的女人。   “没什么好怕的,最糟的结果早已经出现了,我有预感,等在前面的会是转机。”   有他陪伴,比任何保险措施都令洪爽安心,欣悦地望着他,用力颔首。   “就算没有转机我也不怕,因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心田遍布复苏的春景,眼泪融冰似的流淌,怎么擦也擦不完,想说的话也是再多羞赧都挡不住。   “如果不是这段经历,我可能不会发现我原来这么喜欢你。以前我很讨厌袁强、周益群,现在却特别感谢他们,因为他们让我遇见了你,我敢肯定这是我一生中无可替代的最幸运的事。不管这次鉴定结果如何,至少在这之前请允许我像恋人那样爱你。”   各种喜悦感动的洋流在冷阳脸上交汇,喜欢向她撒娇淘气暴露童稚的一面,但在这倾诉衷肠的神圣时刻,他适当展现了礁石般的沉稳,微笑道:“你想害我出车祸吗?突然深情告白,我高兴得心脏病快发作了。”   他打开储物盒,拿出抽纸递给她,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认识你也是我幸运的起点,这才刚刚出发,离终点还远着呢。” 第79章   经过6个小时的艰难等待,新的鉴定结果到了二人手中。   来到公安局大门前,再次与洪爽交换过鼓励的眼神,冷阳抽出装在文件袋里的报告,曾带给他们残酷打击的“确认无血缘关系”的大红章将功补过似的出现了,喜悦的狂潮势如破竹,将一对年轻人推向重生。   “我是老豆亲生的!我是老豆亲生的!”   “我们不是姐弟,可以做夫妻啦!”   狂喜常以行动体现,他们立刻激烈拥吻,丝毫没有“初吻”的矜持,尽情释放压抑已久的爱恋,愿持续至天荒地老,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人更形同无物了。   门口的警卫足足忍耐了两分钟,过来提醒他们注意公共道德。洪爽羞惭,拉着冷阳飞奔逃离。回到汽车上,激情退居二线,只想抱紧对方,观赏慢慢绽放的幸福之花。   发觉他不停偷笑,她爬在他肩头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后每天你会给我做什么好吃,都想到明年了。”   冷阳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浸透红晕,眼中的向往是她见过最美的风景。   她难为情地斗嘴:“我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心情做饭的,也许心情不好时会拿泡面打发你。”   他不改柔情:“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饭菜好不好吃,取决于做饭的人,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泡面也是美味佳肴。”   这情话宛若甜美醉人的酒心巧克力,她不禁欢笑如蜜:“骗你的,我不会不负责任到让喜欢的人吃泡面,往后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把你喂得膘肥体壮。”   他佯嗔道:“你想把我养成大胖子?做红猪的老公也一定要变成猪吗?”   他很久没拿她的旧名取笑,苦尽甘来忍不住老梗新玩,被她狂挠咯吱窝便嬉笑还击。   经历这场磨难,今后再没有挫折能难倒他们,牵着彼此的手,闭上眼睛也能走出困境走向光明。   傍晚他们返回榕州,洪家老小正聚集等苦候,门开时除洪万好以外,所有人都围上来,急杵捣心,欲言又止。   冷阳扶住郑传香,和悦道:“阿洪婆,不,奶奶,鉴定结果出来了,我和洪爽没有血缘关系。”   人们欷歔欢呼,异口同声重复:“那就好!”   洪悦喜溶溶抓住洪爽的手:“我就说姜开源的话信不得,想让二妹做女儿,凭他也配!?”   郑传香嫌恶道:“他就是千年乌龟下臭卵,老坏蛋一个。不过最坏的还是夏蓓丽,真想把你老豆和二妹往死里害啊。”   洪万和庆幸侄女的真实身世未暴露,回头与大哥对视一眼,帮老母数落仇人:“吃蒜辣心,玩火烧身,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生前不是干净人,死后重做龌蹉鬼呀。”   洪爽靠近洪万好,怯生生叫了一声“老豆”便愧疚地不敢直面他。虽是无心之过,但她这段时间的举动狠狠伤害了父亲,不用细想也能感知他心中的寒凉。   曾淑琴马上打圆场:“他爸,事情都搞清楚了,孩子上了坏人的当,你别怪他们。”   岂料洪万好陡然怒吼:“我辛辛苦苦养了她二十六年,别人随便挑拨几句她就怀疑我不是她亲爹,我能不怪她吗?”   患得患失的危机感时刻碾压他的神经,脱险时分也需要发泄。   家人们赶忙劝解,冷阳也诚恳道歉,冷不丁听洪爽放声大哭,都愣住了。   “老豆我错了,你别生气!”   她用力抱住洪万好,仿佛回到柔弱的幼儿时期,靠着对父亲的依赖存活。   老豆还是世界第一的好爸爸,失而复得后她更懂得了他的珍贵。   洪万好随即心软,含泪搂住她,心疼责备:“傻女,老豆那么疼你,你怎么能帮仇人来伤老豆的心呢?以后不许再听信谣言了。”   洪爽使劲儿点头,发誓只听他的话。   郑传香认为他们需要独处化解伤痛,找借口离开,旁人收到她表情暗示也纷纷借故退场,留下空间让父女俩谈心。   过了许久,哭到疲累的洪爽靠坐在洪万好身旁,枕着他的肩头说:“老豆,你还记不记得我六岁那年春节,你领我和大姐去逛灯会。我不听话,一个人跑丢了,在公园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才被你找到,之后吓得好几天不敢出门。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像当时那么害怕,以为会和你彻底失散,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了。”   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泣,洪万好跟着心酸落泪,伸手搂紧她:“你永远是老豆的乖女儿,只要心还在这个家,离得再远老豆也会把你找回来。”   在父亲手里擤完鼻涕,洪爽挽着他的胳膊撒娇:“老豆,你原谅我了吗?”   洪万好笑着刮刮她的鼻梁:“老豆没生你的气,老豆也吓坏了,你要真信了夏蓓丽的话不认我这个爸爸那可怎么办?”   “是我笨,脑子迟迟没转过弯,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是你亲生的。以前我还以为自己智商不低,如今看来都是假聪明,老豆你说我要不要多吃点核桃补脑子?”   她顽皮撒娇,成功逗笑父亲,洪万好自欺欺人道:“你这是随我,吃再多核桃也没用。”   “那我也是傻人有傻福,有这么好的爸爸,这么多爱我的家人,还遇到了……”   她差点得意忘形,急忙赧然中断。   洪万好替她填空:“还遇到了聪明又疼你的老公,是吧?”   父女相对甜笑,洪万好正欲说话,大队人马回来了。   郑传香见他们手握手和好如初,对曾淑琴说:“我早说他们父女俩没事的,我们用不着在外面逗留那么久,还耽搁说正事。”   曾淑琴笑嘻嘻将冷阳推到洪万好跟前,冷阳春风满面请求:“好叔,刚才我都跟奶奶和琴姐说好了,我想和洪爽结婚,现在正式向你提亲。时间太晚了,没来得及准备聘礼,明天一定补上。”   洪万好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找女婿只看心意,最近这些事也算对你的考验,你的表现我很满意,可以放心地把阿爽交给你啦。”   洪欢早忘记对冷阳的贬损,向洪爽贺喜:“二姐,167为了你情愿被误会成艾滋佬,这种牺牲自我保护爱人的精神比得上黄继光董存瑞,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保证能直通天堂。”   曾淑琴啐道:“你不说话舌头会变短吗?大喜的事还一口一个死字,多晦气!”   变脸转向洪爽:“二妹,我们都商量过了,下周末三姨婆他们过来就宣布你和阳仔的婚事,阳仔说他能找到礼堂,半个月内就能举行婚礼。”   洪欢仍忍不住插嘴:“半个月是不是急了点?仪式可以简化,婚纱照总得拍吧,167这么有钱,老婆穿的婚纱应该订做才对。”   长辈们嗔她多事,洪爽含羞微笑:“其实他早送过我婚纱了,就藏在我的卧室里。”   冷阳也笑称他们早已拍过婚纱合影,拿出手机向人们展示当日的双人自拍,听完叙述,家人们都戏言他早有预谋,稳扎稳打将老婆拐到了手。   不久姜开源的私人助理奉命来问鉴定结果。   一家人同仇敌忾,摆出一式一样的黑脸。   冷阳说话口吻硬过法庭上的检察官:“你去告诉姜开源夏蓓丽,我和洪爽春节前就举行婚礼,让他们别再来捣乱。”   助理吃惊:“您和洪小姐做过亲缘鉴定了吗?能不能让我看看,没证据的话我不便向董事长回复。”   “你当你们是公检法啊,还想看证据,我刚才的话就是证据,我要娶洪爽做老婆!”   洪万好也出面警告:“冷阳已经正式成为我们洪家的女婿了,叫那两个狗男女以后少打歪主意!”   这些话即刻传到姜开源耳中,夏蓓丽早有准备,看他久久怔愕,装模作样关问:“怎么样了?那边怎么说啊?”   姜开源甩来剃刀般锋利的眼神:“冷阳做完鉴定说要跟小爽结婚,看来他们真没血缘关系。”   她佯惊:“怎么可能呢?小爽是我们的女儿啊,如果冷阳真是他弟弟,他们不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姜开源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断喝:“我拿冷阳的头发去验过DNA,他就是我的亲儿子!”   夏蓓丽毫不露怯:“那你的意思是小爽不是你的亲女儿了?”   “事实如此,难道我还能做其他理解?”   姜开源的愤怒迅速冲破高压线,表情不知不觉凶狠:“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亏我那么相信你,结果被你当冤大头耍了整整二十七年!”   紧要关头支撑不住势必一溃千里,夏蓓丽拿出能与之匹敌的悍怒来对抗:“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把你当冤大头了?”   男人颤声指斥:“当初我只跟你那么了一次你就说你怀孕了,要为我生孩子。我也是看在这点才决定对你负责,继续跟你来往,谁知都是你设计的圈套!”   “姜开源你别张口就来,我当时真以为小爽是你的骨肉,就算弄错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就成圈套了呢?”   “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洪万好当时明明偷偷回榕州找过你,你却瞒着我,还有那份亲子鉴定书,是不是你搞的鬼?”   “洪万好当时确实没回来过,亲子鉴定也是你带小爽去做的,我根本没插过手,能搞什么鬼?”   “如果洪万好没回来过,那小爽的亲爹会是谁?你别说你当时还背着我们跟第三个男人乱搞!”   言多必失,夏蓓丽扭头背对,趁他未发动下一波攻势,机敏地转移视线。   “你现在计较这些是后悔跟我在一起了?当初没有我,你就能跟冷忆梅和和美美白头到老?这话你自己信吗?!”   姜开源果然中招,憋怒道:“这是两码事,你栽赃设计我,骗我对你死心塌地,把洪家的衰女当成自己的孩子,浪费了二十七年感情!”   夏蓓丽抓住破绽扬头嗤笑:“你说‘死心塌地’四个字的时候不觉得烫嘴吗?当年你受不了冷家压迫,早对冷忆梅怀恨,又嫌弃她生的哑巴女儿,这些才是你们离婚的主要原因。我不过从中推了一把,帮你早日达成心愿!我们结婚这些年你在外面沾染了多少女人?数都数不清!真正本本分分尽着妻子的责任,一心一意创业守家的人是我!当年你刚开工厂,我做公司的销售经理,一年之中起码半年在外奔波,走南闯北拉业务,每天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才让福满堂在调味品市场上站稳脚跟。那几年我过得有多辛苦,连你家的亲戚都说我是铁人,那么高的工作强度,换做谁都会减寿十年。你现在手下几万员工,中间有一个能像我当年那样为你卖命吗?人人都知道娶我做老婆以后你赚得盆满钵满,你现在怎么好意思做出亏本的样子怪罪我?!”   论对家庭的贡献,她的确劳苦功高,姜开源立时哑火,被动聆听指控:“你说你为小爽浪费了二十七年感情,那这二十七年你为她做过什么?她没吃你姜家一粒米,没穿你姜家一件衣,你根本不了解她,连她的生日都记不准,除了廉价的感情什么都没付出过,凭什么说得好像我们母女欠你似的?”   表功、指责加上眼泪,炸得姜开源节节后退,潜意识里明白身陷套路,却缺乏解套良策。   姜承望恰在此时到家,见母亲泪流满面,慌忙问候。   夏蓓丽巧妙地指东打西:“你爸爸怨我没教好你和娜娜,正跟我发脾气呢。”   姜承望乖顺地做她的卒子,埋怨父亲:“爸爸,我们兄妹做错事你直接批评就是了,怎么能迁怒妈妈呢?她费心费力照顾我们,比很多母亲都尽职了,你挑剔任何人都不该挑剔她!”   姜开源应付他一个都觉烦,转眼又多了姜秀娜。   听说自己连累母亲遭责备,大小姐搂住父亲撒娇:“爸爸,人家最近表现很好啊,项目都在顺利进行,也没出什么差错,还有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说,我马上改到你满意为止。别生气了好吗?你是我们家的太阳,要是被乌云遮住了,我们这些小花小草不能进行光合作用,都得枯萎啦。”   姜开源怨夏蓓丽欺骗在先,可她后来毕竟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功过似能相抵。他的婚姻牵一发动全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大兴土木,洪爽自小敌视他,这个女儿有没有都无所谓,二十多年前的骗局追溯起来也没意思,不如就此打住,还可少一桩纠纷。   他假装息怒,说要外出处理公务。夏蓓丽没向丈夫道别,明白他近期都不会回这个家了。   这个周末无比漫长,冷阳掰着手指倒计时,星期一一早和洪爽去民政局重办结婚证。   想是缘分驱使,依旧是上次的办事员负责接待,礼貌已不足以遮蔽他的诧异,质问:“冷先生,洪小姐,我记得你们不久前刚办理了离婚,这么快又来复婚?”   冷阳俏皮:“不好吗?如今结婚率和生育率持续走低,我们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啊。”   对方无视他的冷笑话,严肃道:“去年10月,你们来登记结婚,12月就办理离婚,这会儿算起来还不到一个月呢又要复婚,每次做决定时都未免太草率了。”   冷阳辩解:“有的好酒喝过很久才能品出真味嘛,我们就是经历了离婚,分开后突然意识到原来在我们内心深处一直深爱彼此。您就当我们上次是彩排,这次之后保证让您一劳永逸,到退休那天都见不到我们。”   办事员不愿搭理油嘴滑舌之徒,劝谏洪爽:“小姐,婚姻里反复无常可不是好事,你已经是二婚了,最好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洪爽怀羞表态:“真不好意思,上次是我们考虑不周,这次我们真的确定很爱对方,有信心白头到老才来办复婚的,请你批准。”   双方热诚满满,办事员只得按规定受理。   拿到崭新的结婚证,冷阳爱不释手观赏,走出民政局犹在赞叹:“你笑得很喜庆,这才像新娘子嘛。”   洪爽幽默:“上次那个是临时的,这次这个有效期是多久啊?”   他大模大样搂住她:“那还用说,当然是一辈子啰。这下我们都成二婚了,算不算标准的破镜重圆啊?”   她笑眯眯将结婚证举到下巴前:“那这个结婚证就是新瓶装老酒啰?”   欢天喜地的二人一同浮夸嬉笑,洪爽拿出手机拍合影,冷阳指挥她调整高度。   “这个角度我不好看啦。”   “你不是经常吹嘘自己的颜值360°无死角?”   “那是广告用语嘛,适当夸张很正常。”   “切,分明是虚假营销!”   “买都买了,你不许退货啊。”   “那你得保终身维修,还得无条件受理一切投诉。”   “可真是个厉害的买家呀,小生认栽了。”   …………………………   上车后洪爽发觉冷阳一动不动注视自己,疑惑回望,看到他别有企图的眼神,顿时会意,窘迫道:“你想干什么?”   他凑近低语:“我们都已经是二婚了,还没入过洞房,你觉得像话吗?”   她也存在相同心思,不知所措一味地笑:“现在还是白天啊。”   “可以拿美国时间计算嘛,咱俩已经走过一趟弯路了,不早点把生米做成熟饭,我这心里不踏实。”   “……那总得找个地方吧,难不成就在车里……”   “你这小脑袋瓜装的都是前卫思想啊,又不是游牧民族,怎么能在移动帐篷里行周公之礼呢?去酒店吧。”   “……我不喜欢陌生环境……要不……去我宿舍?”   统一意见达成,他们快速回到住处。   洪爽洗完澡,期许不安地吹着头发,冷阳忽然裹着浴巾走进浴室,看到那不余赘肉的颀长身材和奶汤般能让人感觉到香甜的白净皮肤,她像倒栽葱跌进火堆,心若撞鹿结巴道:“我们刚才忘了买安全套,我现在去超市买!”   冷阳拦住她,从背包里掏出一盒杰士邦:“这种琐事哪用你操心,我早备好充足物资啦。”   她更心慌,指着阳台说:“先等等,我好几天没给盆栽浇水了,再不浇它们会渴死的。”   刚转身,一双长臂便环住她的腰身,带着她麻利地滚到床上。   “你先顾好你老公吧,我也要渴死了。”   洪爽被牢牢压住,以为他会猴急行动,紧张到浑身僵硬,定睛看到他温柔淘气的笑容。   “上次生病,你在我家照顾我,是不是趁我睡着时偷偷亲过我呀?”   那天她爬在床边端详他恬静美好的睡颜,内心止不住悸动,忍耐再三终究破禁悄悄吻了吻他的额头,动作无比轻柔,似在亲吻一朵易融的雪花。   “你在装睡!”   “没办法啊,不装睡我也许会做出比你更出格事。”   他轻抚她的脸庞止住嗔怪,进行新一轮调戏:“能不能采访一下你当时的心情?饥肠辘辘地对着美味大餐却不能下口,一定憋坏了吧?”   明知火红的脸色已暴露真情,她仍不服气地奚落:“自恋狂,你才憋坏了呢!”   冷阳也已被自己的身体出卖,不知羞地调戏:“我们现在都解禁了,不但可以吃,还能像吃自助餐一样敞开肚皮享用,女士优先,你想先品尝哪道菜?”   他恶作剧的神态也很可爱,想到已拥有这个男人的专属权,洪爽不再扭捏,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翻身压住他,大大方方说:“我想先吃水晶葡萄。”   说完低头吻了吻他的左眼。   “然后再吃奶油蛋糕。”   跟着亲了亲他的脸颊。   “接着是草莓果冻。”   被她吻住双唇,冷阳觉得自己娶了位情话大师,这些形容甜蜜得叫他心醉。用力搂住她的细腰,爬进被窝,喘着气坏笑:“下面轮到我了,我要吃霜降刺身,不限量。”   被浪欢快地翻滚起来,没有星星和月亮,满室的风情月意已令人如梦如醉。 第80章   冷阳在同一小区租了套两居室暂充爱巢,等忙完婚事再购置新居。   他和洪爽的婚礼被定义为今年的头等大事,全家集体总动员,在敲定的吉日前所有事项均已准备停当。   期间关佩珊又想借机约会冷阳,作为二人情路上的小插曲,洪爽对此相当头疼,思量再三,决定就此坦白。   “姗姗,我和冷阳结婚了,这个月28号举行婚礼。”   关佩珊僵木数秒,表情渐渐变化。   洪爽久久等不到质问,主动交代:“这事很复杂,我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解释,总之就是我和冷阳情投意合,去年10月就领了结婚证……”   事情太荒谬,不怨关佩珊打断:“你前不久才跟我说你和冷阳只是朋友,根本没可能相爱,现在又说去年10月就领了结婚证,前后说法完全相反,是你记忆出错还是在考验我的逻辑?”   料到她会发火,洪爽尽力安抚:“对不起姗姗,这事过程很曲折,关系到我和冷阳的身世,前段时间我们以为我和他都是姜开源的孩子,结婚就是乱\\伦,这才被迫分手,还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这些事听起来很可笑,但都是千真万确的,后来我们做了亲缘鉴定,证明不是姐弟,又能在一起了,所以又去民政局办了复婚。”   她促迫地望着关佩珊,听候发落,片刻后等到一声冷嗤。   关佩珊点着头说:“是啊,是够可笑的。但你们自己搞笑就算了,为什么把我也变成笑料?让我莫名其妙出丑?”   洪爽首次接触她的怒火,愧悔自责:“对不起,我当时真以为他是我亲弟弟,想让他早点谈恋爱,这样我们就能解脱了……”   急促的语速被对方拦腰截断。   “所以你是把我当成转移痛苦的工具了?我还再三向你确认过,听你言之凿凿说你们之间没什么才对冷阳表露好感,结果你们早已是恩爱夫妻,害我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傻乎乎充当你们的感情试金石。难怪前两次见面冷阳都对我摆出不屑的样子,他一定在暗中嘲笑鄙视我!洪爽,我可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啊,一直以为你很忠厚稳重,原来你做事这么自私荒唐,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   “姗姗,是我不好,但我真没想过伤害你!”   洪爽指尖刚触到关佩珊,被她用力打开。   女人呼吸失序,看得出在极力克制。   “行了,我不想跟你吵架,请别逼我面对你,先让我冷静一阵子吧。”   洪爽自觉领受逐客令,她来时打算向关佩珊道歉再提出辞职,看她这么愤怒,当面辞工倒像示威,最好先等她平静下来。   当晚她回到新家,冷阳已完成她布置的采购任务,厨案上的食材们跃跃欲试等待主妇加工。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好差,晚饭可不可以不做?”   她靠住冷阳肩背,搂着他的腰撒娇,随即被他带到沙发上做心理辅导。   听她诉完苦闷,冷阳开导:“那女人本身动机不纯,你不用太在意。”   他说关佩珊抱着功利心态追求他,把他物质化符号化,压根不存真感情,得知真相后恼怒皆因脸面挂不住。   “是她先把这事当交易的,买卖做不成就恼羞成怒责怪你,完全是无理取闹嘛,换做我是她,一笑了之还能保持风度,她居然还好意思跟你发脾气,客气点说是心理脆弱,直接点就是毫无自知之明。”   洪爽觉得他对关佩珊有成见,劝解:“站在她的立场看我是做得很过分,缺乏朋友间应有的坦诚,也的确有利用她脱困的意思。你说她出于功利心才追求你,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谁还不想嫁个好老公啊?看到条件优秀的单身男人心动也是难免的。”   冷阳掰住她的下巴调笑:“知道你老公有多抢手了吧?你如今就像手握珍宝站在强盗群里,要打起十二分的戒备守护我。”   婚后他肆无忌惮暴露自恋,又被她捏住鼻子奚落:“随时戒备那是在看押囚犯,你要是一心一意,再凶狠的强盗也无处下手,假如心里装着花花肠子,那随便来个小喽啰都能顺手牵羊,我才不稀罕呢。”   他连忙将脸埋向她的颈窝表忠心:“你放心,我对你的爱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只要你永远拿我当心肝宝贝,我就会一辈子对你专一。”   洪爽过去嫌他爱撒娇,谁知多尝几次会上瘾,抱住他格格地笑,说要去给他做晚饭。   “你不是心情不好吗?别忙活了,我们点外卖吧。”   “不行,你是我的开心果嘛,我必须勤加呵护,水肥均匀,不然让你枯萎了怎么办?”   她据实说话,恰到好处戳中他的萌点,美滋滋伸手捧住她的脸。   “爽姐,你真是我见过撩汉技能最棒的女人,真实不做作,简单有创意。不行,我要申请专利所有权,独家垄断你的技术。”   “这么肉麻,想让我也夸夸你?撩妹技能这么强却白白封印好几年,我是应该为跟你接触过的女人们惋惜,还是庆幸她们没受你这个情场高手荼毒?”   冷阳额头抵额头地望着她,似笑非笑认真问:“你说那些女人会怎么看你呢?”   她笑了笑,狡猾道:“应该是羡慕嫉妒恨吧。”   感受到她的宠溺,他像冰糖裹蜜甜透了,当即伸嘴在她唇上盖了个章。   “满分。”   10点,酒吧热闹非凡,藏身其中正是大隐于市,状态颓废也不怕被人留意。   关佩珊坐在阴暗角落里闷闷喝完整瓶瑞士伏特加,胸口翻涌着灼热的气浪,却不能融化怨郁。   低落的原因并非感情受挫,她从头到尾只对冷阳的外在条件感兴趣,就像女人对待奢侈品,心心念念然与爱无关。   单纯被拒绝还无所谓,目前的局面是她被洪爽愚弄了,在她和冷阳之间扮演了极其滑稽的角色,承受了严重羞辱。   诚然忍辱负重已是她的专长,可并不适用于任何对象、环境。一个人在某处丢失自尊,便会去别处找补,她受关家人欺压,更注重在其他人跟前维持尊严,想象冷阳内心对她的嫌弃,还曾拿洪爽与她做比较,并进行了捧高踩低操作,她头部的血管便像引线哔哔啵啵燃烧。   那粗枝大叶的傻女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真比不上她?   不甘地再开了一瓶酒,正想往杯子里倒,一只手盖住了杯口。   “又喝这么多,醉倒怎么办?”   贺阳拿走她手中的酒瓶,姿态自然地在一旁落座。   关佩珊愣了愣,轻笑着将额发抹向脑后。   “贺经理,你有特异功能吗?每次我心情不好时你就出现了。”   贺阳也感叹彼此有缘,问她又遭遇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一些与我生活相匹配的烦恼,我躲不掉,只好喝酒消化它们。”   贺阳推测又是关家人使坏,疼惜劝慰:“遇上烦恼,可以喝酒发泄,但不该沮丧,那样只会耗费精神,既不能挽回损失,也改变不了事态,造成的危害比烦恼本身更大。”   关佩珊暗嘲这男人自以为是,真把自己当成她的依靠,撑着渐渐沉重的头颅笑道:“贺经理,你知道我的处世准则是什么吗?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一直以来我都遵循这一观念,以为平和大度就能快快乐乐生活。可慢慢地发现,我能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另一方面又必须接受越来越多不能改变的压迫和打击,更讽刺的是,还被迫用喜剧的方式演出悲剧,痛到难忍的伤口公开了都会变成他人的笑柄。”   迷恋物质,使她无法逃离金丝笼。渴望被爱,又时时以利益衡量他人。她困在亲手铸就的矛盾里,雾失楼台,迷了津渡。   贺阳迟疑一阵,到底在心痛促使下吐露真情,伸右手握住她的手恳切询问:“如果我说我想带你脱离困境,你信吗?”   这是无稽之谈,她懒得思考,回望的眼神分外迷茫。   他误当做探寻,更卖力地表达诚意。   “上次你说我是你的贵人,我也深有同感,在认识你之前我对爱情的定义很模糊,以为两情相悦就是爱。遇到你之后才发现爱情远比想象中复杂,真正的爱拥有支配生活的力量,值得用全部灵魂去探索和追求。”   关佩珊没能从他铁箍般的手掌里回撤,扭头躲避:“我看你大概也喝醉了,我们和爱情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我知道你很害怕,我们的处境确实不适合培养爱情,所以我想为你建一座温室,让我对你的爱能够开花结果。”   “你要我和你一起对抗姜家?不,那么不自量力的事我不敢做。”   “不用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相信我,愿意耐心等我,我会安排好一切再来迎接你。”   爱火在男人的双眼呼啸,燃料是野心与贪念。先以婚姻献祭,骗取财富资本,再借此获取真爱。   她瞬间明了,感染了那两项病毒,小心试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值得吗?”   贺阳伸出左手,向她索要对应那只手。她犹豫着满足需求,掌心的冷汗即刻被他的热情加温。   “别问我值不值得,只说你愿不愿意。”   “……我不知道,你让我很惶恐,如果你为我牺牲别人,我会被罪恶感压垮的。”   “幸福本来就要用牺牲交换,那些欺辱你的人也在用你的牺牲换取他们的快乐。过分善良就是愚钝,我们不是圣人,应该以自身为主体。”   她充分了解到他的自私残忍,与狼同行必有风险,但前方的猎物太过诱人,煽动着她的冒险欲。   僵默整整一分钟,她决定先设置缓冲期。   “你的表白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考虑。”   他体贴应允:“我会一直等你答复,不管多久。”   贺阳送关佩珊回家,很不凑巧地在停车场遇到同来应酬的姜承望。   打过招呼,姜承望狐疑地瞟了眼关佩珊,,妹妹的男友与年轻美女泡夜店,做哥哥的不能不代为留意。   贺阳镇定地做介绍,关佩珊端庄微笑:“小姜总,我们以前见过,看来你都不记得了。”   姜承望搜索记忆,笑道:“对不起,关小姐,我刚刚一时没想起来,太失礼了。”   贺阳以一家人的口吻开玩笑:“这么漂亮的女士,别人都过目不忘,你却记不住,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呀。”   男女都态度坦然,轻松打消姜承望的怀疑。   贺阳想进一步分散他的注意,上车前将他叫到一旁低语:“阿望,我听关小姐说,洪爽快结婚了。”   姜承望惊喜:“是吗?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最近,你可以打电话问候一下。”   “那是一定的,谢谢你告诉我。”   姜承望中了声东击西计,关注点全转移到洪爽的婚事上,满心替她欢喜,却又不敢冒冒失失发祝福,先向冷欣宜打探。   收到他的来信,冷欣宜一阵紧张。姜承望能得到洪爽结婚的消息,想必很快会知道她的结婚对象就是冷阳,隐瞒不报有损自身在其心目中的形象,计划中的颠覆性攻击就会打折扣了。   思考良久,她回复:“这件事我早想告诉你,可阿爽叮嘱过好几次,让我别跟你说。她和我弟弟交往很久了,已经领了结婚证,准备这个月月底举行婚礼。”   姜承望万分惊异,忍不住驾车来到她的居住地当面细究。   冷欣宜在他来之前编好托词,歉疚解释:“我答应过阿爽不和你来往,她对你成见太深,你为她做任何事她都会排斥,我怕你知道她和冷阳拍拖又会多一件心事,一直犹豫到现在,真对不起。”   姜承望很清楚洪爽对他的看法,顺理成章地将隐瞒当做体贴,握住她的手微笑:“不用道歉,这是好事呀,爽姐嫁给冷阳,我们就是亲上加亲了,只是称谓问题有点难办,今后见到冷阳,我该叫他二姐夫还是小舅子呢?”   他用风趣掩饰担忧,冷阳与洪爽结婚,更会和她战线统一,那么他与冷欣宜的恋情又将多一道阻力。   分别时他让冷欣宜替他向洪爽带话:“你就说我从别处知道她要结婚了,不求参加婚礼,只想请她和冷阳吃顿饭,当面祝福他们,希望她能答应。”   夜里,冷欣宜躺在床上思虑难眠,弟弟的婚事或许会加速暴露她的身份,假如让姜承望主动明白真相,之前构思的复仇就无法完美呈现,看来得抓紧时间创造条件,提前付诸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就是雨 3个;西蓝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非花 39瓶;西蓝花 30瓶;asijiade、(⊙o⊙)哦 10瓶;惠子小姐 3瓶;C小菌、1234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二天早上,关佩珊将洪爽叫进办公室,平心静气说:“阿爽,你结婚要休婚假吧,刚好快放春节大假了,我可以批准你双假连休,总共20天,足够你们度蜜月了。”   聪明人懂得自控,事到如今公开表达怨恨于己不利,不如打发对方离开一阵,自己眼不见心不烦,还能落一段人情。   洪爽凭直觉推测出她的用意,歉疚道:“姗姗,你不想看到我,可以直接解雇我的,我这么说不是向你示威,是真觉得对不起你。”   关佩珊已锁好冲动,游刃有余应付:“看样子你真没把我当好朋友信任,才把我想得这么小气。”   “姗姗……”   “昨天我是很生气,后来一想也不能全怪你,是我擅自喜欢冷阳的,他对我没感觉,迟早也会拒绝,如果我死扒住这事不放就太幼稚了。”   “……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私交方面我不想强求,只希望你能保守成年人的契约精神。当初是我聘请你到香云上班的,你任意辞职会让我很难做,如果没别的原因,请继续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别让我为难,好吗?”   她占据道德制高点,有愧之人自然一一迁就。   晚间在洪家聚餐时,洪爽告知家人她获得了20天长假,和冷阳商量后打算来一次阖家旅行。   郑传香反对:“小夫妻新婚燕尔正该过二人世界,拖着一堆老老小小还这么搞浪漫啊?”   冷阳笑道:“奶奶,我和洪爽天天都浪漫,现在更想享受大家族的快乐。我刚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想跟你们多亲近亲近,往后工作可能越来越忙,未来两三年大概都找不到这么大块的空闲时间了。等阿巧阿欢都参加工作,一家人要聚齐就更困难了。”   他长在单亲家庭,常与寂寞为伴,很羡慕洪家的热闹氛围,如今正式以家庭成员的身份加入,迫切想感受大家庭的生活。   洪爽懂他的心思,情愿献出人生唯一一次的蜜月满足丈夫愿望,哄着奶奶说:“我们商量了很久,都觉得全家一起旅游最开心。嫲嫲,你就趁现在身体还硬朗,陪我们出去走走吧。”   洪欢巴不得享受免费旅游,积极支持姐姐姐夫的提案,协助他们动员长辈。   洪万好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开导母亲:“说起来,我们一家人是很久没一块儿旅行了,难得人聚得这么整齐,出去玩玩也不错。”   郑传香放不下两个小孙女,洪爽说:“大姐也攒了十几天的年假,我们都说好了,到时把琳琳香香一块儿带去,那么多人还怕照顾不好她们?”   洪悦也劝:“嫲嫲,阿爽这个婚结得不容易,你就顺着她和阳仔吧,这样他们才高兴。”   说服老人,洪爽请大家集思广益挑选旅游地点。郑传香年纪大了,香香又是婴儿,冬天出游最好去暖和的地方,众人围绕泰国、菲律宾、马尔代夫、佛罗里达、夏威夷几个热门选项讨论。冷欣宜则借哑疾为掩护,快速思筹着。   在她的计划里,洪家人和弟弟等知情者都是障碍,若利用这次旅行彻底隔离他们,就能稳操胜券了。   计议停当,她轻轻拍了拍冷阳,比出一段手语。   冷阳惊喜翻译:“我姐姐建议我们去库克群岛,那是太平洋上一个小国,有15个小岛组成,前年我们一家三口去过,风景很美,当地人也热情好客。目前在国内知名度不高,很少有游客过去,不像其他旅游胜地那么拥挤,很适合度假。”   洪欢忙接嘴:“我知道那地方,前天才在网上看到一篇游记,风景真的很漂亮!”   她上赶着用手机调出照片,干净的碧海蓝天,葱茏的热带雨林,绚丽的朝霞夕阳,如画美景令人神往。   曾淑琴最关心费用,问去那边玩一个人得花多少钱。   “妈,二姐夫有钱,你干嘛操这份心。”   “你闭嘴,别丢人现眼!”   冷阳理解老年人的心理,认真说明:“那边用新西兰元,物价比国内的景区便宜,尤其是海鲜,产量大,基本都是白菜价,上次我们去龙虾还不到猪肉价钱的一半。而且中国游客能免签证,坐飞机从深圳到奥克兰转机去库克群岛首都阿瓦鲁阿,航程总共18个小时,和去夏威夷时间差不多。唯一一点不方便的是它有的小岛上手机信号不好,只能用座机联系,但顶多一两天就能玩遍,影响不大。”   这点正是冷欣宜需要的,游说洪爽:“那边的艾图塔基岛有个环礁湖,里面有很多热带鱼,划船、潜水都很棒,我妈妈非常喜欢那儿,以前还说想再去一次呢。”   洪爽想为婆婆实现未了的心愿,其他人也没异议,当场拍板将旅游目的地定在了库克群岛。   冷欣宜成功迈出第一步,稍后给姜承望发微信。   “我跟阿爽说了,她很不高兴,让我转告你别去骚扰她,我看你别联系她了,不然大喜的日子给她添堵,反而好心办坏事。”   洪爽有这种反应,姜承望毫不奇怪,郁闷地接受劝告。   此等大事不能不告诉母亲,他来到夏蓓丽卧室,通报洪爽的婚讯。   夏蓓丽放下看到一半的财务报表,问他哪儿来的消息。   “昨天听贺阳说的,好像是香云大酒店的关小姐告诉他的,我确认过,二姐的婚期定在这个月28号。我本来想当面送祝福,可她叫我别去骚扰她……妈妈,您看您要不要去见见二姐,结婚是大事,我们总不能不管不问……”   “你少管闲事!”   夏蓓丽火冒三丈,不由自主将累积已久的怨气泼向儿子。   “人家都没拿你当弟弟,就不要拼命倒贴了。”   姜承望诧异:“妈妈,您不是一向很疼二姐,让我多关心她吗?她惹您生气了?”   “这些事你不用管,总之最近别跟我提这不懂事的衰女!”   姜承望怀疑母亲早知晓洪爽的婚事,愤怒也源于此,小心打探:“妈妈,二姐做了什么?您跟爸爸冷战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你听不见我说话吗?都叫你别管还一个劲儿问!”   姜承望只得闭嘴,心如风吹草垛般凌乱。   夏蓓丽正好有事知会他,吩咐:“下周盛华集团的大小姐回国,我和她妈妈约好周六让你俩见一面,你调整一下日程空出周末两天跟我去北京。”   姜承望照例抗拒:“妈妈,我说过很多次不想相亲。”   母亲的眼神又锋利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就因为你在工作中的表现让他太失望,他觉得你迂腐无能不配做他的继承人,埋怨我没教好你。让你马上在事业上做出成绩不现实,那就退而求其次,找个门当户对的亲家,娶个能干贤惠的太太,这样才能让你爸爸重新看好你。”   姜承望认定冷欣宜是唯一伴侣,早想向父母说明,眼看考验降临,沉定道:“如果必须靠联姻获得爸爸的信任,那我注定要让你们失望了。”   夏蓓丽警觉:“你什么意思?”   听他说:“我已经选定了结婚对象。”   惊怒:“你瞒着家里交女朋友就算了,居然擅自决定要结婚,别犯糊涂了,我不允许!”   以儿子的性格,若那女人与姜家门第相当,早欣欣然领来见家长了,隐瞒不报说明两家家世悬殊,女方又没有值得夸耀的资本。   她可不想要草根阶层的儿媳,起身出门,彰显坚定的否决权。   姜承望追上恳求:“妈妈,您听我说,她真是位很好的姑娘,人品才貌都无可挑剔,我很爱她,跟她结婚才能获得幸福!”   “你给我住口!”   夏蓓丽惯演慈母,陡然露出悍厉面目,登时唬住没打预防针的儿子。   “妈妈……”   “别逼我一再重复相同的话,现在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立刻打消和那女人结婚的念头。想继续来往我不阻止,但必须藏好一切行踪,让外界以为你还是单身,明白吗?。”   “妈妈,她是我认定的女人,我不止爱她还很尊重她,绝不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对待她!”   “你是福满堂的大少爷,必须找个配得上你的女人!”   “您只要见上一面就知道,她配我绰绰有余!”   “是吗?”   夏蓓丽急怒而笑:“那好,你告诉我她家里有做高官的近亲吗?资产达到10亿了吗?本人是某个行业的精英,在国内享有知名度吗?”   看他答不上来,厉声训斥:“想做姜家的儿媳,这三条标准至少满足一条,她一条都不达标,你还说她跟你很般配,我看你自轻自贱到了极点,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姜承望苦恼辩解:“妈妈,我从三岁起您就教我做人要谦虚,不炫耀自己的家境,以平等眼光看待他人。怎么现在又让我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抬高自己贬低别人?我不想让我的婚姻掺杂太多利益纠葛,只想找个能在思想观念上和我有共鸣的妻子,您就成全我吧!”   右脸一麻,母亲女巫般狠毒的目光令他寒颤。   夏蓓丽也气得直发颤,咬牙道:“你爸爸说得没错,我对你的教育方式的确有问题,只给你灌输道德,把你教成了不切实际的傻子!”   她快步下楼,迎面撞上刚到家的姜秀娜。   “妈妈,您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姜秀娜先看到气色不善的母亲,再看到楼梯上垂头丧气的哥哥,料想他们吵架了。   夏蓓丽正好派女儿做说客:“你哥哥找了个小户人家的女朋友,还非要跟她结婚,这件事被你爸爸知道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比他更清楚。”   姜秀娜吃惊,瞪了姜承望两眼,急忙安慰:“您别急,我先帮您劝劝哥哥。”   她走上楼梯拉住兄长的手带到自己房内,打算极尽所能让他迷途知返。   “哥哥你有没有搞错啊,从高中毕业那天起,爸爸妈妈就教导我们找对象要慎重,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女人就想结婚呢?别说妈妈,我听了都来气。”   连妹妹也不赞同,姜承望愈感烦乱,抱怨:“当初妈妈反对你和贺阳交往,我可是全力支持你的,你现在过河拆桥也太没良心了。”   姜秀娜辩解:“我跟你情况能一样吗?第一,你是姜家唯一的儿子,将来得继承爸爸的事业,你的婚姻比我的重要多了。第二,我选择贺阳是看重他的才干能力,事实证明他没让我失望,进公司这大半年已经做出不少成绩,连爸爸都很赞赏他,有这么个女婿带出去也不丢人。哥哥你就不同了,听妈妈的口气那女的既没背景又没能耐,娶这种低级货色不是存心让外面的人笑话我们?”   姜承望忌讳他人贬低冷欣宜,不敢跟夏蓓丽顶嘴,正好向妹妹撒火:“你都没见过凭什么说她低级?我根本不想做继承人,干脆你去说服爸爸让他把家业交给你,这样我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和压力了!”   姜秀娜确有此意,见哥哥胸无大志不免暗喜。又想他一贯老实心软,想必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窍,倒要查个清楚明白。   “哥哥,你别急嘛,我只想跟你说明门当户对的重要性。俗话说金杯配玉盏,瓦盆配土碗。你娶个草根女,不光父母不满意,往后她嫁进来也不适应啊。”   “如果你们不接受,我会带她搬出去住。”   “你就不怕爸妈掐断你的经济来源?”   “我有手有脚有学历,还怕找不到工作养家糊口?”   “那是,反正你一向对物质要求不高,平民阶层的生活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探出他的决心,姜秀娜正式打听:“你别说我不向着你啊,我们兄妹感情这么好,你铁了心要做的事我当然会帮你。先介绍一下你那位吧,我看看值不值得让你为她拼命。”   她态度转变给了姜承望一丝慰藉,搂着她的肩膀和声道:“其实我早想介绍你们认识了,可她顾虑很多,我不想给她增加压力。”   “这么小心翼翼,看来我们姜大少用情至深啊。她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   “她叫冷欣宜,在榕州理工大学图书馆工作,我就是在那儿认识她的。”   “怎么又是个姓冷的?”   姜秀娜自言自语,姜承望见她表情微妙,忙问缘故。   她嫌恶道:“洪爽的男朋友也姓冷,那贱男整过我,我想起他就火大。”   姜承望吃惊:“你认识冷阳?”   换来她更大的惊愕:“你也认识他?”   僵默数秒,她悍然打破他隐瞒的企图。   “那个冷欣宜跟冷阳有关系?是他姐姐还是妹妹呀?”   “……他们是亲姐弟。”   姜秀娜闻言变脸,怒斥:“哥哥你好蠢啊,我敢肯定你被人利用了!知不知道那冷阳是是谁?他是爸爸在生意场上的仇人,处心积虑想整垮姜家。他姐姐肯定跟他一伙的,就想从你下手开始搞事!”   姜承望的反射弧绕过了赤道的长度,半晌方回过神。   “你搞错了吧,冷阳真是我们家的仇人?”   “是妈妈亲口跟我说的,不信你马上去问问。不!你不能去!幸亏妈妈还不知道你交了什么样的女朋友,否则真会被你气吐血!”   姜秀娜情愿先放下争产的野心,凭着亲情和责任感警告兄长:“哥哥,这次我真不能帮你了,因为帮你就是犯错,而且大错特错!你赶紧跟那女人分手,别给她和冷阳可乘之机来祸害我们!”   言罢挣开姜承望拉扯,气冲冲摔门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是小号 10瓶;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姜承望整晚失眠,仿佛一条湿润的毛巾,潮乎乎冷冰冰,狠命拧却拧不出一滴水。冷欣宜在他心中历来完美无瑕,他也自觉守护这份完美,不愿面对幻灭的可能。   迫切想要解开疑惑,次日中午他去理工大学约她吃饭。二人在大商场内的餐厅碰头,饭吃到一半,冷欣宜已发觉他心事重重,他还未做好摊牌准备,见她主动关心,慌得先拿琐事挡驾。   “我们公司派系太多了,有的小圈子的势力已经凌驾在部门之上,相互勾心斗角,妨碍工作。年前我安排生产部的主管统计耗材数量,拖到现在还没完成,据他说是业务拓展部那边的负责人不肯配合,让我帮忙想办法。我去问了那位负责人,他说他自己的事都忙不完,没空管别的。这种情况让我罚也不是,训也不是,真急人呀。”   冷欣宜笑着开导:“每个公司都有两套人事体系,一套是正规的公司组织结构,一套就是所谓的小圈子。后一种甚至比前一种能量更大,做领导的一味打压不好,但如果小圈子变成小山头,拉帮结派搞办公室政治,那就必须注意了。”   姜承望时常向她请教工作难题,想在说正事前融洽气氛,笑问:“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该怎么做?”   冷欣宜想了想,反问:“生产部的主管有能力独立完成这项工作吗?”   “这个我倒没问过他。”   姜承望察觉疏忽,认真听她分析:“如果业务拓展部的负责人不肯配合,生产部的主管能力又足够,就该放下教条主义,尽量运用自己的资源完成任务。如果这项工作必须业务拓展部负责人配合,生产部主管也该尽量与对方协调沟通,而不是动不动往上面捅,要求领导出面裁决。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做上司有必要适当冷酷,培养下属独立解决问题和相互沟通协调的能力,不该轻易介入到他们的问题里去。太过迁就,下属就会对你形成依赖,永远不能长进,你的负担也会越来越重。”   她又提出有价值的意见,姜承望由衷欢喜:“欣宜,你真是优秀的职场女性,很有管理智慧,让你当领导一定干得很出色。”   冷欣宜谦虚:“我比你早工作好几年,多点经验很正常。”   “不,你眼光长远,眼界开阔,看待问题很有前瞻性和预见性,在工作方面是我的良师益友,如果肯嫁给我,将来还会是我的贤内助。”   见她莞尔,他准备就绪,温言询问:“欣宜,冷阳现在在从事什么职业?”   冷欣宜有所防备,谨慎回话:“他准备开餐厅,偶尔会给人当公关顾问,也参投了一些公司的股份。”   姜承望犹豫道:“昨天我听娜娜说,冷阳跟她有过结,还在生意场上和我爸爸对立。”   冷欣宜猛然一愣,意识到这时很有必要伪装惊讶,并未收回表情。   姜承望替她找借口:“这些事你还不知道吧?我当时听了也很吃惊,我爸爸经商几十年,遇到过的竞争对手无数,从没用那么严厉的词汇形容过对方。所以我很想知道冷阳的工作状况,看能不能化解矛盾。”   冷欣宜郑重地比着手语:“我很放心冷阳,从不过问他的事业,他也很少跟我谈及相关情况。”   “……我想也是。”   姜承望但愿此言非虚,些许狐疑还似鬼火跃动。家里本不满冷欣宜的出身,再加上她弟弟拱火,说不定会用极端手段破坏他们的恋情。   冷欣宜看穿他的心思,也想在出手前来一次试探,借口去卫生间,离座出门,躲到远处的角落里。   过去半小时不见她回还,姜承望有点急了。她的提包手机还留在座位上,定不会离开,没准出了意外。   他连忙跑去卫生间,托女清洁工进门查看,收到回信竟是:“里面没有你说的那个小姐。”   女友无故失踪,他顿时悚然,在附近来回搜索数遍。时间每流逝一分钟,心里的恐慌便高涨一分,恨不得拿十年寿命交换千里眼顺风耳,获取冷欣宜的下落。   冷欣宜悄悄跟踪,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用他的惊慌验证对她的重视,直到他六神无主跑向商场办公区,估计想向商场方求助寻人,方才返回餐厅,拿起手机联系他。   “欣宜,你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赶回时姜承望额头还淌着热汗,脸上的慌张也未退却,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冒险。   冷欣宜装出百般抱歉的模样解释:“刚才在卫生间遇到同事,她来这边买衣服,让我帮忙参谋,对不起,我没留意时间,害你担心了。”   手势未完,被他一把拥入怀中,耳边的颤音好似撞碎在岩层上的风声。   “你差点吓死我,我以为你被人拐走了,楼上楼下到处找,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真实无妄的情感冲击着女人的良心,搭在他背心的右手紧握成拳,待复仇欲厮杀获胜后方缓慢松开,一下下轻轻拍抚着他。   姜承望抬起头认真恳求:“欣宜,以后不可以再让我这么担心,我刚刚才发现,没有你我真的一秒钟都熬不下去。”   冷欣宜诱使他袒露心迹,在虚情掩护下从容出击。   “你带我回去见你父母吧。”   这请求起初令姜承望忙乱,但即刻从中获取了坚定信心。   之前冷欣宜一直回避这一事项,此刻主动提出要求,说明已决心同他共谐连理。   他欣喜地握住她的双手,更多了为之战斗的勇气:“欣宜,我终于得到你认可了,只要你愿意和我一条心,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冷欣宜微笑点头,提出条件:“最近我要帮忙筹备冷阳和阿爽的婚礼,等这件事以后再去你家。你父母对我有误解,你也别提前告诉他们我的事,到时直接去,就不怕他们避而不见了。”   姜承望对她言听计从,快乐地奔向深渊,丝毫没闻到灾难的气息。   婚期前一周,婚礼会场的老板突然找冷阳毁约,鉴于朋友一场,向他老实交底,说受姜开源逼迫才不得不卖友自保。   “我跟令尊还有业务往来,他可以说是我的衣食父母,实在不敢得罪。这次真对不起,损失我会双倍赔偿,还请你多多海涵。”   生意场有着异常残酷的食物链,大鱼进逼,小鱼唯有避逃。   冷阳不想强迫人家拿钱袋子开玩笑,自认倒霉,未多责怪,只着重说明:“姜开源是我生父,但从没抚养过我,我跟他没有半点父子情分,过去现在将来都绝不承认他是我父亲!”   婚期在即,没了礼堂可着实难办。市内其他酒店预约满额,洪爽和家人打了一整天电话也没找到合适的会场,全家商议后被迫通知亲友:婚礼将改期举行。   周嘉元是第一批接到消息的宾客,过了半天联系冷阳。   “我刚跟七叔说了你被会场违约的事,他说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到我们老家去办婚礼。我们村祠堂边有个几千平米的大广场,平时村里人都在那儿搞活动。七叔在村里德高望重,一开口村干部们都给面子,马上就能替你借到场地。那边也算富裕,环境不比城里差,你要是有兴趣我现在就派人领你去看看。”   冷阳告知洪家人,洪万和称喜:“去乡下办也好哇,顺德离榕州近,开车不到一小时,很方便嘛。”   郑传香说他想法简单:“交通是方便,但酒席怎么办?原定要请60桌,几百号人的伙食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冷阳也在意这点:“会场我可以找人布置得漂亮点儿,但酒席真难办了,亲戚朋友们大老远去参加婚礼,总得让人家吃得满意才行,除非找一只专业的厨师队伍承包。”   洪悦说:“乡下不是有那种‘上门饭店’吗?专门帮人做酒宴的。”   洪欢反对:“那种厨师都是野路子出身,做的菜上不得大台面,二姐夫是精英人士,找那种团队办婚宴,会被误会成穷光蛋的。”   冷阳倒不介意面子,但追求酒宴的味道档次。正琢磨着,洪爽收到魏大群来电,说他有十斤存了十年的白花胶,想送给她用于烹饪喜宴上的羹汤。   一斤白花胶市价数千元,陈年花胶价格更不菲,洪爽邀请他参加婚礼是想答谢此前的恩惠,不肯收如此昂贵的礼物,婉拒时说:“魏师傅,我们的会场被取消了,现在还没找到场地,婚礼多半会推迟举行。”   魏大群忙说:“你们到南澳岛的香云大酒店来办啊,我帮你们安排。”   “南澳岛太远了,宾客们过去不方便啊。”   不愿惊动关佩珊才是洪爽拒绝的真实原因,洪万和忽然起念,擅自上前拿过手机问:“魏大群,你认识的厨师多,能不能介绍几个手艺好又能接私活的?我们在顺德找了个场地,只差酒席,得多请几个厨师才能解决。”   他原想利用魏大群的人脉,谁知收获远超预期。   “不用找人了,我领我店里的兄弟们过去,两天时间全部搞定。”   洪爽听了惊讶不安,忙拿回手机说:“魏师傅,你餐厅生意那么好,停业两天损失太大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魏大群态度坚决:“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当我在向你老爸报恩,你的婚宴都包在我身上,一会儿先开个菜单给你看,材料费你们出,人工钱我替你付,礼金就拿这个抵消啦。”   “那也太让你破费了!”   “就这么定了,再说就是看不起我,我现在去写菜单,待会儿打给你。”   洪爽无法理解他的慷慨热情,家里人也大多疑惑。   郑传香问洪万好:“这魏大群受过你什么恩惠啊?这么肯为二妹出力。”   洪万好已收到弟弟的眼色,估计魏大群知悉了洪爽的身世,想借她回报范瑞明的授业之恩,含糊回道:“他以前穷得没饭吃,我和阿和借过钱给他救急。”   人们都夸魏大群念旧情,稍后收到他发来的菜单也很惊喜,有五星级酒店的厨师队伍出马,不愁酒席的品质比不过大饭店了。   冷阳和洪爽跟随周嘉元派来的向导去顺德吉隆村勘查场地,村里路况良好,设施齐备,广场面积也足够大。   有周炳鹤发话,村长承诺会替他们解决婚礼期间的供水供电问题,还领他们去祠堂参观,指着一只檀木雕花轿厢说:“这只轿子是民国时期的,抬过不少达官贵人,如果你们想举行中式婚礼,可以把这轿子收拾一下让新娘子坐着去礼堂。我再帮新郎找一匹好马,请一支锣鼓队,到时敲锣打鼓吹着喇叭去迎亲,保证又风光又别致。”   小两口觉得这点子不错,欣欣然接受,请婚庆公司抓紧时间布置会场,通知亲友们婚期不变,地点换到顺德吉隆村,届时会派旅游大巴统一接送不愿驾车的宾客。   晚上冷阳登门向周嘉元道谢,透露是姜开源作梗才差点搅黄他的婚礼。   周炳鹤也在家,听了这话不客气地数骂:“这衰佬太坏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结个婚都来捣乱真是失不尽的格,丧不完的德。”   冷阳对周嘉元说:“他使阴招坑我,不以牙还牙他还以为我怕了他。我们不是正跟凤凰视频谈广告合作吗?我想换个方案。”   去年福满堂以3亿的天价拿到著名综艺节目《演技派的春天》的冠名权,该节目预定2月5号开播,凤凰视频是独家转播的网络平台。   冷阳的方案是于1月28号婚礼那天在凤凰视频搞婚礼直播,在喜万家的公众号和微博官号上发布有奖活动,以股东大婚派福利为名,每天向点赞直播视频的50万观众赠送凤凰视频一个月的会员资格。广告语就叫“喜万家请大家免费收看《演技派的春天》”。   “我们帮凤凰视频拉流量,找他们要半价会费应该不难。每天赠送50万名额,持续10天宣传效应会成几何倍增长,到时全网都会记住是我们喜万家出钱请观众免费观看《演技派的春天》,风头肯定盖过福满堂这个冠名商。”   周嘉元尚未表态,周炳鹤已拍膝大笑:“阳仔这个主意好,姜开源最爱爬在别人的名气上吸血,抢别人的风头为自己造势,当年就曾这样拉踩我的周记特酿。现在我们也拉踩他,保证气得他跳脚。”   周嘉元略有顾虑:“这办法好是好,就怕姜开源报复,他的营销团队很强,又找水军撕我们怎么办?”   冷阳笑道:“营销的一大法宝就是确立竞争对手,想进入顾客视野,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将业务范围内占据首位的产品或品牌确立为竞争对手,再与之建立关联,在顾客意识里形成捆绑概念,一提到A就会想到B,比如美国的汉堡王和麦当劳。福满堂是调味品行业内的龙头企业,我们就是要对它进行拉踩捆绑,让顾客把我们两家定义成竞争对手,提到福满堂就想起喜万家。他主动来撕我们正好满足我们这一需求。”   周嘉元听来快意,然底气不足:“福满堂的体量是喜万家的十几倍,我们以他们为竞争对手,会不会被人说成自不量力啊?”   周炳鹤又忍不住笑谑:“以前是这样,但现在姜开源的儿子加入到我们这边,还怕不能跟他平起平坐吗?阳仔,如果我没猜错,你下一步的新动作就该当众揭姜开源的丑了,虽然不能用眼睛看,但我真的很期待那一刻姓姜的会是什么表情。”   老瞎子心里透亮,冷阳嘿嘿一笑,对周嘉元说:“古味醇上市后已接到四亿元订单,有效带动了喜万家的知名度,我们的市场份额正迅速扩大,却还在使用上一年度的包装,这不符合销售规律。现在得尽快更新换代,设计更环保、颜值更、高更符合顾客需求的新包装。据我所知,有部分顾客说我们的瓶装调料瓶口不易开启,开盖后密封性不好。这点必须重视,务必请专业设计师有针对性的研究,开盖时使用多少牛的力度更舒适、倒酱油时倾斜多少度更方便、酱油流速控制在多少才能获得更适合的量,这些难点都要逐一攻克。另外我们新购置的罐装机器能保证每瓶调料容量误差不超过3毫升,这是个很好的宣传点,应该在新包装上体现出来,当顾客看到我们为消费者服务的精细意识,才会放心站到我们这边。”   周嘉元信赖他的远见卓识,将各项建议提上实施日程。   1月28号,婚礼如期举行,由预定的西式改为中式。新娘凤冠霞帔,乘坐八抬大轿,新郎长袍马褂,骑着高头大马。鼓乐开路,花车殿后,数百村民夹道围观,都获赠喜烟喜糖。   网上的发奖活动如火如荼展开,百万网友们争相点赞领会员,都说喜万家这企业人情味浓,很符合产品形象。《演技派的春天》也迅速与喜万家关联,人们都以为喜万家才是这档节目的赞助商,真正拥有冠名的福满堂反而少人提及。   婚礼每个步骤都很顺利,丰盛美味的酒席更为众宾客们称道,席间洪万和到临时厨房问候魏大群,赞他这场硬仗打得漂亮。   魏大群好几年没亲自挑大梁,今日忙得挥汗如雨却心甘情愿,接过他递来的香烟,边抽边说:“过去我常替阿明惋惜,一想到他就觉得好人没好报,现在看他女儿结婚,才觉得他的好心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福报,能把欠他的恩情还一部分给洪爽,我下半辈子也可以轻松些了。”   他惬意的神情绝非烟草带来的。   洪万和也感慨:“这次你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人生在世得多做好事,才能留余庆给儿孙。说真的,我对你彻底刮目相看了,知恩图报,够义气!”   魏大群正色问:“你和洪万好现在还恨阿明吗?”   洪万和长叹一声,笑道:“他做过对不起洪家的事,但又让我们得到阿爽这么可爱的孩子,给我们家带来数不清的欢乐和福气。要是死而复生,我想我大哥也不会再责怪他了。”   全家定于2月2号下午出发去库克群岛旅行。前天冷欣宜突然说她的研究生导师请她帮忙编写一套程序,她不便拒绝,只好放弃旅行。   冷阳知道当年姐姐读书时那位导师对身有残疾的她格外关照,以她的性格必会全力报恩,但仍很遗憾她缺席这次意义特殊的旅行。   冷欣宜一面道歉一面哄他:“这次主要是照顾阿洪婆,她以后出远门的机会不多了,能玩就得抓紧。我不一样,往后我们多的是时间一块儿旅行,想去哪儿都行。”   冷阳怎知她怀揣可怕的复仇执念,和洪爽一道替她向洪家人解释,退掉了订好的机票。   出发的当天早上,洪爽7点摸黑起床,煮了砂锅瘦骨粥,蒸上一笼流心奶黄包和水晶虾饺,再煎好香喷喷的萝卜糕。   当纤薄的晨曦爬上枕头,她来到卧室唤冷阳起床。   冷阳背朝床边酣睡未醒,曦光正轻轻擦拭他白净的脸,光线在他的睫毛上荡秋千,描摹柔和俊秀的轮廓。   景象如诗如画,她贪看不足,索性躺回原位,面对面目不转睛端详,内心满是欢喜得意。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好看呢?难道老公也像水果,尝过才知道甜不甜?   她的花痴视线比阳光刺人,冷阳慢慢苏醒,睁眼看到她,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然后翻身爬起。   “别动!”   洪爽火速按住他的脑袋,用掌心合上他的双眼。   “再躺会儿,我还没看够呢。”   冷阳听从吩咐,闭着眼睛调侃:“又不是刚认识,最近干嘛老盯着我看个没完?”   “因为你长得帅嘛。”   腻歪了一段时间,洪爽已放下矜持,放飞自我,如今肉麻话说得比他更流利。   冷阳笑到肩膀发颤,懒洋洋问:“有个帅老公开心吗?”   她大喇喇揉他的头发:“当然开心,老公不仅要有实用性,观赏性也很重要。”   “……我真被你骗了,以前装得一本正经,婚后才露出真面目,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女色狼。”   “那也要合胃口才能激发我的狼性啊。”   洪爽笑嘻嘻伸出双臂,示意他靠近,让他的头枕住自己的右臂,再将他抱个满怀,爱抚宠物似的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   “要是尺寸再小点就好了,抱起来更方便。”   冷阳现在常被她的奇葩言论逗笑,再调侃:“干脆缩成拇指姑娘大小,让你放进钱包里随身携带就更好了是吧?”   洪爽笑个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感叹:“好像突然变成全球首富了,正把世界上最值钱的宝藏搂在怀里。”   她随心所欲发花痴,一不留神冷阳的手钻进她的衣服,熟练地解开扣子,接着更熟练的压住她,霸道又慵懒地宣布:“早警告过你任意撩汉是要付出代价的,天气这么好,陪我晨练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春节前唐玉芬从海南回到榕州,2月5号是她83岁生日,由于封建迷信,老太婆比较忌讳尾数为3的寿辰,今年没像往年大操大办,只和儿孙们在家庆祝。   今天冷阳也将和洪家人登上库克群岛的毛凯岛,那地方手机信号不佳,不易接收国际漫游,冷欣宜就在他们逗留的两天内行动,让姜承望趁着唐玉芬的生日宴向家人介绍她。   姜承望认为奶奶历来疼他,先前也曾当面试探过,问她愿不愿意接纳家境平凡的孙媳妇。   唐玉芬对他千依百顺,说只要他真心喜欢,姑娘品貌又不错的话,家里穷点也无所谓。   这番话被姜承望当做保障,今晚全指望祖母撑腰,饭后陪她点起生日蜡烛,请她许愿。   “我都这把年纪了,该有的都有了,现在只盼你快点找个好女孩,尽早结婚,赶在我咽气前生个肉乎乎的小曾孙给我抱抱。”   姜承望抓住时机说:“嫲嫲,如果我说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您高兴吗?”   唐玉芬没发现夏蓓丽和姜秀娜脸色改变,惊喜地握住他的手:“真的吗?你有女朋友了?”   姜承望认真点头,姜开源以为是平常事,温和地问:“如果是认真交往的,就该跟我们说明情况,那姑娘她……”   夏蓓丽打断:“不是什么好消息,不用问了!”   全家人都朝她聚焦,唐玉芬奇道:“阿丽,你干嘛发火啊?你见过小望的女朋友?条件不好吗?”   姜承望抢在母亲前声明:“嫲嫲,她人很好,妈妈嫌弃她不是豪门出生,觉得她不配做姜家的儿媳妇。”   唐玉芬倒是能理解夏蓓丽的心情,尴尬道:“你妈妈的想法也没错,小户人家的女儿没见过世面,在我们家生活压力很大的。”   见孙子面色发急,又匆匆改口:“不过嘛,老婆是娶回来跟你过日子的,当然是你的想法最要紧啦,要是那姑娘真的漂亮又贤惠,嫲嫲我也没什么意见。”   姜承望搂住她欢喜称谢,夏蓓丽正想申辩,女儿替她出马了。   “嫲嫲这次你不能再宠着哥哥了,他被那女人骗了!”   家人又吃一惊,姜承望让妹妹闭嘴,贺阳也拉住她的手暗示她别冲动。   “你少管!”   姜秀娜甩开男友,挽住唐玉芬的胳膊说:“嫲嫲,这世上你最讨厌的人是谁?”   经她提醒:“是洪爽对吗?”,唐玉芬用力点头:“是啊,那衰女是我们家的灾星,一提起她就晦气。”   姜秀娜说:“洪爽嫁人了,老公叫冷阳,冷阳的姐姐叫冷欣宜,就是哥哥正在交往的女人。”   她无意中拉响炸弹,轰得长辈魄散魂飞。   姜开源先瞪眼质问:“你说你哥哥的女朋友是冷欣宜?”   姜秀娜意识到自己触发了大动荡,紧张地点点头,又见母亲酷厉地喝问兄长:“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姜承望发现形势比预料的严峻,强自镇定:“差不多半年了,我和欣宜真心相爱,不管她弟弟跟我们家有多大过结,都不该牵连到我们……”   话未完,父亲狂狮般扑来掐住他的脖子。   “畜生!看我不宰了你!”   人们慌忙阻止,唐玉芬大哭着护住孙子,号啕:“老天!这是作的什么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蘑菇云尚未散去,姜承望收到冷欣宜的信息,推开祖母,忍住惶乱正色宣告。   “欣宜到小区门口了,是我让她来见你们的,现在看来还不是时候,我先送她回家,你们要教训我也请等我回来再说。”   “站住!”   夏蓓丽先于丈夫拦住他,强堵住七窍里的烈火,吩咐他把人带进来,又向惊疑不决的唐玉芬母子说:“那衰女肯定是故意的,必须叫她来说清楚!”   姜开源点头,微微哆嗦着朝儿子下令:“你赶紧把那衰女叫进来,快去!”   姜承望怕他们迁怒女友,严肃抗争:“你们要做什么全冲我来,欣宜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她!”   他又险些招来父亲毒打,姜开源被贺阳和姜秀娜架住,张牙舞爪训斥:“你都被人祸害成猪狗了,还在这儿说胡话!没见你嫲嫲气得脸都白了!”   说完命保姆扶老娘回房。   唐玉芬挥开旁人,喘吁吁说:“我要留下来看着小望,不然他待会儿知道实情会发疯的!”   姜承望疑窦剧增,连声向长辈索要隐情,夏蓓丽燥怒喝止,命他先把人带进来。   姜承望来到小区门口,见到正装打扮的冷欣宜,心中满是焦虑不忍,抓住她的手说:“我跟爸妈说了,他们反应很强烈,我看你进去一定会挨骂,见面的事还是再往后压一压吧。”   冷欣宜劝解:“既然都说开了,不如一鼓作气拜见他们,现在回避他们更要误会我傲慢无礼了。”   “你不知道,我从没见爸爸妈妈发那么大火,爸爸还骂我是畜生,不知道冷阳到底怎么得罪他了,把他气成这样。”   “可逃避不是办法啊,我们要继续走下去,迟早会面对这一关,为了我,请你再勇敢一点。”   得她鼓励,姜承望惭愧内疚,叮咛:“我也不知道爸妈情绪失控会做什么,待会儿情况不对我们就赶紧走,别跟他们硬碰硬。”   还想多嘱咐两句,贺阳来了。   “阿望,董事长让我来叫你们。”   他早知冷阳和姜家的关系,也断定他姐姐故意引诱姜承望□□,此刻加意打量冷欣宜,很难将她清纯端庄的外表与毒辣腹黑相联系,兴致勃勃等着看戏,预感能从动乱中捞取好处。   冷欣宜亮相姜家,看清她的真容,唐玉芬率先发难,拄着拐杖上前指斥:“还真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衰女啊,你不光坏,脑子还短路,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冷欣宜抓住姜承望袖子伪装惊悚,姜承望惊道:“嫲嫲,怎么连你也这样,欣宜第一次见您,应该没得罪过您呀!”   唐玉芬跺脚吼嚷:“她怎么没得罪我,上次我去看戏,她躲在厕所装鬼吓唬我,差点要了我的命!你当我为什么要去海南住这么久,就为了躲她啊!”   姜承望见冷欣宜比他还惊骇,一时间被迷惘五花大绑。   姜开源这会儿恨海难填,向刚才殴打儿子那般冲过来猛扇冷欣宜耳光。   冷欣宜故意不躲,应声跌倒后以惶悚姿态逃出大门。   姜承望忙去追赶,被保镖们拖回。   “爸爸您太过分了!凭什么这么对待她!”   姜开源还没打够,先以拳头回应,再揪住他的衣领咆哮:“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就敢跟她拍拖!”   事实令知情者们难以启齿,他话到嘴边骂不出口,只能激发姜承望的反抗。   “你想说她是仇人的姐姐吗?不管冷阳对我们家做了什么,都跟欣宜无关,你不能拿她连坐!”   姜开源热血已涌到喉头,皮下的经脉全浮到表面,厉吼:“你没听嫲嫲说那女人在厕所里装鬼吓唬她?她和冷阳是一伙的,就想害我们家破人亡,所以才昧着良心厚起脸皮勾引你!”   “你觉得说这种无凭无证的话我会信吗?当初是我主动追求欣宜的,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动她!她对我非常好,不可能害我!”   夏蓓丽听了这些傻话也想揍人,凑近协助丈夫教训他:“衰仔,你简直蠢到无药可救!我活到这岁数还没见过比她更阴险狠毒的女人,已经把你推到悬崖边上,一只脚都悬空了,你再不回头准会摔个粉身碎骨!”   她指望姜承望还没跟冷欣宜发生关系,傻儿子却当场掐灭侥幸。   “你们休想逼我跟欣宜分手,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要对她负责!”   又一次雷电交加,长辈们的表情变得比僵尸更骇人。   姜开源无法自控地战栗,艰难抬手指向他的面门:“你说清楚点,你跟她怎么了?”   姜承望无路可退,毅然坦白:“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欣宜是我的女人,我们早已有过夫妻之实了!”   “畜生!”   凄厉的呼啸后,姜开源挥出的拳头偏了准心,带动他的身体失衡跌倒,躺在地上怒目圆瞪,口鼻皆张,胸口发出风箱般的轰鸣。   “快叫救护车!”   夏蓓丽情知他是被报应击倒的,安排人采取急救措施。   120很快赶到,家人们跟去医院,医生诊断后说是情绪激动造成的暂时性脑部缺氧,有没有其他病症还须留院做进一步检查。   到了病房,姜开源已恢复意识,面对女儿不住询问,懊恼地背身回避。   姜秀娜转问母亲,夏蓓丽扭头怒视惶惑的儿子,被迫承担起披露内幕的重任,屏退外人,对姜承望说:“这件事不能全怪你,是我和你爸爸还有嫲嫲没及时跟你们兄妹沟通。冷阳和冷欣宜是你爸爸和前妻冷忆梅的孩子,也就是你们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   最结实的拳头也干不过这一信息,姜秀娜愣了几秒钟,比兄长先回过神,惊急万状嚷道:“妈妈您在开玩笑吧,这也太离谱了!”   夏蓓丽努力平静:“是真的,冷忆梅和你爸爸离婚后带着冷欣宜去了外地,后来才生下冷阳。去年她在上海病死了,临死前让他们姐弟回来找姜家报仇。所以冷阳才会诱拐阿爽,设计陷害你,又帮喜万家对付福满堂。我和你爸爸只留神提防他,忽略了冷欣宜,万万没想到那衰女比冷阳还坏,竟然对你哥哥下毒手!”   姜秀娜匪夷所思,不自觉地注视姜承望,难以想象他当下的心情。   重大危机前人会在潜意识里当逃兵,姜承望认定这是奇谈谬论,前所未有的恚怒。   “这绝对是假的!你们不是说爸爸的前妻去了国外,重新嫁人生子过得很幸福吗?现在突然冒出这套说辞,那以前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他暂忘孝道,逼至床前诘问:“爸爸,过去您说您和前妻和平分手,离婚后还保持联系,像朋友一样相互关心问候,既然这样她就不该对您怀恨在心,教唆儿女来报复。我不知道您和妈妈出于什么缘故编谎话说我和欣宜是亲姐弟,但你们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再想拆散我们也不该找这么离谱的借口!”   姜开源怕爆血管,烦躁地挥着手,声气虚弱:“我现在不想跟你争,你不信自己去问那姐弟俩吧。”   夏蓓丽接话:“这件事阿爽和洪家人都知道,你也可以去找他们核实。”   儿子身中毒箭,她心痛难忍,还得让他自个儿拔箭,准备想好策略就去撕碎那贱丫头。   “……我会去的,现在就去……”   姜承望浑浑噩噩移动脚步,姜开源忽然下令:“让贺阳陪你去。”   他认为儿子此去会羊入虎口,身边得有个帮手,这样的家丑不可外传,贺阳是知情人,又算忠心,让他跟随能少点顾忌。   贺阳心领神会,驾车护送姜承望,路上先试着给他打疫苗。   “她回家了吗?”   “嗯。”   “那我们直接去她住的地方吧。冷阳和洪爽结婚了,应该没跟他姐姐住一块儿,要不打电话叫他们来?”   “爽姐和冷阳去度蜜月了,不在榕州。”   姜承望头上正扎满钢针,不愿与人交流。   见他用力捶头,贺阳装模作样道:“董事长和夫人真没骗你,这件事我半年前就知道了。”   被他愕然瞪视,便歉意地回望一眼:“那次我陪董事长去一品仙居吃饭,刚好遇到冷阳和洪爽,董事长当时就向在场者介绍冷阳是他和前妻的儿子。”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从没提起过?”   姜承望和姜秀娜兄妹情深,妹妹若收到这一情报必会第一时间同他分享,没动静说明贺阳连她一块儿隐瞒。   贺阳辩解:“对不起,董事长事后叮嘱我保密,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便多嘴。”   姜承望头上的钢针全换成钢筋,脑袋千疮百孔血流如注,也快像父亲那样不支晕倒,喃喃重复道:“不会的,欣宜不会骗我,不会骗我……”   贺阳劝他先冷静,见面自会问清是非曲直。   室内室外都很静,仿佛开战前的沙场。   冷欣宜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内心的门大多关闭,只留下战时通道。半年多的隐忍做戏即将迎来终章,最后这一幕定要干净利落。   门铃如奏响的战鼓,她深呼吸,露出残忍冷笑,开门时又变换出泫然欲泣的委屈。   看到她,姜承望陡然跌进深不可测的恐惧,在贺阳低声催促下进门。   冷欣宜通过二人的表现判断局势,静坐着呈现哀怨情态。   贺阳料想姜承望不敢直言,替他发问:“冷小姐,能请教令堂尊姓大名吗?”   他低估了对手,粗浅试探反成破绽。   冷欣宜做出疑惑的表情,片刻后用手机写出一个名字。   “魏晓敏”   这三个字对姜承望来说就像救生圈,终于能够畅快呼吸,他深吸一口气追问:“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冷欣宜又写出三个字:“冷华清”   他完全活过来,拉着贺阳作证:“你都看到了,我就说这事不可能!欣宜跟我说过好几次,她父母是对恩爱夫妻,她爸爸很顾家,到去世都没离开过他们!”   贺阳踩了雷,让他别急,以姜家代言人的姿态审问。   “冷小姐,既然你家父慈子孝,一定拍过不少全家福,能挑几张给我们看看吗?”   冷欣宜合理地表达质疑:“请说明原因,不然我可以拒绝你这种奇怪的要求。”   贺阳看完回复,不经姜承望许可打开天窗:“我知道这么说很不客气,但你撒的谎太离谱了。你和冷阳明明是姜开源董事长的子女,跟阿望有血缘关系,却装成外人接近诱拐他,不止违背伦常,还称得上寡廉鲜耻。”   他用了重话,姜承望咬着牙没制止,急等冷欣宜亲自反驳。   冷欣宜如他所愿展现震惊与愤怒,起身去往卧室,搬来一本相册,随手翻开一页递给他们。   连续几张照片里都是她和冷阳儿时的影像,同时出镜的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女人是他们的母亲冷忆梅,男的是他们在上海旧居的邻居,一位何姓鳏夫。   当年这何叔叔对冷忆梅很有好感,相识后处处照顾,因自身家贫,负担不起她的两个子女。冷忆梅也不愿拖累他,以朋友关系往来十几年,直到男方再婚才避嫌疏远,所以冷欣宜成年后,一家三口还有一些与何叔叔的合影,拿他冒充父亲正合适。   “这些都是我们全家的合照,照片里这男人是我父亲,这女人是我母亲。我不知道你刚刚那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想当成笑话又实在很生气,这是我有生以来受过的最大污蔑,不管以什么理由造谣,我都无法原谅!”   贺阳曾和冷阳短暂交手,知道他是厉害角色,今日与冷欣宜切磋,似乎更甚一筹。看过“证据”,只得以强辩应付指责。   “冷小姐,我见过你弟弟冷阳,他承认自己是姜董事长的儿子,洪爽和她家里人也一直知道你们和姜家的关系,你现在演戏顶多再瞒一时,等我们找到证人对质就会真相大白,到那时阿望会更恨你的!”   冷欣宜露出激怒的嗤笑,向姜承望比划:“如果你父母的话属实,我妈妈是你爸爸的前妻,我是他的女儿,那他应该有我们母女当年的照片,你让他拿出来对照着看看就知道了!”   姜承望如梦初醒,提前求饶似的握了握她的手。   “欣宜你别着急,我这就回去找他们要照片,一定让他们还你公道!”   贺阳被他拽走,急道:“阿望,她刚才全程都在撒谎,你不能再上她的当!”   “住口!你才刚认识她,根本不了解她的个性!再说哪有人能把谎话编得这么面面俱到?还理直气壮让我找爸妈要照片做证据!?”   “我是没跟她打过交道,但她弟弟冷阳我是亲身领教过的。那小子就是个大话精,撒谎不打草稿,洪爽那么厉害都能被他哄到手。对比他就能料到他姐姐有多可怕。”   姜承望狠狠推他一把,没忍住凶相。   “我二姐脾气是急躁,但性格耿直单纯,你跟她交往过应该很清楚,现在却说她厉害。如果她真的厉害,那你就是比冷阳更强的骗子,一口气骗了她十年!”   他替洪爽不平已久,理智脱轨抖出这些撕破脸的心里话。   贺阳顿感心寒,姜家人果然没一个真心待他,来日踩踏起来也不必内疚了。   冷酷更能助他一丝不苟执行姜开源的命令,劝姜承望先去洪家瞧瞧。   “洪爽的父母和奶奶我还算熟悉,都不擅长说谎,见面直接问他们就能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是父亲的钦差,姜承望不能不听从建议。此去海河路不过几分钟,洪家楼上楼上一片漆黑,贺阳长时间按门铃,惊动隔壁邻居,一打听才知这一家老小日前陪新出嫁的女儿姑爷出国旅游,过了元宵节才回来。   贺阳霎时醒悟这是个经过设计的圈套,可怜身旁的男人还困在五里雾中,且有进一步深陷的趋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50瓶;Leth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那些老照片,我跟冷忆梅离婚时都被她拿走了,现在上哪儿去找?”   姜承望回医院向父母索要冷欣宜的旧照片,姜开源快被这刁钻要求气炸肺,大骂冷欣宜恶毒。   “那衰女就想我们家鸡犬不宁,行迹都暴露了还设连环计害人,真是吃砒、霜长大的,毒到骨子里!”   唐玉芬也来到医院,激动丝毫不亚儿子,拽着姜承望胳膊急嚷:“小望啊,你爸爸没骗你,冷欣宜千真万确是他和冷忆梅的女儿,她干出伤天害理的坏事还敢狡辩,可见是个黑心豆沙包,丧尽天良。你赶紧跟她了断,不然真会遭雷劈啊!”   姜承望像坐在滚筒洗衣机里,再次晕头转向。   “她爸爸叫冷华清,妈妈叫魏晓敏,我还看了她们一家四口的合影,从小到大间隔十几年,不像造假啊。”   “那你就是不信我们了?以为我和你爸爸妈妈合起伙来骗你?你这孩子真吃了坏人的迷魂药啦,随便想想也分得清真假嘛!”   夏蓓丽劝住婆婆:“妈,你别跟他费口舌了,这衰仔如今是灯里无油点不亮,白读那么多年书,还不如文盲头脑清醒!”   姜承望急躁:“你们要我清醒得拿出证据啊,没有实证至少先理清逻辑,爸爸当年对前妻做过什么,导致她教唆孩子回来复仇,不说清楚,这事完全站不住脚啊!”   世上离异夫妻单亲子女何其多,有几个会苦大仇深到时隔二十多年还丧心病狂地回头找生父一家报仇?以他的认知接受不了如此事实,看来看去都荒谬。   姜开源不能亲手败坏他在子女心目中的形象,牙关锁得死死的。   唐玉芬老顽固,也不想自曝黑历史,最后还得由夏蓓丽发言。   “冷忆梅和你爸爸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很不如意,因而心理扭曲觉得姜家亏欠她,从小给两个孩子灌输仇恨思想,教他们来跟我们抢财产。”   姜秀娜对冷阳敌意深,一开始便站队长辈们,积极响应:“原来冷阳是冲着我们家的财产来的。哥哥,刚才你出去时爸爸跟我说了冷阳干过的坏事,他早参股了喜万家,帮他们抄袭我们的鲜果维,挖角我们的海外经销商,勾结别家公司跟福满堂陈醋打价格战,前些天还趁着他跟洪爽结婚在网上大肆炒作,让网友以为喜万家是《演技派的春天》的赞助商,使劲拉踩我们。我只当他做这一切是想跟我们抢生意,现在看来真正目的是整垮福满堂!”   夏蓓丽纠正:“错了,他是冲着福满堂的招牌来的,福满堂的创始人姓冷,冷忆梅认为福满堂是冷家的产业,应该由她儿子继承。”   姜秀娜大怒:“福满堂是冷家创立的,可真正将它发扬光大的是爸爸,而辅佐爸爸的一直是妈妈您,那女人没一点贡献,凭什么来抢功?”   姜承望仍有疑问:“冷忆梅想跟姜家抢夺福满堂,那为什么这二十几年毫无动静?她的孩子也是,之前和我们家不通音讯,等到她去世才出手,这也太不合理了。”   姜秀娜抢辩:“哥哥你还相信那女人,才想方设法为她开脱,你是姜家的儿子,站在这里的才是你的亲人,拜托你别再敌我不分了!”   姜承望被说中心思也不承认,固执回呛:“不是我敌我不分,是爸爸妈妈的话前后太矛盾。以前爸爸说他离婚时把家里大部分财产都让给了前妻,而冷忆梅没能力经营福满堂,才主动把生意交给他,既然是主动出让的那就没理由怨恨姜家,又回头来抢啊!”   “这还不简单?爸爸把福满堂做大做强了,她们眼红我们家发大财所以反悔了。这种见利忘义的事你看得还少吗?”   “就算都是冷忆梅的错,可她毕竟曾为爸爸生儿育女,她的孩子也是我们的手足,但这么多年你听爸爸妈妈提过他们吗?我是听亲戚说我有个姐姐,却连她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以前爸爸说她被前妻带去了美国,在那边组建了新家庭,不跟我们来往还说得通。可是刚才妈妈又说冷忆梅离婚后一个人抚养子女过得很不如意,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爸爸没接济关心过他们?如果对方没再婚,一直在国内居住,我们家就没理由对他们不管不问啊。每年参加慈善活动,为外人捐赠上亿善款,却对前妻和亲生子女一毛不拔,让他们生活落魄,我不相信爸爸会做这种事!”   “是冷忆梅自己没跟爸爸联系,爸爸也是在她快死的时候才知道有冷阳这么个儿子!”   “她不联系,爸爸不会主动去找吗?不知道有儿子也得顾着女儿啊!那姐姐当时至少五六岁了,这么个大活人在爸爸心目中就一点分量都没有!?”   “她生下来就是哑巴,家里人都不喜欢她!”   “因为残疾就嫌弃子女,心肠这么狠,根本不配做父母!”   姜承望变相鞭挞着姜开源无情无义的恶行,渣男被踩碎痛脚,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投掷,恶狠狠叫嚣:“这衰仔没救了,还不快给我打出去!”   夏蓓丽出于保护心理将儿子推到门外,告诫:“你先回家待着,明天我会去你爸爸以前住地的派出所调取早年的户籍档案,你看过就明白了!”   祸源消失,姜开源犹未息怒,不住口地咒骂冷忆梅,说她教出一对黑心烂肺的儿女,必定在十八层地狱受苦,永世不得超生。   唐玉芬也气得直哼哼,断定洪家人参与了阴谋。   夏蓓丽打不通洪万好夫妇和洪爽洪欢的手机,姜开源联系不上冷阳,虽未搞清事态,这一系列巧合也着实可疑。惯会算计他人,此番见识到真正无下限的毒计,随之而来的懊恼怨恨非言语能够描绘。   凌晨,夏蓓丽和婆婆女儿回到家中,听保姆说姜承望未曾返家。唐玉芬忙要派人寻找,被夏蓓丽劝阻。   “他一定去找冷欣宜了,我们不是法师,叫不回被鬼迷住的人,等明天拿到户籍档案,鬼怪的妖术自然会失灵,今晚先随他去吧。”   她猜错了儿子的动向,姜承望眼下踩着红线,进退无门,是夜在酒店栖身,望着窗外渐次熄灭的灯火,内心被黑暗逐步侵蚀。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而真相谎言各居其一。无论哪方是骗子,他都将遭受重创。假如长辈们没撒谎,那冷欣宜就是魔鬼,害他染上乱、伦罪孽,比较伤势轻重后,他本能地选择相信冷欣宜,天亮再去找她,想多求取一些信心。   冷欣宜夜不成寐,早起仍处在斗争的兴奋状态。明知姜承望很快会得知实情,她仍坚持骗局,是想借这个纯善的青年惩治姜家人,逼他们自行撕掉伪善面具,坦白当年的罪行,这场拔河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松手。   “欣宜,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现在能去找你吗?”   姜承望的语音信息显示:演出还能继续。她回复:“我正做早餐,你过来一块儿吃吧。”   看到她温柔而忧郁的神情,姜承望更加胆怯,在客厅磨蹭几分钟,方才鼓起勇气去厨房问话。   “欣宜,我帮你切吧。”   他借口替她切番茄,好让问询随和些。   冷欣宜微笑摇头,单手比划:“你有话就说吧。”   姜承望手语水平很高,能看懂简化过的手势,结巴着开口:“昨晚我回去以后又听家里人说了一些情况,我妈妈今天会去派出所调取爸爸早年的户籍档案,上面记录了他前妻和孩子的信息。”   冷欣宜放下菜刀,板起脸面对他。   “昨晚你说会还我一个公道,我等了一夜,就等来这句话?既然你妈妈已经去找证据了,你干嘛不耐心等着,大清早跑过来是想提前审问我?”   她的愤怒货真价实,姜承望禁不住恐慌,急忙辩解:“不是,我没怀疑你!”   “那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冷欣宜急促呼吸,而后装出调整情绪的架势,冷静一阵接着交流。   “这事荒唐得我不想评价,但又很好奇你父母的思路,昨天那个贺阳说我是你爸爸和前妻生的女儿,故意勾引你,我想知道你家里人是怎么跟你论证这一说法的?你不认识你爸爸的前妻和那个女儿吗?她勾引你的动机又是什么?”   姜承望面红耳赤,也认为此情堪比天方夜谭,羞愧道:“妈妈说爸爸的前妻离婚后独自抚养一对儿女,生活很不如意,见爸爸经商致富,心理失衡,于是教唆孩子来复仇。”   冷欣宜打断:“我记得以前听你说,你爸爸的前妻去了美国,再婚后生儿育女过得跟幸福,和你爸爸像朋友一样相处融洽。怎么现在突然换版本了?”   姜承望更窘:“爸爸妈妈承认他们在这件事上撒了谎,这二十多年来我们和前妻一家从无来往,小时候听亲戚说我有个姐姐,只知道小名叫细细,不知道全名,更没见过面。”   “你没找他们要照片?”   “……他们说老照片都被前妻拿走了。”   “一张也没有?好歹是自己的骨肉,总得留点纪念啊,难道你爸爸对你那位姐姐毫无感情?那也未免太冷酷了。”   姜承望被逼至无语,心目中父亲的人品正持续贬值。   冷欣宜顺势嘲讽:“过去听你和外界描述,我以为你父母开明厚道,慈善温和,如今看来他们的外在形象都经过了大力美化。一个长年稳居富豪榜前列,热衷慈善活动的企业家,明知自己的前妻和亲生孩子生活困难却不加以援助,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爱心举动都是作秀!”   她长时间冷笑,再严肃表态:“跟你讨论这个我也够傻气的,你那乱七八糟的家庭和一言难尽的父母太可怕了,我得慎重考虑跟你的关系,现在请你先回去吧。”   姜承望遑急求饶,她甩开他转身继续切菜,表演太投入,不慎割破手指,伤口不小,顷刻撒出一串血滴。   姜承望忙掏出手帕替她止血,冷欣宜愤然挣开,扯着他的袖子赶他出门。他求劝未果,连续敲门数分钟,额头的热汗被冷空气吹凉,心也跌落低谷。   僵愣多时,他发现手里还握着带血的手帕,突然像夜行船找到了灯塔。   这手帕上有冷欣宜的血,拿去跟他做亲缘鉴定,真相即可水落石出!   傍晚,姜开源出院回家,夏蓓丽也已取得户籍档案,表格上填写着冷欣宜的名字,注明他们是父女关系。   “我发信息给小望了,他说他马上回来。”   唐玉芬巴望孙子看到证据会醒悟,执意等他回家吃饭,姜开源也要等过了这一站才有胃口,老少四人枯坐到8点多,姜承望才在他们轮番催促下踏入家门。   青年像霉烂的冬瓜,浮着一层晦气的青灰,在姜秀娜牵引下无声落座,敌对情绪比先时更明显。   家人们推测冷欣宜又给他加大了药量,自恃手里的证据能解毒,故而不太在意。   唐玉芬抢先将资料捧到他眼前:“小望,你看,这就是你爸爸和冷忆梅离婚前的户籍档案,上面写着冷欣宜的名字呢,白纸黑字还有派出所的公章,拿上法庭,法官也会相信的。”   姜秀娜协助祖母为其醒脑:“哥哥,你不是要看真凭实据吗?这就是真凭实据啊。你虽然着了道,但都是贱人们设计陷害,不能怨你,赶紧跟冷欣宜了断,然后当这事没发生过,要是被她留了视频照片信息什么的也别怕。爸爸说了,她敢曝光丑事,冷阳和喜万家也会跟着完蛋,我们姜家底子厚,他们绝对拼不过。”   姜承望慢慢推开资料,没给众人一个正眼,吞刺藜似的咽下一口唾沫,沉声发话:“你们这么煞费苦心地骗我究竟图什么呢?我跟欣宜分手,冷阳和喜万家就不会继续跟福满堂作对了?到现在我都像在做梦,不敢相信我的家人会这么愚昧荒唐!”   气氛似悬崖蹦极一落千丈又高高弹起,姜开源喝问:“你、你又着了什么魔?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唐玉芬跟着嚷:“是啊小望,你突然说疯话真会吓坏嫲嫲的,是不是那姓冷的衰女又对你施了法啊,你才认识她多久?顶多大半年吧。我们可是跟你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亲人,二十多年种一棵小树苗也能做房梁了,你怎么宁肯信她不信我们?”   姜承望闭眼忍受家人责骂,等他们告一段落,松开颤抖的双拳,忍怒言道:“我这人耳根软,但还没丧失基本的判断力。你们各执一词,信息太多太乱,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用了最简单的方法来识别。结果证明欺骗我的正是我最敬爱的至亲长辈!爸爸、妈妈还有嫲嫲,你们全都有份!”   人们以为他疯了,当即猛烈抨击。   他伤心欲绝地掏出衣兜里的文件:“今早我去找欣宜,她很生气,切菜时不小心割伤了手,我用手帕为她止血,忽然想起有个高中同学在榕大生物系搞遗传学研究,能在实验室里进行生物DNA鉴定。于是带着血手帕去找他,他马上帮我和欣宜做了亲缘鉴定,鉴定结果显示,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屋内呈现核武器爆炸后的死寂,姜秀娜见大人们呆若木石,忙拿起哥哥出具的文件查看,大篇幅的专业数据后写着鉴定意见:依据DNA分析结果,排除1号检材所属人与2号检材所属人的亲缘关系(鉴定意见仅供个人参考)。   “哥哥,这1号2号检材所属人就是你和冷欣宜吗?报告上说鉴定意见仅供个人参考,说明结果并不完全准确,你怎么就直接认定了呢?”   唐玉芳听完孙女解说,抢回魂魄,拍着膝盖急呼:“小望,我一个老太婆都知道验DNA得去国家认证的大机构,你同学又不是专门干这行的,瞎搞一通做不得数!”   姜承望郑告:“我同学虽然没有专门的执照,但一直从事这方面工作,技术上绝对专业。注明‘仅供个人参考’是想体现文件的严谨性,规避法律责任,并不妨碍结果的准确性!欣宜跟我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证明她不是爸爸的女儿,你们之前说的那些话全是假的!”   目前脑子最混乱的是姜开源,倘若这鉴定结果准确,冷欣宜和姜承望必有一个不是他的亲骨肉,联系他们出生时的状况,他首先怀疑夏蓓丽,不觉调头瞪视她。   夏蓓丽同样惊骇,她的认知里姜承望绝对是姜开源所出,二十六年确信不疑,今朝突然毫无防备挨了记冷枪,竟不知如何应付丈夫的怀疑,情急下端起茶杯猛泼儿子。   “你觉得自己很能干是吗?找个野鸡实验室随便搞份鉴定报告就回来六亲不认指责我们。要验DNA该去正规机构,现在把那衰女叫出来,我和你爸爸也一块儿去,不光要验你俩是不是亲姐弟,还得验验你是不是我们的亲儿子!”   她动手拖拽姜承望,想以大无畏的态度自证清白。   唐玉芬拼命保护孙子,叫姜秀娜拦住失控的儿媳。   姜秀娜抱住母亲用力按倒在沙发上,大声劝哥哥道歉。   姜承望想不到铁证面前家人依旧顽固,大失所望地爆发了。   “你们真拿我当扯线人偶随便操控,强行无视我的意识吗?我对你们太失望了,尤其是妈妈您,一直以来您在我心目中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的形象都快毁尽了!我感觉自己在跟一群妄想症患者说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   姜秀娜气他火上浇油,尖声詈责:“真正精神失常的人是你!一个大男人连基本的定力和判断力都没有,拿起鸡毛当令箭!你那同学叫什么?没有执照还敢帮人家做DNA鉴定,破坏别人的家庭和睦,我要找律师,连榕大一起告!”   姜承望认为妹妹盲从护短,孤立无援下悲愤还击:“你少来这种仗势欺人的把戏!想把这出闹剧搬上公堂?那好,我问你如果找权威机构再验一遍,证明我同学的鉴定无误,你打算怎么跟法官解释?说爸爸妈妈信口开河编瞎话,还是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够了!”   夏蓓丽抓狂到双手呈鸡爪状痉挛,挣脱女儿束缚,疯狂地用够得着的物品砸打他。   “我没你这个儿子!快给我滚!”   姜承望的左额被烟灰缸砸中,脸上挂出一条血线。悲愤地凝望母亲一眼,扭头向大门疾走。   唐玉芬追上去抓住他哭喊:“小望,你去哪儿啊!”   姜承望泪眼里混着血色,声气哽咽、决绝:“对不起嫲嫲,我要和欣宜在一起,不能再留在这个家了。您多保重。”   他执意出走,唐玉芬拦不住,凄惨地哭倒在门边,被姜秀娜赶来搀回客厅。   老太婆躺在沙发上捶胸颠足哀哭,责骂僵坐发闷的儿子:“你是木头做的?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个屁来,就这么眼睁睁看孩子离家出走!”   姜开源已偏移关注点,姜承望退场正方便他探查,面无表情问夏蓓丽:“小望真是我的孩子?”   仿佛炎夏里突遇西伯利亚寒潮,唐玉芬险些背过气去,姜秀娜吓傻了,战兢兢偷瞄母亲。   夏蓓丽明白躲不掉嫌疑,摆出三贞九烈姿态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开源神色阴森:“榕大是重点大学,很多院系都是国家权威科研单位,小望带回来的鉴定报告很有可能是正确的,假如是这样,那我就不是他的亲爹。”   唐玉芬断不接受这说法,替儿媳怒斥:“阿源我看你也疯了,小望当然是你的亲骨肉,他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刚出生那会儿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姜开源知道母亲的话多含感情色彩,比不上科学依据。夏蓓丽怀姜承望时虽与洪万好分居,但未正式离婚,那会儿她正值青春美貌,也不排除有其他奸夫。   导致他怀疑的另一原因是:当初这女人信誓旦旦声称洪爽是他的骨肉,事实却是谎言。既然她能将一个骗局持续二十多年,多一个类似的也不奇怪。   夏蓓丽这次真心冤枉,当年和洪万好分居后她只跟姜开源有染,确实没同其他男人发生过关系,若姜承望不是姜开源亲生,除非出生时被人调了包。   可那孩子长得很像她,应该是她的亲骨肉呀。   姜秀娜不愿家庭分裂,绞尽脑汁替母亲想理由,忽然开窍。   “爸爸,你别只怀疑妈妈,依我看就算鉴定结果正确,也是因为冷欣宜不是你的亲女儿!”   她为母亲奶奶开辟了思路,唐玉芬比抢救济品的难民还急切,拍着茶几说:“没错没错!我早怀疑细细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姜家和我娘家祖上几代没出过一个天聋地哑的残废,当年我还专门问过,他们冷家也没有啊!怎么偏偏细细生下来就是哑巴?”   姜秀娜忙问:“嫲嫲,你再仔细想想,那时冷忆梅和哪些男人走得近,谁有可能做她的奸夫?”   唐玉芬认真思索,提供了两个人选:“冷忆梅是个闷葫芦,性子傲慢不爱搭理人,要说跟哪些男人关系近,我知道的只有她老爸的两个徒弟。一个姓范,很多年前就死了,还有一个就是洪万好啦。”   夏蓓丽想利用她的说法解困,不能亵渎真爱范瑞明,洪万好倒可以任意糟践,假装迟疑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件事。冷忆梅怀孕前有一阵子去福州探亲,就是洪万好送她去的。”   那次洪万好替冷长生去福州一位著名刀匠处取定制刀具,去时与冷忆梅同行。姜开源依稀还记得此事,时间点似乎也对得上。   夏蓓丽又说:“洪万好有个姑婆也是天生的聋哑人,家住番禺,现在去打听或许还有人记得。”   唐玉芬听了这情报心里更有底了,咬定冷欣宜是冷忆梅和洪万好私通所生的野种,大骂二人无耻缺德,还说幸亏及时休了淫、妇,否则得替别人养女儿。   夏蓓丽神经未能松懈,紧张地观察姜开源,这男人狡诈精明,不好糊弄,反应沉定说明并不十分认可这一推论。   她分析正确,姜开源不加紧追究只因顾虑老母的身体,面似深潭,激流旋涡都藏在暗处。   唐玉芬发完牢骚,向他们分派任务:“现在淫、妇已经死了,奸夫又躲开了,还是先把小望找回来,我真怕他再中衰女的圈套,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开源一一从命,派保镖去冷欣宜家找人。   夏蓓丽说:“那小区保安很严,外人不经主人允许进不去,让他们拿着我的门卡通行。”   唐玉芬奇道:“阿丽,你怎么有那个小区的门卡?你在那边买了房子?”   夏蓓丽承认:“我看那楼盘地段户型都不错,就投资了一套,不光那一处,早些年国内房地产刚起步时我就陆续买了好些商铺住宅,将来都是留给小望和娜娜的。”   那新小区的房子她本打算送给洪爽,此时故意当着姜开源透露自己名下多产业,是想让他看清夫妇间的利益牵绊。不动资产不便转移,若离婚就得平分家产,以他嗜财如命的性格定然舍不得。   冷欣宜早上疾言厉色指责姜承望,其实还玩着钓鱼游戏,收到他的求见信息,欣然通过,如同怀揣炸弹的恐怖分子,多榨取敌人一分痛苦,战果也更加辉煌。   而今她是姜承望眼中唯一圣洁的光,见面便虔诚激动地紧拥忏悔。   “欣宜,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求求你原谅我,千万别和我分手。”   情况和冷欣宜判断的略有出入,以姜家的能量手段,一天时间怎么也够他们找出指证她身份的材料了。   她轻轻推开他,问他怎么了。   姜承望擦去泪水,捧起她包扎过的手指,懊悔道:“今早我拿沾了你血迹的手帕去找生物实验室工作的同学验DNA,结果证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刚才把鉴定报告带回家让家里人都看过了,当面拆穿他们的谎言,还跟他们大吵了一架。”   冷欣宜如假包换地震愕了,匆忙稳住阵脚追问:“你那同学的鉴定可信度高吗?”   姜承望点头:“他不是相关从业者,可所在实验室的仪器和技术都很先进,出错几率约等于零,就是拿到专门的鉴定机构复查一遍也错不了。我爸妈找不到理由反驳我,只会撒泼吵闹,我已经决定不管他们再使什么过分手段也绝不屈服,今天正式脱离那个家,从此自力更生。这一切都为了能与你厮守,一起过幸福生活,欣宜,你还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   冷欣宜思绪飞转,犹如计算机在极短时间内精密调整行动方案。   这横生的枝节表明姜承望极有可能不是姜开源的亲生子。原因只有两项:要么他也不是夏蓓丽所生;要么生父另有其人。   不管事实符合哪一项,都将在姜家炸出更大的坑洞,适当推波助澜说不定能把一干仇人集体活埋。   她装出动情模样,轻抚他额角贴着纱布的伤处,比划:“你真愿意抛下一切,永远和我在一起?”   姜承望急忙发誓:“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反抗过父母,觉得他们的安排都有道理,目的全是为我好,再不情愿也会逼自己顺从。但这次他们太没下限,为强迫我们分手,不惜无中生有中伤你,我要是任由摆布,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欣宜,我不想再过从前那种亦步亦趋的生活了,我对继承家业,做商场大亨这些目标毫无兴趣,只想踏踏实实从事我喜欢的工作,让大学时的专业学以致用,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和你结婚,两个人开开心心白头到老。是你帮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我离不开你的支持,请继续陪伴我,给我信心好不好?”   他彻底被她擒入股掌,甘为祭品。   冷欣宜盘算该如何炮制这头羔羊,门铃声响起,姜开源的保镖们找来了。   “大少爷,董事长派我们来接您回家。”   问明这些人的来意,姜承望怒火中烧,破例向外人展现粗暴态度。   “你们是保镖不是流氓的爪牙!居然骚扰到别人家里来了,再不走我马上报警!”   双方隔门对峙,保镖们不肯让步,逼使他拨打110,这些人见势不利,在警察赶到前开溜了。   送走民警和小区保安,冷欣宜有了成算,与姜承望“商量”:“你家里不会放过我们的,你迟早会被他们抓回去,我也会被打击报复。”   姜承望生怕她退缩令自己心无所依,求告:“我会豁出命去保护你的,你赶快收拾行李,我们先换个安全的住处,等我安排好后续事宜就带你远走高飞。”   他户头上的存款足够他们到别处安居乐业,只差她点头。   冷欣宜也没想到自己的演技潜力如此深厚,行云流水地“感动”着。   “你愿意为我舍弃旁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地位,我再辜负你就太狠心了,今后一切风险我们共同承担,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姜承望欢喜若狂,拥抱时恍惚已触到了天堂。   冷欣宜随后镇定建议:“那些人说不定还躲在附近,我们一起走目标太大,隐蔽起来也困难。不如你先走,尽快找个落脚点,做好下一步计划。我也得想一想怎么跟冷阳阿爽交代,还有单位的事,总不能丢下一走了之。”   姜承望担心她孤身一人会遭袭击,她安慰:“你爸妈再霸道也不至于违法犯罪吧,刚才保安说会加强小区安保,我也会小心的,只要你抓紧时间,尽快回来接我,两三天内应该没事。”   姜家派保镖来找人,说明依然在乎姜承望,他已自动“与世隔绝”,陷在她的罗网里不可自拔,她就用这两天时间尽情观赏仇人们惶恐挣扎的惨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姜承望反侦察能力挺强,姜开源派出搜捕大队整整两天一无所获。他提防冷阳设机关,暂时没朝冷欣宜下手,夏蓓丽可坐不住了,不能再让儿子被仇人攥在手里玩,第三天上午来到理工大学图书馆,强行将冷欣宜带到上次会谈的咖啡店。   二次对立,她们的态度倒转,换冷欣宜泰然自若,夏蓓丽严阵以待。隔空交汇的视线仿若两道极寒极热的气流,无声碰撞着。   “我知道不管我今天问你什么你都不会承认,小望还在你手里,你想继续摆布他,这场戏就得接着演下去。”   冷欣宜一瞬不瞬注视在极度愤恨中维持贵妇仪态的女人,面无表情,而眼神里有千万个描摹讽刺的版本,令夏蓓丽如坐针毡,口气不觉严厉。   “你妈妈以前还算知书达理,应该教过你做人最重要的是讲廉耻。你恨你爸爸奶奶还有我,报复我们不要紧,居然对自己的亲弟弟使美人计,干出禽兽不如的丑事,这不光是在往我们身上泼粪,也是在扒冷忆梅的脸皮!”   没能撼动对手,她情急地身体前倾,逼问姜承望下落。   “你跟小望交往那么久,一定了解他的为人,那孩子心底很善良,从小到大没干过一件坏事,比一般人更单纯,所以才被你耍得团团转。你的目的是报仇,不是作恶,为什么要对无辜者下手?小望是多孝顺的人啊,这次为了你跟家人决裂,要是知道你在骗他,他很可能会发疯的。我拜托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其余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谈。”   刻骨铭心的仇恨绝无和谈可能,冷欣宜此番前来只想看这奸狡巨猾的娼妇惊慌失措,收到满意效果,用手机写字回复。   “你好像对‘廉耻’二字有相当透彻的理解,请问身为有夫之妇,公开和已婚男人通奸,破坏别人家庭,鸠占鹊巢霸占原配祖产,这些行为又算不算禽兽呢?”   夏蓓丽表情活像要吃人,忍不住端起咖啡杯想泼她,但看到那请君入瓮的冷笑,又缓缓放下了。   招式使老没意思,冷欣宜结束这一回合,临走时留下一只手机U盘。   夏蓓丽接入手机查看,U盘里只有一段音频,点开便听到自己的声音。   “做人应该学会宽容,理性客观地评判得失,世间很多悲剧都是相互不理解造成的,多批评自己,尽力宽恕他人,人生才会变得美好。”   这是上次见面时她对冷欣宜说过的话,而冷欣宜当时的回复也跃出脑海。   “很多人说你无耻,原来你的无耻超出我的想象,希望你牢记最后这段关于宽容的话,到了某一天还能优雅平静地说出来。”   原来她在那时就设计好套路对付我,都怪我轻敌,这么迟才发现。冷忆梅,我以前只当你是个没头脑的蠢女人,没想到教出的儿女这么奸诈毒辣,真是低估了你。   她预料再去找冷欣宜仍会自取其辱,加紧调查冷阳和洪家人的行踪,试图联系他们。   这时唐玉芬早已沉不住气,叫姜秀娜召见贺阳,要他带路去冷欣宜家要人。   贺阳不能违背她的意愿,悄悄提醒姜秀娜向夏蓓丽报备。夏蓓丽闻讯惊怒,禁止他们行动。   “不行啊妈妈,嫲嫲快急死了,我们不答应她没准会犯病。有我和贺阳陪着,量那哑女耍不出花招。”   她没摸过蛇不知道蛇凉,夏蓓丽怕婆婆被冷欣宜刺激会出事,索要冷欣宜家的地址,准备过去与他们会合。   唐玉芬等不及了,执意先来到小区门口,在车里蹲守十几分钟,截住下班归来的冷欣宜。   仇家上门送人头,冷欣宜大大方方领他们回家,一进门唐玉芬便扯住她吼嚷:“衰女,你把我孙子藏哪儿去了?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冷欣宜轻笑不理,姜秀娜跟着喷出一腔子火,逼近叫骂:“你是冷阳的姐姐?前天没看清楚,今天仔细瞧着跟他长得倒挺像,都是一副风骚淫\\贱的下作样!欺负我哥哥老实心软,不断挖火坑让他跳!老实说这件事是不是冷阳指使的?你让他滚出来,别躲在背后搞小动作!”   冷欣宜淡定地甩开唐玉芬,冲他们勾勾手指,转身走进书房。   唐玉芬以为她要招供,急忙跟进,只见案头赫然供奉着冷忆梅的遗像,心脏好似撞上石壁,立刻捂胸哀嚎。   姜秀娜扶住祖母,问遗像上的女人是谁。   唐玉芬颤声道:“就是这衰女的老妈,冷忆梅。”   见她恐悚发抖,姜秀娜也感到了压力,觉得阴森森的居室和对面颜色雪白的女人透着一股邪气,下意识靠近贺阳,提高嗓门壮大声威。   “你领我们来这黑咕隆咚的屋里来干嘛?我哥哥在哪儿,还不快说!”   冷欣宜将她忽略不计,精准打击唐玉芬一人,用手机写好一段文字,凑近展示。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那天承望说他的家人都得了妄想症,编出一堆荒诞绝伦的谎话强迫他相信,搞得他快发疯了。我还以为他夸大其词,现在看来你们的病症真的很严重,最好尽早去看心理医生。”   姜秀娜骂她当面抵赖,想揪住她厮打。冷欣宜推开她,退后一步写出警告语。   “这是我家,你再乱来我就报警了。”   贺阳劝女友别冲动误事,同时警告冷欣宜:“冷小姐,你已经把姜家闹得天翻地覆了,现在阿望下落不明,我们都很担心他的安危,尤其是姜老太,眼看要旧病复发了。如果是报复,你已经大获全胜,能不能稍微恢复点人性,别把事情做太绝?”   他听姜秀娜转述情况,得知姜承望可能不是姜开源亲生,不禁暗自欢喜。没了亲生儿子,姜秀娜将以独生女身份继承姜家的巨额财富,他也能坐收更大渔利。此时假惺惺指责冷欣宜,实为挑事,希望双方的争端白热化。   冷欣宜回应:“把事做绝的是你们,我从没教唆承望做任何事,是你们亲手把他逼走的。他说他要彻底脱离姜家,今后自力更生做他喜欢的工作,过他向往的生活,再也不受你们摆弄。”   见她意图抢走孙子,唐玉芬寒心酸鼻急出老泪,不住顿着拐杖哀叫:“阿源和冷忆梅离婚时小望还没出世,整件事跟他没一点关系,你搞谁也搞不到他头上啊!”   又指着冷忆梅的遗像大骂:“再说你这死鬼老妈哪里冤枉了?刚结婚就背着老公偷人,跟洪万好搞在一起生了你这个哑巴女。阿源跟她离婚是我们姜家祖上有灵,容不下淫\\妇登堂入室。你个淫\\妇生的野种还敢倒打一耙坑我的乖孙,老太婆今天就跟你拼了!”   说完丢开拐杖亲来撕扯。   “嫲嫲你别自个儿动手啊,这贱女人的命又不值钱,给她垫背多划不来!”   姜秀娜和贺阳拦住唐玉芬,冷欣宜趁机拨通与姜承望的视频通话,将镜头对准凶神恶煞的三人。   姜承望见状恼怒:“嫲嫲,娜娜,你们来欣宜家干什么?还嫌对她的伤害不够多吗!?”   他立时放话要过来,冷欣宜调转镜头,比手势制止。   三人看不懂手语,等她停止动作,又被姜承望陡然怒吼吓得发颤。   “你们一个个都疯了!疯了!污蔑欣宜不算,还扯上好叔!因为洪家和姜家有过结,就想顺便连他们的生活一块儿搅乱?太可耻了!”   唐玉芬方知冷欣宜那段手语意为告状,走近手机哭丧:“小望,嫲嫲求你马上去弄点柚子叶洗洗眼睛,别再被妖气迷住好不好?这衰女真是冷忆梅的女儿,现场就摆着冷忆梅的照片,不信你自己看!”   她抢过手机对准遗像,冷欣宜也随她,反正姜承望会替她反驳。   “那是欣宜母亲的遗像,我早就见过,你们拿不出一张冷忆梅的旧照,随便指鹿为马,我能信吗?”   唐玉芬跺脚大哭:“你长这么大嫲嫲什么时候骗过你!证据摆在眼前都不信,你真糊涂!”   姜承望也很痛苦:“嫲嫲,你和爸爸妈妈骗我的地方太多了,当年爸爸和冷忆梅离婚的事,冷忆梅和细细姐的下落,你们一直在撒谎。看我拿回亲缘鉴定书,又诬陷好叔和冷忆梅有染,我活了二十五年,从没在别处听过这么荒唐的故事,自己最亲近的长辈居然都是极品大话精,叫我情何以堪啊!”   唐玉芬理屈词穷,唯有号啕。   姜秀娜快被气爆头,扶住奶奶詈斥屏幕中双手捂额的男人:“哥哥你实在太幼稚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公司里的人都说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别人的脑筋是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你的脑筋是钢筋,拿铁钳都掰不弯!你以为冷家姐弟有多了不起啊,长辈们犯得着撒谎说他们是爸爸的孩子?要不是你没头没脑弄出个鉴定报告,他们也不会怀疑冷忆梅和洪万好有一腿,假如这个推测不成立,那就只剩一个真相,你不是我们家亲生的!”   唐玉芬赶忙连声否定孙女,捧着手机哭求姜承望清醒。   冷欣宜趁其不备夺回手机,单手比手势向姜承望示意:“先挂了,待会儿再联系,你千万别来,不然会被他们抓走。”   她按下终止键,不到三秒姜秀娜收到兄长的电话:“娜娜我警告你们不许再对欣宜无礼,如果她受到任何伤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姜秀娜神经里的保险丝断裂,嘶声厉吼:“你就是个傻子,我没你这种哥哥!”   不但挂线还摔坏了手机。   唐玉芬怨她冲动,造成与孙子失联,一筹莫展之际忘却体面,转而向冷欣宜哀苦求饶。   “细细我求你行行好,别再搞我们小望了,再搞我们家就要散啦。你有气全冲我撒好了,要打要骂都行,我任凭你处置,求你放过小望吧!”   见冷欣宜无动于衷,竟遑急地朝着冷忆梅遗像下跪。   “冷忆梅,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不该精神虐待你,不该歧视细细,不该支持阿源跟你离婚。你做了厉鬼也好,成了仙也罢,所有报复都由我一人担着,求求你快让你女儿收手吧,我就小望一个孙子,你们不能要他的命啊!”   她边哭边磕头,姜秀娜和贺阳劝阻不了,在地上扭做一团。   冷欣宜似峭壁屹立不动,不低头地俯视这狼狈景象,充斥在心间的奇异快慰仿佛吸毒,情知是自毁却甘愿沉沦。   这时有人敲门,贺阳前去查看,猫眼里镶着夏蓓丽被墨镜大面积覆盖的脸。   他忙开门,听到书房的哭闹声,夏蓓丽已掌握局势。快步入内,高跟鞋的脆响似铡刀切断噪音。   唐玉芬从未像现在这般寄望儿媳,仰头哭告:“阿丽,我们小望的魂魄都叫这衰女勾走了,怎么劝都劝不回来,你快想想办法啊!”   夏蓓丽先扶起婆婆,让姜秀娜呆在一旁好生照看,而后冷冽扫视冷欣宜,再堂而皇之面向遗像轻蔑发笑:“梅姐,好多年没跟你打招呼了,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和细细站一块儿说成祖孙俩都有人信啊。原因不用讲也知道,这二十多年你大部分时间都在穷酸日子里打滚,尝尽辛劳困苦,才会变得这样苍老。我就不同了,托阿源的福,跟他结婚以后我过的都是上等生活,荣华富贵越享越多,从前我就比你年轻漂亮,现在再一比较,你连当我老妈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极尽尖酸刻薄,见冷欣宜若无其事,竟比冷阳定力更高深,逼得她加强火力。   “梅姐,虽然我俩的身份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但换做半年前,我绝不会来见你。知道你的灵位在哪儿,我还会绕个大圈子小心避开,因为当初毕竟是我抢了你的老公,逼你让位,我心里有愧啊。如今不同了,我不止敢见你,还敢指着鼻子骂你!谁让你教出一对好儿女。儿子诱拐我的宝贝女儿,破坏我家的生意,女儿更不要脸,出卖色相勾引我儿子,搞得我们家母子反目,夫妻不和。你当年跟我和阿源斗气,出走前说要让我们后悔。我以为你会努力让自己活出个人样来,让我们刮目相看,结果却是把孩子□□成老千拆白党,使尽歪门邪道祸害我们。看来我当初对你的评价一点没错,你不管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她凶相乍现,一掌拍飞相框,还抬脚猛踩碎裂的镜面,践踏遗像。   冷欣宜惊怒阻止,与她抓扯厮打。姜秀娜想来助阵,被母亲喝退。   “别过来!教训这衰女一个人足够了!”   她比冷欣宜高大半个头,平时精于保养,长年坚持健身,年近花甲力气也不输青壮年。当下逞凶狂抽敌人几耳光,揪住衣襟按到书架上不住摇晃。   “快说!小望在哪儿!马上让他来见我们!”   猛烈的冲击力震落十几本书籍,接二连三砸中冷欣宜,她忍痛抱紧母亲的遗像,神态依然坚强不屈。   忽然,她放在案上的手机发出震动,贺阳凑近看了看来显,向夏蓓丽禀报:“是冷阳。”   夏蓓丽松开冷欣宜,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姐姐,你这两天还好吗?”   青年温柔动听的声音像毒蛇芯子舔着耳膜,她不由得怒叱:“衰仔,你躲在哪里看戏?还不给我滚出来!”   冷阳大惊,声腔立变,狷急质问:“夏蓓丽,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哼,我还要问你想怎么样呢!你们这对下贱姐弟分工倒挺明确,你勾引阿爽,你姐姐勾引承望,非要把我们家搅散。现在她终于得逞了,你该高兴了!”。。。。。。。   “你是说……我姐姐和你儿子姜承望……不,这不可能!你少胡说八道!”   听音调冷阳已陷仓惶,不管他知不知情对夏蓓丽来说都不重要,命令他立即回榕州,双方一起做个了断。   冷欣宜趁他们注意力涣散,倏地冲出书房奔向客厅一侧,按响墙上的报警装置。警情即时传递到小区的监控服务器,要不了十分钟保安就能赶到。她不会放过一切打击仇家的机会,决定以非法入室伤人罪控告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言、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两方在派出所僵持一小时,冷欣宜先后收到姜承望和冷阳的视频电话。她吩咐姜承望此刻千万不能现身,否则定会被姜家人捉住,再无相见之期。又向担心她安全的弟弟报平安。   “姐姐,我已经买好回去的机票了,正和洪爽赶去机场,明晚就能到家。你呆在家里哪儿都别去,等我们回来!”   姐姐暗地里和异母弟弟拍拖,这个惊天动地的打击撞裂了冷阳坚固的防御体系,震撼力堪比上次他和洪爽的“姐弟疑云”。   见他一路恍惚不断,洪爽紧紧握住他的手,开解:“你别只听夏蓓丽一面之词,姜承望喜欢姐姐,也许是他单方面纠缠,不关姐姐的事。”   冷阳点点头,但愿如此。他们匆忙出发,没跟岳父家仔细解释,登机前让洪爽打电话安抚他们。   洪爽说:“我刚才给爸妈发信息了,他们听说姜家找姐姐麻烦也很担心,让我帮忙订回国的机票。”   这些天全家旅途愉快,冷阳不愿扫众人的兴,说:“后边的酒店都订好了,你让爸妈继续玩,姐姐的事我会处理。”   洪爽摇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都是一家人了,你干嘛还见外?爸妈说你如今也是他们的儿子,姐姐也算我们家的一份子,有危险他们当然要护着。”   冷阳感动,微微笑道:“我是不想让爸妈操心,刚做女婿就给他们添麻烦,多过意不去呀。”   这话听得洪爽心里痒酥酥的,歪头靠住他的肩膀:“我发现跟你到这种热带地区来旅行太浪费了。”   “为什么?嫌我太瘦,不能像那些猛男在沙滩上秀肌肉啊?回去以后我就努力健身,下次再去海边玩,一定攒下8块腹肌给你长脸。”   洪爽笑着用脑袋蹭他:“不是,你又暖又贴心,像个小太阳,最适合带去南极探险。”   她的夸奖是上等补品,冷阳很受用,搂住她调侃:“明知我皮下脂肪少还让我去南极,想冻死我啊?”   “去南极比去别的地方福利好。”   “什么福利?”   “随时随地都能以取暖的名义搂搂抱抱啊。”   “哈哈,你想变企鹅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粘人。”   冷阳知道洪爽扮花痴是在为他减压,有一个坚强乐观的老婆做依靠,他获得了些许踏实,于回程中抵消掉部分焦虑。   在奥克兰转机时,他收到夏蓓丽电话,要求他们下机后先在机场与她面谈。   当晚11点20分,小两口乘坐的航班在榕州机场降落。走出接机口,夏蓓丽的助理迎上来,将他们引到机场附近一家酒店的套房。   “你们终于出现了。”   夏蓓丽雪白的脸透着直逼黑夜的煞气,面对洪爽也失去了往日的温情,一张口就咄咄逼人。   “冷阳,你好本事啊,一个哑巴姐姐都能被你调、教成狐狸精,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你骂谁狐狸精!你才是狐狸精呢!”   洪爽抢着维护丈夫和姑姐,冷不防耳光袭到。   往常夏蓓丽对她总是一团和暖,任她挖苦咒骂从不发火。造成她防备薄弱,没能躲开这一掌。   “没良心的衰女,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我和小望真心实意疼爱你,事事迁就包容,你却伙同外人来害我们!我真是白给你这条命了!”   夏蓓丽怒骂不算,还想再动粗,被冷阳狠狠推个踉跄。   “衰仔,你还敢打人!”   “你当着我的面打我老婆,骂我姐姐,我这一下已经算客气了!不看你是女人,年纪又一大把,我肯定当场抽死你!”   冷阳秉承习惯,愤怒时也不失态,与往常形成反差的威严极具压迫感,每句话都掷地有声。   “我们来不是看你耍威风的,姜承望到底对我姐姐做了什么?”   夏蓓丽立眉瞪眼:“你应该问冷欣宜对我们家承望做了什么!天底下有哪个做姐姐的会去勾引自己的亲弟弟?她为了报复我们连起码的人伦都抛弃了,我看冷忆梅这会儿正在地狱里受罪,谁让她教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坏!”   冷阳怔愕难言,归途中他一直忧心,倘若只是姜承望单方面所为,夏蓓丽不会在自知理亏的情况下来挑事,看她这么义正言辞,姐姐八成真干了傻事。   洪爽强烈质疑:“冷姐姐不会做这种事!我知道姜承望早想追求她,还曾经厚着脸皮跟去北京,你先管好自己的儿子,别踩着人家的清白护短!”   夏蓓丽怒斥:“你才是别事事急着瞎掺和,我跟你说这衰仔和他姐姐一个心思,报复完小望就轮到你了!”   冷阳阻止洪爽还嘴,拉住她的手说:“别理她,我们先回家。”   开门后两个高大的壮汉封住去路,他明白这代表什么,回头向夏蓓丽声言:“我现在回去见我姐姐,假如你说的是真的,我会尽全力阻止这段错误的关系,绝不让你儿子再接近她!”   夏蓓丽稳定情绪,严肃道:“好,我姑且信你一次,冷欣宜把小望藏起来了,你让她赶紧交人,明天之内我要知道我儿子的下落!”   返家的计程车上冷阳沉默不语,洪爽不敢吭声,怕打扰他的思路。她始终坚信他的头脑和应变力,情况再棘手,他也有办法化险为夷。   凌晨一点,冷欣宜还没就寝,衣衫端正地等候弟弟。也许是心墙出现裂缝,无所畏惧的她终于感到恐惧,这恐惧是对亲人的羞愧发酵而成的,效力强劲,导致她见到冷阳洪爽时藏在身后的双手不停发抖。   “姐姐。”   洪爽替冷阳打招呼,先拖着行李箱进门,握了握冷欣宜的手,再扭头望着迟疑的丈夫。   冷欣宜接不住弟弟的注视,慌忙回到客厅坐下。   洪爽慢慢牵住冷阳的衣袖拉他进屋,小声叮嘱他有话好好说。   冷阳拖着千斤重的步子坐到冷欣宜对面的位置,以沉稳腔调询问:“姐姐,你和姜承望是怎么一回事?”   冷欣宜一时难启齿,洪爽深信她有委屈,主动帮她辩解:“一定是姜承望死命纠缠你,自己搞出一堆破事让姜家人误会。别怕,我和冷阳会帮你解决的。”   冷欣宜凝望冷阳数秒,在他脸上挑出一抹绝望的神色,连忙收回目光,沉下一口气缓缓摇头,平静地比出手语。   “去年姜承望向我表白后,我就答应了跟他交往,5号那天让他领我去他家,当着姜家人曝光了这件事。”   洪爽大惊失色,清楚看到冷阳下巴上冒出连串的鸡皮疙瘩。   “你为什么做这种事?姜承望是姜开源的儿子,跟我们有血缘关系!你这么做是乱、伦!”   他推开试图按住他的洪爽,起身怒吼:“当初我和洪爽也很相爱,误会我们是亲姐弟以后依然能克制自己,感情再深也不能践踏人伦啊,你怎么这么糊涂!”   冷欣宜抬手打断,迅速告知刚得来的情报:“姜承望拿我的血样去验过DNA,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怀疑他不是姜开源亲生的。”   冷阳洪爽面面相觑,在他们的追问下冷欣宜交代了事情经过。这奇闻不足以压制冷阳的躁动,再度责问:“因为这个你就更铁了心要跟那小子谈恋爱?即便没有血缘,你俩也不合适!”   当年夏蓓丽以姜承望做筹码逼迫冷忆梅离婚,作为那场抢劫的既得利益者,姜承望的罪过仅此于他的父母,没资格与姐姐相爱。   冷欣宜惨然一笑,辩解:“你以为我是因为爱姜承望才跟他交往的?错了,我做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利用他惩罚姜家人,为妈妈报仇雪恨。”   冷阳雷霆贯脑,腿一软坐倒在沙发上,白皙的脸泛出青色,仿佛灵魂遭受了重创。   洪爽也不敢相信冷欣宜存有如此偏执的想法,悚然道:“姐姐,报仇有很多种方法,你这样是在伤害自己啊!”   冷欣宜机械回复:“我等不及了,姜家有钱有势,用常规手段报复不知需要多长时间,说不定在那之前仇人们就死了,尤其是唐玉芬,她又老又病,顶多再过两年就会寿终正寝。当初她变着花样虐待妈妈,我不能让她死得太舒服,必须在让她有生之年偿还罪孽。”   洪爽不知如何形容自身感受,先查问她蒙受的损失。   “那你和姜承望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犹豫片刻,冷欣宜坦白:“昨天夏蓓丽、唐玉芬来这儿闹事,还惊动了警察。正因为该做的我都做了,才能把她们气成那样。”   她每个手势都在切割冷阳的心脏,泪光随着他的身体哆嗦,扑簌簌滚落。   “你居然瞒着我做这么荒唐的事!这不是报仇,是两败俱伤,不止让姜家人难受,更让我心如刀绞啊!”   锥心打击下他的铠甲形同虚设,撑住欲裂的额头痛哭,接着推开洪爽递来的纸巾盒怨怼:“我再三跟你强调,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为我免去后顾之忧。报复姜家是我的人生目标,可我从没想过为实现这个目标把你搭进去,你不考虑我的感受也该想想妈妈,知道你做这些事她该多心痛?!”   冷欣宜静静落泪,又静静抹去,行动仍很从容。   “阳阳,你我都清楚,人死后是没有知觉的,我们说替妈妈报仇,真实想法是为自己讨回公道。你对姜家的恨意全来自妈妈的遭遇,而我亲身经历过他们的迫害,比你恨得更多更彻底,报仇的意愿也比你更强烈。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一直自觉地保护我,做任何事都要为我预设安全区,我很感谢你这份关爱,同时也觉得这是对我的束缚,我虽然是个残疾人,但不缺独立生存的能力,不想成为你的负担。现在你为我难过,也是出于自责,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样,我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能承担后果,你别把伤害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这样我们都会承受不必要的痛苦。”   冷阳胸口中枪,又气又急吼叫:“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啊,我向妈妈保证会好好照顾你,你这样自暴自弃,是想让我也没法做人吗?!”   冷欣宜凄苦劝告:“妈妈已经死了,你别再拿对她的誓言囚禁自己,真的不用再管我了。”   洪爽被姐弟俩的争执激怒了,跳起来大声指责冷欣宜:“姐姐你太过分了!冷阳担心你,从昨天白天到现在整整30个小时没吃没睡,他以为你被姜家人欺负了,急着赶回来保护你,结果刚进门就挨了一刀,还是你亲手捅的!我们都知道你有委屈,你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敌对我都能试着去理解,可这个人绝不该是冷阳啊,他那么关心爱护你,把你看得比命还重,你伤害自己就等于伤害他,也是在间接地伤害我!”   她受伤的表情加深冷欣宜内疚,匆匆比出道歉的手语,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洪爽坐到冷阳身旁,默默陪他修整心绪。   冷阳走神许久,被远处消防车的警笛惊醒,转头看向她。   仿佛一点雨滴坠落湖面,她双眼中忧伤的涟漪扩散到他心间,忙问:“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心疼。”   她抱住他,脸贴住心脏的位置,希望能用爱止住那里的痛楚。   “你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有担子分我一半就不那么重了。”   他们放不下冷欣宜,打开行李,在冷阳住过的房间过了一夜。   早上7点多,洪爽悄悄起床出门买早点,想让冷阳多睡一会儿,动作特别轻,只在关门时发出一点微响。   隔壁冷欣宜早穿好衣服躲在被窝里装睡,听到她离开的动静,赶忙拖出藏在床底的行李箱,穿戴上前天网购的老年人外套和帽子、口罩,以便躲避姜家人监视,而后蹑手蹑脚出门。   昨天她向单位告了长假,半夜和姜承望约好在附近碰头,一起私奔。   报仇彻底,做事做绝,她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过回头,定要姜家人付出实质性代价,至少气死唐玉芬那恶婆子。   冷阳滑出梦境,非常时刻不敢贪睡,利落地掀开被子拢上衣裤,出门第一件事是去姐姐的卧室查看,立刻被人去屋空的景象惊吓。   “姐姐不见了?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屋里睡觉呢!”   接到他的电话,洪爽急忙调头折返。冷阳等不及,先动身寻找,走时没顾上拿外套,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衫奔向寒潮。   他听说洪爽外出不到5分钟,料想姐姐尚未走远,知道洪爽会从小区西门回来,便选择由东门出发,往右搜寻。   几分钟后洪爽来电,说沿路不见冷欣宜踪影。   “姐姐大概顺着芸溪路走的,我往那边找找。”   他挂断手机不停歇地奔跑,终于在远处林荫道的尽头发现目标,只见冷欣宜正往一辆黑色小轿车里钻,帮她搬行李箱的男人好像是姜承望。   冷阳朝前飞跑,嘶吼声贯穿整条街道。   冷欣宜忍痛无视,挥手催促姜承望。   姜承望慌忙发动汽车,冷阳狂奔不止,沿路愤怒地呼啸着,视野以逃窜的汽车为中心,模糊了其余事物。   他在危险的状态下横穿马路,猝然间被左面驶来小车撞倒,跌了两个跟头滚出数米远。   那车主反应神速,及时踩刹车将冲力降至最低,仍保不住会不会出人命,惶恐地下车查探,见伤者正吃力站起,方惊魂稍定,上前问候。   冷阳脑袋钝痛,骨头似要散架,却坚持甩开他伸来的援手。   “放开,我要去找我姐姐……”   他像战场上的旗帜,摇晃前行,似乎随时会折断,脑海里却存着一个炮火也难磨灭的画面——他守着卧病在床的母亲,听她艰难嘱咐。   “阳阳,往后一定要照顾好你姐姐。”   母亲的声音回放一遍,他的心就粉碎一次,沉痛悔过。   对不起妈妈,我没能保护好姐姐,对不起……   刚才洪爽恰巧跑到数十米外的人行天桥上,目睹他撞车的一幕,险些窒息,拼命跑来营救,为节省时间翻越栏杆跳过最后十几级台阶,随后全速冲刺,在冷阳不支倒地时抱住他,用身体做他的防护垫,免去二次撞击。   “冷阳!冷阳!”   她惊惶呼喊,见人已昏迷,忙脱下外套裹住他,再拨打120求救。急救措施紧密有序,车主也佩服她的镇定,殊不知她正忍受极大恐惧,为做、爱人的依靠才逼自己冷静。   20分钟后伤者被送往医院,检查确定体表轻度挫伤,颅内和脏器未见受损,是否有其他损伤要等他苏醒后才能做进一步诊断。   洪爽在去医院的路上联系冷欣宜,对方已关闭手机,她悲愤焦急,稍后发送语音信息,急促呼喊:“姐姐,冷阳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你快回来!”   不知冷欣宜何时才能收听到,也不知走火入魔的她能否因此回还。   冷阳在昏迷中陷入梦魇,看到冷欣宜被一群鬼怪拖入黑泽,他无力施救,怆惶挣扎着,不久被洪爽的呼喊声打捞上岸。   “冷阳,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痛?想不想吐啊?”   她小心翼翼扶他坐起,按铃呼叫医生。   当前冷阳最紧迫的任务是寻找姐姐,不顾自身伤势,硬要下床行动。   二人争执拉扯,洪爽忍不住急怒地抱住他。   “你再乱来回头把命搞丢就什么都完了!平时比谁都理智淡定,那么多考验都顺利过关了,怎么这次突然失常了呢?!”   她抱得非常用力,身体不住抖颤,冷阳意识到刚刚让她饱受了惊吓,痛疚地停止动作,靠在她怀里含泪哀诉:“我真恨我自己,说要照顾姐姐,平时对她的关心却太少。要是多关注她一点,早发现她和姜承望的事,情况就不会恶化成这样。”   洪爽忍住抽泣安慰:“你别再自责了,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吗,事情总能解决的,如果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去保护别人?听话,先让医生帮你做检查,确定没事了再说。”   不久,医生来看诊,让他们再留院观察半日,如果下午没有异常症状即可出院。   冷阳遵守医嘱,见洪爽忙乱半日神色憔悴,让她脱掉鞋子躺到身边。   和他依偎在狭窄但温暖的病床上,洪爽总算摆脱恐慌,接踵而至的是沉甸甸的疲惫,枕着冷阳的胳膊睡眼惺忪,听他在耳畔低语:“刚结婚就遇上这种事,你会不会觉得嫁给我很辛苦啊?”   她笑眯眯仰头看着他,反问:“结婚前我家也出了很多麻烦事,你为什么还想娶我?不怕跟我在一起会很辛苦?”   他笑容温柔:“那是因为我有信心帮你解决麻烦。”   “那我也同样有信心啊,你可别小瞧我,我的抗压能力比你还强呢。”   她搂住他,让彼此粘得再紧一些,道出衷肠:“你就是从小太独立了,总想自己解决所有问题,这样对外人没错,在家可不能凡事一个人死扛。都说进入婚姻后权利会减半,义务会翻倍,我早就做好付出的准备了。你看那些相伴一生的夫妻都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雨,没有哪一对能平平顺顺过到老。我们想像他们那样修成正果,就得把遭遇挫折当成常态,一直手牵手,肩并肩,那么不管是四面楚歌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都不可怕了。”   冷阳像伤兵同时得到了拐杖和止疼药,暂时脱离苦痛,露出她钟爱的甜美微笑。   “你知道我现在最佩服的人是谁吗?”   “谁啊?”   “就是我自己,谁都没我幸运,娶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第二天下午洪家人回到榕州,阖家相聚,见面先问冷欣宜。   洪爽不愿冷阳难堪,代他发言:“冷姐姐半年前开始和姜承望交往,现在被姜家人发现了。”   众人大惊,郑传香忙问:“欣宜和姜承望是亲姐弟啊,他们是不是相互不知道对方的背景,不然怎么会拍拖呢?”   洪爽说:“姜承望对冷姐姐一见钟情,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和姜家的关系。他的身份冷姐姐也是认识以后才知道的,她想报复姜家人,故意接受姜承望追求,前几天唐老太婆过生日,姜承望把她带去姜家,那边立马就乱套了。”   长辈们瞪眉瞠眼,都说冷欣宜糊涂,问眼下是何情形。   “姜承望离家出走,姜家人找不着他,姐姐大概想报复得更彻底点,昨天一早悄悄出门和他回合,两个人开车跑了。冷阳去追她,不小心被车撞了,在医院呆了半天,下午才出院。”   人们急忙关心姑爷的伤势,冷阳说自己没事,但姐姐持续失联,又找不到线索,这点令他很担心。   郑传香哀叹:“这都是上一辈作孽,仇怨牵连到孩子们身上,当年但凡姜开源和夏蓓丽稍微厚道点儿,对冷大小姐不那么绝情,也不会搞成今天这样。”   曾淑琴说:“他们自作自受不要紧,可欣宜划不来嘛,她把自个儿搭进去,阳仔心里能好受吗?”   洪万好安慰冷阳:“阳仔,你脸色很差,这两天一定累坏了,先好好休息,我们替你找姐姐。”   洪爽正想提姜承望验DNA的事,一旁突然响起粗暴的敲门声。   洪万和去开门,看到三张厌恶的脸:唐玉芬、夏蓓丽、姜开源。   姜家派人在洪家附近蹲守,接到他们回来的消息,唐玉芬执意登门算账,姜开源劝阻无效,只得抹下脸皮陪同。   “你们这群妖魔鬼怪还敢来,欺负我们家没门神啊?赶紧滚!”   洪万和怒喝关门,唐玉芬用拐杖抵住门框叫嚷:“我是来找你们这窝骗子要人的,我们家小望在哪儿?快把人放出来!”   “老妖婆你发什么神经!”   洪万和大骂分神,吃了姜开源一掌,重心后倾倒退几步。   见仇家闯入,洪万好迎面喝斥:“姜开源你们来得好,我们也正想问你们要人呢!你儿子拐带良家女子,照道理讲家属可以报警的!”   唐玉芬今天的首要目标就是他,举起拐杖头直接朝他脸上怼。   “洪万好,冷长生当初待你怎么样?”   洪万好奇道:“你掐架扯我师父干嘛?真硬气就摆明车马跟我斗,少拿死者做文章!”   唐玉芬冷笑:“你爸妈以前靠卖小菜为生,顿顿吃红薯白菜,偶尔吃条咸鱼就算过年。全家穿得破破烂烂,住的屋子四面漏风,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只不过比叫花子的窝棚多扇门。后来遇到冷长生大发善心,收你们兄弟俩为徒交你们手艺,你们一家才勉强活出人样来,他对你可是有在再之恩的,这点你承不承认?”   洪家人闻言不明所以,郑传香最起火,立即抢白:“唐玉芬,一般骂人脸皮厚,说像城墙就够了,你更厉害,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冷师父生前乐善好施,帮过无数人,但要问哪家受惠最多,谁比得过你们姜家?我们洪家过去是穷,可我和我老头子当菜贩总还是个正当职业。哪像你们两口子,好吃懒做,成天吊儿郎当,吃垮婆家吃娘家,吃垮娘家吃四方,搞得你们家那些亲亲戚戚见了就躲,过年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你男人跑去偷邻居家的腊肉,被人抓去派出所,害得你70岁的公公哭着跪着替你们求饶!也算你们子孙运不差,生的儿子肯读书,又有点小聪明,被冷师父相中招做女婿,也算飞上高枝了。可后来怎么样?他抛下老婆跟这狐狸精勾搭,趁着岳父过世逼冷大小姐离婚,抢走人家经营四代的餐馆,你这当妈的不以为耻反以为傲,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敢挖苦人。我们家一直牢记冷师父的恩惠,年年都去上坟祭拜。你们家呢?现在把他的遗像摆在这儿你们好意思正眼看一下吗?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敢当众提他的名字,真是秃尾巴狗,又歪又横!”   唐玉芬奰怒:“死八婆,你尽管嘴臭,等我说完你家衰仔的丑事,看你还敢不敢张口!”   她一对凶睛再次射向洪万好:“衰仔,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你却跟他出嫁的女儿勾搭成奸,两个人跑去福州偷欢,生出个野种栽给我们家阿源,简直是脱裤子跳楼,死不要脸!”   洪家人莫名惊诧,曾淑琴抢先跳出来。   “死老太婆,骂得这么押韵,你怎么不出去唱戏啊?要编排我老公也别扯上冷大小姐,生前没虐待够,死了还继续糟践人家,你心肠也毒得忒过头了!”   洪万好解开气僵的舌头,抖嗓大骂:“她就是狗熊喝墨水,透膛黑!阿悦,快打110,就说这里有人强闯民宅!”   夏蓓丽拦住洪悦,向前夫正色道:“你别怪我婆婆说话直接,前几天小望找人给他和冷欣宜验了DNA,结果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小望是我和阿源的亲骨肉,如果冷欣宜不是他姐姐,那也肯定不是阿源的亲女儿。当年最有可能和冷忆梅私通的人就是你,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冷欣宜是你们的孩子。”   可笑的谣言由于有了惊人的前缀令洪家人咋舌。   洪爽刚训斥她一句,被洪万好抢话:“怎么?欣宜和你们家姜承望没血缘关系?那鉴定是在哪儿做的,可信吗?”   他主动贴近嫌疑,被唐玉芬一口咬住:“看看,看看,果然被我说中了吧。这么心虚,那姓冷的哑女肯定是他的种了!”   洪万好恍然大悟,指着夏蓓丽和姜开源,愤怒的浓度转眼达到至高点。   “我明白了,你们知道欣宜不是姜承望的姐姐,就怀疑她不是这衰佬亲生的,转过来诬陷我和梅姐,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吗!?”   姜开源疑神疑鬼数日,急于查明真相,黑脸质问:“洪万好,你别废话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认,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你老实坦白,我们不会追究。”   洪万好感觉这是他愤恨到最接近吐血的一次,激动道:“你要我坦白?好,我今天就把心里的想法统统说出来!你怀疑欣宜是我女儿,如果老天真肯再给我一个这么能干懂事的女儿,我求之不得,情愿连续一年每天去能仁寺烧高香谢神还愿!人最大的福报是什么?就是有好的儿女,我感谢老天给了我四个乖女儿,所以个个都疼个个都爱,生怕她们受委屈。不像你从来不知惜福,娶到好老婆,赶走;生了好儿女,抛弃!我刚刚都听阳仔说了,欣宜是为了报复你们才和姜承望拍拖的,就因为你们坏事做太多,把好端端的孩子逼上邪路,报应临头都不忏悔,还反过来乱咬人,畜生都比你们通人性!”   姜开源暴躁:“你真没干亏心事就就事论事,少扯别的!”   洪万好鼓着筋与他拼音量:“就事论事我能骂你三天三夜!刚才我老妈都说了,没我师父提携你姜开源屁都不是!沾了岳父家的光,还敢嫌自己的老婆丑,出去勾三搭四,最后生生逼得梅姐出走,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在外面流浪,你想到这些晚上睡得着吗?”   “我叫你少扯这些没用的!”   “怎么,心虚了?我告诉你总有一天全国人民都会知道你是全中国最坏最贱的男人,提起你的名字,狗都会皱眉头!”   唐玉芬见儿子骂战失利,舞着拐杖助阵。   “你个狗屁倒灶的衰仔凭什么跟我儿子说话!我们阿源是大富豪,拔根汗毛都能压死你!”   郑传香也抓起鸡毛掸子来护崽,与敌人对舞:“你儿子的钱都是从原配的骨头缝里榨出来的,说他吃人不吐骨头都不为过!你都快见阎王了,还没明白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一个人最大的成就不是钱多,是到死的时候能安心闭眼!”   “别装蒜了!你儿子和冷忆梅搞破鞋,就是细细的亲爹!你们洪家祖上出过聋哑人,这事我都调查清楚了,你休想抵赖!”   “祖上有聋哑人就一定会生出哑巴孩子?那姜家祖上还出过傻子呢,你们家现在谁是智障?”   夏蓓丽替婆婆抓住鸡毛掸子,詈骂:“阿洪婆,你吃斋念佛一辈子,说话这么恶毒,不怕将来鬼差剪你的舌头?”   郑传香指着唐玉芬反骂:“这老太婆也吃斋念佛,你先问问她怕不怕下拔舌地狱!”   这时曾淑琴开始用扫帚攻击夏蓓丽和唐玉芬下盘,两边形成婆媳双打。   “唐老太,我家现在进了好多跳蚤臭虫,必须马上做大扫除,你再不带着你的陈世美儿子滚蛋,我就要喷灭害灵了!”   洪万和早凑足弹药,眼前三恶里他最恨夏蓓丽,瞅准时机开火:“他算什么陈世美啊,人家陈世美抛妻弃子娶的是公主,这衰佬娶了个千人骑万人跨的淫、妇,头上的绿帽子已经比白云山还高了!”   夏蓓丽最不愿与这浑人对阵,色厉内荏地警告他。   洪万和决意先撕她几层皮,不管三七二十一,讥讽唐玉芬母子:“你们都被淫、妇骗傻了,为什么只怀疑欣宜不是姜家的孩子?这婆娘过去出了名的爱乱搞,姘头都能凑齐一本《百家姓》,依我看姜承望才是真正的野种!”   继而举例说明:“我随便数一个,范瑞明你们都认识吧?当年他也和这骚货有一腿!”   该情报相当于无差别扫射,满屋人瞿目缩舌,郑传香熄火惊问:“还有这种事?”   洪万和甩开悄悄拉扯他的大哥,言之凿凿揭秘:“阿明死的那天,我去跟踪他和这女人,当场撞破他们的奸情。阿明怕我向师父告发他,一路追着我求饶,刚好楼上窗户掉下来,他手快推了我一把,自己被砸死了。”   夏蓓丽急红上脸,怒不可遏指斥:“洪万和,阿明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你怎么能忘恩负义诋毁他!”   洪万和也摆出赤膊上阵的架势:“我要是有半句瞎话,让阿明今晚来找我!他当初怎么死的我就怎么死!不看在他救我一命的份上,这些年我会一直替他遮丑?认识阿明的人都知道他品行端正,要不是你这狐狸精勾引,他也不会惹上一身骚臭,最后连命都丢了!”   夏蓓丽被触及致命伤痛,暂时丧失攻击性,眼中无法遮蔽的泪光让她显出原形,直接证实了对方的指控。   洪万好七慌八乱,下意识偷瞟洪爽,像观看一颗吹弹即破的水泡。   他实在多虑了,再丰富的联想力也不能无中生有。洪爽只惊讶一直敬重的范叔叔居然是夏蓓丽的奸夫之一,回想过去每年例行的祭拜,犹如嚼食苍蝇。   不愿再面对耻辱,她出面驱赶来犯者。   唐玉芬已气迷心窍,对身体的伤害暂未显现,只知道不能就此罢休,逮住这颗眼中钉撕咬。   “衰女,你勾引我孙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又斥责冷阳:“阳阳,嫲嫲早跟你说这衰女是我们家的灾星,你看你刚跟她结婚,家里就出事,你哥哥小望好几天没音讯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们家的院子也是,最近每晚都有一群乌鸦围着叫,你不赶紧甩了她,还会遭大难的!”   冷阳被他们闹得头昏脑涨,巴不得岳母快些拿杀虫剂来,烦躁道:“别当着我自称嫲嫲,我不是你孙子,是洪爽的丈夫,洪家的女婿。你们三个马上滚,这儿没人想听你们鬼叫!”   唐玉芬担心大孙子保不住,更舍不得这个小孙子,拉住他耍赖哭嚎:“嫲嫲没胡说,这衰女真是个灾星,当年你爷爷也很喜欢她,还给她买婴儿车,时常推她出去玩,结果就被车撞死了。她上辈子跟姜家有仇,这辈子专克我们家的人,万一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姜家很有可能就绝后了!”   洪悦本不想给长辈添乱,抱着香香拉着琳琳,和两个妹妹忍耐观望。见唐玉芬提起这桩旧恨,不禁怒火中烧,将女儿交给妹妹们照看,上前大胆宣话。   “爸、妈、嫲嫲还有阿爽,我欠你们一个道歉,欠了整整二十六年,今天必须说出来。”   她将众人的视线拉聚到自己这方,肃然转向唐玉芬。   “唐老太,我小时候常去福满堂玩,差不多每次都能看到你家姜伯,那会儿他是福满堂的库管,餐厅所有物资都由他看管,这点我没记错吧?”   唐玉芬不否认,问她什么意思。   “姜伯是送过阿爽婴儿车,也的确常用那辆车推她出去玩。后来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偷偷在车下塞满燕窝鱼翅,悄悄推出餐厅,过一会儿回来东西就全都不见了。那时我年纪太小看不明白,长大以后才反应过来,姜伯是在监守自盗,借阿爽做掩护,偷窃福满堂的昂贵食材。听说他出车祸时把阿爽放在路边,自己去了对街的超市,回来时在街心被车撞倒。我想那家超市就是他销赃的地方,所以他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能怪阿爽!”   满屋哗然,夏蓓丽扶住气傻的婆婆,责问大女儿:“你别在这儿煽风点火啊!你要真知道实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吭声?”   洪悦悲愤道:“以前我不敢说,是因为还拿你当我妈,怕说出来会惹你生气。现在不同了,你不拿我当女儿,我也没必要再跟你讲情面,阿爽帮了我很多,我们香香的命都是她拼死救回来的,我不能再眼睁睁看她被人冤枉!”   说罢扭头握住洪爽的手流泪道歉:“对不起阿爽,都怪大姐太自私,没早点帮你澄清,害你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屈辱,你能原谅我吗?”   洪爽百感交集,与大姐紧握双手,一时无言。   二十六年的沉冤昭雪,曾淑琴等不及为女儿讨回公道,当即向唐玉芬开启嘲讽模式:“搞了半天,你家姜老头儿是被自己给作死的。吃亲家的穿亲家的,还偷亲家店里的东西,难怪你儿子后来敢公开霸占福满堂,敢情这强盗基因都是遗传的。”   姜开源窘怒无措,指面勒令她住口。   洪万和力挺大嫂:“你叫谁闭嘴?我妈刚才说你老爸当年偷邻居家腊肉被抓进派出所,也没见你老妈否认啊。我看你们姜家祖坟的风水实在很神奇,别的有钱人家里金玉满堂,你们却是一家子男盗女娼。”   他恣意大笑,抵得过手起刀落,姜开源正想跟他拼命,忽见唐玉芬脑袋朝后一仰,身体泄气皮球似的耷拉下去,气息只出不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救护车走后,洪家久久不能平静,围绕刚获得的震撼性情报热烈讨论。   姜承望是别家的孩子,郑传香倒不关心他是否是姜开源的种,落座后先抓住洪万和问范瑞明和夏蓓丽的事。   洪万和觉得这大招放得猛了点,愧对大哥,回话时分外小心。   “我是偶然发现他们搞在一起的,那天也是恰巧遇上了才跟过去。你也知道阿明不是偷鸡摸狗的人,都怪夏蓓丽狐媚手段多,把他迷晕了。我原想大闹一通,让他从此没脸见人。谁知半路掉下一扇窗户,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嘛,救命大恩足够抵消他的过错了。我不想抹黑死人,这些年都没提这事,要不是今天姜家欺人太甚,我也不会抖出来。”   曾淑琴感叹:“阿明生前聪明能干,又长得一表人才,夏蓓丽天生风流放荡,看上他也不稀奇。但阿明居然肯接她的招,这就让人想不到了。”   郑传香也觉上了大当,愤懑不已:“当初他和我们家关系那么好,我跟你公公把他当亲儿子看待,让他在家里随进随出,谁知竟是引狼入室。亏我还一直念他的情,花钱在庙里做了好几场法事超度他,每次祭祖也会给他备一份祭品,真是在浪费自个儿的感情!”   家人们都明白她的感受,洪爽劝说:“嫲嫲,你犯不着生气,以后我们别管他的事就行了。”   洪万好不愿她们记恨范瑞明,开导母亲:“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阿明也已经为他的过错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再说阿和的命还是他救回来的,功过相抵,到底还是我们家欠他更多,就别再怨恨了。往后每年忌日我们还是照旧去给他扫墓,别让人家说我们洪家人没良心。”   洪欢狐疑:“老豆,你反应这么平淡,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一起头,余人也质疑。   洪万好无奈承认:“是啊,阿和前些年就告诉我了,我也郁闷过,可后来心平气和一想就想通了。你们也学我,记人之长,忘人之短,不然埋怨死人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洪爽既佩服又心疼:“老豆,你心胸太宽大了,总这样会吃亏的。”   郑传香和儿子心气相似,经他一说释然不少,反过来帮衬他:“你老豆虽然吃了一辈子的亏,但现在该有的都有了,也没亏到哪儿去。他说得对,这陈谷子不能做种,死了的人也不该再恨,我们就把这件事翻篇吧,往后都别计较了。”   她和其他人有共识:范瑞明是被夏蓓丽连累死的。   曾淑琴接话:“夏蓓丽真够狠啊,照她跟姜开源勾搭的时间看,阿明刚死不久她就转投姓姜的怀抱了,这人对感情怎么就这么收放自如呢?连个缓冲期都没有。”   洪万和讥刺:“她哪懂什么感情啊,就是骨子里淫\\荡,一贯脚踩几条船。除了阿明肯定还有别的奸夫,不然姜承望从哪儿来的。”   洪悦疑惑:“二叔,你真觉得姜承望是夏蓓丽和其他男人生的?会不会是他做的那个亲缘鉴定有误差,又或者他生下来就被姜家抱错了?”   她决定与夏蓓丽断绝关系,但仍不愿生母为人太过不堪,不自觉地替她找理由。   洪万和极干脆地否定以上两项推论:“姜承望我见过,小时候跟夏蓓丽一个模子出来的,比你和阿爽还像那女人,绝对是她亲生的。至于抱错那更不可能了,夏蓓丽生他那会儿,我一个朋友的老婆也生孩子,恰好跟她在一个医院,说当天只有姜承望一个男孩儿,怎么可能出现那种韩剧情节?”   郑传香支持儿子的论调,嘲笑姜开源活该,一报还一报,给别人戴过的绿帽终究会回到自己头上。   洪万好不像他们痛快吐黑泥,少言寡语地皱着眉头,不久为冷阳所觉察,等到会谈结束,家人分头买菜、做饭、收拾行李,他悄悄将岳父叫到室外,关问:“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洪万好紧张:“没有啊,我就担心你,担心欣宜,其余的都没什么。”   冷阳不想装糊涂,诚恳道:“爸,女婿也算半个儿,我已经拿这儿当自己家了,想顾好你们每一个人。你有难事别瞒着我,我的个性你了解,在找到解决办法前不会冲动行事。刚才长辈们聊起姜承望的身世,我看你脸色不太对,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聪明女婿不好糊弄,洪万好也信得过他的头脑,乱心时刻是得有个人商量,于是将他带到远处,躲在小巷子里透风。   “这件事吧……它有点……”   他连开几个头就没能说下去,窘迫尴尬到极点。   冷阳猜出眉目,替他吐露难言之隐。   “你是不是疑心姜承望是你的孩子?”   洪万好愣了半晌,红脸赤耳道:“我也不确定,但如果当时夏蓓丽没其他奸夫,姜承望又确定不是姜开源亲生的,那我是有可能接这个锅。”   当年他执迷不悟地爱着夏蓓丽,分居后仍常去她的住处求告。一次夏蓓丽生病,而姜开源有事脱不开身,他得知后煲了汤水去探望。夏蓓丽十分恼怒,赶不走他便拿出几瓶烧酒猛灌,发着酒疯对他连打带骂。   “我叫你放过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爸妈都把我当仇人了,说见面就要杀了我,你还跑来死缠烂打,一个男人贱成这样,还有什么脸做人!”   她乱砸东西,疯狂作践他,而后酒醉昏睡过去。   洪万好任劳任怨服侍,打扫完房间,在床前守到半夜,若干情绪综合夹击下情不自禁抢回了做丈夫的权利……事后还做贼似的小心清理掉痕迹,生怕夏蓓丽发现。   无颜细述这一丢脸事迹,他当着冷阳狠狠抽自己嘴巴。   “我那会儿真是贱出天际了,上赶着往自个儿身上糊屎,现在都没脸细想。”   冷阳也觉得岳父痴情到痴傻,不过同情占多数,问道:“那次之后夏蓓丽就怀了姜承望?”   洪万好笃定点头:“没错,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月她就跟我说她怀上了,我再不答应跟她离婚就是活王八,后来还拿着B超报告去我家闹,当场就把阿爽她爷爷的心脏病气发作了。”   冷阳估计这次又逃不过墨菲定律,建议等找到姜承望就立刻彻查此事。   洪万好接受安排,叮嘱他先别告诉洪爽,否则他真不知该拿什么脸去见她。   晚上,小两口回到住处,洪爽洗完澡走出浴室,见冷阳盘腿坐在床上打电话,静待一阵沮丧地放下手机,她由此了然,问:“姐姐的手机还关机吗?”   冷阳叹气,替她掀开棉被,拍松枕头,等她爬过来时见她脸上的面霜没抹匀,顺手帮她揉了揉,捧着她的脸犹豫着唤了一声:“老婆。”   洪爽反应默契:“你有话跟我说?”   见他重又叹气,预感不妙,抓住他的双手沉稳道:“又有麻烦事了?快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冷阳勉力一笑,转述了洪万好的隐情。   洪爽眼睛瞪成天线宝宝,当场强烈质疑:“姜承望怎么会是我们家的孩子呢?老豆多半搞错了,世上哪有这么离奇的事!?”   冷阳劝她淡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事听起来荒唐,可能性还真不低。夏蓓丽当年削尖脑袋想取代我妈妈,凭她步步为营的手段不会在紧要时期玩劈腿,依我看她一直认定姜承望是姜开源的孩子,压根不知道爸做过那种事,导致误会延续至今。要不是姜承望迷恋姐姐,脑门发热跑去做亲缘鉴定,这秘密还不会曝光。”   洪爽只听分析都头大,揉着额头哀叹:“这是什么狗血故事啊,连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   冷阳也发愁:“真要是电视剧还能提高收视率,现实中摊上了就只能升高当事人的血压。”   洪爽跟着吐糟:“是啊,编剧写了离谱的剧情演员还能罢演,万一姜承望真是老豆的儿子,我们家又要鸡飞狗跳,躲都躲不掉。”   她烦躁地摔打枕头,冷阳忙搂住拍哄,她顺势往他怀里钻,像厌倦了浪涛爬在岩石上喘息的小海龟。   冷阳说:“我答应了爸对你保密,可事先不跟你交个底,到时腥风血雨刮过来还不吓傻了你。你明天见到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来在事情查清楚前维持家里的安宁,二来免得爸难堪。”   他这么处置合情合理,洪爽不想徒做烦恼,决定先好好睡一觉。夫妻俩熄灯躺下,她的手机忽然发出微信提示音,失联两天一夜的冷欣宜回话了。   “阿爽,冷阳伤得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洪爽手快先回了个“他没事”,按出发送键才听冷阳急道:“跟她说我快死了,叫她马上回来!”   她歉意地望着他:“对不起,我已经回复她说你没事了。”   冷阳泄气,忍不住伸手揉她的头发:“你平时跟极品斗智斗勇挺机灵的,怎么这回这么实诚呢?”   “我不习惯跟家里人撒谎嘛,你又不早点提醒我!”   洪爽正还嘴,冷欣宜又回信了。   “让他好好养伤,别担心我,我现在一切平安,也许过两天就回去了。”   二人惊喜,冷阳抢过手机发语音:“姐姐你在哪儿啊?我过去接你。”   冷欣宜回信:“刚才姜家人联系姜承望,说唐玉芬快死了,是真的吗?”   冷阳不知道唐玉芬送医后的情形,为促使姐姐尽快回归,果断肯定:“是真的,今天唐老太婆和姜开源夏蓓丽来洪家闹事,被阿洪婆他们一顿狠掐,恼羞成怒把自个儿气晕了,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就差不多快咽气了,我估计活不过这两天。”   此后他又接连发送数条信息,冷欣宜不再回复,手机回到关机状态,看样子要等唐玉芬归西才会现身。   昨天她跟随姜承望去往珠海,本打算在他新租的房子里小住一阵再申请签证出国。半小时前姜承望打开手机,从家人的来信和照片中得知祖母病危入院,临时改变了计划。   “欣宜,我是嫲嫲带大的,她现在病情危重,我必须赶回去。”   冷欣宜“体贴”支持,跟他一同返回榕州,在南郊一座酒店落脚。随后姜承望支身前往医院,迎接他的是姜秀娜暴怒的打骂。   “不孝的东西,你躲哪儿去了,嫲嫲都快被你害死啦!”   妹妹哭到面部浮肿,情况显然很糟糕。   姜承望隔着ICU病房的玻璃焦急探望人事不知的唐玉芬,后经医生同意穿上无菌服进入病房。   “嫲嫲,我是小望,我回来看您了,您醒醒啊。”   他跪在病床前呼喊,眼泪很快浸湿了口罩。   几经努力,唐玉芬藏在呼吸机下的脸出现轻微抽搐,肿成馒头的眼皮裂开一条缝,这道浑浊的缝隙因孙子的身影产生光亮,扎着输液管的右手颤巍巍抬起。   姜承望急忙小心握住,涕泪交流地悔罪:“嫲嫲,对不起,都是我害了您。您千万要挺过这一关啊。”   唐玉芬跟着老泪滚滚,医生怕她情绪波动,劝家属离开。   姜承望在走廊上与父亲相遇,虽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仍被姜开源黑面判官般的神情震住。   没有一句询问,他被带到一间空病房,跟随姜开源入内的还有一个提小型银色金属箱的男青年。姜承望刚坐下,他便迅速打开箱子,取出一支注射器和消毒用碘伏。   “袖子卷起来,让他帮你抽血。”   父亲的命令可谓怪异,姜承望伈伈睍睍问原因,森严的沉默令他呼吸困难,不得不听从吩咐,让那青年抽取了静脉血样。   鲜血装入贴有标签的试管,青年向姜开源微微鞠躬,提起箱子离开。   姜开源直勾勾瞪视姜承望,视线如同手术刀,令他感到疼痛惶悚,鼓起勇气说:“爸爸,是不是奶奶需要移植器官?如果配型成功,我可以的。”   他听医生说唐玉芬多脏器衰竭,以为至孝的父亲在寻求救治之道。   姜开源脸肌一阵颤抖,那是心理厮杀的显影,母亲命如累卵,这个儿子也不知能否留住。   他未置一言,起身走出病房,躲在门外的姜秀娜飞快钻进来,遑急不安地对姜承望说:“哥哥,爸爸刚刚叫人给你抽血了?”   姜承望局促点头,妹妹坐到身旁抓住他,语气更慌:“爸爸之前也叫人抽了我的血,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要为嫲嫲配型换内脏?”   “当然不是!医生说嫲嫲的病情不可逆转,一切医疗手段都无效了。听爸爸的保镖说,昨天长辈们去洪家找洪万好算账,谁知那边说了妈妈好多坏话,爸爸怀疑我们不是他亲生的,抽我们的血是想做亲子鉴定!”   尽管坚信洪家人造谣诬陷,姜开源的举动仍吓坏姜秀娜,父亲掌管着她的前途命运,倘若失去他的信任,她的公主身份将难以为继。   姜承望比她更惶惑,稍后意识到父亲猜忌的源头大概是他带回的亲缘鉴定书,被迫开始正视他一直回避的问题。   爸爸竟然让我和娜娜做亲子鉴定,他这么较真,难道真的因为欣宜本该是我的亲姐姐?   他动了潘多拉魔盒,可怕的情况接连涌现,铁桶般包围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夏蓓丽向姜秀娜去过几次电话,知道儿子回来了也没过问,明显不想搭理这不争气的东西。   姜承望寸步不离守在医院,次日傍晚,ICU病房的护士带话出来,说唐玉芬让他回家取东西。   “你奶奶叫你去她房里,把衣柜第二格抽屉里一只红色锦囊装的灵符取来。还说必须你亲自去拿,不能让其他人碰。”   唐玉芬极度迷信,姜承望猜测那是她从某处求来的保命符,为给她心理安慰火速赶回家。   他到达时保姆正要出门购物,另外两个帮佣也不在,对羞于见人的他来说再好不过。   在祖母卧室找到那只装有灵符的锦囊,他匆匆下楼,这时玄关传来动静,听脚步声像是夏蓓丽。   他听姜秀娜讲述了近日情形,眼下最不敢见的就是母亲,慌忙缩回楼梯口,想等夏蓓丽不注意时开溜。   夏蓓丽丢下手提包在沙发上坐下,疲倦仿佛树藤缠绕上来。洪万和的杀手锏威力太强,从送唐玉芬去医院起姜开源对她的态度便急转直下,甚至明确拒绝与她交流。   昨天听说他找人给一对儿女抽血做检查,她已料定他们之间完了。这桩婚姻以交易的形式开启,且就夫妻感情而言早已名存实亡,但他们都默契地将对方视作生意伙伴,同盟关系依然稳固。倘若姜承望的血统真有问题,姜开源对她的信任势必破产,她福满堂董事长夫人的地位也将受到严重威胁。   仔细回忆,委实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除非失忆,否则姜承望的亲爹必然是姜开源。基于这点,她仍相信眼前的焦虑是杞人忧天,等姜开源拿到鉴定结果自会消除怀疑,也不见得会严肃追究她和范瑞明的过去。   沉思中小区保安来电,说有个叫洪万好的人到访。   夏蓓丽本想拒见,但直觉显示此人或许携带了重大信息,寻思片刻让保安放行。   洪万好很不愿再入姜家,见面时满脸嫌弃别扭。   夏蓓丽脸色更臭,讥讽:“你是来看姜开源有没有跟我闹离婚吧?哼,你到死都等不到那一天!”   自从心里存了疑窦,洪万好没一刻安宁,此番意在寻求调查进展,忍气问:“你们找着姜承望了吗?”   “关你什么事?”   “……我就想问问。”   “我的儿子轮得到你来问?”   洪万好明白不说敞亮话这女人不会提供线索,拉下脸皮说:“轮不轮得到还不一定呢。”   这话蹊跷,夏蓓丽皱眉质问:“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有话快说,别绕弯子!”   “好,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二十六年前我干了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本来这辈子都不想再提,可昨天听你们说姜承望有可能不是姜开源亲生的,我就又想起那事来,心里放不下,必须找你说清楚。”   夏蓓丽心弦剧颤,神色更为峻急:“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洪万好愧悔得不敢正眼看她,吭吭哧哧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怀姜承望以前害过一场重感冒,姜开源那几天正好不在榕州,你一个人孤零零住在出租屋也没人照看。我煲了汤,带了药过去看你,你不领情,发疯似的砸东西,打骂我,还喝酒发酒疯……后来就醉得倒下了。”   他一提示,夏蓓丽便摸到了蛇尾般冰凉的真相,惊骇道:“你那时对我做了什么?”   洪万好缩颈嚼舌,闷了半晌吃力坦白:“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后来你说你怀了姜开源的孩子逼我离婚,我也就彻底死心了。要是当时你没跟别的男人鬼混,姜开源又果真不是姜承望的亲爹,那、那这孩子估计就是我的了。”   一波剧震几乎掀翻整座房子,姜承望在楼梯口听得明明白白,浑身力道瞬间被抽干,靠着墙壁滑坐下去。   下一秒,母亲的尖叫填补了他脑中的空白,接着是疯狂的叫骂和抽打声。   “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夏蓓丽有如饿急了的母狮子凶狠攻击狼狈躲闪的男人,她一生独断专行,很少失误,少数几件懊悔的事都与洪万好相关。这外人眼中的老实男人俨然她命里的灾星,不断纠缠耽误她,最后还神不知鬼不觉妨害了她最重要的计划。此刻唯有两个字赠他——该死!   洪万好忍痛吼嚷:“你就是打死我也没用,这都是天意!谁让你贪心不足,坏事做尽,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让你儿子亲手拆穿你的骗局!”   夏蓓丽发髻松散,妆也花了,青春不在的脸扭曲起来异常狰狞,指面泼骂:“你得意得太早了,就算小望是你儿子,他也不可能认你这个爹!”   洪万好耿直放话:“我不指望他认我,但如果姜开源知道真相以后不待见他,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受欺负!”   夏蓓丽怕自己控制不住杀人,正厉声驱逐,姜开源突然步入客厅,看那阴沉的架势想已听到他们的对话。   姜承望不知父亲到场,诧异这乍然降临的寂静,正要下楼查看,猛听见姜开源开口说话。   “洪万好,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当年真跟这女人乱搞过?”   洪万好对着他可不懦弱,愤恨反驳:“那会儿她还是我老婆,我做老公的行驶自己的正当权益,你个奸夫哪儿来的脸说我乱搞?”   姜开源已翻越愤怒的顶点,单纯的恨意还能稳稳压制住,取出衣兜里的文件递给他。   “那真要恭喜你了,小望八成是你亲生的。”   洪万好接过文件,是一份崭新的亲子鉴定报告,结论显示两个送检对象无亲缘关系。   “这是你和姜承望的亲子鉴定书?他真不是你儿子?”   姜开源不理他,扭头叱骂夏蓓丽:“你这个贱货,把我们家骗得好惨!以前我还以为这衰佬在替我养女儿,搞了半天是我在帮他养儿子!”   夏蓓丽终于落到手足无措的境地,惶急道:“阿源,刚才你都听到了,我也是受害者呀。是这混蛋陷害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狡辩了!你骗得我还不够吗!当初你说洪爽是我女儿,因为有那份该死的亲子鉴定书,所以我信了。后来你又说小望是我儿子,我也跟着相信,连亲子鉴定都没做就认定他是我的骨肉,坚持跟冷忆梅离婚,迎你们母子过门!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勾引我的?那天你躲在福满堂的后厨哭,我问你怎么了,你说洪万好的父母虐待你,还成天叫人跟踪监视你,你受不了想自杀。我担心,想叫人来看着你,你却借机缠上我,当晚就卖弄风骚把我拖下水,还说已经中意我很久了!我像吃了迷魂药似的句句都信,谁知你之前还跟范瑞明有一腿,他死了才几天你就迫不及待换男人,洪家人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   夏蓓丽同样瞧不起他的人品,受辱后愤起反击:“我是狐狸精,那你是什么?你真顾家,对老婆忠心,我就是千年狐妖也迷不住你!我夏蓓丽过去名声是差,但一大半都是被人编排的,真正过手的男人就那么几个,还没你睡过的女人十分之一多!”   “你还好意思说!”   “你都好意思,我怕什么?你知道小望不是你亲生的就不想认这个儿子了?我劝你想清楚,你都这把年纪了,再把小望赶走,你膝下就没儿子了!要是还惦记着姓冷的衰仔,那更是白日做梦,他比谁都恨你,专等着看你死呢!”   姜开源狂躁地抽了她一耳光,无情的力道将她扇翻在地,嘴角溢出鲜血。   洪万好惊怒:“姜开源你、你是好汉就别打女人!”   他觉得姜开源不地道,姜开源也狠狠回骂:“窝囊废,你心疼这破鞋随时可以捡回去!我敲锣打鼓欢送!”   又指斥夏蓓丽:“不看在娜娜是我亲生的,我现在就剁了你,从今往后我们姜家没你这号人!”   夏蓓丽爬起来,镇定地擦了擦嘴,冷笑:“姜开源你少打如意算盘了,想甩我可以,先交出一半的家产。”   “怎么你还想咬我几块肉?一半的家产,你想都别想!”   “哼哼,这可由不得你。你是在跟我结婚后才发迹的,所有财产都算夫妻共有,离了婚我拿走一半天经地义,你请最好的律师也打不赢这场官司。还有,你名下的资产我早派人查清楚了,你一个子都休想隐瞒!”   姜开源气得肝疼,抖声道:“你果然一直在算计我!”   夏蓓丽露出王者笑容:“对上你这种精于算计的人当然得多留几个心眼,当年你和冷忆梅离婚时把她搜刮得干干净净,我只分你一半身家可比你厚道多了!”   姜开源怒极发狠来掐她脖子,洪万好挺身救护,二人展开激烈扭打。   “洪万好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衰佬,想帮这淫、妇来抢我的家产?”   “你少放屁!我只是看不惯你的白眼狼德行,当初对梅姐是这样,如今又想翻脸杀人,比狠比贱你天下无敌!”   楼下的混乱已不能再影响受困炮灰阵地中的姜承望,他单纯的世界装不下这么多泥沙、冰雹、陨石雨,意识宛如乌烟瘴气里挣扎的小草迅速枯黄,当手机铃声响起,他成为屋子里最后一个听到的人。   来电者是姜秀娜,哭着说唐玉芬快不行了,叫他马上回医院。   与此同时姜开源也收到同样的讯息,抬头望着快步下楼的儿子,场景再度静止。   姜承望迷惘胆怯地移开视线,不知如何过父亲这关,煎熬几秒钟后听他沉声吩咐:“嫲嫲在等你,快跟我走。”   父子驱车赶到医院,穿上无菌服进入ICU病房,医生在唐玉芬要求下为她摘除呼吸机,让她能向儿孙口诉遗言。   唐玉芬先上气不接下气问姜开源:“阿源,你说要为孩子们做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姜承望心如死灰地岣嵝着背,却听父亲温和答话:“出来了,小望和娜娜都是我们姜家的骨血,你可以放心了。”   唐玉芬喜极而泣,将手伸向惊愕中的孙子。   “小望。”   姜承望慌忙握住,眼球融化般泪出汹涌。   唐玉芬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断续叮嘱:“小望,嫲嫲让你找的灵符带来了吗?”   姜承望忙将锦囊塞入她的手心,唐玉芬摇头:“这不是给我的,是嫲嫲专门为你求的。往后你要随身带着,它能保你身体健康,事事平安。”   自觉愧对这份厚爱,姜承望失声痛哭。   唐玉芬一着急,更提不上气,张大嘴巴拼命吐出最后的言语。   “往后要听你爸妈的话,别跟那个衰女……”   窒息的喘息声抢占了她的声带,医生再为她装上呼吸机已来不及了,两分钟后她的心跳脉搏先后停止,十分钟后确认死亡。死时有儿孙守护,还落了个全尸,不知算不算善终。   姜承望到了走廊上仍在号啕,比姜秀娜表现得更为伤痛。主因是愧疚,恨自己愚蠢上当,成为他人的复仇工具,害死最疼爱他的亲人。   姜开源没再多给他一眼神,吩咐女儿协助自己操办后事。   姜秀娜听父亲只向她指派任务,顺口问了句:“那哥哥呢?他我和一块儿去吗?”   “他不是你哥哥!”   姜开源断然宣话,开始快刀斩乱麻。   “刚才我为了让你嫲嫲走得安心,撒谎骗她。亲子鉴定报告上说只有你是我的亲生女,之前我回家刚好听到你妈妈和洪万好说话,小望是那衰佬的儿子。”   姜秀娜大惊失色,再度仓皇恸哭。   姜开源克制住情绪,严肃告诫:“现在你是爸爸唯一能信任的人了,打起精神好好替你嫲嫲料理丧事。”   父亲离去的背影令姜秀娜迷失方向,回头望着蹲坐在墙根下的兄长,无数疑问都被沉重的牙关禁足。挣扎许久,选择去执行姜开源为她制定的计划。   她通过医院二楼的自动扶梯前往一楼大厅,此时洪爽冷阳也接到洪万好通知来到这家医院寻找姜承望。   双方在两条反向运行的自动扶梯上相遇,姜秀娜目光如火,恨意灼痛了他们的脸,但并未回头寻衅。   夫妻俩来到ICU病房外,姜承望还保持流浪儿般的凄惶姿势,看到他们,散乱的目光重新聚焦,眼神类似刚才的姜秀娜。   洪爽慢慢靠近,用冷静遮盖纷乱的心情,和声问:“姜承望,你嫲嫲过世了?”   姜承望撑住酸麻的下肢爬起,绕过她扑向冷阳,揪住他的衣服咬牙诘问:“你是我爸爸的儿子?”   冷阳心情也很复杂,稳静道:“如果有可能,我很想改变这个事实,因为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真相大白,姜承望踉跄退后,抱头嘶吼数声,靠踢打墙壁泄愤。   他的感受不难想象,冷阳目示洪爽出面劝说。   洪爽责无旁贷,忍住尴尬上前劝解:“姜承望,这事你是很无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请你先告诉我们冷姐姐在哪儿,她走了两天,我们真的很担心。”   她提醒了姜承望,让他找到仇恨的支点,遽然朝走廊一端飞奔。   二人赶忙追赶,吃亏在不熟路径,追到电梯口时姜承望已乘电梯下行,就此脱身而去。   “他肯定去找姐姐了!”   冷阳预感冷欣宜有危险,忙发信息示警。   “姐姐,唐玉芬死了,姜承望知道你在骗她,已经去找你了,你快逃啊!”   过了几分钟,冷欣宜回信:“我在东林路,你们来接我吧。”   她给出的方位很含糊,冷阳索要详细地址又得不到回应,心中升起不祥。   姐姐不交代具体位置,是不想我们马上找到她,难不成故意等着姜承望去找她,要跟他同归于尽?!   他打开酒店APP查询,东林路周边一带有二三十家酒店,筛选后可疑的也有八九家,而且还不知道他们是否住在酒店,只能在赶去的路上尝试打电话查询,折腾半个多小时总算有了收获。   姜承望在东林路的皇冠假日酒店登记入住。   洪爽经冷阳授意郑告酒店接线员:“姜承望现在是个危险人物,和他同住的一位女士正面临人身威胁,请你们立刻派人去房间查看。”   接线员回复会安排人去查看,冷阳担心他们靠不住,按照导航加速奔赴目的地,祈祷上苍别让不幸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冷欣宜对着穿衣镜细细描妆,如同即将参加告别演出的演员。复仇计划基本实现,唐玉芬的噩耗消除了她心头的一大块垒,不论后续剧情如何发展她都会无条件配合。   急促的脚步声迫近,房门开了,她纹丝不动,平静地凝望镜子,亲眼见到那恶灵附体的男人迅猛靠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面对自己。   此时姜承望已扭曲得不复原貌,通红的双眼充斥血腥杀气,抓住她的手不停抖颤,与她的恝然对比鲜明。   “你为什么要骗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我!?”   来时他脑中纠结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以他对世界的认知,完全理解不了她丧心病狂的做法。   冷欣宜人格早已分裂,秉持冷酷逻辑,坦然回应:“你的父母和奶奶跟我有仇,我要报复他们,顺便利用了你。”   她安详的手势看起来无比残忍,姜承望身体战栗:“顺便?你指的是我对你的感情吗?你在我眼中一直那么温柔善良,我把你当成天使,毫无保留付出真心,没想到你的内心比魔鬼还狠毒!”   冷欣宜没有一丝动容:“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起当年姜家人对我和妈妈的伤害,我还觉得我报复的力度还不够狠。”   “我嫲嫲已经死了,她是被活活气死的!”   “那是她咎由自取,死得这么轻松,实在太便宜她了。”   “你、你简直不是人!”   姜承望怒失理智,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床,手指不断收紧想从她身上夺走什么。   冷欣宜痛苦窒息,双手却揪住床单不做挣扎,照刚才所想顺从命运的安排。   她垂死的表情唤回对方清醒,姜承望紧急住手,一口气退到墙壁处,防止自己再入魔。   “你为什么不反抗?”   他惊恐质问费力爬起的女人,觉得她像不可捉摸的怨灵。   冷欣宜依旧能做到精准打击:“如果你杀了我,就会以杀人犯的身份出现在全国媒体上,姜开源和夏蓓丽都会身败名裂,我的仇也能报得更彻底了。”   姜承望不相信眼前这恶毒至极的女人就是他一往情深的冷欣宜,想到此前的交往过程,在那些软语温存,耳鬓厮磨的浪漫时刻里她都悄悄握着匕首窥伺他的命门,一股凌厉的恶寒便钻透他的脊柱,逼出痛不欲生的泪水。   “哪怕一瞬间也行,你真的从没爱过我?”   “你只会让我联想到仇人们,那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不是恶心两个字能概括的,换做是你,你会动心?”   “……你怎么能把戏演得那样逼真,背后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他凄厉哭喊着,无限冤屈让房间形成黑洞,吞噬所有光,而她是黑暗中最浓重的一笔。   “你爸妈当年干过的坏事你不可能一点没听过吧?如果你认为那些都是谣言,那么他们真正的罪行更比谣言恶劣十倍。福满堂是我们冷家世代经营的,我妈妈是外公的独生女,论理她才是继承人。姜开源和妈妈离婚时,偷偷派人把我藏到乡下,让妈妈找不到我。逼她放弃福满堂和所有财产才肯交出我的抚养权。为了我,妈妈被迫接受勒索,带着我离开榕州。我们没有亲戚可以投奔,妈妈也不愿给人添麻烦,很快她仅有的一点积蓄也花光了,只好靠摆地摊为生,后来又有了冷阳,生活压力就更大了。你从小养尊处优,能想象那些年我们一家三口是怎么生活的吗?每天起早贪黑干活儿,冒着风霜雨雪和城管的驱赶去挣那一丁点血汗钱,住在简陋的出租屋里吃粗茶淡饭,穿廉价的衣服,受人白眼。但比起被亲生父亲抛弃的痛苦这些都不算什么。小时候我也曾天真地希望获得姜开源和唐玉芬宠爱,努力做个好孩子,拼命讨好他们。可没有用,就因为我是哑巴,而妈妈又不受婆家待见,从小他们就拿我当眼中钉,公开给我冷眼,嫌弃辱骂我。当时唐玉芬经常故意把我放在大桥栏杆或者阳台上,然后自己走开,见我吓得大哭也不管,每次都是路人和邻居警告才抱我下来。我年纪小不懂事,回去告诉妈妈,她害怕极了,叮嘱我以后别单独和唐玉芬相处。后来我也反应过来,唐玉芬嫌我碍事,想制造事故弄死我。姜开源明明知道也不追究,还骂我妈妈挑拨离间,他心里的想法和唐玉芬一样,都想除掉我。”   姜承望怆惶反驳:“不、不可能的。嫲嫲是佛教徒,她心肠很软的,很疼我和娜娜,一直把我们照顾得很好,绝不会对自己的孙女做这种事!”   冷欣宜冷笑:“你可以当我在撒谎,我没想过离间你们的亲情,在我看来姜家是不可割裂的整体,正因为你们彼此相亲相爱,我才能心安理得一块儿报复。”   她站起来缓缓逼近,冷艳的脸上再也寻不到过去的清纯。   “你是没亲手干过坏事,可当初夏蓓丽正是用你做筹码逼走我妈妈,做为姜家的继承人你享受了太多好处,单纯出于父债子偿的道理,我利用你也是应该的。”   近距离观察一个偏执的灵魂,单是那疯狂的气息已令人心悸。   姜承望突然感觉自己的凄惨处境里裹挟着莫大的滑稽,很想邀她观看之前在家时的经历,反复念了数遍“父债子偿”后惨然发笑:“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复仇效果比预想中还好,你会不会更高兴?”   冷欣宜以眼神表示疑问,听他悲愤告白:“我刚刚才知道,我不是爸爸亲生的,我的生父是洪万好。”   前半句尚在她观测中,后半句纯然巨石压顶,她惊愕地跌坐下去,久久不能回神。   姜承望带着怨念自嘲:“我们家确实有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一件件全被你挖出来了。嫲嫲死了,爸爸和妈妈反目成仇,我也跟你当年一样,已经被他抛弃。恶有恶报,也许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本该遭受惩罚,我做为他们的孩子,受连带影响也不冤枉。可你做这些事,取得实质性的好处了吗?你的妈妈能复活吗?以前所受的伤害能因此痊愈?除了报复的快感,你恐怕什么都得不到吧。仔细想想这么做值得吗?”   冷欣宜的心被搅乱了,想到洪家人和弟弟,突然无法再面对这个男人,匆忙站起来走向房门。   开门时酒店员工正好来访,说自称她家属的人来电称她有危险。   两位住客的神情状态令服务员提高警惕,却见冷欣宜木然摇头,侧身出门向远处走去。   她走出酒店,走到街心,黑夜冷而荒凉,好似中场休息时的幕布,停止做戏又未能找回自我的人不知何去何从,恍惚听到远处有人大声呼喊。   “姐姐!姐姐!”   冷阳的车正停在右侧的马路边,从副驾座的窗户探身招呼她。   冷欣宜愈发不能动了,没发现左侧雪亮的灯光正飞速淹没自己,刺耳的刹车声中身后一股力道带着她越过道路中心线,躲开吃人的车辆,却又不幸落入另一个险境。   右侧一辆运载钢筋的中型卡车正疾驰而来,司机看到突然越线的二人急忙猛踩刹车。超载的货车失衡后原地打转,货箱里的钢筋被惯性抛出,刀丛般刺向行人。   又是一股及时而来的推力,冷欣宜摔出事故范围,倒地时听到数声巨响:钢筋坠地、车辆相撞、零件散落,叠加出可怖的灾难音效。   她惊魂未定地挣起上半身,只见卡车被一辆小车拦腰撞击,若干钢筋脱出货箱,一端落地一端还搭在车上,而救护她的人被牢牢卡在钢筋缝隙中。   “姐姐!”   弟弟弟妹飞奔赶来扶起她,洪爽用手机电筒照了照受困者,高声惊呼:“是姜承望!”   众人心惊胆慑,尤以冷欣宜为甚,想不通被伤透心肺的人为何会冒死搭救她。   冷阳立即呼叫120和119,第二个通话尚在进行中,卡车司机大叫起来:“着火了!着火了!”   原来小车撞坏了卡车油箱,两三分种内汽油溢出,被撞击处的高温引燃,转眼腾起一人高的火焰。   姜承望已失去意识,洪爽呼喊良久未得回应,他被卡得不能动弹,就算还有气也会被大火烧死。   冷阳急忙取来车上的灭火器,在卡车、小车司机的协助下喷洒着火点。可是火势蔓延太快,不到半分钟卡车前半截已烧成大火球,三个小型灭火器相当于杯水车薪。   洪爽东张西望找援兵,见几十米外的便利店旁停着一辆货车,瞧外型像是活鱼运输车。   她飞也似跑过去,灵活地踩住货车轮胎,双手抓住车厢壁撑起身体观看,车厢里蓄满清水,许多鲜鱼正在其中活蹦乱跳。   驾驶室内空着,车钥匙也没拔,她顾不上喊人,直接翻进打开的车窗,轰燃油门。等那在便利店里吃方便面的司机闻声而出,运输车已直奔火场。   大火即将覆盖整个卡车,冷阳明知姜承望在劫难逃仍不放弃救援,摆在他眼前的不止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更是一桩沉甸甸的情债,假若姜承望丧命,将令他和家人终身内疚。   余人都耐不住火势退后,他还尝试徒手掰动钢筋,金属导热快,刚挨上去手心便被高温烫出燎泡,他吃痛倒退两步,冷欣宜忽然扑上来拼命摇晃钢筋,她和弟弟心思一致,并且更不能承受死亡带来的罪恶感。   生死攸关之际,洪爽开车赶到,在街对面大声疾呼:“冷阳!快叫他们都散开!”   冷阳不知她将作何举动,先拖着姐姐和好心人们退到路边。   洪爽系上安全带,倒车后再高速前进冲向着火的货车,距离目标十几米时猛打方向盘,运输车失控侧翻,后车厢如同水瓢,将三吨重的水和活鱼尽数泼向货车,大火骤然丢盔卸甲,体积缩小几十倍。人们赶忙用灭火器补刀,成功铲除余下的火苗。   洪爽从天井般的车窗里爬出,听到冷阳撕心裂肺的呼喊。   他已来到车头下,狷急地向她伸出双手。她轻轻跃下,落入他怀中,耳朵贴着他的颈项,听到急鼓般的脉动和心跳,不知道在她翻车的刹那,这些声响曾一度中断。   十几分钟后救援人员赶到,用机械切开钢筋,救出伤者。姜承望伤势严重,双腿被烧得体无完肤,抬出来时全无知觉。   洪万好收到消息赶到医院,说已通知了夏蓓丽,想必她也快到了。   “那孩子怎么样了?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知道,医生还在抢救,我看他的腿烧伤严重,搞不好会留下后遗症。”   冷阳据实相告,见岳父面如灰土,连忙拍肩安慰:“你不用太担心,我只是推测,一切还是以医生的话为准。”   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装着带血纸巾的小塑料袋。   “爸,这是我刚从姜承望身上取到的血样,明天你带去深圳找我朋友做亲子鉴定。我要留下来陪姐姐,让洪爽领你去,你看行吗?”   洪万好一个劲点头,虽说事情已八九不离十,但有了确凿的证据才能向家里人交代。   这时洪爽走来,对冷阳说:“我看姐姐情绪很反常,请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刚刚在病房睡着了。”   大火扑灭后冷欣宜坐在地上环抱双肩团缩发抖,扶她站不起来,叫她也不回应,显是受了严重刺激,需要一段恢复期。   洪爽盗用损坏他人车辆财物,刚才请交警和车主宽限两小时,现在必须去交警支队接受处理,冷阳请洪万好照看冷欣宜,陪她同往。来到医院大门口,洪爽关心起他双手的烧伤,他忽然停步,猝然捧住她的脸用力亲吻。   结婚以来还没试过这么激动而略显粗暴的接吻方式,她温顺承受着他的愤怒,大致明白原因。   被吻到嘴唇麻木,她总算获释,偷偷打量来往行人,羞涩抱怨:“天黑了也得挑地方啊,这里还有好多人呢。”   冷阳罕见地严肃,上纲上线责备:“你刚才不要命了吗?擅自做那么危险的事,我差点被你吓死!”   她低头道歉:“我也是急着救人嘛,要是姜承望死了,老豆和姐姐都会难过的。而且我不是没事吗?你一向夸我是 superwoman,应该对我有信心嘛。”   刚说完又被风暴般的吻袭击,后续还有严郑警告。   “再敢说这么任性的话,我还这样亲你,不管周围人多人少。”   她没见过他这种老干部口吻,盯着他泛红的M唇憨笑:“那你改天去帮我买份巨额保险,受益人写你,万一我出了意外,你也不会亏本儿。”   她尝试触雷,又受狂吻惩罚,却仍不知悔改。   “当鳏夫也没什么不好啊,没准下次会娶个比我更温柔漂亮的老婆。”   冷阳被她一再明知故犯激怒了,气急败坏揪住她的衣领:“你存心惹我生气吗?!”   洪爽难为情地微笑:“你没看出来?我其实是想让你多亲亲我呀。”   他的怒气霎时退潮,空旷的神情看来分外无辜。   换她主动拥抱,擒住他的双唇,不避讳刺眼的灯光和路人的侧目,携手进入飘满粉红气泡的二人世界。   洪爽知道自己正被大堆棘手的麻烦围困,可是内心非常平静,和冷阳在一起她就能获得充沛的力量,无所不能也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冷欣宜醒来后依然拒绝与人交流,冷阳守着她不敢离开,下午收到洪爽发来的亲子鉴定报告,随附的只有一个苦恼的表情图,没有文字反而更能表达她目前的糟糕心情。   冷阳知道这是姐姐等待的消息之一,斟酌字句后告诉她。   “姐姐,洪爽和好叔已经拿到鉴定结果了,姜承望的确是好叔的儿子。”   冷欣宜静若石雕,眼眶里滚出生动的泪珠,昭示着她内心的波动。   冷阳握住她的手安慰:“事到如今你自责也没用了,幸好姜承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相信好叔也不会怪我们。”   现如今他只想让姐姐从乱局中抽身,别的事皆可后推。   房门忽然开了,夏蓓丽的出现令他幡然变色,黑脸质问她来干什么。   夏蓓丽陪儿子熬了一天一夜,不断递增的仇恨战胜疲惫,使得精神越来越亢奋,特地来找阴险的敌人过招。   “刚才大夫跟我说,小望的腿需要植皮,伤好以后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正常走路了,很可能变成一个瘸子。”   她阴狠的声音如同虎爪撕开冷欣宜紧闭的心门,惊恐地看向她。   冷阳挺身挡驾,大声叱骂道:“这都是你作孽太多连累了姜承望,真疼他就赶紧悔过,不然他迟早被你害死!”   夏蓓丽杀气凸显:“这正是我想对你们说的,你们报仇干嘛不冲我来?跑去祸害我儿子,他和你们无冤无仇,凭什么被你们搞成这样!”   她冲向冷欣宜,扬起的右掌被冷阳拽住,顺手用左掌抽了他一下,被他狠狠推向远处。   “夏蓓丽你再乱来我就报警了!”   夏蓓丽怒斥:“你报啊,到了这份上我还会怕你吗?你教唆这衰女勾引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气死自己的亲奶奶,传出去名声一样臭不可闻,以后再没人会信你的话!”   冷欣宜激动得起身比划:“这事从头到尾是我一个人干的,不管冷阳的事!”   夏蓓丽大致领会意思,含恨指斥:“你还觉得自己很能耐是吧?当初你们骂我卑鄙无耻,利用冷忆梅的软弱欺凌她。这次你们报复成功,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小望的善良?能比我高尚到哪儿去?实话告诉你们吧,过去的事我一点不后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能抢走你们的爸爸,抢走福满堂凭的是头脑和手腕,这么多年也是凭本事坐享荣华富贵。唯一失误是把小望培养成了一个过分忠厚仁慈的人,假如他有你弟弟一半奸诈,你还能那么轻易地得手?他被伤得彻彻底底,最后还豁出命去救你,现在听到他即将残废的消息,你们却没有一点悔意,比较起来,究竟谁更卑鄙无耻!?”   冷欣宜颓然低头,不愿当着仇人慌张落泪,只好用力扭转身体。   冷阳替她辩解:“昨晚的事都是意外,我们也拼命救人了,洪爽还差点把命搭进去,没有人希望姜承望死,也没人愿意看他残废!”   夏蓓丽断喝:“别演戏了,你不就想看我们家破人亡吗?哼,你们大概都知道了,小望的亲爹其实是洪万好,你做了洪万好的女婿,却害他唯一的儿子变成残废,我倒想知道从今往后你们姐弟要怎么面对洪家人!”   她的骂辞还有富余,不巧助理来传话说姜承望的主治医生找她,从而草草结束这场对峙。   冷阳见姐姐又回到昨晚车祸时的崩溃状态,连忙抱住她抚慰。   然而冷欣宜再不能逃避,眼下所有事实都在强调姜承望的无辜,他以德报怨的义举更将她置于罪无可恕的境地,良心仿佛烙铁在胸中嘶鸣,猛烈抨击她的罪责。   她惶恐哭泣,张大嘴巴想释放呐喊,畸形的声带无法满足生理需求,就用受伤的双手用力拍打床铺,努力制造声响。   冷阳制不住她,又怕蛮力对她造成伤害,被迫呼叫医生再为她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守着昏睡的人黯然神伤。   下午洪爽陪父亲回到娘家,聚集家人通报刚出炉的重大消息。   得知姜承望为救冷欣宜重伤入院,极有可能落下伤残,洪家人十分惊诧,然而后面还有更骇人的信息。   “当年我跟夏蓓丽分居后,曾经有一次趁她生病喝醉酒犯过糊涂,那之后她就怀了姜承望。姜开源已经去做过鉴定,姜承望真不是他亲生的。”   听了洪万好的话家人们集体愣神,郑传香惊疑:“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姜承望是……”   洪爽见父亲羞于应答,替他说:“我今天陪老豆去深圳找上次帮我和冷阳验DNA的周哥,替老豆和姜承望做了亲子鉴定,姜承望就是我们家的孩子。”   全家惊慌失措,曾淑琴忍不住责骂洪万好:“你是怎么搞的啊!凭空白底弄个儿子出来!”   洪爽忙劝:“妈,你别生气,那会儿老豆还没跟夏蓓丽离婚,也还没和你好上,只能说成差错,不算对你不忠。”   洪万好也忙说:“是啊,我跟你结婚后一直老老实实,从没干过对不起你和孩子们的事。那次我也不想的,可是……”   “可是什么?你就是贱!所有人都知道夏蓓丽拿你当垃圾,你还玩命倒贴,我怎么会嫁给你这种没骨气的男人!”   曾淑琴哭着跑上楼,洪爽忙叫齐姐妹们跟去劝说。   等她们都走了,郑传香镇定地教导儿子:“你别怪她,她一直想生儿子没如愿,结果又被夏蓓丽占了先,能不火大吗?回头好好认个错,再多哄哄她,千万别为这事闹得你们两口子不和。”   洪万好不住点头,羞愧道:“妈,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啊?”   郑传香反问:“什么怎么办?难道说姜家不要姜承望了?”   洪万好讲述昨天与姜开源的骂战,忧心道:“姜开源要跟夏蓓丽离婚,看来也不想认姜承望做儿子了。”   郑传香听了愁烦,正色道:“那孩子跟我们家没来往,你要指望他认我们太不现实了。我先警告你有多大脚穿多大鞋,有些事切莫强求。就算爹不是亲的,他不是还有亲妈吗?夏蓓丽会照管他的,用不着我们操心。”   “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你听说那狐狸精要和姜开源离婚,又想犯糊涂?你但凡敢动这个念头,做出半点对不起阿琴的事,我就带头把你打出去!”   “妈,你想哪儿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棵断肠草,我早对那女人死心了。就是……就是放不下姜承望。他毕竟是我亲生的嘛,人品资质都不错,如今被姜家嫌弃,腿又瘸了,实在太可怜了。”   郑传香细想赞同:“是挺可怜的,稀里糊涂受长辈们连累,被整得那么惨还甘冒生命危险搭救骗他的人,心肠这么好,倒真像我们家的孩子。”   感叹未了,洪爽下楼来,郁闷地坐到她身边。   郑传香问儿媳是什么情况,她说:“妈哭得很厉害,让我们别烦她,大姐她们正陪着她,我想她需要发泄,这几天大家就多顺着她吧。”   说完满面惭愧地道歉:“对不起啊嫲嫲,又让你操心了。”   郑传香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这是上一代的过错,你干嘛说对不起呀。”   洪爽有些心虚:“我是替冷阳和冷姐姐道歉,冷阳也没想到姜承望会是老豆的亲儿子,搞成这样他很愧疚,怕你们责怪他和姐姐。”   郑传香叹气,示意洪万好表态。   洪万好忙说:“你让阳仔放心,这又不是他的错,没有人会怪他。他在医院守了一天一夜肯定累坏了,你快去换他吧。家里的事别担心,你妈心眼好度量宽,发发脾气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洪爽来到医院,医生说冷欣宜身体无恙,正建议她回家休养。大医院床位紧张,夫妻俩也不愿浪费公共资源,商量后决定带姐姐出院。   冷阳去办出院手续,洪爽帮冷欣宜换衣服。   冷欣宜情绪已稳定,迟疑地拉住她,问她家里的情形。   洪爽安慰:“老豆都跟家里说清楚了,挺好的,没出什么乱子,不然我也没空过来了。”   冷欣宜又问:“阿爽,你恨我吗?”   她的负罪感非常强烈,洪爽不能用肤浅的话来糊弄,犹豫着袒露真心。   “我不怪你,只是不明白,你这样温柔善良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么出格的事。”   冷欣宜深深长叹,再次不自觉地落泪。凝神半晌,抬起头以缓慢的手势倾诉。   “人心都有善恶两面,善压倒恶就是好人,反过来让恶占了上风就变成坏人。我一直信奉做人要善良,尽量远离是非争斗,可唯独不能消除对姜家人的仇恨。这是因为小时候所受的伤害太深刻,而我的内心还没强大到能战胜这些伤害,才被仇恨绑架,犯下大错。”   她泪眼婆娑地搭住洪爽双肩,而后请求:“阿爽,我现在很后悔,也很怕冷阳像我一样被仇恨冲昏头脑,为复仇牵连无辜伤害自己。请你替我守护他,有你在他身边我才能安心。”   洪爽笑着抱住她:“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看冷阳,和他一起保护你。”   冷阳在住院大楼的电梯口遇上姜开源一行。   姜开源口头宣布与姜承望决裂,但二十多年的父子情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割舍,听说他重伤入院,已在唐玉芬的丧礼和病房之间往返两次。   此番看到冷阳,他的心情比过去更复杂。这青年是他最大的仇家也是唯一的儿子,无法调和的矛盾令他受困水深火热,既不能畅快攻击,又找不到挽回的方法。   助理收到他的眼色,机敏退开,父子俩单独步入电梯。   姜开源先开口:“我们家已经家破人亡,这下你们该满意了。”   冷阳憎恶地无视他:“别说得自己像个受害者,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即刻招来姜开源怒视。   “衰仔,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死的那个到底是你奶奶,躺在楼上那个也算你的亲人,你和细细勾结,生生把他们逼死逼残,用来给冷忆梅陪葬,手段这么毒辣,还真配得上你们的姓氏,血都是冰冷的!”   冷阳扭头接下他凶狠的目光,神态俨若冰霜。   “姐姐是做了错事,已经在痛苦地忏悔,可是你还没有悔悟,仍旧蛮横地将所有过错推给别人,只冲这点我就无法原谅你。”   姜开源不想了解他的想法,只在意他未来的动向,质问:“你还不打算收手?还想跟我斗下去?”   冷阳不屑地收回视线:“我的目标没变,但动机已不再是仇恨,像你这种卑鄙自私的人不值得我浪费感情,就因为你不配拥有福满堂,我必须把这块招牌从你手中夺回来。”   半个月须臾过去,冷阳和洪爽见冷欣宜表现正常,各自的生活也逐渐回归正轨。这天洪爽收到阿顺来电,说要先还她10万借款,还附带一则好消息。   “爽姐,阳哥还想买商铺吗?我认识一个食客在长寿路的茂业商厦有座临街的大商铺,上下三层,面积总共5000多平米。商厦有地下停车场,周边也有很多停车位,很适合开餐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那食客是位经营连锁大药房的陈姓女老板,三个月前偶然光顾珍姐甜品店品尝阿顺炒的牛河,一吃上瘾,隔三差五来点外卖,有时顺路也会亲自来,知道阿顺休学救母的事迹,很是欣赏,来时会与他拉拉家常。日前随口说她在长寿路的药店生意冷清,近来资金链紧张,想卖掉商铺周转。   阿顺以前听说冷阳有自购商铺开餐厅的打算,始终放在心上,听陈姐这么一说便当做有效情报及时传给洪爽。   长寿路是榕州城南二环路上的繁华街道,茂业商厦落成于2014年,结构设施和周围环境都符合冷阳需求,马上让阿顺代为约见陈姐,次日实地考察,越看越满意,假装淡然的与陈姐商议售价。   陈姐急于套现,凡事好商量,几个回合下来敲定双方都觉合理的价位,想是对冷阳观感上佳,本身为人又厚道,善意提醒他:“冷先生,这条街看起来很旺,可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我在这里开店三年,生意远不如其他分店好,几乎年年亏本。你想在这儿开餐厅,估计要花大力气才能有起色,听阿顺说你是他的恩人,仁义热心,陈姐看你面相也生得好,想跟你交个朋友,所以有些事先得跟你交代清楚,免得你将来开店生意冷清,怨我坑你。”   冷阳在她店内参观,发现员工懒散,货架混乱,想必这些才是拉低业绩的原因。他没说破,转而指着大门口两座金灿灿的铜铸麒麟像说:“我来时就看出你这药店风水有问题,主要出在这两尊铜像上。麒麟属火,火克木,而药店恰好是木属性,有两个克星守门,财运都被挡在外面,生意怎么好得起来?”   陈姐惊悟:“我当初也说这两个铜像张牙舞爪不好看,可这是开发商修造的,物管不让动,真把我害惨了。你会不会也受影响啊?”   冷阳笑道:“我要开餐馆,餐饮业是属火的,这两只麒麟正好能助旺我。等开业我给你办张特殊会员卡,你本人来消费一律打五折。”   他们商定一周后付款过户,冷阳回家向洪爽报喜,搂着她转了两圈,欢欣道:“爽姐你说得太对了,做好事真会有好报。当初要不是你领着我资助阿顺,他也不会帮我留意买房门路。那商铺地段设施都很好,开餐馆不愁没人气,这下我们终于能实施计划了。”   凡事不宜言之过早,他正兴冲冲调集购房资金,一切准备就绪,陈姐忽然变卦了。   “不好意思啊冷先生,有个老板愿意多出800万买那间商铺,我准备把房子卖给他了。”   冷阳疑心她坐地起价,打听买房者是谁,陈姐不愿被他误会,当下据实相告。   “是福满堂的姜老板,他说我那铺子地段好,想买给他女儿做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  忙了一上午,现在才摸到电脑,更新以后再吃饭   少了最后一句话补上了 第93章   姜开源的目的为何自不必说,冷阳不想放过这间可遇不可求的理想商铺,锲而不舍地进行争取。   姜开源财力比他雄厚,砸钱抬价绝非智举。当天他来到陈姐的办公地点与之面商,亮出独有的筹码。   “陈姐,听说你在岭南有三十多家大药房,刚才我去市内的几家看过,发现不少问题,近来你的生意业绩想必欠佳。”   陈姐承认遭遇了业绩下滑,否则也不会卖房拯救资金链。   冷阳说:“你生意规模很大,每年流水都有几个亿,区区800万在你并不是大诱惑。我想和你签一份协议,假如我能在一个月内帮你把各大药房的销售额提升30%,你就把长寿路的商铺照我们原来商定的价钱卖给我。你看怎么样?”   听来是桩美事,但可信度存疑。   冷阳亮出身份:“我的本职是市场营销,也从事过药品类业务,前年歧黄堂的伤湿止痛贴推广案就是我做的。”   歧黄堂本是家籍籍无名的小厂,伤湿止痛贴是大众型产品,小厂做普通成药本无大前景,冷阳接下推广业务,提出了“不为宣传付费,只为结果挣钱”的营销理念,利用各大连锁药房做销售载体。每盒歧黄堂的伤湿止痛贴成本8块,售价15块,如由药房经手,前三个月物流费厂家出,利润全部归药房,且不需要承担其他任何成本,只要求他们记录购买客户的姓名电话,发回厂家以便提供售后服务。这一模式极大调动了药房的热情,持续积极推货,在短时间内让该产品大面积渗入市场。   起初有人质疑冷阳在赔本赚吆喝,三个月后才看懂他的妙招。   他派人分析药房发回的数据,从中寻找客户的终身价值。几乎每两个客户中就有一个持续使用同类产品,三个月内平均购买5次以上,这些人都有可能成为歧黄堂伤湿止痛贴的稳定消费者。   冷阳让厂家向这些客户发送产品优惠券,结果每送出100张优惠券就能收获50份订单,其中一半还会顺便购买歧黄堂其他产品。仅仅一年,歧黄堂就由一个小厂发展为年产值近亿元的中型企业,开创了业界神话。   陈姐的药房也曾推广过歧黄堂伤湿止痛贴,对这个经典案例记忆犹新,想不到能认识幕后的金牌推手,岂能错过与之合作的机会。   冷阳替她分析了药店内的各种弊病,总结出三点:1、销售人员业务能力不足;2、目标与激励制度落后;3、没做好关联销售。   针对这三点改革制度,制定措施,生意必将大有起色。   陈姐很动心,可怕一个月后冷阳兑现不了承诺,又失去姜开源这个高价卖家,落个两边无靠,因此仍有疑虑。   冷阳向她担保:“如果一个月后业绩不达标,姜开源又改了主意,那我就按他出的价买房,保证不让你吃一点亏。”   双方签订书面协议。   接下来的一周里冷阳考察了陈姐在榕州的十一家药店,设计出整顿方案,集合各药店负责人分派任务。   首先说员工培训方面:要求先总结出产品的所有特性,以供销售员记忆,包括通用名、通用名属性、功效、规格、剂型、零售价、零售价毛利、零售价毛利率、会员价、会员价毛利、会员价毛利率、返利政策、供应商启动支持等各方面要素。   他说顾客对药房的需求是多样化的,要求药房商品齐全,然后是药品有效,副作用小,服务好,价格便宜及便利性。所以具体营销上应使用“加减乘除”法。加法是指强调产品疗效好,减法是突出产品副作用小,乘法即强调产品可靠、品牌等累加因素,除法是通过分解用药成本,让消费者感觉更实惠。   以“六味地黄丸”为例,加法:“千年古方,滋阴补肾首选”;减法:“纯中药补肾产品,副作用小”;乘法:“某某大厂牌,品质有保证”;除法:“十天量,每天不到1元钱”。   “我仔细观察,有些导购员的销售话术和销售方式都很不妥当。顾客一进门就缠着人家生硬推销,不管别人的实际情况和需求,强行推荐高毛利品牌,这样很容易引起顾客反感,留不住人心。正确做法是,当顾客进店时店员应主动微笑点头说:‘您好!’,如果顾客也点了一下头,或微笑回应,但并没有答话,就让他继续浏览,不要急于向他介绍药品或保健品。当顾客进店后左顾右盼,很可能是想寻觅某种药,但不知在哪个柜台。这时,店员可以主动招呼,含笑询问他有什么需要。这种情况下反应必须迅速、及时,立刻帮顾客找到他需要的药品。   当顾客从开放的柜台上取出某一盒药仔细查看时,店员应趁机走近,向他亲切打招呼后,再对他手中的药品做一个简短介绍。若顾客有兴趣听,就继续;如果顾客不想多听,或已将药品放回柜台,就千万别再多话。因为此时顾客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店员继续介绍反而会引起反感。   当顾客与其同伴面对某一药品或保健品讨论时,店员可以走近一点,听听他们议论的内容,趁他们对话的空隙,礼貌地介入,然后很自然地顺着他们的讨论内容,对这一药品或保健品做介绍,观察他们的反应调整介绍深度。总之一定要尊重顾客,让顾客有轻松自在的感觉。”   他还针对“点名买药的顾客”、“目的不明的顾客 ”、“休闲游逛的顾客”、“打听问询的顾客”、“冲动购买的顾客”等五种不同的顾客类型分别做了应对说明,又教授了如何揣摩不同年龄段顾客的消费心理。   与会者们惊讶他对药品销售的了解,问他是否曾从事相关职业。   冷阳笑道:“还真让你们猜着了,大一时我在药店做过兼职,药品销售瞧着简单,其实大有学问,特别考验销售人员的语言水平。举个例子,‘这盒药的效果相当好,就是价钱稍微贵了点儿。’和‘这盒药的价钱稍微贵了点儿,但它的效果非常好。’这两句话比较起来,除了前后顺序颠倒以外,字数、措词没有任何变化,但却能让人产生截然不同的感觉。前者先告诉顾客‘质量好’的优点,然后再说‘价钱高’的缺点,听起来会给顾客一种‘这么贵,值得买吗?’的感受。后者的情形刚好相反,先把‘价钱高’的缺点告诉顾客,然后再点出‘质量好’的优点,所以整句话听起来重点在后面,顾客可能会想‘有道理,其实也就是买个放心,贵点就贵点吧。这样买卖就做成了。”   众人拍手,陈姐喜滋滋道:“冷先生,我看你的经验都很宝贵,抽空再给我们的销售人员上堂课吧,教教他们怎么接待顾客。”   冷阳爽快应允,接着阐述目标与激励制度版块。   在各店销售目标上,依照门店目标=门店营业额占比X当月商品销量总目标进行考核。例如,一个门店销量占整个连锁业绩的8%,一个连锁月单品总目标销量是1000盒,该门店就要卖到80盒。   门店分解完月度目标后,再将目标分解到每个人和每一天,以便统计考核,跟进进度,并使单人明确其日均销量目标。对于分解到每个人身上的任务,如果该员工当天未完成,则在晨会上给予点评,代替金钱处罚。点评能给员工带来心理压力,促使其尽快达成目标。营销目标的制定要以“具有挑战性,且经过努力能完成”为标准,与店员达成沟通和共识,获得所有人认可才可实施。   营销激励方案方式有四种:   1、如果单纯为冲量,则实行阶梯计提方式,例如卖40盒以内时,每卖一盒提成5毛钱;40盒以上每盒提成一元,刺激店员在完成任务后进行更多销售。   2、旅游积分。对一阶段内销量排名前几的人组织旅游。   3、认领奖金退回制度,每月店长向总部申报自己未来一月对某个单品的销售目标,然后领取任务相关奖金。如果该月完不成自己申报的任务,则要在月度会时,上台向总部退回相关奖金,甚至还要自己补贴等额奖金。以此激励店长更多申报任务,更多销售。   4、采用商品竞赛、销量竞赛和增长率竞赛。一个商品在引介期和成长期时,多采取销量竞赛,将门店按照A~D分为四档,各档间分别比较。假设A类门店有10家,则A类门店中单品销量最高者能获得总部奖金或活动经费。   “最后是关联销售,我做了一些关联模板,各店可参照这些模板类推。一是按需求关联。比如感冒药和咽炎药关联,咽炎药和清热解毒产品关联。二是中西药关联。三是口服和外用关联。比如儿童发烧,就将退烧药和退热贴关联,妇科炎症则将口服药和洗液栓剂关联。四是药和非药关联,比如面向牙痛患者时,就用药品关联漱口水。五是借势关联。比如胃药系列,货架从左到右依次设定为:大品牌胃药,与之抗衡的高毛商品,关联产品大山楂丸等。这样店员在销售时,从左向右导购即可,这也叫做‘傍大款’策略。”   他详细讲演方案,并承诺会辅助各店执行工作。   此后一个月他在市内各分店巡视监督,亲自教导销售人员,检查各店每天的营业额和所售产品种类数量,及时调制进货。兢兢业业30天,药店业绩也随着季节迎来春暖花开,经统计比上月同期增长了45%,超出协议约定。   陈姐大喜过望,守诺将商铺原价卖给他,在签订购房合同时询问:“冷先生,你做药店生意这么厉害,怎么不干脆干这行?卖药比搞餐饮业来钱快,也没那么麻烦啊。”   冷阳实话实说:“我开餐馆是为了完成一项重大的人生目标,赚钱并不是首要目的。”   陈姐犹豫片刻说道:“不瞒你说,姜老板前天又给我打电话,说愿意加价2000万买这个店面。他是财大气粗,可开的价都高得不正常了,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认识你跟你有过结,故意给你使绊子?”   大商人无一不精明,不过合同都签了,冷阳瞧她并无反悔之意,决定以诚相待。   “陈姐,大家关系都这么好了,我也跟你交个底吧。你是老榕州人,大概知道福满堂过去的老板姓冷。家母是姜开源的前妻,也是冷家的独生女。当年姜开源出轨福满堂的女招待,离婚时使诈抢走餐馆的经营权,害家母被迫远走他乡,半生困苦。我本来在上海发展,去年家母过世后回到榕州,为的是替我们冷家夺回福满堂的招牌。姜开源知道后处处设置障碍打压我,你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他越是这样,我的决心越坚定,一定会跟他斗到底。”   陈姐惊讶:“姜老板和福满堂的小道我早些年就听过,原来都是真的。方便问一句,你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见他点头,不禁感叹:“这就难怪了,一个男人借着丈人家的势头发达,过后又抛妻弃子,抢夺女方家的祖业,就是个卑鄙的负心汉嘛。姜开源生意做得那么大,赚钱有一套,可这人品真叫人不敢恭维。冷先生,你年纪轻轻就在商场上大有作为,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一定能实现心愿。现在我已经把商铺卖给你了,能再提一个要求吗?”   要求是投资2000万入股冷阳的餐馆,不干涉经营事务,只在年终按比分红。   “我知道你不缺资金,就想为你加个油,陈姐也是女人,最恨见异思迁的渣男,你能斗败姜开源,我也替你高兴。”   话说得动听,其实是看准冷阳的才能,想贴着他坐享其成。   冷阳重缘分,觉得这大姐算他的贵人,做股东没准能增进运势,同意细商参股事宜。   总算攻克买房难关,当晚洪爽准备做一桌大餐为他庆功。   冷阳帮她洗菜,小两口顺便聊起开业规划。听说他打算将餐厅命名为“正宗福满堂”,洪爽吃惊:“福满堂的商标所有权在姜开源手里,你取这个名字很可能吃官司啊。”   冷阳笑道:“我故意的,他要是不跟我打官司我还得发愁呢。”   “为什么?”   “梁实秋有篇散文叫《骂人的艺术》,你看过吗?”   “好像看过,但不记得内容了。”   “里面有段话是这样说的:‘要骂人必须挑比你厉害的人。譬如比你漂亮点儿、或比你坏但比你得势的人物。总之,那人无论在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都要能胜过你,你才不吃亏。你骂大人物,就怕他不理你,他一回骂,你就算骂着了。因为身份相同的人才肯对骂。在坏的方面胜过你的,你骂他就如教训一般,他即便回骂,一般人不会理会他,只会关注你。’,姜开源的公众知名度远远高于我,跟我闹纠纷,就是在帮我拉流量。”   洪爽联系他的老本行,醒悟:“你是想借此炒作,他告你,你就当众揭他的丑?然后让舆论来帮你断公道?”   冷阳夸她聪明:“姜开源这些年对外营造妻贤子孝,爱家顾家的个人形象,用来呼应福满堂的企业形象,之所以忌惮我,就是怕抖出当年的丑事。我偏要挑他的弱点下手,等他变成人尽皆知的负心汉,就是我取代他的时候。”   洪爽相信他做了充分筹划,可还是担心。   “福满堂正和华夫集团抢夺商标所有权,你要夺回招牌,不光要斗败姜开源,还得解决和华夫集团的商业纠纷。”   冷阳说:“福满堂现在赚钱的都是华夫集团管控以外的非合资企业,这也是华夫咬住不放的点。我先让姜开源一败涂地,等福满堂的商业价值大幅降低,再去和华夫周旋,他们的牙就不会咬那么紧了。”   二人商量明天开始寻找可靠的设计公司装潢店面,说完工作谈起家事。   “我刚才给姐姐发了信息叫她待会儿过来吃饭,她说工作忙走不开。”   “她最近老加班,说是补假期的工作量,其实是想靠加班麻痹自己吧,这样才不会想起姜承望。”   事件冲击太大,一两个月不足以平复当事人的心理创伤。冷阳几乎每天去探望冷欣宜,但见了面绝口不提安慰,坚持做安静的旁观者,让她慢慢疗伤。   洪爽赞同他的做法,行动上保持一致,见了冷欣宜都装失忆,尽量不提前情。   冷阳也很关心岳父的近况。   “爸呢?还惦记姜承望吗?”   洪爽叹气:“他在家不敢表现出来,但这个月已经偷偷去过三次医院,每次都只敢躲在远处偷看。上次姜承望在走廊上摔倒了,他跑去搀扶结果狠狠吃了记白眼,跟我说起时别提多沮丧。”   这事冷阳站中立,觉得双方都没错。感情需要时间培养,姜承望没和洪万好相处过,接受不了这个亲爹也无可厚非。   他让洪爽劝岳父莫要强求,该放手时就放手,纠结不休只会让自己心累。   刚说了两句深沉话,一只蟑螂在他眼前飞檐走壁掠过,吓得他叫出男高音,丢下洗了一半的西蓝花刺溜躲到门外。   “有、有小强!”   洪爽前些天才看他被一只大老鼠吓得原地蹦起一丈高,再睹此情哭笑不得,淡定地用一本旧杂志拍死蟑螂,拿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洗手时嘲笑怯色犹存的男人:“你胆子太小了吧,不止怕老鼠,连蟑螂也怕。”   冷阳急忙辩解:“我不怕大型猛兽,就怕昆虫老鼠这些恶心的生物,说害怕不准确,应该说成厌恶。”   洪爽继续讥刺:“你好像还怕蛇。”   他傻笑:“死的不怕,只怕活的。”   “那是,前天煮那盆三蛇羹你吃得比谁都多。”   “口气这么嚣张,难道你不怕活的蛇?”   “废话,你以为做三蛇羹的蛇是谁负责宰杀的?都是我亲手一条一条砍掉脑袋剥洗干净再料理的。”   见老婆大有耀武扬威之态,冷阳不服气了,认真反讽:“我也觉得纳闷,好像真没见你怕过什么东西。看到蜘蛛、蟑螂、老鼠伸手就捉,你干脆改名洪大胆算了。”   洪爽哼笑:“我们家除了老豆全是女人,我不硬气点怎么平衡阴阳啊?从小我就有意锻炼自己的胆量,男孩子能做的事我都敢做,他们不敢做的我也敢做。海河路小学每届六年级都会出一个扛把子,就我那届没有,知道为什么?因为有我铁头爽在,没人敢充老大。”   冷阳已听她和洪家人讲述了不少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光辉”事迹,看她自鸣得意,不禁坏心眼蠢动,采访:“你可真是个女中豪杰啊,真没有害怕的东西?”   她想了想说:“如果遇到吃人的恐龙或者外星人,我也许会怕。”   “切,那就是没有弱点啦,说得这么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不信试试呗,看你能不能吓住我。”   他俩习惯打嘴炮调情,洪爽说过就忘,稍后发现家里的米醋用完了,让冷阳负责清洗基围虾,解下围裙出门买东西。   小区外就有超市,来回不到二十分钟,到家呼唤丈夫未得回应,厨房里也没人。她找到书房惊见冷阳倒在折叠梯旁,看情形是去壁橱顶格取东西,不慎摔下梯子。   她急忙蹲下摇晃呼喊,冷阳一动不动,伸手一探,鼻息微弱,似乎伤得很重。   她立刻被上次他撞车时带来的窒息感扼住,叫声抖成细波浪状,寒潮席卷全身,一瞬间泪涌成行。   “喂,120吗?我家有人摔伤了,麻烦你们快派人来,地址是……”   她正对外求救,僵卧的人猛然坐起,对准她的耳孔大吼一声,让她当场吓落手机。   “哈哈哈,还说你什么都不怕,结果这么容易就被吓得哭鼻子。”   冷阳捧腹大笑,重拾他们初遇时的贱男风貌。看她持续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会吓傻了吧?我逗你玩呢。”   他最近被洪爽宠得记性衰退,忘记惹怒她的下场,倏地,一双耳朵被用力揪住,扭着麻花向两边拉扯。   “你有病啊!有你这么吓唬人的吗?”   她揍他两下一脚踹开,怒冲冲往外走。   冷阳慌忙抱住求饶:“爽姐,我错了!我错了嘛!人家就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控制好火候!”   他撒娇的语气神态俨然小学生,被她忿忿瞪视便抿嘴眨眼装可怜。   她一脸凶相,擦完脸,顺手将指尖的泪水弹向他。他嬉笑躲了躲,贴上来卖萌,被她用力推开。   “你在外面不是很拽吗?干嘛在这儿扮幼稚!”   “不是,我在你跟前向来弱小、可怜又无助,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你的怜爱。”   他也觉得自己不成体统,说肉麻话时不住笑场,但仍坚持做戏精蒙混过关,死皮赖脸黏住她。   “上次你开送鱼车救火,我不也被你吓坏了吗?事后也没对你又打又骂呀。”   “我那是形势所迫,哪像你刻意恶作剧!”   “是是,怪我不懂事,惹爽姐生气了。不过看你这么在意我,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你还说,信不信我打死你!”   她不知第几次推开他,这人转眼又影子似的粘回来,摇着脑袋来回蹭,腻在她耳边哄劝。   “我发誓绝对没下次了,你别生气嘛,大不了我任你处置。要不你体罚我,想打哪儿都行。”   虽说用狐媚形容自己的丈夫不太恰当,但洪爽真觉得他目前的状态很骚包,强行点火撩人,不给点颜色真说不过去。   她一咬牙,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堵住他聒噪的嘴,一口气按坐在沙发边上,用力吸吮他的唇,带着报复性质。   分开时他湿漉漉的下唇已隐隐渗出血丝,苦笑抗议:“你就不能温柔点?给我磕出牙印了,明天还怎们出去见人啊?”   她拒不理睬,麻利地脱掉毛衣,解开发绳。黑色小背心配上精瘦的肌肉线条,如云的长发掩映着细长的脖子和深邃的锁骨。从下往上看去,那冷酷而略带狂野的表情仿佛来自丛林的女猎手。   “是你自愿接受体罚的,我就不客气了。”   被扒掉针织衫啃咬脖子,冷阳有点懵,窘迫道:“厨房里的菜还没收拾完呢!”   她不由分说扑倒,强势宣布:“先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冷阳将精力都投入到餐厅的筹备上,装修由专人负责,厨师招聘有洪万好兄弟把关,其余员工招聘培训、设备燃料采购、供应商选择、营业申请、工商税务登记和各种许可证办理都须花费大量精力。他每天早出晚归连轴奔波,时常半夜归家。   这天说好10点前到家,结果又踩着凌晨整点的秒针进门,并且见到洪爽便做起大型挂件,丧失基本行动力。   “你别跟烂泥似的,快站好!”   “不行,爽姐我太累了,现在就是一滩烂泥,你得撑着我。”   “那么远你都自己走回来了,我不信最后这几步你会走不了!”   “你是我的靠山,我一看到你精神就松懈了,半步都动不了了。”   他存心耍赖,迫使洪爽拖着他来到沙发上,怕挨骂,一落座脑袋便枕着她的大腿,搂腰诉苦:“爽姐你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他说开车回家时路遇一个酒驾司机,强行超他和另一名司机的车,直接飞上人行道撞上一棵大树。   “他翻车时引擎盖炸飞了,就贴着我的车身擦过去,当时我真以为会给他陪葬,心想我和你这么恩爱,我要死也得死在你怀里啊,不然怎么能安心瞑目。”   洪爽甚为惊怖,忙抱住他拍哄。得知他是配合交警调查才晚归的,感叹郑传香帮他求来的护身符灵验,没被那醉鬼司机带累。   冷阳另抒见解:“护身符只是一方面,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你超强的旺夫命啊,直接保佑我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不行,平时我得多粘着你,才能受你的气场保护。”   洪爽的脸被他的头发刺得发痒,推开他笑骂:“马屁精,我看你在古代就是个蛊惑君心的佞臣。”   他灵巧接嘴:“你是我的女神,我才孜孜不倦奉承,对外我可是很高冷的,千金难买一笑那种。”   笑闹一番后洪爽问起他的工作,他逐一汇报:“行业管理登记做好了,酒类经营许可证也发下来了,公章、法人代表章和财务章后天都能刻好。我今天去现场看了,装修进度跟得不错。下午和肖珍约好明天跟她去见一个海鲜供应商,听说那家的货性价比很高,希望能比前面那几家强。”   他每天行程爆满,都得打起精神全力应付,体力消耗大,新婚时养出的几斤肉早连本带利掉光了。洪爽瞧着他边界分明的下颌线和突出的锁骨很是心疼,忙去厨房舀了一碗罗汉果排骨汤。   如今冷阳最幸福的体验之一就是每天回家喝她煲的爱心滋补汤,乐呵呵捧着碗慢慢享用,少不了再唱几句赞美诗。   洪爽正经道:“你一个人太辛苦了,要不我提前辞职去帮你吧。”   冷阳忙说:“我正想跟你商量呢,别的我一个人都行,就是设计菜单这事还需要多点人参谋。你也知道嘛,菜单是餐厅的灵魂,我要承袭我外公时代的餐厅风格,但又不能搞得好像姜开源福满堂的山寨版。所以设计菜单时既要突出老福满堂的元素,又必须紧跟潮流,推出时尚菜品。爸和二叔是外公的嫡传弟子,有他们把关,还原传统是没问题的。可他们一个离开餐饮业多年,一个对潮流敏感度不够,在追求独特性方面有所欠缺。”   洪爽也看过团队交上来的一百道备选菜,时髦元素是不够多,笑道:“这几个月我在香云上班学到不少,菜单设计的确是一项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得参考餐厅定位、目标市场、客源状况等多种因素。我们的店对标福满堂,定位已经很明确了,做菜单时只需要考虑菜品的食用性、营养性和艺术性。比如菜品风味、色香味形、营养成分、质量标准、产品时效、盛装器皿、开发创新。同时还得兼顾成本控制和盈利能力,主要看几个指标:餐位数、餐位、周转率、营业时间、劳动力和其他成本开支……”   冷阳笑着插嘴:“爽姐,能不能通俗点,我是外行,听不懂这么学术的东西。”   洪爽改讲大白话:“简单的说,餐厅需要一本固定菜单,综合分析评估各种菜式品种的获利能力和受欢迎程度,选出精华做为餐厅相对稳定的菜品。另外还需要一本循环菜单,使用周期长短不一,依据菜品的季节性和市场导向变化。然后还需要一本即时性菜单。表现形式一般是美食节等促销活动的菜单、每日精选菜单、创新菜推广活动菜单、主题庆祝活动菜单。”   冷阳点头:“这个不错,使用即时性菜单能提高餐饮管理和营销人员的主观能动性,促进创新意识、成本意识、服务意识和销售意识。爽姐,假如现在要你设计一本菜单,你会怎么拟定方案?”   洪爽细思一阵,掰着手指说:“第一、选择有独特性的菜品。包括一个生动好听的名字,一套搭配合理且科学的原料,再加上独特的烹制方法和摆盘。第二,选择满足顾客需求的菜品。考虑本地消费者的口味习惯,做到原材料正宗,烹制方式多元化。第三,菜单上菜品种类要平衡,做到科学的荤素营养搭配。在口味上要有浓有淡,咸甜、清淡、辛辣合理搭配。保证菜肴色彩搭配平衡。最后要多选择毛利比较大的菜品。有些售价高的菜,利润并不高,反而是一些价格低的菜获利更多。在设计菜单时将两者穿插起来,实现盈利最大化。”   冷阳捏捏她的脸:“爽姐你真是块海绵啊,这才几个月就把厨师的商业理论知识都学到手了。现在我正式以餐厅法人的身份把设计菜单的重任全权委托给你,你快去跟香云辞职,回来帮我。”   第二天洪爽便向关佩珊递交辞呈,她要帮老公创业,关佩珊没借口挽留,先向夏蓓丽报告。夏蓓丽暂时做不了梗,让她多关心洪爽,意在设眼线监视小两口的行动。   洪爽答应关佩珊干到月底,回家和冷阳讨论未来的分工计划。   晚上冷欣宜登门,带来一个令他们忧心的消息。   “我大学老师和人合伙在上海办了家IT公司,想让我去做技术部主管,我已经答应他了。”   私营公司招聘残疾员工能减免税务,她的业务能力又很过硬,资方愿意出高价挖人。   待遇还是其次,换个新环境才是冷欣宜的主要目的。看到熟悉的人和事物,她就会想起那段失控的过往,难以真正振作。   冷阳不放心她孤身远行,劝其留下。但听她坦诚剖析想法,又明白一厢情愿留住她不利于她的恢复,和洪爽商量一夜,转而支持她。   4月21日,夫妇俩送冷欣宜去机场,在安检口与她分别。   冷欣宜通关后在书店买了本杂志,出店随意张望,突然在一处登机口看到坐着轮椅的姜承望,他也正朝这方凝眸遥望,大概早已发现她。   姜承望的伤势恢复不甚理想,夏蓓丽派人送他去北京找一位知名烧伤专家治疗,出发航班与冷欣宜乘坐的班机起飞时间临近。   这一个多月里,他每天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时而怨恨,时而不舍,煞费心力才能抑制去找她的冲动。好比自杀者临死前的挣扎,非出本意,只因身不由己。   此刻真的见了面,他的身体又被无数顾虑束缚,唯一一次解封是在与她对视时的震颤。   冷欣宜的灵魂也受到撞击,复习多次的忏悔在脑里滚动,表面却如僵如枯木。   昔日朝气蓬勃的青年因她的残害形销骨立,半身不遂,仅仅亮相就如同严厉指控,她愿意赎罪,可目前能想到的方法都行不通。几经交战明白今天是做不出于他有益的行动了,仓皇地转身逃离。   姜承望无法收回视线,直到她消失才颓丧地低下头,遮挡不争气的泪水。热闹的候机厅因为无一人为他所需要,显得空荡冷清,飞机起飞的轰鸣不断从头顶掠过,却盖不住他心底的哀声。   累累伤痕或许会被时间抹平,但今后他再也不能似这般刻骨铭心地爱一个人了。   洪爽周末回娘家,听说洪巧5月要代表榕大去北京参加大学生外语竞赛。若干勤奋刻苦的学习才能换来这难得的机会和殊荣,她为三妹自豪,想买一套好衣服让她参赛时穿。刚好关佩珊约了她喝下午茶,她便带洪巧一起去,请精于时尚的她帮忙挑选。   关佩珊出色地完成任务,买完衣服又建议洪巧再买套高品质的内衣。   “阿巧,我看你穿的bra质量不是太好,戴久了会损伤身体功能,最好趁早换掉。一个好bra对女人很重要,不仅能对胸部起支撑保护作用,还能矫正驼背,端正仪态呢。阿爽也是,结了婚更该注意这些,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品牌店,领你们去吧。”   洪爽A罩杯,对胸罩好坏不敏感,听她言之有理,愿意改进。   三人来到那家店,挑好喜欢的花色款式试穿。洪巧调整不好系带长短,又羞于求助导购,关佩珊热心地走进试衣间帮忙,顺手撩起她的长发,突然被她左肩胛骨上一个拇指头大小的青色蝶状胎记震住了。   “阿巧,你背上这个胎记很特别呀。”   洪巧看不到她别扭的笑容,老实回答:“那个生下来就有了,我觉得好难看,以后想做手术去掉。”   “你皮肤白,这块胎记是显得很突兀,穿露背装可能不大好看。”   关佩珊心尖似被绳子勒住,呼吸节奏有些混乱了。慌张来源于惊疑,关家失踪的小女儿关晴晴出生时后背也有这么一块胎记,形状大小位置都与洪巧这块吻合。   她曾听贺阳介绍,洪爽这三妹是洪家捡来的养女,如今照年龄看也与关晴晴相仿,莫非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她趁便打听洪巧的生日,2月17日与关晴晴的出生日期差了两个多月,恰好是她失踪之日后的第七天。这么一来重要的时间节点也凑齐了。   刺激太大,她很难维持镇静,事后找借口与洪家姐妹作别,心乱如丝地烦恼许久,决定向了解情况又最保险的人打探。   收到她的邀请,贺阳欣然赴约,关佩珊以平常状态陪他吃饭,借闲聊套话。   “下午我和阿爽去逛街,她三妹也去了,小姑娘很漂亮也很文静。上次听你说她是洪家捡来的,我看阿爽待她很好,跟亲姐妹一样。”   贺阳起初当做闲话回应:“阿巧那孩子是不错,比洪家亲生的老幺强多了。洪家当年为了给她上户,说她和老幺是双胞胎,两个人长相差别太大,一看就是假的。”   关佩珊灵醒道:“洪家拿她和亲女儿冒充双胞胎,这么说她的生日其实是老幺的生日?”   “是啊,听说洪家捡到阿巧时她已经两三个月大了,就是在老幺出生后不久被人丢在洪家附近的。”   “我看她健健康康的,出生时大概也很可爱,怎么会被父母丢弃呢?”   “这就难说了,弃婴的身世通常很复杂,也不一定是父母亲手遗弃的。”   “那这些年她的家人来找过她吗?”   “没有。”   “洪家人也没有线索?”   她深入询问,挑动贺阳思维,机敏的男人骤然联想到她的家事,眼中闪过狐疑的光。   “珊珊,你是不是从洪巧身上发现了什么?我记得你说关家丢过一个小女儿,难道你怀疑洪巧就是你失踪的妹妹?”   关佩珊惊慌不语,贺阳看出戒备,慢慢握住她的手。   “珊珊,你还不了解我对你的心意吗?我说过只要你有需要,我随时会为你分忧,遇到麻烦你不妨告诉我,就算暂时解决不了,我也会帮你保密。”   迷恋的眼神似乎是可靠保障,关佩珊料想这男人犯不着坑害她,既已被识破,不如说实话,还能显示对他的信赖。   “今天我帮洪巧试衣服,见她后背有块蝴蝶形状的胎记,听说生下来就有。我妹妹出生时后背也有一块胎记,跟她的一模一样。”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线索吗?”   “……她今年20岁,跟我妹妹同龄,我还问了她的生日,20年前的2月17日恰好是我妹妹失踪3天的日子,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深圳来到榕州,又为什么被人丢在路边,但我能肯定,洪巧十有八九就是我失踪的妹妹关晴晴。”   贺阳已老练到能镇定应付此类情况,望着她促刺的表情沉默数秒,平静问:“你打算怎么办?想把这个发现告诉关家?”   “我、我不知道……”   关佩珊愁眉垂头,表现忐忑,实际却在考验他。   这男人是否能与她同心同德,取决于能否答对这第一道试题。   贺阳望空长叹,郑重劝告:“如果我是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   “没找到亲生女儿,谢董事长都那样苛待你,要是洪巧回到关家,你可能永远都拿不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他果然精明有眼色又一心维护她,关佩珊窃喜,继续惺惺作态:“这二十年妈妈从未放弃寻找妹妹,现在提起妹妹还很难过,我怎么忍心知情不报呢?”   贺阳微笑,再次握了握她的手:“你太善良了,小心这会成为你的弱点。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会毁坏自己的幸福,太维护别人的利益就是在撕裂自己的美好。关家人不值得你以德报怨,你跟他们相处最要紧的是自保。”   得到她含笑感谢,他为她舀了一碗汤,温柔提醒:“还有句话,我早想对你说了,以后别跟洪爽走太近。她本人没什么,但她老公冷阳是个问题人物。他参股了喜万家,专跟姜董作对,打完价格战又打营销战,坚持拉踩福满堂,最近把我们整得够呛。”   关佩珊早听他透露过冷阳的复仇心思,她曾受此人羞辱,巴望他一败涂地,以为凭他那点能量和姜开源斗是在以卵击石,听说竟取得了成绩,忙问:“姜董事长就任由他胡作非为?不想法治治他?”   贺阳讥嗤:“他当然想,可冷阳诡计多端,为报仇无所不用其极。你可能还不知道,姜董的母亲唐老太就是被冷阳气死的,更滑稽的是,这事牵出另一桩大秘密,姜家大少爷不是姜董亲生的,他的生父其实是洪爽的父亲洪万好。”   关佩珊目呆口咂,听完详情惊叹:“这可真是奇闻啊,姜董事长被冷阳报复,姜大少又不是他亲生的,那以后谁来做福满堂的继承人?”   贺阳难掩得色:“最近姜董把他名下好几宗固定资产转到了娜娜名下,估计想避免将来离婚时便宜了夏太太。娜娜是姜家唯一的女儿,不出意外福满堂迟早是她的。”   他的暗示关佩珊心知肚明,装傻笑道:“姜小姐挺有才干的,应该是不错的继承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最倚重的人非你莫属,我先提前恭喜你了。”   贺阳笑着与她碰杯,堂皇道:“应该说恭喜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ethe.、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洪爽距离职只剩一星期了,她已与厨房的同事建立起深厚友谊,耿辉等人商定等到那天组织全部门为她开欢送会。   洪爽想善始善终站好最后一班岗,工作比往常更勤勉。这天香云中餐厅接待了一位重量级人物——世界知名钢琴演奏家琼斯.艾伯特。   耿辉带头设计了一桌中西合璧的菜式迎合他的口味,几道主菜分别是日式原鲍、油爆螺片、松仁鸽脯、菠萝银鳕鱼、虾子梅花参、金蟹琵琶翅,工艺和口味都达到了餐厅的最高水准。   艾伯特和随行人员们非常满意,高兴地与酒店管理层合影留念,夸他们拥有世界最棒的厨师团队。   不料这项荣誉只持续了几个小时,当晚艾伯特严重腹泻,送医后仍未缓解,被迫推迟第二天的演出,令举办方损失惨重。   艾伯特一行调查原因,怀疑是香云中餐厅那顿晚饭有问题,虽经化验病人没受细菌感染,一同用餐的人也未见相似症状,他们仍坚持向香云大酒店索赔,并向有关部门举报,要求他们对酒店厨房进行大检查。   洪爽听说此情,认为艾伯特一方无理取闹。厨房的卫生状况向来良好,若是变质食品导致的腹泻,化验后必会发现细菌感染,用餐同伴也多少会出现不适。目前的状况判断,应该是他个人的身体有问题,没法向演出举办方交代,才硬拉香云背锅。   她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以为酒店高层会据理力争,坦然接受监督部门调查。可一天之后,管理层做出的处理方式叫人跌碎眼镜——向艾伯特和演出举办方道歉并赔偿一定损失,开除耿辉和四名当职厨师,扣除未发绩效奖和当月工资,勒令其即时离岗。   厨房员工都深感不平,洪爽建议耿辉和那四名厨师去劳动局申诉,捍卫自身权益。耿辉却无奈地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出了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要是事情闹大了,还会影响日后找工作。   他表现软弱,那四个也没底气,打算灰溜溜地认命。其中一位于师傅的妻子患有红斑狼疮,正靠他治病养家,同事们仗义地进行临时募捐,筹措一万块赠予他做过渡费。   照常情来说此事将不了了之,可洪爽放不下,她生平最受不得冤屈,认为高层的荒唐做法背后必有隐情,忍不住去找关佩珊打听。   “这次是董事长直接下达的指令,我也很难理解,可没有发言权。”   关佩珊表现出与她相似的感想,又不忘阐明自身的尴尬处境。   洪爽知道她的难处,站在朋友角度直率分析:“我们餐厅后厨施行国内最严格的卫生管理标准,每天固定清理过期食材,不新鲜的肉类和瓜果蔬菜都会及时丢掉,更别说变质食材了,根本不可能进入加工程序。艾伯特的化验报告也没查出细菌感染,对我们的指控缺乏事实依据。在这种有利情势下董事长还主动背锅,又让耿师傅他们当替罪羊,实在太没道理了。珊珊,我说句直话,董事长是不是受了谁的威胁,又或者这中间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关佩珊比她接近事实真相,能看出大致的轮廓,也想趁机揪出谢美兰等人的把柄。最大限度利用他人是她的特长,见洪爽表露探究心,正好假手于她。   “阿爽,你知道我一向都很信任你,有的事就不再瞒你了。餐厅厨房的供应商是我舅舅和姨父,魏大群在的时候我就听说他们之间有黑幕交易,魏大群走后,我妈妈将餐厅的采购权交给她的心腹,之前黑幕是否还继续存在就不得而知而知了。”   洪爽明了:“你是说这次董事长主动背锅,是为了掩盖进货渠道上的黑幕?”   关佩珊点头,拉住她的手说:“这种事得讲证据,我曾经派人暗中调查,没发现异常,有可能是派去的人不够专业,看不出他们动了什么手脚。阿爽,你在那边工作那么久,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洪爽细思摇头:“我不知道厨房的进货价是多少,看食材的品质都还不错,要不你再从账目方面查一查?”   “查过了,也没有大问题。”   二人各自思索,沉寂半晌,关佩珊请求她利用最后的几天寻找漏洞,说自己不愿见耿辉等人无辜受害,想为他们洗脱冤屈,恢复名誉。   洪爽正有此意,义不容辞应允。晚上临睡前仍在琢磨,抓住枕边的小军师咨询。   冷阳忙了一天困到睁不开眼,懒得自己动脑筋,随手指路:“魏大群以前是香云的总厨,熟悉内幕,你和他关系好,直接问他呗,他八成会告诉你的。”   洪爽考虑几个小时都不如他灵机一动,欢喜地亲他一口,搂住猛夸他是家里的颜值和智商担当。冷阳被她哄乐了,说假如魏大群拿不出有效线索,再亲自帮她想办法。   魏大群确实够义气也够记仇,关家塞了南澳岛海鲜餐厅这颗糖也没能平息他的怨气,接到洪爽电话后欣然爆料。   “当初我就说他们迟早会翻车,谢天赐和翁新城还跟谢美兰保证会收敛,看来我走之后也没收敛多少嘛。”   “你肯定是他们供应的原材料有问题?可我检查过,厨房仓库里没有变质食材啊。”   “傻女,不一定是变质的东西才会让人拉肚子。那个老外当天吃了哪些菜,你还记得吗?其中有没有银鳕鱼?”   “有一道菠萝银鳕鱼。”   “那就对了,我跟你说厨房的海鲜都由谢天赐的公司供应,他们家的银鳕鱼全是假的,不是棘鳍蛇鯖就是异鱗蛇鯖,这两种鱼俗称‘油鱼’,鱼肉也是雪白的,去掉头尾和骨头,跟银鳕鱼一模一样。因为油脂含量高,人的肠胃吸收不了,稍微多吃一点就会不停拉肚子,一两天都止不住。”   洪爽惊道:“原来是这样,这种鱼是不是比银鳕鱼便宜很多啊?”   “废话,真正的银鳕鱼上百块一斤,油鱼才几块钱,中间的差价就是他们获得的暴利。”   洪爽赶忙用小本子记下来,追问谢天赐还有没有其他以次充好的手段。   “他习惯从鱼贩手里收购海鲜,然后在池子里养几天,把海水盐度降低,海鲜就会疯狂吸水变胖,比如蛭子,一斤吸水后能变成两斤,卖给餐厅就相当于把多出的水份卖成海鲜价,你算算会多赚多少。还有一个巨坑,冷冻海鲜全部多加一半冰壳,进货时按重量付钱,直接多赚一倍啊。为了保证海鲜的存活率,有时还会在运输、售卖过程中加入氯霉素和孔雀石绿,孔雀石绿是高致癌物,吃多了人会得病的。以前我骂过很多次,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这么干。”   海鲜对于海水浓度非常敏感,浓度过低时会通过大量吸入海水平衡体内盐度,因而增加自身重量,同时对海鲜寿命、口感都会有较大影响。   谢天赐搞这种鱼目混珠的鬼把戏,表面瞧不出名堂,怪不得能长期安安稳稳赚黑心钱。   洪爽根据魏大群的线报悄悄搜查厨房仓库,除油鱼和注水海鲜,还发现部分干鲍鱼竟然是鱿鱼或章鱼为原料加工成的圆片形干货,炖汤时使用一般顾客很难识别。   晚上她向冷阳义愤吐糟,懊悔为黑心作坊打了几个月工。   “我还去大众点评网上看了顾客对香云中餐厅的点评,几千条评论里有十几条提到饭后拉肚子,有一半的配图和内容都有银鳕鱼。怪不得餐厅菜单上规定银鳕鱼按人头限量供应,就是怕顾客吃太多会腹泻。艾伯特先生那晚估计贪嘴,连同伴那份也吃了才会不停拉肚子。”   奸商逐利好比苍蝇逐臭,冷阳对谢家人的非法操作毫不吃惊,哄她几句后说:“这下事情都弄清楚了,谢美兰怕监管机构上门查出供应商提供的原材料有问题,情愿认领艾伯特的指控,再拿几个厨师顶缸以便息事宁人。她和她弟弟妹夫都是一条利益链上的人,这么做很正常。”   洪爽气愤:“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危害其他股东的权益,更可恶的是还败坏了耿师傅等人的名誉,我绝不能放过他们。”   “你想怎么做?”   “你不是认识很多记者吗?能不能雇一个愿意做兼职的,帮我去谢天赐的海鲜店搜集证据,我拍成视频交给珊珊。”   “找人好办,但你为什么要把证据交给关佩珊?直接向媒体曝光不好么?”   “珊珊是香云的总经理嘛,又是我的朋友,不经她允许对外爆香云的黑料太不厚道了。最初也是她拜托我调查这件事的,说想为耿师傅他们平反,我想由她来解决比较好。”   冷阳听完不出声地望着她,神情耐人寻味。   洪爽不自在地抱怨:“你干嘛用这种关爱弱智儿童的眼神看我?”   他笑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捏捏她的下巴调侃:“爽姐,你的智商波动很大,正常时聪明绝顶连我都斗不过你,可一旦失常就会断崖式下跌,别人一点小手段就让你中招。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太感情用事,特别容易被心机婊欺骗。”   洪爽承认自己有时头脑欠缺,但又觉得他太多虑了,想不到在这事上关佩珊有骗她的动机。   冷阳习惯靠事实说话,不强迫她相信自己,照旧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次日他帮忙联系了一名自由新闻工作者,花两天时间去目的地偷拍,从养殖池里偷取的海水,再带到大学化学实验室做盐分检测,并且假扮卖家向员工套取情报,剪辑成一段长达20分钟的视频交给洪爽。   洪爽也在香云中餐厅的厨房拍到一些图片视频,汇总所有证据转交关佩珊,问她何时找谢美兰交涉。   “我今晚就回去跟她说,一定帮耿师傅他们讨回公道。”   关佩珊没想到洪爽这杆枪这么好使,如获至宝地拷贝好证据,晚上来到谢美兰的房间。   “妈妈,我想和您谈谈。”   谢美兰以为酒店有情况,听她问起亡夫的遗产问题,倨傲的神色转为恼怒。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关佩珊淡定道:“不是突然想起,爸爸去世都一年多了,您却迟迟不肯去公证处办理遗产分配,效率也太缓慢了。”   谢美兰怀疑她吃了豹子胆,冷笑:“你最近很缺钱吗?我每个月正常付你工资奖金,每个季度帮你添置衣饰用品,你过得够舒坦了,怎么还贪得无厌?”   “这不是贪心,我是爸爸的女儿,有权分配属于我的遗产。”   “你故意的?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妈妈您年纪大了,最好少发火,不然再好的整形医生也挽救不了您的皱纹。”   她肆无忌惮嘲讽,令谢美兰倍感可疑,正色质问:“你敢这么放肆,找到靠山了?”   关佩珊莞尔,打开手机播放洪爽提供的视频,双手递给她。观察养母戏剧性的表情变化,心中十分快意。   “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想您更该关心这些视频即将造成的影响,去年酒店董事会扩容,增加了五位新股东,要是被这些股东们知道你勾结舅舅和姨父贪污公款吃回扣,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谢美兰经不起挑衅,按习惯顺手赏她一巴掌。   关佩珊泰然受之,理了理头发轻笑:“妈妈,我是您的女儿,挨打挨骂只当尽孝。但作为香云的总经理,我希望自己能做到公私分明,为顾全大众的利益,我会考虑公布这些视频,由股东们进行裁决。”   谢美兰像被捏住七寸的蛇,挣扎都是徒劳,指着她颤声怒骂:“你真是长本事了,肯定成天都在算计怎么弄死我和少凯,好独吞家业!”   关佩珊微笑摇头:“您对我有养育之恩,少凯又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弟弟,我怎么舍得害你们呢?只要您答应尽快分配爸爸的遗产,我就装作从没见过这些证据,以后也不会妨碍您和舅舅姨父继续发财。这么简单的条件,我想您不会拒绝。”   她由始至终都没想过为被解雇的厨师们主持公道,要挟谢美兰夺取遗产才是目的。她出招准确有力,结果事半功倍,迫使谢美兰同意下周去公证处申办遗产分割。   实现目标后,不忘忽悠洪爽。   “妈妈答应一周内出内部通告为耿师傅等五位厨师正名,如果他们愿意,随后可以回香云上班。这次真的全靠你帮忙,我代表香云全体员工感谢你,不过考虑到影响你最好别对外说是你帮我找到的证据,我怕你受牵连,被相关人士报复。”   洪爽本不图功名,能帮无辜者洗冤就很高兴,问:“那厨房以后还会让谢天赐和翁新城做供应商吗?”   “这个还不确定,但妈妈保证会加强进货管控,也向舅舅姨父提出了警告,我想情况会好转吧。”   结果差强人意,洪爽打电话向耿辉和妻子患重病的林师傅通报好消息。林师傅欢喜得不停道谢,而耿辉的反应主要是吃惊。   “董事长真要出通告为我们澄清?”   “是啊,是佩总亲口对我说的。”   “她为什么这么做?”   “好像佩总递交了能证明你们清白的证据,让董事长了解了真相。”   “什么证据?”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洪爽谨守关佩珊的告诫,未透露具体详情,但能感觉到耿辉对“恢复名誉、重新上岗”一事兴趣缺缺,甚至隐约流露一丝惶恐。   她希望是自己多心,能帮的忙都已帮到位,后面的事真不该多管了。 第96章   5月2日是周炳鹤七十九岁大寿,他孤高自许,不爱与人打交道,周嘉元怕他不配合,生日前一天才说在酒店为他摆了五十桌寿宴。周炳鹤大发雷霆,骂侄儿拿他做幌子,一边开道场攀高谒贵,一边装孝顺给自己脸上贴金,坚决不肯出席。   周嘉元劝不动,忙向冷阳求助。眼下只这能言善道的机灵小伙能哄住七叔。   冷阳携洪爽一同造访周家,周炳鹤见了他们也没好脸色,一针见血揭穿来意:“你们是来替阿元做说客的吧,两个字,免谈。”   冷阳笑道:“周老先生,你的脾气我们都知道,绝不敢说惹你生气的话。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洪爽近日在帮他设计菜单,发明了一道新式肉丸菜。该菜品由淮阳狮子头改良而成,先将荔浦香芋去皮蒸熟,混合精肉泥和蛋清、牛奶、各种调料,搅打上劲后放入托盘抹平,在冰箱冷冻一夜。取出后重新切碎,再次搅打上劲,做成重一斤半的大丸子,加入高汤小火慢炖两小时,最后再用旺火蒸20分钟,调入适量盐和鸡汁,加香菜末和香油食用。名为“鸿运当头”,想让周炳鹤帮忙鉴赏。   周炳鹤酷爱美食,听到新鲜菜式便心动,咽了口唾沫,回嗔作喜道:“听着还不错,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做好请我吃呢?”   洪爽收到冷阳暗号,笑言:“材料都准备好了,今晚就动工。可是这道菜的关键在高汤,必须用30只鸡炖煮,量大还行,要是只做一份,那就太浪费了。”   周炳鹤不假思索提议:“这好办,你多做点分给其他人吃嘛。”   “食客好找,可没那么多厨具碗筷,也没有地方请人家坐下来品尝啊。”   周炳鹤急于饱口福,想了想慷慨道:“你去包一家餐厅,借他们的家什做菜,包场的钱我替你出。”   冷阳忙说:“你这样高水平的美食家肯试吃就是帮我们的忙,哪能再让你破费。”   他说话时向周嘉元使眼色,后者会意,笑呵呵道:“七叔,反正我明天定了酒席,酒店老板跟我很熟,不如让阿爽借他们的厨房做那道菜,我跟那边打声招呼就行。顺便也让客人们沾你的光尝个鲜。”   周炳鹤醒悟,指着他们教训:“原来你们窜通起来耍我!”   冷阳辩解:“没有的事,我们是诚心请你试吃新菜品,无奈受条件限制。周董帮我们出主意是出于好心,毕竟现成的资源放着不用太可惜了。”   周炳鹤只肯为美食妥协,考虑半晌对洪爽说:“你们吹得天花烂坠,我就姑且相信,如果明天那道菜味道不好,我肯定当场走人,到时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难题解决,宾客其乐融融闲聊。   洪爽注意到他们来时周嘉元的太太马玉芝只陪坐了一小会儿,之后便不停楼上楼下走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周炳鹤被她的脚步声搞烦了,大声喝问:“阿玉,你在搞什么鬼啊,跑上跑下不怕把楼梯踩踏吗?”   马玉芝急忙来到近处,慌惚的神情也惹来周嘉元怀疑。   “你怎么了?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宁的。”   “我……我在找我那块伯爵手表。”   那块黄金满天星售价31万,她平时舍不得戴,放在卧房的梳妆台抽屉里,今天想着明天寿宴时要戴,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周嘉元问她是不是记错存放地点,却听周炳鹤断言:“不用问了,肯定是被阿玲那贼婆娘偷走了。”   阿玲是周家的保姆,冷阳已听周炳鹤数落她多次,想必不受待见。   马玉芝跟他态度相反,替阿玲辩护:“七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阿玲来我们家一年多,手脚一直很干净的。”   周炳鹤冷笑:“她成天介绍你买这样灵符那样圣水,都快把你哄成她的信徒了,你当然处处护着她。那女人最好赌,昨天还偷偷打电话要跟人合伙去香港买马,她上次欠别人的赌债还没还清呢,哪儿来的本钱?我看你那只表多半已经被她拿出去当掉了。”   马玉芝敢怒不敢言,向丈夫做脸色。   周嘉元劝说:“七叔,我看阿玲平时挺勤快,帮我们做了不少事,你可能对她有误解,回头我们私下说,当着阳仔他们就别提了,免得人家尴尬。”   周炳鹤更来气,拍着沙发怒斥:“衰仔,我在为你看家护院啊!自从阿玲来了以后,天天给你老婆下迷药,打毒针洗脑,你仔细瞧瞧,这屋里是不是多了很多风水阵、镇宅石、佛像、符箓?全是她花高价买回来的,不知糟蹋了多少血汗钱!”   冷阳和洪爽早看到那些五花八门的玄派摆设,以为有钱人都迷信,听老头子抱怨才知是保姆作妖。   马玉芝怕周嘉元见责,急忙反驳:“我也是为了家里的生意能更红火嘛,这半年喜万家业绩提升那么多,可见这些法器都很灵验啊。”   周炳鹤激动:“喜万家生意变好是因为我把周记特酿的秘方给了阿元,又有阳仔帮他搞推广,关这些破烂货鸟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孩子们有见识,连小东小泽都知道那些神棍全是江湖骗子,你还上赶着给他们进贡。我看你再听阿玲胡吹就该去泰国请小鬼了,到时害死全家才能醒悟!”   周嘉元怕老头儿犯病,慌忙哄劝,帮着他训斥妻子。马玉芝不敢再顶嘴,委屈地抹着眼泪。   冷阳洪爽不便久留,正要告辞,那保姆阿玲领着放学的孩子们回来了,洪爽与她照面,愕然惊呼:“阿玉?!”   这徐娘半老的保姆竟是洪万和的前女友徐玲玉,当年坑惨洪家人,给洪爽留下永不磨灭的坏印象。   徐玲玉也同时认出她,心虚地退后半步,强笑:“阿爽,你怎么在这儿?十年不见,都长成大人了啊。”   冷阳已对徐玲玉的事迹耳熟能详,听洪爽介绍很想对她说“久仰”。   周家人瞧着古怪,询问双方瓜葛。徐玲玉怕洪爽揭丑,慌忙将她拉到室外,小心赔笑道:“阿爽,你家里人还好吗?有没有你二叔的消息?”   洪爽冷面冷声回呛:“你把我二叔害那么惨,还好意思提他?”   徐玲玉腆着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你二叔虽然没扯结婚证,但毕竟相好了那么多年,心里当然放不下。”   说完便挨了洪爽一记眼刀:“放不下你还抛弃他?徐玲玉,当初你想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四处借债骗钱,让我二叔替你背锅,爬在他身上吸了十多年的血,等再也榨不出油水了就一脚踹掉。我看你是拿他当甘蔗,嚼过就吐,现在打听他的消息就是想看他是不是还有供你压榨可能!”   徐玲玉尖声喊冤:“你这孩子嘴巴越来越厉害了,我说不过你,今天只当没见过,你请便吧。”   她欲开溜,被洪爽一把揪住。   “我听说你现在又在周家重复过去那种坑蒙拐骗的把戏,骗周太太花钱搞封建迷信,还偷了她的名表去还赌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徐玲玉嗔怪:“阿弥陀佛,无凭无证你可别乱说话啊,人家周太太是在从事正儿八经的宗教信仰,我不过帮她搜集一些知名大师和道场的信息,供她选择参考,也算是善男信女积功德,怎么能说成骗钱呢?还有偷手表这事你听谁说的?这更是纯粹的污蔑!”   洪爽见她十年如一日的皮厚狡诈,严肃警告:“当着熟人你就别装蒜了,老实点去向周家人认错,否则我马上当众揭穿你的真面目!”   她俩在院子里扯皮,冷阳在客厅应付周家人的质疑。   周嘉元问他几时和徐玲玉认识的,他说:“我不认识她,只听洪爽和她家里人提到过,说她以前叫阿玉,干保姆这行很多年了。”   周嘉元点头:“她来我家应聘时是说自己叫阿玉,你知道我们家这位也叫阿玉嘛,为了区分就叫她阿玲了。”   冷阳笑道:“我和洪爽听周老先生提过她很多次,要是不改称呼兴许我们早猜出是她了。”   周炳鹤向他打听徐玉玲的过往,冷阳心想当众说出来周家人必会当场吵闹,最好稍后单独知会周嘉元,于是谎称:“这个我不太清楚,待会儿问问洪爽。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准备明天做菜的食材,先告辞了。”   他出门见洪爽还在与徐玉玲理论,拉着她上车离去。   路上洪爽责问他为何不让自己揭发徐玉玲的黑历史,听他解说:“周太太中了阿玉的蛊,周炳鹤又极端厌恶阿玉,你当场说出阿玉的丑事,那老先生肯定会责骂周太太,不但搅得人家家宅不宁,还会让阿玉浑水摸鱼。你现在打电话给周董,单独跟他说,他自然会妥善处理。”   他人情练达,事事周全,洪爽谢他提醒,掏出手机联系周嘉元,继续刚才没吐完的糟,足足说了半个多小时,到家方大致交代完徐玲玉的劣迹。   周嘉元郑重道谢,之后想必会与那摞婆清算。   洪爽知道郑传香最恨徐玲玉,隔天回娘家说道这事,谁知徐玲玉比她先一步登门。洪爽到家时正见她与祖母拉扯吵闹,急忙放下礼物怒斥。   郑传香揪住徐玲玉衣襟告状:“二妹,你来得正好,这婆娘鬼鬼祟祟躲在我们家门口,刚才被我逮个争着,你快问问她要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害人!”   徐玲玉叫苦:“阿洪婆,我没坏心,前天听阿爽说阿和回榕州了,想来看看他!”   郑传香惊疑地看向洪爽:“二妹,你之前见过她?”   洪爽说:“她在冷阳的合伙人家做工,前天我们去做客,刚好遇见了。嫲嫲,这女人还跟过去一样贼头贼脑,新东家也被她害得不轻。”   徐玲玉怒道:“阿爽,你别恶人先告状了,我才被你害惨了!也不不知你跟周老板说了我多少坏话,他前晚硬是炒我鱿鱼,连夜赶我出门。收拾行李时还派人盯着我,搞得我像犯人一样没人权啊!”   洪爽没吭声,郑传香先骂开了:“你这样的人到哪儿都是贼,人家不炒你鱿鱼,屋子都会被搬空!我跟你说我们阿和已经彻底清醒了,你就是跪在他面前痛哭哀求他也不会再看你一眼,识相趁早滚,再不走我就通知你那些债主来抓人!”   只是骂还不过瘾,顺手抓起老头乐打她。   徐玲玉蹦跳着躲到傻愣一旁的洪巧身后,抓住她肩膀指责郑传香:“阿洪婆你这人太不讲情分了,我是做过对不起你们家的事,可也对你们有恩啊。当年是我先发现阿巧,带你去把她捡回来的。她那会儿白白胖胖漂漂亮亮,多可爱啊,要不是我眼快脚快,早被别家捡走了,哪儿轮得上你们!”   她当众给洪巧难堪,洪爽最气愤,大声指骂:“徐玲玉你少扯歪理,阿巧跟我们家有缘才做了洪家的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徐玲玉恰恰最擅扯歪理,怎能放弃这一优势,不知羞耻强拗:“那会儿我要多长个心眼,先把她抱走转手卖给别人也能赚个万儿八千的。你们家不花一分钱就养了个乖女儿,这模样水灵,还考上了名牌大学,将来嫁人少说能进账二十万彩礼,你们占尽便宜,怎么就不念我一点好呢?阿巧,你可记住了,往后嫁到好人家有了出息可别忘了你玉姐,没有我就没有你的今天。”   洪巧羞恼欲哭,捂着脸逃奔上楼。   洪爽气极,捞起扫帚威胁:“你再不走我动手了!”   说罢效仿曾淑琴的“扫地逐客功”,借扫地的架势攻击敌人双脚。徐玲玉大呼小叫躲到门外,门砰地合上了。   洪爽放下扫帚,扶郑传香坐好,递水扇扇劝解。   郑传香捶着胸口恨道:“这婆娘太无耻了,一般人害得人家债台高筑,无家可归,还不有多远躲多远?她倒好,居然眼巴巴跑回来,还指望你二叔收留她呢。真是生疮不晓得化脓,放屁不知道脸红!”   洪爽有点担心:“她知道二叔回来了,肯定会去纠缠,二叔会不会又想不开被她勾住啊?”   郑传香瞪眼怒骂:“他敢!这话我今天先当着你说一遍,只要你二叔敢跟徐玲玉有半点眉来眼去,被我发现,我立刻跟他断绝母子关系。将来我死了不许他回来奔丧,埋了也不许他去祭拜,墓碑上儿子那栏只刻你老豆一个人名字,别人问起就说我没生过这个小儿子,他小时候是从狗窝里抱回来的!”   说完吩咐洪爽一会儿去向洪万和传话,命他谨遵懿旨,不得违逆。   洪爽连声哄劝,替她捶了一会儿肩膀,好奇问:“嫲嫲,阿玉是什么时候跟我们家认识的?阿巧来家里那会儿她就跟你们很熟了吗?”   郑传香回想与之相关的旧事便郁闷,沉着脸说:“她最早是隔壁石老师家的保姆,说之前一直在深圳打工,捡到阿巧时她才到石家一个多月。当时我们还不清楚她的为人,见她嘴巴甜,爱跟人套近乎,也和和气气待她,谈不上有多熟。”   洪爽更纳闷:“她在石家干活儿,那发现弃婴怎么不直接通知石家,跑来找你呢?”   这点郑传香没细究过,以为左不过是凑巧罢了,想起洪巧刚受了委屈,让她上楼安慰。   洪爽来到四楼,洪巧正坐在书桌前托着下巴背英文杂志,她历来有不能任性的自觉,刚才十分气愤,但这会儿见到二姐已收拾情绪,乖巧迎接。   洪爽拉她坐到床边,说徐玉玲已被赶跑。   “那女人不是好东西,你别拿她当回事。”   洪巧也担心徐玉玲在去祸害二叔,拜托洪爽多劝劝洪万和。洪爽要去替祖母颁旨,邀她与自己同去,让二叔听听受害者的证词,顺便一起吃个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洪万和近日也忙于餐厅筹备,久不见几位爱侄,有机会相聚很是欢喜,领她们去吃潮汕牛肉火锅。   到了店里围炉而坐,洪爽交代了遇见徐玉玲和她上午登门骚扰一事,洪万和全程怔愣,下锅的胸口油久未捞起,眼看煮老了。   洪爽告诫他:“二叔,我们都知道你念旧,重感情,可爱情是相濡以沫,不是重利盘剥。你算算你和阿玉在一起被她坑了多少次?我们家又因为她闹过多少次内乱?有福气的男人找到好女人,走起运来接二连三吃双黄蛋,比如老豆和妈。阿玉呢?连口米汤都没让你喝着,还不停喂你吃双黄连,别说出路,连活路都差点没有了。你再不吸取教训,我们这些晚辈也看不下去了。”   她说着悄悄向洪巧递眼色,洪巧忙按约好的劝说洪万和:“二叔,那个玉姐真的好过分啊,不止对当年的事抵赖,骂二姐向她的东家告黑状,还硬说她对我们家有恩,气得嫲嫲血压都升高了。”   洪万和不解:“对我们家有恩?她为什么这么说?”   洪爽怨嘲:“她说当年是她先在路边发现阿巧的,不是她通风报信我们家就得不到这么好的女儿,要阿巧记她的情,将来有出息了别忘记孝敬她。”   无耻言论洪万和听了也觉丢人,揉揉脑门愁烦道:“我知道了,你们回去跟嫲嫲说我不会再理那个女人了,请她放心。”   二叔说一不二,肯立保证必会遵守,姐妹俩欣喜,乐呵呵哄他吃饭。   中途,洪巧去卫生间,出来时在门口撞见一位最不愿见到的熟人——谢锐。   这恶少曾疯狂骚扰且企图迷、奸她,洪爽大闹香云酒店让他吃足苦头,又经谢美兰警告,此后消停不少,这两个月基本没出来碍眼。突然无征兆地重逢,让洪巧的心理阴影急速复原,鞋底像涂了强力粘胶,双腿都挪不动了。   谢锐见到她却十足惊喜,这女孩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宛如刚上市的水蜜桃,红香鲜嫩惹人垂涎。上次功亏一篑留下的遗憾也激励着他的邪念,笑嘻嘻打招呼:“阿巧,好久不见,你越来越靓了。”   洪巧埋头躲避,不由自主缩起脖子,怯懦弱态就是发给流氓的邀请函,谢锐胆子更大了。   “今天跟谁一起来的?待会儿有空吗?我请你去唱KTV。听说你要代表我们学校去北京参加英语竞赛,比赛项目之一是唱英文歌,这个我很拿手,帮你排练一下,让你更有把握获奖。”   洪巧哆嗦着说:“不用”,恨自己无能,遇见恶狼竟连逃走都做不到,眼看快哭了,对方又来了个帮手。   “小锐,你跟谁说话呢。”   关少凯方才远望以为表弟在勾搭靓女,走近细瞅认出是上次漏网的小美女,不怀好意地指着洪巧说:“这不是那姓洪的泼妇的妹妹吗?叫什么来着?”   谢锐提醒:“她叫阿巧。”   “对,是挺巧的,在这儿都能遇上。”   关少凯嘿嘿阴笑,记起与洪爽的仇怨,很想逮住这小白兔般弱小的女孩掐咬。   洪巧情知再待下去凶多吉少,奋力打开僵硬的关节,绕过二人逃回座位。她慌张的神色惊动二姐二叔,吞吞吐吐答话:“我刚刚在厕所看到谢锐和他表哥。”   洪爽警惕四顾,问:“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洪巧摇头,却全然身临险境的状态,惶惶道:“二姐,二叔,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长辈不放心,于是结账陪同。洪巧挽着洪爽走向餐厅大门,忽然被高处射来的视线刺中,看到站在楼梯边的谢锐,险些崴到脚。   “怎么了?”   洪爽扶住她,顺着她的目光发现谢锐,那衰仔竟不躲避,明目张胆逼视她们。   这可惹恼一旁的洪万和,问明身份后指着谢锐吼骂:“打靶仔,你看什么?!再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谢锐流里流气还嘴:“这儿又不是你家的地盘,你管我看不看!”   洪万和欲上楼打人,被侄女们劝阻,骂骂咧咧走了。   谢锐丧气地回到包厢,关少凯见他情绪低落,问:“你还在想那姓洪的小妹啊?”   谢锐喝着闷酒吐怨:“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她那挂的,心里老是惦记。”   关少凯骂他没出息:“我瞧着就是一般货色,回头给你找两个正点的,保证比她强一百倍。”   “比她强又怎样,我现在就好她那口,要是尝过味道兴许就没兴趣了。”   “你还是别指望了,她背后站着福满堂的董事长太太,不是那么好惹的。”   这帮欺软怕硬的纨绔还不至于傻到为寻欢作乐得罪大佬,选择往其他地方转移主意。   过了三天林师傅联系洪爽,说还没收到香云的复工通知,他经济压力大,不敢长期待业,联系香云的同事,都说没听到相关风声。   洪爽答应帮他询问关佩珊,想着那天与耿辉通话的疑惑,觉得当面沟通更能探明实情,便不经预约来到香云大酒店,径直前往关佩珊的办公室。   关佩珊热情接待,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心里却在打鼓。   洪爽照例开门见山道:“珊珊,那天你说董事长答应让耿师傅他们复工,这都过去一星期了怎么还没消息呢?解聘厨师里有位林师傅,他太太生了重病,医药费开销很大,在家里待得很着急。你看能不能尽快安排他回来上班?”   关佩珊假装忧愁:“我也不知道董事长什么时候才会着手办理这件事。”   洪爽惊疑:“你不是都跟她谈好了吗?有那些证据在董事长还能食言?”   “不,因为事关酒店声誉,解聘员工时说明了永不录用,要是情况反复恐怕会惹外界非议。阿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个人出2万块捐助林师傅,你让他先另找一份工作,我再去和董事长商量,处理好事项马上让他回来。”   洪爽并非职场菜鸟,不会被这类司空见惯的官腔迷惑,追问:“你当初是怎么跟董事长交涉的?”   关佩珊故作惊怪:“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给她看了你提供的视频,她自知理亏答应为耿师傅他们正名……”   她正流畅地说着谎话,关少凯猝然踢门闯入,食指如剑笔直地戳向她。   “关佩珊,你竟敢勾结这个泼妇阴我们,吃里扒外的贱人,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关佩珊大惊,不怕被他报复,最怕奸计败露,赶忙拉住他哄求:“少凯,有话我们出去说。”   关少凯猛力推开:“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在我们家的地位只比丫鬟强一点,还妄想跟我和妈妈抢财产,做梦!”   他轮拳行凶,被洪爽攥住手腕,急得爆吼:“泼妇,你还想管闲事?信不信连你一块儿揍!”   这话底气欠缺,他见识过她的身手,真动手兴许又会被捆起来打。   洪爽心眼已擦亮一半,严声道:“我今天不插手你们的家事,只想听你把话说清楚。她究竟阴了你们什么?”   关少凯瞧她不像装糊涂,让她先撒手,揉了揉生疼的腕子瞪着关佩珊控诉:“这贱人拿着你给的视频去威胁我妈妈,逼她分割爸爸的遗产。你来香云上班,我妈妈对你照顾得够周道了,我也没再跟你过不去,你为什么还要害我们?”   关佩珊畏惧洪爽的怒视,努力搜索理由,又听她向关少凯发问:“那谢董事长有没有说过会出内部通告为被解雇的五名厨师澄清,重新招他们回来上班?”   关少凯嗤笑:“这话也是这贱人跟你说的吧?你傻不傻啊!耿辉是中餐厅的总厨,厨房的事他全都知道,离职时妈妈给了他20万封口费,他屁都不会放一个!”   “那另外4位厨师呢?”   “他们不过是拿来垫背的,怪只怪自己倒霉,刚好摊上事。”   关少凯搞清了她在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恣肆嘲弄:“我明白了,搞了半天你是想当正义使者,为他们主持公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什么闲事都想管,是不是闲自己命太长!?还被关佩珊当枪使,不仅自大,脑子里面还进了水!”   洪爽嘴上不承认,心里已领受这一贬斥。宽松定义下,她还算理性人士,盛怒中也想再给关佩珊一次机会。   她看黑脸逼近,关佩珊窘促倒退,生怕她做出过激举动。   洪爽咬咬牙说:“你有没有利用我,这点我不追究了,现在只要你给句准话,你打算怎么补偿林师傅和其他3位厨师?”   关佩珊忙敷衍:“我会帮他们争取赔偿金,组织全体员工为林师傅的太太募捐。”   “那供应商的问题呢?还准备让你舅舅姨父继续利用中餐厅黑钱?”   “阿爽,这不是我个人能解决的,你逼我也没用啊。”   关少凯也警告洪爽:“酒店是我们家开的,你个外人少指手画脚!”   洪爽打量关佩珊破绽毕现的神色,彻底看透事情,当初因同情与她建交,体谅她的身世,处处为她找借口,今日方知冷阳看人奇准,拿这两面三刀的心机婊做朋友,真是她眼瞎!   像此类自行打脸的丑事,以前她都会默默藏起,结婚后有了爱人兼知己,喜怒哀乐都习惯与丈夫分享,吃不完的苦果也拿出来让他帮忙洒点糖,就会变得比较好下咽。   冷阳庆幸她清醒得早,耐心听她发完牢骚,捧脸顺毛:“谁让你不听我这个忠臣劝告,被小人摆布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听了都觉得憋屈。”   他俩总是轮流向对方撒娇,洪爽在这方面的频率没他高,力度也不小,小奶猫似的钻进他怀里打滚抱怨:“你说的对,我太容易感情用事,一旦相信别人脑子就拐不过弯,要是有你的七窍玲珑心就好了。”   说着将爪子伸进他的衣服挠他的胸口,冷阳笑道:“把我的七窍玲珑心送给你炖汤喝,或许能增进智慧。”   “不行,那样你就死了。”   “微臣愿意牺牲性命,成就陛下。”   “不要,人家舍不得,朕的后宫只有爱卿一人,余生都想和你比翼双飞。”   “那先亲一个。”   “不够,起码要亲一打。”   ………………   腻歪够了,冷阳问她接下来想怎么办,关家侵害消费者利益,又迫害无辜员工,此等黑心资本家不整治,实在对不起社会。   小两口商量后决定联系记者曝光香云中餐厅的黑幕,将奸商交给有关部门和舆论审判。   周五,关佩珊和谢美兰母子来到公证处,做好遗属身份公正就能申请盘点分割关老板的遗产。   她前晚紧张得要靠安眠药入睡,唯恐突发变故,洪爽是最忌讳的一环。这女人性情暴躁刚硬,撕破脸后必定报复,万一挑起争端或将导致谢美兰变卦。   临近签定公证书,她旋紧的心总算一点点放松,熬过这一关,再有风波也可慢慢斡旋。   公证员将协议发到家属手中,她快速检查完毕,见谢美兰还在慢悠悠细览,关少凯则在抽烟刷手机,不得不拿着文件装模作样等他们。   过了二十多分钟,谢美兰放下协议摘掉眼镜,拿起笔准备签字。   关少凯突然发现险情似的惊呼:“妈妈,我们被《榕州日报》黑了!”   谢美兰低头看他递上的手机,关佩珊见状也忙打开手机翻阅新闻网页。《榕州日报》记者还原了艾伯特事件的真相,披露香云中餐厅厨房进货链上的丑闻,所用证据正是洪爽制作的视频。   她仿佛被巴掌拍死前半秒的蚊子,死亡恐惧和即将与甘美血液永别的绝望相凝萃,眼睁睁与即将到手的财富失之交臂。   谢美兰抬起头,以凶狠的目光终结她的好运。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前天洪爽跟我闹翻后我们就再没联系,她那个人报复心强,肯定觉得自己吃了亏,向媒体爆料来解恨。”   谢美兰的拳头砸中桌面,关佩珊的心也遭受重击,身体抖瑟不止。   “你居心不良联合这衰女使阴招,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连累到我们!”   “这不能怪我,她本来已经被我安抚住了,是少凯突然闯进来揭发我,这才激怒了她!”   狡辩只会招来更多攻击,关少凯舞爪怒斥:“妈妈,这贱人欺哄讹诈,对谁都没安好心,现在酒店的声誉都被她毁了,不知会害我们损失多少钱,你不能轻饶了她!”   谢美兰正酝酿骂辞,属下先打来告急电话,负、面、报、道已引发轩然大波,值班电话被媒体集中轰炸,股东们也在关注,估计有关部分也即将进场。   这是酒店开业以来最严重的信誉危机,将她这个董事长放在了旋涡中心。   挂线后她如狼似虎地朝关佩珊宣话:“董事会决定召开临时会议讨论这件事,你把我们害这么惨,自己也休想好过。我会如实告诉股东,你就是出卖酒店的内奸,当场撤销你的总经理职位。你赶紧回家收拾东西滚蛋,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你!”   关佩珊绝非弱质女流,既然示弱无用,只好硬碰硬,先拿起手提包走出公证处,联系谢美兰的秘书,她的心腹秦伟。   秦伟也正想找她,听说她已与养母正式翻脸,领命实施早已约定的对策。   下午董事会召开,除谢天赐和翁新城以外的众位新老股东们联合质问谢美兰,要求她先就此事给出说法。   谢美兰抱歉道:“这件事我是得负很大责任,先夫去世后,我事务繁多,还没来得及清点他的遗产,珊珊等不急了,从去年年中起一再催逼我。嫌我反应慢,就勾结中餐厅厨房的总厨助理洪爽制作那些视频威胁我。洪爽和我家少凯有过结,一直伺机报复,前不久跟珊珊在利益分配问题上闹崩了,转手把视频卖给了媒体,最终导致酒店名誉受损。追究起来,都怪我教女无方,应该承担主要责任,所以我准备从即日起撤销关佩珊总经理职位,接下来的公关费和罚款都由我们家私人承担,今年年终也不再参与分红,绝不损害股东们的利益。”   她妄图囫囵盖过去,先拿关佩珊祭天,再用钱堵股东们的嘴。   股东们交换眼神,有人正要提出申诉,关佩珊走进会议室,紧咬谢美兰的话反驳:“各位,这件事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我有一个和董事长完全不同的版本,不知你们想不想听?”   她一改低眉顺眼的姿态,气场变得极为锋利,决意与养母来一番鱼死网破的较量。 第98章   谢美兰气得鼻头出火,厉声驱赶公然造反的养女。   一名股东发话了:“谢董,佩总是职工代表,也是董事会成员,有绝对的发言权。我们很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有几位股东撑腰,关佩珊从容扫视养母和舅舅姨父,先为自己辩冤:“刚才董事长说我勾结中餐厅厨师拍视频威胁她,这话明眼人听了都知道是在避重就轻。且不是说我有没有要挟她分割爸爸的遗产,单说餐厅的货源质量有问题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具体证据媒体上都有,相信各位也都看过了,厨房的供货商是谢天赐和翁新城两位股东,此事他们应该负绝对责任。其实不止厨房,还有酒店客房的设备,大到家具电器,小到牙膏卫浴用品的供货商也几乎都与他们有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我这里有份清单,各位可拿去调查。这些供货商习惯以次充好,或者虚报价格数量,从中谋取暴利,而谢董则负责为他们保驾护航。这几年由她开绿灯,谢家翁家靠着榨取公款大发横财,严重损害股东和顾客利益。我从财务和库管方搜集了一些证据,请各位一同过目。”   她拿出文件分发,股东们人手一份,三名“被告”也不例外。   谢美兰暴怒:“忘恩负义的衰女,我白养了你二十多年。各位,你们千万别信她,她这是污蔑!”   她浏览证据已明白身边有内奸,暂时没锁定目标。   股东们早怀疑谢家人损公肥私,拿到证据个个气愤,有人当即说:“谢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们不想过问你的家庭矛盾,但事关全体股东的利益,必须调查清楚。如果情况属实,请你务必给我们一个交代。”   关佩珊趁机抢话:“我保证各位拿到的资料百分之百真实,董事长包庇亲属,以权谋私,已涉嫌经济犯罪,希望各位在核实情况后追究其责任,首先罢免她的职位,重新选举新人担任董事长。”   她直接逼宫,比所有人都冒进。谢天赐替大姐申斥:“关佩珊你太放肆了,你是关家养大的,现在造谣诬陷反咬我们,就是大逆不道!”   翁新城则说重点:“就事论事,只有股东能提案罢免董事长,你又没有酒店股权,根本没资格开这个口。”   二人的狂妄惹恼股东们,一人主动为关佩珊站队:“佩总没有股权,我有啊,5%,足够行使提案权了吧。”   此言当即获得支持者:“如果调查后情况属实,我会支持韩老板的提案,我参股是为了赚钱,可不想糊里糊涂被人吸血。”   会议在浓厚的对抗氛围下结束,关佩珊立马陷入家人围剿,她既铤而走险,已然鼓起十成勇气,警告揪住她衣襟的关少凯。   “你敢动我一下,我立刻报警!”   尚未离去的股东也出面抱不平,说到时愿意去派出所为她作证。   谢美兰喝退儿子,忍怒詈骂:“衰女,我真是低估了你的胆量,接下来倒要看看你能狂多久!”   关佩珊死死瞪着她,尽情释放早已压缩到极致的怨恨,忽而冷笑:“我也很想知道你要怎么收场,我已经联系律师向法院提请遗产分割,维护我的正当权益!”   谢美兰盛气凌人嗤笑:“法院清算遗产是要按比例收取诉讼费的,你有那么多钱吗?”   巨额诉讼费的确是横在关佩珊面前的巨大屏障,车到山前,只能强行开路,先不露怯地表态:“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我们法庭上再见。”   刚烈潇洒的姿态只能用于充门面,搬出关家她便受困于深深的无力感,抓紧时间寻找援军。   第一人选是裙下之臣贺阳。   贺阳深夜赶到酒吧,在角落里找到泪眼迷蒙的心上人,关注时事的他已获悉香云大酒店的丑闻,料想关佩珊受到牵连,听她讲述原委,方知先挑起事端的人是洪爽。   “我知道她想为被解雇的厨师鸣不平,本意是好的,可行事太冲动了,我一再跟她说这事闹开了对酒店声誉损害太大,求她先忍一忍,等我找机会和妈妈协商,用温和手段解决。她完全不听,还说我帮亲不帮理,有意偏袒自己人,硬是背着我把证据交给记者。今天妈妈看了新闻,说我和阿爽串通起来坑她,想在董事会上撤我的职。我实在忍不下冤屈,当众揭穿她和舅舅姨夫的黑钱手段,也因此彻底和他们对立,如今已经无家可归了。”   贺阳深信不疑,抱着对前女友的偏见指责:“洪爽这个人就是这么自我,历来以正义使者自居,做事鲁莽冲动,不顾旁人感受。”   关佩珊哀怨道:“我很喜欢阿爽的,拿她当最好的朋友。说实话家里人的态度我早习惯了,他们再狠我也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没想到会被最信任的人误解伤害,这太让人难过了。”   她的言语态度全部违心,之前追求冷阳未果而嫉妒洪爽,现下又因她捣乱丧失唾手可得的财富,对她的恨比对谢美兰还多。   贺阳自然支持,搂着她的肩膀安慰:“你夹在他们两方之间受委屈了,我先帮你找地方安顿,然后再商量后面该怎么办。”   关佩珊擦了擦脸,说她已经找到住处,但对后续面临的困境力不从心。   谢美兰和弟弟妹夫把持着香云半数以上的股份,股东们的罢免案没有通过可能,顶多联名抗议制造混乱。她在香云注定无法立足,也凑不齐申请遗产分割的巨额诉讼费,今后也许一无所有。   贺阳鼓励她别灰心,承诺会极尽所能帮助她度过难关。   “说句会惹你生气的话吧,我很高兴能得到这个机会让你检验我的能力和对你的心意,你要相信,有我在你绝不会一无所有。”   关佩珊提供的证据都是实打实的,虽然被谢美兰抢先销毁了能定罪的实证,也足以让香云的股东们看清真相,当下群情激愤,召开股东大会要求谢美兰下台。因股权比例不足,提案未能通过,双方谈判十多个小时,意见僵持不下,最后一些股东愤然提出退股。   根据《公司法》规定,小股东遭受控股股东压榨,奋起反抗而没有效果或者小股东不愿浪费太多经济和时间时,有权申请退股。   又根据新《公司法》第75条第2款规定:“自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六十日内,股东与公司不能达成股权收购协议的,股东可以自股东会会议决议通过之日起九十日内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收回这些股东们的股权需要四五亿资金,公账上钱不够,谢美兰一伙又不愿买单,为这被动局面焦头烂额,会后磋商,谢天赐献出一计:“这事起因在洪爽,她是夏蓓丽亲生的,女儿闯了祸,当妈的难道不该负责?大姐你不妨上门去找夏蓓丽说理,先占稳苦主的位置,再说服她出资替我们收购那些股权,大不了以后多让些花红给她,总好过让我们割肉填窟窿。”   福满堂势大,拔根毫毛比一般富豪的腰还粗,几个亿的投资不在话下。   谢美兰次日便造访姜家,当着夏蓓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用委婉的语句将洪爽描绘成挑拨关家骨肉失和,造成香云分裂的罪魁祸首。   “丽姐,当初你要我好好照看洪爽,我真是尽了最大心力照办,她在酒店上班这几个月享受超标准的待遇,还有其他员工没有的特权,我实在想不出还有那些地方让她不如意。艾伯特那件事和她没一点关系,她跟同事关系好,想替他们出头,也不该使这么极端的手段啊。自从那篇新闻出现,后面几十家媒体跟着报道,网上也议论纷纷。不止中餐厅的生意一落千丈,客房的业绩也下滑严重,为了做危机公关,我们已经花掉上千万,现在那些股东们又嚷着要退股,已经准备去法院起诉,逼得我都没法活了。”   夏蓓丽情知她来告状必有企图,顾忌仪态,不与其争辩,默默地递着纸巾,以被动为主动。   谢美兰见她不接招,有些着急,可怜兮兮说:“丽姐,儿大不由娘,孩子犯错本来不干我们做父母的事,我也不是来责怪你的。监管部门、媒体和网友我自己还能应付,只是股东退股这事太难了,回收股权至少五个多亿,酒店资金不足,我自己更掏不出那么多钱,总不至于为这个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吧?所以才厚起脸皮过来,想请你想点办法救急。”   夏蓓丽了然,叹气道:“现在大家手头都紧,一下子拿出五个亿是太难为人了。”   谢美兰不容她推诿,忙说:“在我们是很难,在你还不是小事一桩?去年福满堂的营收有400多亿,你是福满堂的大股东,分红都够我们吃一辈子了。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酒店的效益一直不错,我让公关公司多使点劲把这场祸事早点平息了,生意多半还能恢复到往常的水平,赚钱还是不成问题的。钱生钱才是正道,你反正要找项目投资,不如就入股香云,做我们的大股东,我和股东们商量商量,以后分红让你占大头,保证你稳赚不赔。”   投资好商量,但夏蓓丽厌恶她的心机,不愿接这口锅,婉拒:“我也想帮你,可最近钱都投到别的地方去了,短期内凑不到这笔钱啊。”   “这好办,你可以先向银行抵押贷款嘛。凭你的信誉和跟银行的关系,几个亿应该能轻松搞定。”   无耻也讲格调。谢美兰低级得恶心,夏蓓丽顿时作色:“阿兰,你这是铁了心让我替你捡烂摊子?”   谢美兰敢来就不会轻易退缩,假装委屈:“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可这事毕竟是你们家洪爽惹出来的,你多少还是该做点人情才说得过去啊。”   这时姜秀娜携贺阳到家,刚好听到她们后半截对话。   贺阳惦记对关佩珊夸下的海口,见机会上门,忙按住气愤的女友,代其上阵打狗。   “谢董,您这话有失偏颇。”   他发起挑战后先向夏蓓丽致歉:“对不起伯母,请容我插几句嘴。”,重新面向谢美兰说:“洪爽虽然是夏太太的女儿,可从小到大的监护人都是她的生父洪万好,现在又换成了她的丈夫冷阳。她的个性和行为方式都是在原生家庭养成的,与夏太太没有任何关系。夏太太爱护她,是恪守母亲的职责,而洪爽并不接受生母的关爱,还一再对夏太太忤逆,可以说没有半点做女儿该有的情分。”   夏蓓丽尴尬打断:“贺阳,别对外人说这些。”   贺阳再次道歉:“对不起,伯母,我看谢董误会您,想让她了解事实。”   接着郑告惊懵地谢美兰:“谢董,洪爽做错事,伤害了香云的利益,您应该找她本人,或是与她亲近的家人理论,最不该骚扰的人就是夏太太。至于香云股东退股的消息,我也有所耳闻,能理解您急于解决问题的心情,但商业合作应以公平自愿为基础,您想让夏太太收购股份,正确做法是提交相关资料,给出时间让对方评估投资的前景和回报率,而不是说空话扯歪理。这种强买强卖的做法太失水准,也不符合您的身份。”   话说得有礼有节,占尽便宜,又给对方留了台阶。谢美兰何等圆滑,赶忙以退为进,说即刻回去准备资料,一定会让夏蓓丽看到她的诚意。   打发掉这缠人的八婆,姜秀娜连忙向母亲表功:“妈妈你看贺阳多能干,两三句话就把那女人赶跑了,更可贵的是他这番心意,真把你当成亲人来维护呢。”   夏蓓丽给她面子,夸了贺阳两句,趁女儿上楼换衣服问他:“刚才这事你怎么看?”   “这不是您的错,我认为您不该为洪爽的过失负责。”   “我问的是收购香云股份这件事。”   都是成精的狐狸,她听出贺阳有促成这桩买卖的意思,想看看他安的什么心。   贺阳早想好托词:“香云的业绩在本市酒店行业内名列前茅,这次虽然出了负、面、新、闻,但底子厚,等风头过去还能重振旗鼓。现在谢董急着求您帮忙,必定会在相关事项上多做让步,依我看是个不错的项目,值得考虑。”   夏蓓丽不动声色道:“如今都兴赚快钱,我已经投资了好几宗实业,再投酒店有点浪费资源。”   贺阳观察她的表情,果断化繁就简:“您可以以阿望的名义投资啊。”   又在她瞪视下小心进言:“听娜娜说,伯父好像准备修改遗嘱。”   有钱人习惯提前立遗嘱以减少经济风险,姜开源早在几年前便制定了遗产分配方案,妻儿老小都有份。   夏蓓丽明白他此刻修改遗嘱绝不单单因为唐玉芬过世,降低姜承望的继承比例甚至完全剥夺其继承权才是主因。   丈夫已经很久没回家了,正式决裂是早晚的事,儿子腿脚残废,下半生需要强有力的经济保障,与其自己单独掏腰包,不如用夫妻共有财产为他置办产业。   她深深看了贺阳一眼,莞尔:“难为你想得周到,我是该多为小望打算。”   贺阳回应一些冠名堂皇的辞令,之后耐心等待,一周后夏蓓丽果然与谢美兰达成协议,以姜承望的名义收购了香云股东们退回的股份,成为酒店的头号大股东。   关佩珊与贺阳里应外合,在夏蓓丽代表儿子入驻香云董事会后登门拜访,以无助可怜的姿态向她求借诉讼费。   夏蓓丽了解她与关家的恩怨,也知道谢美兰一党贪污腐败的内幕,当了股东就不能任他们鱼肉,定要安插人手来牵制。关佩珊就是她相中的人选,于是大方借钱,还以董事兼第一股东的身份要求让她继续出任酒店的总经理。   谢美兰棋差一招,没想到养女竟抱上这条象腿,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往后想必会进入永无休止地争斗。   这群恶人相互撕咬之际,洪爽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与冷阳分头协作,白天几乎都在奔忙的路上。   这日刚考察完一家供应商,去地下停车场取车。一辆摩托车冲到车边,后座的黑衣男子操起钢管砸碎驾驶室车窗,打开车门袭击她。   她只当是劫匪,抓起方向盘锁反抗,先拿锁头捅了一人的肋骨,疼得他倒地打滚。另一人上前挥刀,被她敲断手指,又险遭锁喉功袭击,自知不敌,扶起同伴骑车逃亡。   洪爽瞄准后座人的头部扔出铁锁,那人脑袋虽未开花,也血溅三尺晕死在驾驶员背上,被他单手抓住方才狼狈逃离。   警察调查取证后说会尽快抓捕嫌犯,冷阳断定是关家人所为,担心他们再行报复,次日为洪爽聘请了两名身强力壮的保镖。   洪爽很不习惯这种排场,说他小题大做,争执不过便戏谑:“别的老公生怕老婆和男人接触,你倒好,让两个猛男贴身跟着我,就不怕我给你戴绿帽?”   冷阳正经道:“你严肃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今天你运气好躲过一劫,要是那帮人不死心,再趁你落单时袭击,你多半就没这么走运了。”   她郁闷地挠挠头:“我以后会小心的,再说警察已经知道关家人有嫌疑,会上门调查,我看他们也不敢再有下次了。”   “不管有没有下次,最近这一个月你的出行必须由我安排,保镖是一定要带的,回头我再给你买个便携式自动报警器,出门在家都得带着。”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你干脆再给我买身防弹衣和防弹头盔吧!”   “好主意,现在就去买,还有你的车,窗户全换成防弹玻璃。”   冷阳受到的惊吓比妻子多,极力加强安保措施降低自己做鳏夫的风险。尽到一切努力,晚上临睡前仍瞅着洪爽发愁,碎碎念叨:“老婆,我发现你的冲突体质真的很严重,老是遇坏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洪爽斜眼看他,合上菜谱揶揄:“你智商那么高,帮我分析一下呗。”   冷阳挨近说:“我估计跟你的性格有关系,你看你遇强则强,对待坏人从来硬碰硬,容易招致他们的反扑。其实很多时候你都可以智取,比如像有的女人就很会扮猪吃老虎,利用自己姣好柔弱的外表麻痹敌人,找准他们的破绽再出其不意下手,赢得轻松漂亮,还能一劳永逸,多好啊。”   洪爽噘噘嘴:“你叫我装绿茶?”   冷阳怕她生气,嬉笑:“我只是打个比方,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万物为顺应环境都会进化出各自的防御特技。女人天生体格受限,一般习惯以柔克刚,你虽然天赋异禀,战斗力爆表,但放着这么好的先天优势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洪爽觉得他说得在理,昂首微笑:“扮柔弱我也会,就是大多时候懒得用。”   冷阳怀疑地扭头斜睨:“不是吧,你还有隐藏特技?”   “要不给你露一手?”   “行啊,快让我开开眼界,免得我孤陋寡闻。”   洪爽凝神酝酿数秒,又说自己得换个造型才有感觉,跑到梳妆台前翻出朋友送的大红色口红在嘴上涂了一圈,再去厨房取来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回到卧室先甩甩脑袋,将头发拨弄蓬松,神态幡然改变,猫一般媚笑着慢慢爬上床,来到他身边。   “阳哥,人家想喝水,可这瓶盖好紧人家拧不动,你能不能帮帮我?”   嗲到发麻的娃娃音差点让冷阳原地打颤,想看她如何搞怪,装出琼瑶男主的深情架势配合。   “我帮你拧。”   他温柔地笑着替她拧开瓶盖,洪爽顺势载倒在他胸口,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   “人家要你喂我喝。”   冷阳继续配合,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陶醉道:“真甜。”   “纯净水也会甜?”   “阳哥亲手喂的,纯净水也会变成荔枝蜜。”   冷阳已濒临笑场,赶紧咳嗽一声,认真问:“如果让你保持这个状态,你最多能挺多久?”   她矫揉造作地眨了眨眼,晃着兰花指娇笑:“你想看多久,我就能演多久。”,而后耸肩长叹一声,蹙眉道:“你别看人家有时很凶,那都是被迫的,人家也是女孩子,也有一颗少女心,当然想做优雅端庄的淑女啰。可是谁叫人家运气差,命宫里带七杀,动不动吸引小人极品,经常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又遇不到为我撑腰做主的人,自己再不强硬点,还不被人欺负死?现在好了,有阳哥照着我,以后我就能安心做你身旁的小女人,时刻小鸟依人。你负责照顾我的后半生,我负责抚慰你的前半生,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先给你比心心。”   她最后的比心动作击溃冷阳定力,他狂笑捶床,指着她快要接不上气:“爽姐,我还以为你被某个妖艳的女鬼附身了,真没想到你还有戏精潜力啊!”   洪爽恢复正常,不屑道:“这算什么,我以前是海河路小学戏剧团的台柱,生旦净末丑样样都能演。”,说罢又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问他是否满意刚才的表现。   冷阳不住点头,仍无法止笑:“你在海河路小学究竟有多少头衔?刚认识那会儿我真以为你是个呆萌的正经人,原来也是个重度精分。”   “当时跟你还不熟嘛,后来才慢慢放开了。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是个百变女郎,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到我的全貌。”   “咱俩真是绝配,这些特质完全一样。”   “我们都是双子座嘛,听说双子座的内心都住着精神分裂的疯子,我俩发病时凑一处没准能开座疯人院。”   “哈哈哈,‘你是疯儿我是傻’,就得这样才能缠缠绵绵到天涯。”   他扑倒她尽情嬉闹,从床头滚到床尾,担忧和恐惧暂时都放下了。 第99章   袭击洪爽的流氓是关少凯和谢锐找来的,没得手还落了一身伤残,让两个恶少搭上不少善后安家费。   之后警察上门质询,谢美兰知情后大骂他们胡闹,说夏蓓丽已是香云的大股东,更不能轻易得罪,禁止他们再找洪爽麻烦。   关少凯笔管吹火肚量小,又是习惯乱拨捞的呆霸王,连续受挫怨气越重,谢锐劝他也不见效,反拉住表弟策划新阴谋。   “那泼妇太可恶了,几次三番踩我的脸,不狠狠修理她一顿我肯定会憋出病来。”   “没办法呀,她那么厉害,现在有保镖护着,还有警察撑腰,兰姨也不许我们再招惹她,我看还是算了吧。”   “她本人不好搞,我们就搞她家里人,总之不叫她好过。”   关少凯搭住谢锐肩膀邪笑道:“你不是很中意她那个叫阿巧的妹妹吗?哥帮你了愿。”   此言正中谢锐下怀,但要求他缜密计划。   关少凯琢磨一阵,说:“她还有个妹妹,就是上回那个整容脸的傻大姐,那是颗好吊钩,我们还是先从她开始攻略。”   这日洪欢上街购物,在超市内被一位年轻帅哥搭讪,请她帮忙介绍好吃的巧克力。   她家里开超市,熟悉各种品牌零食的口味,帮忙挑选了性价比最高的两款。   那帅哥主动送她回学校,看到对方优秀的颜值,高端的着装以及停在街边的玛萨拉蒂,肤浅的女孩怦然心动,而爱神似乎终于想起她,指挥丘比特替她猎获目标。   此后这位名叫李强的富二代向她展开热烈追求,不到一周便确定恋爱关系。   洪欢兴高采烈步入迟到的春天,成天跟随男友花天酒地,畅游他为她编织的梦幻王国,享受着人生赢家的初体验。   李强对她百依百顺,殷勤备至,领着她见识了不少高级场所。一天两个人在KTV卿卿我我,他忽然掏出一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绿色的球状小烟叶。   “这是什么?”   “叶子,就是俗称的大ma。”   李强在她耳边低语,骇人的名词吓了她一跳,赶忙起身躲避:“这不是毒品吗?”   “这东西不容易上瘾,试试吧,很爽的。”   洪欢起初不肯,最终经不住诱哄下了水。毒品的迷幻作用很快令其神志不清,丧失一切自主能力,任凭旁人摆弄。   事后她很害怕,但听李强说“飞、叶、子”在富二代圈子里很流行,而在西方国家大ma已经合法化,属于正常消遣,多试几次就习惯了。   她信以为真却不敢再试,隐约感觉李强不是想象中那么可靠,不能长线发展,打算当凯子多榨些油水,免得分手时吃亏,也因此取消了向家人报备的念头,未对外宣布恋情。   李强似乎也对她的生活圈没兴趣,交往半月后才问起她的家人,听说她有个姐姐也在榕大,让她领出来吃顿饭。   洪巧刚从北京归来,荣获大学生英语竞赛冠军,父母和洪悦洪爽都赠送了贺礼,洪欢也想表示表示,趁机向男友撒娇:“我那天在潘多拉看中一条链子,你买给我好不好?”   李强爽快答应,说下午就带她去买。   她得寸进尺道:“那我约我三姐一块儿去,你也给她买一条。”   “好啊,第一次跟你姐姐见面,当然得送见面礼,你快给她打电话吧,我们吃了午饭就去逛商场。”   洪巧听洪欢说一位朋友请吃饭,让她作陪,依顺地来到他们所在的自助餐厅。见李强自称正和洪欢谈恋爱,登时愣住。   洪欢嗔道:“你别大惊小怪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有男朋友很正常,以为人人都像你,成天跟尼姑似的。”   李强笑道:“阿欢,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太粗鲁了吧。”   洪欢傲娇:“我和她是双胞胎,一直这么相处。”   “双胞胎?可你们长得不大像啊。”   “她是养女,我爸妈为了上户口方便才说我们是双胞胎。”   洪欢照旧无视洪巧感受,洪巧早已习惯了,默默消化难堪。   李强看来倒很体贴,温和地和她闲聊着,过了一会儿对姐妹俩说:“你们去看看还想吃什么,再拿点过来。”   洪巧跟着洪欢来到甜点柜台前,小声问:“阿欢,你什么时候跟这个强哥认识的?交往多久了?”   洪欢漫不经心说:“月初认识的,也没交往多久,大概两个多星期吧。”   “那你们刚认识就谈上了,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吗?”   洪欢骨子里自卑,往往将别人的关心扭曲为讽刺,白眼道:“你想说我没人爱,只会被耍被骗?”   洪巧忙摆手辩解:“不是不是,我怕你吃亏,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不像正经人。”   洪欢笑了笑:“你的直觉还蛮准的,我也觉得他不太正经。”   “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他有钱嘛,跟着他吃喝玩乐都免费,还有礼物拿,多划算啊。你回去以后别跟家里人说,我没打算和他长久,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洪巧不赞同她轻浮草率的作风,却又没能力约束,暗暗为小妹捏把汗。   殊不知李强是借洪欢这根蚯蚓钓她这条小鱼,趁她们离座,取出一瓶麻醉剂分别滴入她们的水杯。两个女孩子毫无警惕,先后喝下掺药的饮料,随后一齐陷入昏睡。   洪欢在黑暗而陌生的环境中醒来,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空气里飘着钢铁的恶臭,初夏的夜风微微吹来,远处有树叶沙沙和蟋蟀的鸣叫。   她撑起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僵硬酸麻的身体,一瘸一拐向前行走。双眼适应后拥有了方圆数米的视野,据观察此地是一座堆放建筑零配件的仓库。   她向敞开的大门走去,记忆彻底恢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充满危险气氛的地方,只想尽快离开。   空中挂着足以替代路灯的明月,但充足的光线并没给她带来安全感,走出大门,左前方十几米的空地上赫然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还搭着黑色的蛇形事物。   她惊惶倒退,呼吸中断数秒,犹豫良久,大着胆子凑近。   原来那类蛇的物体是一条长长的水管,女人躺在水泊中,瘦弱的身躯仿佛凋谢的花瓣,一片惨白中凸显着若干深色的伤痕。   洪欢像被恶魔的爪子慢慢扼紧,景象越来越清晰,恐惧也一跃千丈,喉咙里滑出闪电般的尖叫。   这昏死的裸女竟是洪巧。   接到警方电话,洪万好夫妇赶到医院,被告知他们的女儿洪巧可能遭遇了性侵。身体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髋关节脱臼。歹徒为了消除性侵痕迹,曾将水管塞入她的下、体冲洗,对受害者造成严重伤害,很可能导致其丧失生育能力。   两口子魂不附体,洪万好抓住警察询问凶手,警察说正全力缉捕凶嫌,还告知他们报案人是洪欢。   曾淑琴以为小女儿也遭了毒手,差点昏过去,被丈夫手快撑住。   警察安慰:“她和受害者被人下药迷晕,又被同时带到案发地点,可能歹徒发现她正在生理期,出于心理障碍未对她实施侵犯。她也没受其他伤害,正在派出所录口供,我让同事带你们去接她。”   洪万好只想杀了强、奸洪巧的凶手,让曾淑琴留守医院,自己赶往派出所。   洪欢见到父亲正要大哭,被他揪住用力摇晃:“小妹,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三姐害成那样的?!”   洪欢料定是李强带人干的,祸事起源于她,她畏惧承认,呜咽半晌问:“老豆,阿巧怎么样了?”   洪万好七窍冒烟,含泪怒吼:“阿巧被害得只剩半条命了,你快说那帮畜生是谁!”   洪欢开不了口,让他去问警察。   警察已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查找李强,发现此人身份信息全是假的,从自助餐厅所在酒店的监控内找到嫌疑人及其车辆,调查后发现那辆车属于一家租车行,也就是说这个李强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洪爽次日才接到消息,在医院病房看到手术后面目浮肿,遍体鳞伤的洪巧,她也当场崩溃,被冷阳扶去走廊哭到肝肠寸断。   家人怕郑传香受不了打击,决定暂时隐瞒,这几天让洪悦负责陪护她。   洪欢不敢面对洪爽,躲在学校里。   洪爽听父亲转述由警方处获得的案情,以为小妹结交匪类,殃及洪巧,尽管愤怒却暂时没精力去责罚她,和继母轮流在医院照看洪巧。母女俩一同反反复复心碎,不止一次在她睡着后躲出病房抱头痛哭。   冷阳放下工作,密集走访派出所,督促警方查案。警方也很重视,两天后将案件移交市刑警大队,警队安排大量人手从天网和各地监控器中寻找信息,迅速锁定五名嫌疑人,让洪欢前去辨认。   除拐骗她的“李强”,第二个被她指认的竟是榕大商贸系的学生谢锐。   “这衰仔以前就想迷、奸我们阿巧,没能得逞,警察同志这次绝对是他带头干的,你们不能放过他!”   得知此讯,洪万好激动地近乎疯癫,即刻要去香云大酒店找谢美兰算账,家人们费尽力气才制住,劝他相信警方,勿要冲动坏事。   警方出动拘捕嫌犯,谢锐已提前一天逃去纽约。   那“李强”交代是受他指使冒充阔少接近洪欢,再设计诱出洪巧,下药后与同伙们将受害者带到郊外仓库轮、奸。其余3名嫌犯也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一致指认谢锐是主谋。   然而谢家人态度冷漠,对警方敷衍塞责,对受害者不闻不问。半个月过去,谢锐依然滞留美国,大概想凭地利逍遥法外。   与此同时,一些记者通过渠道获悉案情,进行了追踪报道。一家激进的媒体干脆曝光了几名当事人的身份信息,凶手和被害者都遭网友人肉,在榕州当地传得满城风雨。   嘴碎的邻居向郑传香透了风,气得老太太病发入院,幸亏洪巧此时伤势渐愈,亲自到病床前安慰祖母。   郑传香见面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痛哭,狠命咒骂没人性的凶手,家人们在一旁默默流泪,洪万好忍痛劝道:“妈,你身体不好,阿巧也还很虚弱,伤口刚拆了线,特地咬着牙来看你。你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吧,还有保重你自个儿,这样阿巧才能安心养病。”   郑传香哭着点头,捧着洪巧的脸替她擦泪:“好孩子,我们先把身体养好,嫲嫲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洪爽和冷阳送洪巧回病房,在轮椅后观察她。   洪巧受害时处于昏迷状态,手术后方知自己惨遭蹂、躏,她没像人们预料的情绪失控,反应出奇安静,大部分时间不声不响,听从医生家人安排。洪爽只在夜间陪床时听见她的低泣声,还发现每天早晨她的枕头都是泪湿的。   乖巧、听话、聪明、优秀的三妹在身心痛苦到极点时仍坚持不给亲人添麻烦,这过分的懂事加剧洪爽心痛,注视她的背影也会潸然泪下。   回到病房,冷阳想抱洪巧上床,已经温柔地打过招呼,但当双手伸向她时,洪巧遽然惊恐地缩起身体做出防卫姿势。   洪爽知道她现在对男人有阴影,忙哄道:“阿巧别怕,他是冷阳啊。”   冷阳也跟着哄:“阿巧,我是你二姐夫呀,不会伤害你的。”   洪巧无法抑制生理性恐惧,抖瑟着回避。洪爽让冷阳先出去,动手抱她上床,照料她躺好,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别怕,二姐在这儿呢,二姐会保护你的。”   没说两句声音便哽咽了,扭头躲在洪巧的视野外偷偷哭泣,屏住呼吸以免她听到动静。   眼下这惨痛的创伤正在每位家人心中肆虐,伤口或许永难愈合。   洪家凄风苦雨,谢家也不太平,舆论抨击和人肉引擎骚扰将谢美兰谢天赐姐弟推上本案的焦点,已经波及香云大酒店。前不久餐厅原材料丑闻的影响尚未消除,酒店承受不起第二波名誉损害。   夏蓓丽也很关注此事,谢美兰百般掩饰,不让她了解内幕,她便授意关佩珊代为查探。关佩珊有秦伟做眼线,又熟知关谢两家的老底,很快弄清原委。   “佩总,上午我偷听董事长和谢天赐谈话,原来凯总才是轮、奸案真正的主谋。他想报复洪爽,又斗不过她,就向她的妹妹下手。谢锐是炮灰,坏事是他干的,但坏主意全是凯总出的。”   “谢天赐在推卸责任吧,谢锐早就在打洪巧的主意,就算这事是关少凯策划的,他俩也是一拍即合,都不是好东西。”   “您打算怎么办?报警吗?”   “谢锐逃去美国了,没有证据就报警只会打草惊蛇,你继续留意,有新情况随时通知我。”   挂线后关佩珊已设计出一石二鸟之计,满心期待好戏上演。   今晚换曾淑琴守夜,让洪爽早点回家休息,冷阳推掉应酬在家陪伴,二人心意相通不需言语慰藉,静静携手依偎着就能传递温情。   洪爽爬在丈夫胸口渐渐染上睡意,关佩珊的来电又让她恢复清醒。   “阿爽,我有很重要的事对你说,能出来一下吗?我就在你家小区门口。”   “什么事?”   “是关于你妹妹阿巧的,我刚得到消息,真正害她的人是关少凯。”   洪爽向冷阳撒了个谎,急匆匆来到关佩珊跟前,催她快些交代。   关佩珊依然故作姿态,经她再三催逼才委屈迟疑道:“董事长身边一位亲信跟我关系不错,今天私下告诉我,谢天赐去找董事长谈话,说关少凯教唆谢锐侵犯你家阿巧。先找流氓冒充阔少勾引你小妹,再通过她骗阿巧去餐厅,最后和其他流氓一道奸污了她。”   洪爽震惊,脱口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关佩珊提醒:“你忘了?你曾经好几次得罪过他,尤其是艾伯特那件事以后他就对你恨之入骨了,报复不了你就去伤害阿巧,想让你难过。”   她巧妙地将塌方般的罪恶感灌注到洪爽心间,见她神魂撩乱,暗地里十分畅快,伪装也一成不变。   “上次你向媒体爆料后,我也和家里闹翻了,后来股权变更夏太太做了香云的新董事,才做主让我继续担任酒店总经理。我知道你对我误解很深,也不想求你原谅,但这件事少凯做得太过分,已经到了不可原谅的程度,如果对你隐瞒,我的良心会受不了的。”   洪爽散乱的目光突然聚焦,飞出弹雨般的杀气,关佩珊知道那不是针对她的,内心激动怂恿,希望仇人们相互拖拽着走上不归路。   正在窃喜,冷阳从暗处大步走来,向她凛声道:“既然关小姐这么有正义感,就请替我们向警方作证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洪爽离家时冷阳瞧出她神色有异,悄悄跟踪而来,看完关佩珊的表演已掐准她的动机,针对她来了一场即兴演出。   关佩珊措手不及,强笑着问好。   冷阳也报以无懈可击地微笑:“关小姐,刚才我无意中听到你和我太太的对话,令弟关少凯的所作所为对我们家造成了严重伤害,正如你所说实在不可原谅。现在我代表家人恳请你协助我们向警方指控关少凯,希望你不要推辞。”   他一出手便将军,关佩珊窘促道:“对不起,这个忙我可能帮不了。”   “为什么?”   “我是听朋友转述的,不具备做证条件。”   “那就烦劳你请那位朋友作证,如果害他丢工作或者遭受其他损失,我保证十倍赔偿。”   “……这也不合适吧,我是关家人,关少凯是我弟弟,我不能不顾亲情呀。”   “你刚才不是说已经跟关家闹翻了吗?他们连立锥之地都不给你,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关家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如果我那么做了,就等于忘恩负义。”   “既然你这么重情义,割舍不下对关家的感情,干嘛专程跑来通风报信?难道这就不算出卖亲情?”   关佩珊知道这男人的手腕,生怕落入彀中,反问:“冷阳,我了解阿爽,以她的性格绝对会追查到底,所以才想告诉她真相。可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这些话太不友好了。”   冷阳看看犹在愣神的洪爽,锋芒不减。   “你的确很了解我太太,以她的性格知道元凶是谁,铁定会动杀心。你想看她变成杀人犯,顺便替你解决关少凯?这招借刀杀人未免用力过猛。”   关佩珊惊慌嗔怒:“你别胡说,我从没这么想过!居然用这种恶毒的想法猜疑我,你实在太过分了!”   又向洪爽申辩:“阿爽,你已经和我绝交了,你的事可以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我还要与关谢两家人共事,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今天来找你纯粹出于良知,说出实情就算仁至义尽,总不能再让我为了毫无关系的外人冒险牺牲吧?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不能用圣人的标准要求我!”   洪爽愤恨填膺,吸收不了她的话,仍由冷阳代为迎战。   “你的话应该反着解读,你和关家谢家互为眼中钉,关少凯是谢美兰的命根子,又是你继承养父遗产的大障碍,要是能借洪爽的手除掉他,那就是一箭双雕,不,应该说一箭三雕。洪爽也是你记恨的对象,你对她的报复欲一点不输给关少凯,只不过手段比他高明。”   “你这是血口喷人!”   关佩珊老羞成怒,表情渐渐失控,冷阳缓步逼近,让她的恚忿转为慌惶。   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还在其次,最叫她发憷的是他难以描述的笑意,明明风轻云淡甚至混合一丝艳丽,却散发着莫名的邪恶,仿佛一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   冷阳正代入天敌的视角,凑近审视她,然后微微探身在耳畔嘲谩:“你的演技不错,可惜手段套路太陈旧,还有这写在脸上的恶意,光靠粉底是遮不住的。真正的聪明人只会高估对手的智商,并且永不招惹比自己更聪明的人,这两点你都没做到,想为非作歹还得多努力。”   关佩珊已输了气势,急忙撤退。   待她走远,冷阳转身来到洪爽跟前,神气柔和下来,牵住她的手想带她回家。   洪爽如同挺立了一千年的石像般僵硬,拒绝迈出脚步。   看到她体内涌动的疯狂杀意,他开始用力拽她,抵抗更强烈了,不出三秒被她挣脱。   “洪爽,我已经当面揭穿那女人的用心,你明知是陷阱还想往里跳吗?”   他严厉警告,想唤回她的理智。   洪爽内心赞同他的意见,可难以战胜情感上的冲动,神情好似风暴来临前的水面,随时会掀起滔天巨浪,正拼命克制。   无声挣扎让冷阳无比心疼,拉住她的胳膊,弯腰用左肩顶住她的腹部扛起来往回走。洪爽没再反抗,顺从地跟他回到家中。冷阳倒了一杯温水,将一粒安眠药递到她眼前。   “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什么都别想,一切听我的。先把这颗药吃了,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去警队找张警官说这事,警方对这案子很上心,我们也该对他们多点信心。”   停顿片刻换个角度劝解:“这些天为了阿巧,爸妈和奶奶够难受了,家里真不能再出事了。他们把你当顶梁柱,你得给他们力量,而不是继续打击他们。听话,这是检验我们值不值得让家人依靠的时候,而检验标准就是能不能抗事,坚韧不屈是一种形式,忍辱负重也是。”   他温柔的语调封印般一点点压制洪爽的心魔,过程安静而痛苦,泪珠接连滚出她的眼眶,浸湿了他的怀抱。   第二天冷阳向办案警员转述了关佩珊的话,查案讲求证据,警方去找关佩珊求证,这女人矢口否认,反说冷阳无中生有。   等警方拿出冷阳偷录的音频,她又改口说:“我知道我弟弟和洪爽有过结,又和我表弟谢锐很要好,所以做了那种推测,并没有找到实际证据。这件事怪我措辞不当,给警方造成困扰,真的非常抱歉。”   厚颜无耻又油头滑脑的人不易对付,要揪出关少凯这个主谋,必须先让谢锐归案。   受害方在争取正义,凶嫌也在绞尽脑汁脱罪,几天后网上陆续出现大量不实爆料,故意将洪欢和洪巧的信息混淆,说她成绩差品行烂,专爱结交异性,所谓轮、奸其实是群P游戏,玩脱了才受伤入院……   被捕的四名嫌犯也突然集体翻供,说洪巧是自愿与他们发生关系的,谢锐只与他们去过现场,并没有参与性活动。   警方据经验判断是有人往看守所传递消息,指挥四人窜供。   由于犯罪现场的痕迹都遭到破坏,未能找到疑犯们的DNA,在疑罪从无的判案前提下很难定他们的罪。   5月底谢锐回到榕州,主动投案“配合”警方调查,在供词中否认指使李强等人性侵洪巧,更咬定此事与关少凯无关。没有足够证据,24小时后警方被迫释放嫌疑人。   谢锐大摇大摆回了家,他的父母长辈则继续进行全方位的洗白活动。竟公然派律师去洪家找洪万好夫妇谈判,劝他们停止对谢锐的“污蔑”,出于同情可以酌情给予经济援助。   若非曾淑琴和洪悦拼命制止,那律师又逃得快,已被洪万好当场砍死。   宅心仁厚的洪家人实难想到世间竟有此等寡廉鲜耻之徒,洪悦给洪爽打电话时哭个不住,说要不是念着两个女儿还小,真想替父母和三妹杀了那帮坏蛋。   这句气话说到洪爽心坎里,这些天收到的消息显示靠法律很难制裁罪犯,她的忍耐已像热锅里的油脂融化烧焦,复仇之心膨胀到几将炸裂。   半夜冷阳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手臂搭向身旁,即刻被空捞捞的触感惊醒。   洪爽不在床上,找遍屋内也无踪影,他回想她睡前神思不属的状态,产生诸多慌骇联想,急忙出门寻找。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再开车来到大街上,没头苍蝇般绕了许久,终于在一条小街上发现妻子奔跑的身影。   “洪爽,你在干什么!”   他下车呼喊着追上她,洪爽汗水淋漓,像从汤锅里捞出一般,大概一直不停狂奔着。   冷阳猜她想发泄精力,防止自己走极端,既感欣慰又很难过,不再询问,只说:“一个人跑步无聊,我陪你。”   洪爽不愿受打扰,猛然加快速度,二人你追我赶奔出六七公里,她跑得太急气息接不上来,不得不停下歇息。   冷阳毫无怨言,体贴地抹汗慰问:“累了吗?要是累了我们就回家休息,要是还没跑够,待会儿继续,跑到大天亮都行。”   洪爽情绪没得到有效的发泄,依然憋着一股邪火,沿着路边慢慢往前走。冷阳不远不近跟随,觉得烦恼犹如脚下的影子,永远甩不掉。   迎面走来一群小青年,总共五六人,叽哩哇啦大声笑闹。冷阳依稀听见他们说要去哪儿找小姐,估计是刚离开夜场的飞仔。   这些人看到洪爽,其中两个不安分地朝她吹口哨,附送污言秽语。   放在影视剧里,神勇无敌的男主必定出手教训调戏女主的杂毛,现实中可不能指望主角光环。冷阳没有武力外挂,处事理性慎重,知道这种情况小忍方可保平安,牵住妻子的手,想快些远离这帮危险分子。   现下洪爽就是一包火、药,给点火星就能炸。听到飞仔的调戏,应声止步,转身投射凌厉视线。   混混们见状也停下来,怀着歹意挑衅。   “靓女,是不是舍不得我们啊?要不跟我们去爽一爽?”   主权被侵犯,冷阳不能再忍,严肃警告:“你们别生事啊,今天初一阴气重,大半夜在街上闲逛当心撞鬼。”   流氓们围过来,一人嘲笑:“大哥,你说对了,我们就是鬼,还是看见靓女就发情的色鬼。这漂亮姐姐是你什么人啊?艳福这么深,让我们分享一下啰。”   冷阳打开他撘上来的手,挡住洪爽申斥:“她是我老婆,你们再不走我报警了!”   立时被一个毛躁的混混揪住。   “捞仔你会不会说话啊!跟你客气你还嚣张起来了!”   同伴们冷嘲热讽起哄。   “阿贤你别急着动手,这靓仔细胳膊细腿的经不起你练拳,打死你还得偿命。”   “半夜三更带老婆上街,我看是龟公吧,多少钱一次,先报个价。”   “两口子一块儿上也行啊,我们这里有人荤素不忌的。”   冷阳正寻计脱困,洪爽那边已腾起狼烟,顺手捏住一个撩她头发的飞仔的手指,咔嚓一声掰折了。   惨叫拉开混乱,冷阳回头见她正遭两个流氓围攻,忙去救护。被那揪住他的流氓拽倒,腿和背连挨两脚,预感本次凶多吉少。   吉人有天相,一辆110巡逻车飞快驶来,民警透过车窗大声喝止,混混们立刻做鸟兽散,冷阳起身后先关心妻子的状况。   洪爽T恤上沾了一串血迹,说是某个流氓的鼻血,她本人右手背破了块皮,没有其余伤势。   警察们怕他们再遇险,开车护送还家。   到了小区门口洪爽仍不愿进去,冷阳到底生气了,责备:“都差点出大事了,你气还没撒够啊?想进医院躺着还是去看守所蹲着?”   洪爽死气沉沉回应:“我主动伤人是犯罪,正当防卫也不行吗?这些天忍得我都快发疯了,就想杀了关少凯和谢锐这两个人渣!”   “不止你忍得难受,家里人都是,你就不能学我们多考虑考虑其他人?”   “我和你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爸妈和奶奶不如你疼阿巧吗?阿巧变成那样他们比你更难过!”   “他们只是难过,不像我还有罪恶感,是我连累了阿巧!”   她猝然怒吼,亮出越系越死的心结。   “你说得对,我这个人做事强硬容易招人恨,一不小心就惹来一堆仇人。我以为报仇就是以牙还牙,仇家要报复,我想办法应对就好了,可他们为什么要去搞我的亲人?阿巧从没得罪过关少凯,凭什么被他们这样伤害!”   她惨遭恨意愧疚鞭打,难耐地跪地大哭,接近黎明,路灯正好一盏盏熄灭,像被她的眼泪浇灭似的。   冷阳的火气也被浇熄了,上前俯身搂住她。   “他们都是没人性的禽兽,连基本的道德都不具备,又怎么会守规则呢?我知道你很痛苦,自责,我也是,因为你的痛苦而痛苦,因为无力帮你减轻痛苦而自责。现在你知道有一颗心在陪你一起痛,有一双眼睛在陪着你流泪,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不想说肉麻话,爱到深处言辞自然情意绵绵,并且纯系心声,渴望被她依靠的感觉如此强烈,从未像现在这般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天蒙蒙亮了,折腾大半夜,小两口决定补补觉,搂抱着躺在床上,暂时找不到睡意。   冷阳趁便发表感触:“我以前觉得那些霸道总裁片脑残,男主角没啥内涵,只会撩妹摆酷,现在想想那种开挂的人生真的挺过瘾,升级打怪不费劲,反派都得领便当,代入进去好爽啊,难怪那么受欢迎。”   洪爽也兴叹:“我还觉得武侠片更爽呢,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刀一拔唰地一下就能除暴安良,哪像现实中这么憋屈。”   他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背心:“你别太沮丧了,我还是相信正义迟早会来的。关家和谢家在网上泼脏水,我也找了水军散播他们的黑料,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他们是为富不仁的奸商了。舆论闹得越大,有关部门就会越重视,最后没准老的小的一窝端,我们再多点耐性吧。”   命运好像有意考验他们的耐性,三天后洪家收到一份匿名快递,里面装着几十张洪欢吸食大、麻后与人苟合的照片,另有一封打印信件,声称如果洪家不收手就将这些丑陋淫、秽的照片上传至网络。   洪爽到家时,洪欢已挨过母亲暴揍,裸露的手脚爬满胖蚯蚓般的血痕,衣服下肯定藏有更多伤痕。洪万好仍旧舍不得打女儿,可在对待要挟上与妻子的态度截然相反。   “不管这些王八蛋想干什么,我都坚持告到底!就算这官司打到我死那天,也要为阿巧出这口气!”   曾淑琴已与他吵过一架,自收到快递起这几个小时内,她震惊暴怒,痛打洪欢,继而因威胁深感恐慌,与丈夫协商未果激烈争执。   跌宕起伏的情绪令她筋疲力尽,欲哭无泪地回头吩咐跪地饮泣的小女儿:“你听见了吗?连你老爸也不管你了,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干脆……干脆找根绳子回屋上吊去吧,我生养你一场,不想看你被人活活糟践死,你自己了断就当报我的恩了。”   洪欢哭得更大声,余人也惊诧,洪万好气急暴跳:“我看你真疯了!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人家都说了,咱们家再不收手就把这些照片全发到网上,那样阿欢还有活路吗?已经废了一个女儿了,你还想再搭进去一个?”   曾淑琴本质是讲道义原则的,但近段时间与谢家的斗争让她不堪重负,此刻刀架脖子又束手无策,保全洪欢就成了她的主念。   洪爽熟知继母为人,面对这种人性大考验,也没法简单地断公道,正庆幸祖母不在家,只听楼梯响动,郑传香抹着泪蹒跚下楼。   洪万好惊忙接应,惶恐道:“妈,你不是吃了药睡着了吗?”   若老母清醒,他和妻子绝不敢在家闹出大动静。   郑传香叹气:“我怕你们担心,装睡呢。”   “那、那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全听见了?”   老太太不吭声,坐下喘了两口气,招呼洪欢到跟前来。   洪欢见奶奶发火了,羞愧地手脚并用爬到她膝边。   郑传香骂声“衰女”扬手要打,巴掌悬了半晌最终拍在自己脸上。   家人们慌忙抢上来,洪万好握住母亲的手哭丧:“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郑传香哭道:“小妹生下来你和阿琴忙挣钱,一天跟孩子们说不上几句话,都是我在带她。我偏心,只对阿巧严格管教,小妹更任性淘气,我却总是惯着她,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俗话说三岁看老,她长成今天这样都是我这个老太婆害的,最该挨打的人就是我。”   她又用另一只手抽自己,被洪爽抓住,洪欢也抱住她的腿哀嚎,哭到鼻子里的假体都快冲破鼻头。   郑传香调息片刻,问她:“小妹,这次你可害苦了阿巧,医生说她今后多半会落下病根,怀孕基本没指望了。一个女孩子才20岁就失去生育能力,这种残缺可比你脚上少一根趾头惨多了,你打算怎么补偿她?”   洪欢哆嗦结巴道:“我、我以后做她的丫鬟做她的保姆,用心伺候她一辈子,她让我干嘛就干嘛。”   郑传香点头:“你要真能说到做到,还勉强算个人。”   擦了擦脸,抬头呼唤儿子。   洪万好连忙矮身听她训话,郑传香先望着曾淑琴说:“阿琴,你是小妹的亲妈,但对待四个孩子向来公平,这次偏向小妹都是那伙坏蛋逼人太甚,我不怪你。但是,想让我们洪家忍下这口恶气,门都没有!”   曾淑琴虚弱哭告:“妈,我也想为阿巧报仇,可那些人拿住阿欢的把柄,照片要是公布出去,你说不定真会死一个孙女啊!”   郑传香已扫视过部分照片,不堪入目的画面令她痛心疾首,也更坚定地要与恶人们鱼死网破。   “这你不用担心,阿好,你马上去找那个谢天赐,就说我知道香云大酒店是他姐姐开的,他也是里面的大股东。他要是再敢害我的孙女,我就从香云顶楼往大街上跳。还要穿红衣红鞋,在跳楼的地方摆煞阵,变成厉鬼,缠死他们一家人,看谁还有胆子去住他们的酒店!”   她咬牙切齿吓坏儿孙,人们猛拉住哭劝,被她高声打断,泣不成声恨道:“你们别劝我!我答应过阿巧为她报仇!她虽然不是我们家亲生的,可四个孙女里她陪我的时间最多。这个年纪的姑娘谁愿意成天和老太婆待一处啊?我出去买菜串门她都跟着,一路扶着我搀着我,听我说老年人的事也从不嫌烦。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真是老天爷赐我们的宝,怪我们没能照看好,让她被坏蛋糟蹋。我要是不能看那伙人遭报应,还不如马上死了的好!”   曾淑琴以为婆婆意在强迫她让步,崩溃哭嚷:“妈,你说这种话没吓到谢家人,我先被你逼死了。阿巧是遭了大罪,可人人都知道她是受害者,时间长了还能抬起头做人。阿欢不一样啊,她干的那些事一旦传出去就什么脸面都没了,她又不如阿巧聪明漂亮,有技能文凭,再背一身臭名,将来可怎么活?你知道我对孩子从不偏心,就这一次,让阿巧多受点委屈,我养了她二十年,只提这一个要求也不过分啊!”   声嘶力竭的一霎,洪悦推门进来,急声喝止:“妈你着急也不能乱说话啊!再多的好都被你这一句疯话毁尽了!”   看到门外轮椅上的洪巧,曾淑琴骇然发愣,继而责怪洪悦:“我不是叫你们多逛一会儿再回来?”   “孩子们累了,吵着要回家。”   “那你回来前也该打个电话通知我们呀!”   “琳琳打游戏,把我的手机电池用光了,我也没想到都过了五个多小时你们还在吵。”   洪爽见琳琳神情惊怖,让大姐快带她和香香上楼,自己上前哄三妹:“阿巧,爸妈还在商量事,我再推你出去逛逛。”   洪巧抓住门框,随后摇着轮椅进屋,悲伤沉静的表情使屋子成为冰窖,在场每个人的心都在瑟瑟颤抖。   曾淑琴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躲避她的注视。   郑传香前一刻还在生她的气,这时忙不迭为她辩解:“阿巧,你妈刚才急糊涂了,那些话不是有心的,你别怨她。”   洪巧勉力一笑,落泪道:“嫲嫲,我谁也不怨。你刚才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求你千万别那么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伤害自己,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好吗?”   郑传香接不上话,用力捂嘴哭泣。   洪巧又近前一些,深情凝望养父养母。   “爸、妈,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思怎么自杀,其实在医院时我就不想活了,怕死在那里会损害医院的名誉,可出院以后还是下不定决心。不是胆小,是想到你们含辛茹苦抚养我二十年,我还没能报答你们,现在死掉你们这二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刚才听了妈的话,我终于有了解脱的感觉,如果能偿还你的养育之恩,任何委屈我都能忍受。”   众人又惊又怕,洪爽不禁训斥:“阿巧你这是在跟爸妈结账吗?骨肉亲情不是加减乘除法能算出来的,你出事这段时间爸妈头发都急白了一大半,在他们心里你就是他们的亲女儿。妈是受了谢家威胁,想保住阿欢,不是存心牺牲你!”   洪巧抽泣道:“二姐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的分量,当年你们肯接纳我这个弃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我从不敢要求你们给我更多,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   她首次吐露芥蒂,人们火烧火燎,洪悦刚好下楼,闻声后灼急反驳:“什么弃婴啊?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姐妹四个都是爸妈捡来的!”   洪万好忙点头:“你大姐没胡说,她是我从大北门捡来的,你二姐是我在双山寺捡的,阿欢、阿欢是收破烂的随便扔在我们家门口的!”   郑传香跟着乱哄:“对对,你老豆和二叔也是我和你爷爷捡回来的,我们洪家就没有亲生的孩子,人人平等,个个一样!”   感受到家人的关爱,洪巧掩面大哭,再找不到发泄的借口。   洪万好明白自己不能再软弱,拿出一家之主的魄力宣话。   “这件事你们谁都别多嘴了,全部由我做主,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跟谢家斗到底!阿欢,你别怕他们毁你,老豆会把下半辈子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你,你找不到工作,嫁不出去都没关系,有老豆在就不会让你挨饿受穷,就是不在了也会留足够财产保证你后半生的生活!这人哪,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阿巧是被你拖进火坑的,你不能再让她为了你忍受冤屈。我洪万好可以容忍孩子淘气任性没出息,但不能让一个没良心的人做我的女儿!”   他让洪爽留在娘家过夜,帮忙看着洪巧,防止她寻短见。   洪爽怕自己睡太死,熄灯前哄三妹吃了一粒促进深度睡眠的褪黑素。   夜里洪巧睡得很沉,她却持续失眠,后来口干舌燥,悄悄下楼找水喝,遇到在客厅发呆的曾淑琴。   “妈,你怎么还没睡啊。”   “睡不着。”   曾淑琴在为白天的事内疚,她无心中伤了洪巧,感觉母女间已产生裂痕,在这非常时期里倍添凄惶,当着洪爽自责,从而勾起她的内疚。   “妈……其实整件事都是我引起的,是我先和关少凯结下梁子,他报复不了我才指使谢锐对阿巧下手。”   她一五一十道出始末,哭倒在继母怀中。   曾淑琴下意识搂着她,被新一轮混乱拖向不久前成形的歹念。   此前一个多小时的闷坐里她已在策划向谢锐寻仇,听了洪爽的话,目标转向关少凯,不住敦促自己去履行母亲的职责。   次日上午,关少凯悠然自得地穿行在香云大酒店办公区的走廊上,忽听身后有中年女人粗声呼喊他的名字。不经意转身,只见黑影疾闪,那人大力撞向他,低头一看,腹部已插入一把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转身,不见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关少凯长期欺男霸女,很少踢到铁板,逢此阵势惊恐万状,慌忙忍痛逃命。   曾淑琴拔刀追杀,胡乱刺中他的肩背腰腿,次数多准头和力度却不够,没能致死这人渣,随即被前来搭救的保安和工作人员制服。   洪家人接到警方通知,又乱做一锅粥,冷阳后于洪万好和洪爽赶到派出所,听完情况立刻联系律师磋商,晚上去岳父家商讨对策。   “医院那边说关少凯伤得不重,没有生命危险,我估计伤情鉴定结果最多轻伤二级。按故意伤人定罪,可能会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家人听说要坐牢,慌乱不减,洪万好忙问有没有办法让法官从轻发落。   冷阳说:“我找的律师老打刑案官司,经验很丰富。他听我说完家里的情况,说妈由于三妹的事不良情绪长期淤积,又受匿名威胁刺激,再听洪爽说关少凯是真正的主谋,各种负面情绪瞬间爆发,从而实施犯罪,可定义为激情犯罪。如果认罪态度好,积极赔偿,与受害人和解并取得谅解书,法院可判处缓刑。我已经请律师明天替我们去看守所探视,他知道该怎么跟妈沟通。”   理论如此,关家人又岂肯罢休。当晚新闻见报,同时网上冒出若干虚假小道,说洪家人因“轮、奸案”勒索不成,导致曾淑琴动了杀机,潜入香云大酒店刺杀谢锐的表哥关少凯,对关谢两家进行报复。   冷阳安排水军辟谣,两边口水仗打得天翻地覆,路人难辨真假,也划分成几派阵营指点评说。   榕州警方连夜用官博公布了现有案情,呼吁网友切莫信谣传谣。   洪巧昨天还对养母的偏心存怨尤,凶信传来,她的心态彻底改变,深悔不该说那些话刺激曾淑琴,也对她舍身逞凶所体现的母爱感铭肺腑。上网看到那些歪曲构陷的言论,她明白仇人要置曾淑琴于死地,救母的决心使她停止自怨自艾,坚强地寻找出路。   第二天她发信息给一墙之隔的小妹,让她过来说话。   洪欢连遭现实毒打,坏毛病冰散瓦解,在谁跟前都像罪人,见了洪巧更是畏畏缩缩,以为她会狠狠痛骂自己。   洪巧已顾不得怨恨,和声道:“小妹,妈是为了我们才犯错的,我们得救她啊。”   洪欢闻声落泪,抽噎道:“我也想救她,可怎么救呢?”   洪巧已有了主意:“姐夫说如果关家肯出具谅解书,法官就会酌情轻判,我现在行动不方便,你推我去香云大酒店找关少凯的妈妈,我们当面求她。”   洪欢吃惊:“他们家把你害这么惨,你还去求他们?”   洪巧坚定道:“只要能救妈,什么都无所谓了。你别告诉其他人,就我们两个人去,失败了也别跟家里人说。”   姐妹俩来到香云大酒店,谢美兰拒绝见面,洪巧不愿放弃,和洪欢躲在安全通道,快到中午时在走廊堵住她。   “谢董,请您务必给我们几分钟时间,求您了!”   初见洪巧,谢美兰大为吃惊,觉得这女孩分外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助理粗鲁驱赶二人,她犹豫片刻阻止,将她们带回办公室。   “你想对我说什么?”   洪欢抢在洪巧前激动陈词:“我叫洪欢,她是我三姐洪巧,差点被你儿子关少凯和谢锐害死,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到现在还不能正常走路!”   谢美兰嗔斥:“无凭无说瞎话,你们要是来捣乱的,就马上给我滚!”   洪巧拦住小妹,镇静开口:“谢董,我妈妈曾淑琴昨天在这里刺伤了您的儿子,她的行为违反法律,可事出有因。您也是做母亲的,如果孩子受到伤害,又不能为她做主,相信您也会情绪失控。我妈妈就是在失控的情况下犯了错,好在您儿子没有生命危险,这个错误还能挽回。我妈妈年近半百的人了,经受不起牢狱之苦。求您高抬贵手原谅她,让法官从轻处罚。”   谢美兰越瞧她感觉越异样,说不出的心慌,但又找不到原因。   她能养出关少凯这样的儿子,本性也飞扬跋扈,岂肯吃这等亏,冲口拒绝:“杀人犯法,欠债还钱,你妈妈差点要了我们家少凯的命,我要是替她求情,等她从看守所出来再去杀我们家的人,到时谁来负责?”   洪巧忙说:“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求您发发善心,饶了我妈妈!”   谢美兰不禁冷笑:“你这孩子真是天真,又不是普通纠纷,哪是道歉求饶能了事的。”   洪巧救母心切,挣扎滑下轮椅跪倒在她的办公桌前。   谢美兰打个突兀,身体受不知名的力量驱使前倾。   洪欢已赶忙扶抱,一面劝解洪巧一面含泪瞪骂:“谢美兰你们全家都是畜生!恶有恶报,我赌你们不出三年一个个全部死光,不信等着瞧!”   谢美兰骂她野疯子,叫人赶他们出去。   洪欢推开拉扯洪巧的保安,哭吼:“我们自己会走!谁敢碰我三姐我就咬死他!”   保安不信邪,刚露凶威胁,洪欢猛然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力砸向自己额头,谢美兰的女助理惊声尖叫,洪巧也吓哭了,拉住小妹衣角阻止。   洪欢擦了擦流进眼眶的鲜血,用沾血的手遍指在场人等:“你们再欺负人我就死在这儿!看谁狠得过谁!”   连日的担惊受怕,恼怒自责已让她的心理产生应激反应,仿佛硝、化、甘、油经不起摇晃。   谢美兰恼怒:“这家人老的小的全是神经病,还想反咬我。快打110,再叫辆救护车,别让她们得逞!”   说罢起身离去,经过洪巧身边时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洪巧也正抬头望着她,一双泪眼似剑光刺痛她的心。事后她反复琢磨终想不透彻,暂时将这异常情绪放在一旁。   洪欢洪巧随救护车去往医院,警察来了解情况,她们不想再给长辈添堵,向冷阳求助。   冷阳替她们做完善后,说关谢两家无人不歹毒,让两位小姨子勿再与其接触,交涉事宜都由他出马。   洪欢请他到一旁单独说话。   “姐夫,网上很多人在说我们家的坏话,我想用我的账号发声明,把一切事情都说清楚。可我没流量,只怕发出去也没几个人能看见。你认识那么多营销公司,能请人帮我扩散吗?”   冷阳有些吃惊,觉得这做法不符合她自私的习性。   “阿欢,你别冲动啊,你一出面谢家就会曝光你的把柄,网上的键盘侠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就不怕他们撕了你?”   洪欢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笃定道:“是我害了妈和阿巧,老豆说得对,人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阿巧都能为了妈去给仇人下跪求情,我是妈亲生的,更该为她豁出去。姐夫,我做过那么多错事,早该被人骂死了,只要能让人们明白妈和阿巧是无辜的,那些网友怎么撕我都无所谓。”   冷阳不敢擅专,通知洪爽和洪万好,在让他们定夺的前提下提出建议。   “目前网上的谣言都是不明身份者凭空捏造的,警方又不能公布涉及个人隐私的细节,如果阿欢实名澄清,就能击退部分造谣者,让公众更深入的了解事实,促使舆论倾向我们,这样对妈和阿巧的案子都有利。”   洪欢坚持己见,说即便冷阳不帮她引流也要发声明。   家人们拗不过她,同意这个以毒攻毒的办法。   洪欢写了一篇五千字声明,陈述洪家姐妹与关谢兄弟的恩怨,从前次香云大酒店的“迷、奸事件”写到曾淑琴刺杀关少凯。   冷阳说声明详细没错,但广大网友没耐心看这么长的文章,帮她提炼了百余字的简讯。   “我叫洪欢,是519榕州北郊仓库轮、奸案受害者的妹妹,案件主谋是香云大酒店少东关少凯及其表弟谢锐。案发后凶手为脱罪,在网上极力造谣辱骂我们全家,并用之前诱拐我吸食大、麻的照片威胁我的父母,导致我母亲情绪崩溃,冲动下对关少凯行刺。我在此实名发声,向大众说明真相,请各位勿再听信谣言。”   简讯后附带她写的长篇声明,发布后由几十个新闻营销号转发,一小时内挤上热搜。   仇家的水军立刻反扑,曝光了洪欢的吸毒照,披露她的个人信息,穷凶极恶地诋毁、羞辱、谩骂,妄图让公众相信她是撒谎成性的不良少女。   冷阳也以眼还眼地曝光了关少凯和谢锐的丑事,和他们的劣迹相比,洪欢那点黑历史显然不足挂齿。   双方争相控评,纠缠厮杀,让无聊网民们看了场大戏。同情洪家的人渐渐占据多数,要求警方法院秉公办案,曾淑琴固然应受相应处罚,但也不能让轮、奸案的主犯们逃出法网。   6月8号是冷阳26岁生日,岳母身陷囹圄,家人心力交瘁,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事,只冷欣宜和洪爽记得为他庆生。   姐姐大清早便发来祝贺信息,中午快递送来她寄出的礼物。   洪爽则在家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每道菜都依照他的喜好设计,还亲手做了一个心型的生日蛋糕。上面铺满巧克力、奶油做的红白玫瑰,中间一轮弯月上坐着以夫妻俩为原型的小糖人,女方正闭着双眼陶醉亲吻男方的脸。   冷阳惊喜夸赞:“爽姐,你连生日蛋糕都会做,不愧是全能小厨娘。”   洪爽说她照着教程做的,本来想去蛋糕店订制,问了好几家,师傅都说做不出她想要的效果,只好自己动手。   “喜欢吗?”   “太喜欢了,可有个小小问题,按理说这上面应该是你戴花,怎么给我头上弄个大花环顶着,在你眼里我是有多娘啊?”   冷阳摸着下巴打量头戴玫瑰花冠的“小冷阳”,对妻子的喜好颇为费解。   洪爽笑道:“不是想表现你娘,是觉得你像玫瑰花,用这个造型做比喻。”   他更纳闷:“玫瑰不是通常用来比喻女人的吗?我还没听过有说男人像玫瑰的。”   她嘲他思想僵化:“这你就不懂了,玫瑰带刺,在古代是侠客的象征,说你侠肝义胆,有情有义啊。还有,玫瑰有很多种品种和颜色,像你一样风格多变。既温柔可爱,又能潇洒冷峻,有时高贵大方,有时亲切随和,有时清新纯洁,有时又性感撩人。跟你结婚就像拥有了一座男神专卖店,什么暖男、型男、花样美男、小甜心、小狼狗,应有尽有。”   冷阳喷笑,捏住她的脸戏谑:“你还说我老爱甜言蜜语,自己这张嘴才是甜死人不赔命。一有机会就给我灌迷魂汤,我要是中毒太深,下辈子还缠着你怎么办?”   “那更好啊,我巴不得你生生世世缠着我,省得我再费力去找你。”   进行完真情互吹,她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待蜡烛吹灭,问他许了什么愿。   “希望你最近心想事成。”   “你干嘛连生日愿望都让给我?”   “咱俩还分彼此吗?早就是命运共同体了。”   冷阳搂着她回吻一下,说:“下周你过生日,我也得好好为你庆祝。”   洪爽摇头:“算了吧,我生日那天刚好是妈的案子开庭,哪有心情庆祝啊。今年就免了吧。”   律师说曾淑琴的情况全靠法官酌定判罚,同态复仇不符合现代社会的刑罚思想,没有受害人的和解书,判决轻重还真不好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三年以下,一年以上。   洪欢说母亲是被她连累的,真去坐牢她就到监狱旁租间小房子陪她服刑。洪万好在打听怎样为妻子申请保外就医,说不管花多大代价都要把人弄出来。   想到这些洪爽心头就压了十麻袋水泥,忧愁叹气:“我们认识刚好一年了,这一年里经历的事好像比我之前26年遇到的所有事加起来还多。明年要是还这样怎么办?”   冷阳轻松诙谐:“什么怎么办?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人生就得有红军长征的气魄,反正有你搭档,在我这儿就是万水千山只等闲。”   她吃了他给的减压药,顽皮地捏他的鼻子:“小样,伟人诗词是让你拿来调情的吗?没正经。”   他狡猾道:“我要真的正经起来你岂不是会少很多乐趣?”   说着凑近索吻。   洪爽噘嘴吮了吮他的唇,未能满足他。   “不够甜,再来一个。”   “太甜会得糖尿病的。”   “我低血糖,需要多补充糖分。”   她被他拉入怀中拥吻,左脸紧贴他的鼻尖,在亲吻的间隙娇嗔:“你鼻子太高了,每次接吻都戳到我的脸。”   “我这是天生丽质,多少人花钱还做不出这么挺直的效果呢,嫌高你往后没事就少捏我鼻子。”   他捧住她的后脑勺,不许她使坏躲闪,抓紧时间享受难得的浪漫时刻。   由于舆论关注,曾淑琴的案子采取了公审形式,原告、被告家属俱出席旁听,洪家人怕记者骚扰洪巧,让她躲在审判庭门外。   谢美兰坐在旁听席最前排,神态傲慢不逊,以此抵挡洪家人怒视。   开庭后公诉人宣读起诉书,陈述被告犯罪事实和调查证据,提请法官按故意伤人罪判处。   曾淑琴的律师提出辩护,说辞煽情成分居多,有效性少,轻易被检方抓住漏洞。说即便被告在案发前受到威胁,但她刺杀受害者的行为是在第二天做出的,中间有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冷静期,不具备判定激情杀人的条件。   法官按程序对受害者和被告进行讯问,关少凯以伤势未愈为由,派代理律师出庭,所做陈词一派白莲花属性。   轮到曾淑琴答话了,被羁押大半个月,她面黄肌肉,憔神悴力,头发几近全白。露面时表情呆滞,对家人们的呼喊反应迟钝。   听到法官诘问,她凝滞的目光抖出一丝波纹,用力吸气燃烧为这一刻保存的力量,以暗哑但平稳的声音说道:“法官同志,刚才检察官说的话都对,我没什么可反驳的。这件事是我做错了,请你依法处置,我会无条件接受。但是,在判决前请先容我说几句。”   法官批准,书记员准备做笔录,在场者都凝神静听。   曾淑琴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回头看向听众席,家人们接不住她的目光,猜想她可能没找到想见的人,疑心那人是洪巧。   果听她说:“我有四个孩子,三女儿洪巧不是我跟老公洪万好亲生的。二十年前的正月里,我们的小女儿刚出生没几天,我婆婆就在我家附近的小巷子捡到一个两三月大的女婴。那孩子身体没毛病,模样也水灵,邻居们都说是哪户重男轻女的人家丢掉的。我婆婆看她可怜又可爱,就想留在家里养活,托关系在我生孩子的医院弄了张双胞胎的出生证明,说她和我的小女儿是孪生姐妹,一块儿去派出所上了户口。”   这些话旁人听尤可,传到谢美兰耳中却不啻惊雷。她的女儿关晴晴也丢失于二十年前的农历正月间,当时刚好两个多月大。   那天见到洪巧时的奇妙触动仿佛暗器机关射中她,当下疑云满腹,细思极恐,更专心地等待下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曾淑琴说洪巧比她亲生的女儿更懂事,从小学习勤奋,不用大人操一点心,去开家长会,听到的全是表扬,也没花钱为她报过什么特长班补习班,但她的成绩自来优秀,每次升学都凭自身努力考上重点院校。在大学里期期考全系前五,拿一等奖学金,上学期她说想把奖学金名额让给家里经济困难的同学,在考试成绩达标的情况下主动放弃申报资格。   “五月份她还代表榕大去北京参加了大学生英语竞赛,表现胜过上千名参赛者,最后拿到了金奖。亲戚外人都说这孩子样样都好,没一点缺点,今后肯定过得顺风顺水。谁能想到竟会被一群恶棍给糟蹋了,我和家里人起初都不明白,她跟那些人无冤无仇,从没招惹过他们,根本没道理会出这种事啊。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想报复我的二女儿,又利用我的小女儿把阿巧骗出来对她施暴,事后还拿我小女儿的把柄威胁,强迫我们停止追究。我当时动了私心,说我抚养阿巧二十年,让她忍下这场冤屈当做报恩。我老公骂我偏心,婆婆也不同意,可阿巧却说她愿意,还说案发后她就想自杀,如果有机会报我们的养育之恩,对她也是解脱。案子发生后,她表现很平静,我们以为那是孩子坚强,听了她的话才知道她忍得有多苦。可就算那么痛苦,她依然在为其他人着想,担心在医院自杀会损坏医院的名誉,又怕白白死掉就没机会再报答我们。你们说世上有多少孩子能像她这么善良体贴?跟她一比,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自私,根本不配做她的妈妈。”   曾淑琴渐渐声泪俱下,怕停顿会被法官剥夺说话权,涕泪交流地坚持下去。   “昨天律师来看守所看我,说阿巧前天回学校参加了英语六级考试,请他带话给我,说她考得不错,对了答案至少能得600分。她身体还没复原,更别提心理创伤,这种情况下还坚持参加考试,只为了让我放心……这孩子、这孩子才刚满20岁啊,就遭受了一般人都难以承受的摧残,并且至今都没人还她公道,那些伤害她的人更是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过!有些事我实在想不通,今天就想当面问一问关少凯的妈妈。”   她激动转身,愤怒叱问正在走神的谢美兰:“你那么宝贝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将心比心想一想,别的孩子也是人家父母的宝贝!你能给你儿子奢侈的生活,为什么连起码的道德都不教给他?居然这样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他就是彻头彻尾的禽兽!今天我在法庭上认罪忏悔,是因为我触犯了法律,给社会造成了不良影响,并不想向你们母子道歉,因为真正不可原谅的人是你们!”   听众席哗然,不止洪家人,不少旁听者也感怀落泪。   法官敲锤要求肃静,宣布本案休庭,择期宣判。   法警正要带走嫌犯,洪巧呼喊着跑进审判庭,忍住伤痛颠踬着奔向曾淑琴。   “妈!”   她在门外听到养母的泣血告白,不能自抑地泪崩。曾淑琴也一样,此刻最放不下的就是她。母女怀着相同心情,彼此呼唤着紧紧拥抱,释放出洪流般的情感。   “阿巧,妈对不起你啊!”   “妈,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回家和我们团聚!”   洪巧捧着曾淑琴的脸为她擦泪,曾淑琴也用戴手铐的双手做着同样动作,在哭声中难分难舍。   家人们围上来急切安慰,保证会尽一切努力营救。   维持秩序的保安和法警开始催促群众离场,谢美兰惊疑不定地慢慢往外走,视线始终难以自拔地系在洪巧身上。   二十年来她全力以赴寻找女儿,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如今得到这重合点颇多的重大线索,也同时收获莫大的恐惧感,如同干渴的沙漠旅人得到一杯掺毒的饮料,该不该饮下?   生活没让她纠结多久,两天后她的办公室接到匿名电话,来电人称能提供关晴晴的下落,要求她支付100万作为线索酬劳。   谢美兰岂肯做凯子,立马派人追查,看对方是吃了豹子胆的勒索者还是真有可靠情报。   这晚洪万和离开餐厅工地回出租屋,半路中了埋伏。   “阿和,可找到你了!”   徐玲玉寻夫秦香莲似的拽住他的胳膊,好像忘记一年前是她狠心抛弃了男方。   洪万和虽向老母发誓与此女决裂,真见了面仍做不到冷面拒绝,慌道:“阿玉,你找我做什么?”   徐玲玉哭丧:“你这个没良心的,说好照顾我一生一世,这会儿不认账了吗?”   洪万和气恼:“当初是你主动甩我的,还让我别再纠缠你,怎么现在惹了麻烦,又想让我替你顶缸?”   他气她负心狡猾,却不能似她一般绝情,问她是不是得罪了黑社会和高利贷。   徐玲玉一一否认,说对方是她多年前的仇家,正四处追杀她。   “被他们抓住我真会没命的,阿和,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找你,求你让我先去你那儿躲两天吧!”   “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我带你去报警吧,靠警察比靠我强。”   “不行!我现在欠债上百万,债主都报警抓我了,去找警察就是自投罗网!”   “你说你这人怎么就是不学好呢?去年分手时还得意洋洋说人往高处走,搞了半天是乌龟爬泥塘,越爬越深!”   徐玲玉东张西觑,唯恐仇家突然出现,焦急央求:“到了你家再骂吧,这里真的很不安全!”   她挽住洪万和强迫他前行,洪万和无奈,只当江湖救急,再施舍些善心。   二人走出一条街,在一个僻静的拐角遭遇袭击。   洪万和没看清对方的人数和形容,先被黑布蒙头,挨了一顿拳打脚踢,双手双腿同时受缚,落入臭烘烘的垃圾桶。   徐玲玉的惊叫只在遇袭之初响了两声,直到歹徒们撤退再无声息。他挣扎半晌,被路人救出,现场已不见徐玲玉踪影,定是被那伙人掳走了。   他和搭救他的好心人上派出所报案,却只能交代与徐玲玉的对话,其他一问三不知。   警察调看事发地的天网,那个地点没有监控头,想必歹徒事前勘查过地形,特地选在天网范围外动手。   “目前只能筛查周边地区的监控器,看能不能有发现,这需要时间,请你回去等消息吧,我们会尽快立案的。”   洪万和不解:“什么叫尽快立案?我不是已经报案了吗?”   民警解释:“绑架案是严重的刑事案件,必须核实后才能立案。你现在提供不了有效证据证明你朋友遭绑架,案发地又没有监控器,如果劫匪后续联系亲属勒索赎金,就能立即立案。如果没有就等48小时后来报失踪,但失踪案也得提供受害者最近的住址,证明失踪前与谁有重大矛盾,或者失踪时携带了大量财物。”   这些证据洪万和一个都拿不出来,跺脚甩手干着急,民警耐心说明办案须讲程序,承诺会连夜安排人查监控,不漏放任何可疑目标。   洪万和唯有向天祷告,徐玲玉算不上好人,短命也是自作自受,只求别让她死在他眼皮底下,否则他仍会良心不安。   他报案时,徐玲玉被劫持到一座办公楼的地下室,见到了该大厦的业主。   “你是干什么的?”   谢美兰坐在软椅上抱手质问爬跪在地的女人,惨白泛青的白炽灯在她脸上投射出浓重的阴影,乍看惊心,细看可怖。   徐玲玉畏惧地望着她,经左右马仔恐吓,斗胆赔笑:“兰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玉啊,徐玲玉,以前在你家做过家政的。”   谢美兰追思半晌,神色陡变,这女人的确曾在她家做保姆,后因伙同另一保姆偷盗被她辞退,时间正是关晴晴失踪前一个多月。   “你为什么打匿名电话敲诈我?”   她音调转狠,徐玲玉更害怕了:“我欠了很多债,一时情急动起歪脑筋,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次吧。”   谢美兰不中骗,示意马仔逼供。   一双硬底皮鞋踩中徐玲玉右手,践踏她的手指,她痛呼抵赖,左手也被踩住,终于吃疼不过,喘吁吁招供:“我知道你家晴晴的下落。你找她找了二十年,如果我能让你们母子团聚,你会放过我吗?”   “你不说我现在就弄死你!”   “我说我说!其实吧,这事都得怪阿红,当年就是她悄悄把晴晴偷走的。”   阿红正是与她同被谢美兰辞退的小保姆,徐玲玉说此人记恨谢美兰,某天恰巧在公园遇见新保姆带着关晴晴散步,便趁其不备抱走孩子,想转卖给人贩子,一来赚几个钱,二来报复关家。   关晴晴失踪后,深圳警方全城搜索,阿红怕暴露,连夜带着孩子去榕州找她。   “她让我帮忙照看两天,等找到买家就来接人。但那会儿我已经在一户人家做工了,没法养孩子,只好寄放在亲戚家。我亲戚也要打工,过了两天催我赶紧把孩子抱走,阿红也一直没消息。我又急又怕,想不出其他法子,干脆把晴晴放到离我东家住处不远的冷巷子里,去找住在隔壁的老太婆,跟她说在那儿发现一个弃婴。那老太婆乐善好施,心肠出了名的好,马上就把晴晴抱回去了。他们找不到孩子的父母,没过几天决定收养晴晴。正好那家人的媳妇刚生完女儿,就说晴晴和那女孩是双胞胎,带到派出所上了户口,一直养到现在。”   谢美兰像咬钩的鱼被一寸寸拖出水面,慢慢起身,魂慑色沮地瞪着她。   “你说的那户人家是不是姓洪?住在海河路306号?”   徐玲玉看过轮、奸案和曾淑琴的公审报道,因而出昏招敲诈谢美兰。知道说出真相会遭荼毒,惊忙哀求:“兰姐,这不干我的事啊,都是阿红使坏,你要算账就找她,别拿我撒气呀!”   她极力把罪责推给下落不明者,恨不得挖个洞好钻进去避难。   谢美兰万箭穿胸,撕心揭底地厉吼着上前狂抽一掌,打得她哀嚎倒地,没来得及吐出嘴里的鲜血,又被她扯住头发揪起,另一边脸来了个雨露均沾,耳鸣眼花,真以为会命丧于此。   马仔们按住惨呼躲避的女人,方便主人施暴。谢美兰却像被抽去灵魂,突然呆滞,诡异地僵立数秒,直挺挺倒下了。   她借着噩梦在地狱观光,逃到哪儿都甩不掉洪巧哭泣的脸,在她注视下受遍十狱酷刑。   在病房里惊醒,黑夜尚未过去,陪护多时的秘书秦伟近前问候:“谢董,您哪里不舒服?我马上去叫医生。”   谢美兰阻止,指派一项紧急任务。   “洪家那个三女儿洪巧,你明天去找她的DNA样本,我要做亲子鉴定。”   “那那个阿玉怎么办?”   “找个能让她狠狠受罪的地方,到死都别放出来。”   秦伟已听马仔讲述谢美兰审问徐玲玉的经过,早在她昏迷时就将消息发给了关佩珊。   这对关佩珊来说是过时信息,深恨太早暴露,又将多一个人瓜分养父的遗产。换个角度想又很幸灾乐祸,苦寻多年的宝贝女儿被亲侄子带人轮、奸,主使者还是自己的亲儿子,谢美兰无论是当场疯掉,或者清醒着活受罪,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秦伟买通洪巧的主治大夫,医生利用化验为由弄到了她的血样。鉴定书迅速来到谢美兰手中,暴雨降临的夜晚,雷电令她万劫不复,亡灵般还家。   家里红飞翠舞,人欢马叫,关少凯的狗友们正开派对庆祝他伤愈,溜须拍马之声不绝,仿佛在吹捧高奏凯歌的英雄。   “妈妈你回来啦,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来陪我喝解晦酒的。”   关少凯率领几名死党迎接母亲,见她浑身湿透,立刻责骂随行者。   谢美兰烧红的心腾出火焰,冷不防抽他一耳光,疯狂触之即发,掀翻餐桌吼骂驱赶所有人,热闹转为动乱,音乐歌舞终止,尖叫碎声四起。   她在仓皇逃散的人群中看到侄子谢锐,膨胀的杀气觅到出口,操起一只酒瓶砸向他的脑袋,得手后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谢锐抱头躲避,血洒了一地。   人们争相逃离,包括以为母亲中邪的关少凯。最后只剩两个保姆躲在远处神丧胆落地观察形容狰狞的女主人,保持着随时撤退的姿态。   谢美兰找不到攻击目标,扔掉破酒瓶丧尸般摇晃着走上楼梯。她的意识很模糊,身体被奇特的感应操控着来到书房,走到陈列关晴晴照片的书柜前。   雪玉可爱的小婴儿在相框里朝她欢笑,晶亮的眼睛生机勃勃,但不消两秒钟,就与洪巧被泪水浸泡的绝望眼神重合,在她心房抓出横七竖八的血痕。   她贴胸抱住相框,嚎啕跪倒,额头用力撞击书柜,窗外的雷暴似乎是对她的审判,彻夜未息。   关少凯茫然悚疑地等候着,不时派保姆上楼查看,听说母亲整夜于书房呆坐,天亮时亲去查看,慢慢走到近处,中途被她额头的青紫惊呆,踌躇一阵方再次举步,而后低腰敛手问:“妈妈,你好些了吗?要不要请李大夫来家里看看?”   谢美兰还无法直视他,斜睨一眼,低声道:“你去叫严律师来。”   “找他做什么?”   “让他联系洪家人和解。”   关少凯大惊,忘却害怕急怒道:“你是不是真糊涂了?照那天开庭的形势看曾淑琴坐牢坐定了,警察也没抓到小锐的把柄,我们干嘛要跟洪家和解?”   谢美兰拼命压制冲动,冷冰冰下令:“叫你去就去,别问那么多。”   “我不去!除非你给出合理的解释!”   “你到底去不去!”   “你吼我也没用!我是受害者,没我签字什么和解书都不奏效!那泼妇差点把我捅成蜂窝,我非让她死在牢里才解恨!”   关少凯恃宠而骄,不成想极寻常的耍横会招来暴力惩罚,被一本精装书狠狠砸中,他躲在交叉的双臂后惊恐地打量母亲,不相信那残暴的眼神是针对他的。   “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谢美兰血红的眼珠融出两行痛泪,颤声坦言:“你知道洪巧是谁吗?”   他懵懂摇头,从母亲的表情里感受到剧痛。   “她就是晴晴。”   “……什么?”   “当年是被我们家辞退的小保姆偷走了晴晴,把她带去榕州交给同伙藏匿。那坏女人怕行迹败露,把晴晴丢在小巷子里,骗人说是弃婴,让一个老太婆捡到。那老太婆又让自己的儿子媳妇收养了她,给她取名叫洪巧。”   关少凯被无形的巨浪推倒,坐地后连滚带爬倒退数米,骇惧摇头:“一定搞错了,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谢美兰用麻木的状态镇压痛楚,声腔笼罩暮气:“我已经拿她的血样做过亲子鉴定,她千真万确就是晴晴。”   关少凯犹如经受活剐,痉挛数秒惨叫声撕裂喉头,学鸵鸟埋头贴地,阻止大脑运作。   谢美兰无力看顾他,向严律师发送信息后疲累郑告。   “我们不能再跟洪家为敌了,先写和解书,再帮他们向法官求情,无论如何不能让曾淑琴去坐牢。”   这是她目前仅能想到的补救措施,不愿让律师看到狼狈不堪的模样,得尽快收拾形象,走出书房时回头叮嘱捶地恸哭的儿子:“往后别让谢锐在我眼前出现,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关少凯垂死般跪爬着,视线无目的地透射,忽然碰到书桌上关晴晴的照片。他不如母亲对妹妹倾注深情,也一直将她当做至亲思念,想着重逢之后善加看护,怎料竟错手对她施以兽行。   他抬头咚咚撞击地板,但不管多么用力都无法偿还分毫罪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37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转身,不见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刚收到关家的和解提议,冷阳以为他们想借此阻止洪家继续追究谢锐,谁知律师说关家没提任何要求,甚至愿意帮他们向法官求情。   洪家人当前只求救出曾淑琴,取得和解书后上报法院,一周后法庭宣判曾淑琴犯故意伤人罪,因认错态度较好,并与受害者达成书面和解协议,酌情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半,缓期一年执行。依照我国《刑法》第76条规定:对宣告缓刑的犯罪分子,在缓刑考验期限内,依法实行社区矫正,如果期间表现良好,缓刑考验期满,原判的刑罚就不再执行,并公开予以宣告。   曾淑琴当庭获释,与家人相拥而泣。走出法院大门,冷阳发现谢美兰的座驾停在远处,可能看到他正朝那方张望,车即刻离开了。他难以对其古怪的态度释义,私下与洪爽议论,洪爽也不相信仇家会突然痛改前非,联系主办轮\\奸案的张警官,询问查办进度。   张警官说警方正对四名在押嫌犯做突击审讯,努力从他们的口供中寻找漏洞,也在持续监控谢锐的动向,防止他再度脱逃。   “警方不会放过任何罪犯,一定会追查到底,请转告你妹妹,我们绝不让她的眼泪白流。”   继母的案子过后,洪爽明白冷静最重要,将希望寄托于警察,引导家人过正常生活。   网络大战后洪欢恶名远扬,自动从榕大退学,家里想让她读技校,她不愿再浪费父母的金钱,说想去冷阳的餐厅打工,没特殊技能,当服务员还是够格的。   冷阳觉得她口齿伶俐又自来熟,很适合干这行,当即表示欢迎。历经数次考验,洪万好已拿他当儿子倚重,放心地把小女儿交给他,拜托他严加约束,多教她一些人情世故。   冷阳先问洪欢认为服务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机灵,记性好,反应快?”   “都不是,想做一名优秀的服务员,必须先学会微笑。我们餐厅的员工理念是:认同公司、快乐工作、微笑服务。微笑是一种没有声音的礼貌用语,服务员的真诚微笑能带给顾客亲近感,将友善、融洽、尊重、自信的形象和气氛传递给顾客,缩小顾客与餐厅的距离,为成功服务打下良好基础。你知道吗?肯德基的12种神秘配方之一就是店员的微笑。顾客到餐厅消费,除了满足物质需求,也需要精神和心理上的满足,服务员的微笑就是拉动业绩的有力方式。”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洪欢笑了好几次都不合格,不是用力过猛就是表情僵硬。   “姐夫你别为难我好不好,明知我整过容,笑起来肯定不自然啦!”   冷阳笑哄:“这跟整容没关系,你现在又没打肉毒杆菌,面部肌肉是正常的,稍微训练一下就好。”   他耐心传授她微笑技巧和正确仪态,说笑时表情要放松,别给顾客虚伪做作之感,注视时角度要平视,如果正坐着,见顾客到来要起立迎接。别对着人家频繁眨眼,眨眼次数尽量控制在每分钟6~8次。此外还要注意视线的位置,不能注视客人肩部以下的部位,否则容易给人目中无人的印象。   “微笑时要做到口眼结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里有笑意才不显得虚假。同时嘴角微微上翘,嘴唇略呈弧形,露出上排8颗牙齿,眉心自然舒展,眉毛微微上扬,保持这个笑容2~3秒。其次还要与语言相结合,做到声情并茂,说话语气柔和,音量适中,语速适当,不能过快也不能过慢。”   他讲解加示范,惹得洪欢打趣:“姐夫,难怪你笑得那么好看,原来有全套理论打底啊。那你平时对我们笑也是经过设计的?你刚和二姐认识那会儿,她说你是男版交际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如今看形容得很准嘛。”   冷阳辩解:“我对你们绝对是发自真心的喜爱,对外是存在一点技术成分。成年人混社会得注重仪态,情商更是必不可少,先尊重对方,自己也能体面。别看我常和你二姐斗嘴抬杠,在外面从来温文尔雅,说话言简意赅,态度不骄不躁,不管结果怎么样,首先挣到印象分。”   洪欢又调侃:“这不就是俗称的装逼吗?不过你单看是挺绅士的,瞧着很像有教养的公子哥。”   冷阳正经道:“我在穷光蛋时就形成这种风格了,像你们这一代的孩子受什么嘻哈流行元素毒害,审美经常非主流,觉得男人粗鲁、野蛮、冷酷、傲娇、怼天怼地才叫帅。事实是在成熟有内涵的人看来这种人极其幼稚可笑。打个比方,人际关系就像通关游戏,你所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关卡,博得他们的好感才能获得通行证。想让别人喜欢你,就得学会体量对方的情绪,同时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们女生不是最爱说‘连自己的体重都管理不好的女人也别指望经营好人生’吗?,同理,控制不好自身情绪的人,照样会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洪欢联系他的处事做派,不禁心悦诚服。冷阳让她明天去参加餐厅的服务员培训,到时他会具体阐述上岗要求。   受聘服务员总共50人,包括领班在内都由他亲自培训。   “餐饮行业没有太多技术壁垒,能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站住脚,取决于其服务能否留住顾客,而服务水平的高低又在于服务细节是否过硬,我们餐厅要在这方面做到极致。”   他在各个环节提出细致要求,比如在顾客排队时供应免费的水果、饮料和WIFI服务,如果是多人等待,还需提供扑克牌和跳棋供他们消磨时间。   当顾客就座,服务员必须积极送上热毛巾,并且每20分钟更换一次。为长发女士递上头绳和发卡,以免头发垂落在食物里。遇到戴眼镜的顾客须送上擦镜布,以免热气模糊镜片。如果顾客将手机放在桌上,就用小塑料袋帮他装好,以防油腻。如果顾客点菜太多,服务员须提醒其酌减数量,或建议点半分。如果客人带有小孩,要即刻送上宝宝椅,若条件允许,还要帮顾客照顾孩子。所有服务员须戴白手套工作,并时刻保持手套清洁,以防手指伸入盘中,给顾客造成不卫生的感觉……   此外还有几项禁令:不准给客人脸色看,不准与客人争吵;不准因客人的打扮轻视、议论;不准嘲笑不了解菜式、吃法、不懂得如何使用器皿,或者出洋相的顾客;不准与老顾客说其他顾客坏话;不准将顾客遗落在餐厅的物品据为己有。   这些条件听着苛刻到“变态”,换做消费者的角度看却不赖,真能贯彻想必能以“感情牌”征服顾客,赢得回头客和忠实粉丝。   想要马儿跑就得喂好料,冷阳也设立了员工激励机制,在餐厅章程中规定将每月纯利润的5%用于奖励当月优秀员工,将来干满一定年限的员工还可享受配股分红。每人每年保证一次免费国内旅游,所有国定假日都将获得300~500元不等的奖金。另外餐厅只重才能不看学历,哪怕只有小学文凭,踏实肯干照样能晋升。   优越待遇在榕州餐饮业内算得上独一份,员工们都殷殷期待,希望这位年轻的老板能带领他们向上拼搏。   冷阳忙到晚上11点,到家洪爽还没睡,正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着键盘。他走近看到屏幕上的表格里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物品数据,像是财务方面的文档。   “我看了财务交上来的成本预算,很多地方都不完善,这两天抓紧时间弄一弄,不然产品定价会受影响。”   “都有哪些问题呀?”   “他在计算成本时没把原料的损耗算进去,比如一份生炒牛肉需要150克牛肉,但制作过程中有损耗,要保证菜的分量就得多添加牛肉,算下来就不止150克了。另外饮料调料也有滴漏损耗,必须计入成本,否则积少成多,到时连多花的钱去了哪儿都不知道。还有,他计算毛利率的方法太单一了,餐厅原材料近千种,笼统的分也有鲜货,冻货,活物和干货四大类。鲜货在加工时会产生废弃物和下脚料,或者脱水、缩水减少分量。冻货在融化以后重量减少,每种货物含冰量不同,损耗的量也有差别。像鸡鸭鹅鱼这些活物,在暂养和宰杀后会有损耗。要计算这么多原材料的损耗率必须很了解原料采购和储藏知识,我一样样都列出来了,这么算数据才会尽可能的准确。”   冷阳浏览她统计的数据,对复杂程度叹为观止。   “爽姐不愧是学财经的高材生,能不能再兼任我们餐厅的成本顾问啊?照这么看来做餐饮业成本核算对专业性要求很强,真不是一般财务能搞定的。”   “我以前也不懂这么多,去香云上班才了解到这些细节。”   说完这句洪爽笑容渐消,情绪明显低落。   冷阳摸摸她的头,询问缘故。   她叹气:“在香云呆了几个月是学到很多餐饮业知识,可如果我不去那里上班阿巧也不会出事。”   近日洪巧伤势痊愈,长辈们想让她趁暑假换个环境休养,上周郑传香和曾淑琴领她和琳琳、香香去了恩平温泉乡避暑,计划玩到开学再回来。   住处是冷阳安排的,还赞助了全程的旅游经费,既代表他的心意也为了减少洪爽的愧疚。   但只有将所有罪犯绳之以法才能替家人解除压力。   “明天我再问问张警官,又过了半个月,案子应该有进展了。”   这次他们没失望,经过长时间艰苦审问,警方成功突破其中两名嫌犯的心理防线,迫使他们重新交代谢锐的犯罪事实。专案组已于今早向上级申请逮捕令,预计明天就能实施抓捕。   冷阳立刻与家人分享这一好消息,洪家人期待主犯归案,再拔出萝卜带出泥,揪住真正的元凶。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在这分水岭上又起变故。   当晚关佩珊打听到谢美兰不在家,回去取未带走的个人物品。进门时保姆神色怪异,支吾着问东为西,明显不想让她上楼。   过去她在家只忍受谢美兰母子压迫,对待佣人不缺威严,冷面训斥两句,昂然登上楼梯。   到了二楼她才明白保姆并非存心冒犯,谢锐来了,正在书房与关少凯激烈争吵。   她蹑步走到虚掩的房门前,透过门缝张望,地板上散落着好些摆件的碎片,谢锐刚好踢中一只半碎的花瓶,让它撞上墙壁完成二次碎尸。   “当初是你让我带人搞她的,现在又把所有过错推给我,不止坏还是个孬种!”   关佩珊单听这句就猜到冲突原因,关少凯这混球想是承受不了迫害亲妹的压力,同谢锐撕破脸了。   她只料中一半,谢家听到风声,准备连夜安排谢锐跑路。谢锐和关少凯感情深,临走前想向他交代几句,约好时间冒险来到关家。   自从得知洪巧身份,关少凯惶惶不可终日,对侵犯她的五人切齿痛恨,包括表弟谢锐。听说他将畏罪潜逃,竟逼他去自首,不久就在对峙中吐露实情。   谢锐听说洪巧是失踪二十年的表妹关晴晴,也似五雷轰顶,经不住混乱和压力,开始与表哥相互甩锅。   关少凯一心让表弟受惩罚,以为这样就能减轻要命的罪恶感,说了许多绝情无耻的话,气得他暴跳如雷。   “你要我去自首,那好,我们就一块儿到警察面前说清楚,然后你必须亲口向他们坦白,整件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我只叫你吓唬吓唬她,给洪爽一个教训就够了,可你这个黑心禽兽竟然带了四个人渣去搞她,要我说枪毙你们都不冤!”   “关少凯你少他妈睁眼说瞎话,你明明叫我下狠手整她,还说只要不搞死,一切都好办!从头到尾最黑心的人就是你,现在为了狡辩脸都不要了!我要是被警察抓去,第一件事就是揭发你!”   “揭发我?你有证据吗!无凭无据,你说上天去也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谢锐怒不可止,上前与之扭打,地上碎片成堆,二人狠命揪扯,都站不稳当。   关佩珊已提前两分钟用手机偷录他们吵架的画面,以便收藏这难得的把柄,她紧盯屏幕,突然看到恐怖的一幕:关少凯怒骂着尽力推了谢锐一把,后者倒跌时踩中一块碎片,脚底失滑仰面栽倒,后脑着地闷哼一声,紧跟着浑身抽搐,十几秒后渐渐停歇,一动不动了。   这一过程中大片鲜血自他脑后渗出,转眼淌成血泊。   已知室内转为凶案现场,关佩珊出奇冷静,持续多收录了半分钟影像,揣好手机走到楼梯口呼喊保姆,再与她们一道进入书房。   关少凯仍空壳似的杵在原地,双眼死死盯住谢锐,好像拼尽全力就能令这幻觉消失。   保姆们魂飞天外,依傍着不住往后缩。   关佩珊大胆上前,弯腰摸了摸谢锐的颈动脉,指尖触到死寂。又轻轻搬动他的头颅,只见喷血的脑干部位插着一枚被染成血红的瓷器碎片。致命景象让她不自觉地翘起嘴角,而后藏好狂喜,吩咐保姆叫救护车。   等外人离去,向关少凯朗声道:“他已经死了。”   关少凯的身体被噩耗解绑,倒退靠住书桌,惶恐无助地在她和尸体间倒换目光,犹如任人宰割的牲口。   关佩珊终于在他跟前找回尊严,得到一生的把柄,她报仇雪恨的时刻来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急救人员到场宣告谢锐死亡,保姆及时通知谢美兰,她在电话里下令禁止所有人轻举妄动,让关少凯呆在家里等她回来。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关少凯像被挂在刀尖上,战战兢兢龟缩卧室,见到母亲马上抓住她骇哭求救。   谢美兰心性刚强,不似他神昏意乱,问明经过后稳住阵脚说:“那衰仔做尽坏事,今天是天要收他,怨不得谁。当时都有哪些人瞧见了?”   听说无人在场,又问:“我听泉嫂说刚才关佩珊也在家,她看见你和谢锐吵架了吗?”   关少凯摇头:“谢锐倒在地上好一阵,她才和泉嫂秋姐一起进来,应该没看见。”   谢美兰点点头,正色吩咐:“小凯,妈妈现在去报警,等警察来了你就说谢锐是自己摔倒被瓷片插死的,你只是跟他吵架,没打他推他。”   关少凯的行为已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如按她的说法掩盖罪行,则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120人员做急救时破坏了凶案现场,保姆们也未目击案发过程,关少凯听从母亲指示,但有一点担忧。   “警察问我为什么跟谢锐吵架,我该怎么回答?”   “你就说我们家前些时候知道他果真带人糟蹋了洪巧,深感惭愧,所以主动与洪家庭外和解。今天谢锐来找你,你听说他想畏罪出逃,劝他去自首,就这样跟他吵了起来。”   “那我要不要跟他们说洪巧就是我的亲妹妹?”   “这个不能说!记住必须咬定谢锐是自己摔倒的,如果他们套你话,你就保持沉默,我让律师去替你周旋。”   警方接警后前来勘查现场,带走死者进行尸检,将几位当事人带回派出所讯问。关少凯虽有嫌疑,但因缺少证据,交代完经过便回到家中。   谢天赐听闻儿子死讯,先赶到市公安局法医鉴定科认尸,不久悲愤交加地来找关少凯算账。关少凯早外出避难,由母亲出面应付。   “大姐,我们家小锐是怎么死的?”   谢美兰直面弟弟的怒容,没有一丝胆怯。   “警察没告诉你吗?他想逃跑,小凯劝他去自首,两个人在书房吵架,他一激动想上去打小凯,不小心踩滑,被碎瓷片插中后脑勺,当场就死掉了。”   谢天赐之所以来就因为不肯轻信这一说法。咬牙含泪道:“大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跟我说实话,小凯是不是知道警方要逮捕小锐,怕他供出自己,所以杀人灭口?”   谢美兰断喝:“你少胡说!犯罪的是谢锐,关我们家小凯什么事!”   她公然抵赖,嫌疑更重,谢天赐登时激愤:“你见死无对证,就开始抵赖了!?上次我跟你说得清清楚楚,小凯想报复洪爽,唆摆小锐去搞洪家的三女儿洪巧,所有坏事都是他策划的,我们小锐不过是炮灰!”   谢美兰猛然怒视他,双眼一片赤红:“提起这事,我还想说一句,你们家谢锐纯粹死有余辜!你知道洪巧是什么人吗?她就是我的晴晴,小凯的亲妹妹!”   谢天赐挨打似的闪了闪腰,失声细问,听完阴差阳错的经过,一时没了主张。   谢美兰借地泄恨,流着泪怨怼:“要是没这场祸事,我们母女已经团聚了,就因为谢锐下毒手,我这辈子都可能认不回自己的女儿。你能有今天的富贵,全靠我这个大姐帮衬,亏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要报答我,结果报恩的方式比别人报仇还狠!”   谢天赐气势已泻,回想前因后果,纵有不甘也难强硬征讨,压抑道:“大姐,是我教子无方,小锐听任恶人摆布也是他自作自受。但为人父母不能坐视子女冤死,你心疼你的女儿,我也心疼我的儿子!假如小锐真是自己作死与人无尤,我会认命。但如果他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为他报仇雪恨,这话你且牢牢记住了!”   与弟弟对立固然会损失许多利益,但还不是目前最可怕的情形。   次日,关佩珊来到谢美兰办公室。谢美兰这一夜都在惦记她,要说本案有什么重大破绽,这养女就是当中最揪心的一环。   “妈妈,昨晚我收到警方电话,他们听说谢锐死的时候我也在家,要求我去做笔录,我已经答应他们下午过去,您看我到了那边该怎么开口呢?”   双方知根知底,套路都多余的,谢美兰黑脸直言:“昨天你都看到什么了?”   关佩珊也懒得和她磨蹭,当场展示那段视频,顺便饱览她的惊慌。   “我没猜错的话,您一定让少凯否认行凶事实,推说谢锐是意外身亡。待会儿我去派出所,什么都不说,只要拿出这段视频,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美兰真想立刻杀了她,粗声警告:“衰女,你活得不耐烦了?”   关佩珊微笑:“我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您不会傻到以为我没做保险措施就来找您摊牌吧?”   “你想怎么样?”   “想让你用你手上香云50%的股份来交换这份证据。”   “你做梦!”   “如果我的美梦做不成,你的噩梦就开始了。我问过律师,即便是过失致人死亡也会判处3年以上7年以下徒刑。况且舅舅认识不少道上的人,要知道谢锐是被少凯杀死的,恐怕不会让他活着走出监狱。”   为了示威,关佩珊说完作势要走。   谢美兰维持不了台面,急道:“你不能这样对小凯!否则你爸爸会怨你的!”   关佩珊厉色注视她数秒,冷笑:“现在想起跟我提爸爸了,你心里真有他,就不会一直虐待我!”   谢美兰心潮激荡,翻开积满灰尘的陈年旧账,犹豫着披露本想死守一生的隐秘。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你嫌弃我,又怪我弄丢了你的亲女儿。”   “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你的确不是我亲生的,但老关却是你的亲生父亲。”   一个浪头扑面打来,关佩珊怔愣,更多详情纷至沓来。   “我和老关婚后不久,他就在外面养了情妇,等我发现时那狐狸精已经快生了,那个野种就是你。我辅佐老公白手起家,他才刚刚发达就见异思迁,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费尽心机才打败小三留住他。你亲妈拿了一大笔钱走人,却嫌你累赘,硬是扔到我们家。我说送去孤儿院,老关舍不得,逼我收养你,最后还拿离婚来要挟。我无奈妥协,但也提出条件,让他发誓永远不承认你是他的亲生女。”   尽管夫妻达成了协议,丈夫对关佩珊的疼爱却像一把利刃时刻扎在谢美兰心窝。生下儿子后,情况也未好转,她以为是丈夫偏疼女儿的缘故,想着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女儿就能完全夺回他的心。   关晴晴的出世实现了她的愿望,丈夫经不住她逼迫,动了送走关佩珊的心思。谁知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女儿就被小人盗走。关老板认为这是上苍对他的警告,更坚定地维护关佩珊,因此事上的分歧渐渐与谢美兰离心,做了十几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全靠利益捆绑两颗早已凉透的心。   无须多问,关佩珊已全然明了养母的心态,类似沉冤得雪的感慨令她热泪盈眶,恨意也更理直气壮,急切追问:   “怪不得爸爸那么疼我,原来我真是他的亲女儿。那我亲妈又在什么地方?她过得还好吗?”   谢美兰靠深呼吸压制怨恨,答道:“她过得比你我都好,我可以给你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甚至可以陪你去找她,但见面以后是什么情形都得由你自己应对。现在你知道少凯是你的亲弟弟了,能不能放他一马?”   她急中失智,忘记血缘并非灵丹妙药,难以化解二十多年的积怨。   关佩珊从容拭泪,恢复方才的冷酷笑容:“既然我是爸爸的亲女儿,就更有资格继承他的事业了,你和你的亲信贪婪短视,不配拥有香云的经营权。看在爸爸的份上,我让你继续担任董事长,但必须让出一半股权,今后酒店的事务都得由我做主!”   “你!”   “你想骂我狠心?这点我自愧不如,你以前动不动就说我不配做关家的人,从现在起休想再拿这句话贬低我!”   她斩钉截铁,没留半分商量的余地,而后伸手索要生母的信息。   谢美兰满脸败军之将的晦气,却爽快地满足这一要求,好像判定她会受挫似的。   不到半个月,关佩珊如愿取得了香云的股权,也收到生母的回音,无端领受一次羞辱。感觉像走上坡路时被石头砸中,令她新增怨念,当晚约贺阳出来陪她喝闷酒。   贺阳还以为她想同自己分享胜利,见面先道喜:“听说谢美兰向你赠予了一半股权,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平淡一笑:“用了一些从她那儿学来的小伎俩,还顺便知道了一个秘密。”   听说她是关老板亲生的,并与生母取得了联系,贺阳更认为是喜事。   “你生母在哪里?生活过得怎么样?”   “她在新加坡,嫁给了一位老华侨。”   那华侨家资巨富,长期驻守亚洲富豪排行榜,关佩珊的生母是他第四任妻子,名下有两个儿子,可都不受宠。几个继子继女也与她不睦,长期明争暗斗,讨是寻非。   她使出浑身解数自我包装才嫁入豪门,深恐做小三和私生女的黑历史曝光,此前已数度遭谢美兰敲诈,为保密出血不少。这次关佩珊本人出面,更令其慌张,以为也是来勒索的,派人与之谈判,要她开个一口价,买断这件把柄。   关佩珊从小寄人篱下,饱受养母嫌弃,母爱只存在于想象中。如今找到生母,对方仍将她视作灾厄百般排斥,她的个人价值没得到提升,反而再次下滑。   “那你是怎么回复她的?”   “我说体量她的处境,不会再去打扰她。”   答案经过美化,那天她羞愤不过,向代理狮子大开口,又经过一番恶俗的讨价还价,取得了一笔可观的封口费,用做创业基金也足够了。   贺阳以为她没索要财物,颇为惋惜,又觉得这才符合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忙柔声抚慰:“你做得很好,保持了尊严,又照顾了亲情,如果我是对方,一定会深感愧疚。”   关佩珊正需要支持者来为她提供心理上的满足,继而强化自身的受害者形象。   “这件事最让我难过的地方在于,它让我明白了一个事实,我在亲人们眼里就是负担和累赘。以前我一直认为爸爸是爱我的,现在才知道他为了同谢美兰和平共处,竟能狠下心终生不与我相认。他明明知道养女的身份让我很自卑感,这种痛苦是再多宠爱都弥补不了的,可就是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扮演开导者必须摆正三观,伪善也是贺阳的强项,平和劝解道:“我想关老板临终前很想告诉你实情,这正好能解释为什么他病危期间谢美兰不许你们父女见面。”   关佩珊柔顺接受这一说法:“也许是这样吧,可爸爸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弥补我所受的委屈。”   “我就不行吗?”   他凑近阻止她倒酒,拿走酒瓶后继续握住她的手。   “任何限制都是从自己的内心开始的,不要以为没有父母就是孤儿,亲人可以通过寻找获得,我自信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关佩珊莞尔一笑,未置可否。   近日她若即若离已渐渐让他失去淡定,略带焦躁地追问:“老在你跟前自作多情,我觉得自己快成小丑了,能不能给我一点回音,让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是否有分量。”   她像个高明的棋手,轻轻翻转掌心握住这枚棋子,情意绵绵说道:“如果我不重视你,今晚就不会叫你来了。”   周六餐厅正式开业,今晚冷阳和洪爽去落实一些准备工作,11点开车回家,经过木樨路一家酒吧,见一对青年男女正沿着街道牵手而行。   “那不是贺阳和关佩珊吗?”   听冷阳说人已掠过去了,洪爽忙探头回望,冷阳特地减速,问她看没看清。   “还真是,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贺阳和姜秀娜分手了?”   洪爽惊讶但疑惑尚未发散开,冷阳看事通透,嗤笑:“贺阳还在福满堂上班,要是跟姜秀娜分手了,以那大小姐的脾气能容得下他?”   “你是说,他背着姜秀娜脚踩两条船?”   洪爽一琢磨当真有迹可循。   “我记得去年年底有一天我看见他们在圣心教堂附近一家餐厅吃饭,关佩珊还出来跟我打招呼,难不成那会儿就有了苗头?”   冷阳对此不感兴趣,却不妨碍他嘲讽贺阳:“渣男都是有惯性的,一朝劈腿,终生出轨。姜开源当了一辈子渣男,女儿也被人渣,算是孽力回馈吧。”   洪爽越想越气,自嘲:“我也被夏蓓丽的孽力连累了吧,居然跟这种人交往了十年,真是人生中的头号污点。”   冷阳忙拍肩安慰:“别这么想呀,哪个女人年少时没爱过一两个人渣,你就当他是用来锻炼你的眼力的,不然怎么能提高鉴赏力,找到我这种优质老公。”   他一说话空气都是甜的,洪爽郁闷顿解,嬉笑夸赞:“阳哥,我发现你情商真的很高,人如其名,就是冷天里的暖阳。”   冷阳坦然受之:“知道高双商男人的魅力了吧,现代社会更重智慧,拳头不如脑子,腹肌不如腹黑,放心跟着我吧,保证只有惊喜没有失望。”   调笑几句,洪爽问要不要揭穿贺阳劈腿的事。   “别管了,他和姜家人是同类,就让他们相互伤害不好吗?我借喜万家的场子和姜开源打了大半年游击,现在终于要转入正面战场了,你得全神贯注陪我打好这场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餐厅开业宣传很重要,洪万和等人最初以为冷阳会像其他餐馆那样印制大量宣传单,这个步骤是出现了,但形式不同寻常。冷阳将传单印成了名片大小,内容很简单:限时免费抽奖,中奖率100%,奖品价值30元~400元。时间段:中午11点~2点,下午5点~8点。后面附带餐厅地址。   视觉效果突出,极具诱惑性。   他派人提前两天发出2000张卡片,开业当天陆续来了八、九百人,按计划安排免费抽奖,奖品有价值30元的餐巾纸一袋(15%中奖率)、80元的红酒或白酒一瓶(35%中奖率)、餐券100元(25%中奖率)、餐券200元(20%中奖率)、餐券400元(5%中奖率)。   抽奖时段正好是饭点,活动规定抽中酒水的人必须退还酒瓶,如要带走须支付20元押金,退瓶时归还。   酒不是饮料,不能口空一次喝光,很多中奖者觉得付押金麻烦,干脆在店内用餐。一个人喝不了一瓶酒,还会约几个亲友来聚餐,一顿饭至少消费两三百元,这样拥有了客流也不会亏本。而抽到餐巾纸的人也大多因为赶上吃饭时间趁便尝一尝新店的口味,一袋纸巾30元看起来很划算,会吸引更多人来抽奖。   至于餐券有独特的使用规则,额度不能一次性使用,每次可减免10%现金,不限次数。比如一顿饭消费100元,可凭餐券减免10元,100元的餐券可使用10次。   餐厅的利润在50%以上,扣除10%盈利,仍可赚到40%。这么一来凡是抽到餐券的人就被锁定为长期顾客,今后还会常来,直到把餐券上的金额全部用光。这是人们爱占便宜,不喜吃亏的心理决定的,通常百发百中。   靠这套营销手段,餐厅第一天就获得了超出预期的营业额。第二天没发放卡片,仍有四五百人前来抽奖,轻松带动流量。由洪爽带领的厨房团队也不负众望,以出色的菜品赢得食客们的赞誉,几道招牌菜迅速售罄。   餐厅使用了关注微信公众号点餐的模式,其中包括了“分享用餐体验”功能,一些顾客吃饭时随手将图片感受连带餐厅公众号发送到朋友圈,为餐厅做起免费推广。而店内最有特色的噱头就是“正宗福满堂”这一看点。   装修公司按冷阳的意思在餐厅大堂悬挂了若干冷长生生前与当时光顾福满堂的各界名人的合影,并用一块檀木版雕刻了本店的渊源。这块雕版古色古香引人注目,客人们看过简介,得知该店老板是福满堂创始人的后代,不禁好奇他与福满堂现任掌门姜开源的关系,一些好事者见了冷阳当面询问,他总是委婉答复。   “老榕州人都知道福满堂是我们冷家创立的,我母亲是冷长生的独生女,本店的主厨也是我外公的嫡传弟子,所以我们这块招牌才是正宗的。”   有人质疑他冒用招牌,他也应对从容。   “冒用招牌的另有其人,我们已经在进行维权工作,如果您对此感兴趣,不妨留意进展。”   这些说辞引发人们强烈的八卦欲,网上也开始出现爆料,说“正宗福满堂”的老板冷阳是福满堂董事长姜开源与前妻生的儿子,姜开源当年搞婚外情,离婚时设计从原配手中夺走福满堂的经营权,迫使原配净身出户,带走儿女漂泊流浪,历经心酸困苦。冷阳如今是知名营销推手,想延续冷氏福满堂的经营理念,拿回属于冷家的招牌,于是成立了这家店,店内的主厨是其外公冷长生的亲传门生,其产出的菜品才是纯正的老福满堂口味……   名人的家事历来为大众津津乐道,此等狗血到极致的家族恩怨胜过经典八点档肥皂剧,不到一月传遍榕州大街小巷,进而扩散至全国各地。   越来越多人来到餐厅,起初本着猎奇的动机,却因一流美食和堪称完美的服务收获满满惊喜,吸纳许多回头客。   洪欢培训时还觉得冷阳纸上谈兵,正式上岗才对他的社交能力心服口服。看见丝袜破洞、假睫毛脱落的女顾客,他会让服务员递便签提醒。有残疾人或带病残儿童的顾客来到,他都会不着痕迹地将他们安置在僻静座位。下雨天会亲自打伞去迎接在餐厅门外下车的顾客。或者在送走客人时亲自为他们开车门。借婴儿床给带幼儿的顾客,安排服务员照看儿童活动区的小孩子,带领他们做游戏。   由于生意火爆,开业仅一个月就发生不少令她印象深刻的事件。   一次一位顾客打碎了一只很贵的盘子,她见了只想着如何索赔,冷阳正好路过,抢先上前问那顾客是否受伤,又请在座者暂时别动,亲自快速清理完碎片,才向对方微笑说明:“对不起先生,您打碎的这只盘子是比较贵重的景德镇瓷器,您看您也是不小心的,我们餐厅就不要求您赔偿了,但待会儿结账时也不好再给您优惠,请您见谅。”   全程温和殷勤,观感极佳,那顾客怪难为情的,后来主动办了一张会员储值卡以表歉意。   还有一次洪欢不慎踩脏一位女顾客的皮鞋。那贵妇生得一副尖刻相,当即大声吼骂,她忍不住要还嘴,冷阳及时出现,问明情况后立刻向顾客赔笑道歉:“对不起女士,我马上帮您弄干净。”   见他俯身掏出纸巾为那女人擦鞋,洪欢当场懵住,又听他起身后笑盈盈夸赞:“您的鞋真漂亮,一定很贵吧?”   那女人被他恭维得回嗔作喜,一团和气地离开了,之后连续几天带人光顾,都跟冷阳有说有笑,帮他牵线让好几家公司选定这里做商户会餐地点。   洪欢起初觉得他姿态过于卑微,说身为老板不该这么低三下四,反被他教育:“我这不是低三下四,是在其位谋其职,服务行业的工作宗旨只有一个:让顾客满意。表面看我讨好逢迎客人似乎受了委屈,可小小一点付出就能收获丰厚回报,不是很值吗?”   他心态位置摆得正,但对待顾客并非一味迁就忍让,遇上心怀恶意的人也能有礼有节周旋。   有顾客结账时执意要求多打折来抵消发、票,还以其他餐厅举例。他看到就会说:“对不起,先生,我们餐厅没有这项规定,餐厅不开发、票是逃税行为,躲避税务的餐厅必然会逃避其他检查,您认为这样的餐厅值得信赖吗?这样吧,我们正在搞老顾客积分活动,我现在就给您办理积分卡,将您的积分累计到卡里,等攒到一定额度就能享受更多优惠方案。”   成功转移对方注意,很少有没脸没皮的人会继续纠缠。   这天有位顾客偷拿了餐厅价值200元/只的青瓷茶杯,洪欢清点杯子时及时发现了,赶忙叫住那位客人:“先生,你是不是把我们的杯子拿走了?”   那顾客很不高兴,吼叫:“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拿你杯子了?”   洪欢记得餐厅不许跟顾客吵架的禁令,也怕惊动其他顾客,忙去报告冷阳。冷阳趁机给她做示范,在餐厅门口截住偷窃者,友好地请他借一步说话。   “先生,您刚刚喝茶用的杯子好像失踪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请您仔细回忆一下,看是否遗忘在了哪个角落里。”   客人抵赖:“你还怀疑我偷东西?有证据吗?!”   他笑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们餐厅监控头很多,不介意的话麻烦您跟我去瞧瞧。”   客人顿时怂了,羞窘毛躁地掏出茶杯递给他。   冷阳笑容不变,接过茶杯幽默道:“这杯子真调皮呀,把您的包当成家了。非常感谢您今天的惠顾,欢迎您再次光临。”   那人走后洪欢忍不住嘀咕:“他就是小偷,你干嘛跟他客气?”   冷阳说:“我直接说他是小偷,他肯定不承认,僵持不下会影响餐厅的营业秩序。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不过是贪小便宜,适当维护他的自尊,给他个台阶下,让他体体面面离开,我们才不会蒙受损失。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就照我的方式处理,便宜的器具就说当做纪念品送给顾客,贵重的如果要不回来,就把价钱记入餐费,偷东西的人自知理亏,不好意思计较的。”   洪欢事后向洪爽讲述此事,说:“二姐,你当初真没说错,姐夫真是个标准的交际花。今天这事要是由你出面,说不定都闹出大阵仗了,哪像姐夫,随随便便两三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怪不得他年轻轻就能发迹,处事真有一套。再配合他那张脸,到哪儿都吃得开。”   洪爽这些日子也对丈夫的交际手段有了深入认识,在家还是调皮轻浮的幼稚鬼,一出门立马成熟稳重,滴水不漏,能在两种全然相反的模式间自如切换,精分技能炉火纯青,值得她认真学习。   冷阳想快速提高餐厅知名度,没几天使出新招,租回一辆售价600万的劳斯莱斯魅影,说要开着它去送外卖。   不用说这也是炒作花样,他筛选外卖订单,选择当街的门店亲自服务,第一个客户是一家石材批发市场的门市部。闪亮的豪车停靠在店门前,店主看到走出驾驶室的西装美男还以为大买家临门,再没想到是来送外卖的餐厅老板。   冷阳热情礼貌地送上他们订购的菜肴,说中午订外卖的人太多,外卖小哥忙不过来,怕顾客等太久只好派店员去送,他也趁便搭把手。   “听说用餐者里有老人,我让店员把附赠的酸梅汤换成银耳羹了,这样更合牙口。还按人数赠送您几副一次性碗筷,免得您洗碗。”   店主见他排场不一般,大有纡尊降贵之态,乐得不停道谢,亲切地送他上车。相邻店铺的人也瞧见这辆豪车,后来听说情况,都传为奇谈。   冷阳连续送了半月外卖,配合人为宣传,榕州不少人都得知“正宗福满堂”的帅哥老板开着劳斯莱斯送外卖。从此外卖订单不断激增,许多顾客认为这事又酷又好玩,订餐只为一睹为快。还有人见到冷阳要求合影留念,用于网上炫耀,从而引发跟风热潮和网红效应,几乎每条信息都会夸一夸他的颜值,意外招揽更多顾客慕名探店。   冷阳顺势推出了“长得好看能免单”的噱头。规定凡到店消费的顾客可在门口的“容貌扫描仪”上进行扫描,获得相应的扫描码。凭扫描码排队点餐的同时会有整形专家根据相应标准对顾客容貌评分。每半小时得分最高的前五名顾客将享受免单福利。   此举迅速吸引了顾客和媒体关注,网友也纷纷转发消息,一时成为榕州市民乃至全国互联网热议的话题。   冷阳对家人解释原理时说:“比起免单的诱惑,顾客对自身颜值的得分更感兴趣,如果享受了免单福利,证明他颜值很高,自然会拿到朋友圈炫耀一番。‘靠脸吃饭’这一话题也符合媒体博眼球的业务需求,线上线下免费替我们宣传,帮我们快速引流。这样能节省一大笔推广费,免单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话题的热度超乎想象,“正宗福满堂”一时爆红,附带的狗血八卦也铺天盖地传遍全国。多家知名媒体正式登门采访,向冷阳求证网络传闻的真假。不久,姜开源便看到一则由著名网站制作的相关视频。   “记者:冷先生,网上流传的您与姜开源的恩怨属实吗?   冷阳:关于这件事请您先去采访姜开源,再来问我,然后对照我们各自所说的版本,会对问题有更全面的了解。   记者:有人质疑事件真实性,说您冒充姜开源的儿子,盗用福满堂的招牌,从中谋利。   冷阳:我鼓励质疑者向姜开源举报,他的反应将证明一切。至于招牌,我是冷家唯一的传人,我餐厅的主厨是我外公冷长生的嫡传弟子,这些都有证可考。将餐厅命名为‘正宗福满堂’是想同山寨货区分,只有冷家经营的福满堂才是正品。   记者:听说您太太是姜开源夫人夏蓓丽女士和前任丈夫的女儿。   冷阳:是。我和我太太从认识到结婚还不到半年时间,我把去年定义为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年,就因为遇见了她,我们感情非常好,也是事业上的最佳拍档。   记者:你们的身份很特别,相处时不觉得尴尬吗?   冷阳:这问题有点多余,既然能做恩爱夫妻,又怎么会尴尬呢?   记者:姜开源和您有联系吗?   冷阳:没有。   记者:为什么呢?   冷阳:这得问他,我出生到现在他都没联系过我,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记者:那您恨他吗?   冷阳: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很难产生爱恨吧。   记者:我们了解到您在营销领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为什么突然改行做餐饮?还为餐厅起了这样敏感的名字,是想和姜开源对抗吗?   冷阳:当年我母亲是福满堂唯一的继承人,没能守住祖业让她饮恨终生,我开餐厅是想为家母弥补遗憾,另一个目的是让顾客们认识到福满堂这家百年老店真正的风貌,纪念我的祖辈们。   记者:您就不怕惹上法律纠纷?   冷阳:我想有人比我更害怕。   记者:能说说您的正宗福满堂和福满堂的区别吗?   冷阳:我诚恳邀请您和朋友到店体验,亲身感受比听我口说更真切。   记者:您好像断定您会胜出。   冷阳:自信是靠实力给的,水准不达标又怎么敢自称正宗呢?”   ……………………………………   面对尖锐提问,冷阳始终温和从容,好像已识破对方是姜开源的雇佣兵。   姜开源恼愤地关掉视频,冲一旁待命的贺阳发火:“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反被这衰仔套住了,这个访谈绝不可以播出,叫他们立刻销毁!”   贺阳说:“冷阳接受了好几家媒体采访,一些不受我们控制,迟早会有类似新闻面世,就算没有,他也会自己制造。”   “正宗福满堂”开业以来,姜开源和福满堂已接到无数媒体询问,一律采取冷处理,但讳莫如深的回答形同默认,网上骂他“渣男”、“负心汉”的人越来越多,或将损害到企业形象。   姜开源知道冷阳这套组合拳都可归纳为激将法,舆论关注度越高,自己就会越被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借题发挥掀起大动静。   谈判是唯一可选途径,派一般人做代表恐难胜任,还存在节外生枝的风险,他再三思筹,将任务交给贺阳。   “你去告诉他我们的底线,他要是不肯让步你就马上走人,切忌多话,免得再被他抓小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贺阳在冷阳的办公室等了三个多小时才见到他,这人露脸时操着客气疏离的官方态度说:“不好意思贺先生,让你久等了,我很忙,现在只有十分钟空余时间,请你尽量长话短说。”   贺阳料到这一境况,也很沉得住气。   “冷总,我刚才参观了贵店,真的很不错。特别是厨房,设施环境的确不比我们福满堂逊色。”   冷阳不怕他绵里藏针,谈笑自若地完成反讽。   “谢谢夸奖,不过下次参观时最好找个服务员带路,我们餐厅的后厨有很多保密环节,随便乱闯可能会被人误当做商业间谍。”   贺阳不能把时间耗在嘴仗上,直言:“冷总,我大致了解过你的经历,单是前年你就在药品、化妆品、IT等行业策划过5宗非常成功的营销案,每一宗都让你收益上千万,在业内拥有很高的口碑名气,专心做下去成为行业领军人物指日可待,前景比开这家餐厅好得多,何必改行,扔了西瓜捡芝麻呢?”   冷阳嗤笑反问:“你连我的目的都不清楚,拿什么跟我聊呢?”   “……恕我猜测,你或许想走捷径,凭借自己的身份直接分享福满堂当前的红利。姜董事长让我转告你,这点要求他还是能满足你的,合资企业的股权牵涉到与华夫的商业纠纷,暂时动不了,但他可以把他名下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股份分你一部分。你想用福满堂的招牌也行,不过必须承认这家餐厅是福满堂旗下的分店。”   贺阳换位思考,如果是他就会先接受这个丰厚条件再从长计议。毕竟这种瞬间暴富,名利双收的美事,常人一辈子都遇不到。   然而冷阳果断打脸:“你见过有正版货依附在山寨版名下的吗?我要的是完整的福满堂,不是和谁分享。”   他的狂妄最易激起心胸狭窄者的怨怒,贺阳沉声道:“冷总,做人最好实际点,耍无赖解决不了问题。”   冷阳表情控制力比他高得多,文雅微笑:“贺先生,你用这种带侮辱性质的字眼跟人交涉,好像不太妥当。”   “我是在奉劝你,别引火自焚。”   “我也想提醒你,别危言耸听。”   “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商标法,打官司绝对没胜算。”   “我不求胜算,只要公道。”   “你真以为凭这点小打小闹就能搞垮福满堂?”   “你是不是留学太久,中文水平下降了?我从没说过要搞垮福满堂,而是完完整整地把它拿回来。”   “就算姜董事长把他名下的股份都给你,另一半股权还在华夫集团手里,你现在同时侵犯着他们双方的利益,姜董事长可以不跟你计较,但华夫不会!”   近日华夫集团也就“正宗福满堂”冒名一事不断对姜开源提出质询,要求他维护股东权益,阻止冷阳的侵权行为。姜开源知道对方是在借力打力,想利用此事打压福满堂的声誉和发展,压低企业价值以完成他们低价收购整个集团的目的。   冷阳心如明镜,也想借用华夫的刀,轻松笑言:“谢谢提醒,我正期待着华夫接下来的行动,你不妨告诉他们,千万别对我手软。”   十分钟已到,他道声失陪,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边走边穿,到了门口回头向气懵的人补刀:“下次让姜开源换个代表吧,可能是我太迷恋我太太了,看到浪费她大好青春的人就忍不住火大,请你以后尽量别在我眼前出现。”   这次谈判后网上出现了大量贬低“正宗福满堂”服务、菜品质量和卫生的负、面、消、息,各大美食评论、团购平台是重灾区,一周内涌现数百条差评。这些差评有不少的菜品配图卖相奇差,绝非在店内拍摄的,更多是空口留评,显然在故意造黑料降低餐厅信誉。   洪爽断定是姜开源下黑手,问冷阳该如何抵抗。   这回冷阳使用了简单粗暴的方式,联系网站向这些水军差评用户发律师函,起诉他们造假损害餐厅名誉,并在公众号和官博挂出声明。两天内发出上百封律师信,再度引发关注。   有网友说餐厅敢走法律途径,足见有底气的,被人陷害的可能性很大。   也有人质疑这官司怎么打,就算差评者不能证明评论属实,可餐厅又拿什么证明对方在撒谎?   还有水军带节奏说这是餐厅的炒作行为,本质贼喊捉贼。   冷阳也派出水军在各平台控评,分析那些差评号的破绽,炒热话题,将舆论关注点往谁在迫害“正宗福满堂”的猜疑上带,引导大众怀疑姜开源。   想象力丰富的网民共同编纂了一部“豪门争斗”大戏,连续数日热度居高不下,福满堂的官博被八卦评论攻占,人们不仅急着看诉讼结果,还预约了后续单元,提前为福满堂颁发年度最佳狗血故事奖。   律师函发出后效果立竿见影,那些差评和抨击言论快速消失。冷阳事先截图为证,不怕鱼儿漏网,但诉讼期漫长,他还想造点料,不久敌人投其所好地自动领了一道送命题。   时逢国庆期间,餐厅生意爆满,午餐时间段一名在大堂就餐的顾客突然大声吵嚷,说菜里有蟑螂。   服务员立刻上前查看,那顾客生怕周围人听不见,不住扯嗓叫骂,还端起红烧排骨让临近餐桌的人客人看浮在表面的大蟑螂。客人们惊讶恶心,一齐扔下筷子,要求餐厅给说法。   冷阳闻讯,先派人查看监控,到场后恝然安抚愤怒的人群:“各位先别着急,我们餐厅执行国内最严格的卫生规范,尤其是厨房,绝对无四害。一道菜从制作到上桌,会经过好几道关卡,这么大只蟑螂厨师和服务员不可能看不见。我已经叫人去调监控了,事情究竟如何,待会儿大家看了监控视频就会明白。”   厨房由洪爽管辖,他百分百放心,这顾客坐在大堂最偏僻的角落,事发时态度又很可疑,八成是来搅事的。   那人听说他要调监控,蛮横地骂他抵赖,还企图动手制造冲突。   冷阳让保安按住他,好言劝其莫冲动,又悄声吩咐领班派人留神其他地方的顾客,谨防有人声东击西。   几分钟后录像送到,已定格其中一幕。只见那客人正以隐蔽的姿势朝菜碗里投放东西,放大数十倍观察,那黑乎乎的事物就是碗里的大蟑螂。   “这位先生,你肯定不知道本店餐饮区每十平方米就有一个高清监控头,在这里做任何小动作都逃不掉拍摄。正因如此,我才有底气状告网上的恶意差评者们。他们要是真在这里用过餐,发现菜品外观与宣传不符,或是吃出头发苍蝇,遭遇服务员粗鲁对待,监控录像都会为他们作证,如果是胡编乱造的,那些视频也会成为指控他们的证据,就像你现在这样。”   冷阳说完,严肃吩咐身边服务员报警,再向围观顾客致歉。   冤情解除,看客们纷纷指责恶意陷害者,有人立马上网联动,客串起新闻主播。   这时监控室的保安向冷阳报告,说查看监控时发现那放蟑螂的客人还有两名同伴,就坐在大堂另一方。   冷阳远远望去,那两个人正招呼服务员结账,心想他们既是同伙,又与那蟑螂客分坐两处,不可能是把风的。一定也想黑一手,刚才被服务员盯得紧,没机会行动,见同党败露就想开溜。   他带保安拦住二人,请他们去安静处说话。   那两个人心虚,故意装傻呵斥他,试图造乱遁逃,被保安阻截。   不少人已在观望,冷阳果断高声放话:“那边那个往菜里放蟑螂的先生好像是您二位的朋友,警察马上要来,你们不留下来陪他等处理结果吗?”   面对否认,他让保安去调录像,借此拖延时间。   稍后警察赶到,听完情况请当事人们去派出所解决。   冷阳指着那两个同伙说:“这三位结伴来的,我怀疑他们身上也带了一些特殊作料,还没来得及下手,麻烦你们帮忙瞧瞧。”   民警请那二人出示随身物品,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一只感冒灵药瓶,刚拧开盖子,便爬出几只精神抖擞的黑蟑螂,其中一只当场振翅高飞。   周围尖叫四起,洪爽刚好走过来,见状忙撸起袖子想除害。   那飞天蟑螂向着人群乱舞,直奔一位年轻女士,吓得那女孩抱头转身,眼看躲不开了。   倏地,半米外伸出一只手,及时准确地抓住蟑螂,一把捏死。   人们发现这位姿态帅气的勇士正是餐厅老板,不禁佩服夸赞,只洪爽目瞪口呆。照理冷阳见了蟑螂应该比那姑娘叫得更大声,躲得更迅速,怎么敢徒手去捉?这突如其来的勇气是谁给的?   冷阳泰定地用纸巾包住蟑螂扔掉,对警察说他得先去办公室取点东西,潇洒地转身上楼。   洪爽安抚好顾客,来到三楼经理办公室,只听卫生间里水声哗哗,显示水量已开到最大。她开门进去,见冷阳正将双手放在水柱下狠命搓洗,方才器宇轩昂的姿态不知去向,见了她比受惊的小学生还惶恐。   “爽姐,我刚才空手捉了蟑螂,都快吓死了!”   洪爽狐疑地叉腰打量:“我看到了,你老实交代刚才和现在,哪个是装的?”   冷阳委屈地直抖肩:“你没看我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这会儿觉得浑身爬满小强,汗毛都快掉光了!”   看完证据,洪爽更奇怪:“明明害怕干嘛还用手去捉啊?”   “我是见义勇为,想保护那位女顾客嘛。你也看到了,当时我就在她旁边,不动手,难道跟她一块儿又叫又躲?那所有人都知道我怕蟑螂了!”   洪爽猜后半句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嗔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关掉水龙头,让他别再浪费水。   冷阳着急辩解:“你不懂,这跟面子没关系,一个大男人要是连蟑螂都怕,准会被说成娘炮,还怎么给他人坚强可靠的印象啊?我小学时被好朋友出卖,告诉全班同学我怕蛇,几个男生就抓了一条小菜花蛇扔在我的书桌里,等着看我出丑。我打开书桌看到那条蛇,脑子当场一片空白,你知道我接下来是什么反应吗?”   洪爽随口给出几个答案:“尖叫,逃跑,哇哇大哭?总不至于吓得尿裤子吧?”   “都不是,我愣了几秒钟,把那条蛇抓出来扔到窗户外边,然后平静地去厕所洗了手,再回到教室,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其实后边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   “你为什么要装啊?”   “我不装,让那帮坏小子知道我真怕蛇,往后还不被他们整死?人在江湖,最忌讳暴露弱点,就算被枪指着头也要装出有后招的样子,否则别人准会毫不犹豫地嘣了你。”   洪爽找到逗弄他的机会,调侃:“那你怎么不在我跟前装样?不怕我利用你的弱点欺负你?”   他马上笑嘻嘻粘上来:“你是我最亲近信赖的老婆,我早就对你毫无保留地展示真我了,而且我是你的心肝宝贝嘛,你肯定舍不得欺负我。”   洪爽假装搂着他顺毛,冷不防大吼一声:“蟑螂!”   冷阳反射性惊叫,呼啦躲到她身后,听到她恶意满满的笑声时已洋相尽出。   “你、你吓唬人!”   “哈哈哈,我小学最大的爱好就是吓唬你这种胆小鬼,这个把柄我要捏一辈子,敢不听话就拿出来修理你。”   她精分成流氓少女,看到他从狡猾狐狸沦为弱小白兔,心中大为畅爽。   冷阳不甘被动,气呼呼用湿漉漉的手抹她的脸,夫妻俩在狭小的卫生间里抓扯嬉闹,直到有员工来敲门。   “蟑螂陷害事件”经刻意炒作迅速在网上流传,记者采访办案民警,证实涉事者供诉背后有人指示,虽然黑手真实身份还有待查证,姜开源却已首当其冲成为网民重点怀疑对象,一时骂声如潮,说他坑了原配坑儿子,手段还极其低劣,是人渣中的战五渣。   十月底“正宗福满堂”在第一宗“造假差评诉讼案”中胜诉,被告被判赔偿3万块,个人信用评级下降,将终身背负这一黑点。   冷阳在网上大张旗鼓地渲染一番,起到了不错的警示作用,基本杜绝了恶意差评和不实评论。   11月他升级火力,推出了“福满堂十大传统秘制菜”,这十道菜都是福满堂的招牌菜,经洪爽和洪万好兄弟精心改良,做法口味与福满堂有了很大区别。   冷阳对外宣称在“正宗福满堂”才能品尝到这十道传统菜的旧时风味,还拍摄了精美的视频进行宣传,每道菜都令观众过目不忘。   比如“八珍蓉丸”,将肥六瘦四的五花肋条肉细切粗斩,假如各种配料做成直径8厘米的肉丸子,压成扁圆状,一个个油煎至两面惊慌。再下锅加葱姜、酒、盐、糖酱油等佐料旺火烧开,改用小火慢炖两小时左右,再大火收汁。吃起来咸甜适口、肥而不腻,下饭佐酒都相宜。独特之处在于外皮柔韧可用筷子整个夹起,内里却嫩如豆腐,入口即化。从墙内扔到墙外,落地后仍完整不碎,秘诀全在火功。火力强丸子中心会干涩变老,火力弱久炖外皮会酥烂松散,用仪器监测也很难达到如此奇妙的火候,正所谓“口不能言,志不能喻”,行家看了都叹为观止。   食客们发现这些菜的味道与福满堂的同名菜区别很大且更胜一筹,惊喜地推荐介绍,许多人专程从外地赶来打卡尝鲜,还不忘回踩福满堂这个盗版货。大众跟风趋势下福满堂处境越发尴尬,不光餐厅业绩受影响,其他线上产品的销量也在不断下跌。   股东们不能坐视,加大力度向姜开源施压,各界都巴望这对父子对簿公堂,早日上演年度大戏。   见姜开源在陷阱边缘苦苦挣扎,冷阳再出大招,由喜万家冠名推出“正宗福满堂”最受欢迎的四种酱料,放在餐厅网店出售。   之前不少人已知道他是喜万家的股东,此举一出知情者百倍增长,人们联系喜万家与福满堂的纠葛,恍然大悟:原来这场复仇记早已拉开序幕,如今正临近高潮。   冷阳公然将“福满堂”字样印刷在“喜万家”的产品上,侵权行为板上钉钉,福满堂一方再不加以追究,尊严何在?   重重重压下,姜开源被迫授意以企业名义在多家新闻媒体和官博上登载声明。   “近日网上出现大量不实传闻诋毁我司及董事长姜开源先生,现对造谣、恶意攻击诽谤、侵犯福满堂及姜先生权益者提出严郑警告。我司已委托榕州致和律师事务所对相关证据进行保全,将通过行政举报、民事诉讼等方式依法追究相关方的一切法律责任……”   网民们以为姜开源这渣爹终于要对亲儿子下毒手,兴奋地排队吃瓜。然而几天后只看到福满堂起诉了几个转载八卦消息的营销号,本该作为头号靶子的“正宗福满堂”却毫无动静。   众说纷纭之际,冷阳通过记者发声:“到目前为止没收到任何起诉,最近我也深受谣言困扰,希望能尽快通过法律途径为自己和餐厅正名。”   寥寥数语给舆论添了把火,人们认定姜开源只拿人云亦云的网友撒气,不敢状告真正有侵权行为的冷阳是心虚的表现,仅凭这点就能证明他的黑料全部属实。福满堂是从前妻手里抢来的,二十多年来的高大上人设全系造假,本质是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渣男,最为广大女性所痛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hebaozhim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钱包通常掌握在女人手中,尤其是福满堂所在的调料、餐饮、快消品市场。姜开源的黑历史惹恼国内老中青三代妇女,商品销量高台跳水。   同时一些“原配党”知道冷阳入股喜万家,便在购物时选择该品牌,以示对受害者的支持。喜万家第四季度业绩因此暴涨,成功完成与福满堂的对标,品牌价值飞升至行业一线。   福满堂无路可退,12月底硬着头皮起以商标侵权起诉冷阳。   冷阳接到律师函,立刻联动媒体报道,万众瞩目的官司在榕州秀禾区法院开庭审理。   原告认为姜开源是“福满堂”商标的注册人,被告冷阳未经其许可,在个人开设的餐厅和生产的调味料上使用福满堂字样,损害福满堂合法权益。在福满堂多次警告下仍未停止侵权行为,已触犯《中华人品共和国商标法》,要求被告立刻停止侵权,并赔偿原告经济损失503万元。   冷阳的代理律师在应诉时提供了大量证据证明福满堂这家百年老店是由冷氏家族创立并经营的,“福满堂”商标的所有权为冷家所有,曾在榕州群众内形成普遍共识。冷家最后一任经营者冷长生仅有冷忆梅一个子女,按照《商标法》规定,商标所有人去世后,其法定继承人对商标享有的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而冷阳是冷忆梅的亲生子,有绝对资格继承福满堂商标。另一方面,姜开源只是冷长生的女婿,同冷忆梅离异后就与冷家再无瓜葛,其申请注册商标缺乏合理性,是否拥有商标所有权还存在争议。   这些呈堂证供也面向媒体公布,使看客们更细致地了解到福满堂的前世今生,以及这场商标争端的来龙去脉。且不论法律站在谁一边,姜开源借岳父抬举发迹,又伙同情妇逼凌原配,利用哑巴女儿抢夺冷氏祖业,对原配母子三人弃之不顾二十五年的行为实实在在触犯了中国的传统道德观。   舆论对成功人士的要求总是特别高,一旦发现某人德不配位,就会立即将其拖下神坛口诛笔伐。   姜开源多年来致力于对外营造正直儒雅,爱国爱家,热衷慈善的光辉形象,此番原形毕露,大呼上当的公众岂肯轻饶?连日积极组建热搜观光团,四处发放科普教材,让他和夏蓓丽臭遍大江南北。   坐以待毙不符合姜开源的作风,春节前夕他策划反击,由代理律师公布了一则声明。   “……姜开源先生早年确曾与冷忆梅女士有过一段长达7年的婚姻,离异原因为性格不合,绝非网传的姜先生外遇。姜先生是在离婚后才与现任太太夏女士相恋并重新组建家庭的,此前从未有过不正当关系。网传姜先生与夏女士的长子姜承望是他们婚前的私生子,用姜承望的出生日期倒退夏女士的怀孕时间来做‘出轨’证明,这都是不明真相者妄自揣测。事实上姜承望并非姜先生的亲生子,其生父是夏女士的前任丈夫洪先生。夏女士怀孕时与前夫离婚,在与姜先生结婚后生下姜承望。姜先生大度地接受了这个孩子,当做亲骨肉悉心抚养,没想到这桩善举竟被别有用心者歪曲成他与夏女士婚内出轨的证据,造谣者其心可诛……”   当事人亲自爆狗血料,使得剧情大反转。早年的知情人士看了都骂姜开源无耻,就连夏蓓丽也万分震怒,不顾仪态地找到姜开源,见面时先掌嘴致意。   “你竟然编这种假料,想让小望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姜开源现下只嫌她碍事,揉了揉麻木的脸,反应冷酷:“小望不是洪万好的儿子吗?这二十六年我没把他当亲骨肉养活吗?你倒说说我哪句话是假的?”   夏蓓丽深知他的为人,恩断义绝后不会再讲情面,今日冲动前来完全受母性驱使。   “小望的腿已经残废了,你当众揭穿他的身世,让全世界的人都来耻笑他,他今后的日子就更加黯淡无光了!他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对你和妈都很孝顺,比一般儿子强得多,你哪怕有一点良心都不该这么对他!”   姜开源厉声怒骂:“这全都怪你,是你让我们做不成父子的,我现在被冷阳那衰仔逼上绝路了,只能用这个方法反击。我尽心抚养小望一场,他要是真孝顺,就该知恩图报!”   “你被亲儿子算计,就拿小望做牺牲品,不是自诩神通广大吗?怎么关键时刻只会使下三滥手段?”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马上给我滚!”   姜开源对这女人已毫无心肠,稍做纠缠便觉得浪费时间,先一步拂袖而去。   夏蓓丽也被逼到了绝境,外面风高浪急,她压根不敢露面,想到儿子目前的处境,虽是寸心如割,也只能叮嘱他身边的人好生照看,无颜亲自去安慰。   回到家中,助理向她报告刚接到的新情报。   “董事长最近和一个叫冉馨的女人往来密切,还在深圳给那女人买了房。”   夏蓓丽和姜开源闹翻后,派人暗中监视他的动向,以免被野女人挖角。   冉馨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女26岁,是姜承望的高中同学,几年前曾在福满堂就职,当时就曾与姜开源有染,并且珠胎暗结。夏蓓丽使了不少心机手段才除掉这一威胁,而今见她再度趁虚而入,恼怒惶恐不相上下。   那衰女心机很深,这次咬住肥肉绝不会轻易松口,姜开源已对我绝情绝义,顾全利益才没提离婚,要是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定会危及我和孩子们。   她命令助理派人盯紧冉馨,一有异常情况马上向她汇报。   姜开源的洗白声明发出后,大批网民们涌到冷阳和“正宗福满堂”的官博下求证,质疑声迅速升高。   这晚冷阳和洪爽来到洪家,洪家人也正切齿愤盈,商量如何推翻渣男的狡辩。   洪万好兄弟说当年很多人知道这对狗男女私通,应该不难找到证人。   冷阳说:“知情者多,但都口说无凭,况且过了这么多年,人的记忆力会模糊,说出的话难以使人信服。姜开源那么有钱,很可能收买人证,到时我们就更被动了。”   洪万和着急:“那我们就由得他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这也太气人了!”   洪万好更替姜承望憋屈,当着家人不敢说。   郑传香母子连心,持相同看法,忿忿地替他吐郁:“每次我以为姜开源已经够坏了,他都会做出更坏的事情来。正常人,一条狗养得时间长了都不忍心打骂,姜承望叫了他二十多年爸爸,也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竟然舍得拿孩子的身世给自己立牌坊,再不管人家以后该怎么做人。”   曾淑琴忌讳姜承望,此刻也忍不住说公道话:“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看姜开源怎么对待细细的就知道啦,他连亲生孩子都狠得下心抛弃,更何况不是亲生的。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没人性!”   冷阳等他们泄完愤,认真道:“对付无耻之徒只能下重锤,我有证据,放出去就能钉死他。”   人们齐声询问,他说:“我早料到姜开源会在出轨这件事上狡辩,提前做了准备。之前他和夏蓓丽因为洪爽的身世来家里对质,还有姜承望失踪那次,他们带唐玉芬过来闹事,我都悄悄用手机录了像。”   他当场拿出视频,镜头时有模糊,观看视角也很吃力,但仍能辨明敌方面目,声音更是全程清晰。   “这些录像涉及家里人的隐私,放出去你们也会曝光,所以必须先征得你们的同意,如果你们有顾虑,我就另想办法。”   洪家人性情豪迈,又在此事上问心无愧,当即达成一致意见,支持他曝光恶人。   “阳仔啊,我们洪家已经因为这对奸夫淫夫出过太多丑了,不在乎多这一回。他们仗着有钱装体面人,妄想把从前那些无耻勾当一股脑遮过去,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次就得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是啊,我们家又没做错事,被姓姜的坑了这么多年,绝对不能放过他!你尽管去曝光,但凡心没长歪的人都分得清对错!”   “我在大街上都敢跟他们对骂,当着再多人都不怕。”   “就是,比不要脸,谁能强过姜开源和夏蓓丽?我们家豁出去了,就跟他们轰轰烈烈撕到底!”   第二天早上,冷阳在平台投递了两段视频,没配任何文字说明,只凭录像内容便向大众完整传递了想要表达的信息。   消息太轰动,导致平台一度瘫痪,当天视频被转载百万次,扩散到整个互联网。姜开源在录像中的言行让他的“澄清声明”转为“狡辩罪证”,铁齿铜牙都被打落。   国内大富豪及其家族都给人神秘低调的印象,姜家的“撕逼内幕”颠覆群众认知,都说从没见过这样接地气的豪门,撕逼景象直追狗血连续剧,当事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则胜过八卦杂志,充分证明“戏剧来源于生活,但生活永远比戏剧精彩”。   在这舆情激动的时期,法院对福满堂商标侵权案做出裁定。   被告在辩诉中提出的“商标继承权”只适用于注册商标。冷长生生前未对福满堂进行商标注册,不能判定其拥有该商标所有权。因而确认冷阳的行为构成侵权,责令即日起摘除餐厅招牌,停止贩售带福满堂字样的商品,向福满堂赔偿经济损失300万。   判决结果早在冷阳计算中,当天他发布了一篇日志,以伤情笔调书写心路历程:“……小时候我对父亲充满好奇,很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人,随着时间推移,好奇慢慢淡化消失。现在我只想堂堂正正做好冷家人,延续祖辈开创的荣耀……”   卖惨策略赢得了舆论一边倒的支持,数百万网友留言鼓励,对姜开源的公愤继续高涨。   冷阳输掉官司,赢得人心,有条不紊实施下一步骤。   几天后喜万家推出一则全新的酱油广告,该广告以故事形式展现。   一个搞外遇的男人逼走了年轻的妻子。渣男只顾同小三亲热,无视一对幼小的儿女正在挨饿。姐弟俩冒雨跑到母亲的住处。妈妈满怀爱意地为孩子们烹制美食。餐桌上,母子三人乐淘淘吃饭,丰盛的菜肴与他们欢快的笑容相得益彰,画外音响起:亲妈的手艺才是最好的。   所有人都看出广告在映射姜开源和冷阳的恩怨,故事内容有力击中女性观众的敏感神经,形成了“喜万家”代表亲妈原配,“福满堂”代表小三后妈的意识,自告奋勇地围剿渣男,匡扶正义。   各超市卖场里喜万家的产品全面热销,单月销售业绩突破10亿大关。   福满堂的产品无人问津,还出现零售商大规模退货现象。   据市场调查,消费者对福满堂产品的抵制力度大大超过中日外交敏感期民众对日货的抵制。   姜开源的个人形象尽毁,品牌好感度跌至冰点。有评论家预言,除非姜开源将福满堂转手他人,或者让归冷阳,否则这个牌子将在一两年内消亡。   姜家与冷阳正式开战以来,姜秀娜听从父亲指使,未敢造次,以为对手蚍蜉憾大树,下场定是粉身碎骨。   不料他一次次精准打击,手段出人意表,极尽刁钻,用最少的代价将己方逼至垓下。   看过那段广告,她当场抓狂地摔碎电脑显示器,在房内尽情打砸仍不解恨,决定即刻去找冷阳,撕烂他那张装模作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很忙,没能写多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5个;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小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贺阳接到同事通知,赶到大楼停车场截住正要出发的姜秀娜,问她打算去哪儿。   姜秀娜状如刺藜,怒道:“我去找冷阳算账,你别拦着我!”   贺阳打开副驾车门,上车劝阻:“冷阳这会儿正张着网呢,你冒冒失失去只会给他递把柄!”   “那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啊,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像他这么阴险狡诈不要脸的男人,都快被他气疯了!”   姜秀娜用力拍打方向盘,不这么做真会被无处发泄的怒气撑得炸裂。   当前局势如何贺阳看得比她透彻,再让冷阳肆无忌惮下去,福满堂的能量将迅速耗光,那样他登高的云梯就会打折,必须帮姜家阻挡敌人的炮火。   “冷阳之所以能次次得逞,是因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利用大众同情弱者和仇富的心态围攻董事长,任何正面反击都会被他歪曲成霸凌。我们现在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他从政治正确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教姜秀娜以退为进,既然冷阳装弱者,己方就不可摆出强势姿态,先自认理亏,降低公众的攻击性。   姜秀娜依计公开发表了一篇日志,带领舆论从“另一角度”看问题。   “最近很多人议论我的家事,我个人很抵触家族隐私被外人当做谈资,但现在不说点什么又显得过于冷漠。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爸爸和妈妈是二婚,也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爸爸很想念这位小名细细的姐姐,常在家庭聚会时提起她,希望能与她相见,并不像外界所流传的嫌弃她有哑疾,更没有利用她逼迫前妻,强占福满堂。   真实情况是,爸爸和冷忆梅女士离婚后曾频繁前去探望女儿,冷女士说爸爸打扰她的生活,曾悄悄搬家,更明确禁止爸爸再去找她们。   爸爸体量冷女士渴望开启新生活的愿望,被迫放弃联系,多年后才明白冷女士这么做是不想让爸爸发现她再次怀孕。   冷阳从出生到成人的二十多年间,爸爸从未收到冷家丝毫音讯,完全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直到冷女士去世,冷阳主动上门联系,才对他们母子三人这些年的生活境况有所了解。为此他十分心痛,认为冷女士的做法过于固执任性,很想对冷阳和细细姐做出补偿,多次与冷阳协商,提出经济援助,诚邀他协助管理福满堂,赠予他集团股份,甚至承诺今后由他做继承人。   包括我在内的家人们都对此表示理解支持,我在听说冷阳的创业事迹后很佩服这位精明能干的哥哥,愿与他携手打理福满堂,一起为集团创造更光明的未来。   然而事与愿望,冷阳一再拒绝我们的好意,在与我们有限的几次接触中都保持强烈敌意,当面声言报复姜家,夺回福满堂是其唯一目的。爸爸以为能靠温情和诚意消除他的怨恨,我们也在耐心等待,就算事情恶化到了如今的地步,仍把化解双方矛盾当做首要目标。   在此诚恳呼吁当事人们都能尽快回归理性,放下仇恨心平气和协商,亲情是不可割裂的,我期待着阖家团聚的一天。也希望外界少一点捕风捉影,别再用道听途说攻击无辜者……”   日志发出以后,大批水军侧应,重提前年喜万家‘果妙纤’抄袭福满堂‘鲜果维’事件,说冷阳早在那时就加入了喜万家,‘果妙纤’案是他一手策划的,后来又多次在两家企业间挑起争端,从事捆绑营销,大发横财。直至现在造势打压福满堂,抬高喜万家,以实现争名夺利的野心。   “说白了,他就是个功利主义者,一切向钱看。搞营销出身的,太了解舆论的喜好,什么延续家族荣耀,为母亲讨回公道全是借口,真正意图是利用自己的身世名利双收,所有为他说话的人都是他的垫脚石。”   世人信奉“完美受害者”概念,再则儒家传统影响下国人对“铜臭味”异常敏感,沾了“功利”二字地位就得矮七分。   贺阳这张道德牌打得相当凌厉,见风使舵的网友们开始改变队形,毕竟在很多人心里一个草根青年独立实现飞黄腾达也是红眼病的一大病源。   洪爽看过那些不可理喻的言论,晚上气到失眠,嫌手机打字慢,想开电脑跟键盘侠们战斗,被冷阳制止。   “你只有一双手,打字再快也敌不过他们,犯不着浪费精力。”   “他们这样抹黑你,我们总不能忍气吞声吧。”   冷阳笑着抱住她:“你掐架段位不够,只适合单打独斗,像这种敌众我寡的混乱场面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公关能力。看过《三国演义》吗?那关云长诛颜良斩文丑是怎么办到的?”   洪爽记不清小说内容,笼统说道:“就是骑着赤兔马冲过去一刀把他们砍死了。”   冷阳细致分析:“当时曹操正和袁绍在白马决战,两方兵马加起来几万人,那关羽要是挨个杀过去,等够到敌将时刀口都砍缺了。他能得手全凭三个字‘快准狠’,进攻时只盯着颜良文丑的脑袋,再不管跟前有多少人碍事,通通绕过,直取目标。可不就一刀了事了吗?”   洪爽一知半解:“那这件事你想先砍谁的头?姜秀娜吗?”   冷阳摇头:“她发声明摆姿态,想让人觉得我得理不饶人,我可不能中计。这次他们拿‘贪财’黑我,我就针对这点洗白。今晚你安心睡一觉,明早起床再看你老公如何四两拨千斤。”   次日,网上陆续曝料冷阳近四年来从事的十几件慈善行动。   有现成依据的几件是2016年在甘肃贫困县捐资助学数百万,受到县教育局登报感谢。2017年参加上海企业家“精准扶贫圆梦大学”活动,该活动参与者最低捐款300万。同年12月与几位慈善人士联名在云南贫困地区捐建了五座养老院,项目总投资两亿,他个人的捐赠比例应该不少于10%。以上都有新闻报道为证。   另有两件最直观的:2018年他向云南剑川县文物局捐款1000万,用于当地石窟遗迹维护,名字被纂刻在遗迹处的捐助者石碑上。又在贵州大方县一处贫困乡独家捐建了一座造价2000万的渡桥,结束当地人长年靠铁索过渡的历史,名字也被刻在桥头供人纪念。   网友们保守估计冷阳创业以来捐赠的慈善公益款项不低于1亿元,再结合他的收入粗略估算,对慈善的投入是姜开源近年来的几十倍。而且这些善举由来已久,长期持续不断,并非心血来潮,更不是最近才搞出来为自己镀金的。   一个自小被父亲遗弃,饱尝疾苦,靠一己之力打拼起家的青年,在小有成就时便慷慨回馈社会,正应了泰戈尔的名言“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怎么可能是功利主义者呢?   于是大受感动的网友们自发为其反黑,大骂那些诋毁诽谤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冷阳如果贪财,早就去找姜开源了,而不是自力更生辛苦打拼。还说福满堂本是冷家的,姜家鸠占鹊巢二十多年,好处捞得够多了,现在滚蛋已算便宜他们,即使冷阳真想独占福满堂也合情合情。   新一轮较量冷阳击退水军,消除舆论质疑,公众形象无形中得到大幅提升,可谓完胜。   他的慈善行为也令洪家人惊喜,长辈们问他以前怎么不提这茬,他笑而不语,更赢得“低调”美誉,都说洪家家山有眼,招到菩萨心肠的姑爷。   冷阳已私下里向洪爽坦白:“我以前做慈善还真抱着功利目的,想通过公益活动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赢得公众和商场同仁的好感,方便与目标对象有效沟通,谈买卖能够事半功倍,出手大方也是想让别人相信我的真诚。说起来,这么多年做过的唯一一件发自内心帮助别人而不及回报的善事就是跟你一起援助阿顺。”   洪爽有点惊讶:“你为什么跟我说实话?让我把你当成偶像崇拜不好吗?”   冷阳尴尬瘪嘴:“刚才看你对我又亲又抱,满眼冒红心是挺惬意。可一想到你夸奖的只是我刻意营造的人设就像在欺骗你似的,心里很不安啊。”   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不无羞怯地吐真:“混社会就像登台唱戏,没点演技当不了角儿,我这些年是学到很多变色龙技能,就像你说的在外边像朵交际花,和人打交道习惯立人设搏好感,回家才能卸下面具。现在你是我最亲近的家人,和你在一起我很放松,不想捡起那些负担,也希望你喜欢的是最真实的我。”   洪爽默默望着他,大眼睛里盛满望不透的光亮。   他不免忐忑,轻声问:“怎么不说话?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慈善家,感觉幻灭了?”   “没有!”   她露笑否认,重现久违的腼腆:“就是太高兴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真的很高兴?”   “嗯,以前我还觉得你太聪明,怕有一天被你骗。现在看你诚实,不用假光环迷惑我,证明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你真是最值得我喜欢信任的人,爱死你了!”   她更用力地抱紧他,为表明物权,在他脸上嘴上盖了无数唇印。   冷阳拥住她感叹:“我有时也觉得自己挺阴险狡猾没底线的,过去妈妈一直叮嘱我,做人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她不在了,我还担心今后没人约束我搞不好会犯错。幸好遇到你,和妈妈一样真诚善良,又这么勇敢顽强,有你引导,我再也不怕迷失方向了。可是,有件事始终放不下……”   洪爽以为他会问正经问题,听到的却是:“我实在很好奇,你是怎么从一个180斤的大胖子减到身轻如燕的?”   “我什么时候180斤了!”   “啧啧,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跟我撒谎。上次悦姐给我看了你们小时候的合影,你小学六年级时胖得像个球,体积是她的两倍。悦姐说那阵子你的体重从没下过180斤,不叫‘红猪’真可惜这个名字了。”   证据曝光,洪爽羞怒窘迫,连嗔大姐出卖她,捏住冷阳的脸强迫他忘记那些画面。   她越气,冷阳越笑得欢畅,追问她减肥的秘诀。   洪爽受缠不过,懊恼交代黑历史:“那会儿年纪小,也不如别的女孩子爱美,最大爱好就是吃,虽然很胖但能跑能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有一次一个同学的姐姐领我们几个去逛街买衣服,她们都穿小号、加小号,我试了一条中号的裤子不合身,店员给换了条大号的还是很紧,拉拉链时一用力,拉链扣就啪地一声崩掉了。”   冷阳捧腹大笑,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恨不能亲睹她当时的囧态。   “店里所有人都在笑话我,有个嘴欠的女生还挖苦说我再胖下去,以后出门都得靠起重机托举。我气坏了,回家就决定减肥,每顿饭只吃五分饱,天天长跑10公里,坚持倒立十分钟再加100个俯卧撑100个仰卧起坐,过了不到半年体重就降到了100斤,再小的尺码都能穿了。现在想想这肥减得太早了,不然个子兴许还能再长高几公分。这样站着接吻时就不用仰脖子了。”   她说话时瞧着他笑咪咪的模样着实讨喜,捧住他的脸便亲。   他怡然取笑:“你怎么满脑子都想着这些色色的东西。”   二人搂抱躺倒,在各自的唇上留下水印,接着聊天。   “半年减80斤,你太强了吧。”   “我的性格你还不清楚?想要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对呀,我就是被你这种毅力吸引的,做事持之以恒,对待感情也是,跟着你特别有安全感。”   冷阳握住她的下巴贪恋索吻,一位朋友忽然来电,告知他福满堂的最新动向。   “华夫集团在美国起诉了姜开源的老婆夏蓓丽,罪名是以非法手段销售与福满堂合资企业相同的产品,并非法利用华夫-福满堂合资企业的经销商和供应商资源开展业务活动。”   原来数年前福满堂在美属萨摩亚群岛开设了多家离岸公司,当地是世界有名的避税天堂,政府部门不对外披露公司董事资料,对公司所得不予征税,全球众多企业都在当地设立壳公司,作为外资股东享受投资优惠政策,由母公司接收经营利润以避税,形式类似洗钱。   华夫与姜开源对立以来,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调查其家族成员,查明夏蓓丽加入美国国籍,在萨摩亚群岛拥有数家福满堂的离岸公司,便以“制止夏女士与其控制的离岸公司集体合谋,以不正当手段干扰华夫-福满堂合资企业的客户关系和商业前景等行为”为由,在美国对其进行起诉,准备在中国同步高调宣扬此事。   当初姜开源扛着“保护民族品牌”的大旗与华夫拉锯,华夫反其道行之,想把这起中外经济纠纷演绎成外资愤然揭穿姜开源家族违法活动,树立华夫为中国人民除害的正义形象。   “这事一出来,舆论肯定会说姜开源的老婆都加入美国国籍了,还有什么资格谈保护民族品牌?他跟你斗法这几个月,骗子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这回连爱国人设也撑不住了,很可能被华夫压死。”   冷阳放下手机,凝重的神情引起洪爽警觉,听完情况后问:“华夫起诉夏蓓丽,会对我们造成不利影响吗?”   他分析:“这个案子所有法律程序都在国外,步骤还非常复杂。通常原告会要求法院禁止被告方的侵权行为,再要求被告将非法所得收入放到一个专门的推定信托机构,赔偿金额至少在五亿美元以上。按最快速度计算也得等一年后再开庭,这期间华夫一定会以‘和解’的名义向姜开源施压,如果姜开源先把股权低价转让给他们,我们就很难再夺回福满堂了。”   “那该怎么办呢?”   “现在还不好说……”   冷阳摸着下巴沉思,华夫集团明显想趁他和姜开源河蚌相争时坐收渔利,他原想再让姜开源大出血一段时间,逼他转让福满堂股权,而今华夫抢先出手,开价自然比他高。   那混蛋为保富贵,极有可能把福满堂卖给华夫。我先前太要强,没想到华夫动作这么快,还搞起了境外诉讼。当务之急是先获得福满堂部分股权,防止被华夫一口吞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有抑郁症的野鸭子 20瓶;会飞的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冷阳主动约见姜开源,这老贼此前曾数次联系他,这回收到消息却采取拖延,过了半个月才通知他去福满堂总部面谈。   数月不见,姜开源苍老许多,态度却比过去都强硬,想是不甘受辱,抢先怨怼:“你想看我的狼狈相,可能还得耐心等下去。”   冷阳意图明确,收好碍事的情绪,稳静道:“我看了福满堂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业绩缩水了近三分之二,下个季度估计会进一步下滑,不知道你想怎么应付这个史无前例的危机?”   姜开源嘴唇只剩一条黑缝,怨毒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穿刺。   冷阳身体前倾,摆出认真交涉的姿态。   “前些天你家姜秀娜写了篇日志,目的虽然是黑我,但态度很正确。眼下你只有当众向冷家道歉谢罪才有可能取得公众原谅,挽回企业形象。”   姜开源让他把话挑明了说。   他便不客气道:“我不想搞垮福满堂,只要你转让部分股权给我,我就不再跟你斗下去。”   姜开源毫不惊讶地冷笑:“这方案我早就提过,那时你死活不答应,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   “你是看了最近华夫搞得那些鬼名堂,怕我把福满堂卖给他们,才来找我假求和,等取得股份,在福满堂内部有了话语权再另图后策,我早看透你这衰仔的阴险伎俩了。”   冷阳抱着保卫福满堂的心态来谈判,宗旨是避免争吵,试探对方想法,镇定地问:   “这些天华夫没少威逼利诱你吧?都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他们说愿意开价1200亿收购我手里所有的股份。”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福满堂被你搞得声名狼藉,已经是个赔钱货,我拿到这笔钱,可以轻轻松松另起炉灶,东山再起。”   姜开源答话时紧盯冷阳,显然正关注他的反应。   冷阳悄悄捏紧拳头,严肃警告:“你和华夫打了十几年交道,应该了解他们的习性。他们在中国搞本土化,目地是研究中国市场的软肋,寻找法律漏洞,通过设置契约陷阱控制国内的民营企业。你就是中了他们的圈套,才让福满堂变成他们谋取不公平交易的平台。还算你脑子活泛,早早发展非合资企业为自己松绑,其他那些被华夫当做战略资源占有的品牌大部分都破产消亡了。今天你要是让他们收购了福满堂,这个商标不久之后就会步那些企业的后尘,不是被束之高阁,就是被他们吸干最后一滴血再彻底毁灭。福满门是个延续百年的老字号,拥有数万员工,你身为一个中国企业家应该有起码的责任意识,不能把无数人拼搏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市场拱手让给外国人!”   近些年跨国公司争相并购中国各地行业的龙头企业,廉价收购这些企业的优质资产、独有品牌、核心技术和制造能力,将其纳入合资企业,控制企业经营权,最后逐步迫使中方退出,最终达到消除潜在竞争对手,垄断市场的目的。   外资一旦控制了经营权和购销渠道,企业总会出现连年亏损。这在商界是心照不宣的秘密,直接目的是“转移价格,用以避税”,还有更深层次的目标:拖垮企业,亏掉东道国拿来合资的资产、资源、坏境、国计民生的基本物资和设施,使得巨额隐蔽收入向国外流失。对中国的危害是半数以上员工丢掉饭碗,政府背上沉重负担,国家多年培育的行业技术自主创新平台被瓦解,丧失与外资企业抗衡的能力。   这些情况姜开源都明白,看他克制不住隐隐显露激愤,立马讥笑:“你们一直骂我是唯利是图的小人,那心里就该有数,用这些大道理教导我是不起作用的。”   “你真要把福满堂卖给华夫?”   “你要是能拿出1200亿,也可以参与竞价。”   “……姜开源,我到底还是高估了你,你不止没节操没底线,根本就不配做人!”   冷阳含恨欲走,姜开源大声喝止:“站住!”,慢慢起身来到他身旁。   世间可能再没有一对似他们这般壁垒分明,冰炭难容的父子。   “知道我为什么选在今天让你来?”   姜开源问得蹊跷,冷阳狐疑不答,静默一阵,秘书敲门传话,说华夫集团的亚太区总裁麦文哲到了。   冷阳顿时紧张,以为姜开源要当着他的面出卖福满堂,即刻狠狠瞪视他。   姜开源淡定道:“你不是自诩很了解我吗?现在就让你再了解得更多一点。跟我来。”   他领着冷阳来到会议室,麦文哲和几名随行人员稳坐不动,等他走近才懒洋洋起身与之握手,态度十分轻慢。   冷阳一露面就被他们认出来,麦文哲怀着戒疑打量他,微笑:“姜董事长,这位先生叫冷阳吧?听说是你与前妻的儿子。你不替我们介绍一下吗?”   姜开源顺手剽窃他的笑容:“既然都认识,就别费事啦。你不用紧张,今天我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他是来旁听的,做不了主。”   他同时向双方示威,冷阳努力不让眉头起皱,即使失败也不能丢失尊严。   麦文哲与姜开源多次较量,口舌已焦枯,但由于冷阳在场,不得不重复过去的套话。   “姜董事长,我们非常尊重你这些年来对福满堂的发展壮大所做出的贡献,但也相信,一个良好的品牌要持续发展不能单靠个人的力量,需要更完善的管理团队、所有员工和合作者的共同努力。我们华夫集团很珍惜这十多年来福满堂合资企业全体员工和经销商的辛勤努力以及无私奉献。作为福满堂合资企业的主要股东,我们过去、现在、将来都会始终如一地支持福满堂进一步向前发展。本次争端都因你违约而起,对合资企业股东和员工的切身利益造成了严重伤害,虽然不得已采取了法律手段,但我们始终希望通过更温和的合理合法的经济方式解决问题。上次我派代表向你详细介绍了我们的收购方案,只要你认可,资金将很快到位。”   姜开源冷哼:“福满堂每年的净利润近500亿,你想用1200亿收购整个集团,这买卖未免太便宜了。”   麦哲文下意识瞟了瞟冷阳:“这半年你和福满堂遭遇的困境我基本都清楚。由于你和冷先生之间的矛盾,福满堂的商业价值已大打折扣,接下来还将应付我们在美国提起的诉讼,以及向斯德哥尔摩商会委员会申请的仲裁。如果你坚持反对并购,福满堂和你个人的处境将继续恶化。这1200亿只是转让股权的收益,我们承诺并购以后你还能继续担任福满堂的董事长,管理集团运作。我们拥有足够的资源,随时能通过直接投资来支持子公司,而且对中国政府有着长期的投资承诺,一定会保证福满堂所有员工和全体经销商的切身利益,让福满堂取得持续稳定的发展。”   冠冕堂皇的空话听得冷阳很不耐烦,他有过不少陪民企老板与外资洽谈的经验,熟知老外资本家的套路,无论实力大小统统一个德行:骗人不眨眼,咬人不留情。   姜开源漫不经心听完,点起一支烟,嘲谩道:“我先说说跟你们合作这16年的感想吧。这16年里我名分上是董事长,但你们任何一个小董事都能随时钳制我。一边严格要求我完成你们提出的年利润增长率,一边又对我处处设限。我每一项经营活动都得先向你们提可行性研究报告,等待董事会批复。你们那些董事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等批复经常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要是不向他们报告擅自执行方案,他们会马上跳出来捣乱。要是遵守规定拉低了工作进度,完不成目标,他们又会骂我经营不善。这16年我天天被这帮人拖后腿,能活到现在都不知掉了几层皮!还有,你们的人根本不懂中国市场,捕捉不到商机,除了每季开一次董事会要我们汇报经营状况、分析市场形势、提出下阶段运营方案,其他时间基本看不到人影。我敢说他们可能连下属几家合资企业的大门开在什么地方的都不清楚。这种既不想承担风险,又不愿履行责任,只想着抢夺别人劳动果实的合作者要来有什么用?”   麦文哲当即批评他言辞偏激。   他光火之下利落地摆证据:“你们的人对我们提出的发展项目总是不满意,不肯投资。等我们自己投资,产生了效益,又死皮赖脸硬挤进来,说白了就是让我们承担前期的投资风险。再不然就是看我们每个项目都很成功,当年投资当年产生效益,好不容易愿意做前期投资了,但投了之后见短期内收益不大又强行退出,给我们摆烂摊子。洛阳的八宝粥项目就是个例子,当时你们非要我们把股权买回去。我们的合资公司是2011年6月成立的,你们却要求我们把合资前5月份的利润也分给你们。这些年你们根据技术服务协议从合资公司拿走了9亿多技术服务费,却没提供过任何技术服务,连我们要筹建一个研发中心,想去华夫总部参观考察,你们都要向我们的陪同人员收取每人2万欧元的陪同费,要是接受培训还得每人再付2万欧元的培训费。我们和你们在越南合资的咖啡厂至今仍在亏本,你们连报表都难得发给我们,而且从设备选型、配方工艺到安装调试、产品质量检测都是我们无偿派人解决。这些零零碎碎的例子太多,我怕当面一笔一笔算起来你脸上挂不住,回头让人列份清单给你慢慢看!”   麦文哲老脸已红,咳嗽道:“姜董事长,我不介意听你发牢骚,但你应该多考虑自身的处境。”   姜开源拍桌打断:“我对自己的处境再清楚不过,你们几次三番想逼我贱卖福满堂,不能得逞就到处告黑状,一会儿说我贪污逃税,一会儿说我作奸犯科,栽赃陷害不能得逞,又朝我家里人下手!”   他猛然抬手指向冷阳,激动道:“这半年多你们派人去这衰仔的餐厅捣乱嫁祸我,花了多少钱雇水军帮他对我搞人身攻击,我这里都有本帐。堂堂跨国公司挑拨激化别人的家庭矛盾,这种下三滥招数在中国只有最阴毒的人才使得出,我就是从这里彻底看清你们的嘴脸,想得到福满堂,下辈子都不可能!”   冷阳一时震愕,辨不清他的决绝是真是假。   麦文哲也恼了,严厉的目光在眼镜片上髹了层寒光:“姜董事长,听你的意思是绝对不肯接受我们的意见了?”   姜开源轻蔑挥手:“我说得够明白了,听不懂问翻译吧。”   麦文哲擦了擦冒汗的脑门,急斥:“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你太太利用离岸公司侵犯合资企业的利益,假如你继续这么不冷静,将面临20亿美元的赔款,个人信誉也会降至谷底。”   “你别吓唬我,打官司我奉陪,看你那点证据能不能告倒我!”   “你们中国人真是连起码的契约精神都没有,就是群污染全球商业的渣滓!”   麦文哲失态爆出恶言,姜开源激怒下被烟呛得剧烈咳嗽,难以及时还嘴。   冷阳孰难忍受这黄皮老外的嚣张无礼,骤然发声,不疾不徐挖苦:“麦先生,真正没有契约精神的恐怕是贵集团。您刚才说华夫对我国政府做出了长期承诺,会对合资公司全体利益相关人士负责,容我提醒,前年华夫收购了南京的长城乳业,这是家有着二十年历史的老牌企业,在2016年以前一直运营良好。可贵方入主后不到三个月就进行了大规模裁员,给这个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员工造成了灾难性打击。你们还带去了所谓的先进管理模式、决策体系,让外企白领统治了本土企业,引入数据分析,却对市场一线的消息不屑一顾。无论是观念冲突,还是意见相左,得胜的总是外资高层。就这样原来的管理者下台了,企业开始连续亏损,市场份额一降再降,使这个曾经风靡全国的乳业品牌几乎销声匿迹。有这样人尽皆知的前科在,您怎么还能理直气壮做出先前那番承诺呢?”   麦文哲刚被姜开源打了左脸,右脸又被他的儿子重扇,燥怒道:“冷先生,姜董事长说你只是来旁听的,这件事与你无关,请别擅自介入。”   冷阳保持绅士笑容:“我是福满堂的正统传人,这块商标的归属对我非常重要,虽然暂时没有决策权,但站在商业角度评估,贵集团的确不适合做福满堂的合伙人。您也知道我和姜开源矛盾很深,用会‘糟糕’一词来评价他的为人,可他不接受你们的要求并不是人品有问题,原因都出在你们身上。历数华夫在中国的合作伙伴,不是关停破产,就是被搞得怨声载道。我想贵方应该反思一下其中原因,尽快改变你们的思维、观念和工作方法,多给中国人和你们的合作者一些尊重。如果做不到这点,我担心华夫会在不远的将来被迫告别中国市场,届时你们该如何向投资者们交代呢?”   有头有脸的人忌讳面对面争吵,此事也不能仅凭几句撕逼得出定论,麦文哲率领属下愤然告辞,这一去定会全力开炮,赶尽杀绝。   会议室里只剩下冷阳和姜开源,他悄然注视闷声抽烟的仇人,对其有了一点新认识,很想知道他将如何守卫福满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惠子小姐 10瓶;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姜开源按灭只剩烟蒂的香烟,对冷阳说:“戏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冷阳忽略他的厌恶,正色问:“你想怎么对付华夫?”   得到讽刺回应:“跟你没关系。”   这是他过去常对姜开源使用的句式,形势变换,让仇人捡到报复之机。   他并不置气,冷静提出忠告:“你和华夫签了协议,今年完不成他们制定的利润增长率就会被追责。以福满堂目前的状况,今年亏损已成定局。加上境外诉讼和仲裁,多半会导致企业信用评级下降,如果银行断贷,经销商不再续约,你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你也想吓唬我?”   “这不是吓唬,是正等待着你的后果。你马上转让股份给我,挽回福满堂声誉,华夫也不会再将火力集中到你一个人身上,那样才能换来较大的斡旋空间。”   “哈哈哈哈。”   姜开源大声冷笑,如同占据上风般得意。   “你以为我必须靠你才能保住福满堂?你太狂妄了,跟你妈妈、你外公一样自以为是!”   他仿佛火炉上的水壶突然掀掉盖子,喷出灼人的蒸汽,激动争辩:“凭我的本事,换到任何地方都能白手起家。混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头脑和才干,不是运气,更不是你外公的提携!说起来你们冷家还得感谢我,没有我,福满堂现在充其量只是家小餐厅,搞不好早就关门倒闭了,更没人会记得谁是它的创始人!”   冷阳忍怒郑告:“现在不是扯歪理的时候,福满堂不能落到华夫手里,这件事比我们两家的恩怨重要得多!”   “刚才我已经表明立场了,会跟他们斗到底,你给我老老实实看着,我姜开源不需要冷家人帮忙也能守住福满堂!”   姜开源决意为自己正名,宣誓后叫人进来送客。   冷阳注视他偏执的神态,知道在对方陷入真正的绝境前都难再进行协商,揣着忧虑无奈离去。   他走后不久姜开源接到电话,照顾冉馨的保姆急匆匆通报,冉馨上午出门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受伤不轻,正在医院抢救。   车祸发生在人行道上,据目击者称那摩托车径直冲向受害者,中途没有刹车迹象,肇事后迅速逃逸,很像故意犯案。   姜开源也如此认定。   姜承望身世暴露后,他与夏蓓丽分居,想到奋斗大半生,膝下竟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亲儿子,他被浓厚的不甘压迫,急于弥补这一缺憾,恰逢此时在深圳的商场洽谈会上与冉馨重逢。   这也是个一心登高的女人,见姜开源表露流连之意便利用职务之便再次接近引诱,做成干柴烈火的勾当。   姜开源记得她前次曾为他怀了男胎,觉得她有宜男相,索性趁风行船拿她当生育工具。   冉馨的肚子也“争气”,没几次又传喜讯,怀孕5个月时经检查是个健康的男孩。姜开源欣喜异常,立马置产奖励她,对未出生的孩子寄予厚望。   今日突发车祸,冉馨差点没命,那6个多月的儿子也胎死腹中。   警方很快抓获肇事者,嫌疑人曾有抢劫前科,刑满释放后长期为社会闲散人员,被捕后坚称车祸是违反交规造成的意外,否认故意企图。   无证据支持,最后只好当做交通事故结案。   姜开源不接受调查结果,他的直觉比实证确凿,认定加害冉馨和孩子的凶手就是夏蓓丽,杀气腾腾地回家问罪。   保姆见到他凶狠的面目都退避三舍,女主人却气定神闲地继续品茶,向他温和打招呼:“回来啦?快开饭了,要顺便吃两口吗?”   姜开源上前一脚踢翻茶具,惊人的暴戾塞满屋中每一个缝隙。   夏蓓丽仍不为所动,淡定地用纸巾擦拭衣衫上的水渍,表情雍容。   “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撒气前最好先打个招呼,免得吓坏身边的人。”   姜开源已明了她的本质,歹毒阴损到令他害怕,多余的话都不想说,直接指控:“是你叫人骑摩托车去撞冉馨的!”   夏蓓丽微微扭头,傲慢道:“冉馨?你们不是早断了吗?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   “你少装模作样,你派人暗中监视我,知道冉馨怀了我的孩子就对她下毒手!夏蓓丽,你真想让我断子绝孙!?”   她仰头凝视数秒,并不凌厉的目光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比外放的凶相更毒辣。   “你这是在主动招认自己的重婚罪?可惜啊,那女人流产了,否则我就能去法院告你了。”   “…………”   “我记得上次她好像怀了个男孩儿,可惜你妈太霸道,硬是逼她打掉了。这次看你这么生气,一定也是儿子吧?啧啧,看来她和我们家八字犯克,怀的孩子都留不住,就算生下来估计也养不大。”   “你这女人,简直心如蛇蝎!”   姜开源狠狠揪住她的衣领,炽热的怒火无法搅动她的平静。   “我真后悔,怎么跟你过了半辈子!”   他愤怒到魂灵发颤,她虽一丝不乱,心中的怒火也在咆哮。   “后悔?你后悔前先想想这半生的富贵是谁帮你挣回来的,把是非对错一件件摊开来计算,你我半斤八两,不存在谁欠谁!”   “你、你就成心让我不好过,害我没亲儿子送终!”   “这么早就想让儿子送终,难道你离死不远了?再说那冷阳不是你的亲骨肉吗?比谁都聪明能干,你去求他原谅,让他认回你这个父亲,别说给你送终,还能为你们姜家光宗耀祖。”   “到现在你还有脸说风凉话,当初要不是你骗我说洪爽小望是我的孩子,我就不会急着跟冷忆梅离婚,就能在冷阳出生时留住他,怎么可能搞到今天父子相残的局面!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实现自己的野心,凡是被你算计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他面目再狞恶也吓不倒夏蓓丽,因为她也对他了若指掌。这自私男人贪欲太重,执念一多,顾虑也多,断不会为泄愤赔上自己。   她心安理得地讽刺:“这么恨我就跟我离婚啊。不过我正被华夫起诉,在这节骨眼上离婚,人们只会说你丢车保帅,让老婆替你背黑锅,那样你可就真的遗臭万年了。”   姜开源用力推开她,知道再停留会受更多刺激,既已证实残害冉馨母子的人就是她,不止情分耗尽,怨毒也升至临界点,报复的念头瓜熟蒂落。   在这之前他已将妻子视作最大累赘。冷阳公开宣战后,舆论大骂奸夫淫、妇,由于封建思想作祟,人们在指责男女不正当关系时习惯偏重抨击女方。夏蓓丽的行径堪称小三狐狸精教材,适合做他的挡箭牌,若能将过错都推给她,就有了脱困的出口。现下她又被华夫起诉,是福满堂危机的导、火、索,想要止损,没有比她人间蒸发更好的先决条件了。   夏蓓丽,你不念夫妻情分,百般坑害我,那就怨不得我狠心了。我让你享尽荣华,也算对得起你,为了姜家和福满堂,你必须消失。   姜秀娜好些日子没同父亲亲近,收到他一块儿吃饭的邀请格外欢喜,见面后不停说漂亮话讨好他。   “爸爸,你今天心情很不错呀,是不是跟华夫的谈判有进展了?”   “嗯,情况很顺利。”   “那冷阳呢?想到办法对付他了吗?”   “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交给爸爸处理。我们父女难得有时间聚一聚,就别提扫兴的事了。”   姜开源温和亲切地关心她的私人生活,不着痕迹地问到夏蓓丽:“你妈妈近来好吗?”   父母敌对以来姜秀娜成日担忧,听他主动问候母亲,喜道:“挺好的,爸爸,终于又听到你关心妈妈了,你还在生她的气吗?”   姜开源微笑:“少年夫妻老来伴,再气能气到哪儿去啊。想想看,你妈妈对家里的贡献也很大,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福满堂,我又怎么好意思怨恨她呢?”   “你能这么想太好了,我回去就跟妈妈说,让她跟你和好。”   “别急,我和你妈妈的感情产生了裂痕,想修复得慢慢来,你在中间掺和反而不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呢?你不在,家里好冷清,搞得我也不想回家了。”   “呵呵,等我忙完这阵子再说。前天我请了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他说我们家这两年流年不利,为我们每人准备了一个风水石,摆在卧室床头就能扭转运势。”   他让助理搬来两只一尺见方的锦盒,一只红色一只绿色,分别装着两座石头盘。红盒子里的石头是黝黑光滑的椭圆形,绿盒子里是绿色的云母晶片,呈现复杂的几何形状,表面闪着微弱的荧光。   “红色这只是给你的,绿色是给你妈妈的,你拿回家后马上放到她的卧室里。”   姜开源见姜秀娜好奇地伸手触摸绿石盘,一把抓住她的手。   “大师按我们的五行属相加持过,磁场各有不同,你不能碰你妈妈的石盘,不然就不灵了。”   姜秀娜点头遵命,又听他说:“别告诉你妈妈是我送的,她正跟我赌气,又历来不信这个,知道是我的主意肯定会当垃圾扔掉。”   姜秀娜笑道:“明白了,我就说是我去庙里求来的,能保她身体健康,顺心如意。”   她做梦都想不到,这绿石盘学名铀矿云母,具有极强的放射性,与人体近距离接触,短时期内就会致癌。   晚上夏蓓丽看到放在床头的摆件,问保姆是谁拿过来的,保姆不知情,去问姜秀娜。   姜秀娜到母亲跟前解释:“最近家里不顺,前天我和朋友去白云观烧香,那里的道长帮我找了两件风水阵,说放在卧室就能转运。这件是给你的,专门护佑身体健康,你不喜欢吗?”   夏蓓丽只当女儿孝顺,摸摸她的头道谢,让她以后少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就算真有菩萨神仙,他们六根清净不染凡尘,也不会管人间的闲事。运气就跟皮球一样圆圆的,到处乱滚,怎么躲开坏运气,怎么抓住好运气,全靠各人的本事。你现在可以靠父母,等到只能靠自己的时候就会明白,人这辈子不可能永远顺利,但到了逆境里也别害怕,抓住两件法宝就能绝处逢生。”   “什么啊?”   “一件是冷静,一件是信心。”   姜秀娜近来常听母亲分享她的智慧,对她的敬佩与日俱增,成为福满堂的女主人绝非侥幸,她所拥有的地位尊荣来之不易,也名正言顺。那姓冷的女人没资格同她相提并论,冷阳无视优胜劣汰的法则,抱着不良企图为自家人喊冤,就是在无理取闹。   夏蓓丽对她悉心教导源自潜意识里的不安,她有四个儿女,洪悦平庸但有父亲依靠,洪爽继承了她和范瑞明的优点,生存能力最强。姜承望虽双腿伤残,可性格淡薄与世无争,靠她安排的保障也能过上平淡安宁的生活。相比之下,聪明伶俐又未在姜开源那里失宠的姜秀娜反而是最令她担心的。   “娜娜,你现在还喜欢贺阳吗?”   “妈妈为什么这么问?你还想让我和他分手?”   “我一开始就不赞同你们交往,现在看法仍没变,他不是能和你同甘共苦的人,如果感情淡了就趁早分开,免得将来后悔。”   贺阳在福满堂这两年表现出众,处事也挑不出纰漏,这加剧了夏蓓丽的猜忌。功于心计的男人都靠不住,照目前看姜秀娜这辈子很难学到她的手段了,根本驾驭不了贺阳,日后定会受制于他。   姜秀娜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贺阳对她言听计从,已是最忠诚的奴仆,还指望靠他对付眼前的纷争,听了母亲的话满心抵触。   “他对我挺好的,他父母也对我挺好,现在我身边得有个帮手,暂时没找到比他更好用的,等找到了再考虑要不要分手吧。”   她借口困了,躲避唠叨。夏蓓丽不想逼迫她,以为时间这剂良药早晚会使其清醒。   熄灯躺下,床头的石盘发散出幽幽绿光,仔细观察,光亮又似有似无。她只当是骗人的玩意,殊不料生命就此进入短暂倒计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3个;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姜开源执意单挑华夫,冷阳仔细评估局势,断定这是场没有胜算的仗,提前筹划对策。福满堂当年的业绩已积重难返,病入膏肓,要完成华夫制定的利润率除非天降奇兵。   他想到一支可供使用的援军,便设计谋取虎符。   四月底,喜万家召开股东大会汇报第一季度的财务状况。今年公司业绩增幅强劲,比上年同期增长了20倍,预计涨势将持续至明年初。   冷阳在大会前与周嘉元通过气,要求增加持股比例,周嘉元知道喜万家业绩突飞猛进全归功于他,也想笼络这棵摇钱树,与几位大股东商议后,同意向他定向增发3000万股。股东大会也通过了该提案,冷阳在喜万家的股权增加到了32%,成为仅次于周嘉元的大股东。   当晚,洪爽半夜渴醒,眼睛半睁半闭地爬下床去厨房倒水喝,回卧室发现床上空荡荡的,忙四处寻找,见冷阳在阳台的小沙发上呆坐。   她放了心,挨上去靠住,双手揽着他的颈项,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懒洋洋问:“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发什么呆啊?”   冷阳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抚摸,借口说他在赏月。   洪爽抬头望天,纤细的下弦月飘在空中,仿佛生锈的镰刀。   “就那么一丁点,跟西瓜皮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叫残缺美,我平时老欣赏你这种完美无缺的尤物,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他不愿被她窥破郁结,让她回去睡觉,养足精力才能应付明天的工作。   洪爽已有所察觉,黏住他撒娇:“不要,我要留在这儿赏花。”   他环顾四周,奇道:“哪儿来的花?”   说完便被她伸手勾住下巴:“你不就是朵盛开的鲜花吗?让人百看不厌。”   “哈哈哈,你又撩我。”   笑未停,她忽然伸鼻子贴住他的脖子嗅来嗅去,他怕痒躲避,揶揄:“你干什么,真想做采花贼吗?”   她正经道:“我好像闻到很苦涩的味道,你今晚怎么变成苦菜花了?是不是遇上烦恼了?”   “没有。”   “还想瞒我,我不止鼻子灵,眼睛灵,耳朵灵,第六感也超级敏锐,你一开口我就知道是不是言不由衷。不过,人总有秘密的,我不会强迫你交代,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她大度的样子真像个有道明君,冷阳玩笑试探:“你就不怕我在打坏主意算计你?”   她笑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都给你发忠臣证了,捕风捉影是不会的,只有抓到现行时才会格杀勿论。”   他会心而笑,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放心倾诉:“爽姐,我可能要被迫干坏事了。”   洪爽忙问缘故。   “华夫年初对福满堂提出了新的业绩增长要求,完不成就要罢免姜开源的董事长职位。这本来不是大问题,可他们现在在美国起诉夏蓓丽,又在媒体网络不断造势,未来福满堂的信用评级肯定会下降,导致银行断贷,现金流枯竭。要是到那时姜开源撑不住把股份卖给华夫,福满堂就完了。我想来想去,只找到一个缓解的办法,所以才要求增持喜万家的股份。”   听他讲明措施原理,洪爽也很矛盾。   “周家和我们关系那么好,喜万家是周董一手创办的,周老先生又贡献了他祖传的酱油秘方。你这么做是能让他们增长收益,但从情感上说还是很对不起人家。”   明白他正在为此苦恼,又随即开导:“你是根据目前情况做出的判断,但形势总会发展变化嘛,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转机,不用走到那一步。”   她只提建设性意见,捧着他的脸鼓励:“既然已经未雨绸缪了,就别想太多,先专心搞好喜万家的业绩吧。让周董和其他股东看到好前景,到时说不定会欣然接受你的方案呢。”   冷阳握住她的双手,再度将她圈入怀中。这局棋异常凶险,他不得不走一些野路子。然而对周家的顾虑远不如对姜开源的多,倘若这老贼到山穷水尽时仍刚愎自用,那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榕州每一入夏就酷热难当,没有冷气做结界,人体随时会被潮热的暑气融化。可是夏蓓丽这几天却莫名地畏寒,收起的棉被未跨季便实现再就业,手脚从早到晚都冰凉潮湿。头发也大把脱落,每天起床枕头上都惨不忍睹。   今早又添了新症候,刷牙时牙龈舌头不住渗血,将洁白的泡沫染成红色。   她忙去医院问诊,验血报告显示血小板减少,医生建议做进一步检查。   她年轻时也曾患过血小板下降的病症,不愿受骨髓穿刺之苦,让医生当做旧疾诊治。谁知按时打针服药半个月,症状不减反增,肋骨胸骨持续性疼痛,颈部淋巴结肿大,视力迅速减退。   她这才慌了,去省医院血液科做了全方位诊断,医生根据报告得出结论。   “夏太太,您患的是急性骨髓瘤,目前病情已发展到中晚期,必须立刻入院治疗。”   夏蓓丽已预感自己身染恶疾,只纠结病因。   “半个月前我去一医院检查,验血报告上只显示血小板减少,这才过了十几天,怎么就发展成恶性肿瘤了呢?”   医生看过前次的化验报告,也很纳闷:“这种病的成因很复杂,可能发生于慢性骨髓炎、肾盂肾炎、结核病、慢性肝炎、自身免疫性疾病的基础上。也有可能是电离辐射、接触工业或农业毒物造成的。您之前患过慢性感染疾病吗?”   “没有,我一直很健康,三个月前刚做完全身体检,没查出毛病。”   “那您最近长时间近距离接触过有毒辐射物品吗?比如农药和化学制剂。”   夏蓓丽沉思着,一一排除种种可能,迷雾萦绕的眼珠陡然一亮。   “上个月有人送了我一盆风水阵,那石头是绿色的,一片片像书本叠在一起,我把它摆在床头,有时看见它在黑夜里微微发光。”   医生警惕:“听您的描述应该是某种矿石,很多矿石都有辐射,带荧光的辐射性更强,你赶快把它扔掉吧。最好报警查一查送您风水阵的人,我大胆猜测一句,他的动机很值得怀疑啊。”   此言一出,夏蓓丽像被索命厉鬼掐住咽喉,恐惧正式开枝散叶。   心想假如医生知道送礼人是她的亲女儿,定会截去那后半句推测。   回家的路上助理为她的病情恛惶无措,提议立刻找专家制定治疗方案。她充耳不闻,一心急着破案,到家后直奔卧室,今早还摆在床头上的风水阵已不翼而飞。   “刚才汪秘书来过,说替董事长取文件,走时拿了好几包东西。都是熟人,我就没问是什么。”   保姆吭吭哧哧回答女主人质询,觉得她脸上的震惊与癫狂恰似台风过境,布满泥泞般醒目的痛楚。   这时姜秀娜匆匆进门,她挂念母亲的诊断结果,在公司主持完工作会议后立即赶回,见面先问:“妈妈,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夏蓓丽凝视女儿,坚信她不会与歹人同流合污,凭强大的意志力严锁愤怒,平静道:“你别慌,妈妈暂时还没事。”   “那你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啊?”   夏蓓丽默默递上化验报告,“急性骨髓瘤中末期”等字样击碎了姜秀娜的魂魄,登时泪如泉涌。   “妈妈,你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病痛仿佛发生在她身上,逼迫她虚弱地倒伏在母亲怀中,抓住她的衣衫,如同身悬绝壁者死死攀住细藤。   夏蓓丽抚摸她的头发,安慰:“人有旦夕祸福,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有病治病,还没到最后一刻,不要悲观绝望。”   姜秀娜赶忙擦干泪水,抓住她的手说:“我们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大夫,如果需要移植骨髓,就把我的换给你。”   夏蓓丽微笑点头,隔了一会儿说:“刚才你爸爸派汪秘书来家,把你送我的风水阵拿走了。”   见姜秀娜惊讶无语,又问:“那风水阵其实是你爸爸买的,是吗?”   “……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爸爸说你不信这些,又正和他斗气,要知道是他送的一定会当做垃圾扔掉。”   夏蓓丽笑意惨然,心脏像在刀锋划过,怨恨比血浆浓稠。   姜开源急于摆脱困境,想用她的尸骨做救生梯。利用姜秀娜做帮凶,纵使行迹败露也能阻止她追究,真是秦桧卖蜈蚣,人恶货也毒。   与蛇共舞,必遭蛇吻,她与这男人相处二十多年,也曾预感会受其反噬。此时已遭毒手,慌乱悔恨无济于事。   “你爸爸可能知道我生病了,觉得那风水阵不灵验,想拿去找买家算账。你劝他消消气,那些搞玄学的基本都是骗子,赌的是愿者上钩,他自己甘愿上当,再计较有什么用呢?”   同是大奸大恶之辈,她比姜开源有原则,能守住为人母的底线,行若无事地表演大度,先保护女儿远离战场。   几天后她罹患血癌的消息开始在网络风传,知情人士层出不穷,连她的病历表和就诊的医院一一曝光,幕后必有推手。   人们起初怀疑这是姜家捏造出来转移视线的假消息,后经多方证实,都改口说小三狐狸精遭了天谴,提前点蜡祝她早日呜呼哀哉。   对待此事心情最为矛盾的还数洪万好,他毕生的耻辱都来自这位前妻,也赞同绝症是对其以往恶行的惩罚,可真到了收缘结果的时候,又狠不下心看她丧命。   踌躇数日悄悄找洪悦商量,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去医院探望夏蓓丽。   洪悦性格随他,也早存了这个心思,见父亲起头立马应承。   “要不要叫上阿爽?”   “二妹跟夏蓓丽没感情,中间又隔着冷阳,说出来只会给她添堵,就我们两个人去,也别让家里人知道。”   这晚父女各自找借口外出,会合后来到夏蓓丽所在的医院。   听说他俩前来,夏蓓丽有些惊奇,考虑一阵让保镖放行。   见面后生疏、矛盾、隔阂调制成的难堪有如胶水牢牢封住两位访客的嘴,那难以言喻的眼神逼得夏蓓丽很不耐烦,粗声问:“你们是来看笑话的吗?”   洪万好无奈埋怨:“你怎么就不能把人往好处想想呢?你我是恩断义绝了,可阿悦到底是你的亲女儿,听说你生病她很担心,让我陪她来瞧瞧。”   他羞于承认对她的关心,拿女儿做借口。   洪悦体量父亲,放下对生母的埋怨,柔声问候:“你怎么样了?医生说该怎么治疗啊?”   夏蓓丽漠然而视:“你不是不认我这个亲妈了吗?假惺惺的做给谁看呢?”   洪悦热脸贴了冷屁股,羞耻地将头侧向一旁。   洪万好忙替她辩护:“孩子是真的关心你,你病得再难受也别皂白不分啊!”   夏蓓丽冷笑:“我病得再厉害,脑子也是清醒的,还没忘记你们过去说的那些绝情话。你们是不是打量我快死了,装模作样来示好,好从我手上赚些遗产?”   洪悦恼怒:“你太过分了!都说重病能让人醒悟,没想到你还抱着这么大的恶意揣度我们!我今天真是来错了!”   她劝父亲别再自讨耻辱,抬脚时被洪万好拉住。   “大妹,你再听我说两句话,老豆最不喜欢欠债,特别是感情债,跟这女人之间有一笔帐不交代清楚,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洪悦听出这笔账与自己有关,静下来等他倾诉。   洪万好看一看夏蓓丽,对她说:“你结婚时家里没什么积蓄,老豆骗你们说帮人做了几个大工程,分到四百万花红,替你买了婚房。其实那些钱都是她出的。”   他伸手指了指夏蓓丽,搅乱洪悦的神色。   “阿琴和你嫲嫲要是知道这事,心里肯定不痛快,老豆只好瞒着你们。你当初能风风光光出嫁,住上新房子,全都多亏了她。她是没亲手抚养你,对你不够关心,但并没有完全不尽当妈的责任。常言道吃人一口,报人一斗,你受了她的恩惠就该感恩,以后别再记恨她了。”   做好人,恩恩怨怨要分明,听完父亲揭秘,洪悦无语凝噎。迟疑片刻,上前向夏蓓丽深鞠一躬,哽咽道:“谢谢你,妈妈。”   堆积如山的怨恨不会一笔勾销,这番言行是为了缓解她和父亲的心理压力。   洪万好又郑告夏蓓丽:“阿悦对你误解我替你澄清了,她现在知道你帮过她,向你道谢,今后就不会再欠良心债。做人最怕临了时还遭人怨恨,尤其是被自己的孩子怨恨。我没法改变阿爽对你的看法,但阿悦估计不会再恨你了。你如今这么惨,我也犯不着再补刀,以前的事就都算了吧,你好好养病,要是能洗心革面真心忏悔,老天爷兴许还能放你一马。”   他越说越哀切,鼻子发酸眼眶发涩,怕失态,拉着洪悦告辞。房门忽然打开,姜承望堵路质问:“你们来做什么?”   疗养近一年,他通过植皮手术治愈了腿伤,但损毁的肌肉筋腱无法复原,步姿较常人明显蹒跚,终生都走不出残疾人行列。   洪万好见了他愈发伤情,结巴道:“我们没干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妈妈。”   姜承望对他们的敌意都来自对母亲的保护欲,沉声道:“我妈妈需要静养,请你们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洪万好窘促点头,忍不住问候他:“你身体怎么样?伤都好利索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问什么?快走吧。”   姜承望的烦躁是最有效的驱逐令,赶走不速之客后他坐到床前关问:“妈妈,他们没对您无礼吧?”   他小心翼翼捧着夏蓓丽的手,不敢用力,母亲体内的血小板指数已低至警戒线,稍微一碰皮肤就会大面积瘀血。   夏蓓丽正在品味洪万好方才的话,对比姜开源的卑鄙狠毒,这前夫可谓仁至义尽。   她望着儿子,首次产生以德报德的念头,认真问:“小望,你对洪万好有什么看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抽空写了一章,等我明天回家,6号就能恢复日更了。故事已进入最后的高潮(这次会高潮很久),姜夏这对蛇蝎夫妻的相杀戏份即将展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叶同学呵呵后 30瓶;C小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上次的身世纷争以来,母子间绝口不提此事,眼下被突然问及,姜承望感应到母亲的用意,不慎暴露抵触情绪。   “又不熟,感觉和陌生人差不多。”   有些话说太急未免残忍,但夏蓓丽自知来日无多,任何事都得抓紧,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覆住他的手,二次发问:“你应该看得出,他很想认你这个儿子,妈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姜承望克制不住反感,扭头遮掩:“那是他的事,我只有一个爸爸,不接受其他人做父亲。”   提起姜开源,夏蓓丽怨毒噬骨。这渣男胆敢凶残加害,她岂容他安享天年,更不可能让儿子认贼作父。   “小望,经过那么多打击你怎么还不清醒?你受伤以来姜开源不止没关心过你,还修改遗嘱剥夺你的继承权,你回家他也避而不见,早就不把你当儿子了。我住院这些天,你看他来过吗?现在我们母子就是他的眼中钉,他巴不得我们早点消失啊!”   以上事实姜承望都亲身体验过,但善良人不擅恶意度人,依然天真地为父亲找理由。   “那天我打电话告诉爸爸您的病情,他有吩咐我好好照顾你的。这一年来福满堂动荡不断,爸爸工作太忙脱不开身,再说家里那些变故中他都是受害方。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突然变成别人的种,哪个男人能安然接受呢?他对我们有不满我都能理解,也请您多些宽容。”   他在冷欣宜那里栽过大跟头,心灵受创,肢体伤残,仍未学会对身边人保持猜疑戒备,薄薄一层温情面纱就能令其失去辨识力。   这让夏蓓丽颓丧倍增,联想到精明世故的冷阳,她觉得儿子就像真空包装的鸡蛋,一接触空气就会腐烂。   冷忆梅那样蠢笨都能生出八面玲珑的儿子,当年我击败她不费吹灰之力,竟在这件事上一败如水。   她燥恼缩手,惨白的脸现出愤怒火苗。   “我看我真是聪明过头了,才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孩子,看人的眼光差到极点,不是瞎子胜似瞎子!”   “妈妈……”   “当初我说冷欣宜在利用你,你死活不听,非要埋头往她的圈套里钻,活活把自己的腿搞瘸,直接气死你嫲嫲,还让所有人发现你不是姜家亲生的。都说挨一棒,学一招,这么惨痛的教训还不能使你开窍?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听我的忠告!”   她不想给儿女留下终生阴影,是以隐瞒姜开源的罪行。姜承望正如她所说缺乏慧根,看不破恶鬼的画皮,还幻想帮父母化解矛盾。   夏蓓丽收回他的选择权,严肃而急躁地说道:“我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我会叫洪万好再来,到时你如果还不跟他确认父子关系,往后也别来见我。”   姜承望委屈焦灼,含泪争辩:“妈妈,我知道您对爸爸有意见,不想让我做他的儿子,可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我跟洪万好根本没感情,您强迫我认他做父亲,实在太难为我了!”   “我都是为你好,现在没法跟你解释,等时间长了你就会明白。”   “妈妈!”   “够了!妈妈没多少精力给你浪费了,两天后给我答复,别再让我失望。”   夏蓓丽了解儿子,等不到他回心转意,想先取得承诺换自己安心。   姜承望又被奉献精神击败,无条件依从母亲。   两天后,洪万好接到夏蓓丽邀请,支身来到她的病房,进门时带着满满的狐疑拘谨,小心问她:“你找我干嘛呀?”   夏蓓丽一反常态,和气地请他坐下,友好的注目礼令他拱背耸肩,不敢正视,及到听她开口说话,额头已涌出汗珠。   “好久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认识的这几十年里我们好像都在吵架,谈话内容全是埋怨和诅咒。”   他照例当成讽刺,抢辩:“我从没主动挑过事,每次都是你先骂我。”   女人轻笑:“我历来不想为无聊的人和事费心费神,却偏偏和你这个我最不屑一顾的人做了夫妻,惹上一身冤孽债,这辈子都没能摆脱。现在想起来还很窝火。”   “我也是,恨自己眼瞎,拼命犯贱倒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落得狗血淋头,家破人亡。我老豆肯定到现在还在怨我呢。”   “你把自己说得再惨,我都认为这一切全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死缠烂打逼我嫁给你,我失去的一点不比你少。”   连遭讽刺,洪万好放松不少,善意劝说:“你今天是想跟我大清算?劝你省点力气吧,都病得不人不鬼了还不消停。”   夏蓓丽自嘲叹息:“你我之间的帐是算不清了,我已经决定当做死帐销记。两个女儿早归你了,小望是意外出现的争议资产,我不能把他留给姜开源祸害,想让他认祖归宗,不知你有没有把握认领。”   惊喜太刺激,洪万好不敢轻信。   “你没耍我?真肯把儿子还给我?”   夏蓓丽表情深沉:“小望这孩子太善良,没人照拂很容易吃亏上当。他没什么值得信赖的亲戚,如果能回到洪家,将来还不至于无依无靠。”   见她真情实感,他终于大胆地伸手触摸奢望,连声保证:“你放心,就算他不认我这个爹,我也会用心照管他。就怕、就怕他不接受。”   夏蓓丽对老实人说实在话:“我已经逼他接受了,他看我病重,不忍心让我难过,违心答应和你相认。能不能赢得他的认可,就靠你自己了。”   她发信息唤来守在门外的姜承望,洪万好望着他,好似即将继承巨额财产的幸运儿般激动,而对方的脸则像贵金属冰冷坚硬。   夏蓓丽无暇体恤儿子的心情,催促:“小望,我把你爸爸叫来了,你快照我们约定的做吧。”   见他漠然不动,又正色道:“你跟我立过保证的,不能临阵反悔啊。”   姜承望如同被鞭子驱赶着面向洪万好,撑开沉重的牙关,挤出两个烫嘴的音节:“爸爸。”   耻辱烧红他的面庞,同色系的喜悦也浸透洪万好的脸,激动地连声答应着,之后不知该说什么,又唯恐失言,无措地回望夏蓓丽。   夏蓓丽笑道:“两个人都傻里傻气的,真是亲爷俩。阿好,小望就拜托你了,往后你要常跟他联系,尽量多关心他,”   “我会的,我会的!”   洪万好忘记其他表情,笑意无限延伸,努力向姜承望示好:“孩子,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天大的问题我也会帮你解决。”   姜承望快被尴尬压成驼背,道谢后低声请求:“医生叮嘱妈妈多休息,如果没事的话,能请您先回去吗?”   夏蓓丽立刻粗声批评,洪万好生怕儿子受责,忙说:“行行,我马上走。阿丽,你好好休息。”,走出几步被感激的浪潮推着转身。   “今天实在太谢谢你了,我想我老豆要是知道你让小望认祖归宗,也不会再怨你了,你多保重,回头我再来看你。”   他离开医院,昂着头欢快疾走,仿佛处处都是阳关大道,什么金榜提名、洞房花烛、他乡故知,都抵不过老来得子,曾经以为人生是杯苦酒,而今方知老天恩典,品出先苦后甜的佳酿,真是死而无憾。   忽然,姜承望高喊着追上来,颠跛的姿态令他好不心疼,急忙回头相迎。   青年恢复见面时的冷漠,无铺垫地倒出来意:“我想收回刚才叫你的那声‘爸爸’。”   不等他消除错愕,肃然说明:“妈妈和我爸爸矛盾很深,出于报复,强迫我认你做父亲。我不想让她难过才被迫答应,按照真实想法,我完全不想和你有丝毫联系,请你以后别再接近我们。”   洪万好慌成被当场捉赃的小偷,解释:“小望,我没有恶意啊,我是真的关心你。”   姜承望打断:“我一生下来就是姜家的孩子,姜开源是我唯一的父亲,你突然跑出来抢夺这一头衔,只会令我困扰。而且你知道我和冷家的恩怨,冷阳做了你的女婿,有这层干系在我没法跟洪家人相处,连面对你们都做不到,请你体量我的心情。”   “阳仔不是坏人,他姐姐也不是,当初要知道你是我亲生的,他们绝不会……”   “你以为我在怨恨他们吗?过去这么久,我早放下了,但我变成这个样子,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只会加深他们的罪恶感,包括爽姐,所有人都会不自在。这一年来我不断强迫自己忘记往事,把残疾归咎于意外,而你对我的关心会让我不停重温那一幕,想起我是如何被算计陷害的,逼我去怨去恨,这样对谁都没好处。”   以他的温柔性格,用纯粹的理性表达意思,说明自身情绪已趋近冷酷。   洪万好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死里逃生的余悸和刮骨疗毒的决绝,最终因痛疚放弃了贪念,沮丧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一切都依你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了,再见。”   回家后他小心隐藏情绪,独自、慰藉挫折,不料第二天这桩私密竟传为全国性话题。   数家媒体刊登了他两度前往医院探望夏蓓丽的视频,与姜承望在街边对话的那段影像做为实锤被大书特书。记者声称风闻他与夏蓓丽多年来藕断丝连,反手给姜开源戴绿帽,还和姜承望父子情深,想通过他从姜家谋取利益。   流言猛于虎,曾淑琴先被网友们的非议嘲笑逼疯,在家闹了个沸反盈天。   洪爽回家调解,也忍不住责备父亲:“老豆,夏蓓丽生病关你什么事啊,你干嘛去找她,还带上大姐?搞这么暧昧,怨不得外人说你们藕断丝连!”   洪悦知道部分内情,替洪万好辩解:“阿爽怎么连你也错怪老豆,他是不想欠夏蓓丽的情,带我去当面说清楚。”   她露出马脚就休想盖回去,不得己细述夏蓓丽资助她结婚买房一事,如此更戳了曾淑琴心肺,气得她举双拳猛砸丈夫。   “好哇,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得死死的,自己骂那狐狸精嫌贫爱富,转身又去抱她的大腿,花她的臭钱。”   洪悦大急:“妈,不是你想的那样,老豆是为了我才甘愿放下自尊向夏蓓丽求助的。”   曾淑琴飙着泪推开她:“大妹你别哄我了,我知道,钱就是命,命就是钱,我没你亲妈有本事,挣不来大钱给你买房子办婚礼,累死累活半辈子,也比不上人家能拿大把的钱收买人心。”   洪家人闻言都被狂抽耳光,洪悦哭着认错,差点给继母下跪。   洪万好拉住女儿,向妻子垂头谢罪:“你别再胡思乱想啦,没本事的人是我,连累你跟着受窝囊气,我对不起你!”   曾淑琴用力推开他:“知道对不起我你还去找那女人,一次不够还有二次!你说你第二次去都跟她说什么了?又跟那姜承望嘀咕啥呢?”   洪欢这次向着母亲,替她质问父亲:“是啊,老豆,你要向大姐说明情况去一次就够了,干嘛两天之后又去啊,这也跑得太勤了吧?”   洪万好再瞒下去势必无地自容,将二次探病时的经历和盘托出。   郑传香又气又疑:“夏蓓丽这是在临终托孤吗?她究竟安的什么心啊?”   听父亲说:“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姜开源又翻脸不认人了,小望腿脚落下残疾,今后无依无靠太可怜。夏蓓丽就是顾虑到这些,想让他认回我这个亲爹。”   洪爽追问:“那姜承望是什么态度?”   “他可怜他妈妈,当着夏蓓丽叫了我一声爸爸,可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我一走他就追出来,说之前的话不作数,叫我以后别再去找他们。”   父亲的可怜相令洪欢着恼,厉色讥刺:“他这是瞧不起人吗?都成瘸子了,还拽什么呀!”   洪万好训斥:“你懂什么,生恩不如养恩重,他是姜家养大的,没吃过洪家的米粮,不想认我们很正常。”   他就事论事,在曾淑琴看来却是公然偏心,跳脚吼骂:“你还觉得很遗憾是不是?被夏蓓丽踩了几十年,如今又换她儿子接着踩。洪万好,你自己不要脸,也别带累我们啊!外面大热的天,我出门还得戴口罩,都怪你不自爱,搞得我也没法见人,我欠了你们家多少啊?吃苦受罪样样不落,到头来连起码的尊严都保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哭天抢地用头撞家具墙壁,小辈们都劝不住,还得郑传香亲自抹下老脸去哄,抱住她赔好话:“阿琴,你别伤心,你的好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怪我不是好鸟,生了阿好这颗糊涂蛋。人话他是听不懂了,你难过只会伤自个儿,还是听老太婆一句劝,别理他,由他自己作去,往后我只认你做亲女儿,全当没这个儿子。”   洪万好脸皮做了铁板烧,忙喊了一声妈,立遭叱骂:“说你不懂人话,你还真就不懂。都说没你这个儿子了,干嘛还叫我妈?滚去作死吧!”   老太太叫上洪巧,一齐扶曾淑琴上楼。洪爽听楼上响起关门声,连忙劝父亲:“老豆,嫲嫲那么说都是为了哄妈,你可别当真啊。”   洪万好像吃了一顿煤灰,衰到贴地,丧气又愤怒地嘟囔:“你们真以为我蠢到家了,连这个都听不出来?我就是怕阿琴知道了生气才偷着去的,谁知会被记者拍下来,还发到网上乱写一气,这不存心搞事吗?”   洪欢跟着吐槽:“新闻刚一出网上就遍地开花,肯定是事先策划好的,会是谁呢?”   冷阳做了洪家女婿,每遇家庭纠纷都保持中立,刚才跟着众人劝架,绝不多嘴,这时方断言:“别猜了,跑不了是姜开源干的。他正利用夏蓓丽得血癌这事转移公众对他的怨愤。这次捏造爸和夏蓓丽的绯闻,把自己伪装成冤大头,更能制造反转,倒打一耙。不过他把姜承望拖出来祭天真让我吃了一惊,绝情到这份上算是彻底丧失人性了。”   洪爽气得望空挥拳,不能任坏蛋泼脏水,催他快想办法替父亲澄清。   冷阳说他已经安排下去了,但需要洪万好做一个采访,先向其请示。洪万好急着安抚妻子维护和睦,自身的颜面已不重要,表示一切听他指挥。   姜开源的倒行逆施又一次突破洪爽底线,她像被毒焰烧着,必须呆在通风透气的地方。晚上冷阳几次催她睡觉,见她呆在阳台不进来,便发挥甜心职能,前去开导。   “怎么今晚换你赏月了吗?”   他搂住她的肩膀仰望天空,苍穹宛如墨池,可蘸尽墨汁也书不完尘世的纷扰。   洪爽不愿他再操心,即刻微笑:“天上的月亮哪有你这人间月亮好看?我是被姜开源干的丑恶勾当气得睡不着,在这儿诅咒他。”   他温柔笑对:“这次你是心疼爸还是同情姜承望啊?”   “都有吧。而且还特别庆幸。”   “庆幸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会生气。”   看出她的顾虑是真的,他就用不正经来纾解。   “你对我不是向来随心所欲,百无禁忌?怎么突然体贴起来了?”   “切,我一直很体贴你好吧,说这种话太没良心了!”   他握住她捶来的棉花拳,顺势亲她一下:“开玩笑嘛。知道你最心疼我了,不会故意伤害我,所以有什么话尽管说,憋在心里我也会替你难受的。”   洪爽会心地勾住他的脖子,坦言:“我庆幸你没生在姜家,是被妈妈独立抚养大的,要是接受了姜开源的教育,指不定就长歪了。”   “姜承望就是被姜开源养大的,人品也还行啊。”   “那全靠我老豆的基因,他才能出淤泥而不染,看看姜秀娜,和她哥哥完全是两个样子。”   “这么一想也是,龙生龙凤生凤,我遗传了姜开源的邪恶基因,如果没有妈妈规正教导,后果是很可怕。”   “我也是啊,身上携带了夏蓓丽的血统,要是没生在洪家,兴许也是个恶女。”   他们信马由缰地聊到这里,冷阳引导她往轻松的地方思考。   “来想象一下,假如我是恶少,你是恶女,相遇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这假设蛮有意思的,洪爽想想就乐:“要嘛负负得正,要嘛同归于尽。”   “哈哈哈,我想我一定会对你见色起意,色胆包天,色令智昏,然后就任你摆布了。”   “我觉得我也是哦。你颜值这么高,随便抛个媚眼,我就会醉倒在你的秋波里。”   小两口习惯互相赞美,都不嫌肉麻。冷阳捧起洪爽埋在他胸口的脸,认真问:“你成天夸我颜值高,那最喜欢我脸上哪个部位?”   她的视线难以取舍地对他的面部进行扫描,停留在微笑的M唇上。   “嘴。”   答案受到质疑。   “前天才说最讨厌我嘴巴坏,老跟你抬杠。”   “没错,你这张嘴就不适合用来说话。”   “那适合做什么?”   “适合接吻啊。”   她笑嘻嘻来了个现场示范,清风拂来,愤恨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姜开源煽动谣言,一再伤害姜承望,夏蓓丽得知网上的言论后出离愤怒,可是大计未成,必须隐忍。强压的心火焚烧着她的意志,病情由此加剧,内脏突然大出血,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两天两夜。   专家们绞尽脑汁倾尽全力才暂时拦住阎王画押的笔,抢救告一段落,她住进无菌病房,等恢复神智才允许家属入内探视。   “妈妈,爸爸来看你了。”   姜秀娜睁大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将穿着隔离服的父亲推到病床前。   夏蓓丽望着残害自己的凶手,表情似水沉静。   这反应叫姜开源害怕,心虚嗫嚅:“阿丽,你怎么样了?”   夏蓓丽身陷绝地反而能专心谋略,自如地操控着情绪,细声道:“放心,还死不了。”   嘲讽的意思很明显,但只有姜开源能领会真实含义。   姜秀娜以为他的沉默源于尴尬,替他说好话。   “妈妈,爸爸昨天也来过,在外面守了三个小时,见你一直没醒才走的。今早也是,7点不到就来了。”   夏蓓丽有感于仇人的奸诈,虚伪奉陪:“谢谢,你真是有心了。”   姜开源演员素质过硬,昧着良心做戏:“一家人干嘛客气,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医生说你的病情已经稳定了,观察两天没问题就能转回普通病房。”   夏蓓丽不愿多看他一眼,先安抚憔悴悲伤的孩子们。   “娜娜、小望,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   兄妹俩哀肠百转,眼泪取之不尽。   姜秀娜哭得透不过气,却不敢摘下口罩,爬在床边断续抽噎:“妈妈,我和哥哥都快吓死了,这几天都不敢合眼,就怕你醒不过来。”   夏蓓丽心痛,想摸摸她的头,插满针管的手重如铅块,挣扎无效,只得把母爱都倾注于言语:“傻孩子,你们都是大人了,迟早会面对这一天的,就算妈妈不在了,还有爸爸呢,他会替我照顾你们。”   而后将目光转向丈夫,假意问:“阿源,你说是吧?”   夫妻已成仇雠,配合依然默契,姜开源赶忙报以同水准的演技:“是,娜娜、小望,你们别当着妈妈的面伤心,这样她会比你们更难过的。”   夏蓓丽迫切想实施报复,渣男现身的机会不可再得,于是支开儿女,同他单独叙话。   “阿丽,你想跟我说什么?”   “姜开源,你可真沉得住气啊。”   听她阴森冷笑,姜开源心头一紧,强自镇定。   夏蓓丽知道不挑明罪行这人会装傻到底,慢条斯理道:“铜铀云母,四方晶系。外表呈翠绿色,有玻璃光泽。具强放射性,长时间近距离接触会导致人体急慢性辐射致癌。这是我从专家那里了解到的。你用铀矿冒充风水阵暗算我,还借娜娜的手来执行,这份歹毒心机真叫我甘拜下风。”   “你是不是病得太厉害,产生被害妄想症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抵赖的模样无比丑恶,更让她意识到一切咒骂都是多余,冷静嗤笑:“这么快就慌了?放心,我要找你算账,刚才就当着孩子们的面揭穿你了。我不像你六亲不认,为了娜娜,只能忍气吞声。要是她知道自己亲手断送了妈妈的性命,会痛苦一辈子。”   毒计得逞,姜开源尝到了侥幸勾兑的惭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还对女儿保持父爱,因而明白自己所犯的罪孽,无言地等候指责,却听她说:   “姜开源,自古先下手为强,我既然着了你的道,又不能伤害孩子们,就只好认命。但有个要求,你必须答应。”   他惊讶地向她聚焦,露出被告般的恭顺。   “你说。”   “小望残废了,娜娜还不能自立,我要你给他们每人分配足够的财产,保证他们今后的生活。”   “我已经赠予了很多财产到娜娜名下,也为小望准备了一笔价值十亿的信托基金,他们会过得很好,这点你尽管放心。”   “那就好,你能顾好他们,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夏蓓丽深谙以弱胜强之道,先采取麻痹战术。   姜开源了解她的手段,也下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却因心虚羞愧,没能完全进入你死我活的警戒状态,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巴不得尽快结束战斗,欣然接受她举出的白旗。   “如果不是形势逼人,我也不想这样,你生病的消息传出去以后,我的压力轻了很多。你好好养病吧,我会请最好的大夫,尽量为你缓解病痛。”   他道貌岸然的嘴脸说不出的猥琐,夏蓓丽坚信能战胜这个色厉内荏的小人,演技越发精湛。   “我病成这样,已经没有多余想法了,俗话说人死不记仇,我这辈子也算风光无限,能清清净净走完最后一程,就知足了。”   看她虚弱喘息,姜开源倒真怕她就此死去,让他马上直面儿女的悲痛,急道:“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   夏蓓丽摇头:“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走吧。”   “……那我先回去了,让孩子们留下来陪你。”   姜开源背负意外到来的胆怯走出病房,姜承望和姜秀娜急忙迎上来,焦急无辜的神情令他平添悔意,早知妻子如此宽宏大量,他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爸爸要去忙工作,你们好好陪着妈妈,有事再通知我。”   他无奈地抹了抹脸,特意留神观察姜承望,感觉不舍真实存在,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带着补偿心理吩咐:“小望,你是长子又是哥哥,爸爸不在的时候,就靠你看顾这个家了。”   姜承望以为这是尽弃前嫌的兆头,含泪点头:“我知道,爸爸,您放心吧。”   夏蓓丽努力配合医生治疗,三天后被转到普通病房,有了接待探视的条件,她当即联系关佩珊,邀她前来面谈。   关佩珊拿她当靠山,听说她命不久矣,正为将来焦虑,想趁她还没断气尽力求取利益,见面后哀哀问候:“夏太太,我早想来探望您,听说您病重拒绝见客,没敢来打扰,这些天一直很担心,您现在好些了吗?”   夏蓓丽笑得分外慈祥:“好也是暂时的,实话告诉你吧,医生说我最多再挨半年,我们大概见不上几次了。”   “您别这么说,如今医学很发达,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准备了很多客套说辞,夏蓓丽却没耐心磨蹭,直接问:“佩珊,最近酒店的情况怎么样,谢美兰还在难为你吗?”   “还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以前我守外人的本分,从不过问你和谢美兰的矛盾,其实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一直很同情你。现在谢家人碍着我还不敢兴风作浪,等我不在了,我们小望又撑不住局面,到那时他们就该放心大胆反扑了。”   她早看出关佩珊有她年轻时的影子,不用费力试探就能传递意图。   对方果然机敏回应:“夏太太,您是我的支柱,可不能扔下我啊。”   “我也想帮你,可惜命数不饶人,有心也无力了。不过你要是够胆量,我这儿倒有一桩买卖,做成了,往后香云酒店就由你一人做主,谢家人再想算计你也办不到了。”   机遇来临,关佩珊紧张大于喜悦,明白随之而来的风险更大,小心请其示下。   夏蓓丽旁敲侧击:“我听说,最近我先生都住在香云?”   “是,姜董事长在香云有长期包房,这半个月几乎都在那儿留宿。”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关佩珊微微摇头,直觉正步入她的阴谋,喉咙有些干涩。   “有人送了我一盆石头做的风水阵,我把它摆在床头,只过了一个月就查出急性骨髓瘤。”   “那些石头含有放射性物质?”   “是。”   “送礼的人事先知道吗?该不会故意陷害您吧?”   对话如潮头,一波高过一波,关佩珊问话时已隐约猜出答案,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走,当夏蓓丽反过来让她猜那人是谁,她拼命摇头装糊涂。   夏蓓丽不在意她的自保措施,也不理会她听到凶手名字后迟来的震惊,站稳自己的步调说:   “你别害怕,我当你是自己人才告诉你的。姜开源丑闻缠身,想把罪名全推给我,用铀矿冒充风水阵,骗娜娜亲手交给我。我如果追究这件事就会牵连娜娜,让她终生自责痛苦,也会给小望造成心理伤害。”   关佩珊捏住手心的冷汗,低头骇叹:“想不到姜董事长这么狠心,实在太残忍了。”   她大致预料到夏蓓丽召见她的目的,再听她的声音便觉毛骨悚然。   “我跟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为他生儿育女,帮他持家创业,无私奉献了自己的一生。这样他都能忍心痛下杀手,可见心肠有多自私狠毒。人死如灯灭,我可以忍住仇怨,但放心不下孩子们,让他们跟着姜开源,有朝一日也会像我一样沦为牺牲品。”   “…………”   “佩珊,我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把香云的股份都送给你,再加上我在国内的十处不动产,总价值不低于五亿。”   见夏蓓丽冲她勾动食指,关佩珊僵硬地附上耳朵,那些细若蚊吟的指令像一个个炸雷落在耳膜上,恍若身处炮火纷飞的阵地。   “夏太太,别的事我都会尽力,但这是杀人犯法的勾当呀,我……”   “我相信你有能力办到才找你商量,你也不想再做谢家人的附庸,被他们糟蹋奴役吧?翻身做主的机会就这一次,要是错过,可就追悔莫及了。”   “我虽然是香云的总经理,可谢美兰也有酒店管理权,如果动手一定瞒不住她。”   关佩珊想拿养母挡驾,但这面盾牌对夏蓓丽无效。   “你回去仔细筹划一下,我会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   病弱的女人不仅强势还刻意显露令如山倒的杀气,威逼后取出一份合同加以利诱。   “这是房产赠予协议,律师已经看过了,双方签字就能生效。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她给出的期限极短,关佩珊如同被枪顶住后背,做了一昼夜的惊弓之鸟。   夏蓓丽不是善茬,穷途末路定然穷凶极恶,选她做炮灰就不会容她逃脱,拒绝的下场是什么,不难预见。   恐惧之余,贪念此起彼伏,五亿不动产倒还罢了,香云的股权确系她心驰神往。自古富贵险中求,也许淌过这道险滩就能一马平川。   难题费解,她需要帮手也需要保障,次日向贺阳求助。此人深得姜秀娜爱重,贡献不出良计,危急关头拉来做挡箭牌也能令夏蓓丽有所顾虑。   听说夏蓓丽患病非是天灾乃是人祸,贺阳震愕异常,半晌方凝然感叹:“我早看出这对夫妇不是好人,原来他们比我想象的还歹毒。”   照姜家人的习性永远不会拿他当自家人,做了上门女婿也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关佩珊焦急请教:“我知道了这个秘密,要是不答应夏太太的要求,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你说该怎么办呢?”   心上人的急难拉开贺阳的邪念,思筹:“夏蓓丽知道自己没救了,想跟姜开源同归于尽,把家产留给子女。若真让她得逞,倒是能提前实现我的计划。”   想罢沉着道:“珊珊,恶人自相残杀,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帮夏蓓丽做成这件事,你可以得到香云,我也能提前兑现对你的承诺。”   关佩珊有贼心没贼胆:“你要我照夏蓓丽说的做,可这太危险了,谢美兰就是最大的阻力。”   他想了想问:“你上次用计逼谢美兰出让股份,那办法还能再用一次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见她若有所悟,他追问:“我一直想知道,那会儿你是怎么逼她就范的。”   “我……我抓住了关少凯的把柄。”   关佩珊放弃迟疑,讲述当日目击关少凯误杀谢锐的经过,以供他制定方案。   贺阳计上心头,喜道:“好极了,你把那个视频交给夏蓓丽,让她去搞定谢美兰。再让谢美兰去执行她的命令,这样就不会弄脏自己的手了。”   坏人道德低下,狼狈为奸时相互壮胆,能更加轻松地越过心理障碍。   关佩珊依计行事,让谢美兰代替自己做夏蓓丽的刺刀,夏蓓丽办事高效,当天就将谢美兰招来谈判。关佩珊未曾旁观,晚上见养母气急败坏找来,便能想象她在夏蓓丽那里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你居然拿我和小凯当祭品讨好夏蓓丽,真想逼死我们?”   谢美兰犹如刚逃出围攻的困兽,劈头伸出利爪。   关佩珊已决定此生再不被动地受其羞辱,抓住她的手腕,神态仿佛无情的猎人。   “我也是出于无奈,她想向姜开源报仇,我知道了内情,不照她说的做,很可能被灭口。”   谢美兰极度抓狂:“所以你就拉我们母子垫背?姜开源不是一般人,动他说不定会陪上身家性命!”   “我知道,就因为没能力独自完成才向夏太太推荐你做帮手,姜是老的辣,由你出手肯定万无一失。”   “衰女,你就是我们家的灾星,我真后悔当初没直接掐死你!”   养母越愤恨抱恨,越让关佩珊看清命中注定的孽缘,淡定冷嘲:“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应该这么想,祸福无门,为人自招。我是受不了你的长期虐待才被迫投靠了夏蓓丽,任她要挟控制。现在为了自保不得不献出你儿子的罪证,说来说去,根源都在你,怨不得别人!”   说罢狠狠推开她,手掌怕脏似的在浴袍上擦了擦。   “你还是想想怎么完成夏太太交代的任务吧,姜开源住在香云,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齐了,只要计划周密,还是很有把握成功的。”   她的冷静也让谢美兰明白了自身的绝望处境,看上去已是虚有其表的纸老虎。   “你说得轻巧,事情要是败露,你和夏蓓丽是不是准备拿我做替罪羊?”   “这是你必须承担的风险,不想失败就拿出百分百的谨慎,说实话,我对你有信心,因为论阴险狠毒你一点不输给那对夫妇。”   关佩珊摘掉浴帽,去卧室吹干头发,再回到客厅养母已平静下来,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是单一的愤怒,有惶恐,也有求助。   她悠然地打开冰箱取出一瓶甜白葡萄酒,倒入杯中享用,拿仇人的窘迫佐酒,味道格外可口。   “我调查过了,姜开源下周起会不间断地出差,回榕州也不一定再在香云落脚,这周内必须动手。我已经想到一个方案,你带回去认真研究,怎么执行都由你自行把握。”   她又倒了满满一杯酒,慢慢递到谢美兰跟前。   谢美兰已是上了衔辔的马,无法抗拒摆布,万般难耐地接下酒杯,眉稍痛楚地抽搐着。   “如果这是报复,那你已经赢了。”   关佩珊只享受快意,不接受乞降,微笑:“妈妈真会开玩笑,您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尽。”   “做完这件事就收手吧,算我求你。”   谢美兰受够了被人攥住心脏的滋味,眼看要在养女的静默中崩溃,促急求饶:   “以前是我不对,不该虐待你,现在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能不能放过我和少凯?”   关佩珊脸色转冷,展现复仇者的真实姿态,命令她先喝下杯子里的酒。   “你知道我有糖尿病,不能喝这种甜酒。”   “偶尔喝一杯不碍事,再说葡萄酒对身体有好处。”   “……你非要这么折磨我?”   “这是我做女儿的孝心,请您不要辜负。”   她凌厉的目光很刺眼,为仇人照亮了前路。   谢美兰眼看回头路难寻,咬咬牙,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带着辛辣的气泡冲入鼻腔,她猛烈咳嗽,涕泪交流,狼狈地弯下腰,又被养女用力拽起,在耳畔发号施令。   关佩珊交代完计划后冷酷嘱咐。   “到周末还有5天时间,足够做准备,请您务必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转身,不见 3瓶;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7月3号是冷长生的忌日,往年洪万好都会去扫墓,今年餐厅事忙,一家人不能全去,就由冷阳洪爽代表他和洪万和前往祭拜。   夫妻俩到达墓地不久,姜开源忽然现身,与他们狭路相逢。   冷阳质问来意,他恝然道:“这些年我时常会来,墓地旁这两排柏树都是我请人栽种的,每年的养护费也由我负担。”   柏木森森皆已成材,冷阳却不领情,评为:“虚情假意”   姜开源并不生气:“随你怎么想吧,我不是来找你的,不过既然遇上了,有些话想跟你说一说。”   冷阳也想再就股权一事同他交涉,让洪爽先回车里等他,谈话时尽量压低火】药味。   “福满堂二季度的业绩仍没有好转,你注定要被华夫踢出局了,想保住商标只能接受我的建议。”   “你不是向来很淡定吗?赛程刚过半就坐不住了。”   “我不能任由你败掉我们冷家的祖业。”   这是姜开源最纠结的点,严肃声明:“要我说几遍你才记得住,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福满堂。知道我为什么常来看你外公?他在世时我几次劝他扩大餐厅规模,多开几家分店,这样才能赚大钱。可他始终不肯,说摊子铺大了不能保证品质,搞坏口碑就会断送福满堂。后来我接手了福满堂,照自己的思路经营,没几年就做大做强,变成全国知名品牌。公司每上一个新台阶,我就会来向你外公报告,让他知道他的目光是多么的短浅。假如人死后真有感应,这些年他一定在为当初小看我而后悔。”   见他朝着冷长生的墓碑蔑笑,冷阳握拳驳斥:“外公不是目光短浅,是在坚守厨师的信仰,他毕生钻研烹饪技艺,想为食客提供最好的美食,获得大家的认可和喜爱才不辜负自己的努力。你达不到外公的思想境界,只向往名利,贪图享乐,把福满堂当做赚钱机器。现在华夫虎视眈眈,福满堂落在他们手中,大批员工会失业,品牌可能被雪藏,丢失庞大的市场资源,损坏千万人的利益。你却还在为一点可笑的自尊一意孤行,外公若在天有灵,一定会认为自己人生中最大的错误就是招了你这样的女婿。”   人声暂息,微风和树叶喁喁私语,似在对复杂的纠纷各抒己见。   良久,姜开源转身面向他,意味深长发问:“你说你小时候过得很惨,有多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是大冬天只能睡凉席,连一件御寒的厚衣服都没有?”   冷阳面无表情,静看他为何转话题。   姜开源摆出忆苦思甜的腔调说道:“上次在洪家,洪老太婆骂你爷爷奶奶那些话都是真的。我二十岁以前家里的生活都极度贫穷,和你资助的那些山区孩子差不多,为了生存什么苦都吃过。读书时我的书本文具也要靠别人救济施舍,可我学习比所有人都努力,成绩也比他们都优秀,初中连跳两级,16岁就凭真才实学获得大学保送名额,要不是家里无钱无势,我还能被保送留学,直接进入政府部门上班。大学毕业后我没找到理想的工作,暂时去福满堂做了会计,一上岗就替餐厅消除了财务上积压多年的弊端,大大改善经营状况,直接让利润升了好几倍,你外公就是看中我学历高能力强,才让你妈妈嫁给我的。我感谢他的知遇之恩,起初也想好好跟你妈妈过日子,报答冷家的恩惠。可正像你说的,我跟他们观念不和,更受不了他们居高临下的态度,感情被一点点耗光才有了后面那些事。”   又是狡辩,冷阳后悔为这死不悔改的人浪费时间,怒喝:“你还想把离婚的责任推给我妈妈?是她逼你出轨的吗?你本质就薄情寡义,夏蓓丽那样的狐狸精都栓不住你,还和姜承望的高中同学私通,这些丑事每一件都能证明你人品低下!”   姜开源也略显激动地摇头:“你错了,我现在没跟你争论道德品质,只想说明一点,你的聪明毅力和经商天赋都遗传自我,凭这些才能像我当年那样在贫困中白手起家。不管有多恨我鄙视我,你都是我的儿子,否定自己的出处就是忘本!”   他不甘心,这个儿子本是他创造的杰作,不该冷酷无情地与他为敌。   冷阳不屑理解他的流氓逻辑,讥讽:“这些荒唐话我都懒得嘲笑,上次听洪家人说你爸爸习惯偷鸡摸狗,所以养出你这个巧取豪夺的儿子,照这么看你确实没忘本。”   姜开源咬牙切齿,挡不住他继续挥刀:“洪爽说她很庆幸我没生在姜家,我也这么认为。人的出处未必都光彩,也许在泥潭在深渊,都是必须背弃的存在,我只注视正确的方向,而你就是我开拓前路的障碍。”   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秋风误,就像落叶回不到枝头,没有任何方法能让他们重塑父子情。   姜开源靠黑脸包裹悔恨,撑起自尊,狼狈地以警告收场:“你这么唾弃自己的父亲,那最好一直保持骨气,别从我这儿继承任何东西。”   洪爽腹热肠荒地等了半晌,见到冷阳忙问姜开源对他说了什么。   “还是那些没意义的废话,死不认错,推卸责任,什么都不如他的面子重要。”   “形势都这么严峻了,他还不肯妥协,那我们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华夫吞并福满堂?”   不忍让她担忧,他轻松宽慰:“那倒未必,我看他已经顶不住压力了,才会主动找我谈话,第三季度财报出来前他准会认怂,我们要沉得住气。”   接着转话问起岳父母近来的情况,听说二人还在冷战,替焦愁的妻子解颐。   “下周四是妈的生日对吧?”   “不是啊,还要再等一个多月呢。”   “妈习惯过农历生日,按公历算就是下周四,我们提前在餐厅帮她办个家庭庆生会,趁机让她和爸和好。”   洪爽夸他机灵,先打电话与姐妹们商量,想同她们悄悄筹备,然后给父母一个惊喜。   这晚洪万好回家,听说曾淑琴还在超市盘货,忙跑过去。   家家乐新雇了三名店员,不差人手,他也没心思干正事,只做妻子的跟屁虫。   曾淑琴仍然无视他,嘴闭得蚌紧,见他转前转后太碍眼才毛躁地推了一把,当众喝令他滚蛋。   洪万好忍不下去了,将她拉到库房求饶:“都半个多月了,你不能老拿我当空气呀。骂也好打也好,多少给点反应嘛。”   曾淑琴恶声恶气道:“你没长眼睛吗?我的反应就是厌恶,不想搭理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贱骨头!”   逼得他再次指天赌咒:“我真对夏蓓丽没意思,她是阿悦阿爽的亲妈,病得快死了,我不去问候两句道个别,也太没人情味了。”   她听到仇人的名字便杀心蠢动,随手操起一把没开封的扫帚打他:“你是去道别吗?分明是去认亲!要不是姜承望瞧不上你,你早把人领到家里来了。”   洪万好没敢躲,揉了揉生疼的腿苦辩:“是一亲,挂一心,我是姜承望的亲爹,不能完全当他不存在啊,多少还是要关心一下才说得过去,这是人之常情嘛。”   “那我现在讨厌你不想看到你也是人之常情,这日子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就散伙!”   曾淑琴以更年期妇女的抓狂姿态冲出超市,洪万好心想追赶无益,不如把她没理完的账本整理好,或可将功折罪。   不久洪爽和冷阳来了,家里人已做好下周寿宴的准备工作,先通知他这个男主角。   洪万好大喜,相信照他们说得做定能使妻子息怒。洪爽见父亲多日未理发,形象邋遢,让他明天早点下班去发廊仔细打理一番,那样继母瞧着顺眼,气也能消得快些。   他欢快从命,第二天下午早早离开餐厅,前往洪爽为他联系的美发店,半路上被姜开源的助理拦截。   “洪先生,姜董事长想跟您谈谈,派我们来请您过去。”   洪万好看出他们有强迫的意思,疑心姜开源又要对自家人使坏,想先去试试水,大义凛然地跟他们来到上次去过的香云大酒店的豪华套房。   餐桌上陈列美酒佳肴,据说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见姜开源友好地请他就坐,他握拳叱问:“你今天摆的什么阵势啊?是不是又想找记者乱写我?告诉你,我也认识记者,回头也跟他们爆你的黑料,让你一臭再臭!”   姜开源不慌不忙坐下,问:“大前天是冷长生的忌日,你一向自诩孝徒,怎么没去祭拜他?”   “我在阳仔的餐厅帮忙,他和阿爽去给师父扫墓,我留下来看店了。”   洪万好说到一半,醒悟:“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那天也去了墓地,见着阳仔了?”   姜开源舌头发苦,皱起眉头答非所问:“洪万好,过去我以为自己的命比你好,事业运就不说了,婚姻上你先娶了能干漂亮的老婆,结果守不住,让她转头做了我的贤内助。子女方面,你的孩子都资质平平,最聪明漂亮的二女儿还是我的骨肉,让你任劳任怨替我养。真是样样差我一大截,惨得我都不忍心了。所以你们家的人骂再狠我也不生气,反而可怜你。哼哼,谁知这些全是假象,过了二十多年我才认清事实。你非但没替我养女儿,还让我帮你养儿子,当初我给小望取名‘承望’,对他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啊,看他一贯书呆子习气,做事迂腐呆板,脑袋不开窍,我还纳闷这孩子怎么没继承我半点优点,搞了半天他是你的亲儿子,才会跟你一个蠢德行!”   这些话能染黑一片海,洪万好愤恨怒骂:“姓姜的,我发现你坏得很原生态啊,是非黑白全是颠倒的!小望那叫淳朴善良,宅心仁厚,自己受尽委屈伤害还能够宽恕包容,要是学了你的做派,也是个道德败坏的恶少!这点我还是很感激夏蓓丽的,她自己不学好,但没教坏儿子,算是称职的母亲,做人还不算太失败。不像你,要啥没啥,神憎鬼厌,比这桌子上的飞禽走兽都该受活剐下油锅!”   姜开源反唇相讥:“你占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我出钱出力,小望怎么能享受一流的生活和教育?你不止让我当冤大头,现在还抢走我的亲儿子,让他管你叫爸爸,给你当孝子。你说你这么废物一个人,命怎么就这么好呢?我这种大富大贵的人还得反过来做你的垫脚石,真不知辛辛苦苦忙活几十年为了什么!”   他无意中拉低了自身气势,洪万好瞅出失败者的嘴脸,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是看阳仔做了我的女婿,眼红了,后悔了。”   他大笑数声,乐见恶人衰相,坐下来讥嗤:“这也难怪,阳仔这孩子多好啊,我仔细观察这么久,他几乎没有缺点,阿爽和家里人都对他满意到不行,恨不得从早夸到晚。就算求遍全国的观音庙,一辈子吃斋发愿也不一定能生出这样优秀的孩子,放谁家都是金不换。只有你,老天给了你贵子,是你不珍惜,主动抛弃了他。如今就是悔青场子,也只配得两个字,活该!”   姜开源惨然自嘲:“我有眼无珠,让你捡了大便宜,你尽管得意吧。今天叫你来,是突然记起过去的事,想找个故人叙叙旧,想来想去你最合适。我们接下来可以讲理,也可以吵架,把当年那些糊涂账都扯出来算一算,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举起酒瓶想为洪万好倒酒,被他伸手格挡。   “我可不想喝你的酒。”   “你怕我在酒里下毒?”   “那倒不是,你要弄死我有的是办法,不至于亲自动手。我是纯粹出于厌恶,看到你就想起无数恶心的事,再好的酒也像泔水,闻着就想吐。”   他形容准确,往事真如霉烂的食物,也让姜开源恶心,诉苦似的嘀咕:“你早知道夏蓓丽和范瑞明有一腿,也该猜到当初是她先勾引我的。”   淫、妇已遭了孽报,洪万好这会儿只想骂奸夫:“那又怎么样?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个正派人,再浓的迷魂汤也灌不醉。”   姜开源苦笑:“我的确算不上正派,可也没你们想的那么下流。仔细想想,夏蓓丽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她的目标是做福满堂的老板娘,好享受荣华富贵。我怀疑范瑞明才是她的真爱。和她闹翻后,我找人调查过她的行踪,这些年她一直暗中照顾范瑞明的父母兄弟,给了他们很多钱,还在A行租了个保险箱,里面好像收藏了范瑞明的遗物。”   他不紧不慢戳中对方软肋,洪万好先懵后急,舌头登时打了结。   “看你这表情,又是老早就知情了?我们两个在明处争得头破血流,却原来都在给阿明接盘。那份错误的亲子鉴定我也查清来历了,还查出夏蓓丽怀小爽时你根本没回过榕州。小爽不是你的孩子,她的亲爹是阿明,对吧?”   “你、你少胡说!”   “别演戏了,你根本不是这块料。我仔细回忆了夏蓓丽怀孕到小爽出生时的情形,她对小爽的态度反差很大,再联系那份鉴定报告所出的差错,我就理清来龙去脉了。阿明死的时候夏蓓丽不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没过几天就勾引我出轨,怀孕以后以为我是孩子的父亲,利用这点套牢我。小爽出生时她借口身体不适,懒得喂她奶,对她冷冷淡淡。等鉴定中心的人通知她报告出错,她立马改了态度,把小爽当宝贝,疼她比疼小望和娜娜都多。因为她确定小爽是范瑞明的遗腹子,把对阿明的感情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姜开源条分缕析破获案情,洪万好深恐他借此反扑,悍然拍桌:“姜开源,我警告你别再拿阿爽搞事,否认我真会杀了你!”   他双目圆瞪,脸红如血,瞧着很有杀人犯潜质。姜开源却给出反向评语:“阿好,你是个好人,善良大度,行得正做得端,对得起天地良心。同样被女人骗,你能否极泰来,我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也不知临死时有没有儿子送终。”   干掉一杯白酒后闷叹:“如果时间能倒回二十八年前,我一定会留住阿梅他们母子,马上和夏蓓丽了断,绝不再多看她一眼!”   洪万好没见他声情并茂演过苦情戏,疑心奸贼改了套路,严厉质问:“你这是悔过了?那该当着阳仔的面认错道歉啊,还是想让我替你求情?”   姜开源凄惶否认:“我和冷阳相处的时间没你长,但比你更了解他,现在就算跪地忏悔,他也不会原谅我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后悔,一念之差,终身之误,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自斟自饮,神态颓废不似伪装。   洪万好设身处地一想,姜开源目前的处境确是人生之大不幸,想来任谁身陷其中都会万念俱灰。   他做不出痛打落水狗的狠事,觉得众人拾柴火焰高,已足以烧得渣男尸骨无存,自己拿出些宽和态度还能为家人积点阴德。   犹豫片刻,举起酒杯递到他跟前,见他不解,冷脸道:“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快给我满上啊。”   等杯子注满,端在手中说:“姜开源,我这辈子受得罪有一大半都是你给的,按真实想法,我也不能原谅你。可看在你替我养大小望,对他还算尽心,我就把怨恨打打折,今后不再诅咒你了。现在阿丽病重,看样子也没剩多少日子了,你好歹念着夫妻情分,多给她点关心爱护,别让她走得太凄凉。”   后半句话也是他此番前来的目的,姜开源讥笑:“你果然还对那女人余情未了,我就不明白她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怎么还爱得起来?”   他立刻慌窘烦躁:“我那不是爱,是同情……算了,这些事越说越乱,喝酒喝酒。”   酒这玩意百搭,能同知己好友畅饮言欢,对上冤家仇人,也是清算旧账的促进剂。   他们相互拿旧日的矛盾吐糟,陈述当时各自没说穿的观点看法,从对方的面相嫌弃到性格,明明势不两立,最后竟都笑哈哈喝到烂醉,感觉痛快淋漓。   “阿好,当初我抢走你老婆,现在你抢走我的儿子,这算不算扯平了?”   “扯平?早得很呢,你霸占我师父的家产,想悔过,就赶紧把福满堂还给阳仔,这样师父和梅姐才有可能原谅你。”   “他都不认我这个爸爸了,我凭什么还去倒贴?真要交给他,也得等我死了以后。”   “你这是耍无赖,那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我看看还得等多久。”   “这可说不准,先看阿丽死后会不会找我索命吧。”   “嗯?她干嘛找你索命啊?”   洪万好脑子里酒气氤氲,没能为这句话解码。   姜开源醉意惊退三分,怕自己酒后吐真言,赶忙叫来两个保镖,吩咐他们送客人回家。助理问他要不要撤掉剩菜,再添些粥点,他的胃是很难受,命人叫餐厅送一盅老火汤过来。   汤水随叫随到,装在精致的瓷盅里,香气四溢。   他揭开盖子晾了晾,舀一勺品尝,舌头被酒精虐待久了,沾到鲜甜的汤汁彷若重生,味道出奇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3个;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家人见洪万好醉醺醺回家,自然要问缘由。他此刻毫无防范意识,直言刚和姜开源见面喝酒。在曾淑琴看来这无疑是变本加厉地冒犯,当晚搬去洪巧卧室过夜,早上叫醒丈夫,坚决同他离婚。   儿子死性不改,郑传香再也使不出迂回的法子,只好以退为进,先将他轰出家门,给儿媳腾出一段冷静期。   洪万好灰头土脸地去弟弟家借宿,洪爽帮他传递行李用品,见面后也责备他做事没分寸。   洪万好后悔不迭,向她讲述与姜开源的谈话内容,说此人似有悔意。洪爽嗔他老实好骗,回家转述与冷阳,冷阳也说这是姜开源的苦肉计,不用给他眼神。   到了第二天下午,这场小闹剧竟掀起大风波。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察找到洪万好,询问他前晚与姜开源会面的情形,同时告知惊人消息。   那天夜里姜开源突然腹痛恶心,呕血不止。送医抢救,诊断病症为消化道出血,心律失常、血压升高。医生起初判断是过量饮酒,饮食不当造成的出血性肠胃炎,用常规手段治疗,却未能缓解病情。病人后续出现急性脑炎、肺水肿等高危症状。院方组织专家紧急会诊,怀疑病因是中毒,进行各种化验,查出是摄入导致的TA(这个字被禁了)中毒。洪家人随即报警,警方查访案发前与姜开源有过接触的人员,其中洪万好与姜开源有仇,存在作案动机,是重点盘查对象。   “洪先生,到您走的时候,现场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我走的时候他一切正常,还吩咐手下送我回家。”   洪万好因这突发意外惊悚疑惧,答话时神色慌张,不知不觉加重自身嫌疑。警方尚未找到罪证,不能对他采取措施,谈话结束便离开了。   洪万好赶忙通知冷阳,冷阳大吃一惊,火速找关系去医院探查,而媒体也已获悉风声,当晚抢先发布了若干真假掺半的新闻,姜开源中毒病危的讯息一夜间传遍全国。   到了次日,冷阳得到准确情报。经全力抢救,姜开源暂无生命危险,但摄入的TA元素剂量过多,严重损害了神经系统,目前已出现反应迟钝、情绪不稳、严重认知障碍等痴呆现象,病情还可能进一步恶化。   此时姜家兄妹正直观面对姜开源的现状,他们精明伟岸的父亲躺在床上,四肢像千年老树的虬枝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五官也歪曲变形,不断淌出涕泪口涎。听他们遑急哭喊,只发出含义不明的怪声,眼看已是废人了。   父母连遭不测,兄妹俩的精神不堪重负,姜承望自制力强还能维持稳定,姜秀娜已在持续痛哭中失控。听说父亲中毒前曾与洪万好见面饮酒,认定他就是凶手,离开医院直奔冷阳的餐厅,闯入他的办公室要人。   “洪万好在哪儿?快叫他出来!”   冷阳了解这大小姐的炸、药、包属性,冷静应对:“你找我岳父做什么?”   “别装了,这两天的新闻都在报道爸爸中毒的事,你会不知道?下毒的人就是洪万好!”   姜秀娜神色癫狂,若有武器在手真会冲动行凶。   冷阳面不改色道:“我岳父正在配合警方查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不能信口污蔑无辜者。”   “当天就他一个外人见过爸爸,不是他还有谁?洪家和我们姜家有深仇大恨,洪万好经常说狠话威胁爸爸,现在又有你这个孽种撑腰,我怀疑就是你指使他加害爸爸!”   洪爽和父亲闻讯赶来,正好听见姜秀娜厉哮指控,气恼呵斥道:“姜秀娜,这里不是你的地盘,你少在这儿撒野!”   姜秀娜的杀气越过她扑向洪万好:“洪万好,你这畜生敢给我爸爸投毒,我要杀了你!”   洪爽替父亲挡驾,抓住她的双爪警告:“你再发疯我就报警了!”   “正好,我也想叫警察来抓这个杀人犯!”   冷阳走过来抓住失去理智的女人:“你先说姜开源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一切举动在姜秀娜看来都恶意十足,眼眶里燃烧血泪,目光带上腐蚀性:“你想知道爸爸的病情,是准备看笑话,还是生怕他死得不够快?告诉你,就算爸爸不在了,你也休想得到福满堂,我会让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   洪万好觉得自己领到了倒霉的团购券,苦道:“姜秀娜,我知道你很孝顺你爸爸,可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那天是你爸爸叫我去酒店的,我就跟他聊了一会儿天喝了两瓶酒,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具体情形我都跟警察说清楚了,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不认罪的话都被姜秀娜定义为狡辩:“谁会信你的鬼话!那天爸爸统共只见过你一个外人,他身边的保镖助手都跟随他多年,对他忠心耿耿,除了你,没人会害他!”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对天发誓,绝没干过一点昧良心的事,信不信由你!”   姜秀娜热血冲脑,甩不开冷阳,乍然低头猛咬他的右手腕,一口下去皮开肉绽。   冷阳吃痛松手,洪爽愤怒地抓住姜秀娜,用耳光打散她的疯癫。   “衰女,你发神经就算了,还想当疯狗吗?!”   这一幕落在刚进门的姜承望眼中,他追赶姜秀娜累得气喘吁吁,目睹此情疲累全消,急忙护住险些跌倒的妹妹,怒腾腾责骂在场三人:“你们太过分了!”,再单独喝骂洪爽:“你凭什么打我妹妹!”   洪爽不愿与他敌对,忍气解释:“她在这儿发疯捣乱,还咬伤我老公的手。你自己看看!”   姜承望看清冷阳流血的伤口,可并不内疚,他和家人所受的伤害比那重得多。   姜秀娜哭着揪住他的衣衫提醒:“哥哥,就是这个人给爸爸投毒,这些人都是一伙儿的,都想害我们家破人亡!”   洪万好觉得姜承望逼视他的眼神利如催毛断发的刀剑,焦急辩解:“小望,你别听人胡说,我真没害过姜开源啊!”   姜承望的良知还有余额,能镇住怨恨,冷声道:“我不会错怪任何人,相信警方会还原真相。等查出凶手,不管是谁,我都绝不饶恕他。”   冷阳不愿做无用的对峙,再上前打听情况:“姜承望,听说姜开源脑损伤严重,有可能痴呆,是真的吗?”   他接住姜承望冰冷的眼神,恍惚听到刺刀入肉的轻响。   “看你这么急切,是巴不得他痴呆了。”   “……你误会了。”   姜承望忽然冷笑:“也对,你还没得到福满堂,假如爸爸神志失常,你的野心就更难实现了,所以真实想法是盼他早点死。”   洪爽最不能见冷阳受屈,立即代他驳斥:“姜承望连你也要随便诽谤人吗?”   她成功挑起火星,落在姜承望冒烟的情绪上,引发爆炸。   “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这些自私冷酷的人讲话!为了保护娜娜才不得不走进这个令人厌恶的地方!这一年多你们为了金钱利益,不停兴风作浪,不断把我们家推入绝境。如果是外人,我也无话可说了,但你们从血缘上讲都是我们的亲人啊,怎么能处处不留余地,非要把我们搞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他重新面向冷阳,激动到面目狰狞:“爸爸当年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并不是故意抛弃你的。我听他的秘书说,自从你们取得联系后,他一直希望与你相认,让你做他的继承人。我在福满堂上班期间,爸爸经常批评我办事不利,我知道自己缺乏经商才干,老是让他失望,每当看到他因为我的失误闷闷不乐,就很惶恐自责。等得知你和我们家的关系以后我才明白,爸爸当时那么郁闷并不止是出于对我的失望,他一定在想,自己明明有个聪明能干,可以委以重任的儿子,却一心拿他当仇人,他在因你的无情难过啊!”   充沛的感情感染不了头脑清醒的人,冷阳平静地表达同情:“假如他真这么想,更能证明他唯利是图的本性。因为能力不足,就嫌弃亲手抚养的儿子,指望我这个痛恨他的仇人接班,他把亲情看得一文不值,只有你这种东郭先生才会觉得他可怜。”   姜秀娜听了这些不可饶恕的话,反应比兄长更强烈,嘶声吼骂:“冷阳你说得对,我哥哥是东郭先生,你别忘了咬残他双腿的恶狼就是你的亲姐姐!”   她招式准力道足,重提这桩无争议的罪过,对方顿时丧失攻击性。   然而姜承望漠视他们的愧疚,低声劝告妹妹:“娜娜,别说了。我们跟他们思维不一致,没法正常交流。回去吧。”   “不行,我要等这老畜生承认罪行才能走!”   洪爽被姜秀娜气得头疼脑热,粗声制止:“你别无理取闹了!我老豆没有罪,凭什么一再受你羞辱!”   洪万好不忍再让儿女斗气争执,诚恳地对姜秀娜说:“要不你叫警察来吧,真有证据证明是我毒害了姜开源,就让他们把我抓走。”   姜秀娜误会成挑衅,动粗前被哥哥用力抱住。   “娜娜听话,妈妈还在医院等你呢,你再不过去她会担心的。”   姜承望无奈用夏蓓丽牵制妹妹,将她的戾气转化为哭泣,渐渐放弃抵抗,跟随他颠跛的步伐离去。   洪爽找来急救药箱,见伤口颇深,劝冷阳去医院处理。   冷阳不愿费事,说用酒精消个毒,再贴个创可贴就好。   她用棉签蘸了碘伏擦洗血肉模糊的伤处,见他疼得呲呲吸气,不忍心下手。   “很疼吗?”   他轻笑:“我装的,想骗你心疼我。”   她知道这句话才是假的,动作小心再小心,替他包扎完毕,自己的脑门也浮出细汗。之后暂时忘却的担忧迅速归位,问:“这事太突然了,我的脑子至今还是懵的,你说毒杀姜开源的人会是谁呢?”   冷阳也没头绪:“他仇人不少,凶手应该是能通过他的死获利最大的那一个。”   “华夫?”   “有这种可能。”   这只是她的猜测,能确定的是他们的处境将更加被动。   冷阳认为焦虑无用,姜开源病重,福满堂内部不做好领导权交接必然出现混乱,决定先镇静地观望局势发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绿豆稀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洪万好期望警方快些破案,抓住谋害姜开源的凶手。如他所愿,不到一天案情有了进展,却变本加厉地将嫌疑集中到他身上。   警方通过秘密侦查,在他的汽车上发现了一瓶TA盐,再次对他提出传讯。   洪万好压根没见过那瓶剧毒药品,嘴笨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不停地喊冤。好在他的条件够不上刑事拘留,一昼夜后获释。   事发后洪家老少慌乱,都判定陷害者是凶手。   冷阳起初也这么设想,但很快发现这不是普通的栽赃嫁祸。   洪万好被传讯的当晚网上便出现详尽爆料,还引导网民将疑点朝他身上引,说洪万好毒杀姜开源是在替女婿出气,由此可见冷阳私下里曾向他表露过对生父的杀意……   泼脏水败坏名声,显是想借损害个人形象破坏他的事业。不见得是凶手,也有可能是商场对手所为。   实际上陷害洪万好和污蔑他的人有两拨,双方互为同盟,就是关佩珊和贺阳。   谢美兰受关佩珊逼使,叫人暗中在姜开源食用的汤水里下了毒,借助地利在他毒发前清理了罪证。但案发后警方对其盘查紧密,使得她终日提心吊胆,催促关佩珊想办法为自己洗脱嫌疑。   关佩珊找贺阳商议,获得一条毒计。   “冷阳的岳父洪万好那晚去见过姜开源,外界都知道他和姜家有仇,可以借他转移警方视线。”   “但是单纯栽赃,警方不一定上当啊。”   “不要紧,能干扰舆论就行。我们还能借机让公众怀疑冷阳,挫一挫他的势头。”   贺阳此计不单出于对冷阳的怨恨,近日他与华夫集团牵上线,答应做他们吞并福满堂的内应。华夫认为妨碍他们的阻力不止姜开源,还有他的儿子冷阳,最担心二者放下嫌隙共御外敌。   贺阳得知洪万好曾在姜开源中毒当晚到过现场,便觉得这是对付冷阳的天赐良机,定要将其拖入这场凶案,不搞他个半死也会扒下几层皮。   这变数连夏蓓丽也未曾预见,接到消息急忙将谢美兰和关佩珊招到跟前责问。   “丽姐,这件事我从头到尾一点主意没有,都是听这衰女指挥,洪万好的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情,你要怪只怪她好了。”   关佩珊料到养母会推卸责任,稳静解释:“夏太太,警方盯我们太紧,不放点烟】雾】弹干扰他们查案,兴许会被他们抓住破绽。洪万好没犯罪,警方也查不出什么,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她理由充分,促使夏蓓丽相信她这招是禽困覆车之举。细想也觉洪万好自己倒霉糊涂,偏要在节骨眼上撞枪口,受点罪也是活该。可现在他捅出的漏子已牵连到冷阳,这就影响了她的计划。   在决定与姜开源同归于尽之初,她便在认真思索福满堂的归宿。姜承望和姜秀娜都没有能力管理企业,更应付不了华夫咄咄逼人的态势,等他们夫妇亡故,势必任人鱼肉。   不独姜开源,她也为福满堂投入了毕生精力,这番事业还寄托着她对范瑞明的许诺,当初最理想的接班人是洪爽。纵观目前局势,最有能力对抗华夫的人是冷阳,洪爽已与他结婚,能借助他的力量做福满堂的主人。   虽然夏蓓丽不甘把福满堂交还到冷忆梅的儿子手中,眼下也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特别是昨天姜开源的私人律师前来拜访,带给她意外通知。   “夏太太,姜董事长在一个月前立下一份公证书,上面注明若他突发意外,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或者身故,就由冷阳担任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执行董事,代替他行使一切职权。另外他的遗嘱上也规定,一旦去世就由冷阳继承其名下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全部股份。现在医院方已确定姜董事长丧失了民事行为能力,按照公证书上的补充条款,那些股份会在三个月后自动赠予冷阳。后天我会以姜董事长的名义召开福满堂非合资企业高层会议宣布上述事项,如果您因身体原因不便到场,也请通过远程视频出席会议。”   姜开源一定预感会与华夫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提前为福满堂安排好后路,想法倒与夏蓓丽殊途同归。   她很想知道冷阳收到此讯的反应,这小子坚持与姜开源作对,到头来想夺回福满堂竟必须听从他的安排,这一讽刺定会狠狠打击他那高高在上的自尊。   面见律师时,冷阳是受到不小的震撼,猛然想起那天在墓地上姜开源最后的话。   “你这么唾弃自己的父亲,那最好一直保持骨气,别从我这儿继承任何东西。”   这混蛋拒不认错,还想在穷途末路时羞辱他,恶意如此顽固,真不值得同情原谅。   大是大非面前,胜负心并不重要,冷阳决定接手姜开源留下的烂摊子,与华夫正面作战。   事情并不顺利,消息扩散后反对者不少,姜秀娜表现尤为激烈,在董事会召开前晚去医院鼓动母亲抗议此举。   “妈妈,听说爸爸留了公证书,要让冷阳做集团的执行董事,还要把名下的股份都转给他,这是真的吗?”   夏蓓丽知道女儿的怨恨委屈,无奈开解:“这都是你爸爸的意思,我事先也不知情。”   姜秀娜怀疑父亲中了蛊,急道:“冷阳是我们家的仇人,被他占领了福满堂,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父亲痴呆,母亲不久人世,让冷阳提前钻了空子,姜家人必然难以容身。   夏蓓丽安慰:“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股份你爸爸只占了七成,另外三成在我这儿。我也立好了遗嘱,我名下的股份由你和小望平分。明天开会我会先跟冷阳谈判,确保你们兄妹今后的利益。”   姜秀娜没想到母亲也已妥协,激愤哭嚷:“妈妈,怎么连你也这样!福满堂是我们姜家的,凭什么交给冷家?况且冷阳那样对你和爸爸,你们就不该给他任何好处!”   夏蓓丽叹气:“要是妈妈身体健康,或者局势太平,绝不会允许那衰仔染指福满堂。可眼前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妈妈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爸爸又成了那样,集团内忧外困,还能靠谁扭转危机呢?冷阳那个人很会做表面文章,你是他的血亲,他碍着洪万好和阿爽也不会难为你们。只要你有耐心,假日时日还能斗败他,夺回大权。可是如果让华夫贱价收购福满堂,不止我和你爸爸多年来的心血泡汤,你想东山再起回到原来的高度也不可能了。”   姜秀娜的自负碰到冷阳便溃不成军,驳不倒母亲的深谋远虑,转身去找冷阳寻晦气。   贺阳与她随行,也只好继续陪同,建议她别去人多的场合,将冷阳约到他家附近的公园见面。   冷阳没惊动洪爽,借口买东西独自赴约。   姜秀娜见他闲庭信步走来,不顾仪态地迎上去责问:“你见过我爸爸的律师了?会去参加明天的会议?”   冷阳已猜出她的来意,恝然点头,同时算到她会以何种恶语回应。   “你真无耻,当初那样迫害我们家,怎么有脸再接受我爸爸给的好处?”   他见多了这女人的暴躁,只当耳旁风挖苦:“你身在福满堂,还不了解集团现在的处境?他给我的不是什么好处,是一个岌岌可危的败局。”   “你以为凭你就能扭转局面,击退华夫?福满堂的业绩是你一手搞垮的,只剩半年不到了,你保证能实现华夫提出的利润率?”   “如果我做不到,你就更不可能了。”   姜秀娜最痛恨他赏心悦目的微笑,假如有一种方法能令这男人恐慌无助,她将不惜血本购买。   冷阳不屑与她敌对,关系势如水火也不利于今后在福满堂的工作,看她凶光毕露,反而改用了较为平和的语气。   “你来找我无非是不甘心姜开源让我接班,那天我就向你们兄妹俩讲明了,在姜开源眼里始终以利益为第一,他选择我,只是因为我有能力保卫福满堂。你和姜承望不一样,我看得出你对事业很有野心,可不属于你的东西强求也没用。今后老老实实做股东,享受你应得的好处吧,多余的心思最好放下,这是我看在洪爽的份上才给你的怜悯。”   “混蛋!”   这些实话无异于羞辱,刺激姜秀娜易燃易爆的情绪,甩开贺阳的拦阻上前撕扯。   冷阳不客气地揪住她脑后的头发,凛然告诫:“我不想对女人动粗,但你如果执意做一条疯狗,我也不排除用武力让你清醒。”   贺阳急忙保驾,救下姜秀娜与他短兵相接。   “冷阳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   冷阳亮出右手腕上的纱布:“你看清楚,我是在正当防卫,前天被她咬破的伤口还没结疤呢,我可不想再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你侮辱人也得有个限度,尤其是别当着我的面伤害娜娜!”   贺阳敬业地充当护花使者,引来嘲讽。   “你这条哈巴狗也当得挺敬业,明白,她是你的前途所在嘛,面子活得做到位。”   冷阳很想顺势点破他背地偷腥的劣迹,敲打姜秀娜:“你是夏蓓丽的女儿,却没继承她的狡猾机敏,挑男人的眼光太差劲了。”   姜秀娜已对他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无差别排斥一切用意,怒骂:“你还想挑拨我和贺阳的关系?我眼光再差也比不过洪爽,挑了你这么个贱人!”   冷阳的些许慈悲就这么被她不识好歹地磨去了,乐见她自作自受,冷笑讽刺:“我本来还想让你早点醒悟,如今看你苦头吃得太少,就该多踩点狗屎才能长教训。祝你们永远这么相爱,到死都别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挫折像疫苗,接种时间越早,免疫力越强。   姜秀娜人生前二十五年太过顺遂,等危机大面积爆发,顿感恛惶无措,最恼火的是找不到路径翻越冷阳这座拦路大山,自取其辱后只好去酒吧喝酒发泄。   贺阳顾全利益,继续演出寸步不离的戏码,见她已喝掉半瓶白兰地,适时地夺下酒杯。   任何劝说对姜秀娜而言都是刺激,捶桌怒骂:“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我从小到大一直那么努力,就为了帮助爸爸妈妈把福满堂发扬光大。冷阳没为福满堂做过任何贡献,还把集团推入绝境,爸爸竟然还选他做继承人,他根本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贺阳暗讽她对姜开源的为人认识不足,口是心非道:“董事长可能是想顾全大局,冷阳人品是很糟糕,可能力很强,经营、营销都有一套,目前能对付华夫的也只有他了。”   “连你也帮他说话?连你也觉得我活该被他和洪爽踩在脚底下?”   “娜娜你听我说完。”   贺阳握住女友揪扯他衣领的双手,趁机挑唆:“冷阳现在领着董事长的圣旨,想推翻他就任执行董事几乎不可能了。但我们也不是全然被动的,还能设法对他加以限制,约束他在集团的权力。”   姜秀娜听完他的建议,斗志重燃,问他该如何实施这些策略。   “你妈妈是集团的第二股东,最有资格提出这些要求。你明天一早就去医院跟她沟通,在会议上提交这些方案。”   喜悦很短暂,姜秀娜细思下又觉前途黯淡:“再过三个月冷阳就会得到爸爸的股份,到那时这些限制对他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啊。”   贺阳沉着安慰:“这个我也会帮你想办法。心慌无智,忙中有乱,你现在一定要沉得住气,千万别再像刚才那样冲动了。”   温柔鼓励都是催眠,他现在需要牢牢控制她的心智,使其对自己产生更深的依赖,如今看已卓有成效。   姜秀娜靠住他的肩膀哀叹:“贺阳,你最了解福满堂和我们家的情况,现在我能倚重的人只有你了。”   “放心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可是……”   他欲言又止,引诱她询问“苦衷”。   “刚才你都看到了,冷阳能那样堂而皇之地羞辱我,就因为在外界看来我和你恋爱是想攀龙附凤。我怕他今后抓住这点使手段,让我不能名正言顺地帮你。”   “那该怎么办?”   他慢慢握住她的双肩,深情地进行诱拐:“娜娜,我上次向你求婚,你说怕你父母反对,要再等两年。现在局势这么乱,你又势单力薄,能不能对外给我一个正式的身份,让我能理直气壮替你争取权益?”   姜秀娜不想那么早进入婚姻,对他的考察期也还没结束,依旧为难地找借口:“爸爸妈妈都病重了,现在结婚不合适啊。”   贺阳不能让她再享用免费午餐,仗着非常形势进逼:“我知道眼下不宜操办喜事,我们可以先登记,以后再补办婚礼。你的顾虑我也大致清楚,婚前协议都依你的意思制定,我只想以你丈夫的名义保护你。”   他知道姜秀娜和她的父母一样市侩,将来遇到比他更有利用价值的男人必会见异思迁,没有比当下更好的机会能逼她就范,她要对付冷阳就必须借助于他。   姜秀娜的心思被他猜度透彻,犹豫好似泥鳅脱手,仅能拈住一点尾巴。   “你让我再考虑看看。”   贺阳满意微笑,确信这次等待不会太久。   第二天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高层会议在总部召开,律师主持会议,宣读了姜开源立下的公证书,通知全体员工,冷阳将以执行董事身份正式就职。   冷阳按惯例发表入职讲话,明白在座人等大多对自己怀有敌意或猜疑,他言简意赅道:“尊敬的公司同仁们,大家好,这个消息不止令你们惊奇,对我来说也很突然。其余感想就不必说了,希望今后我们的合作都建立在务实基础上。首先解决集团目前所面临的销售困境,完成今年年初制定的业绩量。在内部管理上我会施行新的员工激励机制,做到奖惩分明,加快人力资源开发,加大对员工能力培训和对人才的引进培养,使公司的人才结构不断优化,真正形成公司的优势资源。真诚希望取得诸位的支持与配合,实现福满堂在这一时期的平稳过度。”   话毕众人鼓掌,许多人不买账,甚至懒得掩饰敷衍。   主持人询问其他人意见,贺阳拿出不久前拟好的稿子宣布:“我这里有份夏太太授权的提案,请与会同仁投票表决。”   夏蓓丽是集团第二大股东,对一切经营管理措施拥有表决权,在座人等早料到她不会拱手让权,纷纷打起精神看她发招。   “各位都知道,在企业的实际运营过程中,为保障企业正常有序的经营,需要明确最高决策者的权力边界、规范其管理和决策行为,否则极易将企业陷入专、制和独、裁,不仅不能有效发挥公司治理体系的价值和作用,而且也容易为企业的发展埋下重大的隐患。所以夏太太希望在福满堂非合资企业内部建立董事会,作为公司进行决策的核心平台。选拔公司骨干做为董事会成员,对董事长形成民主制约机制。另外,对董事长的工作制定定期的汇报机制,要求其定期将相关工作向董事会会或上级机构进行汇报,董事或上级机构也可根据汇报的内容,对董事长的相关工作给予评价。一方面,体现董事的管理地位和管理存在,另一方面,也有效监督和制约,甚至是惩处董事长的行为。夏太太希望通过这些适宜的机制和体制,为董事长提供辅助参谋,降低决策风险、避免因独断而影响企业的经营,从而维护福满堂长久稳定发展,为有效应对市场竞争建立保障。希望能得到与会同仁的支持。”   贺阳念完文稿,彬彬有礼问冷阳:“不知道冷先生对此是否有异议?”   冷阳明白夏蓓丽想给他戴镣铐,照搬了华夫在合资企业里制约姜开源的手段,先沉稳试探:“这些制度听起来很耳熟,好像是福满堂合资企业里华夫方面监督董事长的条款。据我所知,福满堂未在非合资企业内设置董事会,目的是追求效率。在企业经营过程中,决策效率和民主机制需要相互协调统一。我们的产品以快消品占多数,抢市场打的是时间战,商场瞬息万变,授予最高决策人决策权,有助于更好的应对市场变化,把握机遇。假如一味寻求民主和平衡,将有可能导致决策效率低下,错失商机。”   贺阳立马咬钩:“集团之前没成立董事会,是因为姜董事长在福满堂公司成立之初就一直是企业的首脑人。多年来既是董事长也是总经理,一人执掌着福满堂的全部事务,比任何人都了解企业的脉络。而且他有着多年跑市场培养出来的敏锐嗅觉,主导的产品线每次都能准确踩中市场热点,凭着这些屡试不爽的成功经验,获得了全体员工的信任,在福满堂拥有绝对的权威。冷先生虽然德才兼备,但刚涉足福满堂的管理体系,需要靠实践工作与同事们相互磨合。刚才您提到了平稳过度四个字,这也是夏太太提出这些方案的初衷,希望能通过成立董事会为您保驾护航。”   人们点头附和,已然形成舆论攻势。   冷阳初来乍到,先不与地头蛇们硬杠,轻松微笑:“你和夏太太都考虑得很周道,有句话说得好,拥有多少权力就得承担多少责任,我开始还担心一个人挑不动这么重的担子,有更多人帮我分担,我的压力也减轻了不少。那么,就请各位投票吧,我先投赞成票。”   结果方案全票通过,散会时冷阳和贺阳遥遥对视,一齐冷笑浮面,一个嘲笑对手初战失利,一个讥讽对方得意太早。   会议后福满堂在二楼大展厅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大批媒体云集,等着报道这起荟萃商场博弈和市井八卦的大事件。   冷阳被安排接受采访,无数长、枪短炮和话筒将他困于孤岛,周围也没有任何安保防范措施,组织者显然想让他慌乱出丑,但凡面对提问有一丝结巴窘迫,就会被放大百倍对外播报。   这等常规的鬼伎俩早被他料中,有丰富的营销活动经验打底,他身处乱阵仍四平八稳。   因无人维持秩序,人群一度混乱,挤倒几名最靠前的记者。   冷阳连忙扶起其中一名女记者,捡起她的话筒,温和安抚焦灼的记者,代替保安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和秩序。   这一绅士举动立刻博得人们好感,等比鸭子还聒噪的人群安静下来,他开始一丝不紊地接受采访。   “冷先生,请问您得知姜开源委任您接替他管理福满堂时有什么感想?”   “我很意外,同时也感谢他在非常时期做了正确的选择。”   “外界传言您的岳父洪万好涉嫌毒害姜开源,对此您怎么看?”   “我和我的岳父都在全力配合警方调查,也请你们和我一起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您入主福满堂,是不是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我没有任何喜悦感,相反还很焦虑,因为目前福满堂正处于异常艰难的时期,要度过危机需要企业上下一心,刻苦努力。”   “请问您如何看待华夫集团对您继母夏蓓丽的境外起诉?她是否真的伪造人员身份证冒充公司董事?”   “我并不了解案件情况,不过想在这里借诸位向广大群众科普一点商界常识。华夫指控夏蓓丽在萨摩亚群岛开设的公司是壳公司。所谓壳公司在资本运作中司空见惯,由于没有实际业务,注册在案的董事都毫无意义。因此一般离岸公司的董事身份都是捏造的,有的用低层离职员工的身份证,有的用偶然得到的身份证或护照,有的就干脆造假。根据萨摩亚群岛的法律规定,公司的董事信息是绝对保密的,禁止对外披露的。华夫能查到那些公司的详细情况,说明他们动用了特殊手段。如果真查出董事人员的身份证是假造的,早就公之于众了。所以我相信这只是桩单纯的经济诉讼,未涉及刑事罪。”   现场华夫集团的代言人不少,一引入话题跟风者便群起而动。   “有消息称华夫欲出资千亿收购福满堂的股份,等您取得姜开源赠予的股份后,会考虑出售吗?”   冷阳表情严肃起来:“福满堂这一品牌是用几代人的心血浇灌出来的,不适应外资管理的土壤,我做为福满堂的传人,只会比姜开源更坚定地保护它的独立和完整。”   一位记者自作聪明挑刺:“在经济全球化的大趋势下,您的想法是否流于保守?一般而言,外资在管理和经营方面的经验技术都更加完备,而且华夫在华投资一向遵循本土化原则,您为什么会认为他们管理不好福满堂呢?”   冷阳正好给他补补课:“总说外资的管理经验比国内先进,那是国人妄自菲薄。这几年在商界有个新兴名词叫做‘资本主义大锅饭’,意思是在一些庞大的外资企业里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其效率低下,管理混乱的局面和当年国内计划经济下的大锅饭情形差不多。众所周知日本企业管理制度为全球所赞誉,但最近我接触到一家来华的日资企业却和想象中相去甚远。这家企业位列世界500强,排名还很靠前,总部设在上海,有几千名员工,但绝大部分都在混日子,甚至有个部门的三个员工连续旷工数日,主管竟然自称不知情。此事被人事部发现后该主管仅仅受到了一个小小的警告处分。该公司一名经理还在岗位考核不合格,人力资源预算吃紧的情况下,硬是把自己的太太、安插到行政部吃空饷,类似的腐败现象一点不比国内企业少。不只我说的这家企业,这几年外资公司在中国出现了许多服务质量、商品质量问题,媒体不也经常报道吗?任何体制,不保持革新精神都会老化,据我了解华夫在与福满堂合作的十几年里,于企业管理上没有丝毫建树,有什么理由让人相信他们在并购后能管理好福满堂呢?我再举个例子,长城乳业各位都知道吧,也是被华夫兼并后走上了下坡路,好好一个国民品牌落得消声觅迹,有这个前车之鉴在,我们怎么能被华夫手里的鲜花迷惑,无视他们藏在身后的荆棘呢?”   那记者思维跟不上,另一个找茬者来接力:“可当初是福满堂自愿签署了合作协议,怎么能违约呢?”   冷阳笃定道:“福满堂没有违约,所谓违约是华夫强加给的罪名,福满堂从始至终只和华夫在部分工厂签订了合作协议,现在华夫想仗着雄厚的资本来个连锅端,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而这种不合理绝不仅仅存在于福满堂,而是国内企业与外资合作史上的通病。在场应该有人看过商务部研究院对国内外资跨国公司的研究报告,当中指出由于外资合作控制差,导致国民总收入与GDP发展不同步、市场换技术的初衷未能实现,出现限制竞争的垄断苗头以及各地招商引资优惠政策泛滥等问题。政府没有挣到钱,还需要为环保、劳动退休问题以及资源、人才等等企业发展配套买单。所以近年来我国已开始调整对外引进外资的态度,像福满堂最初与华夫签订的那种不平等条约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有人见理论不易占上风,开始扣“排外”的大帽子:“您好像对外资很有敌意,是不赞同本土企业再与外资进行合作吗?”   他在营销行家面前班门弄斧,反而被其利用。   冷阳笑道:“您理解错了,我是希望大众能认清资本的特性。相信大家都知道日本作家夏目漱石,他有一本名著叫做《我是猫》。里面有一段情节是这样的:这只猫有一天发现一块被主人遗忘在桌上的年糕,它很想尝尝这种新鲜食物,却又不敢冒险,于是非常想让女仆发现这块糕,然后将它收走。可是女仆记性太差,一直没这么做。猫渐渐忍不住了,终于咬了一口年糕,结果牙齿一下子被粘住了。它不禁感叹‘难得的机缘会使一切动物做出并不情愿做的事情来’。正如故事里的猫忍不住偷吃,资本对利益的贪婪有过之而无不及。明知有50%的危险,也会忍不住为了那50%的侥幸去追求100%的利润。这一属性是任何资本都具备的,不管是外资企业还是民族资本,无一例外。改革开放以来大批跨国公司涌入中国,关于他们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功过历来争论不休。但不管他们为中国带来了什么,促使他们到来的动机都是对战略资源的战有和不公平交易的渴求,没有一个远涉重洋的资本家会满足于三倍以下的平均利润,而简单分析跨国企业在华的经营模式不难发现,他们追求的超额利润不是源自精益求精的产品质量,也不是靠奢侈品的市场定位和高端广告得来的,真正依靠的是垄断、不公平甚至非法交易。所以我个人从不相信外商对中国企业有感情,他们用一点钱收购中国企业,钱赚够了就走人,即使不走人也会垄断大部分市场,让本土企业在螺蛳壳里讨营生。任何合作应该是平等互利和双赢的,中国企业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在经历了那么惨痛教训后应该明白‘产权是企业立足的根本,保不住产权何谈双赢?’,如果继续迷失于外资的大棒加金元政策,还会有更多本土品牌败走麦城,惨遭资本收割。”   他有条有理回答每一个问题,牢牢站定民族企业家立场,稳坐舆论导向制高点,成功将陷阱重重的记者会转为他的个人秀,对外树立了良好形象。   洪爽一直在场外旁听,由起初的惴惴不安过度到惊喜连连,纳闷这个会被蟑螂老鼠吓得哇哇大叫的男人怎么能在这样的大场合里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稍后见到他便欢喜拥吻,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你真棒,表现得太好太拉风了!”   冷阳投桃报李:“知道你在看,我怕表现太怂会失宠,才不停鼓励自己。”   “就数你会说话。”   她又甜甜地亲了他一口,得意归得意,心里更担忧时局,上车后问他:“会议上的事我都听说了,夏蓓丽让成立董事会分明是想靠她的旧部牵制你,你打算怎么应对?”   冷阳说:“其实她这个提议正合我意,按照姜开源原来的一言堂模式,任何领导层上的差错都会算到我头上,现在有人分担火力,反而没那么容易被抓小辫子。”   “但如果董事会成员都对你有偏见或者干脆敌视你,你还是会被他们掣肘啊。”   “放心,这个我也有办法,不出十天就让这些人自动缴械。”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天使中秋快乐,今天留评的都有红包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绿豆稀饭 10瓶;C小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冷阳上班的第一天通过邮件向全体基层员工布置了一项任务,要求他们给公司几十名高管的才能人品打综合分,满分十分,得分在6分以下的人或将面临解雇。打分以匿名方式进行,每人一票,淘汰率定在30%,为期3天。   消息一出立刻引来领导层震动,总部的几位高层结队到董事长办公室抗议,当面指责他的做法残忍野蛮。   冷阳淡定地吩咐秘书为他们看座倒茶,和蔼解释:“诸位多年从事管理工作,想必都知道管理学上的酒与污水定律。把一匙酒倒进一桶污水,得到的是一桶污水;把一匙污水倒进一桶酒里,得到的还是一桶污水。污水和酒的比例并不能决定这桶液体的性质,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就是那一勺污水,只要有它,再多的酒都成了污水。说明对于坏的组员或东西,要在其开始破坏之前及时处理掉。一个团队里最怕有害群之马,一个差劲的领导比普通害群之马破坏性更大,能轻易令一个高效的部门变成散沙。俗话说破坏比建设容易,盖一座高楼大厦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然而只用短短十几秒就可以将它夷为平地。如果容忍坏的上司,即使拥有再多优秀的员工也不能取得像样的工作成果。做为管理者,想保持企业高效运作,只有一个选择,迅速清除这些德才都不配位的败类。”   一名经理怒斥:“福满堂的管理层里老员工占80%,都在这里工作多年,为企业做出了突出贡献,你一来就搞大动作,就不怕别人说你卸磨杀驴?”   这人唾沫星子只喷到冷阳跟前的桌面上,却没在他脸上挑起一丝戾色。   在职场上发脾气代表着无能,他深知礼仪对于上位者的重要性,依然温和地侃侃而谈:“福满堂的管理层是很稳定,可我来之前查看了公司近几年的人力资源更替情况,发现基层和中层员工的流动性非常大,与管理层的固化对比鲜明。成因不止和薪资待遇、工作环境有关,更能反映出领导层存在的问题。我粗略分析了一下,离职员工在福满堂的工作年限集中在三个阶段,一个是在三个月内离职,原因很有可能是不适应公司的管理或制度。第二阶段是一到两年之间,这说明公司的文化建设存在弊端。第三阶段是3~5年,这应该是公司的晋升机制造成的。早在三年前我就开始了对福满堂的关注,对这里的分配公平、绩效考核指标、培训体系、薪酬结构都有一定了解,问题都很大。听说以前姜承望任行政部经理时曾经提出过一些改革方案,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实施。我看过他递交的方案存档,有些意见很有建设性,尤其是管理层的人事改革,可以说势在必行。”   他故意激怒众人,有几个已按耐不住,贺阳也在反对派阵营中,明白失态者先失败,抢先发言:“冷总,您的结论大多来自主观分析,请容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公司的基层员工流动性大。早在七八年前起,福满堂就在招聘基层员工时倾向使用短期雇佣制度,原因有三方面,一是新员工的工资率往往低于老员工,企业能通过员工更替降低工资率,从而降低人工成本;二是吸收新员工有利于促使企业知识更新;第三、员工流动能够激励现有雇员努力工作。所以您看到的员工高流动率其实是公司为减少人力成本,提高优胜劣汰而采取的措施。”   冷阳轻声哼笑:“谢谢贺经理提醒,如果这是公司故意为之,我想问你对这种制度有什么看法?”   贺阳谨防他挖坑,戒慎道:“这制度实施了很多年,想必有一定优势,不然早就被姜董事长废除了。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我不是管人力资源的,也不是很清楚。”   冷阳先无视他的滑头,对人力资源部和人事部的主管说:“公司觉得采取短期雇佣能降低人力成本,这恰恰是对雇员流动成本理解的误区。只看重直接成本,忽略了雇员流失对企业的中长期影响。在美国,IT行业的人员流动率在20%以上,可著名的SAS软件研究所,他们的员工流动率只有5%。这为他们每年节约大量雇员流动成本,也在劳动力短缺的市场条件下储备了充足的优秀人才。我看过你们对员工流动成本的计算,只包括雇员离职所产生的成本,事实上这仅仅是真实成本中的一部分。刊登招聘广告要钱吧?处理和回复简历需要行政管理支出吧?还有体检费、培训费。等员工入职加入工资名册,发员工卡和名片,为其配备通讯工具,这些支出能不考虑吗?如果是销售职位空缺,还得计算上销售损失成本,公式一般是该职位的月均预算销售收入乘以职位空缺时间的成绩。还有,新员工在熟悉公司制度和操作章程前有一个适应学习的过程,在此期间他的生产率低于正常值,出错率却远远高于老员工,这些损失都应该算在员工离职成本内。所以离职成本的准确数据应该包括招聘成本,培训成本、生产率损失成本、雇佣成本、销售损失成本。有专家计算过,替换一名普通员工的成本至少是其年薪的30%,最高可达到150%。如果是管理人员、销售人员和高级技工,比例将高达200%到250%,这是一笔相当庞大的开支,假如你们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会对这样的浪费熟视无睹?”   他针砭时弊,呛得几个当职者难以吭声。其余人气焰回落,硬着头皮争辩:“你要降低人员流动性也别拿我们开刀啊,以后施行长期雇员制不就行了?”   到申明立场的时刻,冷阳稍显强硬:“造成员工高流动率的不止是短期雇佣制,刚才说了跟公司管理层脱不了关系。俗话说自家有病自家知,一家企业的基层员工最了解他们的上司,所以我才让他们为高管们评分。搞管理好比领兵打仗,好将军受士兵拥戴,无能无道的人做将,手下兵士必起反心。如果你们自信平时表现良好,又何必担心手下人打差评?”   一位张姓经理沉不住气撕破脸:“你这是煽动基层员工对管理层的敌意,好坐收渔利!”   他故作惊奇地发问:“张经理,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人撸袖拍桌,口鼻皆张呵斥:“那天开会夏太太提议成立董事会约束你,你怕我们这些老员工入选会绊住你的手脚,就想先下手为强,借这件事除掉我们。一朝天子一朝臣,你抢了你老豆的位置,当然急着清除他的老部下,只是耍这种手段太阴险卑鄙!反正福满堂的业绩已垮到冰点了,今年肯定完不成华夫提出的利润增长率,我就等着看那帮洋鬼子怎么收拾你。这个人事部经理,我他娘的不干了!”   他撂下狠话汹汹转身,身后陡然响起冷喝:“等等!”   贺阳紧盯冷阳,见他眼眶里闪过刀光,转瞬又恢复平湖秋月的安详,镇定地问那人:“张经理,您这是要辞职吗?”   对方继续倚老卖老粗吼:“你没长耳朵?老子才说不干了!”   他轻松笑叹:“既然您意向坚决,我就不挽留了,请在今天之内按规定递交辞职报告。”   挑衅者颜面尽失,忍辱离去。   贺阳不能让冷阳占了势头,率先发难:“冷总,您刚才提到员工离职成本,辞退一名经理级员工,成本比解雇普通员工高出十倍不止,请您三思!”   冷阳正色道:“贺经理,刚才大家都听到是张经理主动提辞职的,你使用辞退这个词很不恰当。况且高管人数仅占福满堂员工总数的1000分之一,个人离职成本相较每年员工流动带给公司的损失根本微不足道。”   他扫视对峙人等,不怒自威的气势越发分明:“诸位都是在福满堂供职多年的老员工,我很感谢你们曾经的辛勤付出,也尊重你们的选择。入职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当前的工作重心是解决企业面临的困境,实现平稳过度,这一切都要先从内部管理入手。我是福满堂的执行董事,按照《公司法》,除章程规定须由股东大会和董事会决定的事项外,我有权对公司重大业务和行政事项做出决定。诸位如果不接受,可以像张经理那样提出辞职。”   人们看到他雷厉风行的态度,个个黑云覆面,鼠首两端。一人带头告辞,余人连忙跟随,顷刻间只留下贺阳。   冷阳怡然欣赏他拼命克制恼恨的狼狈神情,戏谑:“贺经理还有什么指教吗?”   贺阳瞪着他阴森恐吓:“冷总,我明白您想让管理层改旗易帜,但这举动未免操之过急。那些老前辈们跟随您父亲多年,掌握着福满堂的原材料进货途径和销售渠道,您就不怕阵前斩将会让集团雪上加霜?”   冷阳笑道:“我虽然没跟姜开源共过事,但知道他铺货很有一套,下设经销商都能参与分红,增强他们对福满堂的黏性。那些销售代表表面风光,一旦离开福满堂的光环就什么都不是,给不出好处别指望经销商会跟他们走。至于货源就更不用担心了,福满堂产品的重要原材料都是指定厂家专门生产的,供应商为设置生产线投入了大量财力,产出的货品只能供应给福满堂,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一两个关系户跟我们撕破脸?”   他破解胁迫后讽刺:“贺经理是个聪明人,在福满堂的时间也不算短,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情况。我可不可以怀疑你在替张经理他们打抱不平,明知故问威胁我?”   贺阳脸色阴到滴水,忍怒道:“我只想忠告您,就算您是太子爷,刚刚登基锋芒也不可过露。”   比毒舌他功力尚浅,冷阳随口回敬一句就让他当场吃瘪。   “如果我真是太子爷,你的名字就不能再用了,放在古代,这叫避讳。”   三天后投票结果揭晓,冷阳力排众议解雇了十几名尾大不掉的高管,凭这个下马威瓦解了拥护夏蓓丽的旧势力。剩下那些原本就是骑墙派,见姜开源残废,夏蓓丽不久人世,两个子女都不成器,以后福满堂终究是冷阳的天下,于是纷纷识时务地改换门庭,新成立的董事会也表态向新东家效忠,贺阳制定的牵制策略就此溃败。   冷阳兵不血刃收编福满堂管理层,姜秀娜眼看大势已去,日月寝食难安。这日忽然接到华夫集团亚太总裁麦哲文邀请,说想同她商议福满堂的股权问题,听口风似乎想帮她对付冷阳。   都是敌人,姜秀娜觉得自己与冷阳的矛盾最不可调和,接受麦哲文邀请,想看看这香蕉人的交易内容。   麦哲文在一家高级会所隆重接待了她,先问候姜开源和夏蓓丽的健康,惆怅道:“我一直很敬佩令尊令堂,他们是中国商界少有的能人,为中国快消品行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惜天嫉英才,双双遭遇了不幸,真叫人惋惜啊。”   姜秀娜厌恶他的黄鼠狼嘴脸,忍住烦躁请他收起客套,直入正题。   麦哲文也不指望获取她的信任,开出实在筹码,先提问:“姜小姐,令尊将福满堂的管理权和自己所持的股份都交给了冷阳,我很想知道您对这位异母哥哥有什么看法?是不是真如您对外宣布的那样,以亲情为重,希望能与他摒弃前嫌,一家团圆?”   姜秀娜微微冷笑:“如果是那样,我就不会来了。麦先生,您在电话里说想跟我谈家父在福满堂非合资企业里的股权归属,如果您有办法帮我从冷阳手里夺回那70%的股权,我会考虑跟您合作。”   麦哲文喜道:“姜小姐果然快人快语,那就恕我直言了。令尊生病前,我们华夫一直在和他沟通并购事项,具体情况您大概都知道。现在我们收购福满堂的决心始终未变,令尊抱恙,就只能争取您和令堂的配合了。”   “您想让我们怎么配合?”   “令尊虽然将股份让渡给了冷阳,可股权变更必须经其他股东同意,若股东存异议,可凭优先购买权收购这些股份。令堂也是非合资企业的股东,只要您能说服她反对股权转让,再出资收购令尊的股份,冷阳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他烧出一座欲望的篝火,映红姜秀娜双眼。   “您这主意我也想到过,可是我和家母没有那么多资金。”   “今天我代表华夫请您来,就是想为您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您的意思是,贵公司肯替我们出资收购股份?”   “是的。但前提条件是您和令堂得到股份后必须立刻将所有股份让渡给我们。令堂原有的那30%的股份,我们也会如数支付金额,股权收购金都打到令尊令堂名下。据我所知令尊除了股份没留其他遗产给冷阳,而令堂想必也会立您为第一继承人,往后这笔庞大的财产都将属于您,绝不会被外人占便宜。”   麦哲文擅长投资并购,在这些商业活动里练就了高阶的心理学,想利用姜开源子女间的勾心斗角,假手姜秀娜实现野心。   姜秀娜的确迫不及待想把冷阳洪爽从高台盘上拉下来,回去便同母亲商量,不料被夏蓓丽一口否决。   “福满堂不止是你爸爸的心头肉,也有我多年的心血付出,要是交给华夫,不出两年就会完蛋,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听姜秀娜转述与麦哲文会面的情形,深感这老外阴险刻毒,严肃警醒女儿:“华夫收购国货品牌是为他们搞垄断打基础,长城乳业以前在南方乳制品市场上占据半壁江山,华夫搞垮他们以后就用自己在海外的牛奶品牌取而代之,他们瞄准的从来不是中国企业,而是中国广袤的市场。现在他们又把福满堂当成拦路石,答应他们的条件就是自掘坟墓!”   姜秀娜以泄愤为执念,其他问题都简单化,促急说道:“就算福满堂不在了,我们还有资金和技术,完全能再创立一个新品牌啊!”   夏蓓丽摇头:“福满堂的成功不光靠资金和技术,更得益于深厚的历史底蕴,是不可复制的。麦哲文跟你爸爸斗了那么久,你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吗?怎么能中他的诡计?”   “我是不想让冷阳太得意,他刚进福满堂就铲除异己,等他大权独揽,公司还有我的位置吗?”   “我活不了多久了,以后你和小望是福满堂的大股东和董事,他不敢对你们放肆。你真有志向就耐心蛰伏,慢慢壮大自己,有朝一日从他手中夺回权位。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相信你办得到。”   姜秀娜百般不甘愿,奈何母亲病痛发作,她不敢再行刺激,忍气吞声回家了。   麦哲文的阴谋给夏蓓丽递了个点子,她虽已妥协,仍对冷阳十分忌惮,心想这衰仔是姜开源的种,骨子里存在渣男基因,将来多半会背叛洪爽。必须趁自己还有一口气,为女儿多上几道保险,眼下正好拿华夫做借口。   次日她以商议股权问题为由将小两口招到病房,同来的还有公证员和她的律师。   “冷阳,昨天麦哲文来找我,说想替我出资收购你爸爸转让给你的股份。”   她轻飘飘在他心中掀起风暴,冷阳此前一直为此悬忧,此刻最坏的设想成为现实,不知夏蓓丽会以何事相要挟。   “你找我来就表示还没答应他们,说吧,想提什么条件?”   他表现再淡定也已落入禁制,洪爽忧心忐忑,跟着质问夏蓓丽有何居心。   夏蓓丽坚持对她深情无悔地付出,却因寒心不愿搭理她,只向着冷阳说:“我请了律师和公证员,你想取得你爸爸的股权,必须马上立一份协议。”   “什么协议?”   “你和小爽是夫妻,你爸爸转让的股权算你们的共同财产,也有小爽的一半,但这远远不够。我要你在协议上约定,将来如果你们中间任何一方提出离婚,你都必须把你婚前婚后的所有财产全部转给小爽,自己净身出户。”   此言令洪爽倍感意外,惊怒:“我看你病糊涂了,凭什么提这种要求?”   夏蓓丽冷脸道:“难道你听不出我是在保护你?都说儿子随父亲,他是姜开源的亲骨肉,又长在单亲家庭,先天后天的人格都有缺陷。以后一定会像爸爸,喜新厌旧,背信弃义。你握住他的经济命脉才不会陷于被动。”   洪爽以为她在挑拨自家夫妻关系,嗓门又大了些:“冷阳一点都不像姜开源,他绝不会背叛我!”   夏蓓丽讥笑:“对男人掉以轻心就会给自己埋下隐患。退一步讲,你不对他防患未然,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世上的夫妻没有几对不是开头恩爱,日久生厌的,别看你们现在爱得如胶似漆,也许过些年你就会慢慢发现他的缺点越来越多,看他越来越不顺眼。到那时再出现令你心动的人,你会甘愿忍受乏味的婚姻,不去争取新的幸福?”   洪爽更断定她心怀歹意,决然道:“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好聚好散,不占他半点便宜。别以为人人都像你把婚姻当成买卖,处处机关算尽!”   夏蓓丽语重心长叹息:“你现在怀疑我鄙视我都不要紧,总有一天会感谢我的先见之明。冷阳,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这协议签还是不签?”   冷阳在她表露意图时也很惊异,但不像洪爽反应愤怒,安静听完母子间的对话,拦住发飙的妻子,向夏蓓丽欣然点头:“你的提议很好,先让我看看协议内容,要真是你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我全部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绿豆稀饭 5瓶;转身,不见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律师收到夏蓓丽眼色,向冷阳递上提前拟好的协议。   冷阳仔细审阅,确认其中没埋雷,接过笔在乙方名栏签字,并加盖指印。协议还需洪爽签名,她看后发现这对冷阳来说就是张卖身契,拒绝签定这一不平等条约,还替丈夫鸣不平。   冷阳温和安慰:“我一点都不介意,只要咱俩有信心恩爱到老,这协议就是张废纸,你先签了吧。”   洪爽怕他受夏蓓丽挑拨对自己生反感,得他开导才勉为其难签字画押。协议共三份,公证员拿走一份存档,另外两份由她和冷阳保管。   心事已了,夏蓓丽让他们走人。岂料姜秀娜突然闯入病房,黑着脸抢过洪爽手里的协议,前后浏览一遍,冲母亲勃然怒哮。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夏蓓丽知道小女儿嫉妒洪爽,又为她不肯接受华夫的煽动耿耿于怀,得知此事必要吵闹,昨天找了个借口支开她,没想到竟不起作用。   “娜娜,你不是去能仁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姜秀娜已识破母亲的调虎离山计,悲愤道:“你根本不是真心让我替你去烧香,是想支开我,好让他们来签协议。怪不得你不愿意同华夫合作,什么保卫福满堂,说得倒好听,其实就是要把福满堂交给洪爽!以前看你偏袒她,我还给自己洗脑,认为是你的补偿心理在作怪,现在彻底醒悟了,她才是你最疼爱的孩子,你做任何事都首先想到她,我和哥哥都得靠边在!”   夏蓓丽急忙辩解:“娜娜,不是你想的那样,妈妈已经立了遗嘱,遗产都是你和小望的,妈妈没有偏心!”   “你少哄我!我不会再上当了!”   姜秀娜多看母亲一眼,心就多一道裂痕,转向洪爽泄恨,狞厉的双眼血丝密布,仿佛两只猩红的蜘蛛。   “洪爽,你不是历来很鄙视我们姜家吗?现在为什么心安理得享受我们家的财富?说一套做一套,你太贱太虚伪了!”   冷阳在场,不会让妻子受辱,立即挡在姐妹中间,替她教训敌人。   “姜秀娜,福满堂原本就是我们冷家的,现在回到我名下是物归原主,洪爽是我太太,也是福满堂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借着姜开源的势头狐假虎威这么多年,享受本不属于你的名利地位,还真以为自己是福满堂的大小姐?天已经亮了,你的大梦该醒了!”   姜秀娜情知说不过他,干脆地上耳光。   冷阳刚抓住她的手腕,贺阳从门外冲进来,趁他双手不空,以突袭形势打了他一拳,明着保护姜秀娜,实则为自己出气。   “冷阳,我警告过你再敢伤害娜娜,就别怪我不客气!”   冷阳还未站稳,洪爽已替他还击,揪住前男友以双倍于他的力道暴揍,贺阳倒跌两步,将试图扶住他的姜秀娜一同拖倒。   洪爽协助冷阳开餐厅后一直注意保持老板娘的仪态,行事力求端庄斯文,但当着老对头们不必造作,撸起袖子叱骂当年的渣男小三:“我也警告过你们这对贱人,再敢对我的家人无礼,我绝不轻饶!”,食指尖戳向贺阳勒令:“姓贺的,马上向我老公道歉,否则我让你的脸肿成猪头!”   姜秀娜怎容她撕自家脸皮,挣起来与之抓扯。   “你们才是强盗和强盗婆子,教唆洪万好毒害我爸爸,使下流手段抢夺姜家的家产,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洪爽若解锁武力,十个姜秀娜也爬下了,见夏蓓丽在病床上挣扎劝阻,心想当着这病入膏肓的女人殴打其女不太人道,所以只采取防卫,直到冷阳拉开姜秀娜也没还手。   贺阳起身从冷阳手中抢下发疯的女友,玩起他擅长的恶人先告状,指责对方:“娜娜是你们的亲妹妹,你们这样羞辱她,全不念骨肉亲情,还有什么脸自诩正义?”   冷阳讥讽:“你一个外人没资格插嘴。”   他随口一句大大刺激了姜秀娜,按住正欲自辩的男友,怫怒而又深沉地放话:“他是不是外人你说了不算,这盘棋走了一半还不到,你们的胜利只是暂时的,不信等着瞧!”   说罢抓住贺阳的手,不顾母亲呼唤快步离去。   贺阳看出她将有冲动行为,问她打算去哪儿。   姜秀娜不假思索道:“你不是想结婚吗?先找律师拟婚前协议,明天带上我们各自的户口本去民政局领证。”   贺阳窃喜,觉得刚才挨那一拳很值得,假意问:“你想好了?虽然我很想结婚,可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后再做决定。”   姜秀娜暴躁地瞪着他:“没听冷阳挖苦你是外人?我再也不能任他控场了,等你做了我的丈夫,我会把你拉进董事会,你给我想尽一切办法抓他的漏洞,我要让他天天坐在火山口,别想过舒坦日子!”   “……我们擅自领证,你妈妈知道了肯定会反对。”   “她那么偏心,凭什么要我对她言听计从?她不让我和洪爽作对,我偏要跟跟洪爽斗个你死我活!”   姜秀娜怨毒迷心,决意先斩后奏。贺阳伪善地劝慰着,得意洋洋将这块肥肉拖上砧板,翻开早已准备好的菜谱。   经过几次摩擦,冷阳越来越不看好姜秀娜的心智,提防她被贺阳控制,临走时知会夏蓓丽:“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当着你的面说,但看你对自己的孩子还算上心,一定不想让姜秀娜受委屈,现在还是挑明了吧。贺阳早就背着姜秀娜在外面找了第三者,就是香云大酒店的关佩珊。”   夏蓓丽胸痛加剧,赶忙追问详情。   “我和洪爽亲眼看到的,他和关佩珊在酒吧街牵手逛街,这是去年底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有来往。不过背叛是不分次数的,有姜开源做例子,你想必深有体会,还是早点提醒姜秀娜吧,免得她被人利用。”   回去的车程中,洪爽心里不停犯嘀咕,老怀疑冷阳生气了,故而一直沉默,没想过先不吭声的人是自己。   她偷瞄的视线好像嗡嗡的小蜜蜂,冷阳被持续骚扰几分钟,忍不住开玩笑:“我好像变成了别人的老公。”   她立刻紧张:“为什么?”   “你这种偷偷摸摸的眼神,不就像在偷看别人的老公吗?”   笑的人只有他,她的脸肌被绑住了,只能做出郁闷表情,小声嘟囔:“你真没生气?”   他继续幽默:“如果我这样都算生气,那以后必须放声狂笑才能表示开心了。”   “……你演技那么好,心里不高兴我也看不出来。”   “哎,你这就有点伤人了,我对你一向真情流露,从没玩过障眼法。”   她趁机吐出悬在心头的问题:“夏蓓丽逼你签了那么过分的协议,你就不会对我有意见?”   看她那么在意自身感受,冷阳很欣慰,调侃:“你这逻辑很搞笑,逼迫我的人是她,我为什么要迁怒你?你老公可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   他专心完成一次超车,接着说:“其实今天她来这一出我还挺高兴的。”   她更不解,又问出一个:“为什么?”   “这协议就跟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一样,看似限制了猴子的行动,却能有效防止他犯错,算是对他的保护。”   这解释更令洪爽不安了,追问:“你怕自己犯错吗?那以前那些信誓旦旦的话都是骗人的?”   冷阳戏谑:“你们女人真是感性动物,一提这事就上头。咱们以前好像聊过类似话题,当时我跟你说,很多负心汉在变节前都曾经痴心过,跟爱人发誓时全部死心塌地,可那只代表一种美好的意愿,对自身行为不具约束性。是人都有被欲望蛊惑的时候,意志坚定的能够战胜诱惑,但要做到万无一失,除非是圣人。我自认离圣人的境界还有很长的距离,运气好的话未来还有几十年光阴,跟唐僧取经似的,九九八十一难,没准会在哪个关卡上鬼迷心窍。现在有了这份协议,就有了护身法宝,越往后走越清醒。外面的妖精知道我背叛你将会一无所有,也不会把我当成唐僧肉惦记了。”   她听罢沉思,这下换他紧张了,小心道:“我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你也不想我对着你惺惺作态吧?要是生气,那我可太冤了。”   洪爽已经释然了,放心露笑:“你这次是很诚实,没拿假话哄我。可协议还规定,我主动提离婚,你也会净身出户,你就不怕将来鬼迷心窍的人是我,对你来个卸磨杀驴?”   她只想捉弄他,无意中收获一句暖心告白。   “一点都不怕,因为我对你的信任比对自己还多。”   他语气自然随意,像在表述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在她的心弦上撞出一个高音。   恰好车停在红灯前,她解开安全带抱住他,想紧紧黏住他不放。   冷阳觉得新鲜有趣,有意揶揄:“还在大马路上呢,在这儿肉麻影响不好。”   她难为情地抬头,找话挽回颜面:“你真那么信任我?”   “嗯。”   “我也不是圣人啊,以后说不定会仗势欺人,不断对你高标准严要求,让你一刻不能放松休息,到那时你也不会后悔?”   “人要居安思危嘛,保持忧患意识才能长治久安,虽然我已经很有魅力,可你更有魅力啊,万一今后出现强有力的竞争者想来挖我的墙角,我没有足够的优势怎么能在你那里固宠?”   他所有强项里,甜话技能一马当先。洪爽不禁拧了拧那能言善道的巧嘴,甜蜜嗔怪:“你老是捧着我,别人都开始说闲话了,说寻常男人婚后都把老婆当成黄脸婆,你对我却像对皇后,看起来像个妻管严。”   冷阳毫不介意他人看法,坚持特有逻辑。   “那些人不懂,把老婆当黄脸婆等于承认自己是挫男。把老婆当皇后,自己就是皇帝啊。”   他得意地向他的皇后献吻,忽听后方喇叭长鸣,绿灯早已亮了。   骨髓瘤晚期患者会出现无法控制的剧烈疼痛,这一症状在夏蓓丽身上越来越明显,必须靠吗啡和杜冷丁镇痛,生不如死的感受日渐强烈,奈何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人事。   听冷阳揭发贺阳劈腿,她便急着联系姜秀娜,后者一连三天拒接她的电话,派人去相请,也回说没空,第四天才带着一脸水泥般冰冷生硬的晦色出现在她眼前。   夏蓓丽时日无多,不跟女儿置气,和颜悦色问:“娜娜,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呀?”   “……我和贺阳已经登记结婚了。”   姜秀娜本想瞒着母亲,可看到她就抑制不住报复欲,拿坦白来刺激她。   夏蓓丽又惊又怒,衬起身质问:“你怎么能瞒着我做这种事?”   姜秀娜顶嘴:“这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夏蓓丽明白她在斗气,忍耐解释:“结婚的确是你的个人自由,可选对象必须慎重。贺阳不是好东西,你不知道,他早就背着你和香云酒店的关佩珊勾搭成奸,也许还和其他女人有染。”   姜秀娜大惊,忙问消息来源,听说情报是冷阳提供的,惊疑立刻被愤怒替代。   “别人说的我可能会信,冷阳洪爽处处跟我和贺阳作对,说我们的坏话,还指望我相信这种低级的离间计?!”   夏蓓丽焦心劝解:“他们是有可能撒谎,但你自问真的了解贺阳,清楚他平时的一切动向吗?人心隔肚皮,一对没共过患难的夫妻,感情还没经过质量检测,随时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刻变质。你不如贺阳有心计,根本掌控不了他,若他起坏心算计你,你的下场也许会跟我一样。”   姜秀娜只在意她最后的话,嗔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下场也许跟你一样?爸爸算计过你吗?难道你生病都是他害的”   夏蓓丽连忙遮掩:“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知道你爸爸前段时间又和那个冉馨搅上了,还差点搞出孩子来。幸亏那女人运气差,被摩托车撞倒流产,不然等她母凭子贵成功上位,你和小望就危险了。”   姜开源第一次和冉馨通奸,姜秀娜是知情的,听说此讯也很后怕,但仍存着逆反心,不愿听从母亲劝告。   “我不是傻子,会保障自己的利益,已经和贺阳签了婚前协议,他的行动全在我控制下。关佩珊的事我也会调查,你安心养病,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她也是急性子,离开医院便去盘问贺阳,先命他交出手机,检查他的通讯情况。   贺阳看她脸色阴沉,突然提古怪要求必定事出有因,先顺从配合。   姜秀娜翻看了他的微信、短信和电子邮件,关佩珊在他的通讯录里,但没看到二人的聊天记录。   这是因为贺阳处事机警,另有一部专门进行秘密联络的手机,与关佩珊的通讯全放在那边。   “娜娜,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突然对我起疑心了?”   姜秀娜倾向用老板心理看待他,收到劈腿检举不能不狐疑,冷冽地瞪视他:“你和关佩珊很熟吗?”   贺阳料想她收到了风声,沉着道:“工作上有过一些往来,她常为你妈妈做事,我有时去见你妈妈也会遇到她。”   “你们私下里交集很多?”   “我跟她谈不上私交,娜娜,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有人看到你和关佩珊在大街上牵手散步。”   “谁?”   “冷阳和洪爽。”   贺阳初听还很惶恐,得知目击者身份即刻镇定下来,佯怒:“那两个人的话你也信?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姜秀娜理解这一思路,沉声说明:“是那天他们临走前跟我妈妈说的,今天我去看妈妈,告诉她我们结婚的事。妈妈很反对,就拿这事警告我,说你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贺阳正色道:“娜娜,我的结婚对象是你,只在乎你对我的看法,别人爱怎么误解我都不想理会。可我还是要跟你分析一下冷阳为什么撒这种谎。去年洪爽的三妹被人轮】奸,主犯就是关佩珊的表弟,有传言说关佩珊的弟弟关少凯是幕后主谋,为此洪爽的继母曾淑琴跑去香云酒店刺杀关少凯,差点进了监狱。”   姜秀娜点头:“我看过新闻,知道这些事。”   “那你就该明白洪家和关家有仇,洪爽肯定很恨关佩珊,而冷阳又是她的走狗,捏造我和关佩珊的绯闻是想来个一石二鸟,让你妈妈对关佩珊失去信任,也让你我离心。”   他的推理有根有据,姜秀娜找不出破绽,情知当面问不出什么,恢复好颜色安抚一番,打算请侦探暗中调查。   贺阳警惕性强,料到她会有额外动作,稍后悄悄通知关佩珊:“娜娜和夏蓓丽开始怀疑我们了,近期暂时别联系。”   关佩珊以纯功利态度对待这段关系,比他更小心地避嫌,将自家手机电脑里的痕迹删个精光,加强戒备应付一切可能。   第二天夏蓓丽的助理来电约见,关佩珊提防夏蓓丽盘查,到了病房一言一行都加倍小心。   夏蓓丽叫她来正为一探她和贺阳的虚实,闲聊片刻说:“待会儿贺阳会来,你们之前认识吧?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关佩珊笑道:“贺经理工作能力很强,为人也和气大方,姜小姐看人的眼光很不错。”   夏蓓丽又问:“他和我女儿领证了,你知道吗?”   关佩珊假装惊讶:“真的吗?那可是喜事呀,恭喜您了。要是打算在榕州办婚礼,能优先考虑我们酒店吗?”   夏蓓丽笑道:“你真有事业心,时刻想着为酒店拉业务。说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平时也该多考虑考虑个人问题。”   “我也正着急呢,可运气不好没遇着合适的人,您交际广人脉好,如果有合适的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   “你喜欢什么样的?贺阳那类的行吗?”   “哈哈,我还是喜欢更老成一点的,至少比我大个五六岁,那样更有安全感。”   一方步步为营,一方涓滴不漏,有说有笑地进行激烈斗争,窗外雷雨骤降,似在为她们的心境伴奏。   关佩珊的生理反应不如心理素质强,额头微微冒汗,掏出手帕擦了擦。心想自己能扛住夏蓓丽的试探,可等下贺阳到场后恐被她揪住一差二误。偶然接到一个电话,连忙谎称是酒店员工的急报,要她立刻赶回去处理。   “什么事这么急,交给其他人处理不行吗?”   “是关于中秋会场预定的,由于底下人疏忽,有几张订单撞期了,都是大客户,必须我出面调解。”   “我都病成这样了,以后兴许见不着了,你就不想陪我多说几句话?”   “夏太太,我回去处理完公事马上赶回来陪您,最迟晚饭前一定到。”   关佩珊使尽手腕摆脱纠缠,来到停车场,贺阳正好驾车来到,下车时头发和衣裤都湿漉漉的。   “你刚刚淋雨了?”   “路上车胎坏了,找不到修车的地方只好自己动手,正换轮胎就下雨了。”   “是夏太太叫你来的?”   “是,她让我帮忙去一家公司谈融资,叫我今天来做汇报。”   关佩珊掏出手帕塞给他擦头发,低声嘱咐:“夏蓓丽约我见面,又把你叫来,分明想试探我们,我好不容易才脱身,你见了她千万当心。”   言罢匆匆离去。   贺阳带着资料来到病房,见到病床上的女人,像过安检的毒贩般心虚,谨慎地打完招呼,未经吩咐不敢擅自落座。   夏蓓丽望他一眼,不冷不热问:“听说你和娜娜领证了?”   “是,按礼节我现在应该称呼您岳母,不知您肯不肯接受。”   夏蓓丽苦笑一声,叹息:“木已成舟,我不接受还能怎样。你别老站着,坐吧。”   贺阳道谢坐下,取出资料汇报在那家公司了解到的情况。   夏蓓丽悄悄打量,猛然窥见他外套右边的衣兜露出一角淡绿色的织物,很像刚才关佩珊用来擦脸的手帕。   “贺阳,你的外套都湿了,穿着不难受吗?”   “哦,刚才在路上淋了阵雨。”   “先脱下来晾着吧,别感冒了。”   贺阳不能拒绝关心,脱下外套整理一番,挂在一旁的椅背上,途中仔细藏好那方手帕。   夏蓓丽等他说了几段公务,忽然自称口渴,想吃冰冻的荔枝罐头,让他去医院对面的超市买。   贺阳只好领下跑腿的差事,等他走远,夏蓓丽挣扎下床,翻出他衣兜里的手帕。淡绿的丝绸上铺着一团绣球花,是正宗的苏绣手艺,确系关佩珊所有。   她含恨咬牙,已对这二人的关系了然于胸,再不需要其他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卷卷、无肠公子、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肠公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癌细胞侵占了夏蓓丽体内所有器官,却并没有妨碍她准确的判断力。仅靠一张手帕无法让姜秀娜认清事实,而她已没有时间精力去布局设套,思前想后唯有一个办法能一劳永逸:向警方供认她指使关佩珊谢美兰毒杀姜开源的罪行,借口供将贺阳拖入犯罪团伙。   宁愿让娜娜恨我,也好过她将来被渣男贱女谋害,变成第二个冷忆梅。   夏蓓丽有着女性少有的果敢狠辣,一般人做生死决断总会反复犹疑,在决心上留下参差不平的缺口。她的决心是光滑的横切面,与敌人同归于尽时也不例外。当天下午便录好自首视频,附上唆使要挟关佩珊、谢美兰犯案的录音,装在一只U盘里,命跟随她多年的助理楚薇次日一早送去刑警大队交给专案组负责人。   晚间她招来姜承望,与他做最后的促膝长谈。   “小望,你最近越来越瘦了,隔两天不见就变个样子,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姜承望在她和姜开源之间来回奔忙,劳心劳力日渐憔悴,当着母亲的面强打精神,自称近期在辟谷,瘦了以后身体反而更健康。   他自从车祸后迷上了道教,本就与世无争,被宗教陶冶得更加显清心寡欲,大有看破红尘的趋势。   夏蓓丽无力解他的心病,哀叹求恳:“小望,妈妈最不放心你和娜娜,娜娜瞒着我们私自和贺阳领了结婚证。我刚知道贺阳背地里和关佩珊私通,这两个人都心机深沉,往后必然对娜娜不利。可娜娜现在对我怨气很深,不肯相信我的话,你一定替我多劝劝她,如果她仍然执迷不悟,你就得时刻留意,谨防她遭人陷害。”   贺阳听说上述情况,气愤道:“我也曾看到贺阳和关佩珊一起去酒吧,没想到他们竟然是那种关系。这人以前就背叛过爽姐,如今又背叛娜娜,简直毫无信义可言!”   夏蓓丽说:“他当初追求娜娜,看重的是我们的家世,唯利是图的男人最危险不过了,翻起脸来比仇人还可怕。家里没有靠得住的亲友,我走之后你就是娜娜唯一的保护伞,到了紧要关头不能再心慈手软。还有一件事,华夫集团在游说娜娜收购你爸爸赠予冷阳的股份,想借娜娜中转吞并福满堂。假如娜娜得到股份后再动这心思,你必须全力阻止。福满堂是我和你爸爸一生的心血,不能毁在外国人手里。”   姜承望点头保证,劝母亲先将养身体。   夏蓓丽今日过度劳累,体力已然不支,但分外珍惜这诀别的一刻,喘着气握住儿子的手,眼中泛起泪光。   “小望,妈妈这辈子从来朝前看,做过的事都不后悔,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由于我和冷家姐弟结仇,连累你遭人报复,失去了健全的身体。每次看你一瘸一拐的样子,妈妈都很自责,恨不得把自己的腿换给你。”   姜承望知道母亲一直小心避开他的伤处,在她病重时听到这些忏悔,反而为她心痛,微笑摇头:“妈妈,您别难过。俗话说天有黑夜不明,地有高低不平,也许我命中就该有这样的劫难。好在已经平安过关了,要是往后能一直太太平平,那也不算亏。”   夏蓓丽相信以他平和的心态定能重获幸福,伸出双臂示意他靠近,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含笑祝愿:“好孩子,你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好好保持你的正直善良,但记住不可以再轻信他人。”   姜承望酸楚哽咽,却没听出这是母亲的遗言,想让她早点休息,随后告辞退去。   第二天夏蓓丽早起,背着医护人员离开医院,先去A行榕州支行,打开自己的VIP保管箱,取出一支古早版的浪琴女士机械表。   这块表是当年范瑞明送她的礼物,花了两年积蓄托人从香港购回,她只戴过几次。不久范瑞明亡故,她睹物思人不忍佩戴,悄悄珍藏近三十年,准备当做自己的随葬品,就在今天。   她将表带系于左腕,上紧发条,停摆二十多年的指针又滴滴答答转动起来,仿佛爱人的低语,为她的胸膛注入暖意。她握住手表,感到解脱前的舒畅,默默祝祷着:阿明,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你等我和我们的女儿道个别,准时来接我……   接到夏蓓丽的电话,洪爽来到福满堂总部楼下。她现在任福满堂餐饮有限公司总经理,负责打理连锁餐厅的事务,和冷阳一样每天不可开交,听生母坚持见面,无奈以体恤病危人士为出发点抽身前来。见面后看她亲自驾车,还化了浓妆,完全没有重病患该有的安分守己,当下黑脸怨责:“医生批准你出院了吗?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事又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这话隐含关怀,夏蓓丽甚感欣慰,此次告别应该不再是自作多情的独角戏。她让洪爽上车,载着她来到大学城附近的港口。   天气晴朗,江水倒映碧空,白色的水鸟在水天之间散做珍珠,左岸是耕稼陶渔的田园水乡,右岸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迥异的景色令观者宛如站在新旧时空的交接点。   洪爽问夏蓓丽为什么带自己来这儿。   夏蓓丽惬意地眺望远景,目光穿越数十年光阴,落在那念念不忘的美好片段。   “这里是我第一次和你爸爸正式约会的地方,那天他很紧张,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在江边看风景时讲了一个关于鱼的冷笑话。说有条大鱼要吃小鱼,小鱼拼命逃跑,大声喊救命。大鱼骂它:‘小东西,你是鱼,又不是人,怎么能喊救命呢?’,小鱼心想:‘对啊,我怎么会喊呢?’。讲到这里他就停住了,我知道他在等我问后面的情节,就问他小鱼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说接下来小鱼就不叫了,然后一个人傻乎乎的笑起来。”   洪爽面无表情,这笑话冷到了南极,还挺像自家老豆的风格。   夏蓓丽微笑:“你也觉得这笑话很无聊吧?要是其他人讲的,我肯定会当场翻白眼,可你爸爸后来那个笑容非常好看,好像天上水面的光全都跑他脸上去了。我看着他心噗噗直跳,确定自己是真的爱上他了。”   洪爽万分奇怪地转头:“你是不是真糊涂了?以前那样嫌弃我老豆,一有机会就狠命踩,现在跟我说你真心爱过他,骗谁呢?”   夏蓓丽笑容转作讥讽:“你以为我在说洪万好?怎么可能。”   洪爽一脚踩中地雷,脸被惊疑拉长:“你刚刚说和我爸爸来这儿约会,不就是说我老豆吗?”   夏蓓丽温柔的视线钢针般扎人:“你明明已经听懂我的话了,洪万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我和范瑞明的孩子。”   愤怒以绝对领先优势占据洪爽的反应,握拳詈斥:“你都快死了,还想在我们家搞分裂?就不能给自己积点阴德,免得下辈子投胎变畜生!?”   夏蓓丽分外冷静:“我怕我死后你会从别人嘴里听到歪曲丑化阿明的版本,必须趁现在说明真相。这件事洪万好也知道,你回去问问看,我想到时候他不会再否认了。”   洪爽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捏紧了,下意识去开车门,夏蓓丽按下门锁,执意留住她。   “我快撑不住了,会长话短说的。首先对于外人的诋毁,我不做解释,但我和阿明是真心相爱的。当初,洪万好去香港工作,委托阿明监视我,阻止我去跳舞看电影和朋友聚会。洪万好不是头一回搞这些恶心的小动作,我也像骂其他人那样骂过阿明。他没跟我对立,耐心向我解释,说洪万好这么做是想保护我。我见他相信洪万好的一面之词,也气愤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那时所有人都不理解我,觉得我做人不现实不安分,听我说实话更会责怪我。可阿明没有,第二天他又找我聊天,说的话都很温和中肯,难得的是竟然能理解我的感受,体量我的委屈,还为以前的误会向我道歉。我终于找到一个知心人,那以后常和他见面闲聊,渐渐的对他的好感越来越多。他很聪明但一点不市侩,对每个人都友善真诚。做事严谨认真,有上进心,能吃苦又不乏生活情趣,到现在我都认为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男人,比你的冷阳还优秀。”   她说话时洪爽不停砸打车窗,防弹玻璃纹丝不动,她的心跳更乱了,怒吼打断:“别说了!我不想听你美化自己的婚外恋,已婚女人背夫偷情就是不检点,勾引别人老婆的男人都是无耻奸夫!”   夏蓓丽的语气相映地急促了:“我们也不想偷偷摸摸,准备等洪万好回榕州就对他坦白然后谈离婚。谁知先被洪万和发现了,那衰佬扬言去找冷长生告状,阿明最敬重师父,怕惹冷长生生气,追着他哀求,结果被头上掉落的窗户砸中……他走得那么突然,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当时我眼前一片漆黑,以为自己也跟着死了……”   回顾前情,她重温伤痛欲绝的感受,立时泣不成声。   “阿明亏就亏在太善良心软,他当时干嘛要救洪万和呢?那衰佬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他,活着也是废物庸才,任他被砸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洪爽在乱流中焦急抓取救生衣,恐惧道:“老豆带我做过亲子鉴定,还给我看过鉴定书,我就是他的亲女儿!”   夏蓓丽抹泪解释:“那份鉴定书我早就看过了,他是用阿明的头发做的鉴定,申请人填了自己的名字。上次我和姜开源去洪家,想把你夺回来,逼洪万好再领你去做鉴定,你没看到他当时心虚的表情吗?要不是冷阳反应快,先带你离场,他在那时就露陷了。”   洪爽不敢启动回忆,只拼命抓她的漏洞:“你那么爱范瑞明,怎么会在他尸骨未寒时勾引姜开源?所有人都知道你自私又冷血,死到临头还装什么痴情!”   夏蓓丽悬泪惨笑:“我和阿明约好了,要一起开家全国最棒的餐厅,把分店开到世界每个国家。阿明家境贫寒,没过过好日子,我勾引姜开源是想完成我们两个人的梦想,替他享受他本该得到,却没能享受的富贵和荣耀。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些我都做到了,姜开源名义上是福满堂的董事长,实际只是我和阿明的打工仔,要不是我一时大意遭他暗算,还会为福满堂缔造更多辉煌的传奇。”   她激动地咳嗽,吐出一大口鲜血。   末期血癌最怕出血,那等于为血管打开水龙头,休想轻易止住。   她抓紧时间,去电问助理是否已将资料送交警方。   楚薇说专案组负责人已接收U盘,并着急关问:“夫人您在哪儿,阿望和娜娜都在找您。”   夏蓓丽不加理会,挂断后关闭手机。   洪爽被诸多疑惑困在不断缩小的窄缝里,急切挖掘通道,问她:“你说你被姜开源暗算,这是怎么回事?”   夏蓓丽冷哼道:“我这病就是那混蛋害的。”   “怎么害的?”   “这你就别问了,我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   洪爽猜不到她隐瞒内情是在保护姜秀娜,直觉判断这与姜开源中毒事件有关,追问:“那姜开源是怎么中毒的你知道吗?”   夏蓓丽再度冷笑:“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吃了要命的大亏,自然得如数奉还。所以买通关佩珊和谢美兰,趁姜开源留宿香云期间下毒。那两个废物东西办事不利,没毒死他,不过后来把他变成了痴呆,这倒比我预设的结果更理想。”   这对夫妻相互构陷时丧心病狂,直令洪爽毛骨悚然。   “人是你害的,却让我老豆背锅,你还有没有人性!?”   夏蓓丽安抚:“你别急,我已经录好视频向警方自首了,他们这会儿已拿到关佩珊等人的罪证,我还把贺阳捎带上了。他和关佩珊私通,肯定在背后出了不少坏主意,饶上他一点不冤。等警方坐实他们的罪名,洪万好自然能洗清冤屈,娜娜的安全也有了保证。”   她哆嗦着往嘴里塞了几颗特效药,爬在方向盘上,感慨凝望呆愕的女儿,浸透泪水汗水的脸突然洋溢幸福光泽,伸手触摸她,遭到抗拒后惋惜缩手,柔声道:“小爽,我让冷阳签了那份协议,以后你才是福满堂真正的主人,我和阿明的理想就靠你延续了。妈妈最后还想对你说,你别看洪万好对你好,假如你爸爸健在,他会比洪万好更疼你,我们一家三口也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你要记住,你的父母是相爱的,你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带着美好的祝愿降生,这辈子都会美满幸福。”   门锁开了,洪爽遑急下车,步姿失控摔了个趔趄,顾不得疼痛,惊忙爬起逃跑。   只听夏蓓丽在身后呼喊:“小爽,妈妈去找你爸爸了,你多保重!”   她无心理会此言含义,埋头奔跑,几秒钟后听到引擎轰鸣,紧接着是一记巨大的落水声。   仿佛被无形的网拦住,她仓皇回头,岸边已响起垂钓者和游人的尖叫,她奔向江堤,看到在水面载沉载浮的车顶。   “有汽车落水啦!”   “好像是故意开下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一点没踩刹车!”   “快报警啊!”   “警察来了也没用,只能帮忙收尸了。”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冷不防再睹惊险一幕:一名女青年到场不久蹬掉鞋子,身体腾空扎入江水,在惊呼声中游向沉没的汽车。   洪爽此时没有多余杂念,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夏蓓丽丧命,她运动全能,水性也不错,快速游至目的地,潜入水下靠近汽车,试图救人。   汽车落水时门窗紧闭,在强大的水压作用下车门俨若密封,她掰断了开关,急忙将脸凑近玻璃,查看内部的情况。   夏蓓丽在冲撞发生时选入昏迷,落水不久慢慢醒来。车内正迅速渗水,与她身体的失血速度相仿,下坠感持续着,好像正落入寒冷的冰狱。   她安然闭眼,等待死神光临。转瞬又被车门上的拍击声惊动,睁眼看到贴在窗上的人影。   “小爽……”   她惊讶呼唤,被血呛到不能呼吸。恐悚地注视她,埋怨着她的冲动。   洪爽见她还活着,拼命用拳头膝盖撞击车窗,不肯放弃一线生机。   目睹她不懈救援的情状,夏蓓丽骤然狂喜,她最钟爱的女儿终于放下粗暴冷漠的对抗,甘冒奇险营救她,这就表示母女间已冰释前嫌。   她挣扎着将手掌贴住车窗,覆住洪爽的手掌,实现刚才未成功的触碰。   掌心间似有暖意流动,为冷酷的死亡融入一缕温馨。   洪爽快憋不住气了,游回水面换气,再次下潜时汽车已被水流冲走。   她追不上流速,混合泥沙的江水能见度又很低,连续潜游再未找到车辆踪迹,被迫在体力耗尽前放弃,勉力游回岸边,抓住江堤上的石缝喘气。   人们在上方高声呼喊,她的脸还朝向江面,莫名的悲痛蹑着步子扑来,如同一种本能席卷她全部的感官。   看她爬在堤上痛哭,所有好心人都在安慰她别怕,不久慌忙垂下绳索。   她不予回应,权把悲痛当做避难所,尽量呆得久一点,暂时不去面对支离破碎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以为到最高潮了吗?还没有……反派还会嚣张一阵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无肠公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20瓶;C小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一小时后冷阳和洪万好赶到事发现场,在河堤上找到呆坐的洪爽。她的头发衣衫半湿,配上空洞神情倍显凄惶,冷阳跑上去搂住她,胸口被心脏撞得很难受。   洪万好见女儿平安无恙,呼吸总算顺畅了,灼急询问:“二妹,听说夏蓓丽开车投江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洪爽像做了亏心事,不敢正视他,如上次陷入身世疑云时那般,感觉失去了与之对话的资格。   冷阳心疼她受惊过度,劝岳父暂时别问,想先带她回家。   稍后姜承望和姜秀娜也赶来了,在车门前拦住他们。兄妹俩失张失智,姜秀娜比哥哥多出十分的暴躁,见面就想抓扯洪爽,厉色吼问:“你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洪爽拦住冷阳,颓然道:“她今天上午去公司找我,带我来这儿说了一些话,等我下车后,她就开车冲到江里去了。”   经追问,又交代了部分谈话内容:“她说是姜开源害她得癌症的,她想报复,就买通关佩珊和谢美兰,趁姜开源在香云大酒店住宿时对他下毒。”   她想尽快为父亲洗冤,打起精神诉说这一重要情况,听者无不怔愣。冷阳和洪万好了解姜夏夫妇为人,相信确有其事。而姜承望和姜秀娜却受亲情滤镜阻碍,认定这是谬言。   “你怎么能编出这种谎话,世上为什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   不止姜秀娜气炸心肺,姜承望也暴怒指责:“洪爽你太过分了,跟我们家仇再深,也不能丢掉起码的良心啊。我爸爸已经残废了,妈妈生死不明,眼看要家破人亡你还造谣中伤,我真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   洪爽大声辩驳:“我没撒谎!夏蓓丽录了自首视频,已经派助理送去刑警大队了,你们待会儿去问警察就知道了。”   姜承望骇然无语,姜秀娜还在闭目塞听,飙泪大骂:“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信!妈妈对你那么好,把福满堂大部分的股份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医生都说她只剩一个月寿命了,你还不肯放过,非要亲手逼死她,你就是个畜生!”   冷阳忍无可忍,挡住洪爽训斥她:“你有完没完?夏蓓丽自己开车投江,洪爽还冒着生命危险跳下去救她,差点给她当了垫背!当时岸上有很多目击者,还有现场监控作证!换成你,你敢下水救人吗?凭什么指责她?”   姜秀娜最恨的人就是他,极力想摆脱兄长阻拦,展开厮打,狞悍怨斥:“你还有脸出声,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这三十年来我们和洪家相安无事,自从你出现就搅得鸡飞狗跳永无宁日。你先伙同你姐姐气死我嫲嫲,害我哥哥腿脚残废,接着教唆洪万好下毒害我爸爸,现在又指示洪爽逼死我妈妈。所有的罪孽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就算报仇也最多一命抵一命,我想知道冷忆梅的命究竟多值钱,要让我们家用三条人命来换?!”   冷阳可怜她新近丧母,姑且忍下这些侮辱。   姜承望死死抱住妹妹,正拖拽得激烈,警察来电通知他,救援队在下游8公里处找到夏蓓丽的座驾和她本人的遗体。   姜承望魂摇魄乱地挂机,对姜秀娜说:“救援队找到妈妈了,叫我们过去。”   姜秀娜忙问:“妈妈怎么样了!”   哥哥眼中坠落的泪珠如同铁锤将她的心房砸得血肉模糊,当场放声大哭。   姜承望搂住她走向自家车辆,冷阳一行默默注视他们,姜秀娜凄厉的咒骂不绝于耳:“冷阳、洪爽,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早晚会给我爸爸妈妈报仇!”   洪爽在丈夫护送下回到家中,洗完澡无神地瘫在枕头上。   冷阳在厨房为她煮面条,走进卧室见她的发梢还在滴水,已浸湿了睡袍,忙取来吹风机为她吹干。   洪爽一动不动背对他,中途忽然慢慢转身,泪流满面的模样狠狠刺痛了他。   以为她在为夏蓓丽难过,他搂住她安慰:“人死如灯灭,从今天起你和她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别太纠结了。”   洪爽紧紧抓住他的背心,抖瑟低语:“夏蓓丽临死前说,我不是老豆亲生的,是她和范瑞明的孩子。”   冷阳大惊,忙捧住她的脸细问,聆听的过程中,心灵随着她一同颤抖。   “怎么办?我觉得她这次说的是真的,我大概真是她和奸夫生的野种。”   “别怕,夏蓓丽不是说爸早知道这些事吗?这么多年他都没介意过,以后也不会介意的。”   凡人的智慧解不开命运的玩笑,他抱紧哭泣的妻子,教她采取鸵鸟战术,决定做屏障,替她遮挡风暴。   下午他通知助理更改行程,留在家里陪伴洪爽。洪爽吃了安眠药,一觉睡到次日清早,8点醒来冷阳已做好鱼片粥和煎鸡蛋,请她吃现成的。   洪爽看看粥的火候,估计他7点就起床了,刚才见他的书桌上摆满文件,昨晚想必工作到深夜,不禁心疼他起得太早。   冷阳感觉她心情依然沉重,笑着抚摸她的脑袋:“平时你睡再晚也会早起给我做好吃的,偶尔也该换我服侍你。”   她回报温柔一吻,拿起勺子,假装很有胃口的吃饭。   冷阳今天必须去见客户,劝她再请两天假,由他安排人代为处理积攒的公务。   洪爽接受建议,平静地送他出门。临别时冷阳回头看了她好几眼,确定她一切正常方才离去。上午办公时他心有挂牵,很难集中精神,抽空给她打电话,连续两次无人接听,顿时慌张,忙派助理去住处查看。不久收到回信,家中无人,听保安说洪爽9点左右外出了,也没回娘家。   冷阳以最快速度解决好必须亲自处理的事项,来到餐厅找岳父。   “爸,洪爽来找过您吗?”   “没有,二妹怎么了?”   “她上午出门,不知去哪儿了,打她手机也没人接。”   “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去殡仪馆看夏蓓丽了?”   “应该不会,爸,我想跟您说件事。”   冷阳料想洪爽出走源自她的身世,终须洪万好这系铃人来解她的心结,于是果断挑明。   “昨天夏蓓丽说她不是您亲生的,范瑞明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洪万好脸刷的转为土灰色,翻腾着恐慌的尘埃。   冷阳确定此情属实,真诚劝说:“爸,我理解您的想法,您怕洪爽知道真相对您起隔阂,一直尽力隐瞒。可如今纸已经包不住火了,洪爽很难过,昨天哭了很久,靠吃安眠药才睡着。您应该明白,我虽然是她的丈夫,可在她心里排第一位的始终是您,她是觉得对不起您,怕被您厌恶嫌弃才逃走的。”   洪万好痛心绝气,跺脚怒骂:“这个夏蓓丽,临了了还摆我一道。她就不想让我们父女俩安生!”   骂完,含泪向女婿声明:“阳仔,我对二妹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真拿她当亲女儿,从没有过异心啊。你快帮我把她找回来,我会当面跟她说清楚,不管她认不认我这个爸爸,我都会像从前一样疼她。”   翁婿分头寻找,日落时仍联系不上洪爽,碰头后洪万好提议报警,冷阳忽然想到线索。   “有个地方,她或许会去。您先去我家等着,我要是找到她,马上回去见您。”   他别过岳父,调头前往范瑞明的墓地。   小两口心意相通,洪爽当真去了公墓。   以前她年年随长辈祭拜范瑞明,从未动过探究的念头,对范瑞明的印象起初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到后来听二叔捅破他和夏蓓丽的奸情,对他反感顿生,停止一年一度的扫墓活动。而今得知他竟是她的生父,万般排斥也挡不住好奇,不由自主来到他的安息地,好像接近他就能找到自己的由来。   行动当然是徒劳的,她在墓碑前枯坐半日,空虚迷茫未减分毫,斑驳的阳光似拼图碎片落满一地,捡不起来,也就无法还原故事的全貌。   下午有人来到,高兴地向她打招呼。   “阿爽,你也在啊。”   洪爽扭头看到魏大群油亮的光头,觉得他比以前更富态了,生活大概很如意。   “下周是阿明的忌日,我怕到时忙来不了,就提前过来了。今年墓地禁止烟火,香蜡纸钱都不让烧啦,只带了花和酒菜。”   魏大群弯腰摆放祭品,发现洪爽两手空空,不像扫墓的架势,再细瞅她的脸,神色也很古怪,疑心道:“你一个人?你家大人们都没来?”   洪爽心想他是范瑞明的徒弟,应该熟悉他的情况,反问:“魏师傅,听说你和范叔叔很熟,他生前为人如何,你知道吗?”   “你这问题好怪啊,洪万好和洪万和也跟阿明很熟,你想知道干嘛不直接问他们?”   看她沉默,表情也越发沮丧,魏大群有些明了了,坐到她身边探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什么?”   “……我说了你可别怪我多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阿明才是你的亲老豆?”   洪爽震惊:“你也知道这件事?”   魏大群拍拍大腿,欢喜:“洪家人终于良心发现,肯让你认祖归宗了。我还担心他们不松口,让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呢。”   “……怪不得你肯热心帮助我,原来是念着他的情分。”   洪爽不怪他偏向范瑞明,急切获取需要的信息。   “昨天夏蓓丽自杀了,临死前说我是范瑞明的女儿。魏师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魏大群先惊问夏蓓丽自杀的始末,感叹一番方说:“前年我来祭拜阿明,正好听见洪万和在这里自言自语,说你是阿明的遗腹子,我记得那天你和冷阳也在。”   “……是。”   洪爽回忆当时,他们在扫墓后还曾路遇夏蓓丽驱车前来,想必是来为范瑞明扫墓的,原来这女人果有痴心长情的一面。   魏大群主动说:“阿明没跟我提过夏蓓丽,我也不清楚他俩具体怎么回事。但那会儿他谈恋爱我是知道的,还说对象是个很好的姑娘,打算跟她结婚然后白头到老。听说你和夏蓓丽关系很糟糕,她把洪家坑得很惨,你长在洪家当然恨她啰。不过我相信能让阿明喜欢的女人,本质绝对不坏。人都有多面性嘛,那天我看电视,偶然听到一句话:有的人不是不想做好人,是错过了做好人的时机。假如阿明不那么早死,夏蓓丽真和他做了夫妻,也许会是另一个样子。”   洪爽不在意这些无谓的假设,认真道:“魏师傅,范瑞明和我老豆同门学艺,又是好朋友,我老豆很信任他,我的爷爷嫲嫲也很喜欢他,可他竟然和他们的妻子儿媳私通,这种行为怎么看都不道德,必须接受谴责。”   魏大群看出她对范瑞明怀怨,为亡友辩护:“婚外恋是很不光彩,可结婚又不是终生契约,发现坐错公交车,可以下车换乘,对婚姻不满意,也有权离婚换对象嘛。阿明错在没早点跟洪万好说清楚,可他跟夏蓓丽相处的时间不够,也不能确定两个人真心相爱啊。感情的事就这么复杂,动不动就阴差阳错,事与愿违。你是受害者,有怨气很正常,但不该质疑阿明的人品。想想看,能让我这种经常被骂成小人的人感恩戴德几十年,就足以证明他的人格魅力了。有这样的老爸,不丢人。”   他的话还不少,被一个电话截断,歉意道:“餐厅新来了个大订单,那边催我回去,改天有空再陪你聊阿明的事。你也早点回家吧,别看现在天晴,过会儿兴许会下雨呢。”   他走后没多久,天色突变,疾风一阵接一阵扫荡墓园,树枝猛烈摇晃,痛苦挣扎的景象将逐渐到来的黑夜烘托得阴森恐怖。   身后的台阶被奔跑的脚步敲出脆响,洪爽不用看也能认出是冷阳,听他靠近呼喊,缓缓回头相望。   “你那么胆小,还敢在晚上来墓地。”   “你在这儿,刀山火海我也会来。”   冷阳上前抱住她,用泥土拥抱树根的力度,为她提供最坚实的安全感。   “我和爸找了你大半天,都快担心死了。”   她心酸问:“你都跟老豆说了吧?他承认了?”   “……嗯。”   “下午魏大群来过,他也知道我是范瑞明的女儿……”   他急忙打断:“洪爽,你是谁的女儿一点都不重要,现在我更加明白,能和你相遇是多么的不容易,任何一个拐点上出现误差,我们都可能终生错过。尽管那些歧路波折给我们的家人带来了很多伤害和苦难,我仍忍不住庆幸,全靠这样的兜兜转转,才成就了你我的缘分。答应我,永远别和我走散,往后我们并肩守护重要的人,作为对他们的补偿。”   洪爽获救般抓住他,泪水被他的体温溶解,在大雨来临前找到了归处。   听到开门声,洪万好箭步奔至门口,但与洪爽相对,他伸出的双手便近乡情怯地僵在半空,促迫嗫嚅:“二妹,你可算回来了。”   冷阳说要出去买宵夜,有意让父女单独沟通。   洪爽让父亲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寂静仿佛一片悬浮的玻璃,随时会碎,洪万好提心吊胆半晌,终于听她开口。   “老豆,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吗?”   他忙不迭点头:“记得记得,你们四姐妹小时候的情形我都记得,你随便挑一件考我,我准能说得明明白白。”   “我上幼儿园大班那年,有一次你接我回家,我不小心在一条石阶上摔倒了。你看我哭得厉害,就打骂那级台阶给我出气,狠狠一脚踹上去,把右脚大拇指折断了,瘸了一两个月才好。”   “嘿嘿,老豆蠢嘛,想哄你开心,没控制好力道。”   “我小学二年级时,见别的同学自己上下学,就不许你再接送。你不放心,偷偷跟着我,被路人当做流氓抓起来,还差点报警。”   “是,那次老豆也出尽了洋相,幸亏你及时出现替我澄清,才没闹出大笑话。”   “我早发现你在后面悄悄护送我了,知道说什么你都不放心,才假装没看见。”   “老豆是不放心啊,那段时间常有拐卖儿童的新闻,万一你出点事,老豆会难过死的。”   洪万好想起洪巧,心痛的层次更多了,眼圈不禁泛红。   洪爽已潸然泪下,哭问:“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还那么爱我?”   洪万好肩头一颤,拼了老命吞下哽咽,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从夏蓓丽怀你到你出生那会儿,我真的很讨厌你,逼她打过胎,还想让表叔公把你抱去送人。可后来亲自抚养了你一段时间,我的心就慢慢软了,你又那么可爱,不哭不闹,见了谁都笑嘻嘻的,小模样喜庆得很,日子久了我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   父女俩在哭泣中对答。   “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再认你做爸爸,那样你花在我身上的心血就白费了。”   “真有那天我也不后悔。”   “为什么?”   “傻女,亲情这东西是习惯成自然的,一旦付出就没法停止。再说从小到大你带给我那么多欢乐,这些已算是你给我的回报了。”   动情告白冲开洪爽壅塞的心渠,她在强大情感的推动下扑入父亲怀抱,患得患失感消失了,他们的关系依然牢不可破。   “老豆,不管我身上流着谁的血,你都是我唯一的爸爸。”   洪万好欢喜点头,抱着她涕泪交垂:“好孩子,你永远是老豆的好女儿,永远都是。”   第二天洪爽去派出所做详细笔录,配合警方调查夏蓓丽自杀事件。冷阳也在与市刑警大队联络,姜开源中毒案的负责人称昨日未曾接到夏蓓丽递交的证据。洪爽闻讯吃惊,和冷阳一起来到榕州市公安局,当面向主持调查的李警官讲述昨天的见闻。   “我确实听到夏蓓丽给她的助理楚薇打电话,问她东西是不是送到了。你们找过楚薇吗?”   “我们昨天接到冷先生的电话,立刻联系了楚薇,她承认在夏蓓丽死前接听过她的电话,但否认替她递送物品,也不知道您说的那些情况。”   “她肯定在撒谎,夏蓓丽亲口说是她指使关佩珊和谢美兰毒杀姜开源,证据都录在视频里,派楚薇送来给你们!”   “洪小姐您别急,我们很重视您提供的线索,接下来将对楚薇进行追踪调查,后续可能还需要您配合,请您近期暂勿更换手机号和通讯地址。”   离开刑警队后洪爽焦躁不宁,想去质问楚薇。   冷阳说:“她当着警察都能撒谎,更不会对你说真话了。先别急,警方会有办法的。我们好久没过二人世界了,先去吃晚饭吧,位置我都订好了。”   洪爽不忍拒绝他的好意,跟他来到预定好的餐厅,发现正是他初次请她吃饭的巴黎红法餐厅。   “真走运啊,现在经济这么不景气,过了三年这家餐厅居然还在。”   “你真搞笑,是说我们走运,还是这家餐厅走运啊?”   “都有,为庆祝我们故地重游,先干一杯。”   冷阳递上酒杯,洪爽欣然举杯与他轻轻相碰,荡漾的红酒在二人脸上映出欢笑。   见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她问:“你在这儿包场了?”   “是啊,说好的二人世界嘛,不想被人打扰。”   “服务员也是人啊,还有那边伴奏的乐手。”   餐厅中央的舞台上,钢琴师和大提琴、小提琴手正演奏悠扬的古典乐,气氛浪漫优雅,但不太对洪爽胃口,比起强烈的仪式感,她更喜欢日常生活中简单平凡的小确幸。   忽听冷阳问:“你是不是嫌这配乐太单调,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认识这么久,他还没在人前展示过歌喉,老自嘲唱功为负,洪爽也就信了,听他这么说,打趣:“你是怕我今晚吃太多不消化,想用你的破锣嗓帮我抑制食欲?”   他笑道:“你先听了再说。”   他整装走上舞台,接过服务员搬来的高架话筒,有模有样地致辞:“这首歌献给我亲爱的太太洪爽女士,感谢你为我的人生带来无与伦比的幸运和精彩。”   洪爽欢笑鼓掌,心想哪怕老公的歌声难听到让附近的猫狗全部流产也不能嘲笑他。做好心理准备,却在他开口的瞬间收获满满的惊喜,再听感觉旋律分外熟悉,是暌违已久的《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wander off to f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follow the wrong st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Baby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the bright lights blinds your eyes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r troubles break your strid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Baby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eel ashamed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when there\'s only you to bla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Baby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Baby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Baby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他浅吟低唱,歌声似一本精美相册,带她回顾相识的点点滴滴。那一幕幕当时只道是平常,在回忆润色下或浪漫温馨或愁肠百结,或催人泪下或惊心动魄的场景像色彩缤纷的鲜花在她心间徐徐绽放。   因为他,她邂逅一段奇缘,有了追逐梦想的勇气,战胜灾难的力量,还有与幸福相遇的幸运。   曲终,冷阳步下舞台,朝她走来,她离座迎上去,相拥的刹那泪盈于睫。   “你骗人,明明唱得那么好听,还说自己五音不全。”   “哪有啊,这首歌我练了一百多遍才敢拿出来献丑,好不好听不打紧,关键是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他在她耳边许柔情无限地许愿:“无论你走到哪里,我的爱都会为你照亮回家的路。”   她用力点头,泪水和欢笑交织着。   万物凋零,冰天雪地都不可怕,他将像一伦永不坠落的暖阳,照耀她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警方两度询问,楚薇都坚决否认洪爽的说法,不久就以回老家照顾父母为由举家搬离榕州。   冷阳怀疑她被人收买,故意销毁了夏蓓丽交付的证据,嫌疑人圈定为贺阳、关佩珊和谢美兰三者,其中贺阳的嫌疑最大。   事实上早在夏蓓丽患病前楚薇就倒向贺阳一方,暗中通风报信。那天接到任务,转身便偷看U盘里的内容,这个惊天大秘密似一块巨宝牵动她的贪欲,立刻联系贺阳,半带威胁地要他出资赎买。   贺阳看了她发来的部分视频,险些魂不附体,痛骂夏蓓丽阴狠恶毒,又庆幸自己棋高一着,留了楚薇这个后手。   他联系关佩珊说明危情,由她支付楚薇1000万,承诺将酬金兑换成现款送到她父母家。   当天这三人心若垒卵,唯恐夏蓓丽不死,再向警方告发。万幸的是这女人自杀成功,其计划也就此落空,还加剧了姜秀娜对冷阳洪爽的仇恨,对贺阳一方而言可谓一箭双雕。   不用他费心煽动,姜秀娜也决意与冷阳死磕。姜开源确诊痴呆后,三个月期满,律师再次在福满堂发起股东会议,执行公证书上的股份转让。   这时姜家兄妹已完成遗产继承,分别得到福满堂15%的股份,姜秀娜当场反对姜开源提出的股权转让要求,宣布将凭优先购买权收购这70%股份,表态后便与贺阳离场。   冷阳知道她已接受华夫诱骗,开车在半道上截住她,尝试交涉。   “姜秀娜,你打算把股权卖给华夫?”   姜秀娜做梦都盼望能有机会羞辱他,戾色瞵耽:“是又怎么样?”   明知她不可理喻,冷阳仍克制情绪劝说:“你知道华夫的战略目标是抢占国内市场,福满堂落入他们手中只有死路一条,姜开源如果清醒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姜秀娜怒吼:“你没资格提我爸爸!我这么做是在为他和妈妈报仇,你想做福满堂的主人,飞黄腾达,这辈子都休想!”   目前金钱利益都属次要,冷阳当即做出让步:“我可以跟你签协议,每年的股份分红全部让给你和姜承望,我只要福满堂的管理权,其余分文不取,这样你该满足了吧?”   贺阳怕姜秀娜动摇,忙小声警告:“这衰仔诡计多端,别信他的花招。”   姜秀娜本就做此打算,冲仇人冷笑:“你要我答应就先跪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求我,那样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冷阳明白她的意图,无言地放弃谈判,回到家与洪爽商议,只能靠姜承望阻止姜秀娜和华夫。他也有优先购买权,如果能说服他与己方联合,尽可能多地抢购股份,华夫就不能一口气将福满堂收入囊中。   可是姜承望拒绝与他们会面,电话联系也失败。冷阳知道他也对自己恨意匪浅,照这情形看没准还会支持姜秀娜,本次福满堂大概危在旦夕了。   姜承望的确恨他,但公理孝道永远排在私怨之前,在股东会的当晚将妹妹招到父亲疗养的医院。   中毒后遗症彻彻底底摧毁了姜开源,他前后外貌状态的巨大反差令每个认识他的人惊骇叹息,姜秀娜最受不了这一刺激,很长时间不敢面对父亲,平时通过兄长问候他的情况。   今天听姜承望的语气,父亲的病情似乎恶化了,她急忙飞奔赶来,达到时差点腿软地跌倒。   “哥哥,爸爸怎么了?”   姜承望扶住她:“爸爸没事,我想让你快点来,有意把话说得很严重。”   “你想吓死我啊!”   姜秀娜打他一下,不停拍胸口,将悬着的心送归原位。   姜承望听说贺阳没跟来,甚合心意,牵着她的手走进病房。   姜开源正坐在床上玩电动玩具,他的头发全白了,脸像脱水的海参布满皱纹,与幼儿般痴傻的神情格格不入。   姜秀娜不忍细看,上前小声打招呼:“爸爸,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她没抱期望,姜开源也依然保持上次的憨木,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颈间的幼儿围脖上。   她难过地扭头,问哥哥:“爸爸还是谁都不认得?”   姜承望用纸巾帮父亲擦拭,痛心地点了点头,让她去客厅谈话。   “娜娜,听说你准备借华夫的钱购买股份,然后把你手里所有福满堂的股份全交给他们?”   姜秀娜听出他意在反对,忙说:“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把股份卖给华夫,换来的钱都是我们的,总好过被冷阳洪爽占去。你放心,爸爸那70%的股份也有你一半,钱都汇入他的账户,将来我们兄妹俩平分,或者你多拿一些也行。”   姜承望严肃道:“你就是把钱全部给我,我也不会赞同,福满堂是爸爸妈妈毕生的心血,我们做子女的必须尽力去守护它,怎么能拱手交给外国人,任其自生自灭?”   姜秀娜狐疑:“哥哥,冷阳洪爽来求你了吧?你是不是又心软向他们妥协了?”   “他们是来找过我,但我根本没理会。反对你,完全是我个人的意见,也是在执行妈妈临终前的嘱托。”   “妈妈去世前找过你?”   “是,她走的前一天晚上把我叫去医院,交代了很多事,其中就有这一件。她怕你被华夫当枪使,叮嘱我在你犯糊涂的时候全力阻止。”   姜秀娜听说母亲死前只召见他一人,又起悲怨:“妈妈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只对你留遗言,难道我不是她的亲女儿?”   姜承望忙说她多心:“妈妈说你当时正跟她闹别扭,就是劝你也不会听。现在你知道她的遗愿了,赶紧拒绝华夫的要求吧。”   她恼怒地推开他,激动道:“要我收手可以,先让冷阳洪爽去死!”   “我知道你恨他们,我也对他们很不满,但再多仇恨都不该危及福满堂!”   “不!你根本不明白!如果让冷阳得手,福满堂就再也不会回到我们手中。他和洪家人气死嫲嫲、毒杀爸爸、逼死妈妈,还在妈妈死后造谣污蔑她和爸爸,这样的血海深仇叫我怎么放得下!”   “是,他们是很过分,我也是姜家人,同样不能原谅他们。”   “那你还来妨碍我报仇!是不是念着洪万好是你亲爹,就要对他们手下留情?”   姜秀娜连遭打击,脾气越来越暴躁,和哥哥吵架也会口不择言。   姜承望不愿争执,将她拉回父亲床前,大声对姜开源说:“爸爸,娜娜要把福满堂卖给华夫!”   姜开源惊颤一下,慢慢抬头望着他们,姜秀娜正吃惊,又听姜承望冲父亲吼叫:“福满堂,爸爸,福满堂,福满堂!”   他不断重复“福满堂”三个字,姜开源混沌的脸露出执着,揪住他的衣袖叫嚷:“福满堂!福满堂是我的!不能卖不能卖!”   他反复念叨这句话,看上去万分委屈焦急,俨然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   姜承望扶住他,向错愕的女人解释:“爸爸别的都忘了,只记得福满堂。他把福满堂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你葬送福满堂,等于在断送爸爸最后的念想,你忍心吗?”   这张感情牌深深触动姜秀娜,她陷入犹豫,回去后问贺阳有没有其他渠道筹集收购股份的资金。   贺阳猜她受人左右,先强调眼下只能依靠华夫收购股份,否则冷阳将会成为福满堂头号大股东,坐享姜家创造的财富。   姜秀娜作难道:“刚才哥哥叫我去医院看爸爸,爸爸还是老样子,痴痴傻傻的,可一提到福满堂马上就有了神智,嚷嚷着不许别人卖掉福满堂。看他那样我实在不忍心啊。”   贺阳生怕她临阵变卦,连忙做起反向的思想工作:“医生说得很清楚了,岳父已经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智商还不如婴幼儿,会有那种反应,只是残存的记忆在起作用。冷阳把姜家害得那么惨,连我都看不下去,这次是唯一打压他的机会,要是放弃,以后就只能任他为所欲为了,你能忍受那样的屈辱?”   姜秀娜自然忍不了,千思万想硬着头皮蛮干。两天后麦哲文约她去办公地点签协议,正式启动收购计划。她的律师确认过合同内容与此前双方约定的一致,将文件送到她跟前。   贺阳坐在她身旁,悄悄与麦哲文交换眼色,而后一齐注视她的动作,看她接过助理递来的钢笔,笔尖悬在名栏上方,内心都兴奋焦躁,眼看笔墨一落,就能弹冠相庆。   门外忽起嘈杂,姜秀娜闻声停顿,听到姜承望的叫喊声。   “开门!我要见我妹妹!”   她知道他是来阻止的,立刻慌张。   麦哲文急忙安抚:“姜小姐别担心,我布置了很多保安,谁都别想在这儿捣乱。您放心签字吧。”   姜秀娜咬咬牙,正要落笔,姜承望喊出惊人讯息。   “娜娜,我把爸爸带来了,你快出来!”   这招出人意料,麦哲文等人也惊呆了,只见姜秀娜慌忙扔下笔亲自跑去开门。   她先在墙边看到轮椅上的父亲,然后才是被人群包围的兄长。   “哥哥,你太胡闹了!怎么能带着爸爸到处乱跑,出了意外怎么办!”   姜承望无视她的指责,甩开保安回到姜开源身旁,严厉地瞪视她:“你非要一意孤行,今天就当着爸爸的面卖掉福满堂吧。”   姜秀娜哑口无言,好像一下子站在了被告席上。   贺阳已跟出来,讪讪责怪姜承望:“阿望,你这是何必呢,岳父都成这样了,你还带他抛头露面,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姜承望冷脸相向:“爸爸并没承认你这个女婿,请别擅自使用岳父这个称呼。”   接着郑告姜秀娜:“娜娜,你一直很孝顺,现在要卖掉福满堂,总该跟爸爸打声招呼,爸爸就在这儿,你自己跟他说吧。”   杀手锏又往前递了递,姜秀娜如芒刺背,低头望着父亲,虚软地叫了声:“爸爸。”   姜开源如有神助地给予回应,迟钝恍惚地念叨:“不准卖我的福满堂……不准卖我的福满堂……”   客观来讲这只是句无意识的呓语,却给了姜秀娜当头一棒,见她落泪,贺阳暗道大事不好。   这时麦哲文的秘书来请姜秀娜回去签字,她迟疑回望,微微摇了摇头:“对不起,这协议我签不了了。”   秘书惊急:“姜小姐,我们两家都谈好了,您不能反悔啊。”   姜秀娜仍摇头,语气明显坚决:“我爸爸变成这样还记挂着福满堂,我签字就是对他不孝。替我跟麦先生道个歉吧,再见。”   她绕到父亲身后推着轮椅带他离开,姜承望欣喜跟随。秘书忙朝贺阳使眼色,后者却无可奈何。   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麦哲文大发雷霆,逼问贺阳如何处置。   贺阳灰头土脸赔不是,承诺会在短期内扭转局面,麦哲文对此表示怀疑。   “你真能说服姜小姐回心转意?”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我还有别的办法,总之一定让您如愿以偿。”   利欲熏心者总会在人生岔路口弃明投暗,贺阳感觉姜秀娜从工具变成了绊脚石,决定实施备用的毒计。稍后与她碰头,假装理解她的苦衷,表示会去运作新的融资渠道,利用剩下的三个月筹措资金,尽量多地帮她收购股份。   姜秀娜烦天恼地,夜里时常失眠,这天凌晨时分突然听到窗外飘来一阵怪笑。她恶寒透骨,急忙摇醒贺阳,让他听那诡异的动静。   “我没听到有怪声啊。”   “有,你仔细听。”   “真没听见,你等着,我出去瞧瞧。”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叫上萍姐她们吧。”   “太晚了,别妨碍人家休息。我带上球杆防身,没事的。”   贺阳提着高尔夫球杆出去了,姜秀娜独守卧室,那怪笑忽远忽近越发猖獗,吓得她想往床下躲。可贺阳返回却说院子里一切正常,没有她所谓的怪声。   早上姜秀娜问家里的保姆昨日是否感觉到异常,三名保姆都自称睡得很熟,听了她的话个个茫然疑惑。   贺阳说她太累了才会出现幻听,让她今晚早点休息。   入夜,姜秀娜吃了安眠药才上床,谁知药竟不起作用,半夜她再被怪笑惊醒,恐惧地摇晃贺阳。   “那怪声又来了!”   “在哪儿?我没听到啊。”   “明明就有,你耳朵出毛病了?怎么会听不见呢?”   “真没有,娜娜你别紧张,先放松。”   贺阳搂住她拍哄,劝她明天去医院检查。   天亮后姜秀娜又向保姆们求证,三人的反应和昨天一样,只是看她的表情多了几分微妙的恐惧感。   在贺阳再三劝说下,姜秀娜去医院心理专科检查,医生询问症状后诊断为神经衰弱,并向家属预警:“一般幻听症都是精神分裂症的先兆,请密切留意病人的近况,如果病情加重,最好入院治疗。”   贺阳保管好病历,督促姜秀娜认真服药,后面的三天平安无事。   第四天傍晚,姜秀娜饭后去小区内散步,走着走着忽然头疼发作,之后眼前的景物扭曲变形,草丛转为燃烧的火堆,树木化作行走的妖魔。她尖叫逃奔,前方猛地窜出一只奇形怪状的小怪兽,径直朝她扑来。她躲避不开,搬起池塘边的大卵石砸向它,接连扔了四块,将其砸成肉泥……   意识自此中断,当她醒来已在家中。   “有鬼!有鬼!”   她记起方才的经历,惊叫着坐起来,被贺阳抱住。   “娜娜,别怕,你现在在家,这里没有鬼!”   “我刚刚在小区里看到很多可怕的景象,还遇到一只头上长角,满口獠牙的怪兽,它追着要吃我!”   姜秀娜语无伦次讲述前情,贺阳一脸无奈,温和打断她,说出另一个骇人的版本。   “你刚才在小区里砸死了邻居家的博美犬,狗主人报了警,警察已经来过了。”   姜秀娜惊惶难信:“不可能,我明明看到那是头怪兽!”   “监控都录下来了,那是你的幻觉。幸亏只是条狗,换成小孩子或者老人,你已经成杀人犯了。”   姜秀娜坚持辩驳,不一会儿那段监控视频就像一个有力的耳光将她抽懵在屏幕前,抱住身体不寒而栗。   贺阳代她应付警察和邻居,是夜劝她再去医院检查。   “我打听到一家医院,他们的心理医生业务能力很强,明天我们过去瞧瞧吧。”   姜秀娜抗拒就医,连说自己没病。   贺阳哄劝:“我知道你没病,大概是压力太大,神经紧张造成的错觉。可这事传出去外人肯定会议论,去医院确诊你一切正常才能防止谣言。”   他连哄带骗让她就范,第二天下午开车送她去医院。路上姜秀娜不知不觉睡着了,过了许久在夜色中醒来,睁眼身在冷清幽暗的病房。   她惊恐坐起,定力即刻惨遭窗户上的铁栅栏切割,慌忙下床,双脚踝上的镣铐又令其触目惊心。   “开门!放我出去!”   她扑到门前拼命拍打铁门,门上的小窗户外亮起灯光,成片的脚步声靠近,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和两个体型膘壮的男护工。   “姜小姐您醒了,别怕,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医生亲切行礼,温和得不像在跟正常人说话。   姜秀娜颤抖后退,戒惧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马精神病疗养院,我是您的主治医生许铭。”   姜秀娜头皮爆炸,失声质问:“我怎么会来这儿!?”   许铭耐心道:“是您先生送您来的,您可能患了精神分裂症,兼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我们只好先给您戴上脚镣,等病情稳定就会解除,请您暂时忍耐。”   姜秀娜双眼瞪得更夸张了:“是贺阳送我来的?”   “是,有监护人签字,我们才能收治病人。”   没有人能承受如此重击,震怒恐慌控制了姜秀娜的身心,开始激烈反抗。这些作茧自缚的行为立刻被医护人员熟练镇压,将其塞进束缚衣,固定在床上。   她哭喊挣扎,脑袋在铁床的栏杆上磕出了血,然而黑暗的监、禁生活才刚刚开始。   后来的几天内,她像初入马戏团的野兽吃尽驯养员给的苦头,且日夜受疗养院那些“千姿百态”的危险病友惊吓,渐渐明白否认病症或抗争只会换来镇定剂、束缚衣和更沉重的脚铐,因而改变态度配合院方治疗,以顺从换取交涉,请求他们联系贺阳。   贺阳来得倒快,还带着鲜花和水果,看到她严重消瘦的模样,微笑关心:“你怎么面黄肌瘦的,是不是这里的饭菜不合口味?我让他们给你小灶吧。”   姜秀娜坐在床边死瞪着他,宽大的病号服下战栗一阵接一阵。   “妈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个骗子!”   这些天她前后思量,料想这一切都是丈夫设计好的圈套,见了面先问罪。   贺阳嗤笑:“你现在反应倒快了,看来医院的镇定剂很管用,能帮你冷却头脑。”   姜秀娜出身不凡,即使落难,也不像寻常人那般软弱,忍住屈辱质问他陷害自己的步骤。   “那个怪笑声是你捣的鬼。”   “是,我在院子里放了部手机,闹铃设置成怪声,一到预定时间就会响。”   “为什么萍姐她们没听到?”   “那两晚我都送了蛋糕给她们吃,在里面加了安眠药。”   “我也吃了安眠药,但没起作用,也是你做的手脚?”   “安眠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悄悄换成外形一致的维生素片,是为你的健康着想。”   姜秀娜捏破掌心,不去看他无耻的嘴脸,恨道:“我问过这里的医生,你送我来时给他们看了之前我在一医院心理科就诊的病历,还有派出所开的案情说明。那天你给我下了迷、幻、药,害我在小区里出现幻觉,错手杀了邻居家的狗。精心策划制造我患精神分裂的假象,好把我骗来这里囚禁,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想害死我继承遗产?然后和关佩珊双宿双飞?”   她已确定贺阳同关佩珊有染,这条毒计多半来自狗男女的合谋。   结婚后配偶是第一监护人,进入精神病院治疗,除监护人同意,其余人等都无权接其出院。贺阳自信姜秀娜已是囚鸟,放心扔掉穿累了的画皮,顺便发泄积怨。   “我没你想得那么狠,不会要你的命。如果你不听姜承望谗言,乖乖和麦哲文签协议,我也不会急着送你来这儿。”   姜秀娜省悟:“……你和华夫做交易,想利用我吞并福满堂!”   “哼,还记得上周我拿了一叠文件让你签字吧?那里面夹着一张授权委托书,你签了字,我就有资格在你丧失民事行为能力时全权处理你的对公事务。许医生说你的病还得观察两周时间才能确诊,等医院证实你有精神病,我就代替你和华夫签协议,收购你爸爸的股份。”   他把授权书藏在一堆常规文件里,姜秀娜疏于防范铸成大错,闻言狂怒,跳起来厮打他。   贺阳抓住她的双肩按倒在床,狠厉上脸:“你还以为能在我跟前耍威风?不想吃苦头就老实点!”   姜秀娜嘶吼痛骂,立刻被捂了嘴,不能自由呼吸。   尽管她当下的情况已酷似精神失常,保险起见,贺阳还是希望她能真的疯掉,今天来就怀着这样的打算,抓紧时间刺激。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洪爽没撒谎,夏蓓丽死前真的送了证据给警察,被我及时截住了。她胁迫姗姗给姜开源下毒,正好姗姗手里握着谢美兰儿子误杀表弟的罪证,就借谢美兰的手办成了这件事。夏蓓丽这么做完全出于报复,因为是姜开源害她得血癌的,而让她没法在明处追究姜开源的人则是你。”   姜秀娜呜呜闷吼,愤恨迷惑的眼神淹没于泪海。   贺阳不慌不忙刺完最后致命的一刀。   “她跟姗姗说,姜开源用铀矿冒充风水阵,骗你送给她。她那么精明,对所有人保持戒心,独独没对自己的子女设防,收下了那件索命的玩意儿。姜开源很清楚她对你的疼爱,知道借你的手行凶,夏蓓丽一定不忍追究。果然,她到死都想瞒着你,在自首视频里都没交代这一节。”   感觉反抗停止了,他慢慢松手,见她的神情散若飞絮,已开启崩溃前的混乱,得意轻笑着进行残忍推送:   “现在明白了吧,你就是暗害你妈妈的帮凶,是你亲手把夏蓓丽送上了绝路。她阻止你和我交往是在保护你,而你却一次次辜负她的好意,妄想能摆布利用我。你没继承你父母的精明,愚蠢和自以为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你的下场,不知道夏蓓丽在阴间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还会不会心疼你这个废物。”   再没有什么能支撑姜秀娜坍塌的意志,她被悔恨撕裂,再被悲痛粉碎,轰鸣的耳朵听不见自己的惨叫,也感觉不出针头断在皮肉里的疼痛。   贺阳装模作样请求救护她的医生护士:“我太太好像比以前更容易失控了,拜托你们用最好的药物来治疗,务必治好她!”   他做戏做足,姜秀娜昏迷后还在病房留守了两个多小时,亲自为她擦洗换衣。旁人只看到一位情深义重的丈夫,谁都没发现魔鬼的本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卷卷 10瓶;C小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呼啸的夜雨掩住了精神病院可怖的怪声,姜秀娜解开蜷缩到僵硬的身体,爬出伤痛欲绝的情绪。沉重的打击能毁灭一个人,也能重塑意志,幸好她不是天真无邪的傻白甜,本就了解人性丑恶,而今切身感受,那些纸上谈兵的战术就有了用武之地。   我是姜开源和夏蓓丽的女儿,怎么能被一对低贱的狗男女打败?   她想起母亲生前的教诲:“人这辈子不可能永远顺利,但到了逆境里也别害怕,抓住两件法宝就能绝处逢生。一件是冷静,一件是信心。”   妈妈,这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了,我要用你教我的东西自救,一定能从这里逃出去。   她分析贺阳的心理,思忖:这男人心机深,对她吐露隐秘就没打算让她重见天日。白马精神病院的负责人八成已被他收买,随时会对她下毒手,想活命首先得消除他们的戒心。   第二天护士来送药,见姜秀娜坐在床上摇头晃脑,语焉不详的呢喃着。医生前来查看,无法与她正常沟通,疑似出现分离性漫游和假性痴呆症状,精神障碍明显加重。   贺阳得报,以为目的实现,心下欢喜,叮嘱院方用心看护,暂时放下了其他歹念。   姜秀娜用经过仔细计算的演技装疯自保,每到吃药时间都把药片藏在舌根处,等护士走后吐出来塞到床垫下。白天大部分时间她都躺在病房睡觉,被护士赶到室外“放风”,也远离他人,只对着树木墙壁自言自语。维持精神病患的特征,又隐蔽地保护自身安全。   她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哥哥联系不到她定要过问,到时自会来救她。   从精神病院探病归来的第五天,贺阳将关佩珊带回姜家。后天她要出席一个重要的晚会,根据晚会性质,想选择传统风格的造型,可是没有翡翠类的首饰搭配。   贺阳听了就想拿夏蓓丽的遗物借花献佛,请她来家中挑选。   琳琅满目的珠宝看得关佩珊眼花,默默感叹人上有人,怪不得谢美兰削尖脑袋往上爬,和姜家这样的顶级豪门比较,关家真的只算中等门户。   “家里只留了一小部分,要是没有中意的,明天我带你去银行,保险柜里还有很多。”   贺阳大言不惭地炫耀财富,好像姜秀娜的一切都已归他所有。   关佩珊瞧不起他暴发户似的轻狂,表面却是另一种态度,甜笑道谢后问起姜秀娜。   “你太太的病好点了吗?”   “没有,昨天医生说好像比入院时更严重了。”   “那怎么办?能治好吗?”   “不知道,我让他们用最好的药物和手段,如果没起色就只能送她去国外治疗了。”   “真不幸呀,姜小姐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可能是父母的事对她打击太大,她从小一帆风顺,没经历过大挫折,突然遭受这样的变故,精神承受不了。”   关佩珊连连同情哀叹,仍是口不对心。   刚听贺阳说起此事,她就没信他的鬼话,猜测姜秀娜是被他使诡计弄走的。   诬陷妻子精神异常,然后强行送往疯人院关押的新闻就够令人发指了,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更加可怕。她以前受他搭救,还曾心存好感,以为此人虽看重名利,内心仍不乏纯良正气,到如今看清其真面目,不由得心寒厌恶。若非利益驱使,断不会与这不义之徒往来,天晓得何时他的深情就会变成无情,用卑劣行径将人打入地狱。   她选中一只玉镯一条项链,保姆来敲门,说姜承望回来了。   车祸后姜承望离宅独居,自觉身世不堪,无颜见家里的老帮佣,已一年多没归家。这几日与妹妹音讯中断,数次联系贺阳,都遭推诿塞责,不禁犹疑,直接到家来寻他。   关佩珊怕尴尬,不愿下楼。姜承望已从保姆口中听说贺阳带了女客回家,见到贺阳便质问:“你带谁来了?躲在楼上干什么?”   贺阳表现也冷淡:“生意上的朋友,我们在聊商业机密,去书房谈比较保险。”   姜承望断定他在撒谎,暂不追究,先关心妹妹:“娜娜去哪儿了?我听萍姐说上周一她和你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   贺阳看一眼躲在远处的保姆,责怪:“萍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娜娜生病了,正在住院治疗,你怎么不跟阿望讲清楚呢?”   萍姐在姜家干了十多年,工作稳定的秘诀就是嘴严,绝不议论主人的事,非得开口也会含糊其辞,连忙搪塞:“我是想这么跟少爷说,只说了上半句,小杨叫我去看菜,后面那半句就没来得及说。”   姜承望知道妹妹生病住院不会不通知他,手机更不会长期无人接听,急忙逼近贺阳:“娜娜生了什么病?住在哪家医院?”   贺阳心想幸好姜秀娜真疯了,大舅子这关过起来没那么麻烦,淡定道:“娜娜前段时间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已被医生初诊为精神分裂,现在在白马精神病疗养院。”   姜承望难以置信,惊怒地揪住他:“你撒谎,我妹妹怎么会得精神病!”   “阿望你冷静点,我就知道你受不了才没敢告诉你,娜娜真病了,病情还很严重。你不信,我这就带你去看她。”   姜承望忙催他出发,走出大门他鬼使神差地朝住宅回望,在二楼一扇窗户后看到一张女人的脸。那女人也正注视他们,见他转头,倏地躲到窗帘后。   姜承望眼色好,虽只惊鸿一瞥也能认出那人是关佩珊,情知贺阳带她回家别有用心,焦急被怒火灼烧,差点当场翻脸。   来到白马精神病院,他如愿见到了姜秀娜。她那疯癫的情态夺走他的魂魄,足足两分钟目瞪口呆,不能发一语,不能动一指。   姜秀娜日夜盼着他,此刻救星来到却不敢立刻求救,继续装疯卖傻,麻痹一旁的贺阳。   奋力表演良久,姜承望终于回过神来,扑上去抱住她,流泪呼唤:“娜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姜秀娜假装陌生地打量他,歪头问:“你是谁?”   姜承望心碎,捧住她的脸急嚷:“我是你哥哥姜承望,娜娜,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姜秀娜重复念诵他的名字,推开他,严肃道:“胡说,我哥哥才没你这么老,他现在正在学校里上学,太阳下山才回来呢。”   说完蹦蹦跳跳唱起儿歌,仿佛思维回到了幼儿期。   贺阳走到姜承望身边,假惺惺安慰:“我上次来看她的时候她还没这么糊涂,医生说她的病恶化得很快,过去很少遇到这样的病例,想康复可能得花很长时间。”   姜承望犹如一根钉子,被厄运铁锤越砸越矮,蹲在地上捂额痛哭。   姜秀娜也很伤心,但身陷囚笼,一露破绽必遭加害,只好勉力忍住眼泪,转着圈回到哥哥身前,蹲下来做出观察的神态。   “你怎么哭了?”   姜承望抬头望着她,颤抖地伸出双臂抓住她的手。   姜秀娜笑道:“你别哭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娃娃睡觉不留神,给人下掉两扇门,说起话来只漏风,躲躲闪闪怕见人~~”   她荒腔走板地唱完儿歌,摇着姜承望的手喊:“哥哥,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姜承望正是欲哭无泪,忽然感觉她的手指有节奏地在他手心捏了两下,不禁惊讶地唤了声:“娜娜……”   姜秀娜怕他暴露,急忙用力摇头,使性子似的撒娇:“妈妈不让我吃糖,说小孩子换牙吃太多糖,以后就长不出牙齿了。哥哥,你现在别给我糖,等晚上爸爸妈妈都睡着了,再偷偷给我,好不好?”   姜承望又收到她按在自己手掌上的暗号,登时明白妹妹在装疯。骤然想起当年姜秀娜在换牙期时被母亲禁吃零食,宠爱妹妹的他便偷藏糖果,在夜间家人就寝后塞进她的小书包,让她带去学校享用。此刻她提起这段故事,大概在暗示他避开外人,单独叙话。   他老好善良,智商并不低,猜姜秀娜这么做定是受人所迫,于是尽力沉住气,再一次抱紧她。   “娜娜,你等着,我马上回去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病。”   姜秀娜估计兄长已领会其意,奶声奶气叮嘱:“哥哥,别忘了晚上带糖给我,我要吃糖~”   “好,哥哥晚上会带好多好多糖给你,你耐心等着,千万别被爸爸妈妈发现。”   兄妹来默契配合,蒙过了歹人监视。走出病房,姜承望还细心地打了个补丁蒙蔽贺阳。   “我去问问国内哪家医院擅长治这种病,找到了就给娜娜转院。”   贺阳先称谢敷衍,到时有的是借口回绝他,反正没他这个丈夫许可,谁都别想把人带走。   当天姜承望找来一个信得过的助手,让他火速去白马精神病院搜罗人脉,买通一个可靠的工作人员,帮他和姜秀娜搭建联络桥,行动必须谨慎保密,绝不能走漏风声。   抓心挠肝地等了三天,一个名叫陈柏的男护士入选为卧底。姜承望考虑到姜秀娜不会轻信他人,找出她去年赠送的手链交给陈柏做为信物,请他尽快行事。   本月陈柏常常值夜班,这天半夜悄悄来到姜秀娜病房,借出自己的手机,让她和姜承望视频通话。   “哥哥……”   姜秀娜看到屏幕里的亲人,再从耳机里听到他欢喜急促的呼唤,瞬间泪如泉涌,死死捂住嘴,生怕哭声惊动旁人。   姜承望见妹妹果然没病,霎时百感交集,恨不得钻进电脑屏幕营救她。   “娜娜,你先别哭,快跟哥哥说这是怎么回事?”   姜秀娜小声哭诉贺阳迫害她的全过程,姜承望心肠软如绸缎,这些刀子般的狠事划上去,直接落个肠穿肚烂,激动地抱头哭骂:“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我要找他算账!”   姜秀娜赶紧劝阻:“哥哥,你现在千万别去找他,我被关在这儿,只有他能接我出去。现在撕破脸,我多半会被他灭口。”   她捂嘴哭泣的模样让姜承望椎心泣血,抓住屏幕安慰:“娜娜你别怕,我马上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再忍一忍,最多两天哥哥一定来救你!”   姜秀娜相信他会尽力,又担心在劫难逃,万一自己丧命于此,父母的死因恐被永远埋葬。她已彻底忏悔过去的所作所为,对洪爽和洪万好心怀歉意,必须向姜承望解释这个误会,听到陈柏催促,忙说:“哥哥,那天我听贺阳说,爸爸让我送给妈妈的风水阵其实是辐射性很强的铀矿石,我糊里糊涂把它摆在妈妈的卧室,才会害妈妈得血癌。”   姜承望又吃一记冷刀子,大脑挺摆,冷汗疯涌而出。   姜秀娜没时间等他反应,抽泣急语:“妈妈知道是爸爸害了她,就买通关佩珊和谢美兰,让她们对爸爸下毒……洪爽没撒谎,妈妈自杀前真对她说过那些话,洪万好也不是凶手,我们错怪他们了……哥哥,楚薇背叛了妈妈,把她给的证据交给了贺阳,如果我被人害死,你一定要追查这件事,千万别放过那些坏蛋。”   视频中断,姜承望下意识对着屏幕狂喊她的名字,痛苦地揪扯头发,伏案嚎啕。   父亲为什么会绝情残害妻子,母亲又怎会狠心报复丈夫?   这两个疑问将是他终生难解的谜题。   如何万无一失地搭救妹妹,这件事他现下也没谱。白马精神病院处在贺阳监控下,任何公开的行动都会惊动他,失败的代价或许是姜秀娜的性命。   他彻夜未眠,左思右想决定向冷阳求援,此人足智多谋,又与他们有利益联系,想来会助妹妹脱难。   下午他在郊外的度假酒店秘密约见了冷阳洪爽。夫妇俩看他忧色沉沉,显是灾祸加身,听他道出贺阳设计陷害姜秀娜,致使其被困疯人院的经过,不约而同骂渣男没人性。   “这人越来越没下限了,我真没想到他会坏成这样!”   洪爽一阵头疼,无法接受曾与这样的恶棍相爱。   冷阳明白贺阳堕落的原因,喟叹:“名利会使人迷失本性,对金钱的贪恋又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从他第一次见利忘义那刻起,就注定走上不归路。”   随后对姜承望说:“我们不仅要马上救出姜秀娜,还得证明她精神正常,才能挫败贺阳和华夫的阴谋。估计那家精神病院已经被贺阳控制了,我们的解救行动必须一蹴而就,一旦延误,姜秀娜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了。”   姜承望点头:“我也是顾虑到这点才找你们帮忙,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冷阳思筹片刻,沉着道:“我看过类似报道,被陷害成精神病人后可由亲友出面证明自己无病,然后申请精神鉴定。我们是姜秀娜的近亲,有资格为她作证。我现在去安排一下,你回去等消息,明天之内我们一起去救人。”   次日,三人会合前往白马精神病院,随行的还有两位本市权威的精神病学专家和大批记者。   冷阳领着这支庞大的队伍走进医院大门,院方负责人王院长闻讯赶来接待。   冷阳向王院长介绍:“我叫冷阳,是姜秀娜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位是我太太,是姜秀娜的同母异父的姐姐,还有这位姜承望先生,和姜秀娜是同一户籍上的亲兄妹。前段时间姜秀娜的丈夫贺阳诬陷她患了精神类疾病,强行将她送来贵院,借治病为由监、禁她。我和家人接到消息非常气愤,姜秀娜根本没得精神病,贵院也无权收治健康者,我们现在是来接她出院的。”   说话时相机灯光闪个不停,十几架摄像机对准他和王院长,分秒不漏地拍摄好戏。   王院长慌忙辩解:“冷先生,你好像不清楚真实情况。姜小姐入院时已在别的医院诊断出早期精神分裂症,还曾在住家小区内暴力击杀邻居的宠物狗。派出所出具的案情说明显示她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情绪失控时很可能做出伤人举动。她的丈夫贺先生送她来我们医院以后,她的情况迅速恶化,已出现意识朦胧,频繁反复幻听幻觉,行为幼稚混乱等典型的精神障碍症。目前完全能确诊为癔症性精神病,不及时治疗病情会更加失控的。”   姜承望出面否认:“那是我妹妹在演戏,贺阳买通你们医院的人监视她,她不装疯卖傻早被人害死了!你快把人交出来,我们要带她回家!”   王院长不肯松口:“对不起,我们医院有严格的规定,未经监护人同意,不能让病人随便接受他人探视。”   冷阳严厉插话:“王院长,根据《精神卫生法》,精神障碍的住院治疗实行自愿原则,只要具备完全行为能力,能够辨别自己的行为,就有权决定是否住院治疗。你说姜秀娜曾发生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已丧失自知力,那么必须提供相应的证据。今天我请这些记者朋友来是想请他们作见证,这两位大夫是榕州公认的精神病学专家,想必你也认识,待会儿会当着媒体为姜秀娜做精神鉴定,假如她真如你所说患了癔症,我愿承担因此给贵院造成的一切损失。你要是拦着不让家属探视,就别怪大家怀疑你们收取贺阳好处,协助他谋害妻子。”   记者们摩拳擦掌,在他导演下演出逼宫大戏。   王院长无奈,派人去找姜秀娜。   贺阳已收到报讯,正仓促赶来,让他们采取应急措施,为姜秀娜注射扰乱神志的药物,以图瞒天过海。   姜秀娜昨夜接到姜承望报讯,知道冷阳今天会带人来救她,一直欣欣期盼,可是先等来了贺阳的爪牙。   一男一女两个护士将她按到床上,用束缚衣固定,取出针剂准备注射。   姜秀娜嘴里塞了纱布,挣扎无效,绝望地盯着飙液的针尖,眼球凸出,血丝迅速爬向瞳孔。   千钧一发之际,陈柏推门进来,对那持针的男护士说:“老黄,张主任叫你过去。”   “我这儿正扎针呢。”   “我帮你扎,快去吧,主任挺急的。”   他不由分说拿过对方手里的针筒,等人走后又故意在推车上撞断了针头,更换注射器时设法支开女护士。   “今天怎么这么闷,小吴,去把窗户打开。”   趁女护士去开窗户,他用蒸馏水替换了药剂,为姜秀娜完成注射,眨着眼睛示意她安静。   姜秀娜赶忙配合,等她停止动弹,陈柏和女护士解开束缚衣,把人抬上轮椅推到一楼大厅。   女主角亮相,顿成镜头焦点,姜承望跑过来抱住她,含泪疼惜道:“娜娜,没事了,我们来救你了。”   看到救兵,姜秀娜喜极而泣。冷阳怕她情绪激动惹上精神病嫌疑,忙上前小声知会:“姜秀娜,我请了专家来为你做精神鉴定。你必须证明自己精神正常才能跟我们离开医院,待会儿心平气和跟他们聊,能不能顺利过关,就看你的了。”   母亲的话再度回荡在姜秀娜脑海。   “人这辈子不可能永远顺利,但到了逆境里也别害怕,抓住两件法宝就能绝处逢生。一件是冷静,一件是信心。”   她深呼吸,冷静地离开轮椅,从容走向那两位专家,放下千金小姐的架子,朝他们礼貌鞠躬。   “两位老师,谢谢你们能特意过来为我做鉴定,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开始吧。”   闪光灯片刻不理她的脸,任何崩坏的迹象都可能使她万劫不复。家属们目不转睛注视她,每个人的神情都比她紧张,像观看杂技员走钢丝的观众。   一小时后贺阳赶到白马精神病院,与冷阳等人在停车场相遇。看到轮椅上的妻子,他心胆开裂,斥责送行的王院长:“王院长,你们怎么能不经我许可就让其他人接我太太出院?”   王院长被他连累,正恼恨地无地自容,连忙调头不睬。   冷阳面沉如水地靠近歹徒,吐出漫天霜雪:“我已经让专家当众为姜秀娜做了精神鉴定,她的神智完全正常,现在已经恢复自由了。”   贺阳愕然望向轮椅,姜秀娜也正恨意汹汹地瞪视他,请求兄长推她过去,释放第一波怨毒。   “想不到吧,我发疯都是装出来的,骗过你才有机会活命。你自诩神机妙算,其实也是自以为是的蠢材,我堂堂姜家大小姐,不可能败给你这个低贱的骗子!”   洪爽走来劝说姜承望:“快带她回家吧,跟这坏蛋说话只会脏了自己的嘴。”   说完先挽住冷阳的胳膊,拉他上车。   姜承望也带妹妹上了自家的车,留下贺阳逃避不及,被亢奋的记者群包围。   “贺先生,听说您设计害姜秀娜小姐被精神病,请问这是真的吗?”   “我们接到爆料,说您这么做的目的是窃取姜小姐的代理权,好替她帮华夫收购姜开源在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股权。”   “您和华夫集团真存在黑幕交易吗?刚才姜小姐说将向法院起诉离婚并追究您在本次事件中的责任,请问您将如何应对?”   ……………………   贺阳懊悔百密一疏,跌倒在飞升的门槛前,爬起的希望也很渺茫。以冷阳的作风,必定大肆炒作此事,他已是华夫的弃卒,过去的汲汲营营都成黄粱,还有很多随时爆发的危机横在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姜秀娜解除对洪家的误会,又蒙冷阳搭救,务必报答,因而收回上次股东会上的意见,同意姜开源转让股权。冷阳正式成为福满堂的第一股东,取得集团的绝对控制权。   此时已是11月上旬,近三个月来福满堂的业绩虽有明显回升,但与华夫规定的利率相去甚远,想在不足两月的时间内达标,除非奇迹诞生。   冷阳正打算创造奇迹,获得股权的次日便去拜访周嘉元,提出收购喜万家,承诺会向股东们置换等价的福满堂股份,保持喜万家企业经营和品牌的独立性,绝不损害他们的利益。   喜万家这一年发展态势喜人,若能成功并购,带来的收益即可补足福满堂的业绩差额。   周嘉元醒悟他为何会在数月前增持喜万家的股份,商人做买卖无非求财,海里的鱼肯定比小池塘里多,喜万家能有今天的规模全靠冷阳这个幕后军师,眼下他做了福满堂的老板,跟着他走不愁没肉吃。   他沉思半晌,稳重道:“阳仔,我刚开公司时心想有生之年能当个亿万富翁就不错了,后来慢慢混出点名堂,就想再帮喜万家这个牌子搞出点名气,给周家祖上争点光。起初预计拿十年时间来拼,第四年上就遇到了你这个小老弟,从此运气挡都挡不住。当时听你说要找姜开源报仇,夺回福满堂,我心里还打了个问号,没想到这才三年不到你真的做了福满堂的一把手。我和老万他们几个都觉得你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跟你混绝对没错。要是他们知道你想把我们的铁饭碗换成金饭碗,保准都乐意,唯有一点不好办。”   冷阳猜出他的顾虑:“你是担心周老先生不同意?”   “是啊,如今古味醇是我们的拳头产品,秘方是七叔给的,他那个人最固执守旧,我怕他以为福满堂收购喜万家以后,这秘方就会流到别家,那样他肯定会反对。”   周嘉元很了解周炳鹤,老瞎子得知此事一蹦三尺,大骂冷阳起坏心,想黑吞周家的祖传秘方。   冷阳赔笑辩解:“周老先生,当初您不是已经答应把周记特酿的秘方给我了?现在我只想让喜万家并入福满堂旗下,酱油的品牌不会变,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呀。”   周炳鹤怒斥:“我是答应把秘方借给你赚钱,没说送给你。那秘方是我们周家祖传的,我又花了毕生的心血改良,才得到这件宝贝。你吃了免费果子,还想把果树据为己有,我看你比你那混账老子还贪心!”   “您误会了,秘方我不会要,也不会动喜万家的商标。是想通过资本运作,把这个牌子纳入福满堂旗下,以后喜万家和福满堂就是同一公司体系下的独立品牌,好比菠萝和香蕉装在一个篮子里,但还保持各自的原味。”   他耐心举例,说全球很多大公司都实行多品牌战略,目的在于深度细分市场,帮助公司产品占领更多的分销商货架,吸引不同的消费群体,从而开拓较多的细分市场。比如万宝路香烟、果珍饮品、麦斯威尔咖啡和卡夫酸奶都出自美国的菲利浦·莫里斯公司。飘柔、潘婷、海飞丝都是宝洁公司旗下的产品。他让福满堂收购喜万家,目的是合资优势品牌,实现优势互补,令双方的品牌竞争力同时得到提升,以谋求更大的市场份额,拉大与其他品牌的距离,保持行业领导者地位。   “并购以后,喜万家原来的管理层不做变动,管理模式和经营方式也基本不变,股东们还能领到更多分红,获得更好的发展前景。”   周炳鹤一辈子不缺钱,人到暮年更视钱财为粪土,晓之以利压根没用,气哄哄叫冷阳闭嘴滚蛋。   洪爽静静旁观,见丈夫的伶牙俐齿失效了,劝其别再使用商务谈判措辞,替他诚实求告:“周老先生,冷阳是被迫的。华夫集团给福满堂定了业绩目标,完不成就会追究董事长责任。他们想吞并福满堂,等霸占了福满堂所持的中国市场就废掉这个品牌,实质就是进行经济侵略,很可能会借这件事搞破坏,执行他们的恶意收购计划。现在只有将喜万家并入福满堂,才能拉动福满堂的整体业绩,完成华夫提出的目标。求您再帮我们一次吧。”   周炳鹤喜欢她的说话方式,火气降了些,奚落冷阳:“衰仔,求人还假装做善事,狡猾虚伪的德行也跟姜开源一样。”   洪爽最护丈夫的短,不忿道:“您别给他难堪了,他提出的建议能让两家双赢,并没有占谁便宜。周老先生,有句话我早想问您,您名号酱油王,做出的酱油也确实堪称天下第一,可几十年来都设置苛刻的屏障,不让它广泛流传,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周炳鹤不知其意,依旧奉行狂傲做派:“我的酱油那么珍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配吃的。”   洪爽耿直道:“您很看重您的酿造技艺,别说秘方,连酱油都不轻易给人尝,就不怕等您百年后技艺失传?世上再没有正宗的周记特酿?”   周炳鹤大怒:“衰女,你这是在咒我死吗?”   洪爽推开小声劝阻她的丈夫,起身走到老头儿跟前。   “周老先生,我们的餐厅开业后您也时常光顾,我做的菜和当年冷阳外公做的味道有区别吗?”   周炳鹤去正宗福满堂吃饭,常夸她手艺出色,一些传统菜几乎复制了冷长生的厨艺。   他不能自食其言,嗔斥:“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洪爽说:“冷师父在教我老豆和二叔厨艺时毫无保留传授了自己的秘诀,才让我间接学到了他的手艺。每件技艺的传承都依赖于学习者的勤奋刻苦和授业人的无私奉献,假如冷师父处处防备,不肯全心教徒,今天的人们就品尝不到福满堂的美食了,那该多可惜呀。您和冷师父都是宗师级的匠人,也希望自己辛苦酿造的酱油能够流传后世吧?现在执着于门户之分,反对喜万家登上更好的发展平台,其实还是在延续您当年的闭锁,对人对己都没好处。”   周嘉元和冷阳见她丝毫没给周炳鹤留颜面,急忙分头劝说,殊不知这一老一少脾气近似,以毒攻毒倒比迂回婉转来得有效。   老瞎子受激不过,冲口刁难:“衰女,刚学了点三脚猫功夫就敢用厨王的口气说话,敢不敢拍胸脯说天下间的菜你都会做?”   洪爽回答有分寸:“不敢说全会,但您只要说出大概,我想我都能做到让菜品合您的口味。”   “那好,当年我曾在冷长生家吃过一道油炸鳝鱼丝,味道非常鲜美,后来我吃遍全国大餐馆,就是在福满堂也再没尝到过那么好吃的鳝丝。你要是能一模一样做出这道菜,我就同意让冷阳收购喜万家。”   洪爽请他具体描述菜品的外观和味道,并问烹饪者是谁。   “那道菜貌似用鳝鱼过油炸酥,再加调料烹制成麻辣味,吃起来香酥开胃,肉的质感还特别爽滑脆嫩。冷长生说他最喜欢吃鳝鱼,而徒弟里面就数范瑞明最会做鳝鱼菜,每次都让他做给自己吃。”   听到生父的名字,洪爽暗暗心颤,按下杂念,说今晚就试做这道油炸鳝鱼丝。   这道普通的家常菜式她做起来驾轻就熟,成品的色香味也得到试菜者一致好评,可周炳鹤只吃一口就扔下筷子摇头抨击:“不对,不是这个味道。”   冷阳怀疑老头儿存心耍赖皮,替妻子不平:“周老先生,我和阿元哥都尝过了,这盘鳝鱼丝味道绝对顶呱呱,您要是嫌不好,还请具体说说差在哪里。”   周炳鹤冷笑:“你打量我故意为难她?哼,老瞎子脾气差,但从不说假话。别看这道菜简单,就是范瑞明也只做成过那么一次,后来我再让他做给我吃,就回不到原来的味道了。”   一流厨师水平稳定,即便偶尔常超发挥,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异。洪爽疑心另有缘故,细问:“周老先生,您还记得那次您去冷家吃饭的具体时间吗?那期间冷家发没发生过特殊情况?”   周炳鹤想了想说:“那是1990的端午节,冷长生刚刚出院回家,我是去探望他的。”   “冷师父生了什么病?”   “好像是肾炎。”   洪爽请求他宽限一日,回家向父亲和二叔打听,他们都没听过油炸鳝丝的秘密做法,再打电话请教魏大群,也说不知。   这么看来,那道油炸鳝鱼丝乃范瑞明独创,可他为什么只做一次,后来就都不做了呢?   洪爽冥思苦想,半夜忽然开悟,激动地摇醒冷阳。   “我想到那道鳝鱼丝是怎么做的了!”   “怎么做的?”   “那时外公得了肾炎,按医嘱肾病患者是不能吃鳝鱼的,范瑞明孝敬师父,如果劝不住外公,一定会想办法用其他食材代替鳝鱼,我想到一种和周炳鹤描述的最像。”   “什么?”   “香菇!”   洪爽急着试验,家里没香菇,夜晚也没处买。冷阳劝她等天亮再说,她哪里有耐心,说能在福满堂餐厅的仓库里找到,穿上衣服拔腿就跑,冷阳赶忙跟随,好奇她的推测是否成立。   洪爽在餐厅厨房备齐材料,先将鲜香菇飞水,去掉菌味,再用厨房纸吸干表面的水分,用剪刀沿着香菇边缘一圈圈剪成条状,开剪时很细,剪出的形状酷似鳝鱼尾巴,越到中心越剪得粗,展开来便像极了鳝鱼。   她剪好一盘“鳝鱼丝”,用淀粉拌上调料腌制,使食材爽滑发脆,再拍一层面粉,用七成熟的油炸一遍,晾凉后又用八成熟的油炸第二遍,捞出沥干。   最后一个步骤是往锅底油里加干辣椒丝、花椒粒、葱姜丝,爆香后迅速倒入炸好的香菇丝,加盐、黑胡椒粉调味,起锅前倒入少许高汤,防止鳝丝口味发干。装盘,点缀姜丝和薄荷叶,一道外观以假乱真的油炸鳝鱼丝便做成了。   冷阳尝了尝,滋味果然与众不同,喜道:“这大概就是周炳鹤当初吃到的油炸鳝丝了。”   洪爽也很欢喜,可笑容仿佛昙花,即开即灭,转眼代之以落寞。   “你怎么了?”   “……这盘鳝丝,行家就能尝出是香菇丝,可范瑞明不仅能骗过周炳鹤,连外公都没发现,厨艺真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   她想生父去世时和她年岁相当,就能拥有如此造诣,这一骑绝尘的天赋自己不知多久才能赶上。   冷阳别有看法:“我看外公不是没发现,是体谅他的孝心才故意没说破。”   他搂住妻子感叹:“虽然我不想认这个岳父,可他这次真帮了我们大忙。周炳鹤想给我们出一道解不开的难题,绝对想不到他当年是被范瑞明给骗了,现在你解谜成功,他也只能愿赌服输了。”   周炳鹤尝过洪爽做的鳝鱼丝,惊讶:“味道是八九不离十了,可我怎么吃着不太像鳝鱼呢?你是用什么做的?”   洪爽求胜心切,但也不能昧着良心撒谎,如实说自己用香菇代替了鳝鱼。   “那年冷师父肾病初愈,不能吃鳝鱼。范瑞明想必顾及他老人家的健康,用香菇冒充鳝鱼做菜,才烹制出那么特殊的口味。”   周炳鹤恍然:“我说呢,怎么只吃到了那一次,这个阿明真是好手段,居然能骗过我的舌头。”   惋惜地长叹一声,夸奖洪爽:“能解开这个秘密,你也很聪明,有资格做福满堂的传人。”   洪爽微笑道歉:“昨天是我太狂妄了,同样是用香菇替代鳝鱼,我做的您一下子就能吃出异常,范瑞明做的却毫无破绽,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我离他的境界还太远,真像您说的,只学了一点三脚猫功夫就得意,太没自知之明了。今后我会更努力,绝不辱没福满堂这块金字招牌。”   周炳鹤串联前因后果,认为皆是天意,既然立了那样的赌约只好认命,苦笑:“但愿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赶超范瑞明的那天,这次算你赢了。”,又招呼周嘉元:“阿元,喜万家的生意随你去搞,我不管了。但做酱油这件事绝不可以马虎,如果以后让我听到有人骂我的周记特酿不好,我唯你是问。”   并购方案通过喜万家股东大会认可,年底前福满堂完成并购,实现年初制定的业务目标。   所有人都没料到冷阳会靠千里借筹解了福满堂的燃眉之急,麦哲文最火大,想不出光明正大的招数,仍是发动水军抹黑造谣,尤其紧咬冷阳指使洪万好毒害姜开源这条。   冷阳也不含糊,公开宣布对查明此案或提供案情线索者予以一亿现金奖励,一面洗清自身嫌疑,一面策反凶手团伙里知情的爪牙们,逼其自乱阵脚。   元旦前一周末的傍晚,洪巧在家做饭,父母姐妹们还未下班,只她和奶奶还有两个小外甥女在家。郑传香正在客厅剥豆角,有人来敲门,她只当是邻居,开门后一个鸩形鹄面,乞丐妆扮的女人猛地撞进来,唬得她捂胸惊叫。   洪巧闻声赶来,抱住奶奶斗胆质问那女人:“你是谁,跑我们家来做什么?”   女人不理不睬,连滚带爬挨近茶几,将郑传香的茶水一口气喝个精光,又抓起一旁的糕饼囫囵塞入口中,如同刚逃出地狱的饿鬼。   郑传香心想若真是饿狠了的叫花子,不妨施舍她一些茶点,小心走上前端详,竟有些眼熟。   “你、你是徐玲玉?”   确定没认错,她惊讶恐慌,去年洪万和说徐玲玉被一伙歹徒掳走,因够不上失踪、绑架案的立案标准,警方无法追踪调查,只靠他通过熟人关系网打探消息,至今毫无头绪。   洪家人觉得徐玲玉干了太多损阴德的勾当,活该遭恶报,但愿她从此消失别再出现。   这一愿望在郑传香心中最强烈,可看到徐玲玉,善良的本能仍促使她过问其处境。   “去年听阿和说你被人绑架了,真有这回事?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徐玲玉饥渴暂解,转身抱住她的腿大声哭嚷:“阿洪婆,我被坏人追杀,求你们救救我!”   她大概被吓破了胆,哆嗦着不停求救,稍后曾淑琴回来了,见状也很忙乱。她把徐玲玉当成小叔子招来的灾星,不愿再受连累,悄悄吩咐洪巧联系洪万和回来背锅。   洪万和听说徐玲玉还活着,飞一般赶回,洪万好和洪欢也跟着回来了。好事的小女儿还通知了二姐夫妇,洪爽冷阳来到洪家,洪悦刚下班,一人家齐聚,迎来爆炸性大揭秘。   “阿玉,那天绑架你的人是谁啊?你这一年多都跑哪儿去了?”   徐玲玉已在洪家洗了澡,穿着曾淑琴的旧衣服,恢复些许人样,不顾洪家人鄙视,靠在洪万和肩头哭诉:“我得罪了一个恶婆娘,被她卖到东莞的黑工厂,这一年都在做苦力,吃不饱穿不暖,动不动挨打挨骂,差点死在里面。前天才趁看守不注意,钻铁丝网逃出来,你看我这手脚上的伤,全化脓了。”   伤势是真的,洪巧替她做的包扎,能证明她没撒谎。   洪万和又问害她的恶婆娘是谁。   徐玲玉吞吞吐吐,不断偷瞄洪巧,郑传香催问:“你倒是说啊,不然我们帮你报警,你去派出所跟警察说去。”   徐玲玉忙嚷:“先别报警!那婆娘有钱有势,说不定连警察都能收买!”   在场除了洪万和,人人嫌她碍眼,洪爽不能容她在家滞留,呵斥:“你跟我们家早没关系了,我嫲嫲留你吃饭洗澡已经是大发慈悲,你现在赶紧走吧,我担心再看到你会把她老人家气病的。”   徐玲玉恐惧,忙赖住洪万和哀求。   洪万和如今正和一位单身中年女教师恋爱,早对她断了念想,只因责任心使然,不忍在她潦倒危难时弃之不理,无奈郑告:“阿玉,我们已经分手了,按理说我没义务再管你。看你这么可怜,我就再发发善心,你快说害你的人是谁,我知道对手才能帮你。”   郑传香以为他又要犯糊涂,拍膝怒吼:“衰仔,嫌你老妈命长是不是?你今天要敢护着她,我就把你那双没用的耳朵割下来喂狗!”   洪万和苦辩:“妈,我不是想护着她。要真像她说的那样,那她可能有生命危险,人命关天,就是陌生人也得帮一把啊。”   洪万好按住母亲,虎着脸催逼:“徐玲玉,我们家好不容易才清静了一阵子,不能再让你搅乱了。快说实话,再支支吾吾,我立马把你打出去,阿和,你拦着也没用!”   徐玲玉进退不能,干嚎两声,掩面哭道:“我不知怎么跟你们说,这事跟阿巧也有关系。”   众人惊异,洪万好詈斥:“你别乱说话啊,你惹的祸关我们家三妹什么事!?”   徐玲玉呜咽:“你们猜猜害我的人是谁?就是香云大酒店的老板谢美兰啊。”   这倒真是出人意表,洪万和忙问:“你怎么会得罪她呢?”   “……我、我……”   徐玲玉又不自觉地看向洪巧,把心一横,老实招供。   “这还得从二十一年前说起,我有的朋友阿红跟我一块儿在谢美兰家做保姆,阿红手脚不干净,被谢美兰开除了,还连累我也丢了饭碗。后来我离开深圳来榕州找工作,在隔壁石老师家落了脚。谁知有一天,阿红突然抱着谢美兰刚满月的小女儿来找我,说她为了报复谢美兰,偷了她的孩子,让我先帮忙养着,等她找到买主就把孩子卖掉。”   此等歹事人人喊打,郑传香痛骂:“怪道都说物以类聚,你自己德行差,交的朋友也没良心。谢美兰再可恶,那孩子总是无辜的,你们这么做是想毁人一生啊!那后来呢?你们两个真做了人贩子?”   徐玲玉方才说此事与洪巧有关,家人们听到这儿已有所警觉。洪爽与冷阳互换眼神,双双扫视三妹,见她正襟危坐,也是疑虑上脸。   徐玲玉眼珠左右乱转,咽了口唾沫,心虚道:“我在石家干活儿,哪有条件照看孩子,放在亲戚家寄养了两天,实在没处藏了,只好把她丢在那边的小巷子里。”   “作孽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随便扔在路边……”   郑传香骂到一半陡然惊醒,改口问:“你把她扔在巷子里,然后又做了什么?”   “我也怕她冻着饿着,赶紧过来找你,说发现一个弃婴,让你帮忙去瞧瞧。”   之后的叙述已是多余,客厅里下起雷阵雨,所有人都知道洪巧就是那个被她丢弃的女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暗中的旋转木马、西蓝花、绿豆稀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郑大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静默数秒,郑传香陡然起身扑向徐玲玉,狠狠揪扯她的头发,凄厉叫骂:“你这个害人精,尽干缺德事!既然骗了我们那么久,现在为什么又要说出来!”   家人们慌忙拉住老人,徐玲玉抱头哭嚷:“是你们逼着我说的呀,我见阿巧在你们家过得好好的,以为她这辈子就是洪家的女儿了,谁知会发生去年那档子事。”   众人激愤,洪万和也怒了,指着她喝问:“去年我们正跟关家打官司,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   徐玲玉猛捶胸口:“快别提了,去年我就是被谢美兰抓住,坦白了当初阿红抱走孩子的事才被她卖去做苦力,在黑工厂困到现在,怎么跟你们说啊!”   洪爽吃惊:“这么说谢美兰已经知道阿巧就是她的女儿了?”   彼时曾淑琴受审,关家突然主动提和解,看来这就是原因所在。   “可不是么?她听说阿巧被洪家收养,知道她儿子外甥害了自家女儿,当场就气晕过去了。哼,这就叫近报自身,远报儿孙,做坏事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徐玲玉含恨刻薄谢美兰,冷不防吃了洪万和一耳光。初尝前男友的暴力,她又气又屈,打滚泼哭:“你干嘛打我呀!”   “我恨不得打死你这个搅屎棍!”   洪万和还欲逞怒,被洪爽拦住。   “二叔你别闹了!”   见她一个劲使眼色,洪万和看到默默哭泣的洪巧,立刻安静下来。   郑传香心如刀绞,抱住洪巧流泪哄慰,生怕她被人夺走似的。   洪万好也心乱如麻,又不能随意发火,严斥弟弟:“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害人精弄走!”   洪万和主意已定,拽住徐玲玉胳膊往外走:“跟我去派出所告姓谢的毒妇!”   徐玲玉胆怯反抗,冷阳悄悄捏了捏洪爽的手,暗示她跟随行动,追上洪万和说:“二叔,我们和您一块儿去。谢美兰犯了绑架、非法拘禁和拐卖人口罪,进了看守所兴许能顺带审出姜开源那件案子。”   他们来到派出所,徐玲玉自知仇家众多,报警以后主动自首过去参与的诈骗案,被警方收押。洪爽预感今晚娘家不太平,留下来陪伴家人,安慰完长辈,夜间与洪巧同床睡,劝她别胡思乱想。   洪巧接受不了被亲人残害的事实,一直伤心不住,任她如何宽慰只是蒙头哭泣。洪爽怕她闷着,强拉开被子,苦叹:“你别想不开,人生在世都会遭遇很多意外,发生了就得勇敢面对,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猜三妹现下听不进去,必须说点实在的感化她,狠狠心,自我出卖。   “你别以为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实话告诉你吧,前段时间我也经历了类似的事。你肯定想不到,我不是老豆亲生的。”   哭声顿止,洪巧惊奇地瞪着她,疑惑随着泪珠大颗大颗滚出来。   洪爽低声说:“夏蓓丽自杀前不是把我约去谈话么,那时跟我坦白,说范瑞明才是我亲爹。事后老豆也承认了,说他早就知道这件事,怕我难过,小心瞒到现在。当时我也差点疯了,幸好有冷阳陪着,才渐渐平静下来。”   提起身世,她仍羞辱难耐,眼角渗出泪水。   洪巧以为二姐是家里地位最高的女儿,给自己的抚慰都是隔靴搔痒,此时方知二人竟然同病相怜,心门登时打开了,疼惜地替她擦泪。   “二姐你别难过,老豆还是爱你的。”   洪爽笑道:“你能安慰我,也该这么安慰自己。刚才因为你,嫲嫲和爸妈都哭了,你就该知道他们有多疼爱你。我们是你的家人,会帮你抵挡一切伤害,但心理上的障碍只能靠自身力量去克服,人就是在经受过一次次的打击后才逐步坚强的,二姐相信你办得到。”   洪巧点头应允,与之深情拥抱。令她感动的不是这些人尽皆知的道理,而是洪爽的信任。不惜说出重大秘密为她抒怀解郁,二姐是真心拿她当亲人,这份情义理当善加珍惜,绝不可辜负。   警方接警,在徐玲玉带领下连夜捣毁了那家黑工厂,解救被困劳工数十人。根据嫌疑人供诉逐个查获涉案人员,几天后对谢美兰实施逮捕。   元旦节冷阳夫妇的日程都用于应酬,做为福满堂新任董事长,重大节日应该拜访大股东和合作伙伴。他和洪爽商量有必要去看看姜家兄妹,秘书代为预约,获得了对方同意。   姜秀娜已通过法律途径与贺阳离婚,不愿回到充满痛苦记忆的旧居,近期都住在姜承望家。听说冷阳洪爽要来,她没反对,等客人临门,还邀请洪爽单独谈话。   “贺阳好像被关佩珊那个狐狸精给甩了,我派去的侦探说上个月看见他们在一家酒吧吵架,关佩珊拒绝了姓贺的纠缠,很绝情地走了。”   洪爽以为姜秀娜还留恋渣男,劝她看开点。   姜秀娜恨道:“我怎么会留恋那种黑心烂肺的东西,是不甘心,妈妈生前把香云大酒店的股份都给了关佩珊,还送给她价值数亿的房产,那狐狸精毒害我爸爸,凭什么得这么多好处。”   她报复心盛,不克制住还得闯祸。洪爽没拿她当妹妹,只怕她给冷阳添麻烦,先打预防针:“谢美兰都被警方抓起来了,姜开源的案子迟早会水落石出。关佩珊心机很深,耍起阴谋诡计比你想象的还厉害,你冒冒失失去招惹她,很容易吃亏的。”   姜秀娜忙问:“听你的口气好像很了解她,是不是也被她整过?”   洪爽想给她点经验教训,讲述了自己同关佩珊的过往,包括关佩珊利用她追求冷阳。   姜秀娜切齿冷笑:“果然是个不要脸的妖精,看见有利用价值的男人就使劲往上扑,贺阳肯定还以为跟这贱货两情相悦呢,真想看看他知道这些事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贺阳阴谋未遂,事后便被福满堂辞退,往后估计很难在国内公司谋求到好工作。新闻曝光,网络上对他口诛笔伐,现实中的亲友也避而远之,连关佩珊也声称接受不了他对姜秀娜的迫害,在上次见面时决然断交。   人生降到了最低谷,他像畏光的蛇鼠躲在家里,由内到外地落魄着。   这远远不够解姜秀娜心头之恨,洪爽走后马上打电话追加报复。听到她的声音,贺阳如闻噩耗,厌恶又惶恐地问她还想怎么样。   “听说你如今足不出户,我想看看你死没死,顺便告诉你一件新鲜有趣的事。刚才冷阳洪爽来看我和哥哥,洪爽跟我说了很多关佩珊的事。你知道吗?她曾经当着洪爽的面,非常热情地追求过冷阳,主动约男方吃饭、看话剧,变着方地讨好献媚。请问这是否是她勾引男人的一贯风格?你以前有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贺阳震惊,下意识怒斥:“你、你胡说!”   姜秀娜明白他被关佩珊的两面派刺激到了,嗤笑:“你都被那女人甩了,还不肯面对现实?她心里只有名利地位,只中意有钱有势能帮她步步高升的男人。对比一下她对冷阳和你的态度,就知道你在她眼中不过是个九流货色,却把她当女神,还妄想抢夺我们姜家的财富取悦她,真是不自量力!”   恶毒贬损杀得贺阳片甲不留,砸烂手机疯狂嚎叫。   骗子最忌受骗,小人最恶同类。他凭着一颗功利心不择手段往上爬,却将真情错付于同样虚情假意,以空手套白狼为目的的女人,为她铤而走险,身败名裂,自动领受了惨痛的现世报。   腊八节冷阳去岳父家吃饭,饭后洪爽去洪巧房里说了好一阵悄悄话,回家后主动知会他。   “我怀疑早在阿巧被谢锐祸害前,关佩珊就知道她是关家的女儿了。前年阿巧去北京参加外语竞赛,出发前我曾让关佩珊帮她买衣服。阿巧今天跟我说,她最近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关佩珊曾在试衣间里看到过她背后的胎记,还专门问起这点。阿巧那个胎记形状像蝴蝶,很特别,她出生时关家人肯定都见过,如果我是关佩珊肯定会起疑的。”   冷阳略一思索,赞同她的猜测:“关佩珊和贺阳勾搭,贺阳了解洪家的情况,一定会向她详细介绍。阿巧从被保姆偷走,再到被洪家收养,中间只隔了短短几天,榕州又紧邻深圳,这么多情况吻合,以关佩珊的头脑不会想不到。”   “所以她是故意隐瞒,没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谢美兰?”   “嗯,她在关家待遇不好,如果阿巧认亲成功,关佩珊从养父那儿继承的遗产就会减少,处境也会更尴尬,利害当前,自然打死都不会说。”   “要是她早点向关家人坦白,阿巧就不会出事。这女人太自私狠毒了,跟贺阳简直绝配,搞不懂怎么会分手。”   “这说明他们不是分不出好坏,自己作恶,心里还向往美好的人和事物,两个字,贪婪。”   冷阳不愿为坏人浪费心神,一嘲了之后抓紧难得的闲暇时分与妻子亲热。先假惺惺拿来来一摞新助理的应聘简历让她帮忙挑选。   “我身边人手不够,得再请个助理,这十个人都通过了初次面试,你看谁顺眼我就招谁。”   洪爽认真翻阅,入围者男多女少,前面两个都是三四十岁其貌不扬的胖大嫂,看到最后一个眼前一亮。   “哇,这姑娘是北大光华学院毕业的研究生啊,才25岁就拿到注册会计师证,还通过了司法考试,懂三门外语,长得还这么漂亮有气质,就招她吧。”   冷阳以为她在钓鱼,挑剔:“她刚毕业,没工作经验,用起来不顺手啊。”   “经验可以培养嘛,一张白纸总比老油条好。”   “……你不觉得她外表太招摇?”   “那有什么不好,这样带出去才有面子嘛。”   “你真这么认为?”   看他表情蹊跷,洪爽反应过来,取笑:“搞了半天你在试探我,想让我紧张你啊?可惜,本人心态平和,绝不吃这些莫名其妙的飞醋。”   冷阳不甘心地追问:“你让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妞天天跟在我身边,就不怕出事?”   “能出什么事?难不成某人已经动了花花肠子,怕犯错才想远离危险物品?”   “我一身正气,哪来的花花肠子!”   “那就对啰,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敢立这样的保证,我再怀疑你不显得太小肚鸡肠?”   “我是立场坚定,可挡不住别人有狼子野心啊。”   “哈哈,你真当自己是香饽饽,谁都想来咬一口啊?太自恋了。”   洪爽最擅长反向调戏,冷阳技不如人,连忙装出恼羞成怒的样子,抢过她手里的简历狠狠一甩:“你最近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了,老实说,是不是已经开始厌倦了?”   知道他在撒娇,洪爽赶紧精分出娇媚语气,搂住笑哄:“哪有啊,我早就对你上瘾了,戒都戒不掉。”   这点甜头不能令冷阳满意,眉头仍皱巴巴的:“嘴上说得好听,行动一点都不走心!”   “阳哥,人家心里都是你,和你在一起每天都像情人节。”   “老是这一个套路,都没点新意。”   “那要怎么才有新意嘛,你教教我~”   “看看,自己都懒得花心思,还要我教,这就叫不走心!”   冷阳用力推开她,不慎将戏演过了头。洪爽跌下沙发,爬起来显出母老虎原形,叉腰训斥:“你适可而止啊,小作怡情,大作伤身,再扭捏作态,我就不伺候了!”   她一向凶不过三秒,冷阳有意激将,傲娇地起身出门,自称惹不起躲得起。   洪爽追上来,开启女霸王模式,用力抓住他往回拽。   “小样,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想往哪儿走,给我回来!”   小两口戏精上身,在屋中央纠扯打闹,几番挣扎,他被她扑倒在沙发上,大声笑嗔:“你这个女土匪,把我吃得死死的!”   洪爽不许他反抗,抓住手腕按牢实,凶巴巴吼:“我才是被你这个妖孽迷了心窍,以前再美若天仙的男人我都拿得起放得下,唯独对你难以自拔。”   他好笑:“少吹牛了,你真遇到过天仙一样的美男子?都是谁啊?”   她一本正经举例:“莱昂纳多、王力宏、吴彦祖、胡歌、吴尊、山下智久,都是我少女时代的梦中情人。”   “花心女色狼,快放开我!”   “不放,本色狼今天就要吃掉你这只男狐狸精!”   他们继续在沙发上嬉闹,她力气占上风,始终稳稳压制他,突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已擦枪走火,立刻愣住了。   “你怎么不闹了?接着闹啊。”   他平躺着,冷眼注视她,有了反客为主的气势。   她贼兮兮开溜,岔话说自己忘记把大门锁好,脚尖尚未沾地被他一把拖回去做了肉垫,这次缠斗不再是游戏。   “你就会瞎撩,撩出火又撒手不管,给我负责!”   “我给你拿灭火器,给你倒凉茶!”   冷阳没耐心,伸嘴堵住她的废话,二人像木桶滚下沙发,尽情胡闹去了。   临近春节,姜开源中毒案的负责人来电通知冷阳,说案情有了重大进展。昨天监视楚薇的警员从黄冈发来消息,说楚薇夫妇携儿女回丈夫老家探亲,路遇严重车祸,一家四口只她一人幸运存活,但也身负重伤,昏迷前对援救者说害她的人是关佩珊,她手里还握有对方的罪证。   “我们已派人对她实施严密保护,医生说她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可还在深度昏迷中,不知多久才能醒来。如果她的说法属实,等她清醒后提供证据,我们就有望破案了。”   原来楚薇当日拷贝了夏蓓丽给的资料,一开始就打算当成摇钱树对贺阳和关佩珊进行长线敲诈。贺阳失势,关佩珊便成为她的勒索对象,前不久以在上海购房定居为名再向她索要七百万。   关佩珊心知此女贪得无厌,妥协只会长长无了期,再三计较,决定斩草除根。不曾想楚薇命大,没被鬼差当场抓走。   冷阳和洪爽将喜讯带到洪家,家人们高兴之余又很担心,洪悦说:“万一那个楚薇伤势恶化死掉了,或者变成植物人长期昏迷怎么办?”   冷阳说:“我也担心,所以想趁这个时机去说服关少凯自首。姜秀娜说,贺阳曾在疯人院里向她坦白,说谢锐是被关少凯误杀的,关佩珊抓住这个把柄要挟谢美兰协助她毒杀姜开源。假如关少凯肯自首,谢美兰多半会向警方供认罪行,那么即便楚薇死了,凶手们也难逃法网。”   众人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洪爽说要陪他去,洪巧鼓起勇气插话:“二姐,姐夫,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去吗?”   人们吃惊,曾淑琴忙阻止:“三妹,二妹和阳仔去找坏蛋谈判,你跟去做什么呀?”   洪巧面红耳赤,依然大胆地发表意见:“网上不断造谣诬陷老豆和姐夫,真正的凶手不落网,谣言就不会停止。关少凯知道我是他亲妹妹,心里想必对我有愧,我去劝他自首,可能比二姐姐夫说管用。”   洪万和最先开口附和:“当初他们肯主动做庭外和解,说明还是念亲情的。那关少凯把自家妹妹害那么惨,总会良心不安吧,见了三妹不说别的,胆气先得少三分。到时阳仔再想办法吓唬吓唬,他没准就认怂了。”   洪欢也说:“谢美兰已经进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判刑。再不交代毒害姜开源的事,到时就是罪加一等,关少凯总不至于连他妈妈的命都不顾吧,那也太禽兽了。”   洪爽心疼洪巧,劝她别勉强。   洪巧坚持:“我没事,只要能帮到你和老豆,我什么都可以做。”   又开导家人们:“你们都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的胆小鬼了。”   她紧握洪爽的手,目光回到她身上,默默感谢多年以来的鼓励与守护,决定努力学习她的乐观坚强,在人生航线上勇往直前。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多撒点糖,话说这篇文的男女主是我撒糖最多的一对了,大家觉得好吃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蓝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谢美兰被捕,关少凯失去依傍,仿佛秋后的蚂蚱畏畏缩缩,再不敢四处招摇。近一个月没在香云大酒店露面。今天酒店召开例行的董事会,他不能缺席,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被冷阳堵住。   “你们来干什么?”   他色厉内荏地质问来者,冷阳单刀直入:“关少凯,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舅舅谢天赐,如果你今天不老老实实接受我的条件,我就去跟他说他儿子谢锐是你杀的,看他会不会要了你的小命。”   关少凯惶怒:“姓冷的,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给我滚出去!”   冷阳峻色道:“当初你误杀谢锐,被关佩珊抓住把柄,她利用这点威胁谢美兰,逼她对姜开源下毒。夏蓓丽死前把这些证据交给了她的助理楚薇,前天关佩珊派人制造车祸害死楚薇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唯独没能干掉她本人。现在楚薇已在警方严密保护下,等她醒了就会交代一切。谢美兰是为了保护你才甘受关佩珊摆布,你要是不想让她罪加一等,就去向警方自首,坦白你误杀谢锐的事。”   他清晰揭露一干人的罪行,拿出了楚薇这张王牌,关少凯不知楚薇伤势如何,真被吓懵了。   冷阳紧跟着为他分析利害:“过失致人死亡顶多判七年,服刑期间表现得好还能减刑。谢美兰也是,现在主动认罪揭发同党还可凭立功表现减轻刑罚。再负隅顽抗,别说警方很快会来追究你们,谢天赐更不会放过你,他对你动私刑可比坐牢残酷多了。”   关少凯身体已在抖瑟,嘴上的防线还很牢固,厉声叫骂:“你以为靠几句嘴炮就能逼我投降?我可没那么好吓唬!”   房门应声打开,洪巧在洪爽陪同下入内,看清女孩的形容,关少凯像遭遇天敌的动物,惨叫着缩至墙角。   “你、你们竟然把她带来了!”   洪巧拉住正欲训斥的二姐,上前一步,按下之前还在翻腾的紧张,镇定开口:“关少凯,徐玲玉都跟我们家坦白了,二十一年她和同伴偷走了关家的小女儿,冒充弃婴骗洪家收养……所以,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谢美兰是我的母亲,你是我的哥哥。”   关少凯似在聆听审判,脸上的恐惧越来越厚重,等她说到这里,猛然将头埋向墙壁,无颜面对。   洪巧努力不去回忆那些羞愤的伤害,深呼吸后表态:“这二十一年我在洪家过得很好,家里人都很疼爱我,爸爸妈妈更是把我当成亲骨肉。姜开源中毒后,我老豆被人诬陷成凶手,至今饱受困扰,让我非常担心着急。我想你如果在事前就知道我是你的亲妹妹,是不会对我做那些事的。我可以原谅你,但你必须答应去向警方交代罪行,劝说谢美兰认罪,还我老豆清白。”   她走近瑟缩的男人,诚恳请求:“你能做到这点,我们之间的冤仇就一笔勾销,好吗?”   关少凯胆怯回头,望着那张纯洁的脸,愧悔将心头的血酿成苦泪,不知所措地僵木着。   突然,关佩珊急如星火地闯进来,躁戾呼斥冷阳等人:“谁准你们进来的?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她收到眼线报讯,推测冷阳是在游说关少凯自首的,正值风声鹤唳之际,最忌这招釜底抽薪,抢上来拉住关少凯,想带他离场。   “董事会快开始了,别跟这些人磨蹭!”   洪爽敏捷地关门堵路,威严瞪视她。关佩珊警惕,强凹出气焰催她让道。   洪爽将目光移向关少凯:“关少凯,别再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早就知道阿巧是关家的女儿,故意不告诉你们。”   关少凯散漫的神情凝结成惊讶,耳朵迅即被关佩珊的尖吼刺痛。   “洪爽,你别胡说!”   怒火丝毫没撼动对方的森严,洪爽含恨凝望,真想将三妹受过的苦如数奉还,又对关少凯说:“你妹妹背上是不是有一块蝴蝶形的胎记?你们家的人都知道。”   关少凯懵然点头。   “关佩珊曾帮阿巧选购衣服,在试衣间里看到过她背上的胎记。”   关少凯遽然转向关佩珊,眼睛射出杀气。   关佩珊慌忙辩解:“少凯,你别听她胡说,我没有!”   洪巧愤然接话:“我二姐没胡说,当时你还跟我说那块胎记很特别,赞成我做手术去掉它。”   冷阳也来戳穿:“你和贺阳有私情,他和洪爽交往过,了解洪家的情况。一定跟你讲过阿巧是弃婴。阿巧被保姆偷走,仅仅过了几天就被洪家收养,深圳又和榕州比邻,你做为关家人,掌握这么多的线索,能不怀疑阿巧就是关家失踪的小女儿?”   关少凯还没蠢成弱智,双手鹰爪般抓住关佩珊,詈吼:“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瞒着我们!?”   冷阳暗嘲这傻大少迟钝,揭晓答案:“你们家一贯不待见她,要是阿巧回去,她又多了个竞争者,你爸爸的遗产也要从三等分改成四等分,她当然巴不得你们永远不知道。”   明白是关佩珊知情不报,才有了后面的弥天大错,关少凯五脏六腑都被恨意焚化,一掌抽翻恶毒的女人。   “你想踩着我们全家人的血泪飞黄腾达,做梦去吧!”   一阵痉挛似的粗喘平息后,他慢慢向着洪巧屈膝跪倒。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是晴晴,那天妈妈告诉我这件事,我就预感我迟早会遭报应。坏事都是我干的,妈妈事先一点不知道。这二十年来她不停找你,提起你就会伤心落泪,特别是在找到你之后,想和你相认,又怕你知道实情,每天都很痛苦,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你要恨就恨我,别怪她好吗?她真的很爱你。”   痛哭流涕道完忏悔,他起身对冷阳说:“我答应你们的条件,这就去向警方自首。”   关佩珊栗栗危惧,爬起来抓住他。   “少凯你疯了,去自首舅舅就会知道谢锐是你杀死的,他会找你偿命的!”   她的模样声音都叫关少凯作呕,凶暴地甩开。   “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他走后,冷阳一行也无言离去,三人冷漠地掠过关佩珊,好像她已行将就木。   关佩珊也看清了鬼门关的轮廓,可是不甘就此失去苦心孤诣,饱尝煎熬才赢来的成果。姜开源没死,就算毒害他和上次帮关少凯做为证的罪名都成立也顶多判几年有期徒刑。派人谋杀楚薇全家则是死罪无疑,想活命必须找个替死鬼。   人到末路还不肯放弃恶念,如同在沼泽中挣扎,自动步向灭顶之灾。   关少凯已去自首,时间所剩无几,她草草筹措片刻,带着一瓶红酒来到贺阳家。   “你怎么来了?”   看到她,贺阳只见惊疑不见惊喜,早上他和姜秀娜通过电话,知道楚薇一家遇害,犹如困兽,徘徊于逃亡和等死之间。关佩珊在危急时刻现身,绝非好兆头。   他不修边幅,满嘴胡渣的邋遢相也惹关佩珊生厌,可性命攸关,不得不拿出所有演技诱骗,亮相便展示迷人的微笑:“能让我进去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叮嘱自己不可操之过急,先哀婉叙述离愁别绪,使他相信当日决裂都是她的冲动之举,其实仍对他余情未了,是以忍不住前来探望。   贺阳尝过教训,已对她甄心动惧,奈何心底仍残存一缕贪恋,放不下微乎其微的可能。   “你几天没刮胡子了?都快成大叔了,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关佩珊游刃有余地施展媚术,牵着他的手来到浴室,让他坐在浴缸边沿,亲自为他涂抹剃须泡沫,用剃刀轻轻刮去。   锋利的刀刃沿着肌肤游走,她望着他绷紧的颈动脉,心中焦急,真想一笔抹上去。   贺阳静静端详她美丽的脸,渐渐被温柔麻痹,几乎信了她方才的蜜语甜言。   可惜美梦只持续了片刻,关佩珊替他刮完胡子,提议品尝她带来的红酒。   她来到厨房,打开瓶塞,倒酒时迅速在其中一只杯子里滴入麻醉剂。剂量仅够令猎物短暂昏迷,这期间她会把他放进装满水的浴缸,制造酒后泡澡溺毙的假象,尸检也不易查出。   假如楚薇大难不死,向警方举报她,她就把谋杀罪名推给贺阳,来个死无对证。   “真是好酒,你闻闻,香味很特别。”   她笑眯眯将掺了药的酒递给贺阳,他接过,露出一抹微妙的轻笑。   “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跟谁打电话?”   她问过才发觉自己露怯,忙掩饰:“我不该好奇你的私事,你去吧。”   贺阳走上阳台,关上落地窗屏蔽声响。她疑神疑鬼地观察他的背影,等他回来耐心几乎瓦解,加倍热情地邀他碰杯。   贺阳苦笑,举起酒杯说:“我想喝你那杯,我们换一下吧。”   关佩珊吃惊,强笑道:“两杯都一样,为什么要换?”   “你确定一样?刚才我怎么看到你往这杯酒了加了一些不明物质。”   他淡定炸毁她的伪装,不再兜圈子:“你没发现厨房里有监控头吗?杀人这种事得精心策划,这么冒失,连我都骗不过,还想瞒住警方?”   他随手将酒倒进一旁的鱼缸,看到慢慢翻起肚皮的金鱼,心也被冰冷的死灰覆盖。   “刚才听你说依然爱我,我差一点就信了,还以为真能和你重新开始。看到你往酒里下药,才明白你是来找替死鬼的。”   兵败垂成,关佩珊怨念丛生,含恨问:“你怎么知道我想找你做替罪羊?”   “……早上姜秀娜来过电话,说你派人谋杀楚薇一家,楚薇没死,已经向警方揭发你了。你犯了死罪,想把这件事栽赃给我,好保住自己的性命,还不惜亲自动手。我真的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狠毒的女人,简直和夏蓓丽不相上下。”   关佩珊愣了愣,忽然像倾家荡产的赌徒,无畏地连声冷笑:“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诬陷老婆是疯子,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好霸占岳父家的财产,这些行为难道不狠毒?从你对姜家起异心,公然向我表露要利用姜秀娜实现富贵梦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鄙视你,不过是个见色起意,利欲熏心的小人,还妄图得到他人的真心,实在太可笑了。”   贺阳沦丧多时,方才已顿悟悔过,自嘲:“没错,就因为我见色起意,利欲熏心,才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还险些再中圈套,遭你毒手。过去我把好高骛远当成有志向,把爱慕虚荣当成有追求,总是以挑剔苛刻的眼光看待身边的人和事,拥有再多都不满足,对待感情也是。现在想想看,洪爽和姜秀娜都曾对我付出过真心,也没有骗过我害过我。反而是最令我倾心迷恋的你,对我只有无情的利用与欺骗,今天的报应都是我咎由自取,而你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关佩珊已猜到他的动向,纵使走投无路,也不愿与他为伍。   贺阳拦住她,平静道:“我刚才打电话通知警方了,你就和我这个被你鄙视的人一道等待惩罚吧。”   善始不能善终,这段孽缘以应有的方式收场,个中教训够他追悔一生。   警方将关少凯自首的消息报知谢美兰,使其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当天如实交代完所有罪行,恳求警方让她见一见洪巧。   洪家人不愿让洪巧受折磨,她却觉得迈过这道坎才能彻底释怀,答应次日去看守所探视生母。   谢美兰已白发苍苍,不复当日的贵妇派头,昨日听说女儿要来,一颗心被万千思绪托住,犹如灯盏里的灯芯,时刻灼烧,烧红了双眼,烧枯了精神,见面时十分憔悴,不等落座已哭成泪人。   “晴晴,妈妈每天都在想你,终于见到你了……”   善良的女孩递上纸巾,心情意外平静,确定自己真的能把对方当成陌生人相处,便像对待陌生人那般大度道:“你别哭了,我听警察说你身体不好,处境特别可怜,才同意来看你。听说你已经认罪了,那以后就好好改造吧,等刑满释放大概还能平安享受晚年生活。”   她的体贴比打骂更让谢美兰难受,哭道“妈妈做错了很多事,尤其对不起你,就是死在牢里也活该。昨天已经找律师立好遗嘱,把我名下一半的财产都给你。妈妈没别的念想了,只希望你今后能过得幸福。”   “我不要!”   洪巧急声打断,严肃地表示拒绝。   谢美兰忙说:“你从小流落在外,没过过好日子,妈妈想补偿你呀!”   洪巧沉默数息,贝齿划过下唇,笃定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很感激当年偷走我的保姆,多亏她们我才能来到洪家,在健康幸福的环境下长大。”   谢美兰呆愕,更多尖锐的说辞箭雨般射过来。   “关佩珊和关少凯都很坏,无论人品、性格都有严重缺陷,而人的品行和成长环境息息相关,看到他们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没引导他们走正道做好人。假如我也在你的抚养下长大,一定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我庆幸自己没步他们的后尘,遇到了正直善良的家人,今后也永远是洪家的女儿,关家的一切都与我再无瓜葛……你也是。”   她说完起身告辞,谢美兰急忙痛哭挽留,伸出戴手铐的手,想抓住女儿。   洪巧终究心软,迟疑着握住她。   “我不能和你做回母女,但会把你当成可怜的老人来同情,你去监狱服刑我也会抽空去看你,保重吧。”   贺阳自首,供认参与谋害姜开源的经过,特别交代了自己教唆关佩珊嫁祸洪万好一事。   半个月后楚薇恢复意识,向警方提供她藏匿的证据,案件由此大白于世。   经法庭审判,贺阳、谢美兰、关佩珊以杀人未遂罪,分别被判处5年、8年、7年有期徒刑。关佩珊另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两罪并罚,于宣判次日行刑。   临刑前她留遗嘱将全部遗产捐给慈善机构,名为赎罪,内心的真实想法则是不让关家人得利。   洪爽冷阳听说她死前的遗言是“希望下辈子运气能好一点”,明白这女人至死不改怨天尤人的观念,都禁不住唏嘘。   关少凯也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获刑7年,和母亲一道卖掉香云大酒店的股份,酒店从此转手他人,关家树倒猢狲散,眼看败落了。   冷阳和洪万好摆脱杀人嫌疑,而福满堂和华夫集团的拉锯还在持续。华夫授权国际知名公关公司大打舆论战,连年来宣扬姜开源当年滥用职权,私设非合资企业,擅自使用福满堂商标,严重违反了与华夫之间的协议。   从华夫出示的商标转让合同看,根据当中条款,福满堂确实将商标涵盖的一切权利都转让给了华夫,经过多年渲染,“姜开源违约”的概念已深入人心,这是冷阳接班后面临的头号难题。   在斯德哥尔摩商会对本起纠纷做出仲裁的前夕,麦哲文再次公开发话,声称华夫之前并不知道姜开源在中国开设福满堂非合资企业,这些公司是在未经认可的情况下成立的,都是不合法的。   同期深圳还举办了一个由华夫的“御用”专家组成的律师论坛会,会议上这些知名律师们热烈讨论福满堂与华夫集团的商业纠纷,纷纷认为福满堂的非合资企业应属违法,华夫追究此事的立场是正当合理的。   会后华夫的记者军团与之遥相呼应,趁冷阳接受采访时询问他对专家们的意见有何看法。   冷阳有备无患,从容道:“我历来建议舆论少听专家的言论,并不是专家的话不对,而是立场有差异。比如这件事,专家不会站在关注企业家利益的层面思考问题,他们一般从制度层面出发,高屋建瓴地讨论个案对司法和决策的意义,但不会保护特定的个体及其利益,客观来看对待个体有失公允。”   记者又问:“华夫方面一直强调,姜开源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开设非合资企业的,您认同这一说法吗?”   冷阳拿出两份文件:2000年的《商标许可协议》、2001年华夫集团前任亚太总裁签订的《商标许可修订协议》,即前一份协议的修订版。   他先让记者看华夫前任亚太区总裁的签名:“他们的总裁签字认可了30多家非合资公司可以使用福满堂商标,每年还收到数额巨大的分红。现在否认要么是撒谎,要么是内部交接有问题,都不该找我们负责。这几年媒体大量宣传姜开源违约,却很少有新闻报道当年两家办理商标转让手续时,没经过政府批准,所以才签了后面这份《商标许可合同》。从法律上讲,华夫从没得到过福满堂的商标所有权,没资格说我们违约。”   记者忙说:“麦哲文先生说这件事是姜开源的阴谋,华夫曾通过有资质的知识产权代理公司到国家商标局进行了查询,发现商标局从没收到过福满堂商标的转让申请。”   冷阳在接管福满堂以前,也以为“中国政府不允许商标转让”是姜开源的搅浑水战术。因为在2000年以前,为保护缺乏经验的中国企业,国家不允许商标对外转让。但在2000年以后随着市场逐渐成熟,政策开始松动,华夫完全有条件取得福满堂的商标。   他任职福满堂执行董事后立即去国家商标局调查此事,由于十几年前政府还没有电子档案管理系统,福满堂的申请被装在麻袋里存放于地下室。两名工作人员和他派去的三名员工手动检索好几天才找到盖有商标局公章的正式答复:“驳回福满堂向华夫转让商标的申请。”   从提交申请,到华夫找姜开源追责,中间间隔近十年,这十年他们大概忘了商标所有权这档子事。这帮老外只惦记吃现成,管理层昏庸失职,把一盘好棋下得一塌糊涂,反过来看也是老天对福满堂的庇佑。   他公开展示国家商标局的回复函,解说:“大家看这个复函,就知道姜开源当年按照与华夫的协议申报了商标转让,结果被商标局驳回。此后数年华夫未再提出商标转让,并和姜开源签订了商标使用许可协议。所以麦哲文所说的阴谋根本不存在,他应该找他的前任追责,是那位先生的失忆将华夫推到了目前这个尴尬的位置。”   冷阳在记者会上的讲话戳破了华夫的谎言,麦哲文火冒三丈,命人加快推进对夏蓓丽的境外诉讼。   夏蓓丽作为被告虽已身故,但按照法律,原告仍可向她的遗产受益人追讨赔偿。受其委托的境外会计师事务所得到了美属萨摩亚高等法院的“许可令”,派人来中国要求托管冻结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财产,并向企业所在地的工商局和相关部门发函,称福满堂资产来源存在法律问题,要求其提供福满堂非合资企业的相关材料。   冷阳收到消息,不怒反喜,对福满堂的首席律师说:“华夫太自大了,居然敢拿着外国法院的文书来中国查案,真是昏招迭出。我们马上起诉这家会计师事务所,告他们随意造谣侵犯福满堂公司名誉。他们敢应诉就坐实了华夫无视中国司法主权的罪名,激起公众反感,就能打击他们的气焰。”   这招将计就计成效显著,那家会计师事务所不敢应战,收到律师信便灰溜溜撤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概就完结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肠公子 2个;西蓝花、黑暗中的旋转木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肠公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洪爽婚姻事业两如意,日子过得忙碌充实,某日突然想起例假好像迟到了很久,晚上用验孕棒测试,结果为阳性。她不确定是否准确,没告诉冷阳,第二天下午抽空去医院检查,B超显示她已怀孕七周。   对生育,她和丈夫都抱着晚生优育的心态,今年是结婚第三年,夫妻俩有意识地停止避孕,顺其自然没几个月便收到喜讯,心想事成不过于此。   她乐呵呵开车回公司,路上发现有车辆尾随跟踪,怀疑是华夫的人。   姜开源执掌福满堂时,华夫集团就斥重金遣人对姜家人展开秘密调查。冷阳接班后,本人及家人也不间断地遭遇盯梢、监视,洪爽逮到过多次现行,今日格外火大,在路边停车报警。   那跟踪车辆不知死活地停在不远处,被警察抓个正着,经问讯车上人员承认是深圳一家风险管理顾问公司的员工,正受华夫集团委托调查福满堂。   警方对其办公地点进行搜查,证实他们已对冷阳和亲属的住地进行了长时间监控,记录了大量影像及文字资料。   冷阳正在外地出差,获悉此情当即在社交平台发文批判华夫的卑劣行为。   “盯梢、监视不止在中国被视为不正当手段。在美国,雇佣私人侦探侵犯他人隐私属于严重违反执业纪律;在法国,侦探行为绝不允许超越公民权,24小时跟踪他人,录像并向雇主汇报,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华夫集团的做法已威胁到我和家人的个人隐私、人身安全,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事件激起民众强烈愤慨,大部分人认为华夫这种特务行为欺人太甚,记者也对华夫集团的驻华高层进行了相关采访。   他们内部口径不统一,又闹了大笑话。   麦哲文前脚才否认雇佣人员监视冷阳和家人,他的搭档华夫集团亚太区副总裁麦卡斯就向记者承认:“我们雇佣了调查公司和有关的保安公司,他们所做的任何工作都没违反过中国的法律。”   新闻一出,网民们嬉笑怒骂,说华夫不过仗着中国法律对个人隐私权的保护还不全面钻空子,说白了就是欺负中国人。   冷阳回家夸奖洪爽办事果断,华夫摊上这个大丑闻,舆论上又输了一成。跟着关心她的健康。   “你前天去医院检查什么呀?哪里不舒服?”   洪爽冲他做个鬼脸:“我怀孕了。”   看他呆愣,忙问:“你怎么跟挨了晴天霹雳似的,不高兴吗?”   冷阳立马喜笑颜开,抱起她原地转圈:“如果这也算晴天霹雳,我巴不得你劈死我才好呢!”   他小心地将她放到沙发上,耳朵贴住她的肚子仔细倾听。   她笑着拍他:“才两个月不到能有什么动静。”   他不罢休,认真听了一分钟,惊道:“老婆,你怀了小青蛙吗?我怎么听到咕咕咕的叫声。”   她难为情地娇嗔:“你傻不傻啊,我等你吃饭等到肚子都饿了,现在只有一只青蛙,再多等一会儿就成蛙群啦。”   他俩约好出去吃晚餐,冷阳说这样的特大喜讯应该和家人共享,将洪家人全请到餐厅,事前卖个关子,说等人齐了再公布详情。   洪欢最先到场,闲聊时发觉二姐姐夫比平时更黏糊,像拌了蜂蜜的巧克力,甜腻到让旁观者牙疼,央求他俩放单身狗一条活路。   “你少当红眼病了,快来帮我们拍张合影。”   洪爽将手机递给她,洪欢端起屏幕找角度,皱眉挑剔:“二姐,你皮肤也不黑,怎么跟姐夫靠一块儿就像停电了似的?”   冷阳肤色历来比妻子浅一个色号,怕她不高兴,让小姨子调高相机亮度。   “不行,亮度再高姐夫的脸就曝光过度了,二姐你去打打水光针吧,皮肤还不如老公白嫩,多没面子啊。”   冷阳连忙制止:“阿欢,姐夫教你那么久,你怎么还没掌握说话技巧?专挑我不爱听的说。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皮肤白,男人又白又嫩不成了小白脸?我是没时间,等放假一准去海边爆晒。”   洪爽知道他在维护自己,笑眯眯挽住他的胳膊向小妹秀恩爱:“我是没你姐夫白,所以才要靠他紧一点,这样他才能照亮我啊,人总是向往光明的嘛。”   冷阳心花怒放,忙握住她的手迎合:“对对,我只为你发光发热,燃烧自己,照亮爽姐!”   洪欢大呼受不了,嘲他们是彩虹屁夫妻。   家人们到齐,冷阳宣布了洪爽怀孕的消息,家中即将再添新成员,人人不亦乐乎,希望时间能快进,好早点看到小宝宝。冷阳最心急,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叫“冷爱珠”。   人们询问含义,他搂着洪爽甜蜜解释:“爱是热爱的爱,珠是珍珠宝贝的珠,意思是冷阳永远爱洪珠。”   洪爽轻轻掐他:“你想让孩子跟着你嘲笑我的旧名啊,太坏了。”   洪万和也笑:“阳仔,这名字只适合女孩子,二妹才刚怀孕,你怎么能确定她一定会生女儿?”   冷阳自豪道:“看相的说我是岳父相,以后会生三个女儿,有三件贴心小棉袄,这辈子过冬都不用愁了。”   如果女儿们都像妻子,那他就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家人们欢庆喜事,同时也关心他与华夫集团的斗争。   洪悦向他建议:“这几年跨国公司在中国大量并购优质资产,为追逐利润,大批裁员,不负担退休职工,对东道国缺乏基本的社会责任,已引起多地政府不满。我们事务所在帮浙江一家大型饮料公司做审计,上次见到他们老板,他还托我转告你,说他很关注你在保护民族品牌、反对外资垄断中国快消品行业上的举措,曾公开对你表示过声援。你有没有考虑联合商界同仁,壮大声势,共同反抗华夫?”   冷阳笑道:“大姐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华夫这些年在中国并购了许多企业,都存在同样的问题,这也是他们必须搞定福满堂的原因,如果我们做了突破口,他们在中国的战线就不稳了。我已经找到一个战友,就是继‘长城乳业’之后被华夫收购的‘优乐果汁’。从这家厂这两年的年报看,亏损严重,原因在于华夫兼并同行企业后采取的垄断战略。假如他们能披露华夫的违法违约事实,就能对我们起到策应作用。”   洪悦说:“优乐的负责人愿意配合吗?这种情况下走行政途径大概不方便吧。”   冷阳自有办法:“除了长城乳业和优乐果汁,华夫还收购了一些同行企业的股份,通过同业并购形成行业垄断,由此造成优乐果汁连年巨亏。优乐是上市公司,公司亏损,中小股东可作为公司代表向大股东索赔。我已经派人在股市购入了10万股优乐的股票,向华夫提起股东代表诉讼。稍后再借媒体炒热这桩官司,届时就会让更多人看清华夫在中国商界的无良勾当。”   他不仅派人以优乐果汁小股东的身份向华夫发难,还亲自联合5家有华夫参股的本土知名品牌企业向华夫公开发送律师函,指出华夫集团通过自身或子公司持有这些企业的大量股份,并在相互具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各大品牌商中占有董事席位,违背了上市公司“竞业禁止”的商业原则,侵害各家企业合作方股东的根本利益。   竞业禁止,又称为竞业回避、竞业避让,是公司法中的重要条令,规定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如董事、经理等不得自营或与他人合作经营与其所任职的公司同类的业务。直白的说就是员工不得脚踏几条船给自己捞好处,损害公司利益。   华夫集团在中国只有以麦哲文为首的数名代表,做不到一个萝卜一个坑,全都身兼数职,还有证可考。被冷阳揭发到点子上,立时老羞成怒,发表了措辞强硬的声明,指责冷阳缺乏诚信,别有用心,将对此承担严重后果。   冷阳在答记者问时戏谑:“华夫集团的态度令人费解,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国际知名跨国公司所具备的水准,太不严谨,也缺乏应有的礼仪,几乎等同于恐吓。这可能是西方国家人民特有的直率,放在中国就显得水土不服了。”   记者问福满堂是否也会向华夫发起“竞业禁止”的诉讼。   他回答:“福满堂和华夫在国内的40家合资公司里,只有寥寥几家在我们双方之外拥有其他小股东,绝大多数合资企业只有姜开源和华夫两个股东,他们双方的争议受《合资合同》中的仲裁条款约束,应该在斯德哥尔摩仲裁,不能在国内提起诉讼。但是我们刚刚找到确凿证据证明麦哲文在任职华夫亚太区总裁期间,一手操纵华夫收购了福满堂同行业最大竞争对手‘乐华调料’,同时采取了泄露商业机密等一系列不正当竞争手段打压福满堂,我们必须对此追究华夫的法律责任。”   华夫由此面临遍及全国的连环诉讼,多地政府和商会相继向媒体发函明确表示支持福满堂,甚至上书商务部,积极提议立法限制外资恶意并购,华夫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同时,美属萨摩亚群岛法院识破华夫的误导和隐瞒行为,撤销了冻结令和接管令,又以不方便审理原则驳回华夫对夏蓓丽的诉讼请求,要求他们向中国法院提起诉讼。   这时又一个令华夫抓狂的打击出现了——冷阳向榕州法院提起诉讼,请求裁定姜开源在2000年与华夫签订的《商标许可协议》与2001年签订的《商标许可修订协议》为阴阳合同。   法律规定为保护国家、社会公共利益,恶意串通损害国家利益的合同无效,即阴合同和阳合同全部无效,由于国家商标局未批准姜开源将福满堂商标转让给华夫集团,两家约定的关于商标所有权的协议都属无效,若法院做出“阴阳合同”的判决,华夫占有福满堂的主张就成了缘木求鱼。   麦哲文再也坐不住了,八月末来到榕州,请求与冷阳面商。   双方重新坐回谈判桌,冷阳先送他一份见面礼。   “麦先生,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您在担任华夫亚太区总裁期间,得到的薪金都由华夫集团在境外支付。这部分收入从未向中国政府申报个人所得税,总金额超过3亿人民币。根据中国税法的相关规定,凡在中国境内任职、受雇、履约,不论薪资支付地是否在中国境内,均应依法缴纳个人所得税。华夫不曾为您缴纳个税,接受劳务派遣的外商投资企业也未履行代扣代缴义务。您对此有何解释?”   麦哲文又被抓住把柄,质问他消息来源。   冷阳笑道:“我可没有雇佣侦探,擅自刺探他人隐私的习惯,主要是听全国各地的税务爱好者说的。中国的媒体嗅觉很灵敏,像知名外企高管涉嫌偷税这类的素材,一抛出去就会让他们抢破头,您近来官司缠身,还有精力应付多余的案子吗?”   当初他介入华夫与福满堂的对垒,重创姜开源时优势曾一度倒向华夫一方。麦哲文原以为能借这对父子相残之机渔翁得利,对这毛头小子十分蔑视,然而交手数回合,被他屡出奇兵打得落花流水,此刻已心虚胆怯,丧气道:“冷先生,你搞公关战术的确有一套,不过事情是不是闹得太大了?这或许会激化中国企业与外企的整体矛盾,我想贵国政府也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冷阳嘲讽:“我记得是贵方先在这场纠纷里发动公关战的,前几年在各种场合猛打姜开源耳光,罗织了许多罪名,后来又诬陷我和岳父,并广而告之。贵方聘请了全球顶尖的公关公司,每次出手都迅速、迅猛,声势浩大,还结合了法律手段,为华夫树立守法的公众形象,满世界宣扬福满堂违约。这种先声夺人的行为初看很有利,实际却是败笔。贵方难道没想过,把对手逼至死角会丧失谈判的可能,发动媒体攻势向世人宣扬中国人缺乏契约精神,在中国投资风险高,会获得中国政府同情?现在国内多地政府公开支持我们,可不是受我的公关战术驱使,是贵方的傲慢狂妄和言行不一将自己推到了公众的对立面,如果在榕州市法院的诉讼里落败,华夫就只能去起诉国家商标局了,那场戏将会有怎样的画面,我只是想象都替你们尴尬。”   麦哲文心下羞恼,却不得不认栽,沉声道:“我常看《三国演义》,最喜欢的故事就是诸葛亮草船借箭。冷先生,你巧借华夫重金公关的东风,在逐步反击中树立了福满堂中方代表的正面形象,让我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是深得草船借箭的精髓啊。昨天贵国商务部官员联系我,希望我们两家能中止诉讼回归和谈,相信你也早就收到他们的意见了,愿意与我们在平等互利的原则上协商解决之道吗?”   冷阳询问华夫方面的想法,麦哲文说:“华夫同意退出合资,由福满堂收购华夫在合资公司里的股份。股价按照上市公司市盈率的计算方法,我们初步估算了一下,金额大约是1500亿。”   冷阳失笑:“你们提收购时按净资产算,出价1200亿收购我们的优质资产,现在卖股份就要按上市公司的标准,这是漫天要价,逼我们割肉。”   麦哲文让他还价,他干脆道:“200亿,不能再多了。”   “冷先生,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点都不过分,老实说出200亿我还觉得太亏了。福满堂90%以上的收益都来源于非合资企业,你们从福满堂获利也主要靠非合资企业的分红。等榕州法院裁决合同无效,非合资企业将不再提供分红,光靠合资企业那点进项,你们明年的财务报表肯定很难看,先提前想想怎么跟股东们交代吧。”   “合资纠纷不是中国法院说了就算,最后还要以斯德哥尔摩商会的仲裁结果为依据!”   冷阳就地取材还击:“上个月华夫向斯德哥尔摩商会提出了临时措施请求,迫使仲裁庭对案件提前审理。当时你们的律师在庭上一如既往的蛮横,居然辱骂我们是中国猪,连法官都批评华夫做为著名跨国集团,委托的律师竟如此低素质没水准欠缺法律意识,勒令他当众道歉。就在昨天仲裁庭已对外宣称华夫不知道非合资公司存在的说法有可能不真实,你们的谎言已经败露,还指望仲裁庭做出对华夫有利的判决?我不妨再提醒一句,华夫执行并购福满堂的行动以来,已投入了巨额的公关费、诉讼费和代理费,仅去年上半年的财报就显示,你们花在中国的公关费高达7亿。这场旷日持久的纷争已影响了华夫在华投资的布局,拖得越久,你们的前景就越黯淡,我想您的老板现在正考虑如何摆脱这个泥潭。我可以给您时间做内部协商,但期限不会太长,希望您珍惜这次机会。”   他表明决心和底线,麦哲文无法得寸进尺,在他告辞时感叹:“冷先生,你真是个让人敬畏的对手,我很羡慕姜开源能有这样优秀的儿子。”   冷阳猜他多半在奚落自己,以前最忌讳别人强调他和姜开源的关系,现在听来却不那么介意了。   几天后福满堂在榕州一处度假酒店举办中秋游园会,股东们都受邀参加,冷欣宜也来了。   今年七月她在上海与交往一年的男友举行了婚礼,那姑爷是她公司的合伙人,比她年长两岁,为人成熟稳重,非常宠爱她。冷阳经过严格检验,支持姐姐出嫁,把福满堂5%的股份送给她做为结婚贺礼。   本次游园会姜承望也会去,洪爽怕冷欣宜见了他难堪,没强邀她出席,她却淡然处之,看样子似乎已放下了过去的包袱。   冷阳在会上应酬宾客,一会儿没留神洪爽便不见了。   她产期临近,行动时时令他挂心,急忙向客人们道失陪,去寻找妻子。   来到花园,见她躲在一人多高的天竺葵篱笆后,正偷偷朝前张望。   他悄悄走过去抱住她,被她飞快捂嘴。   “别出声,姜承望和姐姐在那边。”   他点头从命,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姜承望正隔着池塘与对岸的冷欣宜遥遥相望。   这二人若还存在牵扯不断的羁绊,对每个人都是麻烦。   冷阳相信姐姐忠于姐夫,怀疑姜承望对她恋恋不忘,正寻思上前打岔,冷欣宜竟主动用手语问候他。   “这两年你还好吗?”   姜承望明显惊讶,愣了片刻以手语回复:“很好,听说你结婚,现在幸福吗?”   冷欣宜点点头,又比划:“我一直想对你说,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伤害了你,却没勇气向你道歉,直到现在才敢面对你。你还恨我吗?”   姜承望看不清她的表情,胸口仍受重击,既疼痛又欣慰,深呼吸后摇头:“都过去了,我只希望你忘记从前的一切痛苦,自由自在地生活。”   宽恕即是放下,他不想过分自我折磨,早已原谅了对方。   看到姐姐深深鞠躬的身影,冷阳知道即使让他们单独相处也不必再担心,拉住洪爽的手悄悄走开了。   隔天他带着公务去姜承望家拜访,走进客厅听到后院闹声不断,保姆介绍说姜承望日前将姜开源接回家照料,那痴呆老头儿比三岁小孩还淘气,成天吵闹捣乱,姜承望还不厌其烦地陪护,堪称孝子界的楷模。   冷阳来到后院,见姜开源正蹲在地上捧着一只大石榴狠命啃,姜承望阻拦哄劝:“爸爸,石榴剥了皮才能吃,您等一等啊!”   他费力抢下石榴,手背被父亲咬了一口,保姆忙带人按住狂呼乱叫的废人,冷阳走到姜承望身边关问伤情,眼瞅姜开源手舞足蹈的疯样,估计自己顶多和他相处一个钟头便会抓狂。   “他总这样?就没有正常的时候?”   “是啊,这是TA中毒的后遗症,幸好身体器官没再病变,能保持健康就不错了。”   “你干嘛把他接回来?放在疗养院多省心啊。”   “……他糊里糊涂的,石子都能当糖吃,我怕疗养院的看护欺负他,身边有个亲人看着才放心。娜娜去加拿大读书,就只能由我照看了。”   冷阳一叹气,姜承望便猜出他的心思,微笑道:“生恩不如养恩,我虽然不是爸爸亲生的,却被他当做亲骨肉悉心抚养了二十多年,现在该是报恩的时候了。”   冷阳如今和他相待客气,从不碰过去的伤疤,这时忍不住问:“那我岳父呢?他才是你的亲爹,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认他?”   姜承望沉默一阵,坦诚道:“感情不能像名分说有就有,洪万好对我来说就像陌生人,今后大概也培养不出父子情。况且他有那么多孝顺儿女,不愁老来无靠,而爸爸只有我和娜娜,我就专心做好姜家的儿子吧。”   他接到一通朋友的电话,暂时离开后院。   姜开源把自个儿折腾累了,摊在躺椅上咿咿呀呀说胡话。冷阳忽然心有所感,支开保姆,在他对面的凳子上落座,动手替他剥石榴。   四周无人,草木仿佛观众,无声地鼓励他讲出心里话。   他打量行尸走肉般的男人,心情万里无云,平和道:“以前我觉得把你挫骨扬灰也不解恨,头号愿望就是报仇,为实现这个目的可以做任何事。现在不同了,就算你恢复正常,我也不会再报复,这大概是因为我已经成功取代并超越了你。心存仇恨的总是弱者,我成为了强者,还拥有了很多爱我的家人和幸福美满的生活,是时候抛下仇恨了。”   他将剥开的石榴塞到姜开源手中,走之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原谅你了,爸爸。”   如同吐故纳新,他感觉比先前更轻松畅快,正和姜承望商讨工作,洪巧来电急报:“姐夫,二姐羊水破了,我们正送她去医院,你也快来吧!”   冷阳激动万分,与姜承望一道赶去迎接他们盼望已久的小生命。   沿途的树叶闪着秋阳烙下的金边,那是睿智豁达的人们才能收到的赐福。   作者有话要说:  历时半年的连载完结了,每次写完一篇文我都有成长的感觉,这篇的主角CP是我最喜欢的,不知不觉就跟着他们进入甜萌状态,间接感受到了恋爱的喜悦。   特别感谢长期陪伴我的读者小天使~还是那句老话,希望下个故事里能再与你们相见。   番外过几天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