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没有钱》 作者:这弓很长   文案一:   老来得女的钱富视独女为掌上明珠,百日宴时寻着大师掐指一算,算出其女命里有两劫。   第一劫:其女命格复杂不好养活,钱富遂万事求简单,为其取名为尤一。   第二劫:富女不识穷滋味,宁要爱情不要面包,其女将来恐怕会被一混小子伤得体无完肤。   因此,自尤一牙牙学语起,钱富就向她灌输一个观念:   崽啊,我们家没有钱。   文案二:   从小被爸爸洗脑家里很穷,苦孩子尤一自懂事起即手握小拳头怀揣大梦想——我要当个有钱人。   直到有日兼职,一高大男人微眯着眼睛站在她面前,抽出一沓毛爷爷,淡声问她:“你还有多少雪糕,我全买了!”   尤一不由惊为天人,手握小拳头将心头的大梦想偷偷改了一个字——我要嫁个有钱人。   多年以后,有人问贺凉喻那天到底有多狂狷邪魅,才能让其娇妻对他一见倾心,贺大少扯唇冷笑:“我只记得,后面那个闹着吃雪糕的熊孩子把老子的眼镜给打掉了!”   食用提示:   1.暴躁狂傲小狮子x软萌富家娇娇女;   2.女追男,隔着喜马拉雅山;   3.男主很有钱,女主更有钱;   4.日更,有事会作话或文案请假,欢脱向甜文。   5.本文最大设定就是女主真的不知道家里hin有钱,不能理解这点的可以叉掉了哦~看文图个欢喜,不喜欢的点叉就好啦,雷点是自己的,不是用来限制别人的,望知哟~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校园   主角:尤一;贺凉喻 ┃ 配角:各位助攻 ┃ 其它:比谁更穷 第1章 (捉虫)一块都不给我   周日早上,一个晚上没睡好的尤一咕噜着在床上滚了又滚,迷迷蒙蒙间透过隔音不太好的木门听到外面似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她才从床上扑腾一下坐了起来。   扒拉着头发起了身,她衔着鞋子慢吞吞地出了房间。   家里并不大,一眼望尽,也就导致她抬起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大门口,手里捧着两杯豆浆的钱富。   看到她出来之后,钱富表情显得有些错愕,嘴巴张了又张,才笑着跟她打招呼:“一一,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   尤一唔了一声,却没有回答,只是垂着眼睑看着他手里的早餐。   从小到大,无论她起得多早,只要一醒来,她都能够看到家里的餐桌上摆好了热乎乎的早餐。   虽然说,她很奇怪,为什么连开门声都能听见的她,却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豆浆机的声音。   那玩意她用过,即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每日使用,被保养得极好的它,看起来依旧崭新,转动起来的时候,马力十足,咻咻咻咻。   “你爸怕吵醒你,专门把豆浆机拿去外面榨好了再拿进来。”一道纤瘦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女人穿着围裙,上下扫了她两眼,又嫌弃地扬起锅铲挥了挥,“去洗了脸再出来吃早餐。”   她乖乖地哦了一声,转过身就去厕所里准备洗漱。   关上门之前,她依稀能够听到身后的厨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各种容器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感觉那里进了一支拆迁队。   “今天周日,怎么不多睡一会?”沈知是将一碟包子放到了桌上,拉开椅子先坐了下来,白皙纤长的右手懒洋洋地托着腮,朝桌上的大白团子轻扬了一下下巴,“吃吧,我一大早起来做的,知道你喜欢吃。”   尤一立即伸出爪子拎起一个叼到了嘴边。   沈知是没说错,她人生其实没有多少特别喜欢的东西,一只手掰扯着,就能够数得过来。   除了钱之外,她最喜欢的,就是沈知是做的菜。   就跟这包子一样,入口的瞬间,她就感觉到包子皮跟自己的舌尖融在了一起。   只需要拿牙齿轻轻一咬,那软绵绵的外皮就脱落开来,里面和芝麻和在一起,剁得极碎极碎的花生像是在玩接力赛一样,争抢恐后地去触碰她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没有睡好而有些沮丧的细胞,瞬间活跃起来,万马奔腾般在全身浪了又浪,和她挥手击掌,握手言欢。   真的太太太好吃了。   她觉得沈知是不从事厨艺这一行,真的是吃货界的一大损失。   但沈知是的回答永远都是,家美不外扬,她这辈子只想给他们两父女洗手作羹汤。   尤一每每听了都觉得好感动。   “今天要去卖雪糕,想早点卖完早点回学校。”尤一吃完两个包子之后,又抿了一口醇香的豆浆,才叹了一口气,“但我昨晚没睡好。”   钱富立即抬起头来,有些紧张地凝着她:“咋了呢?是不是爸爸昨天晚上和公……工友聚会回来太晚了,吵到你了?”   尤一摇了摇头。   “我一晚上都在想怎么在不用冰箱的情况下,在卖完之前不让雪糕化掉。”   租一天小冰柜要50块钱,还得压上500的押金,尤一没舍得,直接拖着泡沫箱就回了家。   但之后她又后悔了,待会雪糕全化了的话,怎么保本都是个问题,虽然说成本也不高,但对她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到底要怎么保住它们,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好的办法。   钱富哎了一声:“这个你早点问爸爸嘛,还用得着失眠一个晚上,傻孩子。”   **   尤一回到了卧室换好衣服之后,将耳朵贴着房门,仔细听了听。   那俩人好像又进了厨房举行着拆迁仪式。   她眼神一转,猫着身子打开了房门,偷偷溜进了旁边的主卧里。   等到钱富二人从厨房里出来,她才拖着泡沫箱子走到他面前:“爸,我卖完雪糕直接回学校了,这周生活费给我一下吧。”   钱富擦了擦额边的汗,唔了一声就要从口袋里掏钱给她。   “咳咳……”沈知是落后在他身后半步,突然扶着门咳嗽了两声,尤一赶紧走过去给她抚着背顺气。   沈知是有这个毛病,经常会无端端咳嗽起来,她说都是年轻时候没照顾好自己落下的病根。   而钱富手已经掏出了一半,又顿在那里:“生活费是吧?一一你等我一会,我进去拿一下。”   说完就保持着手揣在兜里的动作,一溜烟闪进了房间。   沈知是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才朝尤一微微一笑:“没事,老毛病了。”   过了没多久,钱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摞散钱。   全是五块十块的,上面毛爷爷的脸无一例外,都苦逼兮兮的。   只因那些钞票太皱了,蜷缩在一起委屈巴巴地躺在他手心,钱富一只大手几乎都要抓不住。   尤一却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从钱富手里给到她的毛爷爷都长这个样。   她知道爸爸赚的都是辛苦钱,每天昼伏夜出辛辛苦苦也只是能勉强养活一家人。   所以她珍惜每一分一毫,因为知道它们都来之不易。   每每看到这些泛着褶皱的纸币,抬头看着钱富随年岁增长而冒出的根根白发,她那颗为家里做贡献努力赚钱的心就越发澎湃。   “一一,你数一下,应该是三百块没错。”   尤一笑了笑,直接没数就塞进了身后的书包里:“没关系,我小金库还有点钱,少了也无所谓。”   钱富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女儿就是好,就是自己的小棉袄。   看着小棉袄拉着小推车出了门,钱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指了一下厨房:“摔碎了几个?”   “没数,应该没几个,吓死我了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没事,待会让小林上来收拾一下吧。”钱富点了点头,揉着太阳穴往房间走:“我先睡一觉再回去,昨天高管聚餐上喝多了。”   沈知是:“行,我约了去做spa,先走了。”   “对了,今晚你有时间吗?我弟从美国回来了,应该会在Z市暂时住上一段时间,今晚一起吃个饭?”   “老公你咋不说话呢?”   钱富站在主卧门口,背着手沉默了一会。   才转过头平静地看她:“我现在就回去。”   沈知是啊了一声:“你不是说要睡会觉吗?”   “不睡了,我的小棉袄把我的小棉袄拿走了。”   **   尤一拖着小推车坐了一个小时公交车,来到了Z大后门的一个小公园里,驾轻就熟地走到花坛边坐下之后,才将泡沫盖子掀开,伸手进去摸了摸。   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非常地坚硬,钱富果然没有骗她。   一大堆理论她这个文科生愣是没有听懂,反正大概意思就是棉被保暖也保寒,铺在上面的话,热量散失得慢,雪糕也会化得慢一些。   这双人毛毯厚薄适中,她一下就看上了,才会偷偷地拿了出来。   反正钱富和沈知是白天不在家,她卖完以后偷偷在他们回家之前放回去就行了。   六月中旬,Z市已经到了大爷大妈不敢倒在地上碰瓷的炎热时光,因此她的生意很不错,即便看着教材备战期末考试没顾上吆喝,来来往往很多带孩子出来遛弯的居民也会主动过来给小孩子买上一根。   还有一些在这你侬我侬的小情侣也会主动过来,就只买一根,剥开之后含着笑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人轮流啃一口,恨不得将雪糕给啃成一个心形。   而尤一已经观察不远处那个小孩子很久了。   那尖叫声刺耳入云吵得她不能专心看书的小孩子。   自打他出现之后,他就成了这个小公园里唯一的光电神话,左闪闪右撞撞,一会变成一个一字原地旋转跳跃不停歇,一会变成一个人字成火箭状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天。   那扎着羊角辫身着芭比粉红裙的小萌妹已经被他撞到了两回,瘪着嘴几乎都要哭出来。   而那熊孩子的奶奶还一脸笑嘻嘻地拿毛巾追在他身后温柔拭汗:“小孩子嘛,就是闹着玩玩。”   尤一觉得很生气。   她想,等到待会还卖剩一根雪糕的时候,她一定要当着那小熊娃的面送给那小芭比。   也跟他闹着玩玩。   结果那小熊娃可能是闹腾累了,停下来歇息着,眼神绕了一圈,望到了她这边。   下一秒又提起脚朝她冲了过来。   尤一立即将泡沫盖给合上了,绕着圆形状的花坛转了半圈,假装自己看不到他。   她还在寻思着,如果那小男孩真的要买雪糕的话,她要怎么拒绝他。   结果耳朵一动,她听到了一阵几乎要穿破天际的哭声:“呜哇呜哇……奶奶,他用鼻孔瞪我!呜哇呜哇……我要吃雪糕!!”   她眉心一凝,立即调整成一级戒备状态,站起身就想要拖着箱子跑路。   吃什么吃,她才要不给他吃!   低着头没跑几步,一双白新漂亮的运动鞋停在了她面前,尤一没有办法,匆忙间来了个急刹车。   面前那人站定之后就不动了,她顺着那被宽松破洞裤包裹住的两条长腿往上看,越过白色的简单T恤,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张看起来并不算和善的脸。   男人一张轮廓分明的俊脸此刻正紧紧地板着,面部线条因此而显得有些冷峻,一副全世界都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指节分明的右手在以高速晃着什么东西,尤一定睛看了又看,似乎那是一条……   眼镜的腿?   尤一仰高了头看他。   这人太高了,她第一次仰头的时候,角度没选对,只能瞧到他下巴。   再往后调整了一下角度,才能与垂着头的他面对面。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扬起下巴,眯着眼睛朝她脚边的白色箱子指了指,语气似乎也不是很耐烦:“那是雪糕?”   尤一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嗯了一声。   “还有吗?”他又问。   “还有,但是不……”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有点不太好惹,至少他目前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她在身高上就弱了一大截,估计一拳头还没抡起来就要被他一个过肩摔给K.O了。   打不过就跑吧,毕竟她本来就是一个流通商贩。   话没说完,她就看见那男人将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皮夹,从里面抽出了一沓钞票。   两根长指夹着它们,递到她眼前。   “还有多少,我全买了。”   直到过了很久,尤一也还是记得。   当时触目所及,全是红的。   粉粉嫩嫩,   超级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我们的男主有着——   粉粉嫩嫩,超级好看的……两根手指!   号外号外~下一本会开《学渣你印堂发黑》,小可爱们可以戳专栏了解和收藏啦~   此处应有文案:   文案:   祝可以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同桌,因为没考上大学,跳楼自杀了。   醒来之后的她,拿起纸笔,唰唰唰写下了长达数十页的同桌拯救计划。   计划一:   祝可以:“睡什么睡起来嗨!上回考了倒数第二你还有脸睡觉!是作业不够多还是习题不够难?”   许随:“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考试我排在你前面。”   计划二:   祝可以:“噢我的上帝,瞧瞧你脸上的伤口,老伙计你为什么要和人打架?你应该去和题海拼搏!”   许随:“隔壁体校那扛把子说你上周撂倒了他,所以他决定给你的同桌一点颜色看看。”   计划三:   祝可以:“叫一声爸爸,我就告诉你这道题怎么解。”   许随:“叫一声爸爸,我就告诉你这道题你错在哪里。”   1.双学渣的互相伤害文   2.教你如何一本正经地争倒数第一   3.“许随,转发这个祝可以,祝你可以考上大学。”   “祝可以,转发这个许随,许你一生跟随。” 第2章 两块都不给我   尤一从小到大视力都是雷达级别的,她迅速数了一下。   好像有五张。   这箱子里的雪糕,满打满算,不计已经卖出去的,有100根。   按照成本五毛卖两块一根来说,她也就能赚150块钱。   不用掰手指,尤一立即就心算了出来。   这男人,一出手,就包了她三天。   还有多。   “你真的要全买吗?”尽管内心雀跃无比,但尤一还是决定确认一下这男人理智在不在线。   别是喝了假酒来这耍酒疯的吧。   “钱不够?”男人却没懂她意思,皱了皱眉,又重新掏出钱包,嘴里还嘀咕了一句,“能扫一扫吗?”   尤一并没有要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但他将钱包提到胸口位置仔细观看的时候,那高度正好对着她的眼睛。   她稍稍垂下眼帘,就刚好能看到那皮夹的卡槽处,塞了满满当当的一排卡。   五颜六色,排在那里形成了两道彩虹,那是钱包里只有两张卡,其中一张还是别人送的的尤一所无法想象的饱满。   “再不够,我只能去附近取给你了。”眼见着男人又要从里面抽出剩余的全部毛爷爷,尤一有些着急,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拦住了他的动作。   “够了够了。”   男人手上一僵,抿着唇看着那只小手往下一挪,越过了皮夹和眼镜腿,从刚才那五张钞票里,抽了两张出来。   “刚才卖了10根,我还要给你找二十块钱,麻烦你等等哦。”那小姑娘一脸认真地跟他边说着话,边在书包里捣鼓了半天,掏出了两张皱到不行的十块钱,递到他面前。   看到他一直没接,尤一似乎想到了什么,冲他抱歉一笑:“你等等。”   她抬起手挠了挠发红的耳朵,低着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那两张蓝色人民币给平平整整展开,每一个角都不放过。   尤一这才发现,这钱其实是崭新的,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毛爷爷经过钱富的手给出来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皱成一个小老头的模样。   贺凉喻敛着睫,看见小姑娘额边落下了几根碎发,却无暇顾及,只是认真地展开纸币的模样,缓缓蹙起了眉头。   他突然抬起手,握着她的手腕往回一推:“不用了。”   尤一眨眨眼,不解地看着他。   贺凉喻本来就不是过来买雪糕的,当下有些不耐地重复了一遍:“不用找了。”说话间,他低头看到了那泡沫箱子,又伸手一指,“这玩意二十块够吗?卖我。”   够是够,只是她本来就打算连箱子带雪糕一起送他的。   没有再进一步的交流,两人沉默着完成了交接仪式,尤一脑袋还有些发懵,就这么看着那很酷很有个性的金主,拖着一个跟他形象不太符合的泡沫箱,在不远处的小芭比面前停了下来。   那熊孩子本来还在干嚎,看见高大的男人又冷又凶地瞪了自己一眼,顿时噤了声,流到一半的鼻涕都被吓得吸了回去。   男人膝盖一弯,半跪到地上,掀开了脚边的泡沫盖子,顿了顿之后,又掀开了那层毛毯,从里面掏出了一根雪糕,递到了小芭比面前。   说实话,尤一看出来小芭比也有点被这凶神恶煞的男人给吓到了,瘪着嘴看着那雪糕,要接又不敢接的样子。?   她挪着步子想要走过去当一下居间方,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那跟小芭比齐高的男人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开口时语气明显是控制了一下,较之前低柔了很多。   “给你的,拿着。”   虽然还是命令的口吻。   小芭比怯生生地看了他一会,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脑袋,尤一都看到她两只脚在不着痕迹地往后挪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找机会逃跑。   但在雪糕的诱惑之下,她咬着唇犹豫了一会,还是伸出小手接了过去,想了想,又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那男人勾唇笑了笑,抬起手在小芭比头上揉了揉,才又站了起身,拖着箱子慢慢走远。   目睹了全过程的尤一,觉得她左心房的位置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酥酥麻麻,像是有电流经过。   铁汉柔情,莫过于此吧,她想。   **   程铮鸣也不知道为什么贺凉喻只是去上个厕所,回来的时候还拖了个箱子。   看着那白色的泡沫箱,他浓浓的港剧魂有些控制不住发作了。   “贺凉喻你这是不声不响间去厕所跟山鸡哥完成了白|粉交易?”   贺凉喻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将箱子往他脚边一踢:“不,是奶粉交易。”   程铮鸣:“……”   旁边躺在草地上拿书挡着脸的姜禹哈哈一笑,将书一甩就扑了过来,掀开了盖子:“我看看是什么奶粉,我只能喝一段的……”   打开之后,他卧槽了一声:“阿喻你他妈真去做交易去了?整这么大一箱雪糕回来,你是走私哇?”   他丢下盖子又朝贺凉喻扑了过去,探手想要摸他的额头:“别是考前预习太投入导致走火入魔,失了魂哦?来让姜大师我给你作个法——”   贺凉喻嫌弃地侧身一避,反脚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记:“滚一边去,大热天给你们买雪糕还在这比比个没完,”说着,他又不耐地扯着领口散了散风,“到底还要等多久,老子要热炸了。”   “鬼晓得,他一看见人就追上去跑得没影了,估计这孙子有了衣服就忘了咱这三个手足了。”   他们仨是一个宿舍的,今天出现在这里,主要是为了给剩下的那个室友做精神上的支持。   那家伙说要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考试前将心仪的女神给追到手,不然他实在是沉不下心来专心预习。   得知每天早上女神都会经过这个公园的他,一大早就蹦跶了起来,专门来公园门口守着。   本着感天动地兄弟情,他们仨也就一人拿着一本教材跟过来看热闹,没想到那小子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程铮鸣一脸的忿忿不平:“重色轻友的狗东西,人比人气死人,我们阿喻去上个厕所,都还会记得给我们带回来吃的呢。”   他并没有细想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从箱子里掏了一个雪糕出来,剥了皮就往嘴里塞。   透心凉,心飞扬,雪糕真的香。   “这么多雪糕,咱几个吃一周都吃不完啊。”姜禹大致扫了一眼,这百几十根雪糕,全靠他们四个人吃完的话,估计会拉一周肚子吧。   贺凉喻摆了摆手,捡起了地上的那本书就往外走:“吃不完就拿去送人,我热死了,先走了。”   “诶,不等大熊了吗?”身后两人赶紧跟上,“阿喻,雪糕送人的话,那这箱子和里面的小毛毯呢?”   贺凉喻头也不回:“扔了。”   他哪管得了这么多事情,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先去配一副眼镜。   **   尤一本来已经跟室友说好了下午才回去,因此当夏笙看到她双眼迷离地从寝室外面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进来的时候,还反应了几秒,才啊了一声:“一一你咋就回来了?不是说去卖雪糕的吗?”   雪糕,雪糕。   一听到这两个字,尤一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   “好像是卖完了吧……”她继续拖着步子走到了自己的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   “好像是什么意思?”夏笙扛起了椅子飞速蹿到她身边,直觉告诉她今天尤一有点不太妥。   尤一扭头看了一眼跟自己贴得紧紧的她,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也不说话,就是傻笑。   夏笙:“……”   这孩子可能是中暑了。   “算了,你吃饭了吗?今晚音音请吃饭,我打算中午就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尤一终于回过神来:“为啥请吃饭啊?这个点不复习跑来请吃饭,她难道想预祝期末考试挂科呀?”   夏笙:“不,那是另外一顿。你没看群消息吗?音音刚宣布脱单了,咱新晋二姐夫要请我们整个宿舍吃饭。”   尤一愣了愣:“脱单?”   “就是那一直追她的理工男,傻了吧唧明明在同一个学校还花了半个月邮寄了一封情书给音音那个……”   她这么一说,尤一倒是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男的,天天蹲宿舍楼下问盛嘉音“收到信了吗”“我对你的话都写在了信里”“静候嘉音”。   一开始盛嘉音还以为那男的耍她玩,直到半个月后,盛嘉音从派件员里接过那贴着邮票的泛着八零年代气息的信的时候,脸都绿了。   把她们宿舍的人逗得乐了半个月。   等到夏笙分享完八卦,扛着椅子又回到自己位置上看书的时候,尤一才从裤袋里拿出了那两张百元大钞。   特别粉嫩,特别新的大钞,她都没敢放进书包里,就怕弄折了。   这是那个让她第一次体会到怦然心动感觉的男人送她的第一样东西。   “脱单挺好的。”她小心翼翼地将两张毛爷爷夹进了日记本里,自言自语了一句。   **   傍晚,506宿舍一行四人盛装打扮,迈进了Z大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大夏天的,又是期末,火锅店里人特别特别地少,尤一往场内扫了一眼,感觉店里的员工比客人还多,她们几个人几乎是包下了全场。   “一一我跟你说,二姐夫的舍友个个都条正盘顺,全是些神人。大一的时候有位大神改造了插座,成功避开了学校的功率检测装置,在宿舍用上了电饭煲,那位兄弟你还记得不,那就是他们寝室的。”   尤一记得。   因为那位兄弟所在的寝室用电饭煲煮起了螺蛳粉,味儿太大,被路过的宿管发现了他们做的好事,没收了全部作案工具并在全校范围内对他们寝室进行了通报批评。   从此一战成名。   夏笙还在喋喋不休地交代着她待会好好抓住机会表现一下,看看能不能争取在毕业前来一段早恋中的黄昏恋。   尤一抿了抿唇,细声打断了她:“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夏笙:“??”   尤一正要开口,旁边的盛嘉音突然站了起来,朝大门口招了招手。   她也跟着望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迈进店里的一排大长腿,几个身高相当的年轻人,跟一座座小山一样进了门,随之而来的气场一下就填满了空荡荡的火锅店。   但她暂时没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她看着走在最后,单手揣兜懒洋洋地把玩着手机的男人,微张着嘴站了起身,呆了半晌,才想起扶着夏笙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那就是我的心上人。”她伸出手一指。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们一一喜欢的是男主的……两百块钱   其实女主一开始就是浅浅心动啦后面还是要慢慢接触才能发现更多贺大少的缺点【咦】 第3章 三块都不给我   贺凉喻脚刚踏进店里,头都没抬起,就觉得身上收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   虽然他也习惯了,但这一道光,似乎跟以前所收到的强度热度光感度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的眼镜虽然还没配好,但其实度数也不深,只是最近考试周用眼过度导致眼睛酸涩,才会难得戴上这么一个辅助工具。   怀疑自己没加辅助导致视觉失调的他,眯着眼睛望向不远处那眼里迸发出奇异光芒的女人。   那不是今天早上的雪糕郎?   走了几步发现他在门口没跟上的程铮鸣回头喊了他一声:“过来啊阿喻,你搁那愣着干嘛。”   随即又立即回头笑眯眯地跟一众女生打招呼:“嗨美女们你们好哇,我是程铮鸣,初默的室友。”   初默就是那送信送了大半个月的二姐夫。   夏笙还处于极度震惊之中,不晓得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白菜到底是啥时候被那条正盘顺的猪给拱了,难得面对着帅哥主动打招呼而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倒是旁边的盛嘉音嗔了程铮鸣旁边一虎背熊腰,满身腱子肉,身高几乎要突破一米九的男人一眼:“你们倒是来得挺早。”   男人挠了挠后脑勺,憨憨笑了一声:“我们刚去给我们那层楼的寝室派雪糕去了,就耽搁了一下时间,是我错了媳妇儿。”   说着就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前虚虚搂着,一脸柔情蜜意地盯着她。   盛嘉音挣扎了两下,又哼了一声:“好端端的你们去派什么雪糕?”   初默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今天是大喜日子,我得派喜糖啊媳妇儿。”   旁边还拿着书在努力复习的倪霜嘶了一声,打了个哆嗦:“酸得我牙疼。”   如果说一开始尤一还觉得她跟心上人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再次相遇得几年’的话,此刻她觉得自己跟贺凉喻应该是已经被月老在脚踝上绑上了红绳子,系的还是个死结。   本想着不被大堂里的人打扰,初默还特地选了一个包间,因此当八个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房间之后,尤一小小声地跟旁边的夏笙说:“这下外面店员真的比客人多了。”   初默:“……”   他轻咳了两声,将菜单递到了盛嘉音手里:“女士优先,你们看看想吃什么。”   说完就招呼着大家入座,而回过神来的夏笙,眼瞅着贺凉喻落座之后,非常刻意又非常随意地将左边的尤一一扯,将她推到了右边的位置上坐下。   一下就和心上人做了同桌的尤一瞬间绷直了身子,双手乖乖地放在并着的膝盖上,连呼吸都不敢喘太过分。   贺凉喻单手支额,垂着眼帘看着旁边如临大敌的小姑娘,将她的反应都收在眼底。   女孩浓密的长睫在以高频扑闪着,眼珠子游移着转来转去,飘向各个方向,就是不望向他。   就跟他在裸奔多看一眼要长针眼一样。   他皱了皱眉,又扯起嘴角低低呵了一声。   从小都是这样,他都习惯了。   他不开口的时候薄唇习惯性紧抿,嘴角还稍稍下压,配上冰冷肃杀的目光,走在大街上像是高利贷催债一样,用程铮鸣的话说就是拍个大头照洗出来可以贴在寝室门口辟邪。   他也曾真诚地向自己建议:“阿喻,不如咱兄弟几个众筹一下,出钱给你去做个嘴角上扬?”   最后当然是以被他抡着拳头暴揍收尾。   想到这里,他收回了目光,打算跟旁边的姜禹换个位置。   算了,别吓到人家小姑娘了,今天怎么说也是个大喜日子。   结果还没起身,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用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量扯了扯。   他低下头看着那揪着自己衣服的葱白小手,默了半秒,淡声开口:“干什么?”   尤一有点被他的语气吓到了,咽了咽口水,才轻声问他:“我卖给你的雪糕,你给同学派完了?”   贺凉喻也不太清楚,他下午出去配眼镜了,但应该是派完了吧。   “嗯。”   尤一点了点头,又开口问他:“那剩下的东西,你怎么处理的?”   他皱了皱眉,心想都派完了还能剩下什么东西?难道还跟小时候喝的玻璃樽的维他奶一样,吃完还得把雪糕的棍子给她回收回去?   “就是那个泡沫箱,里面有一床毛毯,我忘了找你拿回来了。”尤一耐着性子给他解释。   贺凉喻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扔了。”   “啊!”一直细声细气的小姑娘突然大惊失色,拔高了声音,“你居然扔了!”   贺凉喻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奇怪了,剩下的东西他不扔的话,还留着等下次去公园继续找她采购吗?   “那个毛毯,是我们家九代单传的祖传宝贝。”   “…………”   他眉心一跳,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什么意思?”   “就是很珍贵很珍贵,可是你居然扔了。”   小姑娘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他,无辜的鹿眼似乎有些水汪汪的:“那可怎么办啊?”   “…………”   然而他觉得她嘴巴一张一阖间那两颗看起来有点可爱的小虎牙似乎都在冒着算计的光。   “扔了什么?”坐在对面的程铮鸣扯着个大嗓门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阿喻你之前就和……”他顿了顿,“就和这妹妹认识啊?”   他还不知道尤一叫什么名字。   “我叫尤一。”妹妹认认真真地介绍着自己。   其他人干脆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叫姜禹。”   “我是盛嘉音,这是夏笙,这是倪霜。”   只剩下旁边这男人了,尤一只听他们叫他阿喻阿喻,还不知道他全名叫什么。   “阿程,”他靠在了椅背上,没有介绍自己,而是喊了程铮鸣一声,“今天那装着雪糕的泡沫箱里有一条毛毯,你放哪了?”   程铮鸣眨了眨眼睛:“扔了啊,不是你让我扔的吗?”   贺凉喻:“……”   他迎接着旁边一双眼里写得明明白白‘你摊上大事了打算怎么解决’的女人,揉着太阳穴闭上了眼睛,心想他是不是可以长得再凶一点。   有生之年,他居然遇到了敢碰瓷他的人。   **   接下来的火锅就在有些尴尬又有些和谐的氛围中进行到了尾声。   夏笙看着坐到了心上人旁边却默不作声的尤一,心里有些着急,怎么拱一下动一下的,刚才不是还看她挺主动的吗。   真是急不死皇帝急死太监。   “刚才我还跟一一说了你们大一传遍全校的丰功伟绩,所以当初改造了电线和插座,最后撸起了螺蛳粉的大神是谁呀?”   姜禹朝贺凉喻抛了个眼神:“就那位,坐你隔壁的隔壁的那位。”   尤一哇了一声,小脑袋往右一转,用星星眼一脸崇拜地看着贺凉喻。   作为一个文科生,尤一不明也不觉厉,但她知道,心上人的场,是一定要捧的。   “这声哇太假了。”贺凉喻不知怎么看出了她眼神里的不真诚,嗤笑了一声,伸出修长的食指抵上她的太阳穴,将她脑袋往左边轻轻一推。   将那道虚头巴脑的假笑给隔绝开来。   “改插座的人是我,但吃螺蛳粉的是大熊。”   倪霜有点迷茫:“大熊是谁?”   一旁的初默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立即伸出颤巍巍的手拿起了筷子:“哎呀大家聊得也累了吧来一人一只鸭脚补补脑……”   尤一:“……”   他在慌张些什么。   盛嘉音捏了捏他的耳朵:“好了好了,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男子汉大丈夫敢姓就敢应。”   说完,她就笑眯眯地朝带着满脸求知欲的舍友们解释道:“大熊就是他,他姓熊。”   倪霜依旧有点迷茫:“姓熊就姓熊呗,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   还是尤一的一休小脑袋转的最快,默了半秒,才咬了咬唇,犹豫着望向几乎将头埋进火锅里的男人:“所以你全名叫,熊初默?”   倪霜刚抿了一口啤酒,一下没忍住喷了出来。   夏笙哈哈哈哈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才朝他拱手:“哇失敬失敬,二姐夫你跟光头强熟吗,帮我要个签名呗!”   初默:“…………”   反正到最后散场的时候,大家好像都喝多了,几个女生东倒西歪地走在前面,相互搀扶着出了包间的门。   已经到了八点多,火锅店里也聚起了不少的人,有一桌男的看见包间里走出来几个看似醉醺醺的女人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相互递了个眼神,就勾着笑站起身朝她们走了过去。   “小妹妹……”其中一个长得痞里痞气,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链子的男人选择朝看起来最温顺无害的尤一开口搭讪。   尤一其实没喝酒,她从头到尾喝的唯怡,脸上的红晕主要是被火锅的烟熏得。   听到这人语气轻佻地一开口就叫她妹妹,她有些不快地蹙了蹙眉。   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应了一声:“请问有什么事吗?”   金链子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就看到一只大掌搭在了小妹妹的肩膀上,将她往后一带。   他顺着这条长臂往上看,仰着脖子望到顶,一张带着戾气的脸近在咫尺,面色不善,居高临下地用眼角睥睨着他。   “你找老子女朋友有事?”   “……”金链子沉默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直到骇人的气压因为距离的拉远而减弱了一些,他才弱弱地开口。   “小妹妹,你知道洗手间怎么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贺大少【冷笑】:呵   金链子【QAQ】:嘤   尤一【星星眼】:心动,心动   本章又名【不知道怎么追汉子的时候就越级碰瓷吧】【毛毯不是九代单传的但我的可爱是】【我不做嘴角上扬是因为要帮你吓跑流氓】 第4章 四块都不给我   将盛嘉音扔给了初默,又将那真的喝醉了已经几乎站不稳的两女生甩开,让她们互相抱在一起之后,贺凉喻才拎着尤一的领子出了门。   “‘请问有什么事吗’”他掐着嗓音学着尤一刚才软绵绵的语气,又不耐地低头看她,“你没看出来那人对你有不良企图啊?”   尤一愣了一下:“我看出来了啊。”   贺凉喻眉头轻挑,哈了一声。   合着这小羊羔也不傻,心里什么都知道。   看着她似乎要挣扎着将领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他忍了又忍,还是有些不爽地开口:“那你还回应他?”   尤一感觉到自己的两条小短腿只有脚尖在点着地,整个人几乎都要被他给提起来了。   她一边苟延残喘试图维护着小矮子的尊严,一边抬头看他:“不是有你吗?”   贺凉喻用另外一只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沉着声音提醒她:“我不会每次都在你身边的。”   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这整个宿舍的女生,居然齐齐喝醉,留下一个看起来最好欺负的镇场子。   还能不能愉快撸火锅了。   “你是我男朋友,你不在我身边要在谁身边?”   贺凉喻:“……”   他才发现眼前的小羊羔竟然误会了什么:“什么男朋友!我刚才那么说,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来罩着你。”   尤一的肩膀一下就耷拉了下来,她还以为自己人生第一次心动,还没有出师就大获全胜了呢。   “我以为你想通了。”她语气有些失落。   “……想通什么?”男人怔了一下,表情难得有些迷茫。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耐心地解释:“我的九代单传小毛毯,我以为你想通了,愿意以身偿债。”   短暂地发愣半秒,贺凉喻突然像碰到了烫手山芋一样,丢开她的领子转身就跑。   尤一看着他的背影,鼓起腮帮子,慢慢地理着衣领。   结果男人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背对着她站在几米开外静立了半晌,又迈着长腿折返回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   尤一两眼冒光:“你想通——”   “闭嘴。”男人拧着眉暴躁地喝了一句,伸出右掌再次揪住她刚整理好的衣领,拎起她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千杯不倒·夏后一步回到了宿舍,看到她已经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的时候,表情很是恨铁不成钢:“小一啊你太辜负我的良苦用心了吧,姐姐我故意装醉给你们制造机会,你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尤一呵呵笑了一声:“他直接就送我回来了。”   虽然男人这送的方式有点难以描述,并且到了宿舍楼下之后就丢下她一言不发再次跑了,但她还是愿意把这个行为形容成。   送。   倪霜看她这傻乐的样子,俨然是已经对贺凉喻一见倾心再见想成亲三见已经在考虑孩子叫什么名,摸着下巴叹了两声:“一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看着乖乖软软害羞到不行的小仙女,一旦动了凡心,就加足火力变成神舟七号飞速发射升空。   想到男人拒之千里的模样,尤一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但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虽然说送了她回来,但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多说。   夏笙揪了揪她头上戴着的兔子发带的耳朵:“没关系,只要功夫深,大神自己送上门!”   她又信誓旦旦地拍了一下倪霜的胸口:“更何况这不是还有咱们吗!咦霜霜你的胸是不是又平了一点好像从A变A-了……”   倪霜一手肘敲了回去:“夏笙我敲你来来。”   尤一看着在寝室里开始干起架来,似乎真的喝多了的两人,唇角含笑,同时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男神没送上门之前,她先主动一点吧。   **   贺凉喻他们是软件工程专业的,虽然已经大三了,但专业课还是安排得满满的。   也就是他们期末考试要复习的东西非常多多多。   但那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有一个404宿舍汉子们迈着大长腿也无法跨过的坎,排在了期末考试之前。   程铮鸣踹了一脚趴在对面几乎已经昏昏欲睡的姜禹,晃了一下手中的空瓶子,又仰头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   姜禹半睁着眼睛看了他一会,才反手从椅背上挂着的书包里掏出一瓶水丢给他。   背着书包来到图书馆角落的尤一,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看到他们的相处模式,她瞬间大气都不敢出,就害怕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影响到这堆大神复习,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贺凉喻身边,小心翼翼地拖开椅子坐下。   贺凉喻整个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一大早贺青黛就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考完试,还说暑假的时候可以帮他安排一个实习。   他就跟她说自己暑假已经有安排了。   当时他不知道贺安南就在旁边听着。   直到听到贺青黛轻呼了一声,他心跳乱了几秒,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那头就传来了那几百年如一日冷酷的声音:“你能有什么安排?就是到处吃吃喝喝玩玩,都马上要步入社会的人了还不知道为自己将来规划……”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只朝电话那头回了一声冷笑,就把电话掐了。   规划?   他倒是有脸说这个词。   没错,他是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从一个两手空空的毛头小子,变成今日跺一跺脚Z市都要抖三抖的商业大亨。   但最后规划规划着,把整个家都给规划得四零八散。   正想得烦躁,他感觉到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这位置空大半天了,桌上就只放着一本书,他还想着是哪个傻逼起了个大早来占了个座位之后又回去倒头大睡了。   拧着眉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双圆碌碌的眼睛。   看到他望过来,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又弯成了一道月牙。   “……”   额角青筋跳了跳,他掀起眼皮朝对面和盛嘉音你侬我侬了一个早上的初默递去一个锋利的眼神。   一米九的大汉冲他憨憨一笑,在纸上唰唰唰不知道写了啥,朝他这边一甩。   尤一正乖乖地从书包里掏出书来,丢过来的那张纸这么巧轻飘飘地落到她面前,她不经意地看过去,看到最底部写了一个英文单词。   “suprise!”   字母缺陷并不影响一个人的阅读能力,所以第一眼尤一就看明白了的,是“惊喜”的意思。   顺着那最后一个单词往上一看,她看到了其他不同的字迹,全都是如同鬼画符一样的草书,统统都是英语。   “coffee,tea,or me?”   “Baga.”   …………   “WC?”   “OK.”   …………   “beauty!8 oclock!”   “Wow!”   …………   “fish xinqingbuhao?”   “biereta.”   尤一看得很是茫然:“??”   What are they弄啥嘞?   特别是最后两行,她自认英语不差,但怎么都读不懂那是啥单词。   她攥着那张纸递到贺凉喻面前,在他头也不抬接过去的时候,仰着脑袋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他。   好心人啊可以给她解释一下吗?   贺凉喻扯了一下纸,发现没扯动,皱着眉望过去,就看到了她一瞬不瞬的小眼神。   他本来是不想管的,但那道视线实在是太炙热了,他手上的白纸还被轻轻扯了一下。   盯着那水葱般的指根望了一会,他才不耐地轻声开口。   “他们马上考四级了,互相约定必须要用英语交流,谁先破例谁请大伙吃饭。”   尤一:“……”   据她对心上人以及心上人的好基友展开的深入调查,他们好像跟自己一样,已经大三了。   还在考四级吗?   看这情况,形势还有点不太妙。毕竟通过昨晚的火锅,她已经知道心上人的好基友,全都超级能侃,聊个五毛钱的天能嗑一地瓜子壳那种。   现在,看看这几个可怜的娃,一说起英语来就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跟卡带似的。   估计要憋坏了。   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他们一会,尤一挺直腰杆翻开了书,正要享受和心上人坐在一起复习的时光。   她突然愣了一下,重新拿起那张被贺凉喻丢在一边的白纸。   既然那几人都是用傻瓜英语交流的话,那最后两行肯定不是什么深奥的单词。   重新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她心中一颤。   贺凉喻本想着尤一来了就来吧,坐自己身边就坐吧,反正自己当她不存在,不搭理她就是了。   结果那小女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落枕了,看一会书就往他这边望一眼,看一会书又往他这边望一眼。   这就算了,表情还欲言又止的。   看到自己抬起眼瞥向她,还会欲盖弥彰地立即转回去,盯着那已经很久没翻过页的书发呆。   怎么知道是发呆?   废话,她定定地坐了半天,睫毛都不带抖一下的。   啪地一下将书扔到了桌上,他也不管其他人因着发出的响声而投过来的眼神,直接站起身拎着她的领子,推开旁边的玻璃门,走到了旁边的小露台处,又反脚踹上了门。   “你到底在干嘛?”他放开了她,双手环胸,微眯着眼看她。   尤一低着头,脚尖一下一下地在地上蹭着,只露出一个发旋朝着他。   发旋慢慢地左右晃了晃。   呵,这会倒不说了,他冷笑一声。   刚才不还一副闪烁其词的样子。   “有话就说,别老是瞅一眼停一下,那眼神看得我瘆得慌,整得我跟上街晃悠的通缉犯似的。”   他话音刚落,小发旋突然消失了,尤一抬起头来,将手平举到胸口,手心朝上,白嫩的指尖向着他。   他愣了一下,半垂着眼朝上一望,少女睁着一双幽黑湛亮的杏眸,眨巴眨巴着看着他,开口时像是带着软软的微风。   “Would you like some candy?”   贺凉喻视线微微下移,看到那小小软软的手心上,躺着一颗红色的,有个朝他笑得很傻的小人的,旺仔牛奶糖。   **   看到贺凉喻气势汹汹地扯着尤一出去,程铮鸣有些着急了。   说实话他对尤一这小姑娘印象挺好的,而且也觉得贺凉喻对她有些不太一般。   不见昨天晚上一声不吭就甩下大部队,扯着人小姑娘单独走了嘛。   谁知道这小羊羔这么倒霉正好赶上了贺凉喻心情不好,来当了炮灰。   看到贺凉喻面色不善地看着对面的少女,而少女低着头丧气满满,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程铮鸣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也站了起身,想要过去劝一下和。   还没走到门边,他就看到低着头的小羊羔悄悄将手伸进了右边裤袋里,在里面掏了一会。   然后跟变魔法似的给对面一脸不耐的男人递去了一颗糖。   对面的男人弯长的黑睫眨了眨,嘴角微微抿起,侧着头看了少女一会。   然后伸手将糖接了过去。   “…………”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之后,他低头看着姜禹,有些不能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禹长长呼了一口气,将手上的笔甩到了桌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露出轻松的笑容。   “现在是你要请大伙吃饭的情况。”   程铮鸣有点迷茫:“??”   “呀呀呀老子忍了一早上特喵的快要憋坏了等阿眠请吃饭之后咱就别再自虐了不要再打这种赌了好吗!”身后的初默跟说绕口令似的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   顾及着还在图书馆里,他声音还很小,但程铮鸣依旧能从这轻声细语里,听出来那浓浓的兴奋之情。   程铮鸣:“……”   他扭头看了一眼恢复到风平浪静已经开始并着肩站在露台上一人剥开一颗糖准备开吃的二人。   ……我屮艸芔茻?   作者有话要说:   程狗:为什么你们吃糖,我吃狗粮,还得请大家吃饭? 第5章 五块都不给我   随着上课铃声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坐在阶梯教室后排的尤一托着腮帮子歪头看着讲台。   这是新闻事业管理这门课在本学期的最后一次课,年过半百的老师端了个小板凳坐在讲台边,扶了扶老花镜准备开始慢条斯理地给他们画重点。   直到老师已经差不多把整本书给念了一半,她摊开的书上,依旧一片空白,手头握着的荧光笔的盖子也并没有打开。   她在发呆。   那天男人将她拖了出去之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就掏出了一颗糖给他。   她其实没报多大希望男人会接受她的心意,但她当时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谁知道,男人居然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然后跟她并肩站在一起,面无表情地将糖吃完了。   虽然吃完之后,又一声不吭地面无表情离开了。   但这是不是一个飞跃的进步了呢?她和心上人之间,已经开始有来有往了哦。   投我以阿毛,抱之以阿旺。   说到有来有往,她又蹙紧了秀眉,思考起一个严肃的问题。   两人要继续来往,总得有个媒介啊。   但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她要加到心上人的微信,似乎有点悬。   他似乎还是不太喜欢搭理她。   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说二话就同意自己的好友申请呢?   正兀自苦恼着,课间铃打响了,她正想跟夏笙深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只听啪嗒一声。   她的桌面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软白大包子。   “一不小心买多了一个,吃不完。”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她左边响起。   她侧目望过去,刚才坐她旁边的女孩估计是有事走了,此刻位置上换成了一个星眉朗目的大男孩,正冲她笑得一脸灿烂。   “……可是我吃过早餐了。”她看着桌上的包子有些苦恼。   可能是知道她家里穷吧,跟她同一个班的林昱桁会经常找各种理由给她送东西吃。   有时候是胃口不好吃不下,有时候是买一送一,不要白不要。   更多时候,就是像今天这样瞎扯淡。   买个包子而已,谁会这么不小心买多一个,所以她知道,林昱桁就是因为她家里穷,想着能够在其他方面帮补一点。   可是……吃着沈知是做的包子长大的她,在外面一般不吃包子。   “谢谢啊,我把钱转给你吧。”看到自己开口拒绝之后,男孩面上流露出的失望之情,她又有些不忍,将包子揣到了手上,拿起手机打开支付宝,将钱转了过去。   看着转账界面,她扬起眼,突然咦了一声。   没有注意到林昱桁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加好友的方法。   “夏夏,重点帮忙记一下,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哦。”她拍了拍冲她挑眉挤眼笑得有些促狭的夏笙的肩膀,拎起书包站了起来之后,顿了顿,又将手里的包子塞到她手里。   “这是谢礼,不用客气哦。”   看着已经开始解开袋子准备开吃的夏笙,以及匆忙摆了摆手就甩给他一个背影的尤一,林昱桁:“…………”   “下次不要再不小心买多一个了,咱一一不喜欢吃包子。”夏笙朝他笑了笑,话里有话。   她们一一喜欢吃跳跳糖,一含进嘴里要蹦迪炸毛到天亮的那种。   **   贺凉喻刚走过操场,就看到不远处坐在长椅上慢悠悠地低头拆着快递的女孩。   她好像做什么都很慢,走路也是,那天自己拎着她回宿舍,她两条小短腿用尽全力加了速,也还是跟不上他。   到最后她干脆跟无骨的棉花糖一样,软软地黏在他身上,由着他拖着自己走。   做事这么慢的她,今天怎么这么猴急,还没回到宿舍在路边就开始拆快递了。   出了一会的神,他才反应过来。   她拆快递关自己屁事,他是不是有点管太宽了。   迈着长腿加快了脚步,他试图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   “呵呵!”他听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冷笑。   呵你妹。   “娘娘!”他听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骂娘。   你才娘。   “吁——”他听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在叫停一匹马。   “……你他妈在骑马呢?”他终于忍不住了,走到连喊三声普通话似乎不太标准的少女旁边停了下来。   尤一笑吟吟地抬头看他,又拍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好巧哦,坐会吗?”   贺凉喻:“……”   坐什么坐,他回宿舍拿本书之后还要回图书馆继续复习呢。   “大夏天的你在这蒸桑拿?”   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扭头望着旁边已经打开了盒子的少女。   女孩垂着眼将手伸进了快递盒里,依旧只留给他一个小发旋。   “我忘记带钥匙和手机了,进不去宿舍,闲着无聊在这拆快递玩一下。”   ……笨死了。   贺凉喻哼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启嘲讽技能,就看到她从盒子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床小小薄薄的——   碎花小毛毯。   “……”   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觉得这姑娘出现在这里并不简单。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没说完,他的袖子被一只手扯住了。   “你有五块钱吗?”他愣愣低头望去,一双乌黑漆亮的眼映入眼帘。   尽管轻轻锁起了眉,他到底还是没甩开她的手。   看到他不出声,那双星眸弯了弯,冲他扬了扬手中的一张小卡片:“这里说签收后两小时内发20字以上好评到掌柜微信的话,可以有五块二的微信红包哦。”   贺凉喻稍稍抬起眼帘,望着那带着二维码的红色小卡片,眯了眯眼睛。   他很少网购,所以关于各大电商的各种套路,他知道的并不多。   但他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从宿舍的垃圾桶里,看到过类似这种小卡片。   “你要我发20个字给掌柜?”他大概明白过来,啧了一声,从裤袋里掏出了皮夹,“这么麻烦,还不如我直接给你。”   软白的小手拦住了他的动作:“不行,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你就当帮我个忙,还能赚两毛钱哦。”   贺凉喻:“…………”   谁稀罕。   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的手机,尤一打开微信之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的聊天列表。   【清纯男大学生激情网聊】   【姜太公钓鱼】   【熊大】   【车仔面】   【姐】   ……   毕竟是别人的手机,她也不好看太肆虐,虽然对那有四个人的群名感到有点好奇,但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开右上角的扫一扫,扫了一下卡片上的二维码。   贺凉喻视线在屏幕上懒懒扫了一眼,正想开口让她自己编二十个字,他才没这功夫想文案。   结果,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屏幕顶端那长到几乎要挂不完的微信名,沉默了很久。   【江南毛毯厂批发代发黄鹤】: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   唇瓣动了动,他正想开口说什么,就看到小女人拇指飞动地在键盘上打了起来。   “宝贝非常棒超级可爱抱起来软软暖暖好喜欢呀”   一长串字,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她打完之后直接点击了发送。   “……………………”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拿回手机之后,大拇指蠢蠢欲动:“我现在可以删掉他的微信了吗?”   尤一将碎花小毛毯塞到他怀里,拿着包装袋和快递盒蹭蹭蹭地跑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扔掉之后,才跑了回来。   “当然不行啊,掌柜都没给你发红包呢!哦,或者说你想让我欠你五块二,要我加你微信还给你吗?”   贺凉喻:“……不是。”   小姑娘点了点头,这才笑眯眯地从他的皮夹里抽了一张紫色钞票,又朝自己挥了挥手:“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去看看宿舍有人回来没,先走了哦!”   贺凉喻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皮夹,怔怔地看着远去的少女。   依稀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一【真诚】:虽然打的这么流畅20个字不多不少但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预谋   贺凉喻【面无表情】:你特么就是欺负我不上淘宝 第6章 六块都不给我   贺凉喻一开始以为那姑娘是想让自己把掌柜发的五块……二毛钱转给她,然后趁机加上自己微信。   但当她拿着五元钞票跟一只小兔子一样欢快地蹦走之后,他望了一眼此刻在聊天界面最顶端的【江南毛毯厂批发代发黄鹤】的头像,失神了好一会。   那是一张看上去就很大富大贵的牡丹图,上面还用白色字体写了一串号码。   号码前面有几个小字。   【加盟请联系:13XXXXXXXXX】。   “…………”   但这朵牡丹花很快被刷下去了。   【清纯男大学生激情网聊】:车仔面:@HLY 你拿个书要去一个小时啊!   【清纯男大学生激情网聊】:车仔面:你再不回来老子把你书扔了,把位置让给那个想要勾搭我的美女坐啦!   勾搭……   他面色平静地抬起头,看着小羊羔消失的方向,眼神一瞬间变得错综复杂。   他真的是想太多,自恋过头了吗?   【HLY】:不回去了,你扔吧。   【车仔面】:我日你干嘛去大保健吗为什么不带着你的小可爱!   【HLY】:因为老子不用考四级。   【车仔面】:…………   被那女人闹了这么一出,他确实是没有想要回图书馆的欲望了,扒拉了一下头发,他顿了顿。   最近忙着复习,头发都很久没有打理过了,鬓边的发丝扎得耳朵贼痒。   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去剪个头发吧。   **   来到了经常光顾的理发店,毫无意外里面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圈人。   这是Z市比较有名的几家理发店之一,贺青黛在这办了个年卡,他之前跟过来一次,觉得那安迪老师手法不错,从此也就固定在这剪上了。   尽管是会员制的理发店,但会员也分三六九等,而贺青黛办的,应该是最高等的那一种。   因为每次他来,不管人再怎么多,安迪老师都会丢下手上的头,给他优先插个队。   结果今天安迪看着招待小哥领着他走进来,表情有些为难:“啊贺先生你来了,可能需要你等十分钟哦,我这边还有一点收尾工作。”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没关系,你先弄,我不急。”   本来按正常流程走他应该要提前三天预约的,突如其来地到访,等一会也很正常。   大马金刀地靠在沙发上,他又掏出了手机,无聊地翻着微信。   略过了上面程铮鸣等人知道他不回图书馆之后铺天盖地的干嚎,他漫不经心地往下滑,在富贵牡丹花处停了下来。   点进去一看,除了对方的那句验证消息之外,就是自己发过去又长又骚还不带喘气的二十个字。   大拇指无意识地敲着屏幕,他抬起头看了一下时间。   都过去大半个小时了,对方还没把红包发过来。   别是个骗好评的骗子哦?   “哎呀哎呀!我都说了要托尼来帮我弄,你看看你看看,我要的就不是这种效果啦!”一个带着不满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不是,钱老板,您看这多时尚啊,黑发中带着一点银,稳重中带着一点不羁,一出门甩一甩晃一晃,那可是要迷倒万千少女的呀!”   “我一把年纪了要迷倒万千少女干嘛啦!跟你说了多少次我不要时尚不要时尚,我就是要挑染最沧桑的那种白发,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贺凉喻被吵得有点心烦,皱着眉头朝那边看去,透过镜子看到了一张围着围兜,尽管鬓边闪烁着几丝银光但仍旧显得精神矍铄元气满满的脸。   当然,此刻那张脸跟他的声音一样带着不耐:“你给我弄成这样我要怎么给我女儿交代啊?”   安迪在Z市也算是小有名头,不少上流人士和明星都会点名找他做造型,也算是有点地位的人物。   贺凉喻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无奈到极致又不敢发脾气的憋屈样子:“抱歉……您要是觉得不满意,咱把这次账单免了怎么样?您消消气,我再送您一个面部抗皱护理套餐……”   谁知道那男人听了之后脸色变得更加不快:“抗什么皱,我要沧桑啊,你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急死我了真的是……”   “安迪,你先忙别的吧,让我来。”一道声音插入到两人中间去,贺凉喻认出来那是这里的合伙人托尼老师,基本上已经不出山接活了,贺凉喻也是偶尔才见他来几次店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的错,您大驾光临我没有及时亲自接待。”托尼弯腰陪着笑,“我来给您重新改一改效果,保证满足你的要求,好不好?至于面部护理套餐就留着等下回您夫人来的时候再做,如何?”   那白胖男人这才轻轻哼了一声,重新安安静静地坐得端正,又抬起手一脸认真地比划着:“白头发的位置也不要有太大偏差,最好是比以前多一点点又不要太明显那种。”   “我知道的。”托尼老师爽快应了一声,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朝心里不忿的安迪摆了摆,示意他先走开。   “我真的是……弄不懂现在的中老年人口味。”安迪鼓着一肚子气过来请他入座,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还不敢太大声,就唯恐那男人听见。   贺凉喻扯了扯唇角,没有多加评价,只是在耳朵上方比了个手势:“剪这么短。”   **   拿到了心上人的微信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的尤一憋着一口气小跑回到了宿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直到钻进了被窝里,她才敢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夏天|衣服薄,天知道她刚才多怕贺凉喻会看出来她兜里其实是揣着手机和钥匙的。   重新开机之后,她颤着手打开了微信,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只喷火霸王龙的头像给置顶了。   霸王龙底下是给她连发了几条消息的夏笙:   “小可爱,你头像这朵人间富贵花是怎么回事?”   “Hello?本人?”   “盗号的朋友您好我没钱我跟她不太熟转账什么的不要找我谢谢。”   尤一回了一个【分手吧有事漂流瓶联系】的表情包过去之后,又迅速打开了贺凉喻的朋友圈,发现对方设置的是三天可见,而有且仅有的一条朋友圈是今天发的——   “转发这个电饭煲,就能把朋友圈里转发的锦鲤都给炖了。”   配图是某著名品牌电饭煲图。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底下的评论。   为了刺探军情,她早就已经把程铮鸣的微信给加上了,此刻能看到他在底下吼成了马景涛。   “贺凉喻X你大爷!老子刚转发锦鲤保佑明天四级必过!!老子要去跟宿管阿姨举报你,没收你的电饭煲!”   尤一:“……”   心上人和几个舍友,似乎每天都在互相伤害中。   点开了聊天界面,尤一打打删删来回了很久,人生头一回跟人聊天这么紧张。   她觉得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说,这样贺凉喻肯定会产生怀疑。   但也不能直接把红包给发过去,这样的话他收到红包铁定就会把自己给删了。   又停顿了两分钟,她才编辑了一句话过去。   “亲,看到你在旺旺上说要换货,那返现红包需要你换了货确认无误后才能发哦。”   顶端很快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尤一大气都不敢喘,等了几秒钟,才等到他的一个简单到不带任何标点符号的字。   【HLY】:嗯   捂着胸口平缓了一下呼吸,尤一决定给自己的心上人改一个备注。   盯着屏幕想了一会依旧没有头绪,她便试着在键盘上输入HLY三个字母。   然后,选择了第一个跳出来的联想词。   【我的好丽友】。   做完了这一系列事情没到一分钟,夏笙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一啊一,你在哪啊!!”   她眨眨眼:“寝室啊。”   “啊你赶紧来后门小公园,出大事了!哦对了我床底柜子里有两根棒球棍你给我一起拿过来!赶紧啊!!”   “……”   尤一望着已经挂掉的电话怔愣了半分钟,才撅着屁股在夏笙说的柜子里掏了一会,挖出了两根已经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的木质棒球棍。   这好像是她大一的时候看上了一个棒球社的学长,雄赳赳气昂昂地买来打算混进社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结果还没进军就发现学长性别男爱好男,大醉了一场之后就将爱意和两根棍子一起在床底搁浅了。   现在夏笙让她拿着这筷子兄弟重出江湖,肯定不是打棒球这么简单。   但想起她那焦急的语气,尤一也没有时间想太多,拿起纸巾粗糙地在上面擦了擦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   Z大后门小公园里,靠近边际围墙的地方,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的六角亭上,两拨人分列两边正面红耳赤地对峙着。   “林埔你他妈是不是老子每看上一个女的你都要撬一遍!”初默朝对面挖着耳朵一脸不耐的的肤白男人吼得撕心裂肺,说着说着哀上心头,撸起袖子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又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关我屁事,你自己管不好自己女人,老往我身上贴,这能怪我吗?”那小白脸呵了一声,平举双手搭在身后的扶栏上,笑得一脸欠扁,“你有时间在这吼,还不如擦亮眼睛争取下一个会更好?”   “妈的……”初默实在是忍不住了,又急又怒地开始抽噎了起来,“枉老子一直当你是兄弟,结果我喜欢一个女的你就去勾搭一个,好不容易老子写了几十封信追到了音音,你居然又去骚扰她,你就是,就是欺负老子……”   旁边的程铮鸣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面色阴沉地上前一步:“他妈的说这么多废话干嘛,你一名花有主这傻逼就来松土,这他妈能忍还有啥不能忍?”   姜禹也扭着手腕开始活动起筋骨,磨了磨后槽牙:“正好最近复习得心烦气躁,干脆干一架舒缓一下心情。”   尤一在小公园里兜了一圈,来到亭子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见着双方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她将视线投向了一直默不作声表情看起来最冷静的心上人,就期待着他能在从中劝和一句。   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架是不好的呀!   结果剪短了头发整个人显得更加锋锐暴戾的心上人继续在原地静止了半秒,就如同一道小旋风一样刮了出去。   “说这么多干屁啊,直接上啊!”   心上人.jpg瞬间变成了心上人.avi.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久之后,好丽友和钱富第一次碰面   好丽友:我之前见过伯父,他当时在理发店染头发   一一:哦我爸这个人爱美的很,去把白头发盖一下也正常啦   好丽友【欲言又止】:…………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是去盖住黑头发…… 第7章 七块都不给我   尤一从来没有见过人打架,从小到大,钱富和沈知是甚至都没在她面前吵过架。   夫妻同林这么多年,两只小小鸟之间肯定是有摩擦的,但也许是顾及到自己,不想让她看到,反正这么多年,她顶多是看到沈知是生了气之后黑着脸不让钱富进房间睡觉。   然后钱富会深更半夜惨兮兮地蹲在主卧门口唱“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十一二点不能回房”,大概唱上个两三遍,沈知是就会黑着一张脸重新打开房门,把他放进去。   尤一甚至觉得这不算吵架,而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种情趣。   如今看着两拨人在公园里面厮杀,这简直就是颠覆了她人生里的认知,特别是其中身着红色衣服的贺凉喻,一参与进去就成了其中的MVP,手肘一起反脚一踢,对方几个看着高壮其实是虚胖的男人立即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呻|吟起来。   尤一不知怎么有一种感觉……对方的几个小弟好像并不想打架,故意上前来挨他们一脚,然后摔地上碰瓷。   当然不是心上人不厉害的意思。   毕竟贺凉喻顶着那张凶狠的催债脸冲上去的时候,即便手脚挥斥间用的是赤手空拳,也能够显露出一种在战场上杀破狼的霸气。   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比她还姗姗来迟的夏笙和盛嘉音后脚一步也来到了亭子边,看着此情此景,盛嘉音尖叫了一声,抖着嗓子喊了一句:“你们别打了!”   理所当然地没人理她。   夏笙捏了一把尤一的小胳膊:“啊一一你咋来得比我们还快……”   尤一看她急得快要哭了,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慰着:“我在公园里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你们,还没打电话给你就看到他们聚在这打起来了。”   顿了顿,她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听起来好像是跟音音有关系?”   盛嘉音眼角发红:“我也不知道,那小白脸我连名字都不知道,大熊看到他过来跟我说话,就直接跳起来扯着对方的领子跑了,我追都没能追上……”   “一一,现在咋办啊……”她呜咽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待会不小心打出个缺胳膊少腿的,所有人都要完,肯定要受处分的……”   尤一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看着他们越打越凶,甚至程铮鸣几个人都杀红了眼的样子,而初默则是抹一把眼角踹一把别人的屁股,还专挑对方那挑事的小白脸踹,把对方的星星之火激得几乎可以把整座亭子给燃起来。   “我草你妈你个臭熊你再踹我屁股试试看!”   “我就踹你怎么了,你有种举报老子吃螺蛳粉怎么没种挨揍了!”   “你个煞笔你们那味儿熏得我们寝室的衣服一周都是一股酸笋味我跟宿管阿姨反映一下怎么了嘛!”   “放屁咧你们脏衣服一个礼拜都不洗发酸发臭关我们寝室的螺蛳粉屁事啊!”   “……………”   尤一这才知道,两拨人之间的怨气由来已久,也许这就是一出因那个电饭煲所引起的惨案。   怎么说也是自家心上人改造插座改出来的血案,尤一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咬着唇左右无措地望了一眼,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辆旧到发灰的三轮车,靠着墙连锁都没上,估摸着破到卖废铁都费劲,不怕人偷。   尤一的目光下一秒就看上了那车头挂着的白色小喇叭,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将小喇叭从车上扯下来。   然而当她咬着牙鼓起劲扯了一下,居然没能扯动,脚下甚至还趔趄着打滑了一下。   看起来车主不怕车子被偷,倒是怕上边的小喇叭被人偷了,拿了一根小铁链将喇叭和把手锁到了一起。   她跳着脚望了一眼那边愈发弥漫的尘嚣,那群已红了眼的年轻人已经杀出了亭子,互相压着在地上挥拳痛揍。   没有时间多加思考,她长腿一跨,直接跳上了车,踩着小三轮咯噔咯噔地就往那边开了过去。   顺便开始捣鼓起挂在把手处的小喇叭。   她一边得留意着路况,还得分神来捣鼓喇叭,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类似开关的东西,她往下一按,就想要凑到扩音处大吼一声别打了的时候。   一声刺耳的滋拉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全国人民耳熟能详的台词颤巍巍地响了起来。   “回收旧彩电冰箱空调电脑,收热水器……”   尤一:“………………”   虽然声音不是自己理想的那样,但效果还是显著的,那喇叭吼起来的时候,振聋发聩,公园附近四海八荒的居民都能听见,吼得扑腾在地上互相揪着领子苟延残喘的众人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   盛嘉音和夏笙赶紧趁着这个停滞的时间凑了上去,将初默几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着那将三轮车骑成了风骚的S形的小羊羔,贺凉喻往被自己压在底下的人肚子上又抡了一拳,才撑着地面飞身而起,侧了侧脑袋看她:“你干嘛?”   这女人显然不太会骑单车,只是用两条腿在地上快速踩着试图增大摩擦来减速,贺凉喻额角青筋跳了跳,就想要走到她面前将车子拦下。   结果少女突然大喊了一声:“呵呵呵呵你快蹲下!”   那被他抡了一拳的瘦高个在原地蜷缩着打了个滚,继而一跃而起,捡起地上的一块带着尖角的石头恶狠狠地朝贺凉喻走了过去。   而贺凉喻此时此刻正看着尤一,背后完全留给了敌人。   听到尤一的话,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下一秒就往下一缩,半跪到了地上。   头顶呼啦一下,一阵风声传来,他余光似乎瞄到什么长条形的棍状物体朝他身后掷了过去。   只听闷哼一声,身后传来了重重的倒地声。   他回过头去,眯着眼睛看着倒在地上明显被棍子袭击到的瘦高个,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捏着拳头:“你他妈敢偷袭——”   话都没说完,他余光看到什么东西以高速飞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下一秒右边额头感到一阵剧痛。   “………………谁他妈敢偷袭老子!!”他嘶了一声,咬着牙忍痛往右边望去。   尤一已经将车子停了下来,此刻两脚踩地,屁股依旧贴着车座,高举着手面色苍白做投降状:“我就是想着两根棒球棍一起甩过去的话,命中率会高一点……”   而且她不是叫他蹲下了吗……   **   尽管双方已经休战,但众人还是难逃警察叔叔的法网。   归根究底,还是那喇叭的声音太大了,车子的主人隔老远都听到了,扑腾着赶了回来拦住了已经偃旗息鼓的众人,并报了警说有人要偷他的三轮车。   警察叔叔一来,看到屁股还沾着车座的尤一,以及灰头土脸一看就知道之前干了什么好事的两拨人,挥了挥手就将他们全给带回了派出所。   “老子再最后重申一遍,我他妈没有要偷你那年纪比我还大的三轮车的意思!!!”   派出所的一个小办公室里,一群人高马壮的年轻小伙子几乎把房间给挤满了,顺带了一个三轮车中年主人,以及一个被指控偷车的少女。   盛嘉音和夏笙属于无关人等,只能在外面等着,进不来这审讯室。   贺凉喻用手背捂着还在阵阵发疼的额头,面色阴沉地朝三轮车主人怒吼着。   三轮车主人被他吼得退到了墙角,却依旧梗着脖子不死心地伸出手朝一直低垂着头的少女指了指:“我没说你,我说的是她……”   贺凉喻沉默了半秒,再次目露凶光:“她!也!没!有!”   那派出所做笔录的警察叔叔被他们吵得心烦,特别是看起来最壮的长了一身腱子肉的高个男人,一噎一噎地坐在椅子上嘤嘤嘤个没完,他脑袋都快炸了,不耐地将笔在桌子上敲了敲:“够了!吵够了没有!现在是两件事情,一件一件来,你们打架斗殴的靠后站,那三轮车主人和小女孩,你们先过来一下。”   贺凉喻看到坐在椅子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在听见警察喊她的时候,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抬起头的时候眼眶果然是发红的,短短的两只兔耳朵丧气满满地耷拉着,瘪着嘴往警察那边走了过去。   看着她这幅样子,贺凉喻觉得脑子更疼了,用舌头顶了一下尖锐的犬牙,他呼了一口气,提起脚快步走到了少女身边,低头看着她。   “喂。”他喊了她一声。   尤一缓慢抬起头,睁着湿漉漉的一双圆眼瞥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   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贺凉喻心想妈的老子被你天外飞仙来了一棍都没怪你啥,你倒是一副可怜到不行的样子。   以为这样对他会有用吗?   “行了行了,是我没听你的话站了起来,都怪我,你就别自责了OK?”   尤一伸出手背在眼角蹭了蹭,又摇了摇头,开口间嗓音低低哑哑:“我不是因为打到你才哭的。”   贺凉喻:“…………”   她就是说他又自作多情了一回是吗?   “这是我人生第二次进派出所,我有点接受不了,我爸知道的话肯定要哭死了。”   男人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小羊羔居然还被逮过一回:“这不是之前还进过一次吗,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次是我小学一年级回家的时候迷路了,被警察叔叔捡到了派出所。”   贺凉喻:“…………”   作者有话要说:   贺凉喻:小仙女你来人间一趟,哥哥带你去派出所看看   ps:为多次出镜的躺枪道具螺蛳粉正一下名!好吃的! 第8章 八块都不给我   “警察同志,你也看到了的,你到的时候那车子还在她屁股底下,离我停靠的地方有十几米远啊,那还不是偷是什么啦!”车主听到警察开口,像是有了一点底气,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   下一秒在贺凉喻的瞪视之下,又委屈巴巴地缩回墙角。   那警察再次敲了敲桌子:“你看看这怎么解决,我建议是私了,看你们还是Z大的学生,闹大了对你影响也不好。”   尤一小小声问他:“怎么私了?”   “看你们自己商量吧,如果能谈拢的话,那就让他撤案,我们这边自然也不会多插手。”   贺凉喻目光转向墙角的那个鹌鹑,朝他勾了勾手指:“没听见是不是,让你过来私了!”   车主:“…………”   你他妈这是私了的语气吗我觉得你是想把我一刀给嚓了。   他脚下磨了又磨蹭了又蹭,试图迈着小碎步以龟速走过去,心底还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没事的这是派出所他们不敢太过分的……”   还没走到一半,双脚就离地而起,他只觉得自己的领子被人给揪住了。   在后排等着下一轮叫号的程铮鸣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走到他身后将他拎到了贺凉喻身边:“大老爷们走路怎么跟扯着蛋似的。”   车主:“……”   “你想怎么私?”贺凉喻双手环胸,斜斜地靠着桌子,居然还是高出车主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既,既然你们那么喜欢的话,我干脆,干脆把车子卖给你们好了。”   尤一:“…………”   这个骑一下生锈的拉链滋拉发响还要抖三抖的小破车,谁喜欢啊……   贺凉喻却舒了一口气,毕竟他觉得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更何况,尤一本来就是为了劝架才会去打那辆三轮车的主意。   他应该对这件事负责。   “行,多少钱。”   “就一……”看着他掏出了钱包,一拉开的时候里面红灿灿的一沓几乎要闪瞎了他的眼,中年男人一双眯眯眼贼溜溜地转了转,闪过了一缕算计的光芒,“一千块好了,反正我也骑了一段时间,算少收你的了。”   贺凉喻淡淡嗯了一声,手都没有停顿一下,直接抽出了一摞钞票,数了数递了过去:“拿——”   一千块!!   尤一虽然单纯,但不傻,怎么看都知道是这个车主在趁火打劫。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赔偿是愿意赔偿的,但一千块都能买一辆全新的带敞篷的电瓶车了,怎么可能用来买一辆几乎都要报费的人力三轮车!   她立即抓住了贺凉喻夹着钱的那只手,往回一拉,怕拦不住男人的她,一跃而起将整个人都挂到了贺凉喻身前,扭头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车主。   而贺凉喻则下意识地抬起手环住了她的腰,还怕她挂不稳,往上掂了掂。   一连串动作把旁边的众人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小姑娘你这是啥意思啊?我都退一步同意私下解决了,你这是真的想让我告到你学校去是不是?”眼见着到手的鸭子飞了,车主觉得很不爽,叉着腰仰着头朝她吼了一声。   贺凉喻这辈子最听不得别人用这种语气在他耳边说话,当下冷笑一声,森森地掀起眼皮看了车主一眼:“你现在是在吼谁呢?”   车主:“……”他几乎要流下两行热泪。   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啊,现在的偷车贼都这么猖狂的吗!   “艾玛这咋回事怎么站了一屋子的人?”在这僵持的时刻,有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屋里的人齐刷刷地望过去,是另外一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察。   收到了一群年轻俊朗小青年的目光,她面上一红,轻声咳了一下,才朝里边做笔录的警察招了招手:“有点事情找你,出来一下。”   两人出去之前,男警察想了一会,又敲了敲门警告了一下:“这是派出所啊,你们别给我闹事,不然期末考试也别考了,全关这里给我冷静半个月。”   眼见着门要关上了,隐约有种不秒的感觉的车主伸出尔康手哭成了马景涛:“不!!警察同志!带我一起走啊!你不能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弱小无助又孤苦伶仃!!”   警察能理他就怪了,砰地一下无情地关上了门,还咔嚓着锁了两道。   “!!!”车主绝望地飞扑到门边,半跪在那里挠门:“啊啊啊啊我错了!我坦白!这车子我也是偷来的!因为没钥匙那喇叭才会挂在把手处取不下来!我不要钱了警察同志,求你把我带走关上半个月!”   怎么蹂|躏他都可以,但请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贺凉喻:“……”   他妈偷来的车居然也好意思敲诈他一千块!!   他咬了咬牙,在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背上拍了拍:“下去。”   他居然还信了,还打算直接给了!要不是小羊羔拦住了他,他估计就要傻了吧唧地当一回冤大头了。   这件事传出去的话他以后还要不要在Z大混了!   尤一看出了他身后熊熊燃烧的怒火,刚才听见警察叔叔的警告的她,并不想贺凉喻在这蹲上半个月:“不要。”   不仅如此,她盘着男人的腰的两条长腿往里紧了紧,又往上蹭了蹭。   贺凉喻:“…………”   蹭什么蹭,她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熊初默这就是你从大一开始就死心塌地跟的老大?我以前还不知道你图啥,现在看是图他人傻钱多吧!”   那自打进了派出所就没开过腔的林埔突然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旁边的几个小弟也是勾起唇角跟着露出狞笑。   贺凉喻几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估计是没人回应导致氛围有些尴尬,林埔继续干笑了几声就停了下来,朝自己指了指:“看在旧识一场的份上,你要是现在回头是岸,哥还是会接受你的。”   初默愤愤然地犟着脖子开口:“回你妈!老子单身到现在都是拜你所赐!你就见不得我好!就算阿喻人不傻钱不多,我也不会回去你身边!”   “我屮你真以为老子闲着没事做啊!老子是看不得你太傻逼被人骗!你大一的时候喜欢的那个韩蕾蕾,你知不知道她有个外号叫什么,集邮册!她要在第一学期集齐每个学院的人做她的男朋友!你呢,看人家勾勾手指就屁颠屁颠过去了!还有后来那个李梅梅,她每一任男朋友都被她哄着去借了校园贷,大家都知道只有你自个傻逼兮兮地往前凑,我看你就是被这人傻钱多的给传染了!”   “……那也轮不到你管,我就是喜欢跟着人傻钱多的你管得着么!”   人傻钱多的贺凉喻终于忍不住了:“……你们都他妈给我闭嘴!”   尤一听着听着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从早上开始,她就觉得这两拨人之间也许存在着一个美丽的误会:“林同学,其实你也是喜欢熊同学的吧……”   她嘴里的喜欢当然不是那个喜欢,就是说从他的话里,听起来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撬熊初默的墙角,而是之前那些女的确实是别有目的想要利用初默。   既然是为了对方好,那没必要在这互相伤害了,握个手言个和出去一起撸个串,然后各回各家各自准备第二天的四级考试可好。   结果林埔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面红耳赤地在原地跳脚:“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谁他妈会喜欢这动不动就瘪嘴哭个没完的嘤嘤怪!”   “我谢谢你,什么叫也,我才不会喜欢他这种刮个三级大风就会被吹倒的小白脸!”   “你他妈说谁小白脸,老子有六块腹肌的要不要脱了衣服给你看!”   “你脱啊你敢脱我就敢看!”   “你敢看我就敢脱!”   “…………”   场面再次失控,两拨人面对面站成两排,开始互相骂着三字经。   即便身上还挂了一个尤一,贺凉喻也实在是忍不住收到的几连发人身攻击了,本来差点被三轮车车主坑了的他就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结果不仅是对方,连自己的人都要每嚷一句提起自己一句,这四舍五入之下就等于在往他脸上啪啪啪扇耳光。   “你给我挂好了!”他伸手将少女的两只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按,冷下一张脸,随手操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本厚厚笔记本就往林埔那边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去。   眼见着一场恶战即将来临,被一颠一颠带着往前走的尤一突然十分想念那个三轮车上的小喇叭。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贺凉喻!”一声娇斥中气十足,自门口传来。   听闻此声,贺凉喻手里的笔记本刚举到一半,顿了半秒,又乖乖地将本子取了下来。   “呐,你说要看看那警察都写了啥,给你。”他将笔记本往尤一身后一塞,她只觉得脖子一沉。   这男人把本子扔到了她连帽卫衣的帽子里。   尤一:“…………”   作者有话要说:   真爱一:心上人我偷三轮车养你啊!   抠门一:什么要一千块对不起打扰了请大家当无事发生! 第9章 九块都不给我   尤一努力将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想要把本子从帽子里取出来,余光就望见一个身着黑色西服套裙的女人站在门口,一双笔直白皙的腿很是晃眼,踩了个细高跟,直着腰背往门口一站,气场十足。   她顿了一下,张了张嘴巴,弱弱地喊了一声:“青黛姐……”   “姐,你怎么在这——”贺凉喻伸手握住身前小女人的两侧纤腰,往上一提就想把她放回地上去,听到她开口也愣了一下,“你认识我姐?”   尤一抬头看他,一双大眼里也是满满的讶异:“你姐?”   “不然呢?还能是我妈?”他继续着手上未完成的动作,看着女人落地之后,才松开了手。   说完之后,贺凉喻直接往门口走了过去,没有留意到小姑娘慢慢瞪大的眼睛。   尤一这才想起,青黛姐好像是姓贺没错。   看着门口那相貌上确实是有几分神似的男女,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拧着小眉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关系有点乱,让我理一理……这样的话,他跟我算是亲戚关系吗?以后登记结婚会被民政局打回来吗?”   贺凉喻看着倚着门框似笑非笑望着自己过去的女人,头发感到一阵发麻,缩了缩脖子:“姐,你听我解释……”   贺青黛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厉害了我们阿喻,我接到李所长电话的时候还不相信,还帮你解释说我弟最近乖得很。”   “不是,我最近真的挺乖的……”听着她语气还算温柔,贺凉喻舒了一口气,倒是放松了一些。   结果下一秒后脑勺上一阵剧痛,女人重重地往他后脑勺上敲了一记:“打架!期末考试了你不复习跑去打架?嗯?你真的长本事了啊!”   贺凉喻:“……”   尤一:“……”   她快步上前想要解救一下他,一道颀长的身影抢在她前面:“青黛姐,别打了……喻哥都是为了帮我们……”   这人正是看到贺青黛出现之后不知为何表情也有些不太对的程铮鸣,但语气同样也很弱就是了。   一点都没有刚才干架的时候的威猛霸气。   贺青黛听到他开口,一个眼神扫了过来:“所以你是想要替他挨揍?”   “……不是,您继续。”他咽了咽口水,高举起手做投降状,往旁边退了一点,被他高大身影完全挡住的尤一就进入了贺青黛的视线。   “一一?”她挑起一边秀眉,咦了一声,终于停下了暴揍的行为,“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尤一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但她知道,现在首要做的,也不是跟她解释。   几乎将下唇瓣咬白,她慢慢走到了贺青黛面前,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摆,弱弱开口:“青黛姐,我今天来这里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和他说……”   挨完揍的贺凉喻正疏懒散漫地靠着墙,闻言稍稍抬了抬眼皮。   他?   贺青黛却是瞬间明白,弯了弯唇角,颔首同意:“当然可以。”   尤一提着的那口气都还没吐完,她又指了一下门口:“但是刚才是他送我过来的,还说如果我搞不定,十分钟没出去,他就进来找我。”   尤一:“???!”   她立即从原地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左右张望了一会,才找到了墙上的挂钟。   “十十十十分钟……我的天啊天啊他不是在美国吗怎么就回来了!!我现在从大门出去肯定会碰到他吧……”   看着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乱撞,恨不得插上翅膀自由地飞翔离开这个鬼地方,贺凉喻皱紧了眉头,按着她的两边肩膀试图让她镇定下来:“刚才一棍子砸我脑袋你倒是挺勇猛的,现在怕成这个样子是要怎样?”   也是她停了下来,男人才看到她一张小脸已经变得煞白,呼吸似乎都变得沉重起来,抖着嗓子几乎要哭出声:“对不起我有创可贴不然我帮你贴一下伤口图案是小猪佩奇的你不介意吧……呜呜呜不对不对,要是被他知道我打架就完蛋了呜呜呜……”   贺凉喻闭了闭眼睛:“你觉得一个大老爷们额头上顶个小猪佩奇创可帖很好看?”顿了顿,他又没好气地指了一下外面,“还有,谁告诉你派出所只有一个门了,这里出去直走然后第一个路口左拐然后再右拐再往前走一点就有个小门可以出去。”   贺青黛哼笑一声:“你倒是对这里很熟悉啊,合着还是熟客是不是。”   “……”他轻声咳了咳,看着身前小女人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舔了下腮帮子,语气有些不耐烦,“算了,我带你去吧。”   尤一眼睛一亮,却又立即摇了摇头:“我们就这么出去会被警察叔叔抓回来的。”   贺凉喻:“……”   难道她还想在这里继续耕地放牛劳动改造发家致富?   贺青黛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没事,让阿喻带你去吧,警察叔叔,还有他那里,我都帮你挡着。”   看着同样是手心和后脑勺接触,贺青黛对着她和对着自己完全像是两个人一样,贺凉喻撇了撇嘴角,心里有些吃味,顺带着语气也变得不耐起来:“走不走啦。”   转过身的时候,他唇角却已然悄悄勾起。   好吧,人生第一次能在十分钟之内脱离暴躁的阿姐,其实他还是蛮高兴的。   还是得谢谢这个小羊羔。   **   出门之后,他领着尤一左拐右拐绕了半天,看起来确实是驾轻就熟的样子,但尤一还沉浸在被家长发现打架的恐惧中,一只手揪着贺凉喻的衣摆让他带着自己往前走,一边还缩着脑袋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   贺凉喻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少女眼神游移,揪着他衣服的手好像还在发抖,指节泛白。   他停顿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有那么害怕么?你怎么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尤一微微抿着唇,抬起眼看他的时候,眼神里依旧是浓浓的不安,问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青黛姐的男朋友,你见过吗?”   他姐的男朋友??   贺凉喻脑袋里一下就出现了一个名字,他舔唇笑了一下,眼里却带着一丝不屑:“你说那个没事总端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二五八万的小白脸沈——”   话没说完,一只小胳膊在眼前一晃,他的薄唇就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堵上了。   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他愣了半晌,才想起往下看,入目的是那将他的话往回塞的细白小手。   她刚才可能是太过于着急,直接将他往身前一拉,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伴随着距离的接近即变得更加清晰。   甜甜的香味连带着软柔柔的触感,贺凉喻喉结上下动了动,还没说完的两个字却再也怎么都蹦不出来了。   “小声一点,待会喊到他名字,被他听到了,我们就走不掉了。”尤一咽了咽口水,声音很低。   贺凉喻:“……”   他深吸一口气,握着女人纤细的手腕,将她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往下一挪:“听见又如何,你本来就没做什么亏心事,用得着这么怕他?在我脑门上抡一棍的时候不是很勇猛么?”   提起这个,尤一心里被惊慌压下去的愧疚感瞬间涌了上来。   抬头看见他额头上已经开始泛起的青肿,她大概能估算到自己当时甩得有多大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她在口袋里掏了掏,在小钱包里摸出了一张创可贴之后,递到他面前:“要不你还是贴一下吧……”   贺凉喻垂眸望了一眼,口吻非常嫌弃:“不要,娘们兮兮的。”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又不疼。”   “哦。”   听见这一个单字,贺凉喻皱了皱眉,低垂着眼看着耷拉着眉眼将揣着创可贴的手往兜里收回去的小姑娘。   尽管才认识不久,但贺凉喻知道这小羊羔虽然看似软绵绵的,平日里讲话声音却是明亮且充满活力的,即便片刻前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而压低了嗓音,她的腔调也是带着轻快的成分。   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回了一个字之后就抿着唇瓣不再开口,沮丧的小表情像是他刚才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不就是一个创可贴么?   “喂。”他喊了一声。   小姑娘声音还是闷闷的:“我叫尤一。”   贺凉喻:“……”他舔了舔嘴唇,又再次开口,“其实也还是有点疼。”   尤一愣了愣,有点没跟上他的节奏:“诶?”   贺凉喻很少有做这种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   看着她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又有些羞恼地稍稍提高了声音:“我说我被你砸了一棍的地方,疼!”   尽管他的语气很凶,但面前眉眼低落的小姑娘仰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唇角又渐渐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弯着的眼睛上是又长又密的眼睫,颤动间跟一把小扇子在他心口挠了一爪子一样,又酥又麻又痒。   “疼是吗?没关系,我有创可贴啊,我帮你贴喔。”她弯着眼睛将那个小小的创可贴又拿了出来,又朝他招了招手,“你太高了,要稍微低一下头哦。”   看着她顷刻间跟按动了开关一样,再次变得热情起来,贺凉喻到喉头的那句“我自己来就好”怎么都没能继续往下说。   他将手背到身后,弓起脊背,俯下身子看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外包装,似乎小小咦了一声,他都没看清小猪佩奇长啥样,那创可贴就被她迅速握到了手心里。   两人一仰一俯地对视着,贺凉喻垂眸淡淡看她,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心。   这小姑娘皮肤这么白,牛奶应该没少喝吧,怎么才这么一丁点大?   她这小身板应该一米六顶天了,即便他弯了腰配合着她的高度,她也还是要轻轻地踮起脚尖,拉长着纤细的脖颈,才能够与他的伤口齐高。   他正想说你抬起头啪一下贴上去就完事了,没必要像现在这样费老大劲将整张脸都凑到他面前。   还没开口,他就感觉到脑门上有一阵凉气袭来,不仅如此,隐约间,他还感觉到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碰了他一下。   他整个人像是触了电一样,只觉得有一阵酥麻感从被触碰过的地方往全身蔓延着,喉结上下滚了滚,他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小姑娘那两片红嘟嘟软酥酥跟果冻一样绵绵凉凉的唇瓣。   等到小姑娘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他才摸了一下发烫的耳垂,磨着牙问她:“你干什么?”   尤一悄悄抬眼,扫了他的额头一眼,又飞快挪开了视线,鼓着腮帮子飞快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贺凉喻:“……”   他掀了掀眼皮,正想在小姑娘面前嘚瑟一回“这回不是老子自恋了吧,你就是趁机对我耍流氓”,才说了两个字,不远处的一个沉稳嗓音就抢在他前面。   “尤一。”   只是喊了一下名字而已,面前的小姑娘却见了鬼似的,原地哆嗦了一下,惊恐地抬起头看他一眼,僵着身子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贺凉喻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拧着眉往声源处看去,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旁边的贺青黛朝他小小翻了个白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估计是觉得她在身后挡了这么久,两人居然还待在派出所里没有走远。   他没有时间多解释,只是眯着眼睛朝那面上有些不快的男人看了一眼,又往垂着头不敢出声的小姑娘身前横跨了一步,将她拦在身后,双手环胸看着走廊那端的那人,保护意味十足。   男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无框眼镜后的那双黑瞳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又很快淡去,只是将视线又投向了他身后,再度开口,声音跟他这个人一样寒凉:“尤一,过来。”   贺凉喻眼角余光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自己身边越了过去。   少女挪了半天步子才走到那个男人面前,蔫蔫地耷着肩膀,跟一只小鸵鸟一样埋着头看着脚尖,低声喊了一句。   “舅舅。”   轻不可闻的两个字一喊出来,贺凉喻心中的那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胸闷感,顷刻间一散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   妈妈姓沈,一一姓尤,你们大概就能知道这是个不正经的舅舅(一个严肃的问题,后妈叫沈知是,那么后舅舅叫啥)   ps:因为上榜压字数要停更一天   31号晚上9点再见啊小可爱们!   这章发30个红包以表歉意,爱你们! 第10章 十块都不给我   男人低头冷着脸看了尤一一会,一语不发。   尤一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要解释一下,先把面前的人给稳下来。   但垂着眼看了地面很久,她还是安安静静的,不动,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僵持。   沈知非眼里慢慢染上阴沉沉的风,转身就往外走。   然而身后却并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脚步声。   他双侧拳头稍稍握紧,还是没忍住,顿住脚步往回看。   那没跟上来的小姑娘此刻甩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回头朝贺凉喻猛地挥着手,另一只手也抬起,放在嘴边充当小喇叭。   “我先走了哦……你额头的伤记得不要放弃治疗。”   沈知非:“……”   贺凉喻:“……我谢谢你。”   等到那男人领着小姑娘走了,贺青黛才踩着细高跟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伸手就要往他脑袋上招呼:“你呀你,说领人家赶紧从后门走的,我在那挡了半天,你俩还在这磨叽着……”   结果手还没抬到他脑门前又停住了,看着他的额顶咦了一声。   “你这创可贴……可以啊阿喻。”   从小到大,她都没见他身上出现过这种花花绿绿的东西。   看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促狭,贺凉喻面上一热,顿了顿,咳嗽了一声:“怎么了,没见过社会人啊?”   贺青黛:“社会人?”   她抬眼看了一眼他头顶的创可贴,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和社会脱节了?社会人什么时候变成了HelloKitty?”   贺凉喻没听清她在嘟囔些什么,他缓缓抬起手,隔着创可贴摸了一下受伤的地方,依稀还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温热感。   他耳朵红了红,心想这小姑娘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怎么每次做出来的事情都好像在撩自己一样。   但她每次端出那无辜的表情,看起来又像是自己想多了。   今天更加过分了,居然还直接亲上了。   估摸着就是早早打好了算盘,趁着给自己贴创可贴的时候对他耍流氓。   ……哼!   “明天周六没课吧,你也很久没回家了,回去吃个饭?”贺青黛跟在他身边,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问道。   贺凉喻皱了皱眉:“不回。”   贺青黛叹了一口气:“你别这样,两父子哪有隔夜仇的,你别看爸那个样子,其实他比谁都要关心你……回去一下吧,就当跟我也吃一顿饭,嗯?”   他侧了侧头,望着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的贺青黛,眼底闪过了一丝挣扎。   眯着眼望着不远处那辆黑色车子呼啸而去后,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回就回吧,他全程保持食不言寝不语,不跟那人有直接碰撞,就得了。   在钻进刚赶来接他们的自家商务车后座之前,贺凉喻动作顿了顿,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已经上了车的贺青黛看到他停在那,又喊了他一声:“赶紧上来,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   他哼笑一声,坐到了她身边:“答应了的事情,我就不会反悔。”   待车子稳稳启动之后,他晃了晃脑袋,将那不妥的思绪抛在了脑后。   应该是他想多了,两手空空进的派出所,他还能忘掉什么东西。   **   尤一其实真的不是想要耍流氓的,再怎么样,她也没有胆大到趁着贴创可贴的时候拉着人吧唧着亲上一口。   主要是撕开了外包装之后,她才发现那竟然是HelloKitty的图案。   想起心上人刚才连小猪佩奇都嫌弃到不行的样子,尤一心虚地转着眸子想了不到半秒,就下定决心把这货不对板的事情给瞒下来。   打定主意之后,她就想着轻轻呼一口气转移一下男人的注意力,然后趁他不注意,啪嗒一下贴上完事。   谁知道踮着脚尖脚下不稳加上做贼心虚,双重buff加成之下,一下没稳住身子,往前一倾,一个么么哒就这么印了上去。   还好,似乎又歪打了个正着,心上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整蒙了,没来得及顾上额头上从猪变成猫的虚假宣传。   她脑海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那良久没说话的男人终于发声了。   “你是觉得这么久没见,才给我这么大的‘惊喜’?”   许是看她良久没说话,沈知非在红灯前踩了刹车之后,继续盯着前方路况淡淡开口。   尤一最怕他这样子讲话,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内心已经把接下来所有她的回应都给算了一遍,无论她怎么说,他都能把她给堵个哑口无言。   所以她选择甩给他一个后脑勺,望着窗外不说话。   沈知非望了一眼她黑黢黢的小脑袋,按捺下心头涌起的淡淡不快感,再次轻声开口:“我还想着你给我解释一下就不给你爸说的。”   潜台词很明显了。   你就横吧,放学我告家长去。   听见他的话,尤一终于转过头来,敢怒又不敢言地板着一张脸看他。   男人不为所动,眼睫也不眨一下。   咬着唇默了一会,尤一还是败下阵来:“我知道错了。”   她闭了闭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又弱了一些,还带着一丝恳求:“不要告诉我爸爸,可以吗?”   沈知非敛下眉淡淡睨她,就这么直勾勾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分别快一年,她依旧没有多少变化,颊边带着微肉,浓密的黑睫下依旧是那双黑白分明的鹿眼。   即便已经二十岁了,看起来也还是像未成年。   以至于每每对着她,他都会有一种不知道要用什么姿势去靠近的挫败感。   看男人一直紧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尤一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心中那阵自打知道他出现之后就涌现的不快感越发浓烈。   以前就算了,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名义上她还是要喊他一声舅舅,他要管着自己,她也没话说。   可是现在自己都已经成年好几年了,他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板着一张脸威胁她要告家长,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   这也是她一碰到沈知非就不由自主地感到烦躁又害怕的原因。   但这些话,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沈知非面前说出来,眨了眨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前方信号灯转绿,沈知非挑眉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转动着方向盘往左打:“怎么说?”   “明天要考四级,那些都是我的朋友,大三了都还没过考试,心理压力有点大。大家就想着说和古人华山论剑一样在池塘边切磋一下缓解一下心里的紧张,我呢就是借了个小喇叭在那里给他们加油鼓劲,谁知道最后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听着她一本正经地在那胡说八道,沈知非淡淡笑了笑,没有做任何的拆穿。   想起刚才在走廊里两人亲密的互动,他眼神暗了暗,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和青黛她弟弟是什么关系?”   目前是暗恋和被暗恋的关系,迟一点应该是被放进同一个户口本的关系,尤一心想。   但按着沈知非这个调查家宅的个性,她一点都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喜欢贺凉喻。   “就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看到他露出疑惑的表情,尤一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我英语还算可以,就想着赚点小钱,给他辅导一下四级,就这样而已,没有别的。”   想起小姑娘确实是隔三差五地就去打兼职赚钱,沈知非绷着嘴角看了她一眼,选择接受这个说法。   将车子停在了城中村的巷子前,男人看着不远处通通只有三四层高的居民楼,眼神发沉。   明明处于寸土寸金的Z市的中心位置,这个城中村居然将楼的间隔拉出了独栋别墅的架势,每一栋房子,从顶楼到一楼,所有楼层都能被太阳直射到,屋内一片通明透亮。   一点都没有印象中那种狭隘挤破握手楼的压抑感。   很明显,这些格局都是经过专业人士去精心设计的。   他再次在心里对姐夫一家人的奇葩做法表示了一下无语,转过头看着已经在解着安全带准备开溜的少女:“读书就好好读书,不要出去打工,你要是缺钱,就用我给你的那张卡。”   尤一呵呵笑了两声:“爸爸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更何况你不用担心我的学业,我每学期都能拿奖学金的。”   说完,她就朝他摆了摆手,又飞速伸手到面板上按了一下开锁按钮,甩下一句“那舅舅再见了”就一溜烟跑下了车。   看着少女充满着解脱轻松的背影,沈知非薄唇轻轻抿起,想起那张自打给了她之后就没有被刷过的卡,目光变得长远幽深。   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敲了一会,他才抬起手来捂着眉骨,长长叹了一口气。   **   与此同时,派出所,审讯室。   那被女警叫出去的男警察回到了这里,看了一眼里头还站在那的七八个小伙子,愣了一下,又退了出去,小小声地朝那女警喊了一声。   “不是说这群学生上面有人,怎么还搁这么多人杵这里面?”   女警咦了一声,又很快反应过来:“哎呀估摸着不好一下子捞走这么多人吧……要不你就意思意思处理一下,关一晚上明天早上给他们放出去。”   男警察哦了一声,也觉得这说法挺有道理的:“那行,外边还有两个家属在等着,你去给她们说一声,我把这群小伙子安排一下。”   夏笙和盛嘉音听到说尤一已经被放走了,但打架的一干人等要在里面关上一晚上以示惩戒,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警察小姐姐,他们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告诉学校他们打架的事情,求求你了。”   女警察笑了一声:“打架的时候不怕,现在倒是怕学校知道了?”   看到她们露出蔫巴巴且为难的表情,她又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下不为例啊!”   两人得了保证,这才放下了高悬的心,互相搀扶着慢慢走了出去。   而以为能够被放出去结果却被带往了小黑屋的程铮鸣等人此刻正握着铁扶栏吼得声泪俱下:“不行啊!!你们什么时候关我都行,但明天上午我还要考四级啊警察叔叔!”   “要不我考完试再回来让你关一晚上?!我一定会回来的!”   “放我出去啊警察叔叔!!老子大三了啊再不过的话毕不了业啊警察叔叔!”   “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丽友【双眼迷茫】: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晃了晃脑袋,他低头继续敲着键盘:转发这个电饭煲……… 第11章 十一块都不给我   今天难得回家早了一些,尤一本以为可以躺在床上滚个两圈抚慰一下因为进了一趟派出所而受伤的心灵的。   谁知道才滚了一圈半,钱富和沈知是就回来了。   “你让小林速度快点,待会一一回来饭没做好……”沈知是还在玄关处换鞋,话说到一半就听到里屋的脚步声。   尤一疑惑地走到卧室门口,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又揉了揉眼睛:“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钱富:“…………”   沈知是:“…………”   他们双双顿在了原地,头脑都有些空白。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的话,这个时间点,尤一应该是在学校复习才对。   良久,钱富才咽了咽口水:“爸爸这,这么早回来是……”   尤一眨眨眼看他,稍稍歪了歪头。   下一秒,男人突然虚弱地往后一倒:“今天太热了,爸爸搬着搬着砖,就头脑发昏眼前发黑浑身发软……”   沈知是反应迅速,立即在身后扶住他,头以高频率上下点着:“对对对,然后我就去把中暑的你爸给扛回来了。”   “啊!”   尤一大惊失色,睡意都消了大半,飞快地上前将钱富扶到了沙发上:“怎么就中暑了呢?”   她皱着眉将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表情严肃地感受了一会,又换了一只手。   钱富屏着呼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两片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大半天才挤出一句:“其实这么摸可能摸不出……”   “好像是有点发烫,爸你赶紧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尤一按住他的肩膀往沙发上一按,又扯过一边折叠整齐的小被子往他身上一盖。   钱富:“……”   看来人在极度紧张之下,CPU会加速散热。   沈知是在一旁像模像样地端过来一杯水:“没事,喝点水,我平时有啥不舒服你爸就让我多喝热水。”   钱富:“……”   这个时候还能拐着弯讽刺他钢铁直男,是沈知是的作风没错了。   尤一喂钱富喝了大半杯水,又观察了一下,看他脸色似乎好了一些,才将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爸你真的辛苦了……大热的天还要在烈日之下做着这样累的活……”她吸了吸鼻子,突然就觉得有些难受。   钱富为了这个家一直在努力打拼着,干着最累的活,领着极少的工资。   很多时候,下了班还需要去跟着包工头一起去应酬,折腾到深更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   但他从来不喊苦不喊累,永远都是一张乐呵呵的脸。   而她在学校又做了些什么呢?   临近期末了,她非但没有好好复习,还因为偷三轮车被逮着进了一趟派出所。   虽然最终是误会一场,但如果不是贺青黛过来的话,她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容易从里面出来。   钱富二人不知道为什么尤一会露出这样懊恼又自责的神情,但知道这一关算是蒙混过去的他们,几不可闻地同时舒了一口气。   “没事啊一一,爸爸休息一会就好了,不要太担心。”他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笑着安慰着她。   尤一垂下头,仔仔细细地替他掖了掖被角之后,才用指尖蹭了一下眼角的湿润,低低地开口:“爸,我一定会好好改过自新的。”   钱富:“??”   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情深的沈知是着急地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挑眉龇牙地站在尤一身后给钱富递眼色。   可惜钱富深陷于感动中无法自拔。   他的小棉袄真的太好太贴心太暖了呜呜呜。   沈知是:“……”   “叩叩叩”,大门传来三声敲击。   尤一按住了面色不知为何突然大变的钱富:“爸!你躺好!我去开门!”   说完,她一个转身就奔向了门口,速度之快,沈知是甚至没能拦住她。   “夫人,这是您的晚餐。”门口站着一个身着西装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神情恭敬地四十五度角低头敛眉,平举起双手,将手上提着的一个大大的四层保温盒递到尤一面前。   尤一:“……”   她挠着下巴唔了一声:“我们家好像没点外卖……”   那男人的手顿了一下,嗖地一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尤一,表情有些怔愣。   他刚才低头看到粉红拖鞋,就下意识地以为面前的人是沈知是。   “抱歉,我……”   而真正的夫人稍落后于尤一出现在了门口,看着门口的男人,轻轻咳了两声:“你找谁啊?”   我找您……秘书小林对着朝自己狂眨眼睛的沈知是欲言又止。   这个场面不在他预料之中,他一时半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虽然他跟尤一碰面次数少得可怜,但钱董事长也没有说过如果她在家的话,就不用继续这千年如一日的送饭之行了。   “我是送外卖的……”愣了半天,他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沈知是否认得非常快:“小伙子,你走错楼层了吧,我们从来不点外卖的。”   尤一在她身后冒出个小脑袋,认同地点头:“是的!我妈做饭超好吃,我们家不用点外卖的!”   小姑娘的语气很是炫耀嘚瑟,身后仿佛有个小尾巴在尽情摇摆。   小林:“……”   他闭了闭眼睛,往后退了半步,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无力,“对不起,那应该是我弄错了。”   关上门之后,尤一还笑了一下:“现在送外卖的衣服都穿的这么西装革履的吗,我以为是卖保险的。”   沈知是长长呼了一口气,擦了一下额边的虚汗,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块。   “一啊,我想起今晚要做的大白菜粉条炖五花肉,没大白菜没粉条,你去菜市场给我买点回来吧。”   尤一担忧地望向在沙发上躺着的钱富:“爸爸不是中暑吗?不如我们吃清淡一点吧。”   “没事,你爸这种情况要以毒攻毒,吃点肥腻的,他就会腿不软腰不酸一口气搬一吨砖,赶紧去吧孩子。”沈知是按着她的肩膀走到玄关处,敦促着她换了鞋之后,就将她推出了门外。   尤一一脸茫然看着眼前紧紧关上的大门,想了很久为什么中暑要以毒攻毒的原理,发现不得解之后,才继续带着疑惑揣着那张绿色毛爷爷慢慢朝楼下走去。   **   走了差不多两公里路,她才到了最近的一个私人菜市场。   饭点时间,市场里人挺多的,大多都是一些上班族收了工之后过来买点菜回家做饭,尤一在布满着菜叶脏水和各种蔬果残骸的市场里溜了一圈,才随手挑了两斤大白菜和两斤粉条,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出了市场之后,她才想起似乎还没有给舍友报个信。   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她跟夏笙说自己已经到家了。   夏笙闷闷地应了一声,又闷闷地给她分享了一下熊初默等人的惨况。   “啊?”尤一很惊讶,“明天才能出来?”   “没办法了,估计直接让他们走说不太过去,至少派出所那边答应我们不会告诉学校,我寻思着在里头呆一晚就一晚吧,你也别太担心了。”   尤一嘴唇掀了掀,半晌才轻轻哦了一声。   挂了电话,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   贺凉喻低头看了一下导航,又抬起头望了一眼面前的城中村,眯着眼仔细观察了一会,才收起了手机抬起步子打算往里走。   眼角余光似乎瞄到了什么小动物从身边一闪而过,等回过神的时候,一道娇小的身影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咦,好巧啊!”面前的少女一脸惊喜地仰头看他,一双黑瞳里仿佛有星星一般,亮晶晶地闪着光。   他淡着脸和她对视了几秒,才皱着眉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经过今天的创可贴事件,再结合之前她做出的各种惊人举动,他大概也明白过来,面前的这小姑娘多多少少对自己有点意思。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一路跟踪自己到了这里。   尤一笑了笑,朝自己身后一指:“我家住这里啊,我出来帮我妈买点菜。”说话间,她将手中的粉条和大白菜朝男人示意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贺凉喻有些赧然地别开眼,咳嗽了两声。   妈的又想多了。   “那你来这里是?”   贺凉喻犹豫了一会,才将面前的手机解锁之后,递到她面前:“我过来这里看房子,你住这边的话,知不知道这地址在哪?”   尤一倾身靠了过来,小脸依偎在他胸口,低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手机上的地址。   贺凉喻低头望去,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   她的一头长发松松垮垮地扎成了低马尾,后脑勺上的那几撮毛躁动又不安地往外钻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碎碎地垂到了鬓边,微微挡住了她白皙的小脸。   贺凉喻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呼吸停了半瞬。   右手的大拇指在食指关节处磨了又磨,他还是忍不住抬起手,将要碰到她的脸颊时。   尤一突然抬起头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将那只手随意一指,“是在那不?”   尤一语气很是惊喜:“我们真的很有缘诶,你要找的这个地方跟我家是同一栋楼!我带你去啊!”   贺凉喻微扬了一下眉,嗯了一声:“同一栋?”   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这个地址是贺青黛在他摔门而出之后给他发过来的,说要是真的想要出去住一段时间的话,可以去这里。   她说这是Z市条件最好的城中村,价格低,房子条件又好,离Z大还不远,如果觉得可以的话,趁早定下来。   他还没提出质疑,面前的尤一已经欢喜雀跃到几乎要原地蹦跶个广场舞:“我们这个地方很好的,基本上都是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街坊,都很热情的,而且附近还有一个公立幼儿园,专门为这个城中村的孩子建的,将来有孩子的话不怕没学位——”   迎接着心上人高挑的眉以及半威胁的眼神,她默默地住了嘴。   没过几秒,她又想起了什么:“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要不要顺便去我家吃饭?”   说实话,贺凉喻真有点饿了。   说好的回家吃饭,他没扒两口就把之前食不言寝不语这六字真言给抛到了脑后,跟贺安南吵了起来。   到最后,贺安南直接甩下一句“你要是暑假不去公司实习,这么想独立,那就出去自己自力更生”,他没犹豫半分,直接摔了筷子夺门而出。   但两人好像也不是很熟,就这么去她家吃饭,是不是会有点奇怪。   “我妈做饭超级超级超级好吃!真的,我一点都没有带粉丝滤镜!”眼前的少女边领着他往前走,边眉飞色舞地宣传着她妈妈的手艺。   她好像很喜欢用这种很夸张的形容词。   想要知道到底好吃到什么程度,就看她用几个修饰词就行了。   但他听着听着,居然也被渲染到食指大动,连带着腹中的空虚感也变得更加地强烈。   他突然又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吃过最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了,那是什么滋味,他早已经忘得七七八八。   沉默了几秒,他将因为一直看着自己,没有看到绿灯转红,下一秒就要横穿马路的少女拉了回来。   又像是很随意的,跟商场买一送一活动一样,他顺带着抬起手,微凉的指腹碰上她柔软的脸颊,贴着肌肤往后滑,慢慢摩挲到耳后。   将她那不老实的几缕发丝给挽了起来。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才看着少女渐渐发红的耳廓,慢慢勾起唇角,嗯了一声:“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知是【抱歉脸】:小贺啊,不好意思吼,待会你吃的,也不是期待中的普通家常菜(:3_ヽ)_   白发·戏精·钱要和好丽友相遇了! 第12章 (捉虫)十二块都不给我   沈知是刚将菜端上桌,就看到被忽悠出去买大白菜的闺女领着一个男生进了门。   而钱富在看到贺凉喻的那一瞬间,表情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应该还要再深上七个色号。   尤一知道他会这样,所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她知道如果直接说这是她喜欢的男生的话,钱富绝对会以最凛冽的表情以及最凶狠的小眼神对贺凉喻怒目以示。   “爸,你看到他额头上帅气的hellokitty创可贴了吗?”她朝略有些拘谨站在门口的贺凉喻指了一下,“今天我遇到了小偷,是他帮我抓住了,还因此受伤了。”   贺凉喻的关注点,不在自己的伤情上。   一天都没来得及照镜子的他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眉心皱了皱。   HelloKitty?   而钱富的关注点,也同样就不在贺凉喻的伤情上。   “什么!”他立马朝尤一扑了上去,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地打量着她,“你有没有受伤!”   贺凉喻:“……”   叔叔,受伤的人在这。   眼见着他像是上了弹簧一样在原地蹦跶个没完,旁边稍微冷静一些的沈知是倒是及时抱住了他的腰,将他拽回了客厅沙发上坐下:“你别忘了你还在中暑!”   她特意强调了那两个字,一下就把冲动到差点忘了在女儿面前掩饰的钱富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弱弱地靠在沈知是身上,钱富的头顶依旧有一个蒸汽机在咻咻咻地冒着烟。   “怎么会遇上小偷了呢?在学校里面吗?跟老师说了吗?报警了吗?”   他一连串的发问让尤一有些招架不住,她叹了一口气,只能把沈知非给搬了出来:“舅舅刚好去学校找我,就帮我解决了…”   钱富终于住了嘴。   既然沈知非已经解决掉的话,那应该确实是妥善解决了。   毕竟对于尤一的事情,有的时候他会比这俩做父母的还要上心。   既然是女儿的救命恩人,钱富对门口这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印象顿时改观了不少。   “你好啊小伙子,我是一一爸爸,我叫钱富,这是她妈妈,沈知是。”   贺凉喻看着面前这一张略显熟悉的面孔,眼神稍稍有些复杂:“叔叔阿姨好,我是贺凉喻。”   他伸出手沉默地跟男人握了握,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尤一。   而尤一此刻只想在贺凉喻面前露一手:“妈!大白菜和粉条我都买回来了!我去给你洗一下!对了五花肉你切好了吗要我帮忙吗?”   沈知是看着她从贺凉喻手中接过了那两个塑料袋兴冲冲地就要往厨房走,牙痛似的嘶了一声,将她扯了回来:“那啥,刚才你爸看新闻,最近不是闹非洲猪瘟么,我就把五花肉给扔了。”   尤一愣在原地,一脸懵逼:“啊??”   她刚刚才在心上人面前吹嘘了一番沈知是只应天上有的厨艺!   如果沈知是把五花肉扔了的话,那就意味着——   贺凉喻第一次来她家,只能吃大白菜炖粉条!   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她咬了咬下唇,耷拉着眉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贺凉喻。   而贺凉喻此时正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尤一的家。   这房子虽然设计是三房两厅,但实际上空间不大,稍微摆上那么一些家具,余下的空处并不太多。   虽然如此,这房子的架构却安排得十分合理,包括主体结构的设计,以及各种可以推拉移动折叠的家具,还有收纳能力极强的各种柜子等,无一不在彰显着,这房子是曾经被系统地规划过整体感的。   就像是专门请过人来对房子做过设计,然后因地制宜去操刀改造成最宜居的住所一样。   他又扫了一眼屋子内的茶几和各种柜子上插着当季鲜花的花瓶,有几个看起来好像是三彩釉陶器。   对于这些古董玩意,他没有太多的研究。   他只是慢慢地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副泼彩画前面,抬起眼睑仔细研究了一下。   没错,这就是高中的时候,他跟着贺安南出席的某个拍卖会上,喊出了八位数高价的国内某已仙逝大师的遗作。   因为这幅画有两米多长,当时比较无聊的他按照价格除以面积算了一下平方米均价。   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没想到几年之后,他居然能够跟这一副高价遗作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   不对不对,他晃了一下脑袋。   这均价五位数的城中村的房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均价八位数的艺术品。   疯了吧他。   “贺同学,吃饭啦!”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他嗯了一声,朝饭厅那里走去,刚才听到了尤一和她妈妈对话的他,已经做好了吃白菜炖粉条的准备。   但走到饭桌边,他看着桌面上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色香俱全,且摆盘精美的几道菜,轻蹙了一下眉。   酿苦瓜,松仁玉米,小鸡蘑菇炖粉条,白菜狮子头。   好像有哪里不对。   沈知是赶在两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年轻人想明白之前朝他们双双递去筷子,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小贺啊,不知道你要来,阿姨就是按照平时那样随便做了几道菜,你不要介意啊。”   贺凉喻双手接过筷子,朝她笑了笑:“您客气了,我觉得挺好的。”   他发誓,在入口之前,上面那句只是一句最普通不过的商业互捧礼貌用语而已。   但在将尤一喜滋滋地舀到他碗里的那块酿苦瓜吃进去的时候。   他非常罕见地,露出了恍惚又茫然的神情。   和尤一期待的小眼神对上的时候,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慢慢瞪圆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道菜入口的时候,会让他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这是一块非常清纯不做作的苦瓜,跟他以往吃的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这煮开之后依旧色泽鲜艳,翠绿带嫩粉的酿苦瓜,夹起来的时候脆脆的,他本以为会是坚硬挂的。   谁能想到,当他连着肉馅咬在一起,在舌尖上嚼动的时候,居然感觉不到涩苦的感觉,放在其中的虾仁又恰到好处地提了一下鲜,勾芡用的汁醇香浓厚,咬起来的时候,就像……   就像旁边这个白糯的小姑娘一样,绵绵软软的。   不用他多说话,从他的表情里,尤一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比任何的言语都要来的真实。   “我没说错吧,这个玉米也很好吃哟,加了百合和莲子,但莲子都是去了芯的,不会苦,还可以滋补元气哦。”尤一跟打了鸡血一样,笑眯眯地往贺凉喻碗里不停地夹着菜,还跟网上那些美食主播一样进行实时解说。   “还有这个狮子头……”   搁下筷子的时候,贺凉喻望着桌面上被席卷而空的几个盘子,沉默了一会,挽着袖子站起身:“我来收拾吧。”   吃人的嘴短。   他还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尤一也立即站了起身,跟着他一起收拾的时候,又想起来他过来的另外一个目的。   “对哦爸爸,贺同学说在网上看到我们这栋楼401有在出租房子,你这边了解吗?”   钱富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401?你确定是我们这一栋的401?”   确认过地址的尤一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贺凉喻似乎看到钱沈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沈知是沉吟片刻,才朝贺凉喻笑了笑:“不太了解,你要是有房东的联系方式,就直接跟他沟通吧。”   贺凉喻:“刚才我姐说,房东答应了,如果要定下来的话,今天就可以签合约了。”   钱富:“……”   这个城中村里的房子,在初初建成的时候,就已经作为福利房,一套一套地分配给了他公司的老员工。   当初分房的时候,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够将房子转卖或者租出去,如果不要的话,只能够归还到公司。   他必须要保证出现在这个村子里面的人,都是自己认识的,且知根知底的人员。   现在是谁这么大胆,敢背着他把房子租出去!   沈知是没来得及跟他继续交流,她冲进了厨房,赶在年轻二人组拆掉那里之前拦住了他们:“一一你带着他去客厅里坐着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尤一哦了一声,拉着贺凉喻来到了客厅坐下。   钱富乐呵呵地招呼着贺凉喻吃饭后水果:“小贺,别客气,小伙子人挺好的喔,我一看你就觉得很面善诶!”   他就是随口这么一夸而已,想要拉近和小伙子的距离而已。   谁能想到小伙子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吓得他虎躯一震:“其实我之前跟叔叔见过一面,在Y家发型屋里。”   钱富:“????”   钱富:“啊啊啊啊啊?”   尤一咦了一声:“爸你不是说你平时的头发都是妈妈拿电推子给你刨的吗?”   钱富:“…………”   沈知是早已在五分钟前提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袋子,跟他说要下去丢垃圾顺带跳广场舞。   没有人会来英雄救美,此时此刻,他只能靠自己。   “哦哦哦你说那个集赞88个就可以参加抽奖,奖品是去店里体验一回的理发店啊,我就中那么一次奖居然也被你碰上了哈哈哈哈好有缘哦!”   尤一顿时也觉得很高兴:“哇那也太有缘了吧!”   贺凉喻心想卧槽所以安迪身价已经掉到只要88个赞就能够嫖他一回了吗不能够吧大兄弟!   “当时叔叔您好像是要把白头发……”   “小贺同志我看你这创可贴都快要绷掉了,不如我给你再包扎一下伤口吧!”   他看着转移话题转移得很明显的钱富,从电视柜底下的医药箱里,取出了——   一卷绷带和纱布。   “……”   贺凉喻眉心跳了跳,突然觉得头顶的HelloKitty创可贴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爸爸头还是有点晕,回房休息一会,一一你招呼好小贺啊!”将绷带塞到尤一怀里之后,害怕掉马的钱富一溜烟飞快地跑回了房间。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尤一和贺凉喻两人。   看着蠢蠢欲动拿着绷带想要接近的少女,求生欲极强的男人头脑快速转动着。   在脑袋即将不保的前一秒,他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等会,阿程找我,我先接个电话。”   尤一如他所愿地停住了动作,表情有些茫然:“程铮鸣吗?他不是还关在派出所里,怎么会打给你?对哦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提前出来?”   贺凉喻:“谁?谁关在里面?”   尤一后来从盛嘉音口中得知,熊初默那几个人,大半夜地终于被急急忙忙赶去的贺凉喻给捞出来了。   浑浑噩噩地挥着小粉拳和姗姗来迟的贺凉喻干了一架之后,几人又哥俩好地互相勾着背去学校对面的不夜街吃了顿宵夜。   反正四人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多才回到寝室开始呼呼大睡。   然后,全部都,忘了,定闹钟。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多整齐多整齐全没过四级~ 第13章 十三块都不给我   四六级考试过后,基本上所有的Z大学生,都投入到了忙碌的期末考试周里面去。   各大自习室教室以及图书馆里面,不管什么时候都坐满了人,每个人桌上的书都堆成了小山。   每学期都是如此,度过三个多月的幼儿园吃喝拉撒睡嫖——诸如此类的生活之后,大家必须在最后半个月里,努力做一个头悬梁锥刺股的高四学生。   虽然口头上说期末预习,但实际上尤一寝室里的都是些学霸,就跟之前跟沈知非说的一样,506的姑娘基本上每学期都会出现在奖学金名单里。   尤一这段时间里也减少了去找贺凉喻的频率,专心致志地准备着期末考试。   而已经打算搬到了尤一楼上的贺凉喻,已经在寻思着考完试跟她联系一下,咨询下这位新街坊,以后能不能有偿去她家蹭饭吃。   毕竟她妈妈的厨艺,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但那都是考完试之后要做的事情,所以在接到夏笙电话的时候,贺凉喻觉得非常奇怪。   “你好,请问是贺凉喻吗?我是夏笙。”   刚交了卷的他大步走出教学楼,将笔揣进兜里之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我是。”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请问一一有去找你吗?”她的语速很快,声音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焦急。   贺凉喻皱了皱眉:“没有。”   夏笙声音立即低了下来,哦了一声:“行,那没事了,打扰——”   “等等,”男人开口拦住了她挂电话的动作,“她怎么了?   一说到这个,夏笙都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她遇到了一个宇宙无敌大傻逼!”   尤一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考好。   因为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暑假去山区支教的面试机会。   而考试成绩,当然也是评估标准之一。   结果今天考完最后一门,她和夏笙一起回宿舍的时候,倪霜来了个电话。   “我靠!年级群里发了最终名单,为什么一一被刷掉了,陈意映那傻逼反而在里面??”   已经到了大三,她们专业人也不多,基本上互相都认识,你传我我传你地八卦一下,大家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也都知道获得终面机会的六个人都有谁。   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五个人都没变。   名单上唯一变了的,就是将她,改成了她的同班同学,陈意映。   夏笙知道之后,立马就炸了,拉着尤一气势汹汹冲到了510宿舍,抬起手就要敲门。   穿着一袭粉红及膝裙的陈意映打开了门,似乎刚好想要出去。   三人就在门口这么面对面地杠上了。   “哟,两位才女大驾光临我们宿舍,有何指教呀?”看到她们二人,陈意映倒是停了动作,施施然倚着门框,将右手递到眼前,闲闲地研究着涂得大红的指甲。   夏笙冷笑一声:“指教?我们怎么敢指教一个初面人影都不见一个,最后突然出现在终面名单上的有后台人士?”   “阿啾!”   陈意映笑意盈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她又似恍然大悟一般,轻轻捂了捂红唇:“哦,难道你说的是支教的事情?名单不是我定的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笙眯了眯眼:“你装什么白莲花?我就不信你啥也没做,机会就这么从天而降到你手上。”   “阿啾!”   “到底是谁装白莲花?”听着她开始人身攻击,陈意映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平时穿的都是些大牌,别以为没有logo我就看不出来,某人身上的衣服,基本都跟时尚杂志里面的各家最新款保持一致。”   她下巴倨傲地抬起,轻蔑冷笑,“结果呢,又装穷装的跟家里只有几个破碗下一秒就要去街上乞讨一样,还多次让别人给你送包子吃。还有哦,厚着脸皮装穷去拿助学金的人可不是我。”   夏笙挑起眼角斜睨她一眼,算是明白了这女人一直跟她们寝室不和的原因。   是因为她喜欢那个时不时给尤一送包子的林昱桁。   “这还真不是穷的原因,你看看你去林昱桁面前说你吃不起早餐,看看人家给不给你送?人丑可别多作怪。”   “你!”她磨了磨后槽牙,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还有,谁他妈穿大牌了?她的衣服都是在地摊上买的,我可以作证!更何况穿大牌怎么了,跟你有一毛钱关系?现在咱们就事论事,你知道支教可以给考研加分,才会私底下搞小动作去抢人家的名额,不要脸!”   “阿啾!”   陈意映冷下了脸,捂着鼻子看向来了之后就不停地打喷嚏的尤一:“拜托,感冒了能不能带个口罩,有点公德心行不?”   尤一将鼻子揉得发红,又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感冒,我只是有点鼻炎,刚才可能是被你的香水给熏到了。”   陈意映:“……”   她又抿了抿唇,认认真真地解释着:“还有,我从来都没拿过助学金,我拿的是奖学金。”   “我的衣服都是我爸妈从批发市场和地摊上给我买的,但我觉得穿得舒服就够了,也从来没去在意过大牌不大牌,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跟我爸问了地址之后,分享给你。”   陈意映:“……不必。”   尤一抬头看她,表情严肃:“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如果你确实想要得到这个机会的话,你在一开始,就应该去公平竞争。”   如果当初初面的时候,她就不如陈意映,被刷下来了,她无话可说。   但都已经到了最后,她努力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功课,到了基本上只是走个形式的终面之后,发现被人横空一脚插了个队。   无论换成是谁,都会意难平。   陈意映表情未变,声音轻柔:“那你知不知道,以后到了社会上,这种事情还会多了去了,我现在只是提前给你上了一课而已。”   她弯起唇角:“更何况,拟定最终名单的人是辅导员,不是我,你们找我没用。”   夏笙被她嘚瑟的样子给气到不行,叉着腰上前跟她又理论了一番。   等到回过头的时候,尤一就已经不见了。   听完了整个经过的贺凉喻:“……”   他叹了一口气:“那你去辅导员那里找过了吗?”   “找过了啊,辅导员说没见到她人,她电话也关机了,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啊?”   贺凉喻沉默了一下:“我觉得不会她因为这么一点小小挫折就去轻——”生。   “比如说去大树底下写上陈意映的名字然后打小人啦,再比如说把她的电话印到传单上,贴到各个电线杆那里发征婚小广告什么的……”   “……”   贺凉喻没忍住打断了她:“再到处找一下吧,我也去学校里转一下,再不行的话……”   他就去她家里找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他想了一下,合着夏笙她们都会往常规的比如教室操场这些地方去找,他干脆不走寻常路一点,去看一下那些旮沓角落。   他没能想到,只是随便一想,居然还真的能在旮沓角落里找到她。   “这真的不是你们的狗吗?可是它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啊?”   Z大东南角的生物园里,那多日未见的小姑娘穿着一条短款蓝色背带裤,小小一个,看起来跟超级玛丽似的,光着的两条小腿又直又白。   即便个子很矮,但好几个女生里面,贺凉喻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她。   她对面站着两个面色有些难看的女生,其中一个留着又黑又长直发的女生正不耐地回答着:“说了多少遍,不是我们的狗,我们就只是经过这里而已。”   尤一怀里抱着的是一只中华田园犬。   这汪星人个不大,乌溜溜的一双眼睛会时不时怯生生地看一下那两个女生,被瞪视之后又会缩着脑袋埋回尤一怀里。   颇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偶尔还会弱弱地呜咽上两声。   尤一摸了摸它的脑袋,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劝着:“如果说你们害怕暑假没人养的话,其实学校对街有几家宠物店,都是可以寄养——”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这就不是我们的狗,寄不寄养关我们屁事啊!”另外一个眼镜女上前一步,将她往旁边一推,“能不能别在这挡道,我们还赶着回宿舍!”   生物园里都是狭小的鹅卵石路,尤一被她推得脚下不稳,又要顾着手里的小狗,没能很好地保持平衡,身子往侧边歪了歪。   一只长臂在她身后横空出现,勾着她的纤腰往上一带。   尤一侧了六十度角的小身板就这么被捞了起来。   直起身子之后,她又被用力往后扯了一把,后背紧紧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身躯。   眼镜女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身后跟小山一样伫立着的高大男人。   “说话就好好说话,”男人此刻正搭着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前,半眯着眼睛睥睨着面前的两女生,黑沉沉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戾气十足,“动手就不好玩了啊。”   看着这明显不太好惹的男人,两个女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看出来这人很明显是那坏好事的少女阵营的。   真是日了狗了,本想着说这个地方人不多,悄悄地过来丢下就跑,没几个人知道的。   谁能想到还会有个多管闲事的。   “不是,还有没有理了?我们就只是穿小路经过这里而已,违法还是犯罪啊?”眼镜女深吸了一口气,底气十足地抬起胸膛,“怎么,你现在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是不是?”   尤一回头看了一眼贺凉喻,确认他是一个人过来的。   两边都是两个人,怎么能叫人多呢?   哦,她突然了悟,他们这边还多了一只汪星人。   身后的贺凉喻嗤笑了一声:“纯路过当然没违法。”   他将尤一怀里的小田园犬拎了起来,无视它乱蹬的四只小爪子,弯下身子轻轻将它放到了地上。   那小田园犬一落地,立刻撒开了脚丫子,欢快地甩着尾巴奔向了黑长直,在她脚边来回地转圈。   有眼睛的人,大概都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   “专门跑到这里来遗弃小动物,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黑长直咬了咬牙,抬起脚将那只狗身上一踹,力道不太大,却还是将它踢出了几十厘米远:“走开,烦不烦啊!”   田园犬被踹得低泣了一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尤一再好的脾气,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下去了。   “你们太过分了!”   “我一直走在你们后面,亲眼看着你们扔下它之后快速跑着就要离开。”她咬了咬嘴唇,低头指着眼巴巴地看着却再也不敢靠近的田园犬,眼圈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既然当初决定养它,就要做好寒暑假甚至于以后毕业了怎么处理好的准备,而不是一时兴起想着一时的快乐,然后不需要的时候随手找个角落丢弃就算!”   黑长直面上僵了僵:“我们……”   “晒狗的时候就岁月静好,说不要的时候就一脚无情地踹开,你们不就是觉得狗没有人格,不需要被尊重吗?”   “你跟我讲法是不是,那我跟你说,遗弃动物目前确实是还不能入刑,但侵权责任法有规定,一旦遗弃的动物在遗弃期间造成他人损害的,管理人是要承担责任的。现在哪里不是监控,真到那个时候,警察毫不费力就可以证明你们是它的主人,你们真的要等到那一天才肯承认吗?!”   贺凉喻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看到小羊羔以这样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语气去跟人说话。   她整个人都呆呆萌萌的,更何况今天还穿成了水管工的样子,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谁能够想到,她凶起来的时候,气场也可以达到两米八的水平。   问题是,说出来的话还挺有道理的,把对面两个女生堵得哑口无言。   本来想要帮忙撑一下场面的他,当下便静静地站在一边,没再开腔。   女人之间的事情,既然她可以自己解决,他就先观望一下,保持缄默吧。   那两个女生咽了咽口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小了很多。   “我们暑假要回家了……寄养费要一百块一天,实在是出不起。”   尤一依旧很愤怒:“这并不能构成你们遗弃它的理由,只要你们想,肯定会有很多种比丢下不管更好的办法,只是你们想都懒得去想。”   被戳中了的两人闷闷地站在那里,不再开腔。   “我可以帮你们养两个月,开学之后,你们再过来把它带回去。”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几人愣了一下,纷纷朝那边望了过去。   一个戴着草帽,穿着衬衫和休闲裤的老人站在不远处的木屋处,右手还拎着一袋化肥。   应该是在这里打理植物的园丁。   看到众人望了过来,他俯身放下那袋化肥,慢慢地走了过来,半跪在小田园犬前面。   一开始有些怕生的小田园犬,在他温柔又耐心地摸了一会狗头之后,就欢快地吐着舌头眯着眼睛蹭到他身前,哼哼唧唧地摇着尾巴。   “我就住这里,你开学之后直接过来找我。”他半抱着狗狗,指了一下身后的木屋。   黑长直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样,忙不丁地点头:“那那那就谢谢爷爷你了,我开学一定会回来抱回狗狗的!”   说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望向尤一:“这位同学,你觉得呢?”   板着一张脸的尤一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得了赦令的两人就跟脚下抹油一样快速离开了生物园。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贺凉喻舔唇无声笑了笑,走到了面无表情的少女面前,捏了捏她微肉的脸颊:“没想到啊,你这只小奶狗凶起来,还可以是藏獒级别的。”   尤一抬起红红的眼睛望了他一下,突然伸出手搭在他手臂上,往他胸口一靠。   “阿阿阿喻你扶扶扶扶我一下呜呜呜……我我我刚超怕她们打我……”   贺凉喻:“…………”   扶着瞬间又变回腿软无力小动物的尤一,贺凉喻怔了怔,拎着她的衣领往上提了提,又轻笑了一声。   尤一抬起聚集了蒙蒙水汽的眼睛看他,声音哑哑的:“你笑什么?”   迎着这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贺凉喻压了压嗓子,将笑意收起了一些:“你哭什么?”   尤一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我刚才有点负能量爆发,转移怒火到她们身上的意思,现在想想,我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凶的。”   贺凉喻垂眼看着她,也才想起了为什么会过来这里。   这么看来,小姑娘突然跟吃了炸|药一样开口就燃,也是因为支教名额被抢的事情搞得她心情不好。   然后遇到了这俩不负责任的大学生,负负相加之下,一下就爆发了。   他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眼角。   大拇指指腹瞬间被沾染上了微凉。   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在她后脑勺上拍了拍:“没关系,你只管凶你的,其他的有我。”   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了,慢慢地将脸颊往他的胸口靠近着。   贺凉喻只觉得沉稳的心跳似乎都因为这一阵温热的凑近而开始变得不规则。   他心想卧槽老子刚才说那句话是不是太man了,刺激到她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投怀送抱了。   “这样不太好,还有个大爷在场——”   他都没有提醒完,小姑娘就一把揪起他胸前的衣服布料,在脸上胡乱蹭了一下。   擦完之后,她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长睫也跟着一起扑闪扑闪:“你说什么?”   贺凉喻冷漠摇头:“……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是不是很!粗!长! 第14章 (捉虫)十四块都不给我   旁边的园丁大爷抱着小田园犬走了过来:“小姑娘,你做得很好,不用觉得自己有问题。”   尤一有点不太好意思,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爷爷,如果你照顾多哥会很麻烦的话,那就交给我吧,我去外面找个宠物店寄养。”   贺凉喻觉得有些奇怪:“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干脆让那俩女的把——”顿了顿,他又问,“多哥是谁?”   尤一朝小田园犬一指:“我刚给它起的名字,就是dog的意思。”   贺凉喻:“……”   虽然他没问完,旁边的园丁大爷也还是懂了,帮着尤一开始解释:“我估计小姑娘是因为怕她们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转眼又随便找个地方遗弃它吧?”   所以才会先答应帮她们照顾两个月。   尤一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她们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会回来。   园丁大爷笑眯眯地摆手,低头摸了摸怀里耷拉着脑袋的狗头:“没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也怪无聊的,有多哥陪我一下,也挺好。”   **   尤一手机没电,便让贺凉喻跟大爷互留了联系方式,等大家都有空的时候碰个面,一起带多哥去宠物医院里做一个系统检查。   从生物园出来,她跟贺凉喻挥挥手告别。   “刚刚谢谢你了,我还有点事,先走啦。”   她刚转过身,手腕就被人拉住了,被扯了一下的尤一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舍不得我走啊?”   贺凉喻:“……”   他呼了一口气:“你要去找你辅导员?”   尤一觉得他可能是开了天眼。   无视掉少女投过来的崇拜眼神,他安静了两秒:“我还没见过你辅导员长啥样,挺好奇的。”   尤一哦了一声:“学校网站上有,你搜我们专业然后找到王旭林——”   他直接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我懒得找,你带我去看看真人。”   尤一心想心上人的嗜好也太奇怪了吧,难道他对于每一个没见过的人都会想要当面面个基瞻仰一下真容吗。   那如果他喜欢的是千颂伊这种级别的,是不是也要大张旗鼓地飞到韩国去,找到她的经纪公司,和她思密达一下呢?   怎么就不可能了,她转念又想。   心上人有钱。   都9102年了,她难道还不知道,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吗。   **   在去的路上,贺凉喻看她心情似乎还是不太好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她聊天。   “为什么你爸爸姓钱,你妈妈姓沈,你却姓尤,你是隔了一代,跟你爷爷辈的姓吗?”   尤一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贺凉喻呵了一声:“我也不是我妈亲生的。”   尤一哇了一下:“我们的童年经历竟如此相似——”   “我是我妈充电话费送的,”贺凉喻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狠心起来的时候,比白雪公主的后妈还要残忍,就跟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一样。”   尤一这才知道两人沟通上存在一些误会。   “我真的不是我妈亲生的,我的亲生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   贺凉喻愣了愣,低头看着她:“抱歉……”   少女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没事啦,其实说实话,我对她没多少印象,从我懂事时起,在我身边守着我护着我的,就是我妈。”   “她真的很疼我,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而且我知道,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要孩子,都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   贺凉喻看着她虽然眉眼飞扬地夸着沈知是,但眼睫低垂间还是透出几分低落:“你见过我舅舅吧,应该不难看出他是个土豪。”   “我跟你说哦,我曾经思想不正确地想过,如果我妈不嫁给我爸,会不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贺凉喻想起了她家里那幅大师遗作,以及在发型屋里安迪和托尼对钱富极其恭敬的态度,决定先把生活好不好这个问题忽略过去。   他只是抬起大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知道是思想不准确的事情,就别瞎想这么多。”   尤一仰起头,像是不经意地问他:“那你是思想正确的事情吗?”   贺凉喻:“……”   卧槽,这让他怎么回答。   回答是的话,那就是让她可以多瞎想自己。   回答不是的话……他怎么可能自己骂自己思想不正确!   灵魂离体了数秒,他才恍惚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姑娘无意识间撩了一回。   **   从生物园的羊肠小道穿出去,再走个几百米,就是第三教学楼。   因为园内的道路泥泞,即便这条小路很方便,大多数不是为了赶时间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条道。   所以夏笙才没想起来生物园里找她。   新闻学院的辅导员办公室,在教学楼的一层。   她们年级有两个辅导员,负责六到十二班的,叫王旭林,是一个已过了不惑之年的地中海中年男。   寝室夜聊的时候,尤一有听倪霜说过,这王旭林人长得有点猥琐,做的一些事情也挺猥琐且为人所不齿。   比如他会以便于联系为名,让年级的一些女生加他微信。   然后会在微信上随机挑部分人,给她们转发一些隐晦带颜色的文章。   而一旦你反应过激一点,他又会给你回个‘刚才女儿拿了我的手机玩,你不要太介意’来做托词。   夏笙就收到过一回,愤怒到三分钟之内就敲了一篇小论文回了过去,大概意思就是‘您女儿我记得只有三岁吧,真厉害,随便捣鼓一下手机都能把爸爸看过的历史文章给转发出去’巴拉巴拉。   自此,夏笙就被王旭林拉黑了,且专业里但凡有评优入党这些事情,基本上都没她什么事。   尤一跟他接触的比较少,主要是平时上课之外的时间都用来做兼职了,没什么时间去跟辅导员打交道。   办公室里,两个辅导员都在,负责一到六班的辅导员张帆正站在王旭林的办公桌前,撑着桌子不知道在跟他说些什么。   因为尤一成绩不错,又长得白白糯糯的很讨人喜欢,所以张帆记得她。   看到她进来之后,她挑眉咦了一声:“尤一?这么巧,我刚才还说到你呢,怎么最终出来的终面名单上没有你啦?”   她顿了一秒,话里带上了一点谴责的语气:“我不知道当初王老师有没有跟你说过,既然报了名,就要对自己负责,也对山区的孩子负责,如果当初不能确定自己最终要不要去的话,就不要报名,把机会让给其他——”   尤一打断了她:“张老师,我这次来,就是想要问一下王老师,为什么我突然就从名单上消失了。”   张帆诧异地看向面色有些尴尬的王旭林:“王老师,你刚才不是说是尤一主动跟你说参加不了终面了吗?”   王旭林卡了一下壳:“我……”尴尬地摸了摸光亮的发顶,他又轻声咳了咳,“是这样,尤一同学,你知道我们这次要去支教的地方位于哪里吗?”   尤一还没开口,一道低淡的声音抢在前头:“青海省海东地区黔琅县贡沙里村。”   她侧目朝贺凉喻望去,表情很是惊异。   这个神奇的男人,他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男人黑睫微敛,垂首朝她勾了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   王旭林在一旁打断了他们的对视:“是吧,既然你知道是青海,那也应该知道那是高原地区,申请者必须要有良好的身体素质。”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在尤一的小身板上扫视了一下,目光肆虐,略带着色气,望得尤一心生不适,微微皱起了眉。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王旭林被吓得哆嗦一下,收回目光仰头看着面色不善的男人:“你你你,你干嘛?”   贺凉喻左手撑着桌子,偏头漫不经心地捏了一下右手指节,活动间发出的嘎达声在沉寂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没干嘛,就想问你,看够了吗?”   被他的气势这么一压,王旭林呆滞了两秒,咽了咽口水:“看,看够了。”   贺凉喻笑了笑,舌尖顶了一下后槽牙:“最好是看够了。”   王旭林:“……”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是,你谁啊——”   尤一在一旁沉沉地开口:“所以王老师,你是觉得我太弱了,会承受不住高原地带的气候和环境?”   王旭林将注意力转回到她身上来,撇嘴嗯了一声:“对啊,你看看嘛,你个子小小,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的,看起来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   尤一语气惊奇:“所以老师你没事的时候,会故意去踩死蚂蚁吗?”   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贺凉喻自喉里溢出一声笑,挑眉啧了一声:“按照老师的逻辑,他这个子,应该也是舍不得踩死蚂蚁的。”   身高撑死了不超过一米六五的王旭林涨红了一张脸:“反正我评估了一下,觉得陈意映同学比尤一同学你更适合这一次支教。”   旁边的张帆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王旭林自己改了主意,把尤一的名额给了另外一个女生。   她当然知道这样不好,但眼下大局已定,即便不赞同,她也只能等尤一走了之后,私下里和王旭林沟通。   而现在,她只能先帮着从中劝和:“尤一啊,王老师这么考虑也是关心你,要是到时候去到,发现适应不了或者真的有些什么意外……”   尤一没有看她,只是直勾勾地望着王旭林。   从小到大,说是家庭的教育方式也好,说是自己在成长中形成的三观也好,尤一一直都是不招事不惹事,人犯我三分依旧安静如鹌鹑的个性。   反正没有涉及到底线的事情,她很多时候就乐呵呵地笑过去就算了。   要是什么都计较个一分一毫的话,她每天能把自己气成一个气球在原地爆炸个一百遍。   但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这种做法是不是错了。   有的时候,一味的隐忍,一味的妥协,不但不会让别人觉得亏待了你,并且在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你。   他们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慢慢地,会觉得你这么做,就是理所当然的。   基本同理于升米恩,斗米仇。   哪怕有天你只是争取一些本就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这些人也会在旁边用谴责的语气怪罪你‘你这次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懂事,懂事能吃吗?   被她直直地盯了许久,王旭林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发憷。   “既然这样——”   “老师,你知道他是谁吗?”尤一打断了他的话,突然指了一下贺凉喻。   王旭林呆呆地摇了摇头。   “他是我男朋友。”尤一抿了抿唇,又问了一句,“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我的男朋友吗?”   王旭林再次呆呆地摇了摇头,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少女,唇角渐渐上扬,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笑得他毛骨悚然,笑得他心肝儿颠颠颤。   “那我告诉你。”她低低开口的同时,往后退了半步,并绷直了脚背,娇喝了一声。   “嘿哈!!!”   下一秒,只见她猛地挥起脚,垂直着朝上踢了一记。   王旭林只觉得有一阵狂风朝自己的耳边猛地袭来,吹得头顶寥寥的几根发丝无助孤单又可怜地瑟瑟摇摆了一下。   尤一高抬起的左脚,离他的耳朵还有几公分的时候停住了。   而她的右手则握成拳,直直地挥到他眉心,那阵随之而来的凛风震得他眼睫轻轻颤了颤,震得他虚虚地往后一倒,瘫到了办公椅上,被冷汗濡湿的后背紧紧贴着座椅。   “那天他被人堵在巷子里要保护费,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赤手空拳地赶跑了那群混混,救了他。”   她慢慢将手脚放回到原处,神色平静地看向此刻满眼都透着不可思议的高大男人:“亲爱的,你跟我说过,在那一刻,你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是吧?”   贺凉喻薄唇掀了又阖阖了又掀,半晌才怔怔开口:“是……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一是个精分(:3_ヽ)_   敲黑板敲黑板啦~下一本开《学渣你印堂发黑》,小可爱们可以戳专栏了解和收藏啦~ 第15章 十五块都不给我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办公室里,除了尤一以外的其他人都懵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唯一保持着清醒的少女长长呼了一口气, 眼睫扬起, 看着王旭林:“老师, 我只是想告诉你,很多事情不是只看表面,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我希望老师你还是可以把原本属于我的机会给回我。”   王旭林神色还有些怔愣,没能给出回应。   面前的少女眼神暗了暗, 又后退了半步, 握紧了拳头。   “如果你还觉得不够——”   王旭林:“……够了够了够了!!!!”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 尤一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 终于松弛了下来。   天知道刚才她紧握成拳的手心里,涔涔冷汗几乎要化成淙淙溪流,从指间滑落,滴到地上。   她转过头看着自打说了三个字之后就再也没发过声的男人:“没曾想, 小时候被我爸逼着练过的几年跆拳道, 居然能够帮我拿回面试机会。”   没曾想,迎接她的, 是男人复杂到难以分辨情绪的眼神。   尤一:“阿喻?”   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想要去探一探他的额头, 他的脸色难看得有点过分了。   贺凉喻沉默了一会儿,抓住她捣乱的右手:“你……刚才说我是你,”   他顿住不说了, 只是垂眼,漆黑的眸沉沉地盯着她。   尤一偏了偏头:“我说什么了?”   贺凉喻:“……”   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了当地问出来:“你说我是你男朋友。”   面前的少女微扬眼睫,啊了一声:“是啊。”   语气很是坦荡,面上没有一点少女怀春应该带有的含羞之情。   她这个反应,让贺凉喻顿时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难道还觉得她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把身份一并给落实了吗?   自打认识尤一开始,他想太多的次数还少了吗?   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又绷紧了嘴角,觉得自己刚才能问出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他妈傻逼了。   将她送到寝室楼下,贺凉喻看着她朝自己挥动的手,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尤一问他:“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贺凉喻犹豫着看她,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什么,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去找你们辅导员。”   尤一错愕了一下,哦了一声,又轻轻皱起眉:“可是之后要提交支教资料的时候,必须要亲自去找他,夏夏她们考完试就要回家了。”   看着她一脸的那可如何是好的为难模样,贺凉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要是真的必须要去找他的话,那就找我跟你一起去。”   “好哦!”一声清脆的回应立即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面前的小姑娘此时此刻露出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   晃了晃脑袋,他朝宿舍入口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在她转过身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手机号多少,我加一下你微信吧,待会把园丁老爷子的电话给到你。”   尤一扬起眉,语气欢快:“137——”   贺凉喻已经在解锁手机开始录入通讯录:“137,然后呢?”   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接下来的数字。   他拧着眉抬起头,看着不知为何神色一下变得苍白的少女:“嗯?”   “…………137……”尤一又停顿了半分钟,才气若游丝地开口,“我这个手机号码也是刚换的,我除了137这三位数,其他记不太清了。”   贺凉喻:“…………”   这姑娘的精明劲,似乎总是不能够用对地方。   他叹了一口气:“那你之后要怎么跟我联系?要是又要去找王旭林的话,你要怎么办?”   尤一也认真地偏头想了想,小声问他:“你有笔吗?”   面前的男人瞥她一眼,从兜里拿出了那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笔,递给她:“呐。”   尤一没有接,只是将手伸到他眼前,白白嫩嫩的手心朝上:“没关系,你把你的号码给我,我回去充电开机之后,再联系你就好了。”   贺凉喻看着她,扬了扬眉:“写在你手上,待会你回去洗个手,蹭掉了怎么办?”   尤一愣了一下:“我回去先把号码记下来,再去洗手啊。”   男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你这自己号码都记不住的傻样,我估计你一转身上不到两层楼,就把这事给忘了。”   尤一:“……”   她很想给自己正名,告诉他说她的手机号码五年没换过了,现在装作不记得只是因为——   算了,一想起原因,她鼓足了力气在心里吹起的那个小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那你要写哪里啊?”她耷拉着脑袋,闷闷地问着,语气很是委屈。   在贺凉喻看来,却觉得乖惨了。   这敢怒不敢言的暗暗磨牙的样子,好像有点………   太可爱了吧。   他轻声咳了咳,努力将喉头的那抹笑给压下去之后,才伸出长指抬起她的下巴,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微微带肉的脸颊上。   尤一:“…………”   尤一:“!!!”   心上人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其实贺凉喻就是想逗逗她而已,看着她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他说了些什么罪大恶极的混账话的模样。   他那因为在办公室里被调戏了一番的心理不平衡感才稍稍顺了一些。   小样,知道刚才的他有多震惊了吧。   他还不能在王旭林面前表现出来,还得陪她继续演下去。   忒不容易了他。   谁能想到,面前的小人长吁短叹了很久之后,才鼓了鼓腮帮子,咬咬牙,像是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一样。   “好吧。”   贺凉喻:“???”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少女闭上了眼睛,脚跟抬起,努力扬着一张小脸凑到他面前。   可能是因为害怕,她覆盖在下眼睑上,形成一把黑色小扇子的浓密睫毛还在轻轻发抖,颤得他的心也跟着一颠一颠的。   后知后觉的他也是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有点过近了。   距离近到,他可以清晰看到她脸颊上细细小小的绒毛,映在粉嫩的皮肤里,就跟超市货架上,那饱满多汁的新鲜水蜜桃一样。   他拿着笔的右手渐渐收紧,手背青筋显露,控制着自己不去捧着她的脸,啃上一口。   贺凉喻,求你不要太像一个变态。   一直保持着垫脚尖姿势的尤一,觉得脚开始微微发麻了。   她此时此刻的感觉就跟小时候去医院打针一样,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却只敢闭着眼睛将头埋在沈知是怀里,咬着牙瑟瑟发抖地等待着那冰凉的针头。   不,又好像不太一样。   对于心上人要在她脸上给予的酷刑,她好像并没有觉得那么难以接受。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她想。   无论他要带给自己什么未知的抑或是已知的东西,她还是会选择全身心相信他,选择将五指慢慢拢向手心。   将锋利的小爪子,给悄悄地藏起来,就怕不小心挥出手的时候,会挠到他。   然而,等了很久之后,她却没能等到那让她收起利爪的心上人。   “你还写不写了啊?”她嘟囔着开口,皱了皱鼻子,却依旧没能听到任何回应。   最后再等了几秒,她才悄悄地将右眼睁开一条小缝。   该不会是,趁着这个机会偷偷走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自己下巴上的那温热的触感,又是来自谁?   还好,她睁开眼之后,长呼了一口气。   男人并没有跑路,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直直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双黑眸如墨,沉沉地看着她。   一瞬不瞬。   尤一愣了一下,眼神稍稍一转,视线落在男人白色T恤的圆领往上一点。   从那里开始,一直向上至脖颈,最后到耳根,都是通红一片。   她想,如果不是浓密的发挡住的话,会不会头皮的位置,也是同一个色调。   不对。   她回过神来,仰起头与他对视:“你——”   男人却突然像是触电了一样,猛地抽回抬起她下巴的手,抿着唇不自在地轻声咳了咳。   几秒钟的沉寂之后,他快速抓起那软绵绵的小手,在手心上快速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就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一样,转身拔腿就跑了。   跑之前,他还像是商场购物的时候,签完刷卡账单一样,将那支笔,插到了尤一背带裤的前面口袋里。   轻佻得不能再轻佻了。   尤一:“…………”   现在到底是她怕他知道自己号码,还是他怕她知道自己号码?   **   王旭林答应了她,让她按照原先的结果那样,在约定的时间去参加终面。   本来已经买好了票打算第二天就回家的夏笙,还专门改了机票,留下来给她撑腰。   坐在教室里面,尤一看着陆陆续续被叫出去的人,安静等待着待会工作人员的通知,去隔壁的小教室参加最终面试。   “应该没什么的,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他还会不死心,阻止我去继续支教吗?”   夏笙嗤了一声,很是不屑:“你还真别把王旭林那傻逼想得太好了,我跟你说,按照他小气巴拉的性格,真有可能在这个时候使一下绊子,就那种让你心里有气又没话说的憋屈感,这种小人最在行了。”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连参加初面的资格都没有?还不是那猥琐男依旧记恨着我给他发小论文的事情。”   尤一笑了笑,微微抬起头来:“可是这回他都把陈意映换回——”   她看着门口不出声了,只是轻敛着睫,盯着那刚从外面走进来,笑得一脸肆意的女人。   “哎呀我去,为什么陈意映还会在这里?”夏笙轻声跟她咬耳朵,问出了她此刻内心的疑惑。   她缓缓摇了摇头,看着那依旧是一袭粉红长裙加身的女人慢慢地扭着腰杆走到自己面前。   “咦,夏笙我听说你是昨天的飞机啊,怎么今儿还在这里?”她像是进行着朋友间最日常的寒暄一样,在她们前一排桌子那里站定,双手环胸,微微倚着桌面。   夏笙舔了舔牙,轻掀红唇:“想留在这里,看你被终振出局啊。”   陈意映绷了绷唇角,转瞬又轻轻笑开来:“那你可能是太小瞧我了,我花费了这么大力气才站在这里,怎么会轻易被打倒呢。”   她又偏过头,看着木着一张脸的尤一:“咦,一一你那天说自己不在终面名单上,然后要去找辅导员……”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低低呵了一声,“俗话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看来果真不假。”   她前面那句话说的有些大声,教室里本来就有些安静,众人闻言纷纷朝她们这边望了过来。   夏笙见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没脸没皮抢了别人的位置,居然还好意思嘲讽尤一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   “爱哭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陈意映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夏笙,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   “比不过你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都长得阴阳怪气。”   “你现在是玩人身攻击是吧?”   “要是你愿意,我也可以跟你玩拳脚攻击。”   眼见两人争执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都要把教室外面的工作人员给引过来了。   “夏夏。”尤一拉着夏笙的袖子,将她拽回到座位上,又抬起眸子,轻轻看了陈意映一眼。   看着一直很安静的少女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攒足了力气,终于忍不住出击的样子,陈意映握紧了拳头,暗暗磨着银牙,做好了随时反攻的准备。   “阿阿阿……阿啾!”   “…………”   “对不起,我已经尽量忍着了,但你喷的香水太浓了,我没能控制住。”她揉了揉鼻子,表情十分地真诚和诚恳,“能不能麻烦你,稍微离我们远一点?”   “…………”   在暗涌一触即发之时,尤一听到有人喊了自己名字。   “下一位是——尤一,请先出来做好准备哦。”   她脆脆应了一声,站起身的时候,又拍了拍夏笙的肩膀:“夏夏,我有点口渴,你帮我去买瓶水,等我出来的时候喝,好不好?”   夏笙沉了沉眉眼,继续在位置上坐了一会,才淡淡嗯了一声。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尤一是在支开自己,避免她留下来和这贱婢再起冲突。   但在面试的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确实不必在这女人身上耗费太大的功夫。   反正她手上提着四十米的大刀,容许她先跑个三十九米,再行决定是否对她出手,也不迟。   **   进去面试教室之后,尤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面试官位置上的王旭林——   的脑门。   主要是他那怎么遮都遮不住的地中海,映照着头顶的长管灯,再折射过来的时候,亮得惊人。   很难让人忽略掉。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脚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后背似刮过一阵瑟瑟寒风。   不能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陈意映依旧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之后,她就有些怀疑王旭林让自己继续参加终面,是否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如果说,最终的人数是限制死了的话,那就意味着——   她很有可能,会成为促成陈意映上位的炮灰。   王旭林瞥了她一眼,抬手一指,示意她到讲台上站着。   尤一挺直着背,跟护旗手护送国旗入场的时候一样,面无表情又庄严肃穆地走到了台上的中间位置。   她心想,如果待会王旭林再说什么觉得自己娇弱又不能胜任之类的话,她就再施展一下拳脚给他看看。   反正,首先气势上就不能输。   教室里的气氛稍显有些严肃。   王旭林嘴巴动了动,似乎就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她左侧的教室前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愈行愈近:“小王,我们今天大概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我还得带多哥去遛一下弯……”   尤一愣了一下,扭头朝那人望去。   然后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一个带着惊喜笑意的眼睛:“咦,是你啊小姑娘……”   王旭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疑惑地看了尤一一眼,即拿着一张纸朝那园丁老大爷走了过去。   “老师,这是下一个面试者,尤一。”   他悄悄看了少女一眼,又将唇凑到大爷耳边,不知道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任尤一竖起两只耳朵,又往前小小跨了半步,也没能听出来他到底说了啥。   她只能依稀捕捉到几个字节:“家里条件……打工……娇小……”   她半眯了眯眼睛,垂手看着地面,沉吟思考着一会的对策。   按照这么看来,王旭林应该不是面试官,这园丁大爷——看来应该也不是个简单的园丁大爷——才是真正的面试官。   这倒是让她吊着的那颗心稍微放低了一些。   但也并不能完全放松警惕,毕竟能听得出来,那王旭林在给大爷打小报告,估计是想要误导大爷的选择。   而这王旭林喊的他老师,看起来两人关系挺近的样子。   不管,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她心想。   “所以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是什么意思?经常出去勤工俭学怎么了?我看到这个人简历上,小姑娘每学期的成绩都能进年级前5%,这说明她能够兼顾学业和课余生活啊。”   “还有,什么叫不能吃苦耐劳?不能吃苦耐劳她这么多兼职经历是编造的?那你前面的话又怎么说?”   “身子娇弱?我们现在是让孩子们去为山区搬砖建学校吗?我们只是去讲课而已,只要没有特殊疾病,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面试的那些人,我问你有什么意见的时候,你吱都不吱一声的,现在突然这么多看法,你是对这个小姑娘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   王旭林被大爷的一连串发问堵得有些哑然,尴尬地低着头不停地小声解释:“不是不是,当然是老师您决定。”   大爷这才轻哼了一声,走到面试官座席上坐下,又像是变了一张脸一样,朝还有些怔然的尤一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还很是轻柔:“尤一同学是吧?你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   **   贺凉喻从熊初默那里得知,这次去支教的最终名单都已经出来了。   按照笔画顺序排列,尤一的名字排在新闻学专业的第一位。   也就是说,那小姑娘已经通过了最终面试,并已经把资料交到了辅导员那里,但却没有叫自己一起去。   想到这里,他懒懒地眯起眼,轻哼一声。   小骗子。   估计那天就算把手机号刻在她脸上,也是没什么用的。   转身还是把自己给忘了。   他原本还打算趁着陪她一起去交资料的时候,跟她分享一个小秘密的。   不想加自己微信就直说,他也不会腆着脸凑上去,强迫她些什么。   “喂,大熊,你那里有盛嘉音的室友……尤一的电话么?”   【车仔面】:震惊!在期末考试之后,一名男大学生竟对舍友问出这种问题!   【姜太公钓鱼】:有的人外表光鲜亮丽,其实连喜欢的女孩子的手机号码都没有哦~~~   【大熊】:我草泥萌马,刚才谁指天发誓不告诉别人的!跟你们说了不要在群里说,咱三人再建个群好好八卦一下这件事情要不要得?   【HLY】:想单挑还是群殴?   一群大男人在群里继续嗷嗷嗷刷屏个没完,贺凉喻敛眉直接退出了群聊之后,将要到的手机号码录入到通讯录里,看着那一长串数字,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可能是因为专业的原因,他对于数字符号等等这些与编程有关的信息,都会特别敏感。   但望了很久,他都没能想起在哪里看到过这一串数字。   扯了扯唇角,他只能归结于是自己记忆产生了错乱,记串了。   大拇指在屏幕上微微挪动,他将那串号码复制了下来,填到了微信界面搜索栏里。   按下【网络查找手机/QQ号】这个选项之后,他屏着呼吸,瞪着屏幕上跳转出来的名片页,盯了很久很久。   炙热的视线几乎要将那串长到挂不完的备注给望出个洞来。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他才闭了闭眼睛,凭着感觉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敲了一会。   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发送。   在学校门口跟夏笙完成了十八相送的尤一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掏出来解锁之后,她看着屏幕上的微信聊天界面,渐渐苍白了唇。   【我的好丽友】:老板,欠我的红包,打算什么时候发?   在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尤一几乎步子都要走不稳了。   手脚发麻地以龟速挪动到最近的一家奶茶店坐了下来,她浑浑噩噩点了一杯珍珠奶茶,直到把吸管都给咬破了,才颤巍巍地抖着手给对方发了一个五块二的红包。   然后马不停蹄地又加了一句。   【江南毛毯厂批发代发黄鹤】:亲,代理加盟了解一下? 第16章 十六块都不给我 ...   消息发过去之后仿佛石沉大海, 贺凉喻好半会都没有回给她任何下文。   红包甚至都没有拆。   尤一又悄悄地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发现显示的是三天可见,而不是一条虚无的横线。   那就是说, 对方还没有把自己删掉。   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 她决定先这样暂时稳住心上人, 毕竟最近两天有点忙,等跟着大部队去了青海,安顿下来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收起手机之后,她在注册一个小号去加男人的微信, 亦或是真的搞点代购来做做, 然后通过发展代理的方式, 把心上人撩到手两种做法之间摇摆不定, 闷着脑袋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人喊自己的名字。   “一一!”   她回过神来,抬起头望过去的时候,就对上了林昱桁微带惊喜的目光。   “我看到最终名单了, 上面有你诶!”男孩大步走了过来, 站在她面前,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之前看到终面名单没有你, 我还很担心来着。”   他顿了顿,又柔声问道:“我当时还给你发了微信,后面想想, 你应该是想要一个人静静,才没有及时回我。”   尤一下意识地就想回答你想多了。   她没有回复林昱桁,是因为夏笙早在前几天就拿着枕头滚到了她床上,跟她促膝长谈了半个晚上,给她分析了一下陈意映、林昱桁与她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回去支教,陈意映和林昱桁都在里面,我估摸着,那贱婢肯定想要趁这机会跟他勾搭上,到时候她的眼中钉,也就只有你了。”   说到这,她又有些担忧地摸了摸她没几两肉的小身板:“噢我的一,姐姐不在你该咋办啊?”   尤一轻轻打了个哆嗦:“不会这么可怕吧……都是同学一场。”   隔壁床的盛嘉音和倪霜抱在一块,时不时地打着哈欠补上两句:“你以为呢,包子哥哥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包子哥哥而死。”   倪霜:“尤伯仁,我劝你小心为妙哇。”   夏笙摸了摸她的狗头,严肃交代:“你记住了,打不过就躲,躲不过就跑,避免和包子哥哥正面接触,懂了伐?”   尤一:“……”   **   卧谈会之后,后知后觉的她被吓了一大跳,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从这个关系中脱离出来。   连带着,连男孩发过来的最简单的关心微信都没敢回。   虽然说,基本上每次林昱桁送过来包子的时候,她都不会吃,但怎么说,这一次险些被夺走支教名额的原因,按照506姑娘们的分析来看,就是因一个包子而引发的血案。   “啊哈哈哈……同喜同喜。”尤一不太会说谎,当下只能选择傻笑着含糊过去,并寻找着机会赶紧遁走。   但林昱桁似乎并不想这么快让她离开,绞尽了脑汁找话题跟她聊天:“明天就要出发了,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尤一点点头:“都——”她怔了怔,又赶紧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我还差一点东西没收拾好……林同学,那我先回去了哦。”   林昱桁笑了笑,一个横步又拦在了她面前:“不急,这才下午呢,天气这么热,喝杯奶茶再走吧?”   尤一抬手摸了摸被珍珠和奶茶塞得满满的胃,感觉如果打嗝有形状,那将会是奶茶的模样。   “我就不喝了吧……”   收到尤一微信,无语到不知道要怎么回的贺凉喻被舍友们拖着出去吃散伙饭。   “你俩到了上面,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事就不要蹦迪斗殴了,免得一个不小心就嗝屁了。”姜禹勾着不知为何情绪有点不太高的贺凉喻往前走着,跟一个老父亲一样交代着。   程铮鸣一手肘就敲到了他腰窝上:“什么叫上面?我们是要上天吗?能不能好好说话?”   初默乐呵呵地在一旁更正着:“对对对,不是上天,你们是要去西天,阿程你记得看好阿喻这块唐僧肉啊!”   贺凉喻被嚷得头都快炸开了,一脚踹了一记将他们踢远了一些,长吐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涨痛的额际。   漫不经心地撇开头的时候,他突然屏住呼吸,微眯起眼,看着不远处被笼罩在树荫底下,看起来极其和谐极其般配的一对男女。   温朗的大男孩含笑谈话间,脚下不着痕迹地朝少女又走近了稍许,两人的肩膀,几乎可以达到‘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的极近距离。   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放了下来,磨着牙轻哼了一声,心情突然变得很不爽。   天知道,他刚才还小小自恋了一下,想说当初万水千山千回百转之后,小姑娘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其实还是想要拿到自己的微信嘛。   怪不得那天找她要手机号码的时候,神色慌乱成那个样子。   小样,终于被他扳回一城了,这回谁还敢说他自恋!   结果没过半个小时,小姑娘就高举着手在不远处隔空啪啪啪甩他耳光:是我是我就是我!   小羊羔你这个爱情骗子!   程铮鸣等人当然感觉到了贺凉喻散发出来的气场有些不对劲,当下也停下了打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哎哟,这长亭外古道边恰同学少年的小情侣送别……”姜禹没认出来尤一,还摸着下巴边观摩边小小吹了个口哨。   旁边的程铮鸣接过话头:“大熊,这好像是阿喻要电话号码的那个女孩子吧,是弟妹的舍友?”   初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贺凉喻的神情,拉着他打算拐个弯绕过去:“我没戴眼镜,没看太清,来来来我们赶紧吃完,然后去网吧——”   贺凉喻将他的手拨开,微绷着下颚,将手揣进了兜里,掏出手机。   三人停下了脚步,屏气凝神地看着他,打算看一下他们这高岭之花霸王龙要怎么声泪俱下地去挽回小姑娘的心。   顶着烈日以及比烈日更灼目的三道视线,贺凉喻单手插袋懒懒走到了旁边一棵大树底下,慢悠悠抬起眼,锋利的视线射向了不远处似乎双双指向奶茶店的一对男女。   少女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抱歉地朝大男孩笑了笑,手伸到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递到了耳边。   “喂,你好呀。”小姑娘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的时候,软绵绵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粘人,比平时还要温柔上不少。   他睨了一眼迸发出八卦射线的三双眼睛,微微侧了侧脑袋,不紧不慢地轻启薄唇。   “老板,我想加盟你的毛毯生意。”   程铮鸣:“…………”   姜禹:“…………”   初默:“…………”   尤一发誓,以后绝对不会不看来电显示就接电话。   呜呜呜呜为什么心上人不拆红包不回复,直接一个电话就轰炸过来了?   这不按套路走的行事风格,确实很心上人了。   听到他在那头一本正经地问着自己加盟的事情,尤一懊恼地抬起手,敲了一下脑门,有些气自己。   怎么好想不想,想出这种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任她搜刮全脑,都想不出要怎么圆的借口。   林昱桁看到她丧着一张脸,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指着手机比了比口型:“你还好吗?”   她皱眉摇了摇头,轻声咳了咳,掐着嗓子努力把声音放尖:“不好意思,你是哪位呀?”   男人低低呵了一声,声音低淡:“你有很多位吗?才刚发了红包给我,转过脸就不认人了?”   尤一:“…………”   啊咧这满含控诉的语气是要闹哪样啦?   不就是个加盟而已……   怎么跟妻子在外面偷吃惹事的时候,接到丈夫电话一样?   “哦,是你啊哈哈哈,我想起来啦!亲,你有兴趣的话,我回去发个详细的文字版介绍给你好不好呀,现在我在外面,不方便说太多呢!”   听着对方语速一快,声音又回到糯米团子的软趴趴模样,贺凉喻翘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这才觉得心情变好了一些。   他轻声咳了咳,将笑意敛下,又踢了一脚几乎要把耳朵贴上来的三人,侧了侧身子:“不行。”   尤一:“……”   那头的男人压低了声音,嗓音伴随着电流传来,低沉磁性:“我很着急,你现在回去发给我。”   尤一抬头看了一眼耐心在一旁等着的林昱桁,想了一下,捂着手机朝他招了招手。   男孩走近了半步,微微低下头看她:“怎么了?”   “我有点急事,要先走了,不好意思啊……”她轻声跟他致歉。   林昱桁也看出了她这通电话不太寻常,赶紧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尤一抿唇摇头,重新拿起手机闷闷地应了一声:“亲,那我现在回去发给你……”顿了顿,又问,“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吗?”   贺凉喻啊了一声:“哦,我还等着靠这个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啊。”   尤一:“…………”   挂了电话之后,贺凉喻将手啪嗒一下拍到一脸茫然的程铮鸣脸上,推着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看向不远处边挥手朝男孩告别,边迈着小碎步朝宿舍奔去的少女。   他耷了耷唇角,嗤了一声。   走就走,还挥什么手。   没读过徐志摩的诗么?   一直到404众人吃完了散伙饭,到了网吧包了个包间,一人一台电脑开撸了好几局,贺凉喻桌面上的手机才微微震了震。   刚好战完一局,程铮鸣嘚瑟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小歇一会,起身出去给大家买饮料喝。   贺凉喻拿起手机解了锁,飞快地挪着拇指点开那富贵牡丹头像,怔了一会,然后低低笑了出声。   【江南毛毯厂批发代发黄鹤】:亲,我们生意比较大,全国有很多个分舵,据反馈,每个地方的品味都不太一样,我给你个无规则问卷,先测测你们那里的人,都喜欢什么样风格的,好吧?   下面附带的是一个word文档,命名为:菜鸟入门加盟测试。   程铮鸣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拿出饮料一人分了一瓶:“阿喻,这个是你的,”一边分还自顾自地在那念叨着:“哎呀你们真别说,考完试感觉网吧里的人个个都跟报复社会似的,一脸狰狞地哒哒哒哒死敲着键盘,我们都算是温柔的……”   过了很久,他拿着水的手都要酸了,也没有等到贺凉喻接过这瓶水。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过去,那被点名的人正懒若无骨一般倚着椅背,唇角勾笑看着手中的手机,大拇指时不时将屏幕往下拖一会,然后又看着屏幕笑一会。   跟个智障似的。   他大步走了过去,将他的耳麦摘了下来,凑到耳边听了听,里面并没有声音,这人完完全全可以听得到自己讲话。   但两人之间,就像是有一道屏障一样,他怎么都穿不到这挂着一脸春思荡漾笑意的男人身边去。   他又低头望了一下他的手机,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刚考完期末考试的他嘶了一声,表示脑瓜疼。   而窝在椅子上仿若与世隔绝的男人,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   “11、喜欢怎样的女生:   A、长得不高但很可爱的 B、会跆拳道但很温柔的   C、家里没矿但乐观向上的 D、喜欢吃但吃得不会很多的”   “12、觉得女生哪个身高最合适:   A、150-160 B、153-160 C、157-160 D、159”   “13、如果跟朋友分开两个月不见面,你会忘了这个人吗?   A、只有两个月而已,不会   B、多聊天刷一下存在感的话,不会   C、会,但之后再见面的话,还是会想起来”   ……   程铮鸣:“…………”   这他妈都是些啥玩意。 第17章 十七块都不给我 ...   尤一是被沈知是指挥着下楼买东西回来的时候, 看到刚好从外边回来的贺凉喻,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搬到了自己楼上。   “你已经装修好了吗?”   因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她难得面对男人的时候不是喜悦而是有着少许的尴尬, 挠了挠头努力寻着话题, 避免冷场。   贺凉喻却是一看到她就想笑。   看完那占了长长两页纸, 有着二十几道题的调查问卷之后,他乐得几乎都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基本上,他透过那份问卷,已经对小姑娘的各方面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最要命的是,笑完了之后, 他还得一次又一次地撇开程铮鸣探向他额头的手, 一本正经地在网吧里一道一道题填好之后, 回传给她。   好半天才换来了她一个“亲, 收到了,稍后回复您”。   十根手指几乎都要掐进手心里,他还是竭尽全力将翘起的唇角压了下去,淡着一张脸点头:“房子本来就是精装, 我收拾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就先住进去了。”   尤一点了点头, 轻呼一口气:“对了,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啊?两个月的时间呢。”   贺凉喻怔了怔, 缓慢皱起眉, 似乎也有些苦恼:“不知道啊,两个月时间,挺长的呢, 我也在寻思着干点什么好。”   尤一在大脑里迅速回想了一下,那道‘分别两个月你还记得我吗’的题目,他好像是选了B。   也就是说,这两个月里,她需要多跟他聊天刷一下存在感。   这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事情,在披着小马甲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见天日的尤一看来,却是难到不能再难了。   她垂了垂头,声音低了一些:“其实两个月也不是很长啊……眨眨眼就过去了。”   话虽这么说,耷拉着的耳朵看起来很是丧气满满的样子。   贺凉喻手握成拳,凑到唇边轻声咳了咳,掩下笑意之后,越过这个话题问她:“你不是明天要去支教吗?怎么今晚还回家?”   走到了楼道入口,他侧了侧身子,示意少女先上去。   尤一进去之后,边迈楼梯边回头跟他说话:“要走两个月这么久呢,我爸妈说留在Z市的最后一个晚上,怎么也得回家待着,等明天上午再过去也不迟。”   贺凉喻抬头盯着她,拖着尾音哦了一声,懒洋洋又漫不经心:“你刚不是才说两个月不太长吗?”   尤一:“……”   本来边走边看他就有些分心,被他这么不经意地一吓,尤一脚下踩空了一级楼梯,膝盖一塌,整个人侧着身子往贺凉喻所在的位置扑了过去。   她几乎要被吓傻了,心似乎比身子还要快地猛烈往下坠去。   没想到做梦的时候那种一脚踏空,旁边却没有任何可以扶靠的东西,只能一个激灵惊醒的慌张感,居然会在现实中发生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摔个狗啃泥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掌自身后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背,腰侧处则被一条铁臂勾了一下,双双出力往上一托。   她像是小孩子一样,被男人掐着腰,竖着抱了起来。   尤一条件反射地就用脚盘住了他的腰,低低呜咽了一声,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手上原本拿着的酱油瓶早已经摔到了地上,砸了个稀巴烂,她就就着这个渐渐漂浮在这个狭窄楼梯间里的酱油味,缩在男人肩膀上,一下又一下地吸着鼻子。   呜呜呜呜吓死她了。   贺凉喻心跳也漏了好几拍,还是因着平时私下的练习没有含糊,才差了那么半秒钟,来得及抱住了她。   听着耳边传来的小奶猫一样的抽噎声,他无奈地将她往上又托了托,叹了口气:“自己没看好路,还好意思哭鼻子?”   尤一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我才没有哭,而且是你吓了我一跳。”   “行吧,没哭,”他笑了一声,“我肩膀上传来的湿湿的感觉,可能是某只小奶猫的口水而已。”   小姑娘顿了一下,又扑哧笑了一声,终于敢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圈有少许发红:“我也没有流口水。”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本想开口嘲笑她一下的,当下也不忍开口了。   “对,是我的肩膀不争气,被吓得出了汗。”   尤一这才弯了弯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一个平静的男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抱歉,请让一下。”   两人纷纷抬头看去,贺凉喻的表情淡淡,抱着尤一往墙壁边挪了挪脚。   而尤一则是张大了嘴巴:“咦,你不就是上回送外卖——”   依旧穿得西装革履的那个熟悉的外卖员手上拎着个保温盒,站在稍高两级楼梯上,紧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又慢慢挪着视线,在他们暧昧无比的姿势上扫视了一圈。   然后不知为何竟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就那种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高深莫测模样。   尤一:“???”   那人继续在原地站了片刻,朝尤一点了点头像是在跟她打招呼,然后就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不碰触到两人,蹑手蹑脚地朝楼下走去。   在走到了二楼和三楼的拐角处时,他又抬起头朝他们淡声说道:“您们放心,这里我待会会安排清理干净的。”   尤一和贺凉喻又纷纷低头看向地面上的玻璃瓶残渣,以及往下一滴一滴流着的棕褐色酱油渍。   不是……这关他一个送外卖的什么事啊?   她抬起头正想问一下的时候,那身着西装的青年人,已经带着一脸深藏功与名的神情快速离开。   临走前,还甩下了一句。   “今天看到的事情,我也不会往外说的。”   贺凉喻:“…………”   尤一:“…………”   这人怕是有毛病哦。   在将她送到家门口之后,男人像是不经意地问她:“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学校?行李多吗?”   尤一眨着眼睛想了想:“火车票好像是十一点一刻的吧,我打算九点到学校,然后在学校和大家集合后一起过去。”   她又认真算了一下:“没有多少行李吧,我就一个箱子,带太多也很麻烦,老师说很多日用品可以过去再买。”   男人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就像是随口跟她聊了个五毛钱的天一样。   进了屋之后,尤一略过了摔跤的情节,只跟两老说自己不小心把酱油瓶给摔碎了。   沈知是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后,才无所谓地摆摆手,朝桌面上已经摆设好的三菜一汤指了指:“没事,我用蚝油做好啦,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尤一:“…………”   **   第二天早上,尤一出门的时候,钱富和沈知是已经去上班了。   虽说箱子不大,但装了不少东西,也是蛮沉的,她拎着一层一层地往下走,才走了半层楼梯,就有些受不住了,累得气喘吁吁地半趴在箱子上,积攒着下一波力量。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撅着屁股往旁边挪了一下,眼睛都没抬,只等着这人过去。   轻缓的脚步声,到了她脚边就不见了。   地上满洒的酱油渍确实已经不见了,她昨晚只跟钱富说了一下,钱富就让她不要管,说待会他下去收拾。   楼梯拐角高挂的铁窗射进来的光,照不到已经躲到一旁的尤一的位置,昏暗的楼道里,只有盛夏的暖风在以缓慢的速度盘旋着。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阵干净清冽的气息在靠近,她只愣了半秒,就感觉到屁股被人轻轻踹了一脚。   “在这当蘑菇呢?”   男人的声音轻柔和缓,依稀还带着一点起床后的慵懒气。   她抬起头来,昏暗交错的光线里,垂头看她的贺凉喻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尤一不是很能看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他像是在笑。   她眨眨眼,也仰头朝他咧嘴笑。   “早啊。”   贺凉喻也笑了一声,跟拽小鸡一样揪着她的领子将她从行李箱上提了起来,偏头观察了一下:“不是东西不多吗,也能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尤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东西是不多,就是有点重。”   说话间,她就看到男人单手将她的行李提了起来,大步跨着朝楼下走了下去。   也是他转过身,她才看到,男人的右手也提着一个行李箱,比她的要小一些,只是20寸的。   她好奇地跟在后头,打算八卦一下男人暑假的去向。   “你是要出去玩啊?”   楼下已经停了一辆出租车在等着,应该是他提前叫好的。他边将行李箱往后备厢里放,边懒懒应了一声:“嗯。”   尤一蹭蹭蹭跳了过去,咬着唇继续含蓄打听:“出去玩一下挺好的哦,但刚好是暑假旺季,感觉去哪里玩都是人山人海啊,你是去人少一点的地方吗?”   男人打开了后车门,朝里面扬了扬下巴:“上车。”   “咦,你也要去学校跟人汇合吗?”她看见他把两个人的行李箱都放上了车,又好奇地问了一句。   贺凉喻斜斜倚在半开的车门上,又嗯了一声:“有人在学校里等着我。”   尤一抿了抿唇,低低哦了一声,也就不再问了,弯着小身板钻进了车里。   绕了好几次弯,她都还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要跟谁去,要去多久。   她也不是傻,大概也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并不是很想跟自己说他的去向。   尽管知道男人并没有要和自己报备的义务,但她心底也就有一阵闷气涌了上来,堵着胸口,一直往上蔓延,堵住了嗓子。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里,她只是侧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风景,全程都没再吭声。   下车的时候,她从男人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把手,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声音平静且淡,唇角紧绷着。   一双时常泛着光的鹿眼里,此刻也是低垂着望向地面,没有看向自己,卷翘的睫毛覆盖在下眼睑上,带着沉沉的气息。   甚至于没等他回答什么,少女提着行李箱就要离开。   贺凉喻沉默了一会儿,抓着行李箱把杆的手居然有些不愿放开。   本想着待会在大巴车上遇见之后,她自然就会知道的,所以也就没有多解释些什么。   主要是,他居然有些期待待会看到自己的时候,她眼里瞬间迸发出的光芒,到时候她百分之百会像一只小兔子一样,敏捷又准确地朝他蹦蹦跶跶冲过来。   热情奔放,像是身内藏着一个太阳,奔跑间带着光。   但现在看起来,他好像不小心把小兔子的毛给捋炸了。   现在不给她顺一下的话,待会再见面,估摸着她会把身上的光变成一个火球砸在他身上,然后蹲一边生很久的气。   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回来说明白。   长臂都没有伸直,面前已经背过身去的少女突然又转过头来,鼓了鼓腮帮子,皱着一双眉头瞪他。   贺凉喻愣了愣,心想他好像还没用力吧,怎么这小姑娘就自己转过身来了。   难道他的意念之力已经练到这种强大的地步了吗。   他清了清嗓子,轻启唇瓣,打算开口道歉。   “对——”   才说了一个字,面前的小人即放下了手上的行李箱,朝他大张开双臂,朝前轻轻一扑。   贺凉喻只觉得整个身子像是被一张冬日里的棉被包裹住,带着少女的甜香,温暖松弛,软的不成样。   耳边还有小姑娘低低的声音,像是一只扬着爪子的小奶猫发出的哼唧声,又绵又细。   “两个月真的好长,我们不赌气了,抱一下好吗?” 第18章 十八块都不给我 ...   头脑尚且还处于空白之中, 他僵直着身子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有说出口,面前的少女就已经放开了他。   他垂着眼, 沉默地看着她, 想看看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少女下一步还会做些什么。   没成想, 她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叹了口气。   “行吧,抱完了,我先走了。”   贺凉喻:“???”   就没了?   小姑娘的行为不要太轻浮太寡情薄幸哦。   他懒洋洋地眯起眼,一把抓住撩完觉得很刺激, 转身就要跑的小姑娘的手腕, 将她扯了回来。   尤一神情有些错愕, 眨眨眼, 又眨眨眼,认真地解释着:“我没有生气了哦。”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去玩的时候,记得抽时间给我寄一张明信片, 我也会在青海给你寄的哟。”   男人微微侧头看着她, 剑眉一挑,突然勾唇低笑了一声。   薄唇勾起的弧度有些不同寻常, 长睫微扬间, 眼里似乎还闪过一丝精光。   “刚刚的抱,是记在你头上。”   尤一脑海中警铃大作,一脸谨慎地看着他, 不懂他这句话配上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的头上我的头上?   手腕上突然有一股轻力拉扯着,她脚下趔趄着被牵着往前走了两步,脸颊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堵结实的胸墙。   鼻腔瞬间钻进了男人清冽温暖的气息,这感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在几分钟前,她才刚刚近距离接触过。   男人稍稍低了低头,将铁臂横上了她的腰,动作不知为何稍稍顿了顿,虚虚叹了一口气之后,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窝上,左右蹭了蹭,轻哼一声。   “现在这个抱,算我的。”   尤一整个人都愣住了,木木地站在原地,两只手跟机器人一样僵硬地放在体侧,微微瞪圆了眼睛。   她轻轻咬了咬唇,在心底将漂浮在脑海里的各个单字各抓了一点,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呆呆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叹什么气啊?”   她能感觉到趴在她耳边的男人脖子僵了僵,过了一会,开口时带着一点无奈:“你太矮了,我弯了两次腰,才能趴到你肩膀上。”   尤一:“………………”   身上的力气瞬间回笼,她抬起双手用力将面前的男人推开,不可思议地仰头瞪视着他。   简直是太过分了,即将分开两个月,他不来一场情深深雨蒙蒙的离别就算了,居然还嫌弃她矮?   问卷调查里,身高那道题,他明明选了D!   不是一个范围,而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数字!!   这证明什么,证明他最喜欢的身高,就是159!!   现在居然嫌弃自己矮了,她实在是有些太难过了。   咬着唇抬起头又瞪了男人一眼,她拉起箱子头也不回地就要转身离开,下定决心要做校门口这些十八相送的小情侣里,最潇洒的那个崽。   结果手里的箱子却不受控制地朝着反方向滚去,她拽了好几下,都没能拽动。   还没来得及回头瞪他,她的脑袋被一只大手给掰着艰难地转了一百二十度。   “你走反了,大巴车在那边。”   尤一:“…………”   **   直到在车前集合,尤一见到了高举双手朝他们贼兮兮地挑眉,笑得很嗨的程铮鸣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跟自己是同路的。   他也要去青海,也要去支教。   但他就是不说,像是逗她玩一样,一路都没告诉她,让她傻了吧唧地自顾自生了一会闷气,又很体贴地找理由给他圆过去。   真是太讨厌了,她咬着唇直接上了车,没管还在那帮她将行李箱塞进大巴车的行李架的男人。   去的路上,她不要再理他了,她想。   是去火车站的路上,不是去青海的路上,她又悄悄自顾自地补了一句。   这次去支教的团队分六批,分别前往不同的市县,尤一所属的这个批次一共有17个学生,加上一个领队的老师,以及一个学校的校医,一行一共19个人,因此尽管尤一上车比较晚,但大巴车还有不少的空位。   她还在那瞅着空位置的时候,坐在中间的林昱桁就站了起来,咧嘴朝她挥手:“一一,这边有位置。”   尤一应了一声,还没有走过去,就感觉到了一阵锐利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   顺着感应望过去,她看到坐在林昱桁前面一排,身边同样是没有人的陈意映一张脸黑的不能再黑了。   尤一:“……”   她抿了抿唇,指了一下第一排空着的位置,朝他虚虚一笑:“林同学,我坐这里就好啦。”   刚坐下两秒,那放好了行李后一步上车的男人大咧咧地直接坐到了自己身边。   尤一立即挺直了背,往后看了一眼,指了一下在后面一排坐下的程铮鸣。   “后面也有座。”   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一双长腿几乎要伸到台阶位置的男人侧目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这里有人?”   尤一噎了噎:“……没有。”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不就成了。”   “……”   已经下定决心不理他的尤一决定当他不存在,闭上眼睛将头靠在椅背上,休息养神。   老师拿着名单点完名之后,大巴的发动机发出了轻轻的轰鸣声,开始往火车站出发。   伴随着轻微的颠簸,尤一迷迷蒙蒙之间,也开始有了一点睡意,正觉得有些昏昏沉沉之际,肩膀上突然一沉。   她愣了一下,睡意瞬间没了,睁开眼睛偏头看着那拿自己当靠垫拿的很顺手的男人,鼓了鼓劲,正想抬起肩膀示意他下去的时候。   她听见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磁性低沉。   “其实高度刚刚好。”   尤一刹那间就不动了。   过了一会,她又轻轻地,极力将动静减到最小地,将肩膀慢慢放松下来,挪动着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他能够睡得更舒服一些。   她也不知道男人说的是现在这样靠过来的高度,还是说她的身高。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刚刚好。   但只是这轻不可闻的一句低语,她就觉得心底开始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一瞬间就替换掉了体内所有的闷气。   看着窗外的风景,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   学校离火车站不远,大巴开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全部人下了车之后,老师就领着众人走了团体通道进了火车站。   他们坐的这趟列车,Z市属于始发站,提前四十分钟就开始检票了,因此刚进去歇了不久,众人就拎着行李浩浩荡荡地朝硬卧车厢进发。   大家都在一节车厢里,分处不同的隔间,基本上一个专业的人都分到了一起。   贺凉喻他们专业的隔间就在靠门第一个,尤一越过他们之后,提着自己的箱子往前走了不久,就找到了她所在的位置。   只和贺凉喻差了两个隔间。   她看了一眼已经将行李拿了一部分出来,放到了下铺上的陈意映,抿唇坐到了她的身边,弯着身子把行李箱塞进了下铺底下。   还没直起身子,肩膀就被撞人了一下。   “你的位置在上面,箱子要放行李架上。”   尤一愣了一下,又拿出火车票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   “我是下铺啊。”   陈意映斜斜倚着还没有拆开的枕被,抱臂看她:“我长得高,睡中铺难受。”   她又从头到尾扫视了尤一一眼,笑得很是温婉,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一你就睡上面去吧。”   如果说陈意映之前没有抢她的面试名额。   如果说她找一个更合理的理由。   如果说她并没有这样,没有一点商量的样子,还一边以轻视的眼神嘲讽她的身高。   尤一指不定就答应了,睡哪里不是睡,都是自己学校的,没必要为了一点东西争上半天。   但今天的她就是不想忍了,拿着火车票凑到她面前,纤细的食指在‘15车011号下铺’上一划,再次强调:“你看清楚了,我是下铺。”   陈意映:“……”   对面同样是下铺的林昱桁站了起身,指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意映,我跟你换吧,你们两个女孩子爬上爬下都不方便。”   陈意映掀起眸子望了一眼明显是在帮尤一说话的男人,掩下眸底的冷意,扯唇笑了笑:“你一个一米八五的爬上爬下会比我们两个女的方便?”   林昱桁摸了摸鼻子,看出了不对劲来,闭上嘴没说话。   隔间里的另外三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修罗场的气息,找了个借口就火速离开了现场。   气氛正有些凝固住的时候,一个带笑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   “按照这位美女的说法,以后不小心买了下铺的矮个子,在上车前是不是都要先垫上几层鞋垫再过安检啊?”   尤一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程铮鸣正懒若无骨地挂在贺凉喻身上,笑眯眯地拍了拍身旁的男人:“阿喻,你说是吧?”   很明显是在回应刚才陈意映说的话。   陈意映表情冷了冷:“不好意思,你哪位啊?”   程铮鸣耸了耸肩:“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热心市民程先生啊。”   “……”   而被他点名的男人轻皱起眉在这个隔间里扫视了一眼,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她说的其实也没错,个子矮的应该去上面。”   他话音刚落,就引来了众人惊愕的目光。   陈意映笑了一声,微扬着下巴,表情有些得意。   尤一没说话,唇瓣轻轻抿着,眼眸漆黑,静静看着他。   男人朝她走了几步,抓起她指节泛白的手,包在了手心。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安稳的力量,尤一只挣扎了两秒,就停了下来。   温顺地由着他将那张已经被攥得皱到不成样的火车票从手心里抠了出来,转身递给了程铮鸣。   “阿程,你刚才说想要和她换个位置,是吧?”   程铮鸣怔愣了半秒,立即意会点头:“对。”   贺凉喻满意地点了点头,垂眼看着明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陈意映。   “这位同学,现在你是这个隔间里最矮的了。”   他漫不经心地一笑:“麻烦你,拿上你所有东西,圆润地回到你原本该去的中铺去。”   **   没来得及管黑着一张脸气得直接甩袖离开了车厢的陈意映,尤一呆呆地跟着贺凉喻到了隔壁,看着他把她的箱子放到了行李架上,又朝其中一个下铺一指:“你睡这。”   她眨了眨眼:“那你睡哪里?”   男人指向的位置,是他原本该睡的位置。   他扯了扯唇,下巴微扬:“睡阿程的中铺。”   这么一折腾下来,他、程铮鸣以及自己,跟顺时针旋转一样,互相换了一个位置。   她挠了挠下巴,一双鹿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沾着水光。   贺凉喻以为她要问自己为什么要让她换一个隔间,冷哼一声:“你对面睡一个大男人晚上不害怕——”   “阿喻,谢谢你啊。”她打断了他的话,眉眼弯弯,“谢谢你刚才帮我。”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他站在自己这边,她就是打心底由衷地觉得高兴。   男人拧着眉看了她一会儿,不自在地挪开眼,低低啧了一声:“不帮你,我他妈怕你待会又眼圈发红地看着我。”   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把她逮到眼皮底下看着,才安心。   **   毕竟也是往着高海拔所在的方向进发,老师上车之前就叮嘱过他们不要玩得太嗨,大家下午聚在一起玩了下牌,到了晚饭之后就都早早上了床睡觉。   尤一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尽管入了夜之后关了灯,周围也安静得很,但她一个晚上都辗转反侧睡得不是很安宁。   而中铺的那个男人,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同样是第一次坐火车的贺凉喻觉得这火车隔间的设计简直是反人类到丧心病狂的地步。   同等于每个学校里都会出现的,迈两步扯着蛋迈一步太娘的间距极其不合理的石板路。   再加上火车经过轨道的时候那轰鸣声,让他一个晚上几乎都没有合过眼,实在是不耐烦起身想要下床的时候,还砰地一下撞到了上铺的床板上。   脏话都到了嘴边,考虑着下面那个已经睡着的人,他咬着牙又给咽了回去。   憋着一股怒气轻手轻脚下了床,他轻呼一口气往下铺上看去,打算顺便瞅一眼那小羊羔有没有踢被子。   毫无预料地,与一双清亮漆黑的眼睛迎面对上了。   “…………”   看见他下来,似乎还有往外走的趋势,尤一立即掀开被子跟在他后头,跟地下党碰头似的,还不敢说太大声,压着嗓子问他:“你要出去透风吗?”   贺凉喻嗯了一声,侧头瞄了一眼窗外,火车已经颤巍巍地进了站,外边有一些领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已经在月台处等着。   “走吗?哥哥带你去放个风。”   说话间,两人已经肩并着肩走到了门边,尤一很是欢喜:“走走走!闷了一个晚上,我头上快长蘑菇了。”   男人眯着眼看了她一眼,又折身返回到隔间里,尤一看见他拎了一件外套走过来,直接往她头上一盖。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是男人细心又温柔的叮咛:“晚上冷,小心别让蘑菇着凉了。”   尤一:“……”   下了车之后,两人惊喜地发现月台上居然有小推车在卖东西,尤一蹦跶着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认真地看了一会,又朝贺凉喻挥了挥手。   “哥哥,我想买一包辣条。”   嘴巴寡淡得很,她现在就想吃点刺激的。   男人拍了拍她的脑袋:“乖,辣条太贵了,哥哥穷,只买得起棒棒糖。”   一大早胃里空空的就吃辣条,她可能是想上天。   尤一:“…………”   两人暗暗地用眼神交锋了一会,没钱的尤一败下阵来,委屈巴巴地拿起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等着他买单。   贺凉喻又挑了一根牛奶味的甩给她,刚掏出皮夹,还没来得及拿钱出来,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滴滴滴”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几米之外的车厢门居然慢悠悠地合上了。   两人傻眼了一会,钱也顾不上给了,直接拔起腿就追了上去。   大娘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了尤一:“诶诶诶,给钱啊!”   尤一:“……”   就算不给钱,两人也赶不上那趟已经关了门继续颠儿颠儿往前走的火车了。   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会,贺凉喻扒了扒头发:“前面那个站停了二十多分钟,为什么这个站才停几分钟就开走了?”   尤一眨巴着眼睛,表示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加油去了?”   贺凉喻有些犹豫地反问:“加完油之后还绕回来?”   尤一似乎已经被自己这个想法给说服了,坚定地嗯了一声:“也许吧,我们在这再等会?”   两人找了根柱子双双蹲了下来,似乎真的要守在这等加完油的火车跑回来。   “……”旁边的商贩大娘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们这是大姑娘上花轿,第一回 坐火车啊?每个站的停靠时间都不一样的,大站会久一点,像我们这种小站,一般就是三五分钟,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尤一直直地仰头看了她一会,试着把她的话给翻译了一下:“您的意思是,我们……”   “下错站了?”出站口的那个大爷哈欠打到一半,抬头看了一眼面色阴郁的高大小伙子,呵呵笑了两声,“还能咋地,出站后重新买票吧。”   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贺凉喻指了一下旁边紧紧拽着他衣摆,缩在宽大外套里的小小一只:“她没带身份证,可以买吗?”   大爷点点头:“买是可以买,去那边办个临时身份证就成,”他又呵了一声,“但我觉得吧,你们现在要担心的是,买不买得到票。”   “现在可是暑假高峰期。”   承大爷吉言,两人到售票窗口一问得知,这个小站一天就一班车去西宁的。   而明后天的票甚至都已经卖完了。   带着绝望的心情出了站,虽然天色尚黑,天际一片灰蒙,但不少中年妇女还是在站口候着,一看到有出站的,就一窝蜂迎了上来,开口时是不太标准的方言普通话。   “帅哥美女,住宿吗?打车吗?”   尤一没有身份证,两人只能挑那种审查要求不高的小旅馆先住下来,等到天亮之后,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虽然对这些小旅馆不抱太大希望,但看着这灯光幽暗到像极了电影里红灯区的大保健会所,充满了暧昧暗示的前台设计,贺凉喻将身份证轻轻丢到桌面上,磨了磨牙,面无表情开口:“两间大床房。”   “一个房间需要登记一个身份证。”前台小妹头也不抬,伸手示意他再拿一个身份证过去。   “……”男人低头望了一眼垂首看着地面,耳后方开始泛红的小女人,眯了下眼,转开视线,“那就一间。”   灯光昏暗,环境幽寂,连空气仿佛都稀薄上了几分,贺凉喻烦躁地舔了一下腮帮子,朝小女人伸手。   “刚才买的东西,给我。”   尤一抬起眼看他,慢吞吞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递给他。   贺凉喻接过来之后,皱了皱眉:“我不要草莓味的。”   少女乖乖地哦了一声,又在衣服里掏掏掏。   还没待拿出来,前台小妹已经嗖地抬起头,飞快地扔了两盒东西上来。   “薄荷橘子苹果,要啥口味都有。”   贺凉喻:“……”   尤一:“……” 第19章 十九块都不给我 ...   避过了前台小妹暧昧的目光, 两人拿了房卡即飞快地顺着指示牌到了所在的房间。   打开门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望着里面那张大床房沉默了一会。   贺凉喻扫了尤一一眼,小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将黑色的长发挽到了耳后, 低着头仿佛要将地面看出一个洞来, 从白皙小巧的耳朵一直往下, 腾起了一片红晕,像是要滴血。   他喉结滚了滚,默了半秒,折身返回到前台去。   “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前台小妹大概没太睡醒,听到他质问的语气, 不耐地抬头看他。   “你刚才自己要的大床房。”   小姑娘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 男人额角跳了跳, 立即否认自己的禽兽行为:“我没有!”   前台小妹哼笑一声:“这位小哥, 你自己说,要两间大床房,我让你拿身份证,然后你说那就一间。”   她抬手指了指头顶:“我们都是有监控的, 要不要回放一下对对口型?”   贺凉喻:“……不用了。”   经她这么提醒, 他倒是想起来了。   可是……可是当时他的意思是,只要一间房的意思!   怎么就歪曲成了, 他主动提出要一间大床房?   他是这么禽兽的人吗?啊?!   为了挽回已经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的形象, 他尴尬地咳了咳试图补救:“那给我们换一个标间。”   前台小妹摆摆手:“没有了,刚才还有一间,你自己不要, 现在就剩俩大床房,房号挨着的,要不您去测测风水,看看哪间合适?”   贺凉喻:“……”   刚躲过前台小妹的嘲讽视线,转过身的时候,他就和微张着嘴,神情有些欲言又止的尤一四目相对。   贺凉喻:“…………”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无力地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推着她往房间走:“早点休息吧。”   **   进了房间之后,贺凉喻掏出手机给程铮鸣打了个电话,但估计他还在睡着,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他揉了揉眉心,将手机丢到了床头柜上,抬头看着站在那不动的少女。   “你睡床上,我在沙发上眯一会就好。”   尤一看了一眼只有一张被子的大床,犹豫着问:“你不盖被子吗?”   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属于青海范围内,尽管是夏天,但早晚温差能有十几二十度,刚才在室外的时候,即便她披着男人的薄外套,手臂上依旧泛着微凉。   贺凉喻嗯了一声,站起身给她展了展那床被子,还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太空棉扑腾在空中的时候,有细小的颗粒连带着扬起,呛得两人纷纷捂着鼻子咳了咳。   “……”男人也不对这小旅馆的卫生条件有什么指望了,紧抿着唇将被子摊开之后,顺手关了头顶的白炽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昏黄的小灯。   “睡吧,我定了八点的闹钟。”   尤一看着他糙糙地将那件在自己身上裹了很久的外套披到了上身,大咧咧地坐到了沙发上,长长的眼睫覆到下眼睑上,一双大长腿往前伸着,交叠在一起,定定地不动了。   没过多久,又蹙着眉心侧了一下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   安静的空间里,男人辗转反侧间发出的窸窸窣窣声音很是明显,尤一在床上躺了一会,又直直地坐了起来看了他一会。   然后起身下床,走到了他身边,低低唤了一声。   “阿喻。”   话音刚落,男人即睁开眼定定地盯着她,漆黑的一双眸清明得惊人,不带一丝睡意。   看到他这个样子,尤一本有些迟疑的心也定了下来,指了一下左后方的床铺。   “上床吧。”   贺凉喻:“…………”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句什么,头顶轰地一声炸开,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你也上去一起睡。”   声音颤到不行,急得快要咬到舌头的感觉。   男人默了一会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前跨了一步,敛睫看她。   身上披着的衣服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他也没管,只是低着头缓缓向她靠近。   两人距离有些太过于接近,尤一只觉得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胸腔里的那颗心似乎被逐渐贴近的温热结实身躯给点燃了,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为什么同样是人,他俩之间的体温差距这么大呢,她想。   看着她在这个时候居然还眼神飘忽地出神,贺凉喻不满地皱了皱眉,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腮帮子。   少女吃痛回神,捂着脸颊瞪他:“你干嘛掐我?”   男人也不满地低哼一声:“你这个小姑娘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尤一很茫然地看他:“啊?”   他抬起手,在她没有捂着的另外一边脸颊上又轻轻捏了捏:“深更半夜邀请一个男人上床去跟自己睡觉,你就不怕被占便宜?”   “你……我……”尤一瞬间急了,啪的一下,用力一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我刚才是口误!”   说完又扭头气鼓鼓地往床边走去,闷闷地嘟囔了一句:“狗咬吕洞宾,爱睡不睡!”   刚掀起被子钻进了被窝里裹成一个茧,她就感觉到有人拍了她一下。   在里面蠕动了一会,她钻出半个头来,被昏黄的床头灯映衬得亮晶晶的一双圆眸看着床头那抹高大的阴影:“干嘛?”   “躺进去一点。”   她哼了一声,一张小脸不知道是闷得还是气的,微微泛红:“不要!”   顿了顿,她将男人的原话扔回给他:“你去沙发上,我怕被占便宜。”   说完,就将被子往上一拽,重新将脑袋埋进里面,不再看他。   身子上空似乎传来一声低笑,她只觉得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下一秒,整个身子突然悬空了起来。   她连人带被被男人抱了起来,往床的另一侧进发了少许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床面上。   “……”她重新探出头来,看着已经在床的另外半边从容躺下的男人,蠕动着脚丫子伸到被子外边,蹬了他一脚。   “你下去。”   力道倒是很轻,跟嘴上的硬气不太匹配。   贺凉喻掀开眼睨了她一眼,双手伸到脑后枕着,唇角牵起笑了一下:“我不一样。”   “我是正人君子。”   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语气竟然很是得意骄傲。   尤一:“……”   他说完话之后便抬手关了床头的灯,复又阖上双眸。   片刻后,耳畔传来了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也显得极为清晰。   小女人趴在床上侧目观察了一会,感觉他胸膛起伏的频率也逐渐变得稳定之后,才慢吞吞地半支起身子,小心翼翼掀开了被子,轻手轻脚地将一大半都盖到了他身上。   又仔仔细细地掖了掖。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又就着头顶那扇小铁窗照进来的走廊的昏暗灯光,低头打量着男人的那张俊脸。   较之清醒的时候,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丝柔和。   习惯性紧皱起的一双剑眉也放松了开来,她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睫毛。   噢,原来看起来凶巴巴的心上人的睫毛也和普通人一样,是软的。   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从这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我很凶我不好惹的大佬身上,看出了沉静的气质。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右手大拇指凑到嘴边,咬着指甲弯唇笑了笑。   这个样子,除了他的家里人以外,也许只有她能够看得到。   可把她给骄傲得不要不要的。   片刻后,她敛起了笑容,尽管知道没有其他人,她还是做贼心虚地左右望了望,然后俯下身子,在他眼皮上浅浅印了一吻。   力道很轻很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微弱,柔和,不留痕。   默了一会,她才几不可闻地呼了一口气,在男人身边轻轻躺下,闭上了双眼。   又过了很久,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一眼半张小脸都陷进了枕头里,睡得很是香甜的小女人。   将她脖子上的被子又往上提了提,他才慢慢抬起手,将手指指腹轻轻覆上眼皮所在的位置。   温热中带着湿意,仿佛还带着少女方才靠近时,沾染过来的灼热鼻息。   盯着天花板发了半晌的呆,他才慢慢闭上了眼睛,长睫覆盖下来的同时,黑眸里的浅淡笑意也随之掩了下去。   **   尤一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伸出手在床头柜摸了半天才摸了过来,凭直觉按下了接听键,凑到耳边闷闷地喂了一声。   “你好,哪位?”声音哑哑的,带着奔波了一晚上没睡几小时就被吵醒的不满。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了好半会,尤一都想把手机给扔了继续睡的时候,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压低的嗓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尤一妹妹??”   “……”尤一终于睁开眼睛,扭头看了一下屏幕,还没晃过神来,头顶上就伸来一只大手,从她手里把手机接了过去。   “阿程。”   她扭头看去,男人已经把床头灯给打开了,声音里透着疲惫和初起时的慵懒沙哑,性感得不得了。   尤一偷偷吞了吞口水。   电话那头的程铮鸣听到贺凉喻的声音之后,立即鬼哭狼嚎了起来,声音大得连隔壁的尤一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去我去我去!贺凉喻你个禽兽是不是偷偷包了个软卧把人家小妹妹带过去这样那样了!”   “亏我起来之后还从火车头跑到火车尾找了你半天,还以为你不小心顺着哪个厕所的坑掉下去了没被人发现!”   “贺凉喻求求你做个人吧你!”   “@#¥%……&”   “赶紧回来啊!马上要下车了!”   贺凉喻将手机丢到了床面上,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之后,才回到床边,恰好赶上了他最后一句直播。   “没包软卧,我们只是提前下车了,”他慢悠悠地捡起手机,趁着对方喘气的时候开始接腔,“现在在宾馆里。”   “…………”   他低头看了一眼错愕地抬头望着他的小女人,听着耳边程铮鸣像是一口气没喘稳,开始猛烈咳嗽的声音,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鬓边的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顺着线条分明的侧脸往下滑,汇聚到紧绷的下颚上,啪嗒一下。   一滴水珠落下,仿若一个开关被按起,他粗粗喘了一口气,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下错——”   “嘟嘟嘟——”   “…………”   贺凉喻手里揣着挂了线的手机,和那怔怔盯着自己的少女对视良久。   一分钟后,半窝在床上,跟他盖着一床棉被连天都没聊只是单纯睡了一个晚上的小姑娘侧身下床,往洗手间走去,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还慢吞吞地复述了昨天晚上的那句话:“我不一样哦,我是正人君子哦。”   贺凉喻:“…………”   **   两人寻了个路边的早餐店坐了下来,尤一偷偷瞄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都发微信跟他说明白了吗?没多大问题的。”   贺凉喻冷笑着给她科普了一下程铮鸣那张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到能去遍天涯海角的大嘴巴。   “我估摸着现在几个发小微信群里,已经盖起了999层摩天大楼。”   “……”,尤一眨眨眼啊了一声,又挠挠头:“不用担心,要是大家真的误会什么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贺凉喻垂着眼面无表情看她,想看看她接下来要玩什么花招。   果然,少女下一秒就拎起一个透明袋子放到他面前,笑眯眯地开口:“要是你名声因此毁了,嫁不出去了,我包养你啊。”   男人低头看着袋子里的两个大肉包子,揉着鼻梁长呼了一口气。   可真是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包养”。   两人吃完早餐之后,就打了个车去到了城北的汽车站。   网上百度了一下,这里有大巴直通西宁,大概六七个小时左右,比火车要多上一倍的时间。   但也算是下策中的上策了。   上车之后,两人在位置上坐下,尤一就找他借了手机,打算登陆自己的微信给钱富报个平安。   毕竟二老提前就交代了说下火车之后要给他们报个信。   但接下来问题来了,在不同设备上登录微信的时候,需要开启验证,通过之后才能登陆进去。   验证方式除了短信以外,就是让好友给你的微信发一串六位数的验证码。   尤一本来是侧着身子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富贵牡丹图头像的,当下望着验证界面怔怔出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轻声咳了咳,用手肘戳了戳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   “我有点口渴。”   贺凉喻眼皮都不抬,从前面椅背上的挂袋里掏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尤一没接,只是抿了抿唇,又小心翼翼地戳了他一下。   男人这下终于睁开眼来,黑漆漆的瞳仁盯着她,里面此刻正写满了问号。   “我想喝草莓味的牛奶。”   贺凉喻:“……”   看着那小脑袋仰着头,睁着一双真诚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一脸恳切的模样,他抬起眼看了一下大巴顶端显示的时间,面无表情地站了起身,下车往不远处的站内便利店走去。   旁边坐着的另外一对小情侣中的女生哇了一声,语气里很是艳羡:“你男朋友好好啊,说买就买,一句话都不多说。   顿了顿,又感慨了一声,“长得还那么帅。”   坐在窗边的大块头跟入定一样一声不吭,女生撇了撇嘴,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大块头抬了一下肩膀,将她靠着的脑袋甩了下去,低声骂了一句:“你他妈哪来这么多事?老子肯请假陪你去旅游都不错了,还搁这唧唧歪歪大半天。”   女生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请个假很了不起吗?你不陪我出来是想陪你微信里那个叫小红还是小莉的小妖精?”   “你这瓜婆娘现在是要吵架是吧……”   尤一没成想他们竟然就这样吵起来了,起因还是自己随便支开贺凉喻的借口。   她觉得有些尴尬,缩着脖子侧了侧身子,没敢介入修罗场里,垂首自顾自地捣鼓起手机。   默默记了一下那串数字,她就退出了登录界面,切换回贺凉喻的微信号。   在搜索栏里搜了一下黄鹤,又搜了一下毛毯,却都没能找到自己。   她心想不能够吧难道心上人悄悄之中就把自己给删了吗?   他不是还要靠着这个发家致富吗?   一边带着疑惑一边往下滑,找了一会,捕捉到了那富贵牡丹图的时候,她才舒了一口气。   但气都没吐到一半,她就愣了一下,又点进去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才敢肯定这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的微信号。   但是这个【159的小老板娘】备注…………   有点刺眼睛。   仿佛是在突出强调些什么……   余光看到贺凉喻已经拎着个袋子迈着长腿回来了,她磨了磨牙,将记下来的那一串数字发到了自己的微信号那里,然后删除聊天记录之后,重新切换账号登陆了自己的微信。   贺凉喻上车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车内的气氛跟下去之前不太一样了。   比如隔壁座位刚才还黏黏腻腻歪在一起的那对情侣,现在各自抱着臂别开脸,仿佛多看对方一眼都要张针眼一样。   再比如那十分钟前才指点着自己出去买东西,笑得一脸讨好的小姑娘,从他手里接过了牛奶之后,闷声说了一句谢谢。   过了半秒,又侧了侧头,拧着一双小眉毛,以为他看不见一样,悄悄瞪了他一眼。   贺凉喻:“???”   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毛病哦。 第20章 二十块都不给我 ...   车子发动之后, 旁边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朝着窗边不看自己,连身子都一直往那边挤过去,两人中间的位置大到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三八线一样。   而左边那对情侣则是时不时地怼上几句嘴, 骂骂咧咧的嚷到他心烦, 好不容易他绷着个脸斜睨了一眼过去。   接收到他死亡威胁视线的两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但接下来就是以动作代替回答。   基本上每隔半分钟他就能听到清脆的巴掌声在车厢内响起。   也不知道是谁打谁, 打在哪里。   反正就是烦人。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打算看看那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小姑娘,打算跟她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给她上个课,教导一下她不能够这么对自己的金主爸爸。   至少这两天算是吧,毕竟她身无分文, 连身份证都没有。   结果一扭头看去, 他眼里瞬间染上一片笑意。   那不知为何自顾自生闷气的小朋友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歪着个小脑袋瓜靠在车窗上, 在那个将大巴开出了跑跑卡丁车感觉的司机偶尔来个转弯或者刹车的时候,她的头就会不小心撞到玻璃上。   然后跟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一样,僵直着背定定地坐上一会,微睁开眼睛看着眼方, 神情有点迷茫。   过不了几秒, 又会侧着脑袋重蹈覆辙。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在司机大哥即将又要来一个急转弯的时候, 伸出长臂, 将大掌托在了她右边脑袋上。   阻止了软绵绵的头和硬邦邦的玻璃再次正面杠上的情况发生。   过了一会,他又轻轻地带着她往自己这边一收,右边肩膀稍微往下陷了一些, 将那颗毛茸茸的头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动作虽然很轻,但小姑娘还是半掀起眼皮,嘟囔了一声什么。   尤一其实睡得不是很安稳,要不是昨儿晚上太过于颠簸劳累,她肯定不会睡过去。   迷糊间感觉一直颠儿颠儿的身子似乎稳定了一些,脑袋贴着的也不再是冷冰冰的玻璃,换成了什么温中带稳的东西。   她哼唧了一声,下一秒就感觉眼皮上也覆盖上了一层温热,一个低沉又柔软的声音拂过耳际。   “没事,睡吧。”   她觉得整个人都陷入到了黑暗里面,心里却是稳得不行。   隔壁的女人刚好转过头来,将贺凉喻的一系列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她咬了咬牙,心里觉得有些五味陈杂,扭头又看了眼抱着手臂大张着嘴开始打起了呼噜的男人一眼。   人比人怎么就这么膈应人呢?   她自觉得条件也不差,肤白貌美C罩杯,跟那毛都没长齐一样的丫头一比,她哪里不比她好?   为什么她的男人温柔又帅气,手机二话不说就丢给女朋友下车,一点都不怕她查岗。   而自己左边这个打呼噜的猪头,每次要看他微信的时候,就跟国家情报局的工作人员一样,犟着脖子跟自己聊隐私,聊人权。   最直接的,就看位置好了,人家都是让女朋友靠窗坐,有什么事情他都能够先拦着。   又瞧了一眼贺凉喻的穿着,她唇边牵起一抹浅笑。   这帅哥看起来就是个学生模样,估摸着是还没出社会,没开过眼界,不知道外面的大千世界有多么地姹紫嫣红。   也许,她可以让他见识一下。   微微挑起了眉,她将身子往右边稍稍挪了一下,又双手抱臂搁在胸口,努力挤出一片波涛汹涌。   然后压低了声音,柔媚开口。   “帅哥,你们也去西宁玩啊?”   贺凉喻高举起另一只手,将头顶的空调稍微调小了一些,又转了一下角度,不让风口对着尤一,之后才瞥了那女人一眼。   半秒过后,就懒懒地收回眼神,将头靠在椅背上不出声。   “……”   女人心底倒是起了挑战心理,越挫越勇:“是自由行不?我也是第一回 去,人生地不熟的……”   她朝男人眨眨眼:“大家如果可以结个伴——”   小姑娘缩着毛绒绒的脑袋,往他肩窝里蹭了蹭,眉心稍稍拧了拧。   贺凉喻垂眼看了她半秒,倾身半起,拉了一下窗帘,才将遮住她眼帘的大掌往她右耳上一捂。   继而沉着一张脸看着那女的,缓声开口。   “老子跟你很熟?”   “跟你结伴?待会你趁老子不注意把这小羊羔给拐走了咋整?”   女人:“………………”   不是,她长得这么像坑蒙拐骗小孩子的怪阿姨吗!!!   等到快要下车的时候,尤一才醒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车上睡得这么舒服,将脖子绕了一圈舒展了一下,甚至都没有感觉到落枕的酸爽感。   她往左边看了一眼,男人单手托腮微低着头,垂眼看着自己,漆黑如墨的一双眸和她直接对上了。   也不知道保持了这样的姿势多久。   看到她醒来,贺凉喻才稍微调整了一下京瘫姿势,将半陷在靠椅里的上半身稍微直起来一些,然后又微微蹙起眉,抬了抬右边肩膀。   贼鸡儿梆硬,感觉右边这条手臂现在直接砍断应该也没有什么感觉了。   尤一大概也知道他一直在当自己的人肉靠垫,醒来之后就一直面带抱歉地帮他揉着胳膊,还低声细语地时不时问他要不要调整一下力道和位置。   贺凉喻看她像是已经把睡觉之前的那阵闷气抛到了脑后,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哼了一声:“再往上一点,力道再重些。”   “好咧。”   隔壁也已经醒过来的大块头看到尤一低眉顺眼地帮他垂着胳膊捏着肩膀,还笑容满面,有求必应的乖巧模样。   立即用手臂撞了一下右边的女人。   “给爷也揉一下。”   本就憋着一股气闷了好几个小时的女人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揉你大爷!!”   大块头:“…………”   车辆进站之后,尤一赶紧就拉着贺凉喻下了车,远离了那修罗场。   身后还不时传来司机的劝和声:“不是,你们不要打,不要打,你们特么不要在老子车上打!!!”   “……”小女人撇了撇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之间就打起来了呢?”   贺凉喻单手插袋慢悠悠地由着她拖着自己往前走,闻言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啊。”   **   到了西宁之后,贺凉喻跟程铮鸣联系了一下,程铮鸣那边反馈过来的意思是他已经和老师讲过情况了,也已经把两人的行李收拾好一并提走了。   大部队已经到了本次支教目的地,是坐大巴过去的。   但贺凉喻已经不打算再坐大巴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和陌生人同坐一辆车了。   真真是奇葩多得很。   于是,有钱无所不能的心上人选择包了一辆车,找了个师傅让他把他们俩人送到贡沙里村去。   包车师傅是当地人,长得挺和善的,乐呵呵地看着两手空空的他们。   “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跟你们一样,来旅游却什么行李都没带的。”   经过了过五关斩六将,住宿大巴都不在话下的贺凉喻也是有些得意,扬了扬手上的手机:“现在什么年代了,一部手机就走遍天下了,想买什么买不到。”   尤一也觉得心上人太棒啦,简直就是无所不能啊,跟着他反正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甚至于还可以给自己当人肉靠垫诶!   听到这,也满脸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附和道:“就是,没有什么是手机解决不了的。”   司机师傅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上了车之后,坐上驾驶座准备出发。   一百多公里的距离,也不远,开车过去预计能够在太阳下山前到达。   七座的商务车,尤一一个人把最后一排给占了,贺凉喻施施然地斜靠在前面一排,一双在大巴车上憋屈了六个小时的大长腿终于得以施展开来。   两人的心情终于变得愉悦了一些,尤一也没什么事做,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司机师傅聊起天来。   “师傅,青海好大啊,我们从德多县坐大巴过来坐了六个小时诶!”   师傅哈哈一笑:“全国面积排名第四的省份,你说呢?地大物博,青海景美人美哟。”   说到这,他又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们小两口怎么不去青海湖茶卡盐湖这些地方,非得跑黔琅县这么偏僻的地方去啊?是有亲戚或者朋友住在那里?”   尤一被这‘小两口’的描述说得面上一热,摇了摇头,想开口解释他们的关系以及此行的目的。   还没待开口,旁边的贺凉喻就眯着眼,撑着脑袋应了一声:“是啊,我们去探亲。”   她在脑袋转了半天才大概明白,男人估计是不想透露太多私人信息给陌生的司机,即便他长得十分和蔼可亲。   还是心上人想得周到一些,她想。   接下来她便住了嘴,只是窝着身子看着窗外黄色荒凉,几乎没有多少绿色的裸山,听着师傅时不时普及的一点关于青海的知识,低低地应上几句。   突然,车子咯嘣了一下,似乎撞上了什么,师傅急急地将方向盘一拐,急刹车的声音在前后无人的小路上很是明显。   尤一被惯性颠得从座椅上半甩到车天花上,脑袋啪嗒一下撞到了上边,立即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   旁边反应极快的贺凉喻倒是稳住了身子,听到声音一脸焦急地越过座椅往后探过身子,擒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拉:“撞到哪了?给我看看?”   尤一晃了晃脑袋,等待着眼前的金星缓过去之后,才咬唇应了一声:“没事,你有没有撞到?”   前面的师傅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在车周边绕了一圈观察了一会,才打开车门探了个头进来:“哎呀哎呀,没事吧你们?”   贺凉喻看尤一的样子也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听见他的话冷飕飕的目光立即射了过去:“你说呢?车子怎么开的?”   司机自知理亏,咽了咽口水,指了一下车子:“没办法,谁知道这还有一头死了的小羊崽呢。”   贺凉喻将手护在她脑袋顶上,扶着她下了车,两人绕到车子后方一看,果然有一头个头不大的小羊歪在了地上,身上染了一片红。   尤一刚低呼了一声,眼前就笼罩上了一片黑暗,男人的大掌抚上了她的眼,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肩膀,掰着她往后一转:“别看。”   她屏着呼吸,垂着头看着地面,努力不让自己去回想刚才那一幕。   只专心听着身后传来的贺凉喻低到了零度以下的声音:“你他妈就是个托吧?专门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撞死一头羊,然后讹我们钱?是不是当老子人生地不熟拿你没辙?”   司机似乎很是无奈:“我还没自认倒霉呢!我讹什么啊讹?现在车子都打不动火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啊!”   贺凉喻不想跟他继续啰嗦,也为了表示自己这里是真的认识人,并不是孤立无援,不耐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我不跟你瞎掰扯,我让我朋友过来接我,反正这里过去也不远了。”   他边说边朝尤一走了过来,拉着她到了路边:“你等会,别怕,我给阿程发个定位——”   尤一点了点头,只要有心上人,有手机,她的心就能够安稳下来。   结果男人揣着手机的手抬到胸口的时候顿了一下,表情僵了僵。   两人之间的氛围安静了大概有那么一两分钟。   过了一会,他对上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女人的期待眼神,轻声咳了咳。   “你有带充电宝吗?” 第21章 二十一块都不给我 ...   事实证明贺凉喻担心的也不无道理, 三人在路边等了一会,非但没有等到路过的哪怕一只牛一只羊,而是等来了一群穿着陈旧衣服的人。   为首的是一个编着一个大.麻花侧辩的中年妇女, 皮肤黝黑带着一点红, 看见地上那头羊的时候, 眼睛瞪大了一些,一把就扑了上去,嘴里不知道在哭呛些什么,估摸着是当地的语言。   贺凉喻心里咯噔一下,全身神经绷紧, 抬眼望了一下跟着簇拥过来的一群中年青壮男人, 将尤一掩到了身后, 护着她上了道路旁的田埂上。   他现在谁都不敢相信, 即便那个司机一脸焦急地像是在用当地语言跟对方交涉,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唱双簧呢?   他现在极度怀疑自己上了一辆黑车。   尤一在身后戳了戳他的背,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他:“刚才司机大哥说那是一头死羊,那是不是说明不是我们撞死的?不关我们的事吧?”   贺凉喻皱眉:“没有这么简单,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有些迟疑,“待会……有什么事你都躲我后边, 别到处跑, 知道吗?”   顿了顿,他又吓唬她:“这地方蛇虫鼠蚁多得很,说不定还有老虎, 等会被逮到了别找我哭鼻子。”   尤一面色一白,忙不丁地点头,伸出小手揪着他的衣摆,显然是被他后半句话吓到了。   那司机转过头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他们非得说是咱们撞坏的他们的羊,要我们赔钱。”   贺凉喻轻扬起一边眉毛,面上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所以呢?你的意思这不怪前面撞死羊的车,不怪开车的你,怪我们正儿八经出了钱却被困在这里的两个可怜人?”   司机:“……”   他咽了咽口水,走过来几步,贺凉喻警惕地扬了扬下巴:“就这么说行了,别过来。”   “……”,司机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现在总得想个办法,对方的意思是要我们赔钱,你看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尤一从贺凉喻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要赔多少啊?”   司机张手比了个三根手指头。   她拍了拍胸膛,舒了一口气:“三百?”   那司机跟看智障一样看她:“三百的话我二话不说就给了,还用磨蹭到现在?人家要三万啊小姑娘!”   尤一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三三三……三万????”   这卖了她,再卖了心上人,估计都凑不齐三万块钱吧。   那群当地人似乎看出了他们交涉得不太顺利,其中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矮胖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我们,这里的羊,都是,都是藏羚羊,都是很珍,珍贵的。”   本紧紧拧着一双眉的贺凉喻一下就笑出了声,反问了一句:“藏羚羊?你确定?”   那中年男人看见他笑开来,有些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半晌才嗯了一声:“是啊。”   贺凉喻又笑了一声,勾着唇角,神色变得松散,没有了适才仿若要上战场的紧张模样,回头缓声对少女说道:“他说那是藏羚羊。”   尤一咦了一声,眨眨眼:“藏羚羊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不是禁止盗猎和贸易?现在他是在承认自己盗猎藏羚羊并且将它私有化?”   她对上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的司机:“司机大哥,这么说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报警啦?”   那司机也没想过会遇上两个脑子机灵的,压着嗓音又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跟对方聊了半天,那中年妇女也不哭了,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行人眼里迸发出的光,让尤一觉得他们可能要把自己和心上人给灭口了。   贺凉喻往后退了半步,将身子紧贴着身后的小女人,一边不着痕迹地左右望了望,观察着待会逃跑的方向。   他又有些懊恼,这人生地不熟,手机又没电的地方,他应该先按捺住暴躁的性子,安抚住对方,先把手机充了电开机,给程铮鸣报个信再说的。   现在这么逞一时口头之快,身后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羊羔,正要起了冲突,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气氛正有些僵化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突突突的轰鸣声。   打破了这一片寂静的僵持。   众人齐刷刷地往那边一看,一辆拖拉机哼哧哼哧地朝他们开了过来。   路有些狭窄,差不多比单行道要宽上那么一些,那拖拉机开过来的时候,就直接被贺凉喻他们坐的那辆车给拦了路,拖拉机的轰鸣声便停了下来,开车的那个中年男人跳下车的时候,尤一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男人上身是一件略显陈旧的白色衬衣,下半身的裤子跟他们军训的时候穿着的那种绿色迷彩裤一样,裤脚扎在一双冲锋靴里,非但没有很土,还显得很气派很飒爽。   一下就跟这些人拉开了一大截的感觉。   先前那个会汉话的中年男人似乎认识这个拖拉机司机,脸上堆笑,上去打了个招呼:“大哥,又,又出去,给温老师买东西啊?”   迷彩服男人嗯了一声:“来了一些支教的学生,出去给他们买一些生活用品。”   “哦,我是,是听说村子,村子里来了些学生,挺好。”   他抬眼看了一下场面,跟尤一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大概明白过来什么,笑了笑:“仓拉,你跟这两个支教的学生站在这路中间干嘛呢?”   仓拉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开口时更加结巴了:“这,这是支教,支教的老师?”   神色也很是慌张。   “是啊,他们刚才跟我一起出去的,我还有些东西要买,让他们先回去,”迷彩服男人顿了顿,“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我追上了。”   尤一一下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是在帮他们说话,也探出个头来跟他打招呼:“叔叔,我们找了个车子送我们回去的,没想到车子半路上坏了。”   也没有提他们讹人的事情,互相给个台阶下去。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里,没必要把事情给闹大了。   仓拉听了她的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勉强扯唇朝迷彩服男人笑了笑,又回到那行人里,沉着脸不知道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他又搓着手走了过来,微微弯着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既然,既然是来支教的老师,那,那就没啥事了,刚才,刚才的事情别放到,心上啊。”   尤一眼睛眨了眨,将一直紧握的拳头松开,也朝对方点头微笑:“没事。”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一批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离开之前还帮着把那商务车往旁边推了推,辟出了一条能容纳拖拉机过去的道路。   商务车司机也跟着那群人一起消失在田埂里,现场顷刻间只剩下三个人。   迷彩服男人站在原地默了一会,又翻身上车,发动了拖拉机,却也没往前开,只是朝着两人扬了扬下巴:“上来。”   车前座就两个位置,男人占了一个之后,就挤不下了,尤一望了一下后斗上装货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大包小包的东西塞满了,基本上也坐不下人。   她抿了抿唇,拉着贺凉喻的衣摆扯了扯:“我们两人挤一挤吧。”   迷彩服男人按了一下喇叭:“小姑娘你坐前面来,他个头这么大挤不上来,让他坐后面去。”   贺凉喻冷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扶着她上了车之后,就自顾自地往后面走去。   男人又按了一下喇叭:“小伙子,搭顺风车要给钱的,你这还是敞篷待遇的,得给双倍。”   尤一微微瞪圆了眼,心下立即漏了半拍,心想别走了一群狼,又来个老虎,又是个趁机敲诈的。   谁知道男人回头朝她笑了笑:“小姑娘身高没达标,可以免票。”   尤一:“………………”   一点都没有感到安慰是怎么回事。   贺凉喻钱包里早就没有现金了,磨着牙冷睨一眼迷彩服男人:“到了村里我再给你。”   “不行,”男人语气很坚定,“先上车后补票,你这是在耍流氓。”   贺凉喻:“…………”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长呼了一口气,努力忍着怒火:“我现在身上没钱,那你说怎么办?”   男人跳下了车,在车后头里翻了半天,揪出了一只拼命扑腾着翅膀挣扎的乌鸡,一下丢到了贺凉喻身上:“行吧,那你帮我照顾好这只鸡,我专门买给我太太补身子用的,照顾好了,我考虑一下给你免票吧。”   不知道为什么,尤一从两人相处的氛围之中看出了一股火.药味。   她本以为平时性格就暴躁炸毛到不行的心上人肯定要发火啦,毕竟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突然被人扔了一只乌鸡到身上,换谁谁不发火。   谁知道贺凉喻手忙脚乱地将那只鸡接住之后,居然磨着牙一声不吭地翻身上了后斗。   还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只斗志昂扬,死命扑腾着翅膀,被绑着两只脚却依旧展翅欲飞的——   乌鸡。   尤一目瞪口呆地看着迷彩服男人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容开始出发,熟练地操控着拖拉机越过了商务车,一边往前开一边跟尤一聊天。   “我是听说有两个学生傻傻地半路下错站了,现在看来就是你们了吧。”   尤一有些赧然,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小小的:“大家都知道了啊……”   迷彩服男人淡淡嗯了一声:“有个热心小伙子给大家奔走相告了一下,大概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吧。”   贺凉喻咬牙切齿的声音随着风飘了过来:“程铮鸣这狗东西……”   尤一:“…………”   她又问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刚才那头羊,其实是普通的羊吧。”   根本就不是什么藏羚羊,只是那些人想要抬高身价胡乱编撰的而已。   “嗯,确实是想要敲诈的,那个司机也是跟他们一伙的。”迷彩服男人笑了笑,“还好你们是支教的,大家对来这里的老师都是很尊敬的。”   尤一听了他的话,心下有些五味陈杂,也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难过。   拖拉机没开多久,尤一就看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木质指路牌杵在中间,灰蒙蒙的牌子上有箭头指示着方向,歪歪斜斜地写着字,标明着往左边是黔琅县。   再往里走不远,一个大牌坊映入眼帘,牌坊底下站着一道纤瘦的身影,一个身着米衣衬衣裙的女人朝他们高挥起手。   女人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白皙素净的一张脸笑得很是欢喜,尤一侧目望了迷彩服男人一眼,他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脸在见到女人的时候终于舒展开来,将车子停在了牌坊前面一点,翻身跳下了车。   女人蹬蹬噔就跑了过来,一把抱着他的腰:“你回来啦!”   男人搂着她嗯了一声,另一只手将她的帽子正了正:“不是让你别出来等,太阳热辣得很。”   女人笑了笑:“我看六点多了你还没回来,就出来看一眼。”她又瞄了一眼车上,“东西都买回来了吧,孩子们都在等着。”   抬头望着那炙热的日头,尤一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已经是六点多的天空。   看到车前座抬头望着天的尤一,女人咦了一声:“这小姑娘是——”   迷彩服男人平静地介绍着:“就是那两个落单的蠢学生,我刚好遇上,就顺便一起带回来了。”   尤一看到女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大概也明白程铮鸣的那张嘴巴到底有多大了。   给他一个支点,他应该可以坐在那里,一直说到地球被撬起吧。   女人朝他们走了过来,温和地一笑:“辛苦你们了,一路上累坏了吧?行李都已经放好了,你们两人跟我住一个院子,等会我带你们过去就好啦。”   她又左右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疑惑:“不是两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尤一往车后方一指,刚好和面无表情,抱着鸡翻身下了车的男人视线对上了。   “还有一个蠢学生在这。”   尤一也跟着跳下了车,正打算自我介绍一下的时候。   只听见面前的女人惊呼了一声:“阿喻??怎么是你??”   合着还是认识的?难道心上人不是头一次来这里支教?   少女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好不容易安抚下了扑腾的战斗鸡的男人,看到他紧抿着唇,默了半晌才低低喊了一声。   “妈。”   尤一明白过来,他之前跟商务车司机说的来这里探亲,并不是随口一扯的借口。   那么那个迷彩服男人——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不好意思,请你叫她温老师,我不想让大家知道那以高龄走丢的蠢小伙子是我们儿子。” 第22章 二十二块都不给我 ...   早在不久之前, 尤一就找了个机会,私下里跟程铮鸣打听了一下贺凉喻家里的情况。   她想知道,为什么男人说起家里人的时候, 会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程·路透社资深成员·铮鸣摸了摸下巴, 将自己得知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   “我虽然高中就跟他认识啦, 但一直到高三才玩得比较好,高二的时候有见过他妈妈来开家长会,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他姐姐了,没听他说起过他爸爸,好像关系不太好吧。”   “是有听青黛姐提起过那么一两句, 说两父子脾气都很犟, 互相都不让着, 她卡在中间快要疯了。”   其实程铮鸣原本不打算和尤一说这么多的, 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但他就是觉得自打尤一出现之后,贺凉喻常年拧着的一双跟打了死结一样的眉,像是找到了解铃人一样, 慢慢开始舒展开来。   至少那个家伙他会因为小姑娘在树荫下跟别的男人多笑一会就不高兴啦, 会对着手机笑得一脸荡漾啦,还会专门花上时间去填写那满布着莫名其妙问题的无聊问卷。   也许从男人在图书馆里, 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那颗糖的时候开始, 就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尤一不知道为什么问着问着,面前的小程同学就开始笑成了慈母的模样,看她的样子也仿佛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一样, 眼睛亮晶晶的,最后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吧,我看好你哦。”   尤一:“???”   **   走在日照依旧充沛得惊人的村子里,要不是路上跟贺母打招呼的人一副吃完饭出来溜达的模样,尤一真的觉得现在时间其实还是挺早的。   贺安南已经突突突地继续开着拖拉机去分发车上的东西了,只留下贺母领着他们两人,还有一只乌鸡,一起往她刚才所说的院子里走去。   而贺母看到了贺凉喻之后,表情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惊喜,再到后来的欲言又止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全部模样都被尤一收入了眼底。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去辅导员办公室的路上,男人说的那句话。   “我妈狠心起来的时候,就跟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一样。”   听起来好像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模样。   但尤一也记得,这一直抱着鸡,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地,仿佛来到这里纯属是偶然的男人,也曾经在王旭林问她支教地点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帮她将地址说了出来。   村子不大,从一眼望到头的街头走到街尾的位置,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三间矮平房组成了一个‘品’字,院子里有几盆大大的盆栽,一走进去,一只小土黄狗就迎了上来,跟在贺母脚边,尾巴摇得很是欢快。   贺母将尤一带到了她所在的房间门口,又回头朝对贺凉喻笑了笑:“阿喻你的房间在隔壁,我带你——”   贺凉喻直接将手中的鸡放到了院子里,低声说了一句不用,就面无表情地自己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地上一脸警惕地看着小黄狗的乌鸡,时不时梗着脖子飞快地迈着步子扑腾两下翅膀,给这寂静的空间增添上几分热闹。   半晌,贺母才勉强朝她挤出一抹笑容:“刚才你说你叫尤一是吧,我是阿喻的妈妈,你喊我温姨就好了。”   尤一礼貌地朝她点头:“温姨好。”   看着这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温煦一下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自己来这里的时候,青黛大概也是这么大的年纪,还在读着大学,明明眼里满满的都是不舍,却还是努力笑着跟她说。   “妈妈,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弟弟。”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做母亲做的不是太合格,从每次发微信给贺凉喻,对方那冷淡的只有几个字的回答也看得出来,儿子心里对自己不是不恨的。   但好像不去多想,她就可以一直欺骗自己,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恶劣到那种地步。   只有当久久未见的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不止的大男孩,也是才意识到,她这些年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   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她眨眨眼,将那股涩意逼了回去,拍了拍尤一的胳膊:“你先休息一会,我去随便做两个菜给你们吃,可怜的孩子,路上该饿坏了吧?”   尤一想要跟上去:“其实我们出去随便吃点也行了……”   但温煦似乎已经下了决心,势必要为儿子做点什么的模样,将袖子一挽就冲了出去:“没事,你等我!”   尤一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   “……”   房间里的床铺被子都已经铺展过了,明显是温煦在他们来之前就整理好了,尤一只把行李稍微收拾了一下,又换了一套衣服,手上兜着一件外套就出了房门。   隔壁房间是关着门的,尤一轻声敲了三下,半晌才听见一个闷闷的声音传来。   “睡觉了,不吃。”   尤一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心上人撒娇的意味,柔着眉眼笑了笑,低声回了一句:“是我。”   又过了半分钟,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男人高大的身子堵着门口,垂眼看着她:“干嘛?”   尤一扬了扬手上的衣服:“你的外套啊,还给你。”   贺凉喻抬眼在她身后扫了一圈,敛下眸里的黯意,接过她手上的外套就要关门。   她眼疾手快地将右手伸到了门缝里,又低低地哎呀了一声。   门又飞快地开了,她的手腕被大掌一下擒住,头顶是男人焦急又责备的声音:“你没看到我关门啊?坐了半天拖拉机把头给吹傻了是不是?还是以为自己的手是铁做的?”   他嚷了大半天,身前的小女人却低着头不出声,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眉眼,看不出神色,只是静静地用左手捂着右手手背,肩膀时不时耸一下,像是已经疼到抽搐的模样。   贺凉喻急得半弯下身子,试图看清楚她的表情,语气也软了下来:“那你确实是笨啊,看到我关门还伸手过来……”   他好像听到了女人吸鼻子的声音。   “……”他长呼一口气,“行行行,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关门……夹到哪里了?很痛吗?给我看看,嗯?”   尾音扬起的时候稍稍颤了那么一下,柔软低沉,拨动着尤一心底的琴弦也跟着震了两下。   尤一终于慢慢抬起头来,却并没有像男人以为的那样红了眼圈,而是浅笑着,露出两个小梨涡:“你陪我去吃饭的话,也许我马上就不觉得痛了。”   贺凉喻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皱着眉瞪了她一眼,又拖过她的右手仔细瞧了一会,确定那里白皙依旧,连一点红印都没有的时候,才哼了一声,转身又想关上门:“不吃!”   尤一再次伸手到门缝里,木门到底没碰到她手背就停住了,她仰起头来,看见男人敛着眉看着她,目光沉沉。   两人在门口又僵持了一分钟,贺凉喻仰头望天,长长吐了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涨痛不已:“我他妈……”   他没说完,只是回头进了房间,那扇门依旧保持着半敞开的模样,尤一赶紧跟着溜了进去。   “走吧,吃饭去?”她看着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床上,一双大长腿交叠着垂在床脚,便搬了一张椅子在床前坐了下来,“温姨说她去做几个菜,等贺叔叔回来的时候一起吃。”   贺凉喻现在心里烦躁得不行,听到她提起贺安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脸转向了床内的方向:“我不吃。”   他现在脑子里都是一团乱,只要一想起在这里遇上了贺安南,看着他和温煦一起站在自己面前,他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样爸爸和妈妈并肩而站的景象,这些年来曾经无数次只会出现过在梦里的柔软温馨感,突然在现实中朝他扑了个满怀。   这种醒来不再落空地呆呆望着天花板失眠下半夜的感觉,他有些不太能习惯。   当年温煦下定决定要弃笔从师,来到这里做支教的时候,任凭当时还是高中生的贺凉喻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还是没能留下她。   尽管每年温煦承诺他说,最多不会超过五年,但在贺凉喻看来,当年她不顾一切固执而为的举动,对他的伤害已经成了形。   渐渐地,他甚至开始将这一切都加罪到了贺安南的身上,认为是他一直埋头在生意上,疏忽了妻子,才会导致温煦对这个家失望,丢下他不管。   所以为什么在上了大学之后,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为什么他和贺安南两人前后脚来到这里,然后尴尬地在敲诈现场来了一场偶遇。   因为他们两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坐下好好平心静气地交流过了。   而今,五年之期即将届满,他借着这次支教的机会,来到了这里,打算接温煦回家。   然后发现,一直以为对母亲冷漠以待撒手不管的父亲,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甚至于,他对这里的人,对这里的物,对这里的一切一切,都很是熟悉。   这意味着贺安南,并不是跟他一样,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他突然有种内心塑造了好几年的那座围墙要轰然倒塌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抓了一把头发,将被子往脸上一扯,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反正我不吃。”   尤一看着这跟三岁小男孩一样撒娇的大男人,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骗也骗过了,哄也哄过了,难不成还能把他绑起来,扛着去吃饭?   她已经在默默评估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了。   突然,房间外面传来了‘咯咯咯’的鸡叫声,还有一阵熟悉的翅膀扑腾声夹杂在其中。   依稀还有温煦细细柔柔的声音补充着:“诶诶诶,你别跑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屋子里的两人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贺凉喻眉心一皱,立即掀开被子跳下床,一个闪身就出了房间:“妈?!”   尤一紧紧跟在后头,待跑到了院子里的时候,神经绷得非常紧张的她在看到面前那稍显滑稽的画面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温煦身上挂着一件粉色围裙,左手拿着把菜刀,站在角落的位置,对着被逼到了墙角的那只乌鸡循循善诱:“你乖,过来,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尤一看了一眼还晃着银光的菜刀,心想鸡也是有智商的,温姨你好歹把刀藏后面再化身黄鼠狼啊。   那只鸡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两眼放着光,仿佛知道自己此刻不挣扎一下的话,会落入到什么命运之中,拼了老命地扑腾着翅膀想要高飞。   但它显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作为一只鸡来说,它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可能性有多小。   只见它眼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从地上一跃而起。   目标所在,是挨着墙吐着舌头看好戏的小黄狗所在的方向。   小黄一心二用毫不轻敌,非常灵敏地侧身一避。   于是,它身后的尤一顿时成了那只战斗鸡的靶心。   看着飞腾起来的那只鸡朝自己扑了过来,少女尖叫了一声,吊着嗓子喊起了心上人的名字:“阿阿阿阿喻……救救救命!”   贺凉喻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侧身闪过去挡在尤一面前,凶巴巴地手握成拳看着那只鸡,咬着牙威胁:“你再过来试试看?!赶紧给我趴下!”   “…………”   那只乌鸡竟然真的像是被唬住了,顿在原地警惕地看了一会,往回退了一步。   然后毫无防备地纵身一跃:“咯咯咯咯!”   小黄汪汪叫了两声,温煦急急忙忙奔了过来,挥舞着菜刀:“阿喻,一一,没事,让我来!”   院子里实力诠释了什么叫鸡飞狗跳。   突然,空气中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白色鸡毛扬了满天,仿若漫天的雪花一样飘在空中,最后缓缓落下。   尤一紧紧抓着贺凉喻的胳膊,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半天才敢缩着脖子探出个头看去的时候,发现那只鸡已经梗着脖子瞪大着眼睛惨死在院子中央,身下漫出一片红色,渐渐浸染了白色的毛。   身处凶案现场的尤一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还是余光捕捉到了大门口那抹高大的身影的时候,才怔怔地看了过去。   贺安南反手关上了大门,大步走到了同样怔愣到发不出声的温煦旁边,将她半搂着,轻轻拍着背安抚:“没事了。”   男人的右手垂在身侧,还保持着握枪的动作。   等会……   尤一瞪大了眼睛,抖着牙齿呜咽了一声:“那是——唔唔唔!”   她的嘴巴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大门外已经有人在敲着门:“你们家有什么事吗温老师?我怎么听到了大黄狂叫,好像还有枪声啊?”   温煦应了一声,声音很是平静:“没有啊王大爷,我在做饭呢,是不是小孩子在外面玩鞭炮?”   门外的人嘟嘟囔囔地离开了,尤一僵直着背,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了程铮鸣那天最后给她说完加油之后,又补了一句话。   “你放心吧,我听青黛姐说,他们贺家的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地特别善良,贺叔叔贺阿姨都是很温柔的人。”   她的视线落在了贺安南右手的那把乌黑锃亮的手.枪上。   枪的右边,紧挨着一把闪着冰冷银光的菜刀。   她的身后,是紧紧捂着自己嘴巴的心上人。   不甘寂寞的小黄绕在脚边摇着尾巴:“汪!”   她突然有种自己要被灭口在这个小院子里的感觉。 第23章 二十三块都不给我 ...   大大地灌了一口鸡汤, 程铮鸣眯着眼,歪着头满足地轻叹一口气:“只喝一口,我就已经能感觉到这跟我以往喝的鸡汤都不一样。”   坐在他对面的尤一心想可不是嘛, 这是史上绝无仅有的一只有幸牺牲在枪下, 而不是刀下的鸡, 和其他那些妖艳的鸡能一样吗。   但她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吓傻了,即便后来院子里又恢复到了宁静安谧的氛围,她也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不是在看电影,不是小孩子在玩水枪,那可是真枪实弹。   而且看贺安南的架势, 绝对不是第一次开枪。   甚至他还是一个一枪能毙鸡命的神枪手。   不仅如此……   从旁边冷静的温煦, 以及只是低声问着她有没有被鸡吓到的心上人的反应来看……   他们觉得那只鸡要比那把枪还要恐怖一些。   她想找个正常人来扇醒自己, 告诉她这个魔幻的世界, 只是她在做梦而已。   商业吹捧小王子程铮鸣发完感慨之后,才终于发现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异常。   对面的小姑娘,根据之前的接触加观察可以知道,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好兄弟的吧。   为什么今天她不看好兄弟, 不看好兄弟的爸爸妈妈, 反而是咬着唇欲言又止地时而抬头望自己一眼,好像有着什么渴求的模样。   而好兄弟则是时不时地给她碗里夹菜, 看到她小鸡啄米一样只吃一点点就蔫蔫地拨着碗里的饭粒, 似乎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冷飕飕的目光刷地一下就朝自己扫了过来。   程铮鸣:“…………”   不是,你家小姑娘不吃饭, 关自己毛事啊?   吃完饭之后,尤一看着那依偎在一起收拾起碗筷的贺父贺母,本想要去帮忙的心也淡了下来。   程铮鸣还没等席毕就已经脚底生风求生欲十足地飞快走了,尤一看了一眼轻蹙着眉似乎要跟自己说些什么的贺凉喻,咽着口水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也飞快地一个闪身跑回了房间。   贺凉喻:“……”   看着那像小兔子一样飞奔而去的身影,他烦躁地揪了揪领子,低低骂了一句脏话。   他原本打算等尤一冷静下来,吃饭的时候安抚一下她的。   谁知道来了个蹭饭,话又多到不行的外人。   他已经到了喉咙边的话,一直都没能说出口。   好不容易等到那24k钛合金电灯泡跑没影了,这小姑娘又好像自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对他避犹不及。   有那么可怕吗?啊?   不就是一把枪而已!   **   第二天就是周一,上午八点零一刻,尤一一张脸皱成了老太太的模样,被贺凉喻揪着领子拖进了黔琅学校的准初三一班。   按照之前的分工来说,尤一应该是去带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   她主要是考虑到对着一群低龄小朋友的话,日子会比较充满童趣一点,教学任务也会比较轻松。   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脾气和性子,也就能压得住小学生了,再往上走,到了五六年级那种皮的程度,她就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谁知道,贺凉喻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直接去跟领队老师交流着将她负责的年级给换了。   “你跟着我就好了,有什么都有我挡着,不用怕。”   尤一:“……”   经过昨晚那一枪,试问还有什么人比他们贺家的人还要可怕!还有谁!   有些欲哭无泪的她,极力眨眼暗示领队老师让他不要给自己换班级。   但领队老师想了一会,笑着点头:“也是,你们毕竟有过一起走丢的革命情谊,估计配合默契会比别人更好一些,而且尤一同学的英语我记得很不错,去带初中也挺好的,那尤一同学你就跟着贺凉喻同学吧。”   尤一:“…………”   刚进到班里面,贺凉喻就愣了一下。   他原本觉得这个学校的初中部,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就挺奇怪的了,然而让他更加感到诧异的是,坐在底下的居然只有十几个人。   他眯着眼数了一下,一共十四个人。   即便是他以前就读的小班制教学的贵族学校,一个班最少也有二十个人。   他神色平静地扫过底下那群木然的面孔,轻轻敲了敲桌子:“你们是有部分同学没来吗?”   暑假本应该是放假的时候,所以他们这次来支教,是以类似于夏令营的形式来进行,是否参与全属自愿,但温煦说了,因为很多家长都会觉得免费的暑期补习是天上掉馅饼,不去白不去,一般都会要求自己家的孩子参加。   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闷闷地没有出声,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小女孩轻声回答了他的问题:“老师,只有陈遇没来。”   贺凉喻一下就算清楚了,即便加上这个素未谋面的陈同学,整个初三年级满编人数也只有十五个人。   这可真是……   太轻松啦!   他喜欢这种小班制教学,人少,不需要点指兵兵来回半天都记不住全部人的名字,而且人少也意味着容易管理,他一下就觉得自己接下来两个月的教学充满了曙光。   第一天来到,循例还是要相互熟悉一下的:“我介绍一下,我姓贺,接下来会负责你们初三年级的数学科目,这位是你们的小尤老师,她主要是负责语文和英语。”   已经被逼着接受了现实的尤一朝底下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大家好。”   众人稀稀落落地鼓起了掌来,并发出了轻微的骚动声,似乎也开始准备做自我介绍了。   支教的老师来来去去,一批又一批,他们都已经非常熟悉这一套流程了。   谁知道,讲台那个高大的男人说完之后,就直接拽了一张凳子坐下,将手上一沓厚厚的A3纸往坐在第一排的小男生桌上一放之后,翘起了二郎腿:“这是我和小尤老师给你们出的综合卷子,都是很简单的题目,应该没什么难度。”   他微笑着轻启薄唇:“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在题海里畅游吧!”   众学生:“…………”   我日哦。   尤一觉得贺凉喻就是来瞎胡闹的。   哪有第一次上课就让人家考试的,而且那满满的两页A3纸,题目这么多,他居然要他们在30分钟内写完。   从这群孩子怨恨的目光来看,就知道不可能嘛!   虽然她一开始要去带的是一年级的小朋友,但她也是好好地提前准备过教案,还提前排练过好几次要怎么跟大家进行第一次的亲密互动。   而这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的男人一看就是没有备课,敷衍了事。   但她也没说话,毕竟不可以在学生面前落了贺老师的面子。   她打算——   算了,当什么都没看见吧。   她还没有那个胆子去质疑男人。   刚背起手打算去巡考一下,轻轻掩上的教室前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了,猛地砸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门扇过来的风,将靠在门边的尤一额边的碎发都吹得轻轻飘起。   她有些被吓到了,低呼了一声,朝前门看去。   一个嚼着口香糖的男孩懒洋洋倚着门框,挑起一边眉头,倨傲地看着教室里。   男孩个头在同龄人里算高了,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一件领口和袖口绕了好几圈铆钉的T恤。   看到尤一望过来的惊愕眼神,他眯眼笑了笑,不大不小地吹了个口哨。   尤一眨眨眼,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陈遇同学?”   十五缺一,突然出现在这里,学生模样。   应该是了吧。   男孩淡淡嗯了一声,又歪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补了一句:“可以。”   “……”尤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嗯?”   陈遇懒散着走到她面前,弯下身子,一张俊朗的脸跟她离的很近,说话时气流几乎都能喷灼到她脸上。   “我说,可以考虑跟你约会一下。”   他痞痞一笑,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脑袋:“你长得挺可爱——”   “…………”   她现在是被一个,比她至少小五六岁的小孩子给调戏了???   尤一皱着脸往后一躲,后脑勺直接碰上了一堵结实温热的身躯。   贺凉喻磨着牙,面色阴沉地将尤一往身后一拎,握紧了拳头看着面前的男孩。   陈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接着又觉得自己有点怂,站稳住脚之后冷冷地仰头和那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对视着。   突然,他的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敲。   “草!!”他捂着脑袋嗷呜了一声,咬着牙正想抬头骂街的时候,感觉手心似乎碰到了什么触感不一样的东西。   将那玩意拿了下来,他发现那是一张卷子。   面前那散发着无边冷气的男人沉着一张脸开口了:“你迟到了,只剩下二十分钟,拿着这张卷子,马上回你的位置上做完。”   贺凉喻本来没打算对没做完卷子的学生怎么样的,现在看来,他也许可以设置一些小小的惩罚措施。   陈遇拧着眉头在第一页扫了一眼,掀起眼皮轻笑了一声。   “洛阳亲友如相问下一句是什么?”   他稍稍偏了偏头:“莫问莫问,同是天涯沦落人?”   尤一:“…………”   听着教室里传来的闷笑声,贺凉喻舔了一下后槽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遇痞痞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就这个水平。”   陈遇原本以为自己说完之后,那男人肯定是要发脾气了。   毕竟从他之前暴戾的神色和举动来看,这就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气氛稍稍有些剑拔弩张,尤一正打算上前去调和一下,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   男人轻声开口了,非但没有发脾气,语气还很是温柔:“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尤一停下了脚步,呼了一口气,心想还好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人民教师这个角色,能够沉得住气,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下一秒,她就看到男人勾起唇角,慢慢牵起个笑容:“我是个很好商量的人,最喜欢民主了,那我们就换成体育老师的语文教学模式吧。”   陈遇愣愣地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是好。   如果他发脾气的话,自己倒是可以跟他打上一架,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有种一个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的感觉。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捏着一掰,将他的身子转向了窗边。   男人弯下身子,保持着与他齐高的姿势,指了一下窗外,声音低沉:“陈同学,你看到操场了吗?”   陈遇呆呆地点头。   “兼职教语文的专职体育老师给你布置个作业,来,去操场先跑个三千米,然后做五十个俯卧撑冷静一下之后,再来告诉我,洛阳亲友如相问下一句是什么。”   陈遇:“…………” 第24章 二十四块都不给我 ...   陈遇有点懵了。   何止是懵, 他简直觉得像见到了魔鬼一样。   读到现在这个年级,他遇到过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支教老师了。   年少不更事的他曾经也很尊重这些老师,就如同村子里的村民一样, 把他们抬得高高的, 以敬仰的眼神, 对他们虔诚俯首。   但到后来,他发现大多数的老师,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孩子是最会为离别而难过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不会像大人一样, 去理智地考虑着以后再次相遇的可能性。   很多时候, 他以为一分开, 就是一生了。   而在多次为分离而难过之后,他满怀着感伤去问妈妈,为什么老师们不能在这里多驻足一会。   当时妈妈依旧十年如一日地在忙着农活,也不是很有时间回答他, 听到他一直问了又问, 才不耐烦地瞪向他:“有人来教你就很不错啦!你以为这是什么香饽饽的地方吗?那些大学生要不是为了找一份好工作,谁会愿意来你这个破地方?!”   陈遇这才似乎明白了什么。   渐渐地, 他开始觉得这些人太装了, 明明对着这个穷乡僻壤嫌弃到不行的样子,还非得勉强着自己挤出笑意来表现着极其耐心的样子教他们课程。   就如刚才被爸爸拿棍子赶着来上课的时候,他走到二楼楼梯拐角的时候, 听到有个女人在打电话。   “昨晚的蚊子都快把我给抬起来了,窗外田地里的那些青蛙呱呱呱个没完……我的天啊这都是什么鬼地方……”   “还有哦,我问村民如果有快递的话,地址填哪里,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吗?说要坐半个小时的拖拉机去镇上一个集中点领!”   “……”   可是当他冷着一张脸出现在那穿着光鲜亮丽的女人面前的时候,她又丝毫不慌张地慢条斯理挂了电话,牵起笑容对他甜甜一笑。   装。   装的不行的城里人。   而面前这个男人……   居然会伸手打他的头!   还会体罚他!   天啊天啊,这是什么城里人?   他其实是隔壁王家村过来的铁人王大牛吧?   城里人怎么会这么外露地表达不满呢?   他迟疑了一会,紧绷着唇线,拿起卷子走到了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用力拖开了椅子。   椅子脚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滋拉一声响,尤一颦着眉,轻轻抚了一下手臂上瞬间起来的鸡皮疙瘩。   还没坐下,陈遇就听到讲台上一声“砰”,他哆嗦了一下,抬头看去。   男人居高临下地双手撑着讲台,目露凶光:“你不知道轻一点啊!看不到大家都在写卷子吗?!!”   声音几乎要把房顶给掀了。   陈遇:“……”   您的声音好像比我要更大一些。   但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敢怒不敢言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感觉到空间不太够,想要往后倒一点椅子的时候。   抬头偷偷看了那气势逼人的男人一眼,他鼓着腮帮子将椅子抬了起来,往后轻轻一放。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侧目睨了一眼旁边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隔壁桌的目光,瞪着眼睛吼了一声:“看屁啊看!赶紧给我一支笔!”   声音轻轻的,小小的。   看着底下终于安静下来的小屁孩,尤一茫然地扭头望着贺凉喻,感觉好像有什么固有思维被打破了。   还能这样……去教学吗?   老师不应该都是……柔眉善目温和耐心地去教书育人吗?   而这样的教学方式……居然还挺管用?   迎接着小羊羔迷茫的眼神,贺凉喻抬手看了一下表,发现还有些时间,敛睫想了一会,他拉着女人的手腕到了外面走廊上。   “看到了吧,我说了有什么事,我都会挡在前面的,你以为我骗你?”   尤一呵呵笑了两声,很客套地夸奖着:“没有没有,你好厉害哦!”   贺凉喻:“……”   他想起她从昨晚到现在的异于平常的表现,时不时偷偷地拿眼睛斜他,被他捕捉到的时候又白着脸赶紧僵着腰背做望天状。   甚至于还不会像以前那样,甜甜地对他笑了,反倒是避他如瘟疫一样,居然想要自己去教小学生。   那些闹哄哄,怎么管都管不好,一骂就哭鼻子的小学生,会比这些初中生好教吗!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少女的表情,发现她正闷闷地低头看着地面,仿佛那里有矿可以挖一样,他摸了摸鼻子,轻声咳了咳。   “喂。”   少女稍稍抬起眼来看他:“嗯?”   看吧看吧,又是这个表情!淡漠无情高贵冷艳!   以前她都不会这样的,不就是一把枪而已嘛?   她果然变了!   “你很怕枪?”他闷闷地开口。   尤一面色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她怕的不是枪,是那个时候,那个场景之下发生的那件事情。   结合起来,她有点没太能缓和过来。   沉默了一会,她正想开口将组织好的语言说出来,贺凉喻朝她伸出了长臂。   她只觉得身子被人一勾,整个人都落入一个清冽带暖的怀抱。   只稍稍呼吸急喘一些,入鼻的全是他身上干净柔软的味道。   跟他这个人的形象完全不一样,让人能够安心的味道。   “行吧,”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又很快淡去,没过几秒,男人就慢慢放开了她,“我知道了。”   尤一眨了眨眼:“???”   他知道什么了?   贺凉喻淡笑着耸了耸肩,低声说了一句没什么,然后开始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把枪,是我爸用来打猎用的,你知道,出去县里不是很方便,他偶尔会去后山打几只野鸡给我妈补身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那枪法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尤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突然捂住嘴巴,左右望了望,凑到他身前:“贺叔叔有枪这个事情,是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是吗?”   听见她的描述,贺凉喻低低笑了一声,也压低了嗓子,呼出的气音缓中带沙:“是啊,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   **   说好的三十分钟,一到了时间之后,贺凉喻就指点着第一排那个小男生把卷子给收了回来。   看着底下的孩子终于不复刚来时候的木讷沉闷,而是开始交头接耳地吐槽着,望过来的目光似乎还很是不满,贺凉喻哼笑一声,将那摞卷子放到讲台上,飞快地翻了起来。   尤一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大部分的孩子都没有写完。   而贺凉喻审视的速度也非常地快,没几秒就快速扫完一张卷子,然后扔到了左上角。   越往后看,他的眉头越拧越紧,到最后几页纸的时候,直接啧了一声,舔着唇叹了一口气。   哎哎哎,他有预想过他们会考的很差,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差。   居然要全军覆没一锅端了啊?   这基本上只要长眼睛就能做完的卷子,他们完成得这么烂,刚才收卷子的时候,还好意思瞪他!?   突然,他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视线在最后一张卷子上停了下来,缓缓翻过背面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望向那跟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的男生。   “陈遇!”他提高嗓门喊了一声,只见那男孩惊得抖了一下,立即抬起了头,从桌上爬了起来,直着腰背坐得端正。   迎接着前排同学的目光,男孩有些为自己的怂样感到羞耻,扭紧了一双剑眉将他们全部瞪了回去。   本以为男人叫自己是要找茬,他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谁知道男人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怔愣在椅子上。   “陈遇!居然只有陈遇一个人得了满分!?”贺凉喻微微侧着头看着底下的人,语气很是痛心疾首。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吧!”   比他还要痛心疾首的,是第一排的小男生,他直接拍着桌子站了起身。   “不可能!我都没做完,他还来晚了十分钟,怎么可能会做完!”   明明刚才发卷子的时候还是轻声细语,很温柔的模样,此刻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金属框眼镜后是微微发红的眼圈。   尤一大概明白过来,这是这个班的优等生。   而陈遇……   后排传来一声冷笑:“你有意见?”   “…………没有。”小男生捏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应了一句之后,就委屈巴巴地坐下了。   尤一也觉得有些惊讶,这一份三十分钟根本就写不完的卷子,连“洛阳亲友如相问”下一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孩,居然得了满分?   难道说他刚才是装的,是为了跟贺凉喻斗气而已?   犹疑着接过男人手里的卷子拿过来看了一会,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侧过头看了一眼依旧在摇头叹气唏嘘不已的男人,她弯唇轻轻笑了笑,突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从进来的时候开始,她就看出来孩子们态度有些冷淡过头了。   本来她也因着这样而感觉到有些失落的,毕竟她内心演练过无数次,没有哪一次预想里,孩子们会有如此淡漠的反应。   也是后来走到教室后面的展示墙上,看到一个个被孩子围在中间的不同面孔时,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一次次的磨合,之后是一次次的离别,这标准化的流程已经把他们的心给磨砺得麻木不仁,反正来了,又走,春去秋来,一直都是如此。   他们大概因为生活就是这样了吧,跟长辈们一样,读完义务教育之后,继续苟泥在这个小村子里,过着重复的人生。   而贺凉喻,也许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人生里的事情,不是都会按照心里所想的发生的。   无论是好的事情,还是坏的事情。   这就是墨菲定律。   总要走过一次不寻常的路,才能刺激着他们去重新正视这个世界。   至少不要这么麻木,十几岁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以后几十岁的人生。   “行吧,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先一起做个眼保健操洗洗眼,然后再看看你们和陈遇相比,到底差在哪里。”   贺凉喻亲自念着卷子上的名字,淡着一张脸让每个人都上来领了自己的试卷。   “…………”   一群学生从未做过如此憋屈的眼保健操,咬着牙忍了几分钟,好不容易结束之后,他们就一股脑地涌到了陈遇桌边,里里外外围成了好几层,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优等生·陈的卷子。   然后发现他的卷子,第一面只填了一句古诗“同是天涯沦落人”,其他地方全是空白的。   即便是翻到后面,他的笔迹也只落在了倒数第一道题的地方。   “33、考试时审题阅卷有多么重要,你们知道吗?本套卷子只需答对这道题就可以获得满分哦!   问题如下:   小尤老师美吗?小贺老师帅吗?”   大家能看得出来,陈遇做这道题的时候内心有多么地挣扎。   美这个字尽管写得歪歪扭扭,但很是温柔,一笔一划毫不拖泥带水。   而帅这个字,写了好几次,又被画了好几个大叉否定。   好不容易在最后写了一遍,虽然没画叉,但力气大到几乎把卷子都给戳穿了。   众学生:“…………”   满分竟然是这么来的。   日哦。   陈遇第一次受到这种优等生的待遇,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翘着二郎腿笑得很是得意,拿起笔戳了一下那个第一排的小男生:“怎样,陈飞阳,服不服?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陈飞阳:“…………”   好气哦。   男孩的笑容都还没收回去,后脑勺就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   “你还好意思嘚瑟!回去把洛阳亲友如相问下一句抄一千遍,明天早上交给我!”   陈遇:“……”   他沉默了一会,刚想开口反抗的时候。   脑袋又被重重拍了一下。   “还有,你明天再敢穿这件辣眼睛的葬爱家族T恤,教体育的小贺老师绝对会让你撑着这些铆钉做上一百个俯卧撑。”   自认为衣服帅爆了,几乎可以选为贡沙里村里最靓的那个崽的陈遇:“…………”   被质疑了眼光。   你妹哦。   **   暑假的上课时间只有上午,时间本来就少,贺凉喻还只用了三十分钟就下课,尤一被他拉着出教室的时候很是不安:“你怎么这样啊……都不给他们讲讲卷子的吗?”   男人在楼梯拐角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长身静立半晌,不说话,就只是垂眸歪着头看她。   直到面前的小女人被他盯得耳朵慢慢开始发红,就跟被烫熟的小虾米一样,轻咬着下唇别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看的啊……”   他才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也可以。”   尤一:“……诶?”   她略有些茫然之余,又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诶。   好像不久前才听过。   看见她懵逼的表情,贺凉喻挑了挑眉稍,双手抱臂,斜倚在楼梯扶手上笑了笑:“你长得挺可爱。”   尤一:“…………”   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明白,那她就是狗了。   这男人居然照搬了小男孩刚才调戏她的那一套话??   他是在说,他下课这么早,是因为也考虑着和自己约会?   心上人难得这么主动,她却有些不安地微挪动着脚尖,将手背到了身后。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贺凉喻预料中的女人含羞带怯地点头答应的情景并没有发生,相反,她耳后的红晕渐渐淡去,一双细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不解地看着他。   男人狐疑地颤了颤眼睫。   小女人眼睛一下就亮了,轻轻舒了一口气:“阿喻,你刚才眨眼睛了。”   贺凉喻:“???”   不眨眼睛的那是怪物,得被拉去生科院解剖吧?   “刚才那些话其实不是你愿意说的吧,阿喻你其实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人生第一次含蓄提出跟女孩子约会却被质疑的贺凉喻:“…………”   你大爷哦。 第25章 二十五块都不给我 ...   最终, 为了挽回面子的贺凉喻找了个带小姑娘出城采购的借口,拉着她去找贺安南借车。   贺安南正在院子里倒腾着一个葡萄架子,尤一听温煦说过, 这是院子里本来就有的东西, 只是当时来的时候, 贺安南嫌弃葡萄藤会惹来蚊子,没说二话就把它给拆了。   现在即将要离开这里了,男人就帮着她把架子恢复原状。   听到贺凉喻的话,他头也不抬,继续捣鼓着手上的工作:“钥匙在房间桌面上, 车子在外面停着, 你见过的, 不要开错了。”   贺凉喻一下就想起了那辆带给他无尽屈辱的拖拉机, 冷脸拒绝:“有没有其他的车?”   贺安南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啊,法拉利保时捷兰博基尼,去到镇上街尾那家玩具店的时候, 报我的名字能打折。”   贺凉喻:“……”   他们两父子反正不论什么时候, 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开始明争暗斗,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去跟他吵架, 沉默了片刻, 他就静静地走进房间,拿了钥匙之后,带着倔强冷漠的眼神, 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尤一就要出门。   贺安南突然又喊住了他:“等会。”   贺凉喻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干嘛?”   “你有驾照吗?我是说,拖拉机驾驶证。”   听了男人前半句话,贺凉喻都想要反唇相讥了,想问问他对自己家儿子到底有没有一点关心,连他高考完就已经去考了驾照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但在听到他后半句话,听到那加了三个字描述的驾驶证之后,他神色变得有些迷茫:“什……什么?”   尤一也觉得很是新奇:“还有拖拉机驾驶证这种东西呀?”   贺安南特别喜欢这个白嫩可爱的小姑娘,他老贺家两个小孩,大的那个过于早熟,十几岁开始就已经非常地独立自主,毕业后进了公司没几年,现在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进行管理了。   正是因为有她在,他才能够放下所有事情,心无旁骛地过来找温煦。   他感到甚是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就是觉得还没有奶够自己家的小公主的时候,她就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女王。   小的那个……   哼,不说了,除了气自己,他也没什么别的会的。   所以在看向小姑娘的时候,贺安南的眼神都多出了好几分温柔:“对,要考一个G证,开拖拉机出去,C证交警是不认的。”   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的贺凉喻皱了皱眉:“没有。”   谁会专门去考这种千百年都用不到的玩意啊!   贺安南毫不留情地发出一声嘲笑:“真没用,人家小程都有。”   贺凉喻:“…………”   小程??   “程铮鸣吗?”尤一哇了一声,语气很是崇拜,“程同学也太厉害了吧。”   “…………”缓慢垂下眼看着那眉眼飞扬的少女,贺凉喻眼皮跳了跳。   对于自己在拖拉机驾驶证这方面不敌程铮鸣,还被男人当面嘲笑,女人当面倒戈这件事情,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难过。   **   本来被安排着和贺凉喻一起带初三娃娃们的程铮鸣,在临时被重色轻友的兄弟插了两刀,将他踹去了初二的时候,很是忧伤了两天。   兄弟要跟他的小朋友待在一起,不带他一起玩了,他有一种落了单,无尽地空虚寂寞冷的感觉。   没想到才过了半天,兄弟就一个电话把自己叫过去啦,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镇上玩。   虽然语气好像有些奇怪,像是憋着什么劲似的。   他一下就感动得不行,觉得自己没有被遗忘,乐颠乐颠地就滚过去了。   结果兄弟一见面就磨着牙,薄唇轻启问他。   “你为什么会有拖拉机驾驶证这种东西?”   诶,他是怎么知道的?   程铮鸣眨眨眼,又挠了挠头:“就高考完那个暑假,没事干啊,然后当时你不是提了一句,说青黛姐说过一句话,技多不压身,我寻思着这句话太对了,就想趁着这个空余时间把能考的证都给考了。”   “结果当时岁数小,专业又不够,能考的就是驾照,我就把从A到Z,能考的驾驶证都考啦!!”   “……”贺凉喻闭了闭眼睛,不想对自己室友奇特的脑回路再发表什么意见,长吐了一口气之后踹了他一脚,“去开车。”   程铮鸣也不太介意他的态度,他觉得兄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起来好像很嫌弃自己,其实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好用的都会记起自己。   美滋滋地上了驾驶座,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对着贺凉喻笑成了一朵花,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隔壁的位置:“阿喻,你和尤一妹妹一起坐这里,咱们挤一挤——”   刀子嘴豆腐心的兄弟连眼角都没看他一眼,懒洋洋地拉了打算走去副驾驶的小姑娘一把,领着她走向了车尾。   程铮鸣:“…………”   他按了一下喇叭,不甘地回头又提醒了一遍:“前面有位置啊!”   贺凉喻扶着尤一上了车之后,撑着车板一跃而起,眼睛都不抬,淡淡开口:“不,坐前面你太吵。”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颤声开口,“那你叫我来是干嘛的?专职开拖拉机?”   尤一上了车之后不知道在随身带的小包包里捣鼓些什么,贺凉喻懒懒在她身边坐下,终于看向了他,甚至还给了他一个笑容:“当然不是。”   他咧嘴笑:“我就知道阿喻你——”   “待会要买的东西有点多,你还要帮忙提一下。”   程铮鸣:“……”   前面愤怒的G证司机将拖拉机开出了坦克的感觉,像是下一秒就要去精忠报国,村子里的路又不平,后座的两人被颠得一上一下,特别是旁边的尤一,估计本来就没几斤,台风天里一出门要被刮到的小身板,在拖拉机拐弯或者碾过不平的搓板路的时候,会跟一只小黄鸭一样左右晃着身子。   贺凉喻用大掌按着她的肩膀,试图帮助她保持平衡。   但好像没有什么用。   在她又一次往右边冲去,右边脑门差点磕到隔壁铁质的挡板的时候,贺凉喻叹了口气,长臂一伸,直接将她一揽。   她的脑袋直接被按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尤一微微瞪大了眼睛,瞬间一动不动了,身子小心翼翼地,以几不可闻的幅度越绷越直。   后车厢上没有椅子,两人是直接铺了一块纸皮,坐到车板上的,两人这么靠着身后的挡板,朝前伸着长腿依偎在一起,路边是重复而过的土坡绿树,抬起头一望,万里碧空如洗。   如同一花一世界的静谧美好,又仿若泡沫般脆弱,有种一触就破的不真实感。   她轻轻咬着唇,将五指往里蜷缩了一些,不想让手心的东西被男人看到,只想让这一幕的时光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贺凉喻能够明显感觉到怀里人身子的逐渐僵硬,他低头看她,只能看见垂着头的她露出的一大片白皙后颈,在毒辣的太阳光直射之下,还开始一点点泛红。   他皱了皱眉,低声开口:“你刚才不是说回去拿防晒霜?拿了吗?”   靠着自己的那个小脑袋顿了一会,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贺凉喻嗯了一声之后,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刚才看着她蹦跶着进了房间的,怎么可能没拿。   敛着睫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紧攥着的右手。   “手里拿的是什么?”他突然道。   尤一唔了一声,将右手往后缩了缩,缩到背后躲着:“没什么啊。”   贺凉喻一下就笑了,这小姑娘估计没什么说谎的经验,声音明显是虚的,跟平时都不一样,而且那欲盖弥彰的右手,他要是信她就有鬼了。   他揽着她肩膀的右手往下滑,直接擒住她的手腕一抬,纤细白皙的右手被抓到了前面。   “这是什么?”他看着并不能被小手完全包住的蓝色小胖瓶,低低哼笑一声。   尤一:“…………”   被当场抓包,她有些羞赧地轻声咳了咳,开口时声音也有些惊讶:“哎呀,我原来拿了的吗,我都忘了。”   男人舔唇笑了笑,也没去戳穿她,淡淡应了一声:“可能是担心你晒到了,它护主心切,自己跳上了拖拉机。”   尤一鼓了鼓小脸,装作没听出来他的嘲讽,将手里的防晒霜给拧开之后,把双手双脚上裸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涂了一下。   涂完之后,她将防晒霜递给了男人:“呐,你也涂一下。”   贺凉喻嫌弃地拧眉:“不要,我不怕黑。”   尤一叹了一口气,耐心哄着:“这不是黑不黑的问题,紫外线对人体的伤害不仅是让你变黑,还会导致体内蛋白分解变性,让你提前老化,还有——”   她一边认认真真地科普着防晒知识,一边重新拧开了盖子,倒了一些在手心之后,很自然地就往他手上抹去。   贺凉喻僵直着身子,只觉得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在自己的右臂上摩挲着,软若无骨的小手暖暖的,如同一块棉花糖一样,带着清甜的气息朝他席卷而来,将炎炎夏日里的那些浮躁全都轰散开去。   他唇角慢慢勾起,在她指挥着将另外一只手递给她的时候,非常配合地伸了过去,又用刚被放开的那只手,将她额边掉落的碎发被挽到了耳后。   然后才又看到了她白嫩的脖颈。   他伸出手去,掌心向上朝着她,吩咐道:“给我一点。”   尤一乖乖地挤了硬币大小的防晒霜到他手上。   然后下一秒,就感觉到后颈被一片温热罩住了。   男人掌心并不柔软,在脖子上摩挲的时候,她能够感觉到那几块硬茧在那里来回摩擦着。   带起了一片酥麻,并且迅速蔓延至全身,她轻轻颤了颤,感觉整个身子都像是被火灼烧着一样,烫得浑身发热,浑身发软。   好不容易涂完了防晒霜,车子也到了水泥路上,终于不复之前那么颠簸,耳根都在泛红的两人迅速分开来,一左一右望着旁边的风景,仿佛能看出春暖花开。   贺凉喻喉结滚了滚,静坐在那吹了一会风,好不容易将心头的躁动给压下去之后,才回头望了一眼程铮鸣。   他好像还在生气,平时叨逼叨到没完的那张嘴居然安静了一路。   估计要憋坏了。   他正想开口给他顺一下毛,跟他说待会去城里给他买个麦当劳儿童套餐吃,余光却看到了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那顶草帽。   好像是之前温煦顺手放在这里的。   他侧头想了想,刚轻启的薄唇又阖上了,长臂绕开车壁伸了过去,将帽子拿了过来。   **   发了一会闷气之后,程铮鸣觉得自己挺幼稚的,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男人本来就是这副德行,说话的时候不留情面,实际上就是面冷心热,很多时候都是做的比说的多,不是一个会说花言巧语的人。   铁汉柔情嘛,他作为这么多年的兄弟,应该清楚的,怎么就跟他置气起来了。   一个拐弯,拖拉机终于开上了水泥路,他看着路况很好,前面视野以内也没有车,就回过头去打算给予他们一点关怀。   刚好就看到了贺凉喻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给尤一系帽子的绳子的画面。   风吹过来的时候,还将男人低柔的声音一并带了过来。   “你自己说紫外线危害这么多,还不乖乖把帽子戴上。”   “…………”   他转回头去,冷漠带刺的眼紧盯着前方,在这条并不宽敞的水泥路上,用高超的G证老司机技术,将拖拉机开出了风骚的S型。 第26章 二十六块都不给我 ...   因着一路飙车的原因, 到了镇上,尤一晕车已经快不行了,下车的时候, 一张小脸煞白得可怕, 脚步都是虚浮的。   顶着她身旁搀扶着小姑娘的男人冷飕飕的目光, 程铮鸣讷讷地摸了摸鼻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尤一妹妹……我开的太嗨,一下就上头了……”   尤一脚踏实地之后感觉已经好了一些,挤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没事,我挺好——呕……”   程铮鸣:“……”   他偷偷瞄了面色阴沉的男人一眼, 求生欲十足地在他暴起之前拔开腿就跑了:“我我我去看看哪里有治晕车的东西买!”   贺凉喻舔着腮帮子长出了一口气, 拉着她就近找了一家奶茶店坐下了。   喝了一点柠檬水, 尤一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 咬着吸管看了一眼旁边以极大的力气敲着键盘的男人,嘟囔着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贺凉喻将手机反手扣到桌面上,磨着牙哼了一声:“没什么。”   抱着一袋橘子的程铮鸣回来了,贱笑着坐到了两人对面, 蹭蹭蹭拿出了三张纸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对面有一家电影院!而且居然有《流浪外星人》哦!!我去问了一下, 本来都说没票了,结果售票小姐姐说刚才有个傻逼临开场前退了三张票哦, 刚好三张哦, 我二话不说就买了!”   贺凉喻:“……”   尤一白着一张脸语气虚弱地吹捧:“哇,太巧了吧。”   程铮鸣正觉得美滋滋的,耳边就听到了男人冷森森的声音:“你嘴里那个退了三张票的傻逼, 是我。”   程铮鸣:“…………”   他掰了两瓣橘子,缩着脖子喏喏递了过去:“给你买了点橘子——”   话没说完,后脑勺上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男人狠狠敲了一记:“吃你爸爸!”   “……”   尤一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淡淡地笑了笑:“走吧,我们去看电影,难得出来一趟。”   看着尤一颦眉难受却极力掩盖的样子,贺凉喻揉了揉涨痛的眉心,摇头叹了口气:“回去吧,我也晕车。”   几人等于是来了个环行,绕了一圈什么都没做就打道回府,一路上尤一看着贺凉喻闭着眼睛脸黑成包青天的模样,心想,心上人这晕车的症状看起来比自己严重太多了。   回去花费的时间比来的时候多了一半,主要是害怕挨揍,程铮鸣将拖拉机开出了学步车的速度,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交警看到了,过来边走边问驾驶座上的程铮鸣需不需要什么帮助,比如叫一个拖车什么的。   还是贺凉喻直接在路边捡了一根木棍,一路高举着,才终于让程铮鸣开快了一些。   回到村子里之后,车子刚停稳,小程司机就被贺凉喻拎着领子不知道去哪了。   尤一没太想管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直接回了房,准备开始备课。   毕竟临时被叫去教初三,她一点准备都没有,要不是早上贺凉喻准备了那套卷子,她可能就只能懵懵地摸一个早上的鱼,领着孩子们纯念课本什么的。   这对于她来说,是不太能够被接受的,她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好。   结果才待了没半个小时,房门就被敲响了,她跑过去开门的时候,看到温煦端着一个小碗站在门口,笑得一脸温柔。   “一一,没打扰到你吧?”   尤一赶紧摇头,接过她手里的碗:“没有没有,温姨快进来坐。”   她低头看了一下碗里,那是一碗乳浊液的东西,白色的奶底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黄金色的油状物体,她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是酥油茶?”   温煦笑了笑,在桌子边坐下:“对,这是我自己打的,你尝一下,也当是给阿姨一点意见。”   尤一小小抿了一口。   她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习惯酥油味道的,没想到浓稠香甜的液体自喉头非常自然地往下滑去,奶香跟着茶香扑鼻而来,非但没有想象中的臊味,她还觉得入胃之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神清气爽。   “好好喝。”她刹那间突然有些词穷,只能发出文盲式的夸奖。   温煦一下就笑开了,两人在房间里说了一会酥油茶的制作技巧之后,尤一随口问了一句:“温姨来这里很久了吧?”   不然怎么会连一个酥油茶,都能够做得如此醇正正宗。   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错在哪里,反正面前的女人听了之后,渐渐敛起了笑容,垂着睫温淡应了一声:“是啊,很久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尤一一下就不敢说话了,挺直着背,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抠着指甲,有种自己犯了错的不安感。   房间里突然就蔓延着略显尴尬的寂静。   过了一会,尤一悄悄地抬头看去,发现温煦的视线落在了她的书桌上,红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些怔愣。   她顺着看了过去,发现那是她摊开的语文教科书,上面的空白处被她潦潦草草记了一些教学心得。   她以为温煦是在以一个专业教师的水平研究着她的教案,有些尴尬地解释着:“我就是个半桶水——”   “你的这支笔……”温煦轻声打断了她,“我看着有些熟悉。”   尤一呆了呆,她没想到温煦看了这么久,居然是看旁边放着的那只笔。   那是上回贺凉喻在她手上写了手机号码之后,随手往她胸前口袋一插的那支笔。   “那是阿喻的笔,那天考完试他落在我这里了,我忘了还给他。”她耳朵微微发红,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了一下。   其实她是记得的,只是想再多收藏一会,然后再还给他。   没成想,她朝温煦望过去的时候,竟然和女人发红的眼眶对上了。   她一下就慌了,开始语无伦次地自首:“对,对不起,温姨,是,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着私心藏起来——”   她将那只钢笔握到了手中,嗖地一下站了起身:“我现在就给阿喻还回去!”   温煦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她,将她拽回到椅子上:“不是,你误会了。”   她轻轻托起尤一的右手,将那只钢笔拿了过来,手指搭在笔帽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我只是太久没见到我的老朋友,有些激动而已。”   **   备了大半天的课,尤一打着哈欠洗完了澡,头发都不想吹,只想上床直接睡觉。   肩膀上搭着毛巾,她懒懒地收拾着杂乱的桌子的时候,余光就瞄到了那只黑色的钢笔。   她的脑海里一下就回响起了温煦下午说的话。   “我没想到,他会一直把这支笔带在身边。”   沉默了片刻,她拿起了那只笔,往门外走了出去。   隔壁房间的灯已经关了,时间不早了,里面的人可能已经睡了。   她在门口静立了半晌,正想转身回去的时候,只听“咯吱”一声,面前的木门被打开,男人没设防门口站了这么个大活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低低的“嘶”一声。   尤一也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朝他眨眼笑了笑:“嗨,好巧喔。”   贺凉喻:“……”   他垂眼看着那穿着一条粉红色连帽睡裙的女人,她的裙子到膝盖往下一些,露出了白皙的小腿,细细嫩嫩的肌肤上,有着一个个红色的小圆坨。   那是被蚊子咬过之后,挠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包。   抬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他将手上拿着的绿色高颈瓶递了过去:“睡觉之前喷一下手脚,再喷一下床铺,不然晚上你睡到一半会被蚊子抬起来。”   尤一没想到男人出门是要给自己送花露水,愣了半晌,才轻声应了一句谢谢。   讷讷地将花露水接了过去,手心的钢笔和瓶身发出的碰撞声提醒了她,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对了,这支笔,你上次放在我这里的,还给你。”   贺凉喻将视线滑向那静静躺在少女手心的钢笔,黑白分明的色调映在一起,有着极大的反差感,又有着不可言喻的和谐。   尤一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仰起小脸看着他。   刚好看到男人的眼睛轻轻眯了眯,长睫轻颤了一下,瞳仁里湛着幽暗的光。   临睡前的他,跟平时相比少了一丝防备,多了一丝柔和的他。   也……太好看了吧。   她正兀自发着花痴,耳边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送你了。”   尤一诶了一声,眨巴着眼睛:“什么?”   贺凉喻唇角轻勾,伸手将她肩膀上披着的毛巾拿了起来,盖在她头上一边揉着,一边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不用还了,送你了。”   顿了顿,他看着她已经被浸湿的领子,微微皱了皱眉:“你是觉得夏天就不用吹干头?不会着凉了?你是不是傻,这里的日夜温差有多大你不知道?”   少女感觉着头顶传来的一下一下温柔的按揉,小脑袋也跟着一转一转的。   眼前被毛巾遮挡着视线,她收拢着五指将钢笔握紧,慢吞吞回了一句。   “这不是温姨的钢笔吗?你就这么送给我吗?”   头上的动作顿时停了。   过了一会,那压力也跟着散去,男人清淡的声音慢慢飘了过来,钻过毛巾,拨开耳边的发丝,进入她的耳道里。   可能是绕了好几重弯,她觉得声音到达终点的时候,要比之前少了几分温度。   “你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下,将头顶的毛巾掀开,抬起头直直地看着男人。   “我说,这只陪了你这么多年的笔,应该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其实尤一来之前,是准备了一腔的话要和他说的。   比如说她刚才听温煦说了,她跟自己是一个专业的。   在多年前做专题采访的时候,她因为这个契机而了解到这些山区里孩子的情况,内心被触动到的她说是冲动也好,说是一腔热血也罢,反正她毅然决然地放下了事业和家庭,来到这里,一呆就是五年。   比如说刚才温煦拿着手机,弯着眉眼给她一张张地翻相册里关于贺凉喻和贺青黛的小时候的照片。   那些相片应该是后来导进去的,反正一看上去就年代感十足,像素很差。   而照片里,爸爸抱着小女孩,妈妈抱着小男生,一家四口,对着镜头笑得很是开心。   比如说,温煦拿着那支笔陷入沉思的样子,好像是在透过它触摸到什么东西一样。   但走到房间门口之后,她突然就不想跟贺凉喻说这些了。   作为一个局外人,她不能够对温煦和贺安南,亦或是贺凉喻去评价一些什么,或者说去帮着谁去做一个说客。   她能懂温煦的感觉,女人是看到了这只再普通不过,却被儿子珍藏了多年的笔,才知道自己这些年里缺席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   她能懂,却不能体谅。   温煦嘴里的苦衷,是女人自己的苦衷,是只感动了自己的苦衷。   而她的苦衷,让眼前这个大男孩在年年岁岁的失望和落空里,慢慢渗出了刺,用暴躁和狂戾,把自己给包裹成一个刺猬。   所以她只是想把笔还给他,并且在他突如其来地说送给自己的时候,跟他确认一下而已。   但男人似乎误会了一些什么。   他慢慢合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目光变得冷淡,伸出长指将她手里的钢笔拿了过去。   尤一听到他低低呵了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解释着:“我只是想问清——”   “你是没其他事做了吗?”贺凉喻打断了她,稍稍偏了偏头,唇角紧紧压着,绷成了一条线。   尤一反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说了句什么。   他是在说自己很闲,管太宽的意思。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将唇瓣缓缓合上,轻掀眼皮静静看他。   过了良久,她才轻声开口:“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想跟你说话。”   “你先冷静一下。”   听着隔壁传来的轻轻关门声,贺凉喻将身侧的两只手慢慢攥紧,力度之大,十指的指甲几乎都要戳穿手心。   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回房,将门砰地一下关上,靠着门板轻轻下滑,坐到了地上,独自面对着满室的暗光。   女人最后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他今天确实是丧失了冷静。   说出了一些没有经大脑审核,就蹦了出去的不带理智的话语。   但没办法,一碰到与家里人有关的事情,他好像就会变得很烦躁。   听到她的话,他的第一反应是,她知道了。   他是去过她的家里的,见过她同样好脾性,非常有爱欢乐的父母。   也知道了她这样子人畜无害,软糯又坚强,充满了正能量,积极向上的个性,是在那个有□□里形成的。   他顿时就有些慌了。   她可能已经发现了,发现了他暴躁个性的来源,是一个不完美的原生家庭。   发现了他心里的阴暗面。   她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将身边的所有事物都照得亮起了光,变得暖洋洋。   那么,太阳在遇到飓风天的时候,会躲起来吗?   他不知道,只觉得刹那间像踩空了楼梯一样,慌张得可怕。   将钢笔放到了地上,他挫败地吐了一口气,慢慢伸出双手捂住脸,手背的青筋一点一点暴起。   **   第二天一早,饭桌边。   温煦端着早饭上了桌,看一眼尤一,又看一眼贺凉喻,女人敏锐的直觉告诉她,两人肯定是出了点什么事。   平时很活泼的小姑娘,今天闷闷地低头喝着粥,连伸手拿鸡蛋的时候,都是低着头摸着桌子过去拿的。   甚至看都不看自己儿子一眼。   而自家儿子,则是抿一口粥,拿眼角偷偷斜女孩一眼。   在看到她的头发丝几乎都要掉进碗里的时候,手都抬到一半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收了回去。   她和贺安南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寻常。   这两人,是吵架了?   到最后,两人明明是教的同一个班,却前后脚出了门,感觉跟怕被狗仔拍到的明星情侣一样,害怕牵扯上一点关系。   “怎么回事啊?昨天去镇上不是还好好的?”温煦咬着筷子,有些迷茫。   贺安南耸了耸肩膀,慢条斯理地将鸡蛋剥完壳之后,将白嫩的鸡蛋放到她的碗里:“不知道。”   他又看了一眼门外,无声笑了一下。   这臭小子。   遇上喜欢的女孩子,怎么就变得这么别扭。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英语。   上一节教数学的小贺老师下了课之后一直磨蹭在教室里不愿意走,背着手在教室里露出阴森的牙齿:“有什么问题的,可以来问我啊!”   教室里被他阴郁的气息折磨了一节课的初三一班众学生屁股都不敢挪一下:“……”   他们没有问题,只想尿尿……   造孽啊!这位大爷还留在这做什么啊!   好不容易等到上课前一分钟,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前门的时候,他才蹭地一下直起了腰,人模人样地拿起课本走向门边。   尤一没想到他还会在教室里,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了半分钟。   贺凉喻紧抿着薄唇,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趁着面对面的时候主动打个招呼吧,他想。   她昨天说他心情不好,不想跟自己讲话。   那他笑一下,告诉她自己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了,这件事应该就这么过去了吧。   对,就是这样。   他缓缓调整了一下微乱的气息,唇角的弧度刚刚往上加了一些的时候。   面前的少女就平静地收回了视线,低头往前走去。   交错而过的时候,衣服轻轻擦过他的肩膀。   那是一个冷冰冰的,莫得灵魂的碰撞。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教室,抬起手来摸着左边胸膛的位置。   觉得那里拔凉拔凉的。   难受。 第27章 二十七块都不给我 ...   贺凉喻无视偶尔路过的其他教职员工异样的目光, 在教室外面蹲了一节课。   一边揉着发麻的腿,一边听着里面软糯温柔的小尤老师的声音,一边暗骂自己。   作什么作!   要是昨天晚上没作死, 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 只能蹲墙角才可以听到小羊羔那样软绵绵的声音。   她的温柔, 不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   一想到这里,他便攥着拳头咬着牙,脸上几欲流出两道面条宽的眼泪。   终于等到下课铃响,他立即站了起身,龇着牙左右抖了抖有些发麻的腿, 然后快速调整好表情, 背着手漠着一张脸站在走廊上。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放学, 撒开了脚丫子热泪盈眶地打算奔向洗手间的学生们:“…………”   妈蛋。   请放过孩子吧。   等到周边又恢复宁静, 他整了整衣领,又抬手看了一下表。   然后缓缓蹙起了眉。   都下课五分钟了,她怎么还不出来。   沉吟片刻,他探出脑袋到前门处, 悄悄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然后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一点一点, 慢慢地瞪大了。   讲台上将脑袋凑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在干嘛!   他要报警啦!   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幽幽地开口:“陈遇同学, 你在这干什么呢?”   今天没穿铆钉T恤,换成了最普通的衬衣牛仔裤的陈遇看起来比昨天顺眼很多,听到贺凉喻的声音, 他抬头往门口一看,唇角的笑容还没收回去。   “我在找一一老师辅导英语啊。”   “……”男人眼皮跳了跳,绷直着背走了进去,“刚才上完数学课之后,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陈遇哦了一声:“可能是因为小贺老师你讲的我都没听懂,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贺凉喻:“……”   他吐了口浊气,严肃地纠正着:“你要跟叫我一样,叫她小尤老师。”   一什么一,没大没小的,他都没这么叫过她。   陈遇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一一老师说我们可以这么叫她。”   “……”   他觉得这个笑怎么这么刺眼呢?   还有,为什么要重点强调‘我们’这两个字?!   他将视线转向低着头盯着教科书,压根没往自己这里看的女人,抿了抿唇,又开口:“辅导英语吗?我英语也挺不好的,一一老师也给我辅导一下吧。”   尤一拧了拧眉,终于抬头看向了他:“你不是过了四级吗?”   男人点了点头:“大一的时候凭着一腔正气过的,现在要大四了,基本上全还给老师了。”   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语气,尤一信他才有鬼了,她淡淡收回视线,继续指着书本上的单词,字正腔圆地教旁边的男孩:“a-b-a-n-d-o-n——”   贺凉喻磨着牙站在旁边,听着男孩以极其响亮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abandon!是抛弃的意思!abandon!是抛弃的意思!”   “…………”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便面沉似水地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将英语书后面的单词表全部念了一遍。   全程就像跟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围墙一样,明明离得极近,却宛若处在两个世界里。   生动形象地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一下,什么叫做abandon。   好不容易等到尤一把单词表给领着念完一遍,贺凉喻刚想上前一步开口以显示存在感的时候,余光就瞄到那臭小子的右手飞快地抽出了什么东西。   视力极佳的他立即辨认出,那是一本语文课本。   !!!   这个充电五分钟续航365天的24k钛合金闪瞎眼电灯泡!!   陈遇看着空荡荡的右手,有些懵了。   他又往左右看了看,身旁依旧是温柔可爱的一一老师,以及那个端着一张包公脸背手站了很久很久的男人。   尤一朝他眨了眨眼睛:“还有什么问题吗,陈遇同学?”   有是有……   但是他刚刚揣在手里的语文书去哪里了!?   看着那傻小子蹲到地上几乎要把头钻进讲台底下找寻着语文书,贺凉喻冷哼一声,踹了一下他的屁股:“没有问题就赶紧回家预习,明天我要提问三角函数相关问题。”   陈遇依旧趴在地上,茫然地回头看他:“什么……三角函数?那不是高中知识——”   “什么叫赢在起跑线上你不懂吗?”男人高高挥动起胳膊,俊脸上满布着锋戾,“要是辜负了小贺老师的一片苦心,你就等着把三角函数公示抄一千遍吧。”   陈遇:“……”   一分钟后,教室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尽管旁边男人炙热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给融化了,但尤一依旧自顾自地低着头,慢吞吞地收拾好课本之后,抱到手上就要往外走。   一道身影横了过来,拦在了她前面。   她垂着眼望着地面,往左边跨了一步。   男人也飞快地往右边斜了一步。   两人就跟跳起了探戈一般,在原地一左一右地来回移动着。   僵持了一会,尤一终于忍不住抬头瞪他:“麻烦让一下。”   看到她终于望向自己,贺凉喻轻轻笑了笑:“你终于肯理我了。”   尤一瞪了瞪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又淡下表情:“麻烦贺老师你让一下,我还要回去备课。”   听见她赌气的这句话,贺凉喻大概知道她心里大抵还是气得要命。   完了,都不知道哄不哄得好。   他敛起了笑容,轻咳了一声:“我想要拜托小尤老师花几分钟帮我一个忙。”   尤一张了张嘴,‘不’字几乎都要说出口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闷闷地改口:“帮什么。”   顿了顿,她又补充,“先说好了哦,最多不超过五分钟,我时间不多的。”   看着小姑娘板着一张脸,跟他说话的时候却还是带着熟悉的语气词,贺凉喻唇角又抑制不住地想要勾起,心想这小朋友怎么生起气来,也还是软萌到不行呢。   有点可爱。   努力绷紧着表情,他也严肃地点了点头:“行,不超过五分钟。”   说着,他扬了扬右手,将一张写着英文和数字组合的纸条递给了尤一:“我手机没电了。”   尤一接过那张纸条,看着有些奇怪地。   “我跟阿程约好了下课后出去城里看电影,手机关机了,怕他联系不到我,你加他微信跟他说一声,让他在村子口等我呗?”   尤一:“…………”   她真的觉得自己太傻了。   她竟然以为男人来这里找她,是过来道歉的。   结果他是真的只是想让自己帮一个忙而已。   她气得鼓起脸,把手上的纸条丢到男人身上:“抱歉!我手机也没电了!”   贺凉喻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张纸条,转身看着那抱起书就往外气冲冲地走的女人,补了一句:“那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在村子口等他啊。”   要不是有着人民教师的素养,尤一真的想要把手上的书扔出去了。   太过分了!!!   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男人!!   她再也不想理他了,从今以后,她要拒绝他接近自己三米之内!   还要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拉黑!!   想到这里,她直接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将那摞书放到了一边,拿起手背委屈地擦了擦眼角,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什么好丽友,什么心上人,通通见鬼去吧!   她再理他就是小狗!   火冒三丈地打开了男人的资料页,她的手指突然顿在了那里。   愣愣地看着那变了一个颜色的头像,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仿佛鼓起来的气球,被人小小戳了一个孔,慢慢地往外泄着气。   男人的头像,换成了一束黄色的玫瑰花图。   要不是头像旁边的备注依旧是【我的好丽友】,她甚至会以为点错微信号了。   而备注名的下面,是一串长长的微信昵称。   【西北贡沙里村真诚致歉小贺】   “…………”   她心里颤了一下,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   难道说,他是算准了自己的一举一动,才会说那些话来气她?   这么闷骚的道歉方式,他是认真的???   紧盯着那黄澄澄的头像思索了一会,她点开大图,仔细研究着头像上写了什么东西。   “恳请一一老师致电159XXXXXXXX。”   将唇角压了又压,她还是没绷住,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按照上面的号码,打开通话键盘拨了出去。   电话铃声在自己头顶上空响起。   她愣了一下,呆呆地举着手机,抬头看去,男人正站在上一层楼梯处,懒懒倚着栏杆低头看她。   看见她傻傻抬头,他轻轻挑了挑眉,从兜里掏出了‘没电’的手机。   空气中一瞬间全是寂静,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说话。   尤一凝起眉心,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问他:“你什么意思啊?”   两人的距离其实挺近的,男人说话的声音通过话筒,通过空荡的楼梯间,像是自动带着回响一样,在她耳朵边来回震了两道。   “就是跟你真诚道歉的意思。”   尤一抿了抿唇,没说话。   贺凉喻低低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对不起,我错了。”   尤一拧着小眉头抬头瞪他。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又对着她比了个口型。   动作缓慢,很容易就辨认出来,依旧是‘对不起,我错了’这六个字。   过了一会,她才伸手捂了一下发热的另外一只耳朵,轻轻哼了一声:“你这道歉的方式够委婉的,要是我没有按照你预想的去做,那可怎么办?”   要是她只是气冲冲地回了家,什么都不做倒头就睡,压根没想起去拉黑他的话,他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轻缓的脚步声从头顶传了过来,由远及近,不紧不慢,最后停在了自己旁边。   少女依旧举着手机,往左边看去,男人跟她一样,坐到了台阶上,松松倚靠在墙上,漆黑的瞳仁盯着她,轻声对着话筒开口:“能怎么办,我说了,会在村口一直等着。”   他伸出手来,用拇指指腹轻轻揉了揉女人还有些发红的眼角:“毕竟我昨天那么坏地将她给气跑了,她要生多久的气,都是应该的。”   他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等到天黑,再等到天亮,等到日出,再等到日落,她不来,我就继续等呗。”   尤一只觉得从来没有看过他这样失落沮丧,又有些乖巧的模样。   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奶狗一样,睁着无辜的眼睛求摸摸求抱抱,仿佛身后还有一条尾巴在轻轻晃动着。   “对不起,一一,”他放下了手机,老老实实地垂下眼看着女人,“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但请不要abandon我。” 第28章 二十八块都不给我 ...   看着这样的贺凉喻, 尤一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明明几分钟前还被他气得出了教室,鼻子发酸眼睛发涩,气冲冲地掏出手机一边想拉黑他, 一边发誓再理他就是小狗。   但现在她搜刮遍全身, 都没能再找到哪怕一点火星, 内心片刻前还在熊熊燃着的所有的愤怒,瞬间偃旗息鼓。   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看着依旧默不作声的小姑娘,贺凉喻胸口的那颗心高高吊起,屏着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然后就看到少女吸了吸鼻子,瞪了自己一眼, 然后……   低垂着眼小小声地叫了一声。   “汪!”   贺凉喻:“……??”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困惑地眨了眨眼, 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这是——”   尤一捂了捂微微发红的脸颊, 轻咳了一声,抿唇瞥了他一眼,才拿起旁边放在地上的书站了起来,双手伸向他, 慢吞吞开口:“帮我拿着, 很重。”   愣了半秒,男人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 接过她手里的书, 咧嘴笑开,唇角弧度上扬到最大限度:“好。”   远处,一双漆黑的眼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并肩齐行的背影, 手里握着的那本课本,被他卷成一个小圆轴,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   一楼的办公室里,温煦弯着腰半蹲在地上,将柜子里的东西一一掏出来整理好。   这是她来到这里一年多之后,才入驻的办公室,之前都是跟所有的老师,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的小平房里,冬寒夏炎,过了一个春秋。   还是冬天的时候贺安南过来看她,看到她边改作业边抖成一个筛子,回去之后立即匿着名捐了一笔钱给学校,并指定其中的部分资金必须要用来搭建教职工办公室。   现在想想,好像还只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没想到一下子,她竟然就在这个办公室坐了三年多了。   正觉得有些缅怀和感伤,她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以为是过来接她的贺安南,她头也没抬,轻轻应了一声:“进来吧,我还有一会呢。”   安静了一会,脚步声渐行渐近,直到一双运动鞋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讶异:“阿喻……?”   贺凉喻抿了抿唇,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在她身边杂乱的物品上扫了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地开始收拾起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拦住他:“没事,我自己来就好了……”   贺凉喻依旧低着头,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那样,将地上的书按照大小从下到上排好之后,他直起身子,抱着那堆书放到了桌面上。   然后动作一顿,突然愣住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注意,现在他才发现,桌面上的那几个排列整齐的相框里,赫然是他和贺青黛还有贺安南的照片。   其中摆在最中间的一张,居然是他高中毕业的时候,最后一次穿着学校的制服,和贺青黛站在一起,绷着嘴角看着不远处举着相机的贺安南的侧影。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温煦刚走了没多久,他本以为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肯定会回来的。   当时他都已经想好了一堆的说辞和理由,下定决定说服她回来之后就不要走了。   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狠心到直接缺席了自己的高中毕业典礼。   而如今看着这张三人入镜,唯独缺了她的照片,他努力压下胸口翻滚的暗潮,神色淡淡地将照片拿了起来,指腹轻轻摩挲着。   “你那时候,其实是去了的吧?”   温煦也慢慢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抬眼看他:“是,我那时候请了假回去,只是——”   “只是最终都偷偷躲在角落里,看着我参加完整个毕业典礼,然后再偷偷离开。”男孩扯唇冷笑了一声,“看着我从期待到失望,再从失望到逐渐冷漠,你觉得好玩吗?”   听着他暗讽的话语,温煦眼眶微微发红,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当时发现仅仅离你们不到十米远,心里就已经发涩到不行了,我怕我真的跟你说话,跟你面对面之后,我会再也鼓不起勇气离开你们……”   贺凉喻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因为害怕不舍的离开,她选择了逃避,躲在离他只有几米远的暗处里,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那她是否有看到,自己当时的脸色有多么地阴郁?   他垂着眼睑,轻呵了一声:“你知道吗?当时几乎所有同学的爸爸妈妈都来了,有的还是三四代同堂,你知道我在听到我的发小帮我解释说‘阿喻爸妈没离婚,只是他妈妈比较忙’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明明听到了,却要假装听不到,假装不在意。   温煦眼里布满了雾气,听着那比记忆里高大了不止一点的男孩轻声笑了笑,笑声刺进了她的心里。   “我当时就在想,你们他妈还不如离婚了呢。”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告诉我自己,你为什么不出现在那里。”   温煦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小声啜泣了起来。   她是知道面前的男孩对她是带着恨的,但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甚至于这一次过来了这里,依旧如常地叫着自己妈妈,她就仿佛还能欺骗着自己,跟自己说还没有到那么糟糕的时候。   她已经完成了上一站的旅途,接下来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去对家人做出弥补。   那些缺失的爱,她已经做好了花上十倍二十倍的时间和精力去弥补。   直到男孩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她才明白过来,上一站的那些风景,她已经错过了。   即便之后还是一起乘坐同一趟列车,但车子只会一路向前。   这辈子,她都没有机会再回到以前,不会再回到那个盛夏,让她能和人生有且只有一次高中毕业的儿子,肩并肩站在一起拍上一张合照。   她世界里掩耳盗铃建起来的那堵四方墙,一瞬间就崩塌了,她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只是一边抽噎着,一边小声跟他说对不起。   重复着这三个字,没有其他办法。   突然,有一阵温热笼罩住了她,贺凉喻僵硬地举着手,在她身后轻轻拍着。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看见他不自在地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别开脸淡声开口:“算了。”   温煦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他瞬间又放开了自己,然后将那些相框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旁边的纸皮箱里。   “你用了五年的时间去完成了你想做的事情,我也花了五年的时间去埋怨和责怪你。”   他回头看她,长臂朝前伸着,大掌里躺着一张纸巾,“过去的五年,我们好像都把自己弄得太累了,那些日子,谁都不要再回头看了。”   她好像明白过来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喻……”   男孩又问:“以后你都会在的吧?”   温煦赶紧点了点头。   贺凉喻牵起了一抹笑容,很淡很浅,但没有冷漠带刺,没有讥讽含嘲,而是一个很干净简单的一个笑容。   “妈,明年这个时候,我大学毕业。”   温煦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泪中带笑:“好的,妈妈记住了。”   迟了一会才过来接温煦的贺安南施施然倚着门,看着里面分开收拾着办公室,没有交流,却又漾着一阵默契感的一对母子,弯唇浅浅笑了笑,又回头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膝盖上摊着一本书在努力备课的小姑娘。   然后才朝门里扬了扬手里的钥匙。   钥匙声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将办公室里的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温煦眼睛还有些微红,但面上的喜悦不容忽视,招手笑着跟他打招呼:“来了?收拾得差不多了,车子开来了吗?可以一边搬一些出去了。”   贺安南淡淡嗯了一声:“先不忙搬,刚才听一一说你们昨天出去买了电影票却没看成,我们家一起出去镇上看场电影吧。”   **   第二天,想着已经和小羊羔和好的贺凉喻一大早就爬了起来,从头到尾捯饬了一下,直到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时候,才一脸满意地走了出去,站在隔壁房间门口,伸手温柔而又坚定地叩叩叩敲了三下。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这么帅的自己,她心情肯定会很好。   静静等了半分钟,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他又安安静静等了几秒,抬起手还想再敲一次的时候。   温煦从客厅里走了出来,朝他招了招手:“阿喻,过来吃早饭了——哦你找一一啊?她一大早就去学校啦,说是给孩子们设了一个英语角,她得过去在旁边看着。”   贺凉喻:“……”   提着两个鸡蛋来到操场的一角的时候,贺凉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花坛边的两个熟悉的身影。   妈的,怎么又是这个无限续航电灯泡。   他昨天应该把他的英语书也一并藏起来的。   慢慢走近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引起极度不适的单词:“a-b-a-n-d-o-n——”   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他努力将情绪控制好之后,才走到两人身边。   尤一只觉得头顶有什么阴影笼罩住自己,抬头看去,就对上了一记和善的眼神。   她一双鹿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从花坛上跳了起身,朝他笑着打招呼:“阿喻,早啊!”   旁边的陈遇懒洋洋地继续瘫在位置上,表情有些不爽。   这个幼稚无情残酷无理取闹的小贺老师,将自己的语文书拿走之后放到了陈飞阳抽屉里的幼稚无情残酷无理取闹的小贺老师,怎么又双叒叕出现在这里。   亏他好不容易才在Q.Q群里成功骗到了大家,让所有人都以为英语角改成明天早上,才终于换来了和一一老师的独自相处时光。   他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自己今天是‘黄袍加身’,是一个有绝密武器在身的人,他又稍稍涨了几分气势,冷哼了一声,也缓缓站直了身子,倨傲地扬着下巴,平视着男人的眼睛。   把鸡蛋递给了女人的贺凉喻本来是不打算理他的。   但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之后,他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明明之前在自己面前气势矮上一截的男孩,怎么好像突然增添了几分威猛?   尤一美滋滋地嚼了几口心上人专门送来的鸡蛋之后,也发现了异常,“咦”了一声:“陈遇同学!”   刚才来了之后,男孩就是坐着的,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他比自己高上了这么多。   明明之前只有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却感觉一下突破了一米八的大关。   “你怎么看起来高了这么多?”她觉得很是惊讶,绕着男孩走了一圈,又哇了一声,“感觉一下就变成大男孩了呢!”   陈遇只觉得这是尤一对他的夸奖和崇拜,得意洋洋地勾起唇:“我本来就是大男孩,我已经强大到可以保护老师了!”   他不会再像昨天那样,被这个男人的气势所压倒!   还没有得意多久,耳边就传来了贺凉喻有些怀疑的声音:“陈遇,你把鞋子脱了。”   “…………”他沉默了一会,哼了一声,“凭什么你说脱就脱!我不要!”   他的反应,让贺凉喻一下就确认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额角青筋跳了跳,他眼睛微微眯起,再次重复:“我说话只说两遍,第三遍我喜欢动手。”   他举起了右手,将指节捏得嘎吱作响:“自己乖乖地把鞋子脱了,然后把你的增高鞋垫拿出来。”   陈遇:“……QAQ” 第29章 二十九块都不给我 ...   慢慢相处下来, 尤一也发现其实这群一开始表现得很冷漠的孩子,其实就跟用增高鞋垫来证明自己成长的陈遇一样,尽管有点幼稚, 但幼稚的同时, 又单纯得可爱。   在熟了之后, 他们也会在自己面前不设防备地流露出符合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所应该有的天真和烂漫,也会对未来有着自己的憧憬。   她还专门跟初三一班的班主任聊过,问他关于孩子们的情况,最后还问他,为什么一个班的孩子, 就只有这么伶仃十几个。   她去六年级的教室那里偷偷看过, 那里的孩子人数, 比他们班多上两倍。   那趁着暑假开始忙起了农活的班主任见怪不怪, 哈哈笑了笑:“这太正常啦小尤老师,在我们这里,义务教育的定义,就是读完小学。”   尤一觉得挺不能理解的。   更让她不能理解的, 是班主任接下来的那番话:“更何况, 剩下的这些小孩,又能有多大的出息呢?你也教了他们一阵子了, 大概也知道他们什么水平, 我们村啊,每年能有一个人考出去城里的高中就已经很不错了。”   “考不上高中,他们其实跟其他读完小学就毕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她张了张嘴, 本来还想要说些什么的。   但在看了一眼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置身于挖坑种萝卜事业的班主任之后,她默默地住了嘴,带着复杂的情绪走回了学校。   说实话,在教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确实发现孩子们的成绩有点吊车尾。   在拿着初三课本上了几天课之后,她就让孩子们把初一初二的课本带到学校,重新复习起过去的课程。   就连陈飞阳,那已经算是班里优等生的第一排小男生,在她点名让他开口念一段只有三行的英语课文时,满脸通红地憋了十分钟,才磕磕巴巴地勉强念完了。   但他们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就跟班主任说的一样,安于现状,她推一下,他们就懒懒地朝前动一下,不推的时候,就是跟一条冬眠的小蛇一样,蜷缩成一团在地上趴着。   脑海里班主任的话和陈飞阳那张通红的脸来回循环播放着,她内心突然就涌起了一种叫做难过的情绪。   正漫不经心地踱步走到校门口,迎面有个小黑点朝她跑了过来,边跑边招手:“一一老师!!!”   吼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   尤一也是等他走进了一些才看清楚那是陈飞阳,等到他停在面前的时候,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怎么啦?你们不是在上体育课吗?”   最近贺凉喻真的肩负起了体育老师的重任,去城里买了一些体育器材,又像模像样地在操场上划分出羽毛球场、排球场等区域,用下午的空余时间给孩子们上体育课。   陈飞阳猛地摇头,一边喘气,一边边指着学校里,神色很焦急:“陈,陈遇他和,和初二一班的英语老师吵起来啦!”   在小跑着赶过去的时候,陈飞阳大概跟她说了一下情况。   陈遇的妹妹陈葙在读初二,她们班的英语老师今天下午开了个小灶,给她们补课,结果陈葙偷偷地跑下来找陈遇一起玩羽毛球了。   后面那个老师直接叫了个学生下来,喊陈葙回去上课,陈遇把她送上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跟老师吵起来了。   尤一心里咯噔一下,她没记错的话,初二年级的英语老师,是陈意映。   算是自己的对头。   现在她的学生跟陈意映发生了冲突,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她估计是陈意映生气自己好心给他们补课,结果陈葙却私自逃课下去玩。   可能说了她几句,护妹心切的陈遇性子直脾气冲,回顶了几句。   然后就这么吵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理说陈意映好心加课,孩子们是应该心怀感激的。   但是暑假的课程本来就是自愿为主,更何况那是本来就没有安排课程的下午,陈葙跑下来玩,也没有违反什么规定。   反正其实各让一步就能解决的事情,刚好遇上两个脾气都很冲,一下子就吵起来了。   她都在脑海里想好了要怎么在中间协调,才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就听到了陈遇那震耳欲聋的吼声:“我X,你在这装什么逼啊,你真以为你了不起啊?”   尤一皱了皱眉,刚要喊停似乎有些激动的他,一个因为拔高而显得有些刺耳的女声响了起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花了这么多时间来加课没有换来半句夸奖不说,还要被你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上到了二楼,她一下就看到了走廊上挤满了人,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围着中间的什么人,她个子矮,看不太清,但从刚才的声音里面也听的出来,估计就是陈遇和陈意映。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本身心智也不太成熟的老师和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学生之间的冲突。   这是同姓相斥么?   在外层的一些人听到声响,往后看了过来,一些认出了尤一的人便自动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了一条小道来,使得她终于能够看见风暴中心的灵魂人物。   陈遇身上的灰色T恤被汗濡湿了大半,紧紧地贴在背上,右手上还拿着一个羽毛球拍,说话间气势冲冲地来回挥动着,以至于他周围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就怕被他一不小心将脑袋敲开了瓢。   “加课?你这加的是什么课?让我们一边看你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矫情自拍,一边对你表示羡慕嫉妒恨,朋友圈都不够你装了是吧,非得跑来逼着我们听讲。”   唯一站在他身旁的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低着头看着地面,右手一直在轻轻拍着陈遇的胳膊,似乎在安抚他。   对于陈遇的这句话,尤一觉得有些茫然,自拍和上课能扯上什么关系?   而陈意映也已经眼尖地捕捉到她的身影,立即指向她:“尤一老师,这是你们班学生吧?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不仅影响到了我们班课程的进展,还在这对我极近侮辱,你都是怎么教的学生?”   这话语间颇有一种教不严师之惰的意思。   其他在场的,本来是过来看热闹的初三学生顿时不服气了,本来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们就已经跟尤一很熟了。   尤一有多好,他们班的人全部都知道。   即便是那个很凶很残暴的体育老师小贺,其实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听说他们很少娱乐活动,表面上一声不吭,结果第二天就给他们买来了一对体育器材。   人群开始渐渐变得躁动起来。   “陈老师,你这是在迁怒到我们一一老师身上吗?”   “人家加课你也加课,一一老师是给我们设置英语角,辅导课后作业,你却让我们把这台你从来没用过的电脑打开,然后给我们讲一些根本就没什么用的所谓经历。”   “暑假补课本来就是自愿的,陈遇他妹妹选择不听也没什么问题啊?”   尤一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侧过头往教室里面看了一眼。   想要看看陈意映到底是上什么课,会得到‘根本就没用’这样的评价。   结果一望进去,就和投屏上唇角含笑对着镜头凹造型的女人双眼对上了。   “哎呀妈呀……”她不自觉地惊呼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又讪讪地朝面色沉了沉的陈意映笑了笑。   然后,她看向眼底依旧翻涌着滔天怒火,却在她出现之后就闭了嘴的陈遇,轻声开口:“怎么回事?”   陈遇张了张嘴:“我……”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合上了两瓣唇,闭着嘴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突然觉得有些丢人。   好像是应了面前这傻逼女人的话,越缺什么越敏感什么,他之所以会觉得女人在暗暗炫耀,不过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是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是对他来说很陌生的领域。   他才会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跳着脚去面红耳赤地跟她争辩。   但是尤一出现在这里之后,冷静下来的他一下就想起来,自己和他们这群从Z市过来的人之间本来就是有着差距。   这傻逼女人有说错吗?这些东西,他就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   他暗暗咬了咬牙,拉着旁边的陈葙就想走,结果刚转过身,他的脑袋就被一只大掌给按住了:“跑什么跑,能不能不要这么怂啊你。”   他怔怔地抬头,看着那鬓边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的男人垂眼扫了自己一眼,然后冷哼一声:“还想把我的羽毛球拍给一起顺走,你好大的胆子。”   陈遇:“……”   他一下就跳了起来:“我才没有!”   周围也传来了哄笑声,是带着善意的轻笑,一下就将这紧张的氛围给缓解了不少。   贺凉喻勾了勾唇角,收起了调侃的状态,走到尤一身边的时候,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教室里面的投屏。   “哎呀我去!”他也不自觉地惊呼了一声。   陈意映:“…………”   先后被两人以受到惊吓的反应刺激着,她的一张脸已经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了。   贺凉喻啧啧了两声,皱着脸看向她:“你这是在讲的什么课?”   陈意映冷冷开口:“我这是给孩子们看一下外面广阔的世界。”   旁边有学生小小声地反驳着:“我们原本也以为是呢,结果看了十分钟,全都是她的自拍。”   尤一已经抬脚走了进去,拿起鼠标操纵了一下那台反应极其缓慢的电脑,发现投屏上的照片来源于一个叫【意映老师带你看世界】的文件夹。   而文件夹里还有其他好几百张照片,晃眼过去,几乎都是同一个女人的不同造型。   她操纵鼠标的那半分钟时间里,投屏上也能看得到实景,外面有些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学生也终于明白过来。   这位初二的英语老师‘特别’空出来下午的时间,强制要求他们班的人坐在教室里,听她讲她周游列国的‘趣事’,看那些根本就分不清是什么场景,人像占了大半部分的造型图。   还美其名曰,带他们开开眼界,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   还因为有人逃了课在这里发一通莫名其妙的火。   眼见着周围又开始涌起了不安的躁动,陈意映眼圈开始发红了:“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讨苦吃,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为能够喂熟这群白眼狼。”   被点名的初二学生不服气了,平时上课他们也是认真听讲的,怎么现在说上两句实话,就变成白眼狼了?   好不容易沉住气的陈遇气红了眼,抡起拍子就走了过来,颇有一种要和陈意映争个你死我活的意思。   贺凉喻赶在他把拍子抡到尤一身上之前横步一跨,将拍子夺了过来,用眼角睥睨了他一眼,才漠然地看向那楚楚可怜泫然欲泣仿佛全世界都欠她一个道歉的陈意映。   “那算我求求你,放过这群白眼狼吧,孩子们一天埋头学习眼睛已经很累了,你就别再用这些照片来污染他们的眼睛了,好吗?”   陈意映:“…………”   她跺了跺脚,咬着唇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所前往的方向,似乎是校长办公室。   身旁的学生们终于觉得有些后怕了。   这可是城里来的支教老师,是身边所有的大人都说你要尊敬他们好好听他们的话的支教老师。   现在这么把她气走了,去校长那里一告状,会不会全部人都要挨批评?   甚至会不会被告家长,然后回家之后迎来一阵混合双打?   一声嗤笑突然响起,将那阵躁动给压了下去:“看世界?”   大家纷纷将目光看向倚在教室门口,将手上的羽毛球拍挥出了剑客般煞气的男人:“纸上谈兵有什么意思。”   迎着大家的视线,他懒懒一笑,将拍子扔回到陈遇的身上,转头跟那个正怔怔盯着他的少女对视:“走。”   “咱们带孩子去看看真正的世界。” 第30章 三十块都不给我 ...   开往海东市的小巴车上, 陈葙往左边望了望那宛若无骨一样瘫在座椅里,尽管显出了一股颓感,但颓中又透露着些许性感的男人, 眨着眼睛收回了视线。   过了一会, 又悄悄望了过去。   来回了好几次, 男人在她再次看过来的时候突然掀开眼皮,瞄了她一眼:“有事?”   陈葙摸着有些惴惴的胸口,慢慢摇了摇头。   过了几秒,又指了一下他的口袋:“你的手机,震了很久了。”   他好像还伸手进去掐掉了好几次。   贺凉喻静静转开目光, 没好气地想要回她说手机贴着我的大腿,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但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 将大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   陈葙余光瞄到那上面写着【老陶】两个字。   然后男人把电话丢给了一直被他当人肉靠垫的尤一:“帮我接一下。”   尤一手忙脚乱地接过了电话,看到上面的备注,小小“哎呀”了一声:“他的电话我怎么可以帮你接!”   贺凉喻重新合上眼, 慵懒地靠在她肩膀上:“你就说我在睡觉。”   尤一:“……”   接他的电话, 然后说他在睡觉……   这是不是很容易让人误会些什么。   隔壁的陈葙抿了抿唇,看向面上虽然还有些抗拒, 但已经乖乖地按了接听键, 将手机递到耳边的女人。   这老陶看起来是一个他们都认识的人。   她突然就有一种融不进两人世界的淡淡失落感。   “喂,校长你好。”   陈葙:“……”   万万没想到,这【老陶】, 居然是车上的人都认识的黔琅学校陶校长!   那就是说,刚才这小贺老师,居然面不改色地挂了校长的电话,还不止一次。   也太刚了吧!   “对,我是小尤老师,小贺老师他在睡觉。”   “不是,您别误会了,他是在我旁边没错,但他睡他的,我睡我的,我们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手机刚好放在我这里而已,我没有跟他一起睡觉。”   越描越黑的少女终于忍不住了,将手机塞到了捂着眉心笑个不停的男人怀里,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解释啦!”   她又不能告诉校长说两人没有预先申请,就领了一群学生往城里走,两人不是独处,而是和一群小朋友在小巴车上一起坐着呢。   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她很少很少做,有些心慌的同时,又不敢去昧着良心跟校长说谎。   只能够交给这个没有预告,说走就走的人去解决。   看了一眼满脸涨红的小女人,贺凉喻舔着唇轻声咳了咳,将笑意掩了回去,才拿起了手机。   “校长好。”   “我确实在睡觉,小尤老师也差不多要睡了,结果这不是被您打过来的电话吵醒了嘛……嘶——”   他伸出大手抓住旁边掐着自己腰侧的小姑娘的手,紧紧包在大掌里之后又继续说道:“没有,刚刚被小猫挠了一下。”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校长说了什么,贺凉喻停了几秒,才慢吞吞开口:“您打电话过来是想跟我讨论猫的事情?”   旁边的陈葙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个时候接到了校长的电话,意味着英语老师真的去告状了。   校长现在打电话过来,会不会是想要兴师问罪,来向小贺老师追究自己逃课的事情。   她偷偷瞄着那边,就刚好看到男人微微弯起唇角,垂眸看着正严肃地板着一张脸,认认真真掰开他大掌,企图将手拽回去的尤一。   棱角分明的侧脸对着自己,两人明明不是面对面,但她就是觉得自己仿佛绕了个弯,坐到了对面,跟他温柔带笑的眼直直对上了一样。   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顶撞?我们班的学生一直在上体育课,刚刚才下了课,我都一直看着的。”   “陈葙也在,他们兄妹跟我和小尤老师还来了一场混合双打羽毛球。”   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男人的嘴里念出来,陈葙心里颤了颤,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对啊,所以为什么我和小尤老师都在睡觉,就是因为刚才累到了——”   “贺!凉!喻!”他身旁的小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凶巴巴地低吼了他一声。   被点名的男人靠在椅背上开始笑,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声音低低的,带着磁性。   “校长您也听到了,小猫没睡够跟我闹脾气了,先不说了,有什么事明天我去找您再聊。”男人也没等对方回应,语气愉悦地挂了电话,随手扔到了大腿上。   然后抬起空闲下来的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这么大声干什么,赶紧睡觉。”   尤一涨着粉嫩的脸颊看着他,两只手却都被他钳着,抽都抽不回来。   又挣扎了一会,她小小翻了个白眼,瘪下腮帮子,往头顶吹了一口气,额前的碎发随着飘起了几根,无奈的样子又将面前的男人逗得笑声沉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笑点变得这么低了,明明以前就是一副狂魅酷炫的冷淡样子,现在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   一直暗中观察着他们举动的陈葙终于收回了视线,唇角朝下压了压,有些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   转了拖拉机,又转小巴,好不容易熬到下车,他们已经位处海东市区。   有部分学生害怕被家长骂,没敢跟着过来,最后一起过来的,也就那么十个人左右。   贺凉喻头也没回,只是挥手示意他们跟上,单手插袋跟尤一走在前面,两人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边说话边左右望来望去,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朝一个方向直直地走了过去。   那是一家位于大型购物商场里面的麦当劳。   尽管也来过城里,但陈葙从来都没有进去过,虽然知道这其实只是非常普通,开遍全国的一家餐饮店。   但这里面随便一个汉堡的价格,对家庭年收入只有一万多元的他们家来说,也是可望不可触的陌生领域。   所以以前路过的时候,她都是加快了脚步,连望都不敢望上一眼。   越走越近,她变得越是局促,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同学,发现有几个走起路来已经有点同手同脚的感觉了。   她握紧了拳头,正对接下来的这顿餐食有着极大的期待的时候。   前面的两人走到门口之后就停下了,男人回头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眉头微挑,指了一下挂在门口的招聘指示,问离得最近的陈飞阳。   “你来告诉大家,这里的工资是多少?”   陈飞阳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地念了起来:“兼职员工时薪8元,全职员工1800元每月,入职即购买五险一金……”   他越念声音越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唱起来了。   身后传来了小小的交流声,陈葙也在心里快速算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亮。 1800一个月,一年下来能有两万多,这样的话,她一个人就可以比一家人赚的都多!   男人看着他们激动的神色,牵起唇角笑了一声,推开玻璃门进去,问旁边的一个穿着制服,在收拾盘子的服务生。   “哥们,你们在这上班,一个月有几天假?”   那看起来年纪比他们并大不上多少的男孩闻声望了过来,一张脸满满的都是疲惫的:“三天啊,那叫什么假哦,基本上睡一觉就没了。”   三天……   陈遇眼睛暗了暗,他现在每周上五天课休息两天都觉得累得不行。   而且上课的时候还是坐在教室里面的。   在这一个月站上二十七八天,然后才赚1800元。   “你们福利挺好的呀,还买五险一金,包住宿吗?”尤一也跟着在旁边搭嘴。   那服务生哈哈笑了两声,跟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福利好?我们还不愿意扣五险呢,扣完一个月就一千多出头,租个房子都去了一小半,还没算上吃穿用度。”   他叹了口气:“我也想找个包住宿的工作啊。”   从麦当劳两手空空出来,贺凉喻又领着他们到了不远处的一栋商业大楼。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烟,递给了那看门的保安,保安左右望了一眼,笑着藏到了耳朵后面,然后两人开始交流了起来。   “哥,我就想问问,你们楼上有没有公司招前台啊,工资高一点的,我媳妇婚后没事干,想找点事情做。”贺凉喻朝尤一指了指,女人白皙的耳朵泛着微红,轻咬着下唇,朝保安笑了笑。   保安点点头:“有啊,十楼和十八楼都在找前台,一个月大概都是两千出头的样子,有个是大小周,有个是每周上五天半,我觉得待遇都差不多。”   贺凉喻和尤一对视一眼,语气很是雀跃:“两千多也挺好的嘛!”他顿了顿,又问,“对了,学历有要求吗,我媳妇就只有初中毕业证。”   保安脸色立刻就变了:“你开玩笑吧,现在前台至少也要中专了,那都是最低学历了,其实都是大专起跳,你这个初中——”   他啧了一声,没继续往下说。   站在不远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陈遇等人沉默了很久,然后继续跟着贺凉喻往前走。   走到一半,有个小女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了,其他人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是尤一蹲到她面前问她怎么回事,她才闷闷开口。   “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工作吗?难道出来城里打工,还比不过在村子里?”   还有一年就初三毕业了,她本想着自己比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多读了三年书,出来找工作一定会容易很多。   感觉自己已经甩掉了一大堆人。   谁知道出来一个小时不到,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尤一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应道:“有啊,工作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但是相对应的,那也意味着更高的要求。”她轻轻叹了口气,“小媛,工作待遇是和自身水平成正比增长的。”   那女生吸了吸鼻子:“可是我们本身就比城里的学生落下了一大截,我们一开始就输了,确实是读不下去啊!”   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停在了尤一旁边,哼笑了一声:“你们到底是真的读不下去,还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读不下去,两者的区别,你们搞清楚了吗?”   他微弯下身子,将尤一拉了起来。   然后和眼角湛着猩红的陈遇等人眼睛对上了:“你们看看那栋楼,”他指了指刚才离开的那栋二十层高的商业大楼,“也许你们现在还没有概念自己到底要什么,那你们可以什么都不管,先学着往上爬,等到有一天你们爬到了顶楼的时候,不管要什么,那些东西都在你们脚下。”   “而不是抬头看着这高度觉得害怕,看到有的人一开始就在上面,就暗示自己说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上去了。”   “爬一层楼,有一层楼的欢喜,你起点比别人低又怎样呢?哪怕你最后只到了五楼,那你也比处在一楼的人多上四个选择。”   **   到了最后,贺凉喻又领着孩子们回到了那家麦当劳,给每人买了个套餐,安排着他们围着一张长桌坐下开吃之后,就拍了拍陈遇的胳膊,下巴朝门外扬了扬,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尤一刚好抬头想问贺凉喻些什么,看到他的动作,也站了起身,想要跟出去。   屁股都没抬起,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男人拿起了吸管,慢条斯理地帮她插到橙汁里面,然后往她面前一放:“乖乖坐在这里,把东西吃完。”   小女人将所有人的餐都看了一遍,终于想起了自己刚才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只有我是儿童套餐?”   男人扬了扬手中的单眼小黄人:“刚才进来的时候,一直盯着这个不眨眼的人是谁?”   尤一:“……”   她有些不服气,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弯下身子,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开口:“我已经是一个老师了,吃这个套餐,多不好意思。”   贺凉喻配合着她压低了声音,单手撑桌子跟她咬耳朵,气音如沙:“那你的小黄人还要不要了?”   “…………”   半分钟后,男人直起了身子,微扬着唇角看着小姑娘慢吞吞地挖起了玉米,在嘴里嚼开的时候,就嘴巴一松一鼓的,就跟森林里偷吃松果的小松鼠一样。   他眸光深了深,伸手揉了一下她毛茸茸的脑袋,只觉得那柔软的触感跟一根羽毛一样,快速传达至全身,眼神瞬间变得柔和到不像话。   然后才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一个黄色的小玩意走了出去。   陈遇不知道贺凉喻单独点名叫自己出来是什么意思,他现在脑子里一团糟,只想要坐下来边吃东西边好好地理一理思绪。   男人也不说话,出来之后就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甚至都不回头看他一眼。   他一边咬牙,内心明明是反抗的,却一边不由自主地迈着长腿快步跟上。   然后跟着他一起走进了一家理发店里。   他愣了一下,以为男人还要给他普及一下现在的托尼是什么样的工资,什么样的福利待遇,什么样的休息时间。   他想说差不多得了吧,他再怎么社会,也还只是一个孩子,能不能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一下子接受这么多讯息,他真的有点遭不住了。   结果男人指着其中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   直到理发师给他披上了披兜,开始磨刀霍霍向他的头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干嘛剪头发!我不要剪!”   贺凉喻神色冷淡地抬起手压住他的肩膀,伸手在他耳朵上方比了一个长度,对理发师指挥着:“剪到这里。”   陈遇看着镜子里他投来的锋戾目光,不知为何就是腿软到不行,瘫在椅子上起不来。   看见他终于乖乖坐着,贺凉喻才伸出两根长指,将他已经长到脖子处的一根发丝揪了起来,一副非常嫌弃的口吻:“小贺老师再给你上一课,做人要多行善事,比如头发用不到这么多的话,可以考虑捐给别人。” 第31章 三十一块都不给我 ...   下午, 初三一班的教室里,自习课上。   尤一坐在讲台上批卷子,底下满满当当地坐着人, 时不时会有那么几个人拿着摊开的书走上去, 问她一些问题。   然后她就会放下手中的卷子, 偏过头认认真真地给他们答疑。   讲着讲着,她还会从那摞厚厚的卷子里抽出一张来,顺便给他们分析一下这次小测存在的一些问题。   贺凉喻斜靠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才伸出手来敲了敲木门:“下课了。”   教室里的人听到了声音,纷纷抬起头来, 看了一下挂在教室后面的时钟, 啊了一声:“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嘛……我还想着待会一起问老师问题的……”   “是哦, 我还打算问问老师这次小测我跟上次相比差在哪里的。”   “再等会不行吗?”   尤一也抬头看了一下时间:“那我们就再——”   “你们没听到小尤老师的嗓子都快成破铜锣了吗?不是你们的身体你们不心疼。”贺凉喻打断了她的话, 嗤了一声,大步走了进去,“再不下课的话,有事齐揍。”   说完之后, 他就面无表情地收拾起尤一的教案, 收拾完淡淡朝底下扫去目光的时候,让那些想要再争辩几句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大气都不敢出半分。   被男人跟拎小鸡一样提了出去, 尤一尽管手脚扑腾着挣扎也于事无补,有气无力地只能试图用言语说服他:“暑假马上就要结束了,孩子们估计也是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加紧一点功课。”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 你听听我的声音,是不是比之前更性感且富有磁性了?我其实就是故意弄成这样,来吸引你的注意的。”   “好嘛,下课就下课嘛,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我怎么说也是个身高一米六的成年人,被你这么提着走,我感觉我没有一点威严。”   “阿喻——”她软绵绵地拖着长音撒娇,走到一楼的时候,男人终于把她的领子给松开了。   她弯眼笑了笑,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子突然变得腾空,感觉到双脚离地的她尖叫了一声:“呀呀呀!”   男人双手使力,将手放到了她的纤腰及膝盖之后,微微用力,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看着怀里蜷缩着依偎在胸口的小人,贺凉喻眉梢一挑:“这样子的小老板娘看起来会不会比较有威严?”   尤一:“……”   她一下就想起了男人给自己写的微信备注。   终于成功让她乖乖闭上了嘴,贺凉喻垂着眼睑淡淡笑了笑,用手又将她往上颠了颠,调整着姿势让她能够躺得舒服一些,抬起脚打算往村里的小诊所走去。   本来只是想着弄一个一周一次的课后自愿报名的答疑解惑课程,最后因为孩子们的反应过于强烈,竟然渐渐演变成了每天下午的必修课。   这女人也是个不懂拒绝的主,嗓子都快报废了,也没舍得跟他们说一声不。   真的是,不气死人不罢休。   结果还没走出学校,他们就被迎面走来的校长给拦住了。   “小贺老师你在这啊,刚好——”陶校长也是有些被他们这奇特的姿势吓了一跳,眨眨眼观察起尤一的情况,“哎呀,小尤老师这是怎么啦?”   贺凉喻哼笑一声:“小尤老师为国捐躯打算炸碉堡,最后成功把自己的嗓子给炸掉了。”   尤一:“……”   她拍了拍男人的胸膛示意他住嘴,然后才问陶校长:“校长是有事找我们?”   陶校长一拍脑袋:“对对对,我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小陈老师啦,就是陈意映老师,我看资料上小尤老师你跟她是一个班的,你们应该比较熟吧?有没有她的什么其他联系方式,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直接给我掐断了,我又问了跟她住同一个屋的小叶老师,也说没看到她回去。”   尤一想说她们两个一点都不熟。   作为同班同学,她甚至连陈意映的微信都没有。   贺凉喻就保持着这么抱着她的姿势,一声不吭,比自己还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尤一只能继续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不然的话等明天上课——”   “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想跟她讨论一下跟孩子们灌输的一些价值观的问题……”校长有些欲言又止,“就是吧,最近有些初二的家长来跟我打探小陈老师家境的问题,当然不是责怪小陈老师的意思,就是想说……”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就是想说之前出过那么个事情,想要提醒一下小陈老师。”   他说的特别地含糊,尤一什么都没听明白,眨巴着眼睛,神色很是迷茫。   贺凉喻却是听懂了,轻笑一声:“我觉得提醒也没什么用,她这病药石无灵。”   校长也没多说什么,听见他们说不知道联系方式的时候就嘟嘟囔囔着离开了,尤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贺凉喻:“什么意思啊?之前出过什么事情?”   男人低头瞥她一眼,反问了她一句:“你在这快两个月了,觉得这里的人如何?”   尤一认真地想了想:“挺好的,感觉都是特别淳朴简单的孩子,你看上次带他们出去之后,回来大家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呢。”   特别是其中最皮的陈遇,把不羁的长发给剪短了之后,就像是进行了个什么仪式一样,从城里回来之后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甚至于成为了每天早上来教室开门的天选之人。   她觉得挺好的。   贺凉喻淡淡接着:“你说的都是孩子,那大人呢?你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想要凭借一头羊敲诈我们几万块的村民吗?”   尤一怔了怔。   然后才在贺凉喻平静的叙述之中,大概知道了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大概也是有个跟陈意映一样,喜欢无形之中显露自己的富贵生活,来的时候带了两个28寸的大箱子,全都塞得满满的。   在这支教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她脖子上的挂饰每几天就能换一个款式。   你说要是你在穿着上玩花样就算了,这里的人可能都不太认识什么是名牌,眼红她的可能性比较小。   但金银珠宝这种,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非常瞩目的存在,慢慢地,大家也就知道了,新来的那个支教老师,非常非常地有钱。   为什么她的支教时间这么短,因为来到这里一个月的时候,她就人间蒸发,突然失踪了。   “啊?”尤一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有人绑架了她,想要她把所有的钱财交出来,还导演了一场她受不了这里的环境,私自离开的戏?”   相较她的激烈反应,贺凉喻面上没什么表情:“要不是当时我爸在,我估计那女的已经被毁尸灭迹了。”   尤一瞪大了眼睛。   看见她的反应,贺凉喻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贺安南之前做过些啥,又给她解释了一下,“哦,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个警察。”   不然怎么会随身带枪,还真以为真的是拿着猎.枪去山上打野鸡呢。   这接二连三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尤一懵懵地放空了很久,依旧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村子的很多设施设备,包括学校里的翻新翻建,都是我爸出的钱,但我爸都是匿名做的,每次都用的不同公司的名义,就是因为我妈还在这里,我爸不想显露太多。”   尤一抿了抿唇:“可是按照常理来说,付出了这么多,就算没有换来一声谢谢,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啊……”   贺凉喻抱着她走进了诊所里,将她放到了那张长板凳上坐着,然后才摸了摸她黑漆漆的小脑袋,“升米恩,斗米仇,有些事情不是这么表面去理解的,只要有那么一丝可能,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伤害,我爸不会允许这个情况在我妈身上出现。”   说完之后,他抬起头对走过来的女医生交代着尤一的情况:“咳嗽了大概两三天,没有鼻水,除了上课的时间之外,会经常双目无神,脑子反应也比平时慢了一些,虽然平时也不太快。有吃一些清热解毒片,但好像没什么用……”   医生看着面前英俊的男人飞快而又详细地描绘着女人的情况,严肃的面孔看起来比椅子上那漫不经心的女人还要像生病的当事人一些,她早就有听闻这一批来的支教老师里面有一对是小情侣,当下也是有些羡慕且心生祝福。   而那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突然像是被点了什么穴一样,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对,那她会不会也是出了什么事?”   贺凉喻皱了皱眉,大掌伸过去,按下她的肩膀:“喉咙痛还这么大声,嗓子不想要了?”   而少女已经掏出了手机,嘴里嘀咕着什么:“不对不对,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慌,我打个电话给林同学问问——”   她话音刚落,手里的手机就被一只大手给抽走了。   “哪个林同学?”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敛着睫沉着一张脸,漆黑的瞳微眯起,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尤一眨了眨眼,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毛,但她明明也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想到这里,她又鼓起了勇气开口:“林昱桁同学啊……他应该会有陈意映的微信——”   男人面色有些黑,薄唇绷紧着抿成一条直线,直直地看着她。   也不说话,试图以最控诉最谴责的眼神,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结果女人乖乖地安静了半晌,又朝他伸出白嫩的小手:“快把手机还给我呀。”   贺凉喻:“……”   行吧,眼神没戏就没戏吧,合着他也不打算走演艺圈那条路。   长呼了一口气,他将手里的手机揣进了兜里,然后从另外一个口袋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用这个。”   “嗯???”尤一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他低低啧了一声:“用我的手机,用我的名义去找他,问他知不知道陈意映去哪了。”   “……”   最终,在男人的坚持之下,她从自己的手机调出了林昱桁的号码,然后用贺凉喻的手机打给他,问他知不知道陈意映到底去哪了。   明明是两个人的交流,却牵出了四个人的爱恨情仇。   真是一通莫名其妙的致电。   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声音却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声音,林昱桁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听了她的问话之后,他挠了挠头:“不知道啊,我其实很少跟她联系的。”   暗搓搓地以表忠心。   然后他又问尤一:“这是你的新号码吗?你换号了?”   毕竟是贺凉喻的手机,为了表示尊重,她打电话的时候是开着外放的,听到林昱桁前面的回答之后,其实贺凉喻就已经想要挂电话了。   结果大拇指还没按到红色的按键时,就听到了对方试探性的话语,他勾唇哼了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捂住了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小姑娘的嘴。   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轻启薄唇。   “对,这是她的新号码,以后没事的话不用联系了,有事的话,就打这个电话。”   林昱桁:“…………”   尤一:“…………”   **   在林昱桁发来了信息,简明扼要地写着“微信没回我”五个字之后,尤一心里更加担心了。   虽然说她跟陈意映关系不太好,但怎么说也是同学一场,更何况是这种有可能出事的生命攸关时刻,她连针都不愿意打了,扯着贺凉喻的袖子:“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   贺凉喻也不想让她打针,在他观念里,打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而尤一就是普通的咽喉发炎而已,这里的地方医生可能是习惯了什么事不行的就来一针,也不管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已经打算带她出去外面,找个医院再好好诊断一下。   听了她的话,他想了一会,一把提起刚才医生开的药,拉着她站起身:“去找我爸。”   贺安南听了他们的描述之后,眉心蹙得紧紧的:“怎么又来这么个——”   他抿紧了唇不说了,尤一没听出来,贺凉喻倒是知道被咽回去的是个不怎么干净的词语。   贺安南的暴躁脾气跟自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低低叹了口气,他想了想,沉声交代着:“不太确定的话,先别把事情闹大,我安排着人去到处找找打听一下,你们也四处转转,到了晚上六点找不到人,我们再跟村长说一下。”   贺凉喻嗯了一声,正想拉着尤一离开,又被男人给叫住了。   “你过来。”男人朝他招了招手,等到他过去之后,男人才掀开了衬衣,从腰后掏了什么东西给他。   他没有低头,接过来之后,到了手里一摸,就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表情一下就严肃了起来:“你给枪给我做什么?”   背后的温煦和尤一在不远处说着话,他害怕吓到尤一,声音压得低低的:“这玩意我不会使。”   贺安南扯唇轻笑一声:“别装了,我是你老子,你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每天跑圈健身练体能的人不是你?隔段时间跑射击俱乐部去呆大半天的人不是你?”   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爸爸眼皮底下的贺凉喻:“…………”   他回头望了一眼,趁小姑娘不注意,将小巧的枪支藏进了裤兜里,沉默了两秒:“我不打算当警察。”   贺安南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这儿子无时无刻都跟自己对着干,从来都是他希望他做什么,他就不去做什么:“行吧,你爱怎样怎样,我不管你,但现在你必须得拿着,万一有什么事——”   他抿紧了唇,将大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摆出一个枪的姿势,食指朝上一扬:“反正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还有一一。”   **   因着身怀武器的缘故,贺凉喻难得也变得有些紧张,和尤一走在路上的时候,警惕的眼神四处转悠着,射向每一个角落里。   主要是他长得本来就凶,如今配上这么个表情,很多跟他视线直直对上的人一下就萎了,瑟缩着脑袋脚下发软地赶紧逃离。   慢慢地,尤一就感觉到方圆十米之外只剩下诸如猫狗牛羊这种小动物了,她还颇为疑惑地抬手看了一下表:“现在才下午呢,怎么感觉路上都没有人?”   贺凉喻面无表情地冷声回答:“不知道。”   尤一怔了怔,抬头看他,才发现了他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往右轻轻撞了他一下:“你怎么了呀?好像很紧张一样?”   说完之后,她又感觉到跟男人肢体接触的时候,右边身体好像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小小地咦了一声:“你这里装了什么啊?怎么这么硬?”   贺凉喻下意识地就要回答,还是脑海里想起了她之前被贺安南徒枪杀鸡的样子给吓到的场景,话到嘴边又改口:“不能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着,“这是男人的秘密。”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迅速涨红,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思维快要拐到天际之外了,他噎了噎,立刻纠正了一下自己容易引人误会的话语:“不是,你别想太多,我不告诉你,只是怕吓到你了。”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又拧紧了小眉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贺凉喻:“……”   他挫败地吐了一口气,朝她招了招手:“算了,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他又微眯着眼,左右警惕地望了望,眼神满满的都是防备,“这个东西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尤一:“…………”   此时此刻,她觉得心上人长得特别像那种雨夜里穿着长及脚踝的卡其色风衣的变态露体狂。   **   在得知心上人身上揣着一把枪,真枪实弹的那种枪之后,她走起路来几乎都要顺拐了。   还是贺凉喻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之后,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你们家会用……咳咳那个东西,是生来就有的技能吗?”   怎么感觉这玩意到了他们家,跟闹着玩似的。   两人已经按照名单,把陈意映班里的学生家里都走了大半,迄今为止都没发现她的踪影。   这说明她并没有去进行家访。   想也是,先别论她这个人品行如何,主要是支教都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去家访,能有什么用?   但现在他们能想到的,就是去这些学生的家里先转一转,然后再想想其他的去处。   贺凉喻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才解释着:“不是,因为我爸是警察,之前他也打算让我考警察,所以我有练习这方面的技能。”   尤一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哦,难怪你们家都很稀松平常的样子,”她又挠了挠下巴,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读的是现在这个专业?”   他淡声应道:“因为我之前觉得是我爸没留住我妈,所以我什么事都跟他对着干。”   现在他在尤一面前可算是没有什么秘密,他也就直接跟她坦白了。   尤一:“……”   她觉得心上人好幼稚啊。   她转念又想,那既然他们家的这个误会和心结都已经解开了,他之后是不是要去考警校呢?   听见她的问题,贺凉喻静了静,垂下一双幽深的黑瞳看她,半晌才缓缓摇头:“之后也不打算考了。”   尤一偏了偏头:“为什么啊?”   “哦,也对,你现在的成绩也很不错,继续在这个专业发展也挺好的。”她问完之后,又自问自答地解释着,还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这副自己答疑解惑的可爱模样,男人眼里漾出了几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   小姑娘眨巴着眼仰头看他,乌亮漆黑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乖巧地等他解释。   他喉结滚了滚,开口时嗓音微沉,声音比刚才解释枪支的时候还要低上一些:“你不是说你怕枪吗?”   尤一嘴巴微微张开,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以极其轻淡的语气说出她压根就没往那边想的理由:“要是考上了之后,把你给吓跑了,那可怎么办?”   表情严肃,语气认真,一点都没有在开玩笑的模样。   她怔怔地伸出手捂着心脏的位置,觉得那里跳动的频率有些异于寻常了,仿佛四处窜动着要找寻一个出口跃出喉咙,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被这个理由震慑地有多激动。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开口:“我不怕啊。”   她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那是你喜欢且向往的事情,我肯定也会喜欢,又怎么会怕呢?” 第32章 三十二块都不给我 ...   尤一说完这句话后, 场面突然就安静了。   毕竟街道上就他们两个人,其他无关人等早就在不久之前,被凶神恶煞的贺凉喻给吓跑了。   安静无声的两人对视了一会, 贺凉喻突然弯下了身子, 毫无征兆地将脸凑到她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 大概就是能看得到对方脸颊上上小小绒毛的近度。   尤一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去,但腰后早被男人的长臂给拦截了,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看着身前的小姑娘眼睫在以高频快速眨动着,红着一张脸, 乌亮的眼珠子往左往右转, 就是不敢看他, 男人唇角上扬, 伸手戳了戳她微肉的脸颊。   “为什么我喜欢的事情你都会喜欢?”   被笼罩在他整个人的气息之下,尤一像是中了病毒的电脑一样,整个人都几乎瘫痪了,脸颊被戳了也没反应过来去拍开他的手, 木木地看着他, 没能反应过来。   看着她这副傻傻的样子,贺凉喻也不恼, 甚至还笑了笑, 舔了舔下唇珠,打算再换个问题。   恰在此时,旁边有个弱弱的女声介入了进来:“贺老师……你们在干什么?”   贺凉喻:“……”   即将到戳破窗户纸的关键时刻, 您没看出来啊。   他挫败而又无奈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伸手握住尤一两边的胳膊,带着她转了个弯。   让她变成背对着横空出现的那人的站位,假装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事,来,我们再来一遍。”   尤一:“……”   你当咱俩在这拍戏吗?   脸皮比纸还薄的小姑娘使出了全身力气推开了他,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顶着一张微红的脸看向刚才说话的人。   然后愣了一下:“陈葙……?咦,还有小陈老师你也在这里?”   刚才她和贺凉喻刚从上一户学生家里出来,并着肩打算往陈遇家走去。   两人停下来的地方,离他家的院子大概就几十米不到的距离,她看着站在陈遇家门口的师生二人,心想原来陈意映真的跑去做家访了啊。   她有点为自己刚才怀疑陈意映而感到羞愧。   得知并没有出什么事的时候,她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也没注意到刚才陈葙打招呼的时候,只喊了贺凉喻一个人。   她笑了笑,打算把这件事含糊过去:“我们就是随便走走——”   没想到陈葙看都没有看她,回头跟陈意映对视了一眼,尤一看到陈意映朝她点了点头,像是在传递着什么讯号。   然后她就直直地走到了贺凉喻面前,红着一张脸开口:“贺老师,我能跟你单独说两句话吗?”   被点名的贺老师现在一肚子的火。   妈的这些人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天时地利人和,情到浓时,气氛正好。   日了哮天犬了。   “不能。”他正眼都没有瞧她,硬邦邦地冷声丢出两个字。   陈葙:“……”   她很想让男人正眼瞧一下自己,很想让他看到自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专门为他做出来的造型。   想让他知道,自己只要有这个机会去改变,也是可以光芒万丈,毫不逊色于他眼里的那个女人的。   气氛正稍显尴尬之时,陈意映眼里闪过一丝什么,喊了尤一一声:“一一,我们借一步说话。”   尤一不太能想明白陈意映跟她能有什么话要到私聊的地步。   毕竟两人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关系都不太好的样子。   “是关于你班里陈遇的事情。”她又补了一句。   尤一哦了一声,以为是她去了家访之后,有什么新的情况要跟自己说,边应着边走了过去。   男人插着口袋,提脚就要跟上,却被陈意映制止住了:“有些事情就我们女孩子之间交流比较好,贺老师你止步。”   尤一弯眼朝他微微一笑,柔声开口:“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哦。”   小小软软的声音,一下就安抚了他烦躁的情绪,他停住了脚步,敛睫淡淡嗯了一声:“别聊太久,你还要去看医生。”   看着两人进了院子之后,贺凉喻就走到了一边的一根粗褐色圆木枝上坐了下来,两条长腿往前伸着,线条分明好看的脚踝叠在一起,拿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也还是没有转头看陈葙一眼。   看着他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陈葙面色黯了黯,又偷瞄了他一眼,垂眼时看到自己那被修得干干净净,还涂上了鲜艳颜色的指甲,她深吸一口气,鼓了鼓劲走到了他身边。   “贺老师,我能跟你聊会吗?”   贺凉喻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拇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着,从陈葙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露出的下半张脸,棱角分明的下颚紧绷着,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   男人没有回应自己,她也就当做默认,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那天跟着贺老师出去,我学到了挺多的。”她直视着前方,似乎在回想那天的事情,“我知道老师你想表达的意思,如果想要得到什么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就先得让自己到达那个高度。”   说到这里,她有些紧张地理了理从陈意映那里借来的裙子的中袖摆,那白色的刺绣花纹映在她稍显偏黄的皮肤上,其实并不那么好看。   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裙子,虽然有一种偷穿大人服装的感觉,腰线的位置已经落到了她臀线往上一点,很明显并不太合适。   但她一眼就相中了这条裙子,不管之后陈意映再给她推荐其他什么衣服,都一律摇头拒绝。   她觉得,她穿上这条裙子的时候,有一种终于能成为公主一样的感觉。   “回来之后,我也暗暗下了决定,一定要去到我想要的那个高度。我想,如果凉喻哥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站在你旁边,我一定会加油努力,不辜负这个位置,跟上你的步伐。”   一直低头的男人终于抬起头了,皱起眉看她,眼神满是不解:“我有个姐姐,虽然我跟她个性不太一样,但两人的价值观一直都是一致的。”   他稍稍偏了偏头,“你跟陈遇也是两兄妹,亲生的那种,怎么理解问题的时候,会相差这么多?”   陈葙怔了怔。   他终于正眼看向自己了,她一直期待着他能够看向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被化妆品以及漂亮的衣服和配饰修饰过的自己,她刚才望见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都被那个陌生的自己吓了一跳。   但他投过来的漠然眼神,又像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自己跟以往完全没有差异一样,根本就不能得到他哪怕多一点的关注。   “你只要长眼睛的话,就能看到你哥回来之后有着什么样的变化,而你口头上说着要努力加油,行动上却背道而驰,将精力放在一些企图一步登天的事情上,我在想你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贺凉喻不傻,一眼就看穿了她和陈意映在背后弄的那些弯弯绕绕。   也正是因为不傻,他才被这两个傻逼给气炸了。   刚才坐下来,被兜里的手.枪给硌到的时候,再次提醒了他刚才严肃认真地去一户一户人家排查的模样有多智障。   神经病啊!两个女人窝在家里捣鼓半天,电话都不知道接一下回一下的吗?   他真的很少很少骂女人的,但就是止不住想要爆三字经的冲动。   “还有,那天带你出去的人不仅仅是我,还有小尤老师,但我看你好像忘了这么个大活人似的,怎么,你为什么不去问她,能不能给个机会,站在她身边?”   被男人一眼看中内心真实想法,陈葙唇色白了白,下意识地解释着:“不是的……我——”   看着他唇角那抹讥诮的笑,她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确实,尽管贺凉喻表现得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但他不经意间说出的话,以及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让她知道他家境应该是很优渥的。   想了想,她还是选择找了之前跟自己闹过不愉快的陈意映。   谁知道,陈意映在听见她打探贺凉喻的情况的时候,居然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喜欢贺凉喻。   如果是的话,她可以帮她。   就像是被推着完成一个剧本一样,下课之后,她就被陈意映领着去她家里挑了衣服饰品,然后回家装扮完成之后,又被女人推着出门,让她找贺凉喻说清楚。   就跟赶鸭子上架一样,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的她暗暗咬着牙,有些不忿地反问:“那尤老师呢?她一直主动往你身边靠,难道她就没有想要一步登天的意思了吗?”   提到那个小女人,男人面上的神色都变得柔和了一些,弯唇懒懒问她:“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陈葙愣了愣,点头。   贺凉喻低笑了声,回头望了一眼院子里,倒映着女人小小身影的黑眸里璀璨晶亮。   “那我倒是希望她能加快步伐,迈的幅度再大一些,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   进到院子之后,尤一开口问她:“陈遇怎么了吗?”   陈意映笑了笑:“他不是你们班的吗?你应该比我了解。”   尤一:“???”   所以你叫我进来干嘛呢?   她正想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结果面前的女人又牵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朝门外扬了扬下巴:“你觉得陈葙怎么样?”   尤一眨巴了一下眼睛:“她不是你们班的吗?你应该比我了解。”   陈意映:“…………”   她的气势一下就被这句话堵得泄了不少,微微眯起眼看她不像是故意找茬的模样,才又深吸一口气,“很年轻,很朝气蓬勃,不是吗?”   尤一点点头:“是啊,我们是一支年轻又朝气蓬勃的队伍,真好呀。”   “…………”   陈意映咬了咬牙,装作没听到她的话,继续往下说,“男人嘛,永远都喜欢小的,虽然这很残酷,但没办法,这就是事实。”   尤一终于有些茫然了,不太明白她说的点在哪里,抬手看了一下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还想趁早去城里看一下医生。对了,校长找你有点事情,你给他回个电话吧。”   “哦,好的。”   陈意映知道有人给她打过电话,但当时她刚好在给陈葙上妆,就直接伸手掐断了。   不对不对,怎么又被这女人给带偏了。   “你觉得你能够保证一辈子都看着他,不让其他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像现在这样靠近他?你觉得他对你这样的新鲜劲能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年?但总归不会是一辈子。”   她转过身的时候,就刚好看到外面陈葙和贺凉喻交谈的场景。   身后是女人意有所指的话,她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回过头皱紧眉头看她:“你真的好奇怪啊。”   看着刚才还一副软绵绵好商量模样的小姑娘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瞬间严肃了起来,面色不虞地看着她,陈意映愣了愣,微微张着嘴,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叫我进来,然后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就是在强调说容貌和青春才是爱情里面的保鲜剂,一旦有一天美人迟暮了,就会变成下堂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恩爱的丈夫离自己而去?”   “照你这么说,那我和他生个女儿就好了呀,那样的话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应该是不用再担心有比女儿还要年轻有魅力的姑娘去接近他,这样子是否符合你内心所想呢?”   陈意映:“……”   她发现尤一的脑回路好像有点不太寻常。   “我不是很能理解的是,你自己也是女的,为什么会这样去物化女性,物化一段感情呢?一段感情里选择是双向的,合则来不合则散,你却觉得好像女的完全没有了自主权一样,还试图将这个观念强硬地灌输给我,我觉得你好奇怪啊。”   陈意映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不,你不是好心,你是坏且愚蠢,还很可怜。”尤一这辈子都没有用过这么冷且凶的语气去跟别人说过话,她右手的指甲几乎都要掐进手心里,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子不颤抖。   “以前我只是觉得我和你在香水的选择上不太融洽而已,现在我觉得,我跟你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星球的生物,以后见了面,我们可以不要打招呼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必再勉强自己去维持这些虚假又没什么必要的交际。”   **   离暑假还有一个礼拜的时候,支教也结束了。   给这群大学生们留出了一周的时间,让他们回家看看。   因此,回程的票大家都是分散买的,贺安南因为有些事情要处理,在几天前先带着温煦回去了,不想再经历那如梦魇一般的火车之旅的贺凉喻没说二话,直接就定了三张飞机票。   尤一听到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掏出手机:“机票钱多少?我转给你。”   贺凉喻直接当没听到,指了一下不远处:“那小子好像有话跟你说。”   尤一愣了愣,从手机界面上抬起头来,看向那似乎在纠结着要不要过来的男孩,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今天休息诶,你不多睡一会吗?我说了不要过来送了。”   陈遇抓了抓头发,又扭捏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给她:“我昨天忘了把这个给你——们了。”   他本来就是只想给尤一一个人的,奈何旁边的男人眼神太过于灼热,像是他少说一个字就要把他给当场炖了一样。   最后只能匆忙改口,“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就把我能想到的祝福都写到了折纸上,然后折成星星送给你——们。”   尤一惊讶地看着手掌大小的玻璃瓶里装的满满的五颜六色的小星星,眨巴着眼睛,有些感动:“谢谢你啊,老师很喜欢。”   这里面至少也有百八十颗星星,他是想了多久,又写了多少祝福在里面。   她有种自己养大的崽终于懂得了反哺之情的感觉。   陈遇听到她的话很开心,咧嘴笑了笑之后,又小声开口。   “一一老师,我以后打算考Z大。”   尤一眼睛亮了亮:“很好啊,那你就是我的学弟了哦,Z大很好的。”   男孩本来还有些不自信的,毕竟按照现在这个成绩,他考不考得上大学还有点悬。   但面前这个无论如何就是会相信他,无条件鼓励他的女人,让他重新挺直了胸膛,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那一一老师,你要等着我。”   尤一朝他张开了手臂:“嗯,老师等着你——哎呀阿喻你拉我干什么,我要跟陈遇同学抱一下……陈遇同学,说好了哦,老师在Z市等你啊!”   **   Z市机场,刚走到出口处,三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围栏后面的沈知非和贺青黛。   主要是两人本来就长得出众,身高也挺拔,站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不用举牌子或是招手,就能够成为人群中最亮眼的那颗星。   尤一看到有不少人在经过他们之后,还偷偷地回过头来打量他们。   等到贺凉喻三人走了过去,这个团体的回头率已经突破百分之两百了,作为在里面最矮的小矮人,尤一觉得很不自在,只想快速离开这个修罗场。   她乖乖地跟贺青黛打了个招呼,又朝贺凉喻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啊,开学见啦。”   贺凉喻伸手拉住了她的背包带子,将如同一只小兔子一样企图蹦走的她拎了回来:“陈遇给的星星,给我。”   尤一愣了愣:“全部吗?”   这不是陈遇送给他们两个人的吗?   一想到她在飞机上拆了又折折了又拆,全程都没给自己几点关注,贺凉喻就没能有什么好脸色:“先给我,我回去好好数一数,然后平均分成两份,再给你。”   尤一:“…………”   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她鼓了鼓腮帮子,将那个玻璃瓶拿了出来,闷闷地塞到了男人怀里,难得跟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仰头看着他:“拿着。”   语气还有点凶。   他舔唇笑了笑,正想伸手戳一戳她肉肉的脸蛋的时候,那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接过尤一的行李淡声开口:“走了。”   直接转身,招呼都没打。   尤一在他身后又无声给他们比了个再见的口型,咧嘴笑着挥了挥手之后赶紧跟了上去。   贺凉喻眼睛一点一点地眯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了沈知非的情况。   “你怎么会突然对他感兴趣?呐,这是他的名片。”贺青黛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直接从前面摸了一张名片递给他,“你要不加个微信吧,以后估计也会有联系的。”   贺凉喻哼了一声:“不加,你不知道吗,微信列表里长辈占比越高,这个年轻人的幸福指数越低。”   贺青黛没想管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她已经从温煦那里得知,自家这一声不吭跑去山沟沟里支教了两个月的弟弟已经和家里人冰释前嫌了。   她随口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家里住。   结果等了一会,都没等到自家弟弟的回应。   她在红灯前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贺凉喻手上还拿着那张名片,慢慢地转过头,眼神很是复杂:“沈知非是富得留尤公司的总经理?”   作为一个Z市人,他肯定是听过这家龙头企业的名号的,名字取得奇怪,听起来好像是某四个字的谐音,给人的感觉跟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肥头大耳的暴发户一样,简单又粗暴。   这是一个在Z市发家,目前已经发展成国内大型商业地产的投资及运营商。   但之前贺凉喻也没怎么关注过他们内部的管理层情况。   贺青黛嗯了一声:“这家公司你应该听过吧,据说是创业的时候觉得好玩,取了个谐音,商标都注册了,后面就懒得改了,很多人第一次听到也觉得特别逗。”   男人抿紧了唇,迟疑了一下,还是没继续开口。   …………   “我是一一爸爸,我叫钱富”   “我不是我妈亲生的,我亲生母亲姓尤”   “安迪吗?我只是集齐88个赞去理发店里体验了一回而已”   以及挂在尤一家客厅里,那幅均价八位数的大师遗作。   …………   脑海里一下闪过了许多碎片的贺凉喻眉心跳了跳,只感觉有个旋转跳跃不停歇,几乎要突破银河系的脑洞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妈的,他心想,这个富得留尤公司,可能还不是随便取的谐音。 第33章 三十三块都不给我 ...   回家之后, 钱富一看到她就抱着她嚎了好几嗓子:“我的崽啊!!爸爸想死你啦!!怎么感觉你瘦了那么那么那么多!!”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尤一愣了半晌才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背,在安抚他的同时企图将自己解救出来:“爸爸, 我挺好的啦……”   虽然没有称体重, 但尤一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瘦到钱富说的那种夸张的程度, 顶多就是前一阵子因为咳嗽胃口不太好,吃得少了一些。   那也不至于——   她看着桌面上摊开了一排的当归黄芪乌鸡汤、补血益气粥,以及把莲肉山药扁豆芡实搅成一团的糊粑粑……等等等等十全大补的金玉满堂,皱了皱鼻子:“我哪吃得下这么多啊……”   沈知是将她的行李拎了回房,然后拉着她到饭桌边坐了下来:“这是我忙活了一整天倒腾出来的, 你别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她说的也是实话, 光想着怎么摆盘摆的好看一点, 她就想了大半天。   被完全忽略掉的沈知非也不想管这对活宝父母, 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也坐了下来,皱着眉在桌上扫了一圈,将那个明显格格不入的鹿鞭枸杞汤给挪了开去, 用盖子盖好, 然后才问尤一:“你大四开学后没什么课了吧?”   尤一捧着碗在那认真地想了想:“对,开学之后就只剩下周三和周四下午的各一门大课, 然后接下来除了忙毕业论文之外, 也没事情了。”   “那这样的话,一周还有三天时间,我回去安排一下, 你九月开学之后到总经办这边来实习吧。”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钱富:“总经办是做什么的?”   钱富:“就是总经理办公室,根据总经理指示,统筹公司各项管理工作——嘶……其实爸爸也不是很清楚啦,毕竟爸爸没在大公司上过班哈哈哈哈,都是听别人聊天的时候说过那么一下。”   “哦……”她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他捂着的腰侧,“爸爸你腰怎么啦?”   被沈知是悬崖勒马式地狠狠拧了一下的钱富神色疲惫地摇了摇头:“老毛病,风湿关节炎。”   又关切地慰问了钱富几句,尤一才想起来回答沈知非的问题:“我不去啊,你的公司是房地产方面的,跟我的专业不相关。”   她早就想好了,毕业之后要继续在本专业方向发展,她的理想就是——   做新闻界的南丁格尔X贺青黛结合体!   沈知非:“…………这是什么结合体?”   “就是细腻又不失霸气,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发现了之后雷厉风行地去执行。反正谢谢舅舅了,但我之后会自己找实习的。”   最主要的是,按照刚才钱富解释了一半的说法,这总经办是在总经理眼皮底下干活的。   她是疯了才会让自己往沈知非那里自投罗网吧,估计没做上半个月她就得患抑郁症了。   沈知非垂睫看了她一会,没什么表情,半晌才看向那两活宝父母:“你们没意见?”   言下之意,那是你们自己的公司,现在唯一的亲闺女一点想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以后这个重担要交给谁,都没有一点打算的吗?   钱富乐呵呵的:“都听一一的,我们也没什么文化,给不了什么专业意见,她喜欢就好。”   沈知是也笑着跟着点头:“对啦对啦,反正怎么样都会比她爸爸在工地搬砖好。”   沈知非:“…………”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   **   开学第一天,学校里面就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有人匿名将一段视频发到了Z大的学校论坛里,标题为:【重磅!12月的四六级考试与6月份相比,将迎来这样的变化!】   这样的标题,一百个人路过,可以给它贡献一千个点击。   初默等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暗自祈祷着这次变革也许是将四六级的及格线降到了250分,颤抖着手点进去之后发现,这竟然是个标题党。   “废话不多说,1、关于标题提到的变化就是12月天气明显会变冷,兄弟姐妹们备考的时候记得多穿几件衣服哦!!   2、先别忙着吐口水,我还有话要说,我要用小猪佩奇的名义实名举报某不知名同学在上学期某不知名考试中作弊,附视频如下。”   所附的视频标清无.码,似乎是在某个楼顶往下俯瞰拍的,很明显能够看到坐在窗边的被红色圆圈圈起来的一个女生多次从袖子里滑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的小纸条,看了一会之后塞回去,然后继续在卷子上写写画画。   底下已经有不少人在回复。   ID为【佚名】的网友回复:楼主我觉得你去考试指不定比她考得还好,看你这标题起得,拎着这个帖子就可以直接去UC和网易人事部报道了!   底下一层人表示附议,纷纷让楼主考虑一下转专业。   略过那些不可描述的爆粗口词语,有个ID叫【水煮鱼】的网友很文明客观地评论:上学期的作弊视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才放出来?   ID为【松鼠桂鱼】的楼主回复:我本来是闲着无聊在楼顶测试一下我新买的相机,昨天无聊回放视频,才发现拍到了这么个大夏天穿长袖的奇葩,我就多看了两眼,结果就发现了新大陆。   有个ID叫【鱼香肉丝】的网友很快就把这个女的身份给揭露出来了:哎呀这不是新闻专业2016级八班的陈意映吗?我记得她那天是穿的这身上衣,因为她那天手上戴了个K家手镯,好几次故意撩起袖子来挽头发,动作大得很,我就看了她好几次。   ID为【糖醋鱼】的网友回复【鱼香肉丝】:这名字有点熟,是那个前面一直没出现,最后空降暑假支教终面名单的天选之人?   ID为【剁椒鱼头】的网友回复【糖醋鱼】:咦,听起来像是有八卦的样子,楼上能详细说一下吗?   ID为【糖醋鱼】的网友回复【剁椒鱼头】:可以可以,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事情是这样的,不久以前balabala……   …………   ID为【车仔面】的网友回复:老子特么终于爬完楼了,我就想问有人跟我一样,现在特别想吃鱼嘛?咱组个团小北门见?   因为标题党的原因,这个帖子一下就在Z打火起来了。   基本上一天之内,全学校的人都知道了学校里有这么一个作弊了还不愿意低调行事,到处展示自己的新手镯,最后导致掉马的姑娘。   关注的人多了,学校也有点坐不住脚了,虽然说抓作弊要抓现行,当时没有看到她拿小纸条,现在凭借一个视频好像也不能判断她是作弊了。   但舆论一大起来的时候,就逼着你必须要去做点什么事情。   趁着现在还没传出去解决好,总好过到时候被指控说他们Z大学风不正,得知情况而不作为,包庇作弊的学生。   等到把这姑娘叫到教务处一问,本来就很惴惴不安的女生被一群摆惯了领导架子,长得不是那么慈眉善目的学校高层齐刷刷地看着,没几个哆嗦就哭了出来,直接承认了自己作弊的事情。   教导主任还稍稍钓了一下鱼:“那你其他的科目——”   陈意映哭得妆都花掉了,索性都给承认了:“除了《采访学》我背的比较熟没有带小纸条之外……”   这下先不论记过还是处分,反正评优评奖学金是没她的份了,这个污点记录在档案上也是难免的,甚至于她梦想的因为有支教经历而考研加分——   想多了。   顺带的,关于她为什么会空降支教终面名单这个事情,新闻学院也被校监察审计部的人要求提交一份详尽的书面报告,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而他们的辅导员王旭林的朋友圈,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更新过了。   **   奶茶店里,尤一听着前后左右分别传来的关于这宗开学大戏的零碎八卦,再透过路透社资深成员夏笙的不时补充,惊愕得微微张着嘴,觉得这剧情发展也太过于魔幻了。   她才刚刚跟这女人决断,老死不相往来,并且还暗搓搓地有想过她这种性格去到社会上的时候,肯定会有人帮着治她一下。   只能怀着这样的阿Q精神去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却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才开学没几天,她就引来了人生的滑铁卢。   甚至还名满了全Z大。   “哈哈哈哈哈哈我听说她回来之后还跟闺蜜吐槽了好久,说要不是考研能加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去那些山沟沟的地方,让她动机不纯,让她最后吃了两个月的苦,还没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夏笙杠铃般的笑声几乎把店里其他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盛嘉音伸手捂住这几天像是团购了一吨兴奋剂的女人的嘴,翻了个白眼:“小点声,经过这次论坛事件,我都有点怕自己做出什么小小出格的行为就被人po上网了。”   夏笙挣扎着摆脱了她的魔爪,喘了几口气之后就兴奋地问道:“对了,你让二姐夫查到了吗?这匿名举报的大神到底是何方神圣?哪怕告诉我住哪栋宿舍楼都好啊!我绝对沐浴斋戒去楼下拜上个三天三夜!”   倪霜冷笑一声:“我看你的样子像是要去宿舍底下打开微信摇一摇,然后逮住每一个摇出来的人问他是不是大神。”   尤一:“……”   她怎么觉得夏笙确实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查不到!”盛嘉音拿起奶茶猛吸了一口,才撇了撇嘴,“他说追查了一下,那个IP就跟逗他玩似的,一层绕一层,到最后查到的是个假IP,定位地点是国外某不知名荒岛,他现在跟走火入魔似的,比我都想查出来,说想要拜个师。”   “不过他说了哦,说循着拍摄的角度找了一下,感觉像是楼顶的那个摄像头拍出来的,毕竟像素也差的不像是相机拍的……但也没道理啊,学校的监控视频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拿到,还直接po上网络……”   夏笙撞了一下尤一的胳膊:“没关系,我们还有一个杀手锏没拿出来,一一小可爱,你去让大神查一下呗,看看能不能查得到幕后的这个爱吃鱼的小猪佩奇勇士。”   贺凉喻在听到她转述的夏笙的话之后,沉默了很长一会:“我也查不出来。”   尤一有些遗憾地“啊”了一声:“这样哦,那这位大神真的很厉害哦,估计不是学生吧,感觉是个闲着很无聊,每天到处看看花,溜溜鸟,没什么事情做的校外人。”   “阿喻,你说对吧?”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贺凉喻那张稍显复杂,难以分辨清情绪的脸,“你怎么啦?”   校外闲人本人:“……没什么。” 第34章 三十四块都不给我 ...   正是周五的时候, 两人下了车一起往城中村的方向走,贺凉喻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温煦他们打发了,只说自己在外面住的话会更有利于家庭和谐一些, 还答应了一周一定回家吃一顿饭。   贺家两老也就没管他。   只有贺青黛在听到他依旧要住在外面的时候, 挤眉弄眼笑得很是促狭:“哦, 住在那里是为了家庭和谐吗?还是——”   贺凉喻没管她拖着的长音,拿着钥匙飞快地从家里跑路了。   想了又想,贺凉喻选择跳过学校论坛大神这个话题:“对了,你不是在找实习吗?我回去跟我妈说了一下,她说在电视台里面有熟人, 可以给你推荐一下, 不过面试还是要靠你自己。”   他是想着不要让小姑娘有太大的压力, 以为是靠关系进去的, 心态会不太好。   虽然确实是靠关系进去的,而且估摸着温煦这么一说,电视台里的人都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传下话,到时候尤一进去之后, 至少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谁知道, 小姑娘咦了一声:“诶,我没跟你说吗?我已经找到实习啦!”   贺凉喻:“…………”   他突然有点懂贺安南和温煦的感觉了。   自己眼皮底下的小羊羔找到了新的羊圈, 甚至于还不记得有没有跟自己说过, 这种浓浓的被抛弃感,也只有自己养了崽之后,才会懂得。   而那只崽已经开始兴奋地介绍起了她的新羊圈:“《超一线》这个栏目你知道吗, 我从小看到大的,里面的王一平老师我特别特别喜欢,觉得他好有魅力,之后他从《超一线》辞职了,自己创业办了日月当空这个视频平台,关注的也是一些别人不敢报道的事情,简直就是男神!我好想好想去他旗下工作啊。”   他轻轻皱了皱眉:“日月当空?”   怎么感觉没怎么听过。   “对,我和夏夏都去投了简历,本来没报多大希望的,结果居然收到人力小哥哥的回复!”   他沉吟了一会:“这个日月当空平台,规模有多大?”   尤一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某招聘app,在公司简介那里看了一下。   “哇!足足有15-30人!”   贺凉喻:“…………”   他有点被逗乐了,不解地问她:“你和夏笙,我记得成绩都很不错吧,进电视台都绰绰有余,为什么会觉得进这个什么日月当空,会没底气?”   其实尤一也不清楚,但就是这种没底气和最终得知入选的落差让她觉得特别特别地幸福:“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词可以这么用吗?我觉得这个工作室特别特别好。”   空气中不知怎么安静了很久,尤一突然看到贺凉喻伸出手捂了一下腹部往上的位置,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   她皱了皱眉:“阿喻你怎么了?”   贺凉喻漠着一张脸敛睫看她:“胃有点酸。”   谁知道,面前的少女一双漆黑的鹿眼瞬间亮了:“胃酸没关系,我听说包子是碱性,可以缓解胃酸!走,我带你回家尝尝我妈做的包子!”   贺凉喻:“……………”   **   提着两袋重重的东西,贺凉喻恭敬地朝开门的沈知是点了点头:“阿姨好。”   沈知是记得这个小伙子,主要是他救过自家闺女,也挺懂礼貌的。   最主要的是,他还长得好看,这个看脸的世界就是这么肤浅。   她以为是又再次来家里做客呢,笑着就把他们两人接了进去:“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啊真的是——”她突然顿住了,凑近了一些,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这几袋是什么东西啊?”   尤一非常雀跃地给她讲解了一下,这是一袋面粉和一袋芝麻花生等掺杂在一起的大杂烩。   “妈妈,我们还没做饭吧?今晚我们吃包子吧!”   沈知是:“???”   沈知是:“!!!!”   她面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尤一长长叹了一口气:“妈妈,你知道马上就到什么节日了吗?”   沈知是非常警惕地看着她:“……中秋节。”   得到这样的回答,尤一已经很满意了:“中秋节,本应人月两团圆,可惜我们的贺同学,只能够站在异地的城市里,仰望着天空,化身一头孤独的小狼,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边期待着能从天空中找到自己爸妈的影子……”   两双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一个微张着嘴有些不可思议。   另外一个大张着嘴,更加地不可思议,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小贺,阿姨很抱歉……”沈知是抹了抹眼角。   尤一愣了一下,哎呀了一声:“妈妈,你不用抱歉,他爸妈都健在,身体也好的不得了,爸爸是飞机师,妈妈是乘务长。”   沈知是:“…………”   这是尤一临时给贺凉喻编造的一个特殊身份,就是为了凸显他每逢佳节倍思亲,亲亲却都在天上飞来飞去,没时间陪他的空虚寂寞孤独冷的形象。   “然后他就说,好想吃在家的时候,妈妈亲手给他包的包子,特别是花生芝麻馅的。”   这已经暗示的非常非常明显了。   听到这里,前面干嚎了两嗓子的沈知是怎么都不能保持无动于衷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提着那两袋东西蹭蹭蹭就跑进了厨房。   很是壮志酬筹的模样。   “小贺,你等着阿姨!!!!”   贺凉喻进门之前就已经被尤一叮嘱了,她待会不管说什么话,他都不要插嘴。   他便从头到尾将手交错在身前,听着她越来越离谱的描述,憋红了一张脸。   对于这个只应天上有的包子,其实他也是抱着挺大期望的,毕竟他之前是吃过沈知是的手艺的。   确实是了不得。   结果听到尤一的话之后,他心想,如果论坛那些人说自己适合去UC和网易的话,那尤一可能适合去读者和知音。   确确实实是学新闻的好苗子。   与此同时,还在回家路上的钱富接到了妻子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压着嗓子,声泪俱下地小声嘶吼:“老公!!救命!!!”   车厢内很是安静,因此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把前座的司机都给吓了一跳,他哆嗦了一下,透过后视镜和钱富迅速对视着。   “董事长!要报警吗?”   **   钱富回到家的时候,尤一还站在厨房门口跟沈知是交涉着:“妈,你就让我看看呗,我挺想学习一下的。”   这次吃过包子之后,贺凉喻肯定会爱上这个味道。   她就在想如果以后自己学会了这道菜,那是不是就能够经常做给心上人吃啦!   结果沈知是把门堵得死死的,还拿了一块布将磨砂玻璃门给挡上了:“等我要嗝屁前一天我会把秘方写在遗书里的!现在你就在外面等着!!”   两个年轻人可能听不太出来,作为枕边人的钱富隔着门都感觉出了她语气里的绝望。   他立即推着尤一往客厅赶:“你妈就不喜欢你在旁边被油烟熏着你没听出来啊?怎么突然就想学这个做法了——”   他看到客厅中央站了起来跟自己打招呼的贺凉喻,微微偏了偏头,小眼神瞬间一凛。   作为一个父亲,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家的小白菜田地里,好像闯进了一只小猪崽!   小猪崽很客气有礼地喊他:“叔叔好。”   钱富:“……哼!”   小猪崽:“???”   尤一也才觉得自己把贺凉喻一个人晾在这里是不太好,挨着钱富坐下之后,又笑吟吟地介绍了一下:“爸爸,这是小贺同学,上回来过家里一趟的。”   听到这里,钱富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了。   自家女儿长得白白乖乖很可爱,他是知道的,讨人喜欢,他也是知道的。   但从小到大,她领回家的朋友,从来都只有女生,长得也都是跟她一样,白白乖乖很可爱,很讨人喜欢。   可是这个男人,居然短短时间里,就来了家里两趟。   甚至于尤一还很有可能是为了他,才要去学怎么包包子的。   长得——   太过于阳刚了,还很凶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拿着女孩子的标准去评价一个男生,反正他现在就是很生气,甚至觉得指不定不久之后自己家小姑娘就要被骗走了。   气氛正有那么些剑拔弩张的味道,厨房的门终于“砰”地一下打开了。   三人齐齐望过去,看到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脸,仿若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钱富赶紧站起身跑了过去,将她手里的盘子接了过来,放到了餐桌上。   然后双手紧张地互相搓着,迟迟地不敢揭开那个盖子。   刚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临时打了个电话给请假在国外参加厨艺汇演的自家大厨,让他现场给沈知是传授独门秘籍。   师父这么厉害,徒弟总归是不会太丢人的,两人非常阿Q精神地想。   “老婆,”他张开双臂,轻轻将妻子抱进了怀里,在她背上来回缓慢轻抚,“辛苦你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尤一已经摩拳擦掌地伸手揭开了盖子。   “哇!!”   还抱在一起的两人跟安了弹簧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开,双双扑向她:“放开那个盖子!”   “好好看啊,白白嫩嫩软软松松~”尤一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依次戳了一下那几个卖相竟然很不错,Q弹可破还冒着烟的白色包子。   旁边的贺凉喻也认同地点点头:“确实很好看。”   钱富有些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快要将他给淹没了,这放在蒸笼里的掌心大小的包子,竟然有些让人食指大动的感觉?   他微微张着嘴,侧目望向同样是默不作声,一脸深藏功与名的沈知是,咬了咬唇,又扑过去抱了她一下。   他的老婆实在是太厉害啦!   贺凉喻看着这卖相确实有些嘴馋了,他脑海里关于上次在尤一家里的吃到的酿苦瓜的记忆又跳了出来,来回在身体里跑着,让他对于这个被尤一赞不绝口的包子充满了期待。   小姑娘拐了大半天心思,一定要让他尝一下的东西,肯定是她非常想要献宝给自己看,觉得非常棒的东西。   他内心一下就舒畅了起来,心想什么日月当空,他刚才居然还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想想,那个男人能有这个机会吃到这个包子吗?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伸出筷子给每个空碗里都夹了一个,然后抬手示意两个长辈先吃。   两个长辈还沉浸在喜悦中,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拍张照片po到朋友圈去。   在齐刷刷转发【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居然可以抗癌!】【99%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关于白开水,你不知道的9大危害!】这些文章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一起吃,不用客气。”钱富终于对贺凉喻露出了进门之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   尤一也不想吃,她想要用眼睛记录下心上人的第一反应。   贺凉喻也没有推辞了,顶着一家三口的目光,怀着激动的心情,重重地咬了下去。   然后……   “噗————”   钱富:“……”   沈知是:“……”   尤一:“……”   尤一不解地看着他,一张小脸都写满了不高兴,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几个大字。   你-有-点-过-分-哦。   贺凉喻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也有些懊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他转头看向小女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要不你先尝尝。”   他现在有种他们一家人组了个团耍他玩的感觉。   尝尝就尝尝,尤一瘪了瘪嘴,觉得心上人太失礼了,这样一来,她的爸妈对他的印象肯定很不好了。   更何况,这是沈知是做的包子啊!   然后……   “噗————”   钱富:“……”   沈知是:“……” 第35章 三十五块都不给我 ...   尤一震惊地低头望了一眼卖相极好的包子, 又抬头看着一脸茫然,依旧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的沈知是。   “妈,你今天这是——”   沈知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唇瓣以高频抖动着, 双目无神地左看看右看看两个尝了之后做出同样反应的年轻人:“我今天……?”   而她身旁的钱富毕竟是做生意的,脑子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了。   简单来说,大概这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惨案。   就说嘛,要真那么容易做成功,他家的那个大厨敢开口要那么高的薪资吗?   但现在当务之急, 就是挽回这摇摇欲坠濒临崩塌的局面。   头可断, 血可流, 面子不可丢。   “砰!”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一张很有福气的圆脸因为痛感而变得微微扭曲,却让他看起来也更加地凶恶。   看到三人投来的目光,他冷哼一声开口,意有所指:“崽崽, 其实爸爸今天让你妈做这个包子, 是想告诉你——”   “不管什么时候,如果有人敢欺负你, 爸爸哪怕丢了这条老命也会逼着欺负你的那个人……天天吃这个包子!”   贺凉喻:“……”   这可真的是, 足以令人虎躯一震的威胁了。   尤一觉得有些奇怪:“没有人欺负我呀,大家都对我很好很好的。”   钱富讪讪笑了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气氛陷入了淡淡的尴尬之中, 已经回过神来的沈知是大概也知道那包子属于中看不中用的范。   她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那什么,一一啊,妈妈忘了跟你说,今天晚上因为市政施工原因,这栋楼要停电,你今晚回宿舍住吧,爸妈待会也找个朋友家寄住一晚。”   站在她身边的钱富愣了愣:“停什么电——嘶……哦对对对,要停电,我也给忘了。”   他揉了一下被掐痛的腰侧,努力缓着那股劲:“现在再做饭也来不及了,你待会出去看看随便吃点什么。”   尤一失落地啊了一声,有些没能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我们这栋楼停吗……”   这意味着今天贺凉喻是吃不到真正好吃的包子了。   面前二老非常有默契地齐刷刷点头。   等到那两个年轻人出了家门,沈知是转过头去,和跟在自己身后的钱富四目相对。   都从里面看出了沧桑而又痛苦的感觉。   安静了一会儿,沈知是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一直紧闭着的厨房的磨砂玻璃门的门把手,往下按去的同时,有些不忍地微眯着眼睛。   看着里面鸡飞蛋打锅碎碗破的狼藉情景,钱富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我打个电话给小林吧。”   **   出门之后,尤一还在不停地给贺凉喻解释着:“我也不知道今天我爸妈是怎么了,平时他们真的不这样,你上次也吃过我家的菜的吧,是不是特别特别好吃。”   贺凉喻现在嘴里还是那种苦涩苦涩的味道,酸爽到不敢想象。他估计沈知是是把盐当成是糖,还不要钱似的狂撒了一把,导致最好的成品……   他也已经大概想明白了,她所谓的好厨艺,估计就是将大厨煮好并带到她家里的饭菜,精心地放进盘子里,然后努力让女儿信服那就是自己做出来的好厨艺。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甚至于他还不知道为什么钱富他们要隐瞒着自己家里有钱的事情,让小姑娘活在这种误会当中。   只听说过富养女儿的,还真没听说过穷养。   听了尤一的话,他纠结了好一会,还是选择帮钱富他们继续维持这个美丽的谎言:“是我没口福。”   他又淡淡地提醒着耷拉着头很是懊恼的小姑娘:“还有,你带寝室钥匙了吗?”   尤一猛地抬头看他,嘴巴慢慢长大了一些,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没带?你不是说今天你的室友全都去参加什么演唱会,要在外面熬个通宵?”   尤一也想起来了。   歌坛封天王的见面会,倪霜的朋友是工作人员,给她们顺了三张票,尤一喜静,不太喜欢这种现场live的氛围,再加上四缺一张票,再加上想和贺凉喻一起回家,她就主动说自己不去了。   她本来想着周日才会回去宿舍的,到时候怎么都会有人在,谁会想到突然来了停电这么一出。   “我觉得停电其实也不影响在家里睡觉的,现在最热的时间也过去了,要不我回去吧?”她调转了脚步往家里走,贺凉喻刚想喊住她,想到了什么,又住了嘴,勾唇笑着跟在她身后。   等上到二楼拐角的时候,领子就被人揪住了,将她提着继续往上走。   她只顾着回头挣扎,没有注意到自己家门口有一个熟悉的陌生小林一闪而入。   “你干嘛?我家到啦!”   贺凉喻跟拎小鸡一样将她提上了四楼,舔唇笑了笑:“我家有钥匙,还不停电。”   她皱了皱眉:“爸爸说这栋楼都停电,你也赶紧出去住吧。”   男人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头:“也是,那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一起出去开个房?”   尤一:“…………”   她抬起眼瞪他,伸出手想要掐他的腰,贺凉喻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开了门,拉着她进了去:“你们母女这,应该也不叫遗传,怎么都喜欢……”   他后半句话很小声,尤一没太听见,嗯了一声:“什么?都喜欢什么?”   “没什么。”男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估计她没看见刚才沈知是的灵魂点穴手。   听着身后大门关上的声音,站在玄关处的少女看着那已经弯腰打开鞋柜的男人:“待会停电了怎么办啊?”   男人拿出了一双淡蓝色拖鞋,放到她脚边,又伸手给她松开了鞋带,低低命令了一声:“抬脚。”   尤一下意识地抬起了左脚。   然后就听到了男人的低笑声:“这不是挺自觉的。”   “…………”她气得拿起脱了鞋的脚丫子去蹬他,“你怎么这样啊!”   将她的脚握在了手里,贺凉喻大手顺着往上,抚上了她的纤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大腿,将她跟抱小孩一样抱进了屋子里面。   “你记得我改造电饭煲的事情吗?”他突然严肃地低头看着她,“发电而已,对我来说小意思。”   他一副你就是对我没信心不信任我的控诉语气,一下就将尤一所有的怀疑给赶跑了,忙摆着手否认:“没有没有,我没别的意思,我还是觉得你很厉害的。”   确实好厉害,连停电都可以控制,简直就是好用到不得了。   贺凉喻几不可闻地吐了一口气,这是他二十多岁以来装的最大的一个逼。   还好受众是一个单纯到不行的小羊羔。   在他家里扫视了一圈,发现有两间房的时候,尤一最后吊着的那颗心也定了下来。   同时,她又觉得男人家里的装修装饰风格跟他这个人不太相符,反倒是有另外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怎么把陈遇的星星全都倒出来啦?”她视线最后落在了茶几上面的一个小玻璃瓶,和周围四零八散的折纸星星上。   男人眸里闪过了一丝暗色,慢慢地走了过去,跟着她一样,在茶几前面坐下。   “不是要均分吗?我总得倒出来数清楚到底有多少个。”他慢悠悠地开口,还一边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些散落的星星全都装了回去。   尤一:“……”   她简直是无话可说。   她将下巴搁在了玻璃上,腮帮子鼓鼓的,跟松鼠一样,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你怎么这样呢?我要是得了好东西,全都愿意给你。”   男人的手顿住了,抬起眼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眯了眯眼睛:“全部都愿意吗?”   少女肯定地点了点头:“全部都愿意。”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男人倏地靠近,一张俊脸罩在自己上方,将头顶的灯光都挡住了,将她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她之能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包括你吗?”   尤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愣愣地看着上方的男人,心想,他这是在表白,还是撩自己,还是说其他的什么?   本来转速不快的脑子突然急速转到了一个奇怪的领域。   贺凉喻就看着底下的小女人皱紧了眉头,一把推开了他:“我才不是东西!”   贺凉喻:“…………”   他都要被气得没脾气了,伸手捂着眉骨的位置无奈地笑了一会,才长吐了一口气,将那个玻璃瓶递给她:“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尤一将那个冰凉的瓶子贴到脸颊上,待面上的热度下去了一些,才咦了一声:“全部都捡进去了,你自己不要嘛?”   男人懒懒地将身子靠在了身后的沙发腿上,敛着眼皮散漫开口:“我怕你偷我的,我的那些早就藏起来了。”   尤一:“…………”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共198颗,为了显示公平,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数清楚,瓶子里是不是99颗。”   尤一:“…………”   **   尤一在浴室里面洗澡,贺凉喻站在客厅中央,左望望,右望望,四处看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来做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听觉这么好,怎么就能够清晰地听见浴室里淅沥淅沥的水珠声。   明明之前小姑娘睡在自己隔壁的时候,他都没有现在这么全身绷紧的样子。   刚才将大得可以当睡裙的T恤递给她的时候,他脑海里甚至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些画面。   闭着眼舔了舔唇,他正想起步去厨房用冷水冲个脸。   只听“嚓”一声,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伴随着黑暗而起的,是浴室里少女的尖叫声,以及“砰”的一声巨响。   男人黑眸一凝,没有多加思索,飞快地朝洗手间的方向闪了过去。 第36章 三十六块都不给我 ...   凭借着敏锐的方向感, 贺凉喻一下就冲到了门边,抬手用力拍着门,焦急地问道:“一一, 怎么了?”   里面半天才传来细若游丝的回声:“没事……”   这个声音加刚才的尖叫, 贺凉喻相信她没事才怪了, 他拧着眉头继续拍门:“你是不是摔跤了?真的停电了,你看得清吗?”   尤一确实摔了一跤,还摔得不轻,她当时在洗澡,揉眼睛的时候不小心让泡泡糊了眼睛, 本来就看不太清, 跟盲人摸象微睁着眼, 试图找到花洒的开关。   然后就感觉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按到什么地方触电了,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在挣扎着关掉开关的时候,脚下一滑, 头重重地就往玻璃门上砸了上去。   撞的眼冒金星, 她也没意识到贺凉喻的话有什么不妥,只是坐在地上捂着脑袋缓了一会, 才又低低唔了一声:“看得清……吧。”   听到这句话, 在门外的男人几乎已经可以百分百确认,她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借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微弱月光,他低头用力扭了一下门把手, 发现那材质似乎有点太过于坚固了,他拽了好几下都没能扯开,急的不行的他长吐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加快脚步往前冲去,重重一撞。   刚好缓过来一些的尤一只听到很大的一声“砰”,迷茫地往声源处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满室的昏暗被打破,有薄弱的灯光自门外渗了进来。   而这灯光甚至还被高大的身躯给挡了大半,男人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一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看不见神色,尤一只能听到他低得发沉的声音:“你怎么坐地上?”   她啊了一声:“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不对不对不对!你别进来!”她声音倏地拔高,意识到自己身上除了蒸发得差不多的白色泡泡之外,不着寸缕。   尽管满室漆黑,但基本上人适应了黑暗之后,即便光线再暗,有些该看清的东西也还是会看清。   结果她一边这么吼着,男人一边置若罔闻地走了进来,洗手间并不是干湿分离的设计,导致他踩进来的时候,嘎吱嘎吱踩在水上的声音,就像是凌迟一样,一点一点踏在她心上。   等到那道阴影堆在了自己面前,她直接一巴掌就拍了上去,糊了男人一眼的水和泡泡沫。   贺凉喻:“……”   他叹了一口气,由着女人捂着自己的眼睛,一边低声问她:“毛巾在哪里?”   她往门后指了指,又意识到他看不见,才咬着唇低声开口:“在门后挂着。”   面前的男人低低嗯了一声,重新站起来了,谢天谢地,尤一心想,他眼睛是闭着的。   等到取了大而厚实的毛巾将她裹住,他才重新睁眼,一双眸里满满都是焦急,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着:“摔到哪里了?”   猝不及防,一片滑腻的雪白映入眼帘,他呼吸滞了滞,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热。   明明背后被吓出了一层冷汗,快要将棉质T恤给浸透,他却没来由地觉得热。   他隐忍地绷紧了身子,又哑声问了一遍:“摔到哪里了?有没有觉得想吐?要不要去医院?”   面前的女人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开玩笑,去到医院说洗澡的时候以为自己触电了摔了一跤,差点把屁股摔成了四瓣,她不要面子的啊!   “就是头撞了一下,已经缓过来了,不晕。”她低低地解释着。   贺凉喻决定先出去外面再说,他抬起了女人的胳膊,放到了自己脖子后勾着,然后双臂一使力将她抱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浴巾只是粗粗一裹,并不能很好地将她完全包住,也就导致他的右手直接抚上的,是她柔软又滑腻的肌肤,两人的身子都微微一震,尤一直接将滚烫的脸埋在男人胸口,声音戏糯:“你让我把衣服穿上……”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女人的伤情,听到她的话,垂眼看她:“等会再穿。”   尤一:“……”   这叫什么事啊,虽然说她刚喜欢上贺凉喻那会就已经把两人的孩子叫什么名都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但这并不意味着坦诚相待的时候,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男人将她放到沙发上的时候,看到她还是将小脑袋埋在胸口不肯起来,他无奈地揉了揉鼻梁骨,淡淡道:“对你负责,可以吧?”   小鹌鹑稍稍抬起了头,露出半只眼睛:“嗯?”   “我说,要是你觉得我不小心看到了什么,或者摸到了什么,让你心里过不去的,我对这一切负责。”   小鹌鹑将头完全抬起来了,一双眼睛在微弱的室外灯光映衬下,显得水汪汪的,格外地令人心疼。   她抿了抿唇,低低地开口:“难道你原本是想看完就跑的吗?”   贺凉喻:“……”   他决定不跟她扯了,直接托着她的头往左右转了转,又在不同的部位稍微按压了一下,看到她依旧是懵懵地睁着眼看着自己,才稍稍舒了一口气:“都不痛是吧?”   尤一鼓了鼓嘴巴,默了半秒,指了一下小腿的位置:“那里好像也摔到了。”   贺凉喻愣了愣,起身也坐到了沙发上,将浴巾又往她身上盖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她的小腿放到自己膝盖上。   看着上面的那条长长的红痕,他慢慢锁紧了眉头:“这又是刮到哪里了?”   尤一偏头想了一下:“摔下去的时候在台阶上滑了一下,腿直接压在边缘上面了。”   男人哼笑一声:“我明天还是带你去脑科看一下吧。”   少女唔了一声:“我没事啊,没摔到要紧处,不用这么——”   “我的意思是,建议你检查一下小脑,看看控制平衡的地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尤一:“…………”   她闷闷地看着熟练地绕开茶几,去电视柜底下拿了药箱回来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咦。”   她抬头看了一下窗外,满眼通明,很明显只有自己这个屋漆黑一片:“你不是说,你会发电吗?”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没有吱声。   少女继续她执着的探究精神:“你不是说,这是小意思——嗷呜嗷呜!”   她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用力伸脚一踹:“你能小力一点吗?”   他刚才将酒精棉条压到自己伤口的时候,跟报仇似的,一点都没有控制力道。   结果她这么一踹,男人又早有预备地往后偏着一躲。   她就感觉一下踹偏了,脚底踩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男人闷哼了一声,轻抬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踩够了吗?”   “………………”   尤一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踩到的是什么地方。   正是因为这样,潮红才迅速复染上她的脸颊,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踩够……不是,对,对不起……”   贺凉喻用舌头轻轻顶了一下尖锐的犬牙,淡声开口:“对不起没用。”   尤一谨慎而又防备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话还没说完。   “负责。”果然。   尤一:“…………”   因着这次过失伤人事件,少女总算是把发电这件事情给忘了。   贺凉喻在不能被她负责以及不用去发电之间很是挣扎了一会,最后选择闭上了嘴,转身去洗手间洗冷水澡。   等到他满身风雨地从浴室出来,那小姑娘已经很自觉地跑到了卧室里,盖着小被单睡得很香。   他头发还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看了一眼旁边床铺同样铺得整整齐齐的另一个卧室,笑了笑,心想她是嗅着自己的味道挑的房间吗?   怎么挑的这么刚刚好。   赤着脚轻轻地走了进去,他看着姑娘湿哒哒耷拉在额边的发丝,以及潮红的一张小脸,边摇着头边低笑了两声。   明明热得不行,还停电,她居然还能把小被子盖得紧紧的,手还紧紧攥着,就像怕谁抢了她的一样。   时不时还哼唧上两声。   可能又是祖传的小被子。   他浅浅勾起唇,顺着坐到了床边,左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随意翻了翻让纸张变得松软一些之后,就拿起用作扇子,一下一下地开始在她头顶开始扇着风。   慢慢地,她就不哼唧了,皱起的一双小眉毛也缓缓舒展开,呼吸慢慢变轻,白白嫩嫩的小脸,越看越像一只无辜的小羊羔。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条据说是祖传的小毛毯,那被拿来当做一个联系他们之间缘分的,以为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毛毯。   当时的他怎么都没想到,之后会跟她之间发生这么多牵扯。   他其实后来还很认真地跟程铮鸣确认过,是不是真的连泡沫箱一起丢了。   好像还隐隐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可以找回来。   听了他的问题,程铮鸣当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脸上布满了大写的几个字:你要完啊。   要完?   他当时抿紧了唇,半眯的眼盯得程铮鸣发憷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办,听到这样的话,他居然一点都生不起来气,反倒是心底的那股认同感,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唔……”本已归安宁的少女突然又嘤咛了一声,他垂眼看去,看见她白净的小脸上出现了一滴小小的水珠,晶亮剔透,随着她皱鼻子的动作而左右摇摇晃着,像是下一秒就要顺着脸颊滑下去。   那应该是他头发上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   男人抬起了手,即将要触及之际,又顿住了,食指和拇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会,他眸色渐沉,慢慢地俯下身去。   半晌再抬起头时,额前濡湿的黑发垂落下来,将眉眼挡了大半,只望得见薄唇沾染上了点点湿润,泛着莹润光泽。 第37章 三十七块都不给我 ...   九月中旬的一个周一, 尤一和夏笙怀着紧张激动的心情,略有些忐忑地去日月当空报道了。   两人还相约着穿了包臀西装裙和白衬衣,踩着五公分高的细跟高跟鞋, 走起路来哐哧哐哧, 雷厉风行, 确实是一副职业白领的模样。   结果到了工作室门口,两人直接傻眼了,只因听见门铃出来迎接她们的男生,穿着T恤大裤衩,脚上汲拉着一双塑料深蓝色拖鞋, 就是在家里浴室穿的款式, 特别随意特别不羁。   那人手上还不忙捣鼓着手机, 头也没来得及抬, 只是一边嘟囔着问:“这么早,谁的快递啊?”   合着把她俩当成送快递的。   相视着对望了一眼,尤一舔了舔下唇珠,小小声开口:“你好, 我们是来报道的……”   “卧槽!”那男的听见她的声音, 手上动作顿住,抬起头来的时候愣了好一会, 直到夏笙又跟着他伸手摆了摆:“嗨。”   那拖鞋小哥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 又卧槽了一声:“妹子!是妹子!”   紧接着,他也没让两人先进来或是怎么的,直接掉头撒着脚丫子跑回了内室:“兄弟们!是妹子!”   尤一:“……”   夏笙:“……”   她俩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尤一只听到里面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嘈杂碰撞声,依稀还有此起彼伏的慌张喊声。   “甘云赶紧起来了,你他妈能不能别睡在过道里……”   “诶老子T恤呢,我尼玛还露着点,别让妹子看到啊!”   “这方便面的碗收一下,妈蛋里面的汤没喝完不知道倒掉啊都结块了!”   “夏夏,我们是不是走错楼层了……”尤一听着里面的声音,突然有些怀疑了,回头小小声地问夏笙。   夏笙严肃地点头:“我寻思着可能是,趁没打扰到太多人之前,我们先走吧。”   两人提着脚就要开溜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唤:“你好,是尤一和夏笙吗?”   她们的动作一下就顿在那里,互相望了一眼,拧着眉头微微张开了嘴,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然后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身后,正含笑看着她们。   “啊啊啊啊啊啊王一平老师!”   **   等到在办公桌前坐下之后,尤一才觉得这个工作室挺魔幻的。   能够让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变成说话自带感叹号的口吻。   她和夏笙被王一平带进来的时候,内室里已经收拾出了一条通道,由着两人侧着身子通过。   好几张折叠床非常随意地靠在一边,上面还乱七八糟地丢了一堆衣服,办公桌面上看起来是收拾了一下,但也只是把吃的东西和办公用品给分了开来,一眼望去杂乱无比。   也是到了后来熟了之后,她们才知道,王一平就是看不过去他们这么邋遢,才会破天荒地想要招两个女的进来改善一下阴阳比例。   所以当时才会通过电话简单面试之后,就让她们直接来实习了。   “为什么不招女的呢?新闻专业不是女的本来就比男的多吗?”她觉得很是奇怪。   拖鞋小哥,尤一后来知道他叫甘云,笑着说道:“因为咱这个工作室没别的出名,就是累,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畜生用,你以为我们真的喜欢在办公室睡觉吗?还不是因为经常熬通宵难得来回跑,就直接扎营在这里了。”   “反正后来每招一个女的,没半个月就被累跑了,之后老大直接就不招了。”   说出口之后他才觉得不对,这话一说出来,不是要把这两个长得好看的两妹子给吓跑吗?   “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会当你们是女的一样看待的。”   尤一:“……”   她本来就是女的好吗。   反正报道之后,尽管跟自己想象中有那么一丝偏差,但在真的见到了偶像本人,还跟他说上了话的满足感中,两人定下了心,开始为期不长的实习。   甘云一开始跟她说工作室特别累的时候,她其实是没太在意的,反而是有些兴奋。   在这个爆出了许多别人根本不敢提的行业性新闻的工作室里,这太紧张太刺激了,感觉每天都活在枪林弹雨中。   果然,报道第一天下午,王一平就安排着甘云领着尤一出任务了。   据已经提前一周投入工作的倪霜说,她上了这么多天班,几乎想要给自己颁一个‘影后’奖。   她这一周时间里,除了打印复印彩印之外,没干其他什么破事。   甘云到了楼下之后,扭头问她:“会开车吗?”   尤一点了点头:“驾照考了两年了。”   男人咧嘴笑了笑,指了一下旁边:“我说的是这个,会吧?”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尤一看到了一台骚粉色的小电驴。   “………………不会。”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妹子要加油啊,我们要熟悉掌握一切技能,咱们这行干久了,你会发现四轮的赶不上两轮的,两轮的赶不上两条腿跑得快的——唉反正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因着小电驴上路不让载人,最后甘云跟尤一转了两趟公交车,来到了Z市的标志性大桥,肯朱大桥。   这条桥成名于一年多前,当时一个月以内,一共有22个人爬上了桥顶,有讨薪的,有情伤后想不开的,有不想写作业离家出走过来吹吹风的,有见义勇为一起爬上去结果下不来的。   造成这座桥当月被警方封锁了22次。   比工作族上班还勤。   来到这里的时候,尤一心中一凛,以为又有人要跳桥了。   谁知道男人直接拉着她就在桥头趴了下来,指了一下桥的方向:“现在是……”他抬手看了一下表,“下午三点零五分,你数着车流量,等半个小时累了的话,换我上。”   尤一:“嗯???”   跳楼的人呢?警察呢?见义勇为者呢?   甘云笑眯眯的,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昨天哥哥在这从两点蹲到四点,就是因为前面数岔了,今天我们争取一个小时回去。”   “…………”,尤一有些虚弱地开口,“为什么要数呀?”   “这肯朱大桥刚完成拓宽工程,全面通车没几天,我们要统计工程前后的车辆量变化啊。”   尤一突然有种从喜马拉雅山降到了四川盆地的落差感。   **   数了好几天的车来车往,周五回寝室的时候,尤一眼睛都快转晕了。   比她晚回来半个小时的夏笙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跟着另外一个员工游风去小学门口问小朋友们最喜欢哪首抖音神曲,现在脑袋里来回循环着‘我们不一样’‘为什么你没有女朋友’‘燃烧你的卡路里’……   “卡路里卡路里……我脑袋都晕死了,还好后天中秋,连放三天假,我可以稍微歇一下……”夏笙感觉自己只剩下半口气了,趴在尤一肩窝里耷拉着耳朵。   尤一也叹了口气:“我下周回去想和王老师聊一下,辛苦一点也无所谓,能不能不要再让我数车了——”   她话说了一半,突然顿在那里。   夏笙没感觉到,呵呵笑了两声:“然后他说‘好的,那你去卡路里卡路里吧’!”   身前的小姑娘没接她的玩笑,而是突然就跳了起来,啊了一声:“后天中秋??中秋?那明天不就是八月十四?”   夏笙愣愣点头:“是这样没错。”   “死了死了死了……”尤一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这一周以来数车数的头昏脑涨的,她都快忘了,中秋节前一天的这个重要日子。   那是贺凉喻的生日。   她早早就想着要去选一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他。   结果今天到最后一天了,她完全把这个事情给忘了。   要不是夏笙提了这么一句,她可能明天要睡到天昏地暗,把它当成最普通的一个周六。   “夏夏……呜呜呜我觉得我不配喜欢我的心上人了呜呜呜……”   **   周六下午,刚跟贺家的人吃完午饭,贺凉喻就以程铮鸣等狐朋狗友为借口,从家里跑了出来。   一方面是因为解开了芥蒂之后,他有点受不了家里这样满怀柔情的模样,两家长腻歪在厨房里做了一早上蛋糕,等他起来之后跟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掐着嗓子祝他生日快乐,还对他又搂又抱。   他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大半。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犯贱,似乎还是喜欢以前那样三天一小吵,五条一大吵的氛围,那比较符合他的style。   另一方面……   他看了一眼从起床开始就没有动静的手机,目光沉了沉,浑身气压又变得低了一些。   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他刚拿起手机想要给那仿若消失在联系人里的某没良心的打个电话,手机突然就开始震动了起来。   “阿喻!!!人家房间都开好了!!为什么给你发微信都不理人家!”程铮鸣所处的那头音乐声轰鸣,配上他的声音炸得他脑袋疼,估摸着不是在会所就是在KTV。   贺凉喻不耐地将手机挪远了一些,打算等一会再拿回耳边。   为什么不理他?   因为他昨晚上就把所有人的消息都切换到了勿扰模式。   只除了那个小没良心的。   结果微信一个上午都没震过一次。   **   KTV里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一些人,都是和他玩的比较好的发小,跟程铮鸣这些也很熟了,围在一起打牌的打牌,唱歌的唱歌,倒像是借着这么个机会出来浪自己的而已。   看着他冷着一张脸进来,包厢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自觉地让出了角落的位置给他,并把音量调小了一些。   少爷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只有程铮鸣这个不识趣的还腆着脸笑眯眯地往上凑。   “阿喻,哥们听说你之前想买个跑步机,这不趁着你生日,上午我亲自监督着送你家去了,你待会回家的时候不要太吃惊啊。”   男人低头倒腾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的好丽友】:在哪呢?   【我的好丽友】:一天不见人。   【159的小老板娘】:临时接了一个采访,跟云哥在外面呢。   【我的好丽友】:……   将手机往膝盖上反着一扣,他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身边的程铮鸣摸了摸手臂,稍稍坐远了一些,感觉自己被冻到了。   又是这个云哥,她才去实习几天,这个称呼的出镜率就已经超过了其他所有她之前认识的男性。   想了一会,他拿起手机就要拨电话出去,然后发现小女人又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159的小老板娘】:云哥说不要偷懒玩手机,先不聊啦,回说!   【我的好丽友】:……   他深吸了口气,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往外面大步走去。   身后的程铮鸣喊住了他:“诶诶诶,干嘛去,我们定的三层蛋糕还没到——”   男人耷拉着唇角,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直直地走了出去。   等到出了大门,他皱了皱眉,突然也不知道去哪好。   他专门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腾出来了,就想着和某人两个人一起度过,在哪都好,哪怕跟那天停电一样,拿着书帮她扇风,看她睡觉的样子,也是好的。   越想,胸口越浮动着说不出的烦躁,他直接伸手打了个车,懒声交代着司机往城中村开。   站在二楼的位置听了一会,他没能听到任何的声音。   自嘲地勾唇笑了笑,他身侧拳头紧了紧,垂着眼睑慢慢抬脚往上走。   到了现在,他难道还以为那小姑娘会从门里跳出来,跟他说一声“surprise!”吗?   开门进屋,他正想进房间的时候,注意力就被客厅中央的一个纸皮箱子给吸引了。   外皮上写着什么……   触屏家用智能静音……   哦,他反应过来了,那就是刚才程铮鸣在自己耳边叨逼叨了半天的跑步机。   但他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揉着发涨的太阳穴走进了洗手间,打开冷水洗了一把脸。   耳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面上的水珠都没来得及擦干,疑惑地看出去,却没看到任何其他生物。   偏头轻轻甩了甩,他以为自己脑子进水了。   结果走出洗手间,往卧室走去的时候,又听到了轻轻的碰撞声。   贺凉喻眯了眯眼,这回确认自己是没有听错了。   这是……   有老鼠?   他放轻了脚步,在左右小范围地踏了几步,立即发现声音来自于那个纸皮箱。   一米高的纸皮箱。   他没什么抓老鼠的经验,就只能在置物架上随手操了一个羽毛球拍,另外一只手顺了一把剪刀,将纸箱上方的透明胶带给慢慢剪开。   怕老鼠顺着缝隙钻走,他只剪开了一个小角,俯下身子,眯着眼睛往里看。   下一秒,他愣在原地,有些没反应过来。   纸箱里面,为什么躺了一只,微张着小嘴睡得很香的,小老鼠?   又顿了半分钟,他突然低笑起来,继而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直接将那伸出手挠着脸颊的女人给惊醒了。   她被男人吵醒,整个人还是懵的,愣愣地张了张嘴:“阿喻……??”   贺凉喻将剩下的胶带都给剪开了,扬着唇垂眼看她:“嗯。”   她恍惚地抬起头,似乎还在回着神。   下一秒,少女就从箱子里一跃而起,朝男人扑了上去:“呜呜呜呜阿喻……他们把我关里面之后,忘了给我剪刀了!!!”   她本来想钻出来玩一会,等到程铮鸣通风报信的时候,再钻回去的,然后在他进到客厅的时候,主动跳起来。   “surprise!!”   结果就这么被困在了里面。   她好伤心,好难过啊。   这一点都不帅,跟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哭的凄惨,那将下巴搁在她发顶的男人却不知为何笑得很是开心。   好不容易收住笑,又抱着怀里的女人拍着她的背哄了一会,贺凉喻才轻声咳了咳。   “一一,你今天化妆了是吗?”   尤一抬起湿润的眼睫看他:“啊?”   又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她反应过来,声音还有些哽咽:“是,是化了,夏,夏夏帮我化的。”   她不会化妆,还是出门之前,夏笙拉住她,给她捣鼓了一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化妆品真是太神奇的东西了。   虽然她皮肤也很好,本身眉眼也长得非常地舒服自然,是个不需要化妆也是个可爱软糯的小姑娘。   但眼线一勾,眼影一盖,再涂个红唇,她一下就觉得气质拔了上去,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   虽然按夏笙的话说,有种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感觉。   “好,好看吗?”她眨了眨眼睛,期期艾艾地问男人。   贺凉喻抿唇笑了笑:“现在很好看,化了妆的时候……我觉得应该也是好看的。”   什么叫应该?   她有点不高兴了,拧着眉不快地看着他。   男人抓着她的脑袋揉了揉,轻笑着又喊了她一声:“一一。”   她没回答,不想理他。   辛苦准备了这么久,都不愿意说个标准答案哄哄她。   “今天天气有些热,你在箱子里呆了很久吧。”贺凉喻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往下说,右手还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什么。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他想表达些什么,慢慢抬起眼看他。   结果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个前置摄像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道凄厉的尖叫在屋子里响起。   “呜呜呜呜我的眼睛……呜呜呜呜为什么会晕成一只大熊猫!!!” 第38章 三十八块都不给我 ...   家里没有女人用的卸妆品之类的玩意, 贺凉喻只能临危受命出去买。   结果拿起钥匙刚想要出门,那坐在沙发上的小女人也跟着站了起身,拉着他的袖子:“带我一起去吧。”   男人愣了愣:“一起?”   他倒没有不想带她出去的意思, 只是现在她顶着那张大花脸, 出去走在路上被人看多两眼, 估计本来就不高兴的小姑娘会当街哭出来。   看到他的反应,尤一也反应过来了,摸了一下脸,又巴巴地看着他:“我可以戴个口罩和墨镜。”   她不想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怕待会又发生点什么这样那样的事情。   看着他不说话, 她又鼓了鼓嘴巴, 可怜巴巴地又补了一句:“求你了。”   “……”   贺凉喻望着她半秒, 虚虚叹了口气, 认命地抬起脚走到房间里开始找墨镜。   身后惴惴不安的小熊猫全程都揪着他的衣摆,紧紧地跟在身后。   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一家知名的某大型连锁美妆零售店。   进门之后,导购就围了上来:“先生小姐, 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贺凉喻抿了抿唇, 看了一下旁边默不吭声的小熊猫,寻思着她应该不会开口了, 便开口问导购:“要卸妆的。”   男人本来就长得高大俊朗, 一开口时声音低沉磁性,那导购听到他的话之后,偷偷瞥了他一眼, 然后愣愣地红了脸。   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应,贺凉喻不满地轻皱起眉:“没有?”   导购反应过来了,立即点点头:“有有有!”   然后就领着他往陈列区那里走,还边看了一眼他旁边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尾没说话,还拿小手一直揪着男人衣服的女人,有些唏嘘地摇了摇头。   这帅哥应该就是帮女朋友来买东西的,他们店里也见过不少情侣一起买东西,但一般男的都是在一旁当护花使者,只看不说话就是了。   没有哪对像这对一样,女的全程不吭声,只由着男人去帮自己挑选产品,还不发表任何意见。   长得这么好看又体贴温柔的帅哥,女朋友别是个小哑巴吧。   带着这种叹息又欣赏的心态,她没按照店里要求的那样,推荐固有的产品,而是将所有的卸妆用品全都推荐了一遍,说话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朝他走的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像是两人在私下交谈,旁边的尤一完全被排除在外。   贺凉喻一心只在帮她挑选产品,也没有注意太多,低着头仔细地听着导购的介绍。   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的少女在旁边睁着鹿眼瞪了又瞪,但一张小脸全被挡住的她发出的射线被挡了大半,威力不是很足,只能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在一旁垂着头皱眉。   贺凉喻买东西一向讲究雷厉风行,挑好自己想要的东西,其他的不会看上一眼,在尤一往自己手里又塞了一套水乳,摇了摇头之后,他就迈开长腿往收银台走去。   结果刚才那导购又拦住了他:“其实还可以看看这个粉底液,现在我们有做活动,只要99块钱,遮瑕好,妆感又特别地自然,成分还很安全,像小姐这样过敏皮肤的也能用……”   她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长串话,男人神色有点不耐烦了,刚想开口,却被旁边的小女人抢在了前面:“我不需要。”   语气很是硬邦邦。   贺凉喻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她,但没能从那张全裹的小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导购呵呵干笑了两声,转而看向贺凉喻:“先生,护肤做好了,妆容也很重要,能够让整个人气质都往上提不少,我就是用的这个粉底液,看起来就会比不化妆的人更有光泽……”   尤一再次轻声开口:“你是想要他化妆吗?”   导购:“……没有,我是在跟小姐您推荐。”   “可是我已经说了我不需要了呀,”尤一歪了歪头,“而且你说你也用的这个,可是姐姐你脸上的痘痘有几颗都没被遮住呢。”   导购:“…………”   贺凉喻站在一旁看着罕见地变身小钢炮,攻击感十足的少女,一下没忍住笑了出声。   尤一抬起眼,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点了点头:“她没过敏,裹成这样是我交代的,因为她今天化了妆之后有点太好看了,我怕走在外面会被别的男人觊觎。”   导购:“…………”   **   回去的路上,尤一再次化身不作声的小熊猫,低着头不吭声。   快到楼下的时候,贺凉喻将没有拎袋子的那只大手递给了女人:“牵着。”   尤一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你戴着墨镜,楼道里黑漆漆的,摔倒了怎么办?”男人微弯着身子,抓起她一只小手拉在手里。   少女低头看着和自己紧握的大掌,心想,以后的约会是不是可以挑在晚上。   她什么都不带,就戴一副墨镜。   而刚好回家的钱富坐在车里,看着立在前面聊了一会,然后牵起了手的一男一女,问前座的小林:“你觉得前面那站一起的男女,是情侣吗?”   小林眯着眼观察了一会,然后认出了贺凉喻,然后觉得他身边的女人跟尤一很像:“应该是吧,上回我送饭的时候,在楼梯上看到过他们,抱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他以为钱富都知道,现在是问自己他女儿和女儿的男朋友般不般配。   那他只能发动彩虹屁,往死里夸:“看起来很是恩爱的样子呢,俊男美女,养眼又般配。”   但钱富压根就没往自己女儿身上想,尽管前面那小姑娘的身形和尤一确实挺像的。   但他家的小棉袄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有男朋友!   而且在自己家楼下,如果那是尤一的话,她没必要戴着口罩墨镜,裹成这熊样。   所以听到小林的话,他很高兴:“我也觉得挺般配的,小林眼光不错啊,对了,你很久没加工资了吧?我明天跟人事的说说,给你涨薪。”   小林:“???”   六月份才涨过一次薪的他:“谢谢老板!我感觉他们感情很好的样子,估计好事将近了吧!”   钱富乐呵呵的:“希望是这样吧,对了,涨薪30%够不够?”   小林:“…………够!”   **   回到家,两人坐在茶几前,捣鼓着买来的卸妆产品。   刚才尤一只顾着化身醋精,没太听导购说的什么,现在看着后面的说明书,直接拿起化妆棉沾了卸妆液就往脸上抹。   一只大掌拦住了她,贺凉喻垂眼看着她,表情有些无奈:“这个是眼唇的,不能用在脸上。”   少女眨眨眼,基本不化妆的她没能太区分出其中的区别。   贺凉喻低低地笑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化妆棉,撕成两半盖在了眼睛上。   尤一只觉得眼皮上湿哒哒的,还有点痒,缩着脖子吱吱笑了两声:“你快拿开。”   男人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要敷三十秒钟。”   少女哦了一声,只觉得心上人已经变成了妇女之友,倒腾起这些东西来,比自己熟悉得多的多。   她也就不管了,微仰着小脑袋,防止那两片化妆棉掉下来。   结果几秒之后,嘴唇上又传来一片湿意。   “唔……?”她往后躲了躲,结果后脑勺上早有准备候着一只大掌,将她小脑袋托着。   “口红不卸了?”她看不见男人,只能听见他低沉又柔软的声线。   听了他的话,她也就乖乖地不动了,还微张着嘴,轻启着红唇,方便他操作一些。   贺凉喻垂着眼,视线落在她的两瓣唇上,上面的唇膏已经被擦得差不多了,原来的颜色显了出来,粉嫩娇润,让他不由得伸出手来,摩挲着那轮廓,以拇指指腹仔细地描绘着,像是要把它刻在心底。   尤一没数时间,但总觉得三十秒应该过得很快,等了又等,眼睛上的两片化妆棉却还是贴在那儿,没被取下来。   她刚想开口问男人,就听到了他微哑的声音,像是含着沙:“你涂口红的时候,要是不小心舔进了嘴里,会不会中毒?”   尤一:“…………”   他把这当什么呢?生化武器?   “当然不会啊,”她忘了自己原先要开口说什么,认真地给他解释,“口红本来就很容易吃进嘴里,材质肯定是无害的。”   男人自喉间溢出一声笑:“我不信。”   “啊??”少女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不知道要怎么让他相信了,“要不你试试?”   她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着口红。   想到男人一张薄唇涂上了口红的模样,她居然觉得有些期待,咧嘴笑了笑:“我帮你——”   结果还没掏出来,她的手腕就被按住了,身前贴上了一具火热的身躯,男人的鼻息骤然靠近。   “行,那我试试。”   尤一面上有发热,想说我口红还没掏出来,你别靠这么近啊。   结果她的下唇瓣被一个湿热柔软的东西含住了。   她脑袋瞬间像是被浆糊塞满,什么东西都想不到了,混混沌沌地说不出话。   樱唇无意识地启着,表情要多茫然有多茫然。   看着她这副模样,贺凉喻低笑了一声,将她眼睛上的化妆棉掀开,暗沉如潮的黑眸紧紧盯着她,又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少女终于回过神来,眼睛慢慢地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松开了她的唇,将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轻轻嗯了一声:“看来确实是不会中毒。”   尤一:“…………”   她伸出小手想要推开他,却发现整个身子软绵又无力,只能继续以这样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小小声地问:“你干嘛呀?”   男人微眯着眼,舔了舔湿润的唇,像是在回顾着刚才的味道:“我在拆我的生日礼物。”   他轻抬起眼睫:“这么大的生日礼物从箱子里蹦出来,我得先验收一下。”   尤一的耳根一点一点地变红,眼珠子四处乱撞,都不敢看他:“那验收完了,然后呢?”   贺凉喻勾了勾唇,黑眼沉沉看着她。   “验收合格,是我想要的那个小姑娘。” 第39章 三十九块都不给我 ...   听了贺凉喻的话, 尤一呆呆地抬着头,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的好几分钟里, 两人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 一个等着回应, 一个不知道怎么回应,两人跟老僧入定似的,比谁耐力更强。   最后,是贺凉喻先动的手。   他将那片化妆棉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篓里,坐直了身子, 然后戳了戳她的腮帮子:“说话。”   尤一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感觉上面还带着点麻麻的痛, 那是男人最后咬出来的。   她眨眨眼:“说什么啊?”   贺凉喻:“……”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 这小姑娘一句话就企图将一切打回了原形。   低低哼笑了一声,他抬手按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提起拉到了自己大腿上坐着,让她背朝着自己, 然后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到了她的肩窝上。   “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少女微张着嘴, 好半晌才哦了一声:“阿喻,祝你生日快乐呀!”   说完她就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想要离开这个暧昧的姿势。   结果没撑对地方, 还是听到了男人低低的闷哼后,才意识到她按在了他的大腿上。   尤一:“……”   “你这样不对。”男人带着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很认真地纠正她。   尤一心想这哪里不对了, 是嫌短了还是嫌太不走心了,结果耳边就又听到他缓慢悠长的声音,低哑又深沉,“跟着我说一遍,‘男朋友,祝你生日快乐。’”   跟一个老师一样,很是耐心,循循善诱,尤一觉得他之前在支教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温柔过。   他的鼻息就喷灼在耳后,烧得她浑身都难受,就像是有羽毛在若即若离地轻抚着她的皮肤一样。   又痒又麻。   她缩着肩膀往前躲了躲,却没能躲开,纤腰被他一条铁臂勒着,又抓了回来。   很强势,意味很明显。   不说就一直待着。   过了半分钟,贺凉喻才听到她细如蚊蝇的声音,背朝着自己的颈后方红得几乎要滴血了:“男朋友,祝你生日快乐。”   他满意地低笑一声,又开口教导着:“然后说,‘男朋友,以后请多多指教’。”   好像开了个头,后面就没那么难接受了,她咬了咬唇,依言再次开口:“男朋友,王八蛋。”   贺凉喻:“…………”   他捏着她的脸,将她的头轻轻掰转过来,皱眉看她:“干嘛骂我?”   尤一抿了抿唇,唇边的两个小梨涡隐隐若现,最后还是没忍住,咧嘴笑了笑:“我就是想试试,骂你的的时候加上‘男朋友’三个字,你会应吗?”   贺凉喻:“…………”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应,只要你喊我,我都应。”   话音刚落,他又低头在少女的唇上啄了一下,看着她慢慢变红的脸,沉声笑了笑:“但以后你骂我的话,我就这样应。”   乖乖地仰着脸让男人给她卸了面部的妆,又被他抱着进到洗手间里将脸洗了个干净,尤一觉得干净清爽的同时,又觉得好幸福。   怎么觉得今天其实是她的生日?   收到了一份好大好大的礼物,她觉得自己满足得快要飞起来了。   看着从卧室里面走出来,换了一件无袖T恤的男人,尤一盘腿坐在沙发上,手肘撑着腿上的抱枕,托着腮帮子看他,突然开口:“你换一件吧。”   贺凉喻嗯了一声,没太听懂,朝她直直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想要将她揽着。   动作很顺手很熟练,看起来就像是老夫老妻一样,似乎两人在一起很久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他手臂流畅的肌肉线条,僵了僵,然后迅速移开眼睛,又眨了眨:“你这样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她怎么看他,三百六十度,都觉得无死角,魅力十足。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没管她抗拒推开自己的小手,箍住她搂进了怀里,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沉沉的笑声跟着胸腔的震动一起传来:“没关系,你不用忍,想摸可以摸,想怎样都行。”   尤一:“…………”   两人接下来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沙发里,依偎着,没说话。   就好像刚开始,过了那种仪式感的兴奋和激动之后,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就跟在一起很久一样。   过了一会,尤一抬头问他:“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贺凉喻垂眼看她,薄唇轻启刚要说话,小姑娘又自顾自地回答了:“哦,你没谈过。”   男人挑了挑眉:“你又知道?”   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但她这语气,太过于笃定了。   尤一笑了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我之前问过程同学,你有没有女朋友。”   她歪着脑袋,收敛起笑意,开始一本正经地学着程铮鸣的语气:“‘噢你在开玩笑吧一一妹妹,女朋友?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女的有兴趣过!冷漠的眼神倒是吓退过不少跟他告白的女生!’”   贺凉喻:“……”   他抓了抓头发,托着她往上又抱了抱,直接让她躺在自己胸口:“你别听他瞎说。”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跟他走太近。”   神经病会传染的。   小姑娘在他胸口蹭了蹭,安静了一下,又小声说道:“我当时听了,就问他,‘那他对哪个男的有兴趣过吗?’”   贺凉喻:“…………”   他顿了顿,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有些危险:“你这是质疑些什么?”   尤一抿了抿唇,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没有,我就是那么顺口一问。”   然后过了几秒,她想了想:“不过当时程同学跟我说,我那个问题问倒他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小小地感伤了一会,觉得会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心上人其实喜欢的是男的。   还好,之后看到他雌雄不分,对谁好像都很凶的模样,她才稍稍安了心,越挫越勇。   “……”贺凉喻终于忍不住了,长臂一勾,另一只手按在她脑后,将她身子调了个转。   尤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被男人结实的身躯压倒了沙发上。   她刚恢复不久的脸又刷地一下变红,拿起脚蹬他,但男人纹丝未动,反倒是压低了嗓子,慢慢地靠近她的脸颊:“看来我得拿出点什么东西证明一下,不能让我的女朋友误会大了。”   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   少女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不必勉强,我就这么一说……”   男人跟她离得很近,她能清晰看到他覆盖下来的根根分明的眼睫,敛着的眼盯着的是她唇瓣的位置,漆黑的瞳仁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光:“不勉强,我很乐意。”   “……”   他身子又往下压了压,跟一座大山一样,丝毫没给她挣扎的空间,两人的身体之间紧密无隙,尤一就看着他越靠越近,灼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红成了一只小虾米。   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铃声在空寂的房里响起的时候,将她的神智也拉了回来,瞪了瞪乌黑的眼,她伸出手,在男人的吻袭来之前,拦在了四瓣唇之间。   贺凉喻:“……”   他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哑声想要继续:“别管它。”   而少女已经撑着他的胸膛,试图爬起来了:“不行,这个时候,肯定是我爸爸的电话。”   “……”男人没办法,闭着眼睛安静了几秒,又低低叹了口气,扶着她的细腰往上一托,帮着她直起了身子。   然后将手机拿了起来,递给她。   果然是钱富的电话。   尤一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调整了几下呼吸,才慢慢地按了接听键:“喂,爸爸?”   “一一啊,你还没下班吗?怎么还没到家呢?”   尤一觉得有点愧疚,为了心上人的生日,她今天专门请了一天假,早早地就回到了家里——   的楼上。   虽然她已经大学了,但还是有种背着爸爸早恋的感觉。   咽了咽口水,她小声开口:“我们部门要聚餐呢,迎接新同事,吃完饭我就回去。”   钱富啊了一声:“在哪里聚餐啊?要是太晚的话,发个定位给爸爸,爸爸骑个摩拜去接你啊。”   听了他的话,尤一现在就想回去了。   但旁边新晋男朋友沉沉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她轻声咳了咳,应了一声:“好的爸爸,我会早点回去的。”   又聊了几句,挂电话之前,钱富斟酌着开口:“崽崽,爸爸今天在楼下看到了你同学,就是那个小贺,和一个女的在一起。”   屋子很安静,虽然没外放,但贺凉喻也能听得见钱富说些什么。   他刚说完,两个小年轻对视了一眼,面色僵了僵。   贺凉喻心想,这岳父大人前面说了这么多,难道是在钓鱼?其实早就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现在在楼上,却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其实是在等尤一自己承认?   上回去小姑娘家里的时候,他就感觉出来了,钱富不喜欢自己。   主要是作为爸爸的危机感,并不是针对他这个人。   他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外,心想钱富会不会是提着刀站在门外打的电话?   尤一也慌了,没想过才谈了恋爱几个小时,就被爸爸抓了个现行。   不对,那时候他们还没捅破窗户纸,不叫在一起。   她能不能试着狡辩一下,否认一下?   男朋友听了会生气吗?   两人的脑海里瞬间都因着钱富的一句话闪过了很多东西,尤一咬着唇纠结了一会,正想开口的时候,钱富又说话了。   “那女的应该是他女朋友,两人挺亲密的,我就是想说,既然他有了女朋友的话,我觉得你以后就别跟那小伙子来往太多了,见面打个招呼就行了,也算是避嫌。”   尤一:“……”   贺凉喻:“……”   他没想到,才谈了恋爱几个小时,恋情就岌岌可危了。   企图挑拨离间的,还是女朋友的爸爸,他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忍着。   一直没听见尤一说话,钱富以为她伤心到不想开口了,他也有些不忍心,但想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还是照实说了。   打了一巴掌,他还是要给女儿一颗甜甜的蜜枣:“不过吧,那女的我看了,身材样貌什么的都比不过你,我估摸着小伙子眼光不太好,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为他伤心的。”   眼光不太好的贺凉喻:“……”   样貌身材比不过自己的尤一:“……”   挂了电话之后,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尤一才犹豫着开口:“我在想,我当时墨镜和口罩都戴着,我爸是怎么看得见我的样子,还觉得‘那个我’比不过‘这个我’的?”   贺凉喻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开口:“可能是加了粉丝滤镜。” 第40章 四十块都不给我 ...   在接下来的一段实习期间内, 尤一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跟着甘云到处去做一些民生的调查,比如通过采访街头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来间接报道Z市日益渐重的雾霾,比如通过对瓜果蔬菜的涨价来分析天气对通货膨胀的影响等等等等。   这跟尤一的预期差别有点大, 毕竟她是立过誓言, 要做新闻界的南丁格尔X贺青黛的结合体的。   但她也知道, 自己一个甚至还没走出校门的实习生,在一开始就是要脚踏实地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情,每当有点沮丧的时候,她都会想,这说不定是王一平对她和夏笙的考验呢。   而贺凉喻对此颇有微词。   因为尤一的实习内容看似简单, 其实很琐碎, 很多时候不是在外面跑, 就是窝在工作室里写稿子, 十次找她,有九次半她都不会第一时间回复。   贺凉喻觉得女朋友的爸爸已经不是拆散他们的第一种子选手了。   工作成为了一匹黑马,后来居上。   尤一大概也知道自己冷落了心上人,更何况他们现在应该是属于热恋期, 结果见面的时间比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还少上很多。   贺凉喻还是决定报考警察, 跟尤一相比,尽管他也在准备着笔试的考试, 但时间上相对要自由很多, 而女朋友致力于事业,他也就只能默默地做女强人背后的贤内助,每天专门抽出时间来接她下班。   下午五点多, 从外面采访完回来的尤一才开始写稿,不知道敲了多久的字,她伸了个懒腰抬起头,才发现办公室外已经黑了下去,往外望去,窗外雨滴深深浅浅,灯红酒绿。   居然下雨了。   大家都有任务在身,还窝在办公室里的就剩她一个,她揉了揉脸整了整精神,才拿起手机看了一下。   贺凉喻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信息说已经出发了,过了五分钟又问她想吃什么。   她都没有来得及回。   咬唇想了想,她正想要打字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身着西装的王一平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还在位置上的时候有点惊讶:“你还没走?”   尤一啊了一声:“我还没写完稿子呢,王老师您刚从外面回来啊?”   王一平笑了笑:“去跟投资人吃了个饭,谈了一下融资的事情,想着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就回来了。”   随着男人的接近,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和酒味,交杂在一起有点不太好闻,她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心。   结果被男人捕捉到了,停住了脚步。   “抱歉。”他淡淡地开口,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抿了抿唇。   尤一赶紧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您喝酒还开车呢?”   “没喝多少,就是身上味道重一点而已。”他笑了笑,又看了一下她的电脑屏幕,“其实这个稿子不急,你明天再做也行,早点回家歇息吧。”   上司站在你面前,跟你说可以先下班,而他却明显是要继续呆在这工作的样子。   尤一看过不少职场经验,基本上都说的是——   这是在向你下套。   所以她立即摇了摇头:“没事,我趁着手感不错,先写完再走。”   说完,她又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回答感到挺满意。   王一平看着她的样子,浅浅笑了笑,又伸手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最近跟着小甘跑了一段时间了,觉得怎样?”   尤一认认真真地背着手回答,就跟上课被老师点名一样:“挺好的,学到了很多,自己也进步了不少。”   “确实进步不少,我看了你写的稿,功底本来就不错,但一开始会有点假大空,就是不能切合实际,我本来还想说提醒一下你,但太忙了,没想到你自己居然就改正了这个问题。”   尤一微微瞪了瞪眼睛,没想到王一平居然会看她的稿子。   她脸上瞬间有些发热,挠了挠头:“对不起……我这是第一次实习,经验不太丰富……”   王一平打断了她:“这些谦虚话没必要说了,你的进步有目共睹,接下来有个项目的专访,我打算带你一起做,你有兴趣吗?”   她张了张嘴巴,有点没反应过来。   王一平带自己做专访?   这是微博转发的那个锦鲤起作用了??   看到她愣在那里,王一平又开口道:“如果觉得时间上安排不过来的话——”   “有有有,我有兴趣的!”尤一赶紧点头,就怕他会反悔一样,跟小鸡啄米似的。   王一平嗯了一声,抬手看了一下表:“吃饭了吗?没吃的话——”   他话没说完,桌面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是贺凉喻的电话。   尤一眨了眨眼,没敢动。   还是男人抬了抬下巴,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她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电话,接听之后,小小声地喂了一声。   那头的男人听见她的音量,愣了愣:“你刚睡醒?”   尤一:“……”   她轻声咳了咳:“我还在加班。”   贺凉喻皱了皱眉:“快七点半了,你不饿?”   “……只是一点点饿。”   “…………”   他抛下一句‘在停车场等你’就挂了电话,也没等她的回答。   挂了电话的少女鼓了鼓腮帮子,抬眼就和王一平的眼神对上了。   “男朋友?”他笑了笑。   这还是她跟心上人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他。   她面色红了红,轻勾着唇角,点了点头。   眉眼弯弯的样子,看起来满脸的幸福。   王一平叹了口气,重新戴上了眼镜,轻轻摇了摇头:“年纪大了,胃口不好,吃狗粮吃的有点牙酸,你赶紧下班吧,别碍我眼了,我是说真的。”   尤一被吓了一跳,还是抬起睫看他笑着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明白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   “王老师真的太好了太好了,能力又强,人又好,跟其他的领导一点都不一样!”   坐在车上,贺凉喻的车开了多久,尤一夸王一平的嘴就张了多久。   跟一只小麻雀一样,嘚哔嘚个没完,贺凉喻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没说话。   没得到回应,少女也不在乎,懒懒地靠在方向盘上继续说:“刚才要不是你打电话过来,他还想要请我吃饭的样子。”   前方的绿灯一闪一闪,马上要穿过斑马线的车辆却传来吱啦一声,急急地在线前停了下来。   跟在后面的车子不满地按了按喇叭,控诉着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动作。   尤一也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怔怔地转头看他:“怎么了?没油了?”   男人也侧目看了过来,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眸色暗沉,盯得她心里发怵,往后缩了缩脖子:“别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前方的红灯倒计时还有几十秒,男人眯了眯眼,俯身凑了过来,伸手捏了捏她微肉的脸颊。   “油够多了,快要满燃爆炸了。”   他倾身,低头在她唇上狠狠一咬:“你就别在这继续添火了。”   双手捂着嘴,尤一委屈地窝在椅子上,一双圆眼泪汪汪的,很是纳闷。   她基于对偶像的热爱,夸一下领导而已,就跟夸自己的老师一样,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怎么就触了这男人的逆鳞了。   更何况,王一平年纪都四十多了,虽然保养得不错,但比自己还大上两轮,这新晋男朋友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   接下来的路程,尤一一声也不吭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憩养神。   到最后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车子在城中村停了下来,男人手依旧把着方向盘,侧头看着那歪着脑袋,张着小嘴露出贝齿,睡得香甜的少女。   本想着等她哄一哄自己的。   没有人这样过,基本上从小到大,周围的人知道他生气了,都是上赶着紧哄慢哄,就怕慢上少许,他就要炸了天。   结果这小女人,竟然在他还闷着气的时候,还能没事人一样睡了过去。   看着她眼底的浅淡乌黑,男人舔唇徐叹一声,伸出手过去,薅了薅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算了,她估计就是上天派来收拾他的祖宗,还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宠着。   轻手轻脚地下了车,绕到副驾驶的位置,男人给她解开了安全带,将手放到小女人的腰后和膝后,微一用力,就将她搂进了怀里。   而少女则非常自觉地,将头埋在他胸膛里,还拿脸颊左右蹭了蹭,哼唧了两声。   那一瞬间,贺凉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酥化了。   哪还有什么气,利剑全部都化为绕指柔,盔甲变成软纱,只想轻柔地将她包裹住,抱在怀里,永远不放开。   弯着唇低下头,他轻轻地在少女的眉心印下一吻。   含笑将她往上又颠了颠,力图让她睡得舒服一些,男人含笑抬起头的时候,就对上了一道不是那么友善的目光。   几米开外,小林单手背着,微弯着身子打开了车门,而坐在后座的钱富保持着一只脚踩到了地面上,另一只脚还跨在车里的动作,紧盯着他,视线锋利。   贺凉喻:“…………”   为了观察钱家人的动向,他选择在离家里不远的地方下了车,打算谨慎探路之后,再回去。   结果为了避开尤一的钱富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在同一个地方,下了车。   “抱够了吗?”看着他没有一点要放开自家崽的意思,钱富磨着牙开口,语气阴森。   贺凉喻心想,如果视线可以杀人,他现在已经可以改名叫杨过。   大脑快速地思考了几秒,贺凉喻礼貌地应了一句。   “抱歉,一一还睡着,我必须得抱着她。”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个称呼。   “钱董事长。”   钱富:“………………”   钱富:“!!!”   这个混小子,抱了自己家的崽不说,居然还在暗暗地威胁自己!!   短暂的对视后,钱富抿了抿唇,咬着牙放轻了声音:“你给我小声一点!” 第41章 四十一块都不给我 ...   加班写稿其实真的很累, 尤一实习了这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有的时候即便睡了过去, 在梦里还在担心着会不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叫她去采访。   在车上睡过去的时候, 她其实没有太多的杂念,因此她的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   所以尽管已经恢复了神志,她还是有点不太愿意睁开眼睛。   依旧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之后,她伸手在旁边摸啊摸, 想要找自己的小猪佩奇抱枕。   结果没摸到软绵绵的抱枕, 反倒是跟一堵结实坚硬的墙撞上了。   她又左右摸了摸, 感觉自己家的这堵墙好像成精了, 居然还带着一点温热。   还有什么东西在墙里面‘咚咚咚’作响,沉稳而又有节奏。   她歪了歪头,皱了皱眉头,还在思索的时候, 乱抓乱推的小手就被人一把攥住了, 还顺势被往前一拉,她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踩空了一样, 失重感瞬间传来。   心跳瞬间变得热烈又快速, 她猛地睁开眼,惊呼声还没叫出口,嘴巴就被什么湿热温暖的东西堵上了。   她眨了眨眼睛, 怔怔地看着垂着眼认真地吻着自己的男人,有些没回过神来。   所有的声音都被他吞咽进了嘴里,她的两片唇都被男人含在嘴里柔柔地吮吻,慢慢地,他的吻从嘴角一直往上蔓延,到了耳垂的位置。   耳珠被他含到了嘴里,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正想让他停下来,就听到男人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嘘。”   他捧着她的脸,跟她的额头交抵着,哑声说道:“别说话。”   尤一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用眼神表示不解。   贺凉喻低声笑了笑,伸出指腹将她被吮得有些发肿的唇摩挲着,用气音继续说着话。   “叔叔刚刚上来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尤一眼睫轻轻颤了颤,心想这个‘叔叔’上来跟不能说话,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就在你醒来之前不久,”男人为了压低声音,跟自己离得极近,呼吸灼得她耳根一片红热,“可能还没走远。”   又皱了皱眉,尤一突然瞪大了眼睛。   她终于将这个‘叔叔’,和钱富划上了等号。   也就是说,她的爸爸,现在很有可能还在门外???   喉间瞬间变得干涩无比,发一个字节都很困难,她将唇瓣抿了又抿,才瘪着嘴小声开口:“那要是他一直在门外呢?”   她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已经快九点了,她要是再不回去,钱富的夺命连环call就得来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手忙脚乱地找起了手机,就怕铃声响起的时候被外面的爸爸听见。   要是他知道自己在贺凉喻的家里……   除了‘完了’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什么后果了。   看着她一副忧愁到不行的模样,贺凉喻笑了笑,按住她让她安静下来之后,才摸着她的脑袋温声安抚:“我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你爸不会一直守在门外的。”   才怪。   刚才在楼下遇到之后,钱富目光如炬地瞪了他很久很久,才指挥着他将尤一往他们家带。   难得跟小女友待在一起,甚至还跟她没聊上几句,小女友就被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委屈巴巴地睡了过去。   都没能聊上几句话。   贺凉喻不是很想放开她。   所以在斟酌了一下语言之后,男人再次礼貌地开口。   “要是现在送她回家的话,待会醒来,她会奇怪为什么身边的人不是我。”   难道你还想把我的崽抱回家??!   钱富眼神一凛,刚张嘴要说话,那高大的男人规矩有礼地又补了一句称呼:“钱董事长。”   “………………”   他又在威胁自己!!   想到这毕竟是自己女朋友的爸爸,未来女儿的外公,贺凉喻还是非常谦逊有礼地低声开口:“您放心,等一一醒来,我会立即送她回去的。”   “钱董事长。”   “………………”   之后,钱富就加了他微信,让他将微信视频开着,对着沙发上的尤一,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外守着。   但男人可能是不知道他的专业学的是什么。   他只需要稍许调整,那微信视频就永远定格在了一个画面,一个少女沉睡着,一动不动的画面。   而门外的爸爸,还以为自己的女儿睡相非常非常地好,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面,连身子都没翻过一回。   听了他的话,惊慌的少女才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地依偎着他。   垂睫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贺凉喻突然想起了刚才钱富跟自己说的话。   “你不要一口一个钱董事长的,以为可以威胁我什么,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就是我的共谋了。”   他当时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终于知道,自家小女友平时不着边际的逻辑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原来是遗传。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到胸膛上传来压力,低头望去的时候,就看见那被自己搂得紧紧的小姑娘正用力推着自己,小脑袋还在一边左顾右盼。   然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他的房间里。   “你卧室的方位好像跟我的是一样的,你觉得我从这里跳下去,不走楼梯回房间,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将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凑到她耳边问她:“一一,你对善意的谎言是怎么看待的?”   尤一不动了,抬起头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现在是在给我出一个命题作文么?”   贺凉喻:“……”   他舔了舔唇,选择换一种问法来跟逻辑鬼才女朋友交流:“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为了你好,说了一个……比较荒唐的谎言来骗你,你会生气吗?”   他需要通过她的回答,来衡量到底是要得罪未来岳父大人,还是得罪未来老婆。   尤一唔了一声:“有多荒唐呢?”   就是说出来大家都会觉得脑子不正常那种,男人心想。   但他还是说的比较委婉:“就是一般人想不出来的谎话。”   小姑娘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眼睛:“不管荒不荒唐,肯定会生气呀,我不喜欢别人骗着我,那会让我觉得他们把我当傻子。”   “……”   他紧抿着薄唇,伸着手一下一下地缠着她的发梢,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这回答已经很明显了。   但他要怎么跟她说。   【你家里其实很有钱。】   【有矿有田富得流油那种。】   【但你的家里人为了你好,选择隐瞒你到现在。】   【你问我为了你哪里好?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也觉得好扯淡啊。】   他眼皮跳了跳,正在斟酌着语言,小女人又开口了。   “但是也要分人吧,比如我爸爸小时候为了哄我吃药,跟我说那是糖果,我就直接嘎嘣一下咬下去,那味道我现在都还记得。”她斜着身子软绵绵地靠着他,皱了皱脸,“不过后面我还是不会生我爸爸的气,因为他是我爸爸。”   贺凉喻挑了挑眉,缓慢又不动声色地开口:“那我呢?”   既然是分人的话,他被安排在什么位置呢?   尤一仰起小脸来,直直地看着他:“你的话——”   “叮咚!叮咚叮咚!”   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门铃猛地响了起来,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紧。   尤一跟男人的大腿上有弹簧一样,猛地跳了起来,小脸瞬间变得惨白,紧张得上下左右望了望,下意识地就要往沙发底下钻去。   还是贺凉喻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然后拎着这只小鸡快步走到房间里,将她放下之后,伸出食指在薄唇边竖起。   尤一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猛地点了点头。   门外的人果然是钱富。   他应该是听到了里面压低了的交谈声,知道尤一醒了过来。   “小伙子,我老婆让我拿点包子上来给你吃!”   男人眼珠子在里头转了一圈,没在沙发上看到自己的崽,磨着牙将手机屏幕凑到他面前,小声又恶狠狠地问他,“怎么回事?”   屏幕上,少女还乖乖地躺在沙发上,睡得沉熟。   被当场抓包,贺凉喻脸不红心不跳:“可能是这里信号不好,卡住了。”   说完,他又大声回答了一声:“谢谢叔叔的包子!”   面上还一副‘叔叔,我的回答棒不棒!’的求夸奖求表扬的模样。   钱富:“……”   他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不用谢,毕竟是一一的同学,又是邻居,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他又沉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赶紧把我的女儿还回来。”   “叔叔说的对,应该互相照顾,我也会好好照顾一一的。”贺凉喻将手背在身后,朝他点了点头,动作很是恭敬有礼,话里却意有所指。   钱富:“……”   而在房间里将耳朵贴在房门上细细聆听的尤一却满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觉得好感动。   看来爸爸和心上人相处得很好嘛!   爸爸不仅主动上来送包子给他,两人还相聊甚欢呢!   用眼神加低语又威逼恐吓了一会,让他立刻放尤一回家之后,钱富才气鼓鼓地转身下楼。   轻轻地关上了门,贺凉喻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房间里面慢慢地钻出了一个小脑袋。   圆碌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半晌,又弯了弯。   他眼神柔了柔,抬起步子地朝她走了过去,勾起唇角正要开口。   小女人在他两只手上看了一眼,皱起眉咦了一声:“不是有包子吗?给我吃一个。”   她还打算吃一个再下去的,睡了一觉起来没吃东西,她快饿到不行了。   贺凉喻:“……”   “太香了,我在门口忍不住吃完了。”   尤一:“……”   她拧着小眉头用谴责的眼神看着他,鼓着腮帮子,满脸的不高兴。   然后重重地哼了一声,推开他就往外走。   “我回家吃!”   “回家……”   听了她的话,贺凉喻抬了抬手,想要叫住她。   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钱富坐在沙发上,看着直愣愣地冲进来的小棉袄,腰背又直了直,表情严肃,而又端正。   他打算谴责一下这么晚回家的小棉袄。   结果小棉袄兴冲冲地开口了。   “爸爸,贺同学刚才发微信跟我说,谢谢你给他送了包子!”   她给自己男朋友刷了一下好感之后,立即在屋子里四处转了起来。   结果翻遍了餐桌厨房客厅茶几各个地方,都没找到期待的白白软软香香。   “咦……爸爸,包子呢?”   钱富:“…………”   他轻声咳了咳:“太香了,爸爸刚才忍不住吃完了。”   尤一:“…………”   她觉得自己的心嘎嘣一下,瞬间碎成了好多瓣。   太难过了。 第42章 四十二块都不给我 ...   尤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反正从没吃到包子的那天开始,钱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经常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还会经常给她发信息问她在哪里, 旁边都有谁, 什么时候回家。   最重要的是,她每每加班回家,都会在楼下看到优哉游哉翘着二郎腿坐在花坛边等自己的钱富。 第一回 看到的时候她都快吓坏了,跟大力水手上身似的,立即甩开了贺凉喻的大掌, 也不管他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 猛力推了他一把。   两人隔得大概有一米远的距离, 她才假装凑巧遇到男人一样, 挥着手跟他打招呼。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位置,两个心知肚明的大男人已经交换了视线,眼神里的暗潮汹涌大概可以写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   到后来, 她都不敢跟贺凉喻一起回家了, 指挥着他将车子停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然后让他在车上等着自己消息, 等戒备解除之后再上楼。   “我是长得丑还是长得像通缉犯?怎么就这么见不了光呢?”男人双手环着胸, 唇线紧绷着,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尤一也知道最近是有点太冷落他了,本来实习忙就见不上多久, 再加上钱富最近更年期——她将这一切异常都归为这一点——导致两人就跟网聊对象似的,每天只能在手机上聊表慰藉。   “对不起嘛……但是我们才刚在一起,我觉得可以稳定一点再跟家里人说。”她伸出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安抚地朝他笑了笑。   贺凉喻不满地低哼一声:“我早在第一天就告诉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姐姐……”   尤一:“……”   她无奈地鼓了鼓嘴,朝上吹了口气,额前的刘海被吹得乱飞起。   贺凉喻垂眸看着她,眸光暗闪,伸手轻柔地给她理着头发,一边低声问:“那你觉得什么时候稳定?”   一百天?半年?还是大学毕业?   那太久了,他沉了沉眼,跟钱富的持久战打这么久的话,他可能要疯。   小女人乖乖地任由他拨弄着头发,还一边偏头认真想了想:“结婚前一个月?”   贺凉喻:“………………”   他收回手靠回到驾驶座上,重新发动起汽车:“走。”   尤一眨了眨眼:“走……去哪?”   “去民政局。”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拉住这有些幼稚的大男人,“阿喻,你别闹。”   “我没闹。”贺凉喻转过头来,一双漆黑冷静的眸紧紧地攫住她,“关门了的话,我们就在门口等着,明天一早做第一对登记的新人。”   尤一不打算用什么‘没带户口本登记不了’‘我晚上不回家睡我爸会骑着共享单车满城找我’这种借口了来说服这个疯球的男人了。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伸手从车子后座拿了自己的挎包出来,在里面的小钱包里抽出了身份证。   “给你,”她将那张硬卡片塞到男人手里,“看清楚。”   贺凉喻没什么结婚的常识,他并不知道结婚必须要用户口本,以为尤一这个举动是在赞同他的做法。   他含笑将身份证拿了过来,伸手就要往兜里塞。   还是女人开口叫住了他的动作:“你看看我的生日。”   男人眼神柔了柔:“不用看,我知道,你四月……”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皱着眉抬睫看了她一眼,迅速将那张身份证翻到正面,眯眼望去。 2000年4月1日。   “…………”   “你怎么这么小?”他将头重重地靠到身后的椅背上,抬起右手捂住眉骨的位置,声音很是虚弱无力,“合着你之前兼职,打的都是童工啊?”   尤一:“……”   她抿了抿唇,伸手拉下他的右手,勾着小拇指甩了甩:“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我读书比较早。”   贺凉喻:“…………”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闭着眼睛虚虚叹了口气:“你别说话了,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最近一次又一次地被王一平指挥着留下来加班整理录音,输出成书面稿子等做各种劳力活的时候,她非但没有埋怨,反倒干劲十足。   还在外面跑各种民生新闻的夏笙频频朝她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你说你说,是不是上回聚餐,老师让我表演才能的时候,我一抬脚把椅子给劈烂了,让他觉得我腿力十足,就适合一天在外面跑民生?”   洗手间里,夏笙丧气满满地站在洗手台前问尤一。   整个楼层就她们两个女的,她也不怕被别人听到说闲话。   尤一笑了笑:“没有啊,王老师可能是被你吓到了而已,谁能想到你居然是个跆拳道黑带呢。”   夏笙抹了一把脸,苦着一张脸抱了她一下之后就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外走——她待会又要跟甘云出去跑新闻。   一边走还一边叫魂一样碎碎念。   “曾经有一份装白莲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回到办公室之后,尤一鼓了鼓劲,又要埋头在稿件之中的时候,王一平从办公室走出来,喊了她一声。   “一一,你准备一下,待会跟我去做个人物专访。”   尤一怔了半秒,就连忙点了点头,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   这几天也会有这样的情况,突然被王一平叫着一起出去做采访,她也就习惯了。   直到站在停车场里,她看了一眼熟悉的周围环境,又抬眼看了一下停好车走过来的王一平,有些欲言又止。   王一平看出了她的异常,低声问她:“怎么了?”   “我们是要采访什么人物啊?”她轻声咳了咳,小声问道。   男人以为她是突然被自己喊出来,再加上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公司有些紧张:“这次是总经理的特访,也是刚才突然接到电话说他有个日程推了,可以空出来做采访,不然我是打算让你先做一下人物资料收集的。”   尤一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王一平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温声安抚:“没事,不要怕,你跟着我就好了。”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她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低低“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沈总您好。”王一平颔首礼貌打招呼,伸出右手跟他交握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站在办公桌后,幽深的眼往他身后稍作停留,才淡淡应了一声:“王总好。”   “沈总您客气了,叫我一平就好。”王一平笑着回头指了指,“这是我们公司的采编,叫尤一,尤一,这是沈总。”   被点名的采编挺直着腰背,眼睛朝下,看着地面,开口跟着喊了一声:“沈总好。”   沈知非面上不动声色:“你们公司的员工可真年轻。”   王一平愣了愣,连忙解释:“虽然年轻,但能力很强,在学校成绩也是排名前几的……”   “看出来了,是个优秀的人才。”沈知非打断了他的话,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开始采访。   心里却又好气又好笑。   上回他让尤一来公司上班,她犟着脖子说自己找实习。   到最后两人吵了几句,小姑娘抛下一句‘反正我不会踏进你公司一步!’,然后就气鼓鼓地走了。   现在这心虚的样子,估计是觉得打脸了。   结果还不是等于在自家公司工作,她到底知不知道王一平的工作室,富得留尤公司占了多大的股份。   不然他怎么会随便接受专访。   沈知非是不接受同步录像的,所以王一平才轻兵上阵,只带了尤一出来,让她边开着录音笔,边安静地在一旁记着关键词,自己按照预先设定的问题去给他做专访。   尤一从头到尾都静静地坐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做着笔记,跟没事人似的,王一平压根就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沈知非也就配合着她演,之后也没再把话题往她身上引,而是专心地开始访问。   到最后快结束的时候,气氛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王一平笑着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上回酒宴上没见到钱董事长,有点遗憾,不知道这次过来能不能有这个机会……”   沈知非心中一紧,迅速看向那旁边记者笔记的小姑娘,她已经从本子上抬起了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唇角牵起一抹淡然的弧度,声音无波无澜:“钱董事长嘛,你也知道他已经退休了,现在基本都待在家里,在公司的时候很少。”   尤一哦了一声,又重新垂下了眼,很自觉地将他们嘴里说的那个人,理解成了‘前董事长’。   没有注意到男人无声长舒了一口气。   采访结束之后,王一平起身去了洗手间。   尤一被安排着留在这里收拾器具。   沈知非歪着头看她似乎还是没有要和自己交流,要一直装下去的意思,压低嗓音开口。   “我听说你谈恋爱了。”   少女手中的录音笔一时没拿稳,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仿若在平静的水面上伸进了一只手,搅乱了一室的宁静。   她抬眼看着男人,眼神有些慌张:“我没有。”   沈知非眸色平静:“是青黛说的。”   尤一半蹲在地上,握着录音笔的指节泛白。   她也是才想起自己男朋友的姐姐,和自己舅舅的关系。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经恢复平稳:“所以呢?”   沈知非眼睫颤了颤,微微一怔。   他想过很多种她的反应,包括刚才一开始的否认,他都是设想过的。   就是没有想到,她会迅速承认,然后淡然问自己,‘然后呢’。   他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其实知道她和贺凉喻在一起,不是贺青黛说的。   而是钱富终于找出了楼上的那套房子的主人,打电话问自己为什么会租出去给那个姓贺的小伙子。   他才知道自己的房间,被贺青黛拿去给她弟弟住了,也知道了,尤一和他在一起了。   然后他就和贺青黛大吵了一架。   到最后,贺青黛满脸疑惑地问他,他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你是介意于我瞒着你做了这件事情这个举动,还是介意这件事情本身?”   “舅舅,其实我想跟你说很久了,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围着你转,知道你去上学哭鼻子不让你走的小女孩了。”尤一慢慢地直起身子,淡淡开口。   “如果你觉得你可以拿着这件事情去威胁我,要去告状来让我妥协的话,对不起,你的算盘这次打错了。”   沈知非皱了皱眉:“因为这次的筹码是他?”   尤一拧着小眉头,认真地纠正他:“不,他不是筹码,他是我的男朋友,就只是我的男朋友而已,我根本就没打算把他拿来赌什么或者放弃什么,所以请你不要这么称呼他。”   说完,她又淡淡笑了笑:“还有就是,不仅仅是因为他,我不否认他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但还有一个原因是,我长大了,我知道我不应该像以前那样,属于任何人的庇佑或者管控之下,我只属于我自己。”   她将背包背了起来,朝他点了点头:“沈总,王老师让我在外面等他,我先出去了。”   听到她的称呼,沈知非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追了半步,然后就停住了。   他明明有很多话要反驳,但嗓子却变得干涩得很,最后只能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怔愣了很长时间。   他咬了咬牙,捂着翻涌的胸口,突然就想起了贺青黛在离开之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管你是基于什么心理,我想告诉你,你要正视你和一一之间的关系,你不要把她当做一个附属品或者一个什么玩具,她有自己的人格,有自己的路要走,而那条路,在她变得自主独立之后就开始限行,你的车牌号已经开不进去了。” 第43章 四十三块都不给我 ...   从沈知非的办公室出去之后, 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王一平。   他和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西装男在聊天,双手交错在身前,笑得很客套有礼。   就是有点虚伪的那种笑容。   刚才在沈知非办公室也是这样, 包括问出来的那些问题, 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平常, 太过于形式,缺少了王一平风格的直中靶心的尖锐。   就像是甲方给钱乙方办事一样的形式化。   让她心里有一点点微妙的不适感。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的时候,王一平朝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尤一,这边。”   她脆声应了一句, 忙往那边走去, 谁知道那背对着自己的西装男就直直地往前走掉了, 尤一甚至没能来得及看到他的正面。   只是觉得他的脚步似乎有点凌乱而匆忙。   在回去的车上, 她才有点回过神来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她刚才是和沈知非正面杠上了的意思吗?   才刚跟贺凉喻说先不急着跟家里人说谈恋爱的事情,结果她就沉不住气,直接没买沈知非的账。   她怎么说的来着?   “如果你觉得你可以拿着这件事情去威胁我,要去告状来让我妥协的话, 对不起, 你的算盘这次打错了。”   不不不不!   今晚回去……   钱富和沈知是会不会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情了??   现在下车回去跟沈知非认个怂可行性高吗??   “一一……一一??”旁边的王一平喊了她一声,看她没回答, 疑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又提高了声音。   她抖了抖脑袋,从自己脑海里的小剧场里抽身,有些抱歉地应道:“对不起, 王老师。”   王一平笑了:“怎么了?看你今天好像就不太在状态,是晚上没睡好还是怎么?”   小姑娘羞愧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师的信任。   他刚才还在沈知非面前狂夸自己呢。   “其实不用这么紧张的,我跟沈总关系很好,他也是我们的最大投资人,说到底啊,我们工作室能到现在这样的位置,也是有富得留尤在后面保驾护航。”   “还有刚才说到的钱董事长,我跟他也是很熟了,你别看他虽然年纪大了,退休了,但在公司里也是很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我本来还想给你引见一下的,结果这么不凑巧。”   尤一其实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就边听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时而用语气词“啊哦咦唔”和笑容来回应。   也没注意到车子前进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同于往日。   “对了,你上次说你有男朋友了,是大学生还是已经出来工作了的?”似乎看着她兴致不高,王一平默默地换了一个话题。   说到贺凉喻,尤一精神就来了,她决定回家之前,先跟男人通一下气。   比如让他今天不要出现在城中村方圆一公里以内,避免钱富逮到他就打。   她抿唇笑了一下:“他跟我一样,明年也要毕业啦。”   “也是个学生啊,做的什么工作?”   尤一老老实实地回答:“打算考警察。”   “警察啊……”王一平“哦”着拖了个长音,侧目望了她一眼,“现在也不是什么铁饭碗呢,这样你们毕业之后,会有一段时间要熬呢。”   尤一歪了歪脑袋,没懂是什么意思。   “先不论毕业之后会不会分手,现在的小年轻情侣,不都是在重复着父母出钱给首付,然后刚出社会就背着房贷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这样下去,没几年时间,什么爱情都会被消磨殆尽。”   少女轻蹙着秀眉,扯唇勾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容,没说话。   男人就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我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说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而已,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走出象牙塔,看什么都觉得很美好,等到以后尝到生活的苦,也就知道当初选错路了。”   这是自己的上司,她即便不赞同他的观点,也要誓死捍卫——   啊呸,她也只能选择以沉默来反抗。   于是,她抬手看了一下表,选择岔开话题:“老师,七点多了,今天晚上要把稿子整理出来给你吗?”   而这个时候,她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旁边的王一平将方向盘一拐,拐进了某个高级住宅小区的停车场里。   自动闸在扫到他的车子之后就向上抬起,他淡淡地将车子开了下去。   很明显,这是他平时住的地方,登记了车牌号,才能不需要取卡就可以进去。   “老师,您要回家拿东西吗?”她心中颤了颤,两只手紧紧抓住安全带,努力稳着声音给他找理由。   也许就是顺便回家拿东西而已,她在停车场等他就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一直默念着没事没事,别怕。   虽然说,今天旁边的这个男人说的话都有点不太正常。   “你说得对,七点多了,回去办公室也是拿着电脑做事情,我想着家里还近一些,我们可以还可以顺便吃个饭,对了,鹅肝冻还有和牛你吃得惯吗?这是我的拿手菜——”   “王老师!”尤一猛地抬起头来,声音高得将男人吓了一跳,她又弱弱地解释着,“其实我不饿,中午吃的有点多,我要不自己打个车回公司……”   王一平已经将车子在车位上停好了,解开安全带之后,侧过头来:“不饿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喝点红酒,或者说——”   他边说着,边俯身过来,含着笑越靠越近,伸手到她左侧,按下了安全带搭扣。   然后拉着回升的带子往上方收去,大手在动作之间还若有若无地和她的腰侧擦碰着。   尤一只觉得一阵反胃,头顶像是有一束烟花瞬间炸开,轰然将她炸醒。   连男人平时看似慈祥温和的笑容,此刻看过去的时候,都带上了恶心庸俗的味道。   如果说她现在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难怪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是不是就在等着她愿者上钩,在看到他家的房子,体验过所谓的‘品质生活’之后,对比一下以后几十年的蜗居生活,两相较衡之下,主动献身?   这个时候,她也不管什么上司不上司,尊重不尊重了。   暗暗憋着气,她找准了时机,悄悄屈起膝盖,静静看着那以为她默不作声就是默许,低下头想要进一步探寻的男人。   然后猛力往上一抬。   “嘶——”王一平表情狰狞地惨叫了一声,整张脸刹那间涨红,捂着痛处回到了驾驶座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尤一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漠着一张脸看他:“王老师,您逾矩了。”   她那一下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心态出的手,所以男人痛得直冒冷汗,想要开口时溢出的却是痛呼声,还是深呼吸了几口之后,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你……你有病啊?!不是,一个夏笙,一个你,你们寝室的都是团购学的跆拳道???”   尤一立即就明白了。   并不是夏笙理解的以为她腿力十足,而是知道她身怀绝世武功之后,放弃了潜规则她的念头。   而甘云之前说的,工作室的女生没来几天,就辞职的原因,估计也不是太累了。   而是某人做的龌蹉事情,将她们给赶跑了。   她紧紧咬着唇,脸色也有点苍白:“我没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我也思考了一下,平时我也没有做什么让你误会我对你有意思的行为,所以刚才你的动作,在我看来就是性骚扰。”   王一平被她逗笑了:“性骚扰?你觉得我这个身份地位,还需要骚扰你?”   “我是挺欣赏你的,不想让你走太多弯路,想着给你一个机会而已,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尤一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么可以把这种事情,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她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不想跟他继续交流,拉着门把手就要出去:“你才有病,还病得不轻。”   结果并没能拉开,男人将车门给锁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害怕又慌张,也有点懊恼于自己的不设防备的心态。   再怎么说,她应该观察着路况,在看到不对劲的时候,及时脱身。   而不是等到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他的地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打了我就想走?你把我当什么了?”王一平冷笑一声,额边被痛出来的汗珠滑到了下巴上,他不在意地伸手一抹,抬眼看过来,“总得留下点什么东西,才公平。”   尤一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你敢过来,我就马上报警!”   男人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样,仰头哈哈笑了两声:“报警?你可以试试啊,我在这行这么多年,得罪了不少人,不仅警察,黑社会我都遇到过,要是有用的话,我早就被人千刀万剐掉了,”   他伸手像是要摸她的脑袋,被尤一嫌弃地往后一躲。   男人也不在意,笑了笑:“我刚才跟你说了,我背后的靠山是谁,你要是不想继续在这行混,不想继续在Z市待下去,你就尽管报。”   “我看过你的简历,父亲是建筑工人,也快退休了,母亲又是游业,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考虑一下你的父母吧?”   恶心恶心。   她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从小到大,虽然家里不富裕,但她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   她的生活里,几乎没有阴暗面。   最难过的,也就是和陈意映交汇的那几次,但也没有到让自己生理性不适的这种地步。   她从来就没见过这样肮脏又令人作呕的人。   这人在不久之前,甚至还是她一直很尊重的业界前辈。   她强自忍着泪水,并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软弱,只是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开口:“如果我父母知道我‘多加考虑’之下选择了屈服,他们应该不会再想认我这个女儿。而你,我不知道你到底以怎样的想法来揣测我的,但我可以告诉你,别说是离开Z市,哪怕没了这条命,我也不会按着你的意思往前走半步。”   “我刚才已经跟我男朋友说七点半回公司,他是个很执着的人,说好的七点半,他一分钟都不会多等。”她咬着牙最后又提醒了一句。   王一平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才轻笑一声,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行,你行。”   尤一只听到轻轻的‘啪嗒’声,意识到门锁开了的她,一秒都不想多呆,手忙脚乱地开了车们,趔趔趄趄地下了车。   到地面的感觉太过于美好,她甚至于脚下一软,滑了一跤,单膝跪地,右手在水泥地上蹭了一下。   有点痛,可能是破皮了,但她来不及管,只是手脚并用地踉跄着往光亮的地方跑,连头都不敢回。   还在楼下等着女儿回家的钱富接到了尤一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儿声音依旧是软糯温柔的:“爸爸,今天是夏夏生日呢,我们寝室四个打算去她家庆祝,今晚在她家睡一晚,可以吗?”   钱富有些失落地啊了一声:“怎么都没有提前跟我说呢?”   那头的小姑娘声音低了一些:“对不起爸爸,最近实习太忙了,我每天累得不行,也就忘了,想着今天可以跟好朋友玩一下……”   她顿了顿,又开口,“你要是不信的话,我让夏夏来跟你说一声……”   钱富听她说完就心疼的不行,想着崽工作这么累,好不容易跟姐妹待在一起,自己还不相信她。   这还是体贴小棉袄的老棉袄吗?   他立即答应了:“不用不用,爸爸当然是相信你的,你记得晚上盖好被子啊,然后早上不要忘了定闹钟起床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头的尤一好像吸了吸鼻子,哽咽了一下。   但开口时又是正常的声音:“好的爸爸,那你跟妈妈说一声,你们也早点睡,我先挂了哦。”   原本钱富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尤一其实是和贺凉喻在一起的。   结果刚挂了电话,那个高大的男人就单手插袋,从远处一个人往这边走来。   到了花坛边的时候,还礼貌地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钱董事长好。”   钱富:“…………”   哼。   听到钱富说不要忘了定闹钟,尤一眼泪就忍不住流出来了。   闹成现在这样,她肯定是不用继续上班了。   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了看,她毫无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毫无灵魂的核桃眼。   这个样子,回家的话是要吓死钱富和沈知是的。   王一平的话虽然恶心,但她也是听进去了不少,说到底,她不是一个人,怎么都要考虑自己的爸爸妈妈。   她本来是想打电话给沈知非,让他看看自己都投了什么恶心的公司。   还没按下通话键,她就想起走之前跟沈知非说的话。   说的这么好听,自己已经独立了,不需要再给他管了。   然后没过一小时,就包着泪回去委屈巴巴地找他。   以后的日子,不用想了,她基本上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偷偷地躲在不远处,看着钱富转身上了楼,她才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缩着身子往那边潜过去。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到了四楼。   贺凉喻懒懒散散地上了楼,神色也不是那么高兴。   他刚才都已经走到车边,打算出发去接小女友了,结果小女友给他发了微信,说今天出去采访,现在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还说很累,想要回家就睡,让他不用等自己消息了。   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他心想,近水楼台个屁,他妈女朋友开始实习之后,两人就像是谈了个异地恋似的。   站在客厅里,他看着房间的方向,突然想到了之前尤一说的同一个方位的话。   他偏头认真想了想,今晚偷偷潜下去跟小羊羔短暂见一面的可能性有多大。   要不发个信息问一下她?万一等会下去的时候,把她吓一跳,或者说她刚好在换衣服……   想到这里,他眸色沉了沉,顿了几秒,又轻声咳了咳。   内心唾弃了自己几声。   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龌蹉事。   还没拿起手机给尤一发信息,他就听到门被叩叩叩敲了三声。   他愣了愣,没能想出来这个时候来的人能有谁。   程铮鸣?贺青黛?   隔着猫眼望出去,他没能看到外面有什么人。   见鬼了?还是附近的小孩子在恶作剧?   正兀自想着,门上又传来了三声响,声源的方向是——   门的下三分之一部位。   这敲门的,是一条汪星人吗?   贺凉喻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拉开门,低头看去的时候,和一朵蹲在门口,眼泪汪汪的小蘑菇对上了眼。   门外有点暗,只头顶一盏昏黄的灯开着,照下来的时候也不是那么清晰。   但还是能看到那双被灯光照映得莹亮润泽的眼睛,红得有点过分。   “阿喻……”小蘑菇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本就红肿的眼在看到他之后,瞬间又盈满了泪水。   她哽咽着扑了上来,抓住他的腿,吸着鼻子蹭了蹭,将脸上的泪水全都擦到了他的家居裤上。   贺凉喻喉结动了动,全身紧绷,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慢慢弯下身子,蹲到她面前。   “阿喻……阿喻……”   那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却也不看自己,只呜咽着重复着这两个字,时而一抽一抽的,声音哑中带颤,像是已经哭了很久很久。   贺凉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叫碎了。 第44章 四十四块都不给我 ...   贺凉喻原本是想把她抱进去的。   但女人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肩膀的时候, 无意识地抖了抖,还往后瑟缩了一下。   他瞬间就不敢动了,只是蹲在那里, 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看着她从嚎啕大哭到小声啜泣, 再到最后的默不作声。   终于等到她平静下来,男人才伸出手去,按着她的脑袋,试探性地摸了摸。   尤一眼神慢慢聚焦,抬起睫看他, 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 朝他胸口扑了过去。   贺凉喻轻轻舒了一口气, 双臂将她紧紧搂着, 大掌一下又一下,安稳有力地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没事了。”   他绷紧了下颚,搁在她的发顶蹭了蹭,哑声开口:“我在呢。”   安静了几秒, 他低声问她:“我们先进去?”   屋子里开了空调, 穿着长袖长裤不会感觉到热,但敞开着大门蹲了很久,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濡湿了大半。   那小姑娘就更别说了, 哭得费劲,再加上在楼道里闷了这么久,她的长发都湿成了一缕缕垂在脸颊边。   尤一乖乖地嗯了一声, 勾着他的脖子的手紧了紧:“我腿疼。”   哭了这么久,她开口时声音哑得就像含了砂砾,嗓子跟破锣似的,声音很是难听。   但贺凉喻的关注点只在她刚才说的话上,眉心一凛:“怎么了?受伤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哭成这样子,该不会是回家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被车子撞到了或是什么。   越想越焦急,他微微使力想要推开身前的小人观察一下她的情况,结果却被她抱的死死的:“我没事。”   她顿了顿,又问道,“你抱我进去吧,好不好?”   最后征询的那三个字软绵绵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好像一个怕自己的要求太过于任性的不安小孩子一样,贺凉喻听得胸口一滞,低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   “好。”   抱着她进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拉起她的两条腿到自己的大腿上放着,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左边膝盖不放。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米色阔腿雪纺裤,颜色很浅,也就导致着裤子上那抹黑对比起来更加刺眼。   他瞬间就明白了,她曾经单膝跪到了坚硬的物体上,很大可能是地面,而且力道还不轻。   强忍着涩意,他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柔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拉高了她的裤子,然后看着那片红肿,将指骨捏得嘎嘣作响。   他周身的气压崩得有些可怕,尤一有些害怕地往后一缩。   贺凉喻闭了闭眼睛,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才轻声问她:“还有哪里伤了吗?”   少女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抬眼看他,看他眉目柔和地望着自己,收敛起了刚才满身风雨的黑暗气息,才咬着唇将右手递到他面前。   “还有这里。”   刚才下车摔跤的时候,她就知道手心肯定是擦破皮了。   但当时没来得及管,现在看那里一半渗着血,一半已经结成了痂,上面还覆了一层薄薄的土灰。   有点触目惊心。   贺凉喻所有的话都被他强压在嗓子眼里,就怕声音里的狠戾会吓到她。   他抿了抿唇,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然后将她的脚放到了沙发上,站起身。   一只小手很快地揪住了他的衣摆,攥得紧紧的。   “你去哪里?”她眼神很是不安。   贺凉喻眼神一暗,微微弓着腰,将旁边的一个小哈士奇抱枕递给了她,那是他们之前逛街的时候,套圈圈套中的,小小一只,少女当时让他带回家的时候,还调侃他说物似主人型。   “我去拿药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先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等他再转过身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将那只玩偶抱得紧紧的,哈士奇本就傻憨的脸被挤得变了形,足以见得她力气之大。   他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左手紧紧攥住。   果然,等到他将沾了酒精的面前按到伤口上的时候,她立即将手往回抽,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就要压不住她了。   她绷直着身子,痛得龇牙咧嘴,居然还能分出神来,对着怀里被蹂.躏的抱枕说话。   “你别怪我欺负你,你看看你爸,对我下手多狠。”   贺凉喻勾了勾唇角,淡声接过话头:“你别怪我欺负你妈,你看你妈对你下手多狠。”   尤一:“……”   他是想说自己处在生物链最顶端是吧。   听着她有心情开玩笑,男人也大概知道她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也是他很敬佩尤一的地方。   没什么烦恼,很纯粹,伤心的时候睡一觉,或者哭一场,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的世界纯净简单,不会让烦恼占据自己太多的空间。   上完药之后,男人就将她搂到怀里抱着,大掌有一搭没一搭地将她半湿的头发往后梳着,不说话,只是懒懒地将头搁在她肩窝里。   还是尤一忍不住了,回头问他:“你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贺凉喻掀起眼帘看她,认真思考了一会:“你出了这么多汗,手脚还都受伤了,不如我来帮你洗澡?”   尤一:“…………”   她啪嗒一下将手掌拍到这不正经的男人脸上,心里最后的那点忐忑都让他给说没了。   但她也知道,这是男人安抚她的方式之一。   垂眼掰扯着手指,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想了又想,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   然后递给了他:“你听。”   贺凉喻扬了扬眉,将东西接了过来,神情松懒地按下开关。   尤一就伸手捂住耳朵,缩成小小一只,静静窝在他怀里。   刚才在王一平俯身过来的时候,也许是基于职业习惯,基于敏感,她就偷偷地把口袋里的录音笔打开了。   当时的她,根本不敢想象后面王一平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些话太脏了,她不想再听一遍。   随着录音里的争执声慢慢变大,她的两只手也不能拦隔开声音了的时候,她才慢慢把手放下,回转身子,抱住那个身子僵直的男人。   “就是这样,我下车的时候摔了一跤,手脚都是那个时候擦碰到的。”   她低头看到那握着录音笔的手青筋暴露,指节泛白,连忙抬起眼看他,想说让他冷静一些,不要把证据给弄坏了。   一抬头,就被他的眼神吓住了。   男人漆黑的眸像是刮着飓风的旋涡中心一样,深不见底,里面还漾着不可置信,疼痛,以及震怒。   滔天怒火像是要从黑眸中溢出来,将整个屋子点燃。   他耷拉着唇角,眼睛发红望着她,极力克制着发抖的声音:“这人渣在哪里?”   “在公司?不对,应该是在家,”他突然就推开她,站了起身,“他家在哪里?”   他语气里的狠厉把尤一给吓坏了,赶紧起身从身后抱着他,两只手的十指扣在一起,锁得死死的,不让他走开。   结果男人直接拖着她往前走,到了玄关处,拿起手机:“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查。”   他不允许这傻逼还能看得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尤一就怕他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来,她是恨王一平,也不会善罢甘休,之后肯定会去揭发他做的那些破事。   所以她才会悄悄录音,留下证据。   但她并不想男人为了自己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情,毁了前途。   那王一平就是个孬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被男人算了账之后,到时候跟学校一告状什么的,贺凉喻也许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想到这,她眉心一凝,一把夺过男人的手机,紧紧地攥在怀里。   贺凉喻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我。”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握在手里快速想了想,她又拉开了衣领,一把塞到了胸口。   冰凉的触感刺得她嘶了一声,哆嗦了一下身子。   目睹了她动作全过程的贺凉喻:“…………”   他一下就被气笑了,双手环胸,垂睫看着面前的小女人:“你这是觉得我不会伸手进去拿?”   尤一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阿喻,我饿了。”   贺凉喻:“……”   他太阳穴被激得涨痛,忍了又忍,才仰着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我看你是想整死我。”   **   尤一是真饿了。   虽然刚才这么说,是为了拦下那操刀就要往外冲的男人。   等到用湿毛巾擦了个身,又换了一身衣服从洗手间出来,出去买吃的的男人也刚好同时进门,看着把自己T恤当裙子穿的少女,他眸色暗了暗,扬了扬手中的袋子:“去洗手。”   尤一乖乖地跑往洗手间。   等到在餐桌前坐下,贺凉喻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拿起筷子飞快地扒了几口饭先填饱肚子的模样,薄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给她静静布着菜,不出声。   到最后看她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淡声开口:“手机还不还我?”   连出去买个吃的,她都让他拿的现金,手机依旧揣得紧紧的,不肯还给他。   小姑娘嘴里还塞着东西,闻言愣了愣,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成想,面前的男人笑了笑,勾起唇,声音有些好奇:“你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难受?”   尤一又愣了愣,心想我已经换了衣服啊,大喇喇地穿着你的衣服,你看不见吗。   转念又想了几秒,她一张小脸瞬间涨红,声音小小细细:“……我没放在那里了!”   毕竟还是在男人家里,她想了很久,也就换了外衣,没换里面的贴身衣服。   贺凉喻眼睛一眯,轻声“哦”了一声:“所以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难受?”   顿了几秒,他又真诚建议:“这样很容易着凉,反正晚上睡觉也还是要脱的,不如——”   “贺凉喻你闭嘴啊!”她伸出脚丫子在桌子底下踹他。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一把抓住之后握着不放了:“赶紧吃,吃了就去睡觉。”   尤一眼珠子四处转了转:“我睡你的房间可以吗?”   贺凉喻眼皮跳了跳,挑了挑眉,动作停住了:“这么直接吗?”   小姑娘啊了一声,很是坦荡:“对啊,你和我之间难道还要拐弯抹角的吗?”   男人舔唇笑了笑,正想开口,那小人又接着说了:“我睡主卧,你睡次卧,多简单的事情。”   贺凉喻:“………………”   他看着她,半晌没说话,沉着气又等了几秒,他才似笑非笑开口:“为什么要点名睡我的房间?”   因为那有你的味道啊,尤一心想。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会害怕,但如果能有贺凉喻身上熟悉清冽的味道包裹着自己入睡的话,肯定会有安全感很多。   但她也不能跟男人提说‘你能不能抱着我睡’。   两相较衡之下,她就选择了睡他——   的床铺。   借着窗外的月光,贺凉喻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入睡之后依旧颦眉颤睫的尤一。   睡之前跟自己插科打诨好像已经没事了一样,睡着了之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辗转反侧一点都不安稳。   也是怕自己担心,才装出那副无恙的模样。   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感觉到热度,他才放下了心,俯身在她苍白的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又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男人才在枕头底下取回自己的手机,走到客厅里。   **   尤一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实习之后,她就很久都没有睡过这么酣畅淋漓的觉了,因此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不满,拿起之后凑到耳边就听了起来。   那头甘云的声音跟平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一一,你现在在哪呢?”   她怔了几秒,才从床上爬了起来,靠着床头柜想了一会,才开口回道:“甘云哥,我在家呢。”   她正想说自己以后都不会去公司了,结果甘云没等她解释什么,反倒舒了一口气:“哦哦哦,你是请了假对吧,那你继续先待着吧,现在公司乱成一团,等稳定下来了,哥通知你再来上班。”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   “唉一言难尽啊……”甘云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之前报道什么新闻惹上事了,今天一开门,就来了两个壮汉,二话不说就把公司给砸了,现在满地狼藉啊我去……”   尤一:“……”   他又压了压嗓音,“还有啊,咱们王老师,还被猛揍了一顿,那人关着门打的,我也看不到啥情况,就听见乒乓作响,等最后破门进去的时候,王老师直接蜷着身子倒地上,有气出没气进了,现在送医院去了。”   尤一:“…………”   她心里就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立即掀开被子下了床,蹭蹭蹭地蹦出了房间,鞋子都来不及穿。   结果刚好和端着两盘吐司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男人对上了眼。   她才慢慢无声呼了一口气。   “哎呀我不跟你多说了,我日这警察是不是也来得太慢了……”那头的甘云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尤一兀自拿着手机,看着贺凉喻放下餐盘之后,就走过来打横抱起自己,回到了房间的床上坐下。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走路要穿鞋?”他皱着眉轻喝道。   尤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弯腰给自己套上鞋子,抿了抿唇,决定还是问一下:“甘云哥说工作室被人砸了,是你砸的吗?”   男人动作未停,淡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她肩膀塌了塌,悬着的那颗心稳了下来,还没说些什么,男人就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工作室是阿程砸的,人是我打的。”   “我们分工很明确的。”   尤一:“…………” 第45章 四十五块都不给我 ...   尤一听到贺凉喻承认之后, 懵了很久。   好半晌,她才抖着嗓子开口:“你你你,你怎么这样啊?”   贺凉喻抬头看她:“我怎样了?那混蛋做出那样的混账事, 说那样的混账话, 我还打错了——”   “你怎么能在公司打呢, 那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她一脸的‘你失策’了的表情,“至少也应该找个小巷子,套个麻袋让他认不出你的时候再打啊……”   “……”   他瞬间笑了,站起身坐到她旁边,揉了揉她的脑袋:“认出了也不怕。”   尤一语气里都是担心, 差不多要哭出来了:“怎么不怕啊, 他坏成那个样子, 要是去学校告状了呢?还有, 你马上要考试了,万一他在中间插手,让你考不上了怎么办?”   贺凉喻扯唇笑了一下:“那就让他去告,去插手。”   他伸手揉开了她微微皱着的眉心:“没事, 我等着呢。”   **   尤一还不知道要怎么跟钱富说自己实习没了的事情。   而并不知道去上班的女儿其实就在自己家楼上摸鱼抓虾的钱富, 则在公司里迎来了一位罕见的客人。   “贺总,好久不见了。”董事长办公室里, 他看着那只搁在半空中的右手, 皮笑肉不笑地起身握了握,又打了个招呼。   贺安南在沙发上坐下,理了理西装, 笑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虽然我们两家合作很多,但钱董事长您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我多次想拜访,都没能成行。”   他接过秘书递来的茶盏,没有掀开盖子就放到了桌上,继续说道:“这次也是情况特殊,听说您在公司,就直接没打招呼上门来了,希望钱董不要介意。”   钱富低低哼了两声,心想你都坐在跟前了,我介意有用吗。   儿子和老子一样,都是先斩后奏的德性。   但商业上的互捧还是要意思意思的:“呵呵呵,你我什么关系啊,都合作这么久了,说这些客气话干嘛?”   贺安南也笑了:“也是,而且以后还会亲上加亲,咱两家确实是缘分不浅。”   钱富:“……”   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哈哈哈对啊,知非和青黛年纪也不小了,估计好消息也差不多要来了呢。”   贺安南:“……”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滋滋滋地交汇了一会,贺安南沉默了一会,决定放弃跟这老顽童打这么幼稚无比的口头战。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跟钱董说一件事情。”他食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斟酌着语言,“我儿子今天上午砸了一家公司,还把公司的老板打进医院了,那老板现在躺在医院里,说是拼了那条命也要让阿喻毕不了业。”   钱富意思意思地唏嘘了两声:“混小子多大了,还不懂事打架呢?”,顿了顿,他小表情又变得有些得意:“所以我说,还是生女儿好吧,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他以为贺安南是想跟自己交流一下育儿心得。   “……”贺安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抿了抿唇,又进一步解释了一下,“那家公司,叫日月当空,不知道钱董有没有印象。”   钱富坐直了身子,有种不妙的感觉:“那是一一实习的公司。”   男人点点头:“是的,没错,其实这件事情我是可以自己解决掉,没必要惊动您的,但我觉得您还是需要有知情权。”   钱富:“什么知情权?”   “阿喻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一一的老板,昨天企图将她带回家里,并——”   “潜规则她。”   钱富:“?!?!?!”   钱富顿了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颤:“你说什么!!!”   **   王一平在醒来听到自己的诊断意见的时候,气得身子发抖:“怎么连轻伤都算不上!我被他按在地上揍了这么久时间!全身都被他拳头砸过,送来医院的时候是昏迷状态,你跟我说没什么大碍???”   他冲动地就要下床去揪着医生的领子,结果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上。   他的双手双脚被袭击得最久,那个男人冲进来的时候,目光锋利仿若带刀,挥起拳头狂揍自己的样子,就像是要把他的四肢给卸下来一样。   医生边看着护士扶着他到床上,边叹了口气:“哎呀,你给我行这么大的礼也没用啊,司法鉴定意义上的‘轻伤’其实是中度受伤,你这都是皮外淤肿擦伤,鉴定结果真的算不上轻伤,我能怎么办啊。”   又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估摸着打人的那人是个狠角色,估计也是练过两下的,有经验,知道怎么打让人最疼,又不会出事。   王一平咬了咬牙,看着医生一脸淡然地走出去之后,目光闪了闪,拿起桌边的手机拨了个电话:“你现在帮我安排两件事情,第一,找关系在市司法鉴定中心出个轻伤鉴定,第二,帮我准备个轮椅……”   有预谋有计划二人组被学校一个电话叫了过去。   当时尤一窝在男人怀里跟他一起看葫芦娃,看到他偷偷摸摸地放开搂着自己的手起身,她就觉得不对劲,眼疾手快地一跃而起,跳到他背上,跟一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妖精,往哪走!”   贺凉喻:“……”   他无奈地单手搂着她的腰,用另外一只手开了外放。   在听到教务处长的话之后,尤一立即抬头:“我跟你一起去。”   贺凉喻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乖,在家看完葫芦娃大结局,回来剧透给我听。”   “结局是be,爷爷不幸去世了,他们七兄弟化身七座大山镇压了妖精!我小时候看完还哭了很久!”   贺凉喻:“…………”   **   三人来到教务处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王一平。   贺凉喻心想早知道你这么想坐轮椅的,跟我说一声啊,我再加把劲,让你得偿所愿。   现在装成这副德行,人模狗样的。   看到她和贺凉喻一起出现,王一平舔唇笑了笑:“我猜对了,那两人中有一个是你的男朋友。”   说完之后,他又挑着眉摇了摇头:“也不一定哦,也许是三人行,必有——”   话没说完,一声惨叫突然传来,气得手脚发凉的尤一就只看到一本挺厚的书朝男人飞了过去,书的尖角砸到了他额头上,痛得他捂着眼弯下了腰。   她愣了愣,余光看到程铮鸣越过自己走了过去,一脸抱歉地捡起了地上的书:“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复习四级太累了,手抖,一下没拿稳。”   王一平:“…………”   你他妈手抖还能使出这么大的劲???   他忿忿地看向教务处长,想要他主持一下公道,谁知道教务处长从地上直起了身子,手上拿着一只笔,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怎么了?我刚捡东西呢。”   贺凉喻微微一笑:“什么事也没有,对了,老师您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教务处长还没说话,王一平就笑了一声:“你们还挺淡定,要不是我看了监控,我真以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而望向教务处长,语气颇为平静:“我刚也跟您说了,也是为了孩子着想,不想毁了他们的前途,才过来这里跟你们商量,不然的话,我直接把监控录像交给警察……”   “再加上我这个职业,说实话,我要是想在网上写些什么来做大这件事情,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他停了半秒,又在自己膝盖上看了一眼:“把我伤到要靠轮椅代步,这后果估计他们也是承受不起的。”   尤一轻轻蹙了蹙眉,没能想明白这贱人的目的是什么。   按他说的,他确实是报警就行了,何必要带着伤亲自到学校来一趟?   而且听他语气,好像还是要放两人一马的样子?   教务处长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贺凉喻:“差不多是这样,这位王先生说他刚从医院过来,还说你和程同学今天早上去他公司砸场子,并打得他几乎半身不遂,对此,两位同学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一平眼睛一眯,皱了皱眉,心想这教务处长的这语气是不是有点太温柔了?   有这么问犯事的学生的老师的吗?   他抿了抿唇,还没开口,那被点名的两人开口说的话就气得他几乎吐血。   “我从昨天开始一直跟我女朋友在一起,没出过门。”贺凉喻不紧不慢开口,倚着桌角垂眼看着男人,似笑非笑,“我女朋友可以作证。”   程铮鸣挥了挥手中的四级词汇书:“我一天都在寝室背单词呢,废寝忘食到手抖啊。”   他歪了歪头,认真想了想,“我可以背完Z开头的单词来作证。”   王一平:“……”他磨了磨牙,“我没想到监控拍的一清二楚,你们居然还没有认错的意思。”   贺凉喻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是吗?所以监控呢?”   “监控……”他抬起眼来,唇角的笑容在看到男人笃定的面容的时候滞住了,神色变得有些狐疑,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旁边接了个电话的教务处长插了进来:“这样吧,这件事情其实我们学校挺重视的,我跟校董事会那边也汇报了一下,几个领导也非常关注,刚好也在学校里,就说过来看看这件事情。”   尤一瞬间白了脸颊,瞪大了眼睛看着贺凉喻。   怎么办怎么办??   惊动了董事会,王一平手上又有监控……   证据确凿,死翘翘的命运。   她伸手揪着男人的T恤下摆,咬着唇小声问他:“要不我们私了吧……”   王一平听了她的话,慢慢勾起唇角:“你们想私了的话,也不是不行,在我面前好好道个歉,然后在报纸上刊登道歉声明三天,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程铮鸣和贺凉喻对视一眼,面上均露出了冷笑。   要真在报纸上道歉了,这杂碎立马就会拿着报纸作为新的证据去报案。   真当他们是傻子?   “登报吗?”贺凉喻似乎有些苦恼,“好像费用不低啊。”   尤一竟然还认真地回答:“按照省报市报费用不一样,大概几百块钱一次吧,三天可能要一千多。”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好贵啊,家里穷,登不起,怎么办?”   王一平:“……”   他冷下面孔,哼笑一声,看向教务处长:“那就只能麻烦您把几位董事请过来了。”   尤一人生就没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刻。   即便是以前查高考成绩的时候,她手心都没有这么多汗,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啊。   明明错在先的是王一平,现在他们倒落了下风。   校董是干嘛的,权力大吗?能直接决定他们的处分或者开除吗?   “校董事会是学校的决策机构,里面的人基本都是对学校有重大投资贡献的人。”贺凉喻在听到她的问题之后,温声解释着,“简单来说,就是大佬。”   尤一:“……”   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淡定地说这个话啊!!   能不能尊重一下这个紧张的气氛??   在轮椅上满脸自信地坐着的王一平淡笑着看过来:“在他们没来之前,你们还是有机会的,我很好说话的。”   程铮鸣扬了扬手中的书,语带威胁:“你说什么?大声一点,我手抖听不见啊!”   王一平:“……”   他咬了咬牙,听到开门的声音的时候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们最好是能够继续这么犟下去,看看能够傲骨铮铮多久——”   “能做我的儿子,当然是能傲骨一辈子。”尤一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听起来竟然还有些熟悉。   她扫了一眼开始变得有些惊慌的王一平,才扭头看向门口。   “贺叔叔?”她有点惊讶。   轮椅上的王一平抖着唇看向被教务处长恭敬地迎进来的贺安南——他跑新闻的,当然知道他的身份——脑子里思索了很久,才把他的话消化了进去。   这揍得自己满地找牙,却说没钱刊登道歉声明的大学生的爸爸……   是贺氏集团的太子爷???   他咽了咽口水,正有些茫然失措的时候,就看到他身后有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钱董事长!”他一下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再生父母一样,抱着一丝希望,他能够出面帮自己,去跟贺安南抗衡。   怎么说,他也在酒宴上敬过他一杯,虽然当时男人没有喝,说他女儿不喜欢自己喝酒。   但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工作室,是富得留尤投资的。   不管之后怎么样,他应该会先帮着自己人说话吧?   贺安南长得高,尤一正对着门口,角度不像王一平一样,可以从缝隙里看到他身后的人。   所以在听到王一平的话之后,她愣了一下,喃喃地复述了一遍:“钱董事长?”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贺安南身后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她从未见过的笔挺西装,显得威严又有精神。   她几乎要认不出他来。   还是他开口时一如既往温柔带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傻姑娘,别闹。”   他笑眯眯地看了小姑娘一眼,才肃了面色,将鹰一般的射线看向那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男人,慢条斯理开口。   “什么‘钱董事长’。”   “叫爸爸。”   只听“扑通”一声巨响。   还没反应过来的尤一茫然地转头,微张着嘴看着地上的王一平。   刚才往后退了半步的他被轮椅绊了一下,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只是半蜷着身子,单手撑着地面发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突然蹭地一下,浮现出了尤一的简历。   【主要家庭成员:钱富】   【与本人关系:父女】   【职业:建筑工人】 第46章 四十六块都不给我 ...   尤一僵住了。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爸爸装逼装过头了, 套了件西装就在这装大款。   但在望见同样是僵住的王一平,以及毕恭毕敬地迎接着贺安南和钱富坐下的教务处长,还有——   站在钱富身后, 多次出现在家里那栋楼的小林的时候。   她才像是把什么零碎的片段给连接在了一起。   那天在沈知非办公室里, 王一平跟沈知非提到的‘前董事长’, 实际上是‘钱董事长’,是钱富。   而从他办公室出来之后,看到的那个和王一平面对面说着话,听到王一平喊自己就忙不丁地头也不回地走掉的人。   就是小林。   他不是个送外卖的。   他是来给他们家里送吃的。   那么为什么心血来潮叫沈知是做包子的时候,她做的这么地……不可描述。   也可以解释了。   她茫然地转着眼睛, 看着办公室里的人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话, 耳朵却好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身子似乎飘了起来, 慢慢地到了房顶, 空灵地望着底下的自己木着一张脸,毫无灵魂地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她看见王一平以膝盖做步子,蹭着地面往前走,走到了端坐在沙发前的钱富面前, 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声音有些飘忽地传来。   “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 要是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他声音好像还带着哽咽。   尤一弯唇无声笑了一下, 觉得这话太逗了。   难道说, 她不是钱富的女儿的话,他就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了?   就可以在性骚扰自己不成之后,又对自己的男朋友下手, 企图毁掉他的前程来让自己妥协?   刚想到这里,她就看到男朋友冷着脸揽着自己到一张圆凳上坐下,然后走到跪地的男人面前,勾起唇笑着问他:“不是说被打到半身不遂了?这膝盖我瞧着挺硬朗啊?”   程铮鸣在一旁懒懒地吹了个口哨:“还要我背一遍Z开头的单词来证明我不在场不?”   那地上被几人气压笼罩着的男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用了……”   贺安南笑了笑,语气很是和蔼可亲:“看你好像有点勉强的样子,我怕你出了这个门就反悔了啊,不如这样,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说登报三天什么的,这建议挺好的,我觉得可以借鉴一下。”   他扭头看向钱富:“钱董,您说呢?”   钱富点头表示认可:“嗯,我也觉得可以。你看你在报纸上刊登个声明,把你做的那些肮脏事都说一遍,然后公开给我女儿,还有小贺,小程一起道个歉,连续三天,如何?”   王一平哆嗦了一下,白着唇没有应声。   贺安南嗯了一声:“看来是嫌少了,三阳开泰,四季平安呢,四天如何?”   王一平猛地抬起头,眼神惊恐。   程铮鸣舔了一下唇:“我寻思着五谷丰登更好听。”   贺凉喻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六六大顺岂不更妙?”   王一平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他一脸灰败地想要张口答应,却被小林一把捂住了嘴。   “…………”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少女。   在房顶的尤一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接一句“七星高照”才对,但她扯着嗓子喊了好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愣愣地看着底下的少女眨巴着眼睛迎接着众人的目光,也张了张嘴,但同样是没吐出一个字。   然后突然脖子一歪,软软地倒向了一边。   在意识逐渐变得薄弱之前,她看到身边的人全都变了脸色,其中离自己最近的贺凉喻一个箭步就扑了过来,将大掌搁在她后脑勺上,阻隔了软绵绵的脑袋和坚硬的地面碰撞,然后焦急地拍了怕她的脸颊,无果之后,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   沈知是眉头微微皱着,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看着病床上那紧闭着眼睛,安静沉睡的小人。   少女乌黑的长发铺在了白色的枕头上,衬得平时粉嫩的一张小脸更加地苍白。   她轻叹了一口气,伸出纤指摸了摸她的脸颊,摇了摇头:“你爸不敢进来看你是对的,看到你这副模样,他的眼泪估计要把这房间给淹了。”   想起那一脸焦灼懊悔在门外徘徊,却又瑟缩着脚步不肯进来的男人,她也是很无奈。   “也怪我,要不是我大骂了他一顿,问他还要骗你到什么时候,他也不会一时受了刺激,没有任何缓冲就那样出现在你面前。”   想了想,她又抿了抿唇:“不过不管怎么缓冲,对于你而言,都是一件震惊到不能置信的事情吧?”   当时听到钱富说王一平欺负尤一的事情,她直接气得把手边的杯子都给砸碎了。   “你看看你!就凭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神棍的话,弄这些幺蛾子骗了一一这么多年,结果最后呢?你以为的伤她心的混小子反倒是保护着她的那个人,你这个爸爸……真的是……气死我了!”   “还好一一没什么事情,要是出了什么好歹,我看看你要怎么办?!”   当时她也是气得不行,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刺耳,钱富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闷闷地开口:“我知道了。”   然后就挂了电话,再打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接了。   她这才觉得有些害怕,怕自己说的话刺激到他什么了,做出些什么冲动的事情。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等她在家在公司都没找到他,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接到了男人的电话,说他们在医院里。   “其实说到底吧,我在其中没什么说话的资格,毕竟你爸爸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呢。”   “结婚之前,他就跟我说了这件事情,问我能接受不,当时我反问他说我可以接受啊,但你这个弥天大谎能够坚持多久不被戳破,一年?三年五载?等孩子懂事之后,她总会察觉出什么的。”   她摸着小姑娘额前的头发,笑了笑:“没想到啊,爸爸傻,女儿也傻,居然也傻了这么多年。”   她慢慢放缓了声音,像是在回忆什么:“大家都在说富得留尤这四个字就像一个暴发户的笑话,其实他们都没懂。你爸爸说你不足月出生,从小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细胳膊细腿,娇嫩得很,怎么都长不大,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   风一阵一阵地从半敞的窗户吹了进来,穿过了鼓起的天蓝色窗帘,钻到床边,轻轻颤动了少女的眼睫。   也吹红了床边女人的眼睛。   “你知道不,你爸的发际线真不是年纪大了才往后缩的,我认识他的时候就这样了,他说他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放在心尖怕硌着了。就怕你长不大,刚好那个时候就有个神棍——”   她顿了顿,哼了一声,“反正就是个神棍,跟你爸说你什么命薄如纸,什么富女不识穷滋味,会被混小子伤了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反正你爸病急乱投棍,居然也信了,刚好赶上村里的那块地到了手,他催着加急建好屋子之后,就急急忙忙搬了家。”   “没想到啊,居然一住就住了这么多年。”   女人拽着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到颈边的位置停住,仔细掖了掖之后,才站了起身。   “富得留尤,钱富得以留住尤一,又有谁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辛酸的老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唯一寄托呢?”   她哑着声音吐出最后一句话,像是单纯的感慨而已,声音很轻,在房间里飘然而散之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房门再次被轻轻打开,脚步声从远及近,到了床边停住了。   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掌掀开了被子,拉起女人软软的小手包在了手里。   “还想装多久?”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在房里响起,带着一丝温柔。   没有人回应他,只钟表的声音在墙上静静流淌,一秒,两秒,三秒。   他低声笑了笑,俯下身子,薄唇凑到她的唇边,若即若离地碰触着,清冽又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你的衣服好像被汗沾湿了不少,我帮你换一件吧。”   温热的手伸到她的锁骨旁,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最上边的一颗扣子,捏着慢慢地解。   突然,一只小手“啪嗒”一下,重重地打上了他的手背。   他垂着眼,弯唇看着床上的那小人眼睫轻轻颤了颤,几秒之后,慢慢掀开了眼皮。   少女眼角微红,湿漉漉的圆眼漆黑,静静地看着他。   长而卷翘的睫毛一缕一缕的,也带着潮湿。   男人呼吸停了半瞬,只觉得心尖的位置被什么刺了一下。   疼痛,酥麻,难忍。   左边膝盖跪到了床沿上,他伸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搂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子靠着床沿,像抱着一个小婴儿一样,长臂托着她的背,把小女人紧紧抱进了怀里。   小姑娘自动调整着姿势,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左右蹭了蹭,乖乖地躺在他的胸口。   然后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装睡呢?”   连沈知是都没看出来,她还觉得自己演的很好。   贺凉喻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无声笑了一下:“因为你太乖了。”   “跟你一起睡那几次,你都跟小陀螺一样,恨不得在床上转个托马斯全旋,刚才却双手双脚平直放着,安安静静躺在那,一看就不对劲。”   尤一:“…………”   她仰起小脸,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你别以为很了解我,我才没有装睡。”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低的:“我为什么要装睡?”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敛睫看了她一会,又伸出长指在她眼角抹了抹,将那股湿气给沾染开。   然后笑了笑:“对,你没有装睡,只是在偷偷哭鼻子。”   尤一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默了一会,又问:“你觉得我爸爸这么做对吗?”   被未来岳父大人派进来当说客的贺凉喻面露难色:“…………”   他舔了舔唇,考虑到日后的翁婿关系,捂着良心开口:“某种意义上……也不能说他错吧。”   少女点头哦了一声,又好奇地睁着眼:“某种意义?比如哪种意义?觉得你是混小子的意义?”   贺凉喻:“…………” 第47章 四十七块都不给我 ...   他笑了一声, 扣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胸口压了压,声音清浅:“你其实已经接受这个事情了。”   不然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嘟嘟囔囔间一股脑地说一堆话。   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蹭了蹭, 叹了一声, 他的小姑娘真好。   要知道刚才在办公室里, 看着她晕过去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按下一个开关一样,周边的声音都被隔开了,全身的血液沸腾成一个个泡泡,咕噜噜地往外冒, 气血翻涌到几乎要窒息。   也是到那个时候, 他才想, 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钱富撒这种荒谬的大谎。   明明知道她会接受不了的, 换做谁都接受不了,而这个谎言,迟早一天是要被戳穿的。   所以为什么要默认钱富用这种方式出场,去揭开这个秘密呢?   说不定可以更温和一点。   却没想到, 躺在床上的小人儿偷偷地哭了一场鼻子之后,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湿漉漉的睫毛还挂着泪珠, 就已经开始恢复寻常的模样了。   他的小姑娘, 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他想。   虽然这令他心里有些微的不快,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无用武之地一般, 他本来是想要进来好好安慰她一番,身体力行,将她揉进身子里,亲摸哄骗的。   尤一微微抿着唇瓣,忽然开口:“我爸爸呢?”   沈知是完了就是贺凉喻,换做平时的话,钱富根本就不会让——   等等!   她猛地抬起头来,脑袋撞到了男人的下巴也没顾得上管,大张着嘴有些惊愕:“你被允许进来这里的意思是……我爸妈知道我们俩的事了?”   贺凉喻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弄得他们两个人跟偷情似的。   他抓起她的小手帮自己揉着下巴,淡淡嗯了一声:“有一回你睡着了,我抱着你上楼,就被叔叔看见了。”   尤一:“………………”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她微张着嘴,语气非常地惊讶,“我爸爸没当场把你打死吗?”   贺凉喻挑了挑眉,得意地笑了笑:“没,叔叔对我十分满意,还说这辈子除了我,别人都不用肖想他女儿了。”   尤一狐疑地看着他。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病房门就被推开了,一抹微胖的身影冲了进来:“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尤一:“……”   贺凉喻:“……”   他无奈地在男人如炬的视线下松开了抱着少女的手,翻了个身子从床上下来,心道叔叔你偷听就偷听,能不能尊重一下偷听的人设。   钱富原本是趴在门上心急火燎地听了半天,就怕被派进去的劝和大军对自己家的崽做出点什么越格的事情。   结果越没越格他不知道,反倒是听到了这混小子在里面信口雌黄,说些莫须有的东西,他心里一急,就闯了进来,吼了一嗓子。   也是等到平静下来,看着自家女儿水汪汪雾蒙蒙的眼睛,他又想起了自己做的混账事,把心尖尖都给气进医院了。   他立刻又秒怂了下去,耷拉着肩膀转身就要出去。   下一秒,就被小姑娘轻声喊住了:“往哪走?”   钱富:“……”   盘着腿老老实实地坐在床铺上,跟尤一面对面的钱富偷偷抬起眼,看小姑娘面色还是有点不善的模样,又快速地垂下眼,做委屈认错状。   要不是今天在办公室里亲眼看过他那威严的模样,要不是他身上还穿着那精神的西装——虽然衬衣下摆已经抽了出来,并变得皱巴巴的。   尤一真的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工地搬砖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人老父亲。   她看了一眼旁边窝在沙发里侧头安静看着自己的男人,耷了耷唇角。   贺凉喻朝她弯了弯唇,又抬手在空中轻轻拍了拍,高度恰好平行于她的头顶。   就像是他隔空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她静静收回目光,低声开口:“富得留尤公司其实是你的,舅舅只是在帮忙打理而已?”   钱富慢慢地点了点头。   “那个西装小哥,我在公司里见过他,他出现在家门口拿着保温盒,其实就是过来送餐的对吗?厨师做好之后,让他带过来,然后妈妈再装在盘子里端出来,假装是她做的?”   点头。   “……”想起了那逢人就安利的白面包子,她闭了闭眼睛,“你头上的白头发时多时少,我以为是光线问题,其实是去理发店染的,位置没有把握准确,才会隔一段时间就不一样,对吗?”   点头点头。   “你说的七大姑八大姨不要的,以及从地摊买过来的衣服,事实上真的是我同学说的,是各家的最新款,对吗?”   点头点头点头。   尤一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怪错陈意映了。   她当时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的衣服不是名牌,还打算把地摊的地址要来之后分享给她。   无力地叹了口气,她最后问道:“如果这次不是出了这个事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钱富没说话了,佝偻着背,双手扶在膝盖上,抿唇没说话。   尤一虚虚笑了:“打算瞒我一辈子?”   钱富猛地摇了摇头,急着解释:“肯定不是一辈子,我就打算等一个不知道我们家底细,只是纯粹喜欢你,愿意保护你的混小子的人出现,让我能够放心下来之后就跟你坦白。”   说到这里,他余光看到沙发上的男人站了起身,皱着眉看过去,就望见他挺直着腰身,右手举到太阳穴边,给自己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   “谢谢叔叔的认同!”   钱富:“…………”   他好想让他滚蛋啊。   他见小姑娘还绷着脸很不高兴的模样,叹了口气:“其实爸爸也懂,爸爸在知道你在外面受欺负了,却不跟爸爸说,还说谎说是朋友生日,要在外面过一晚,其实是跟——”   他咬了咬牙,不太愿意说出那三个字,“跟男朋友倾诉的时候,爸爸也是很伤心的。设身处地想一想,爸爸骗了你这么久,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尤一立即想起自己跟他撒谎说夏笙生日的事情。   她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鼓着嘴巴小声道歉:“对不起嘛爸爸。”   钱富咧嘴笑了笑:“没关系!”   顿了顿,他又说道,“对不起,一一,是爸爸错了,请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沉默了一会儿,尤一都没有接话,   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钱富失落地塌了塌肩膀。   他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声音却有点带哽:“没关系,爸爸确实是错了,爸爸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尤一的心立即软的一塌糊涂,一点都硬气不起来了。   男人转身打算下床穿鞋,手臂却被小手拉住了,他愣了一下,侧目看去,尤一正拽着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没关系。”   男人的神色一下就亮了,抖着唇慢慢红了眼,又看着她笑了。   **   其实尤一身子没什么事情,跟钱富说开了话之后,钱富就想让她出院回家。   回真正的那个家。   但尤一却不想跟着回去,她还是没做好一次性接受太多东西的准备,觉得还需要一些时间静一静。   想了想,她便跟钱富说自己脑袋还有点晕,想在医院休息一会,不想走来走去。   钱富大概也明白,也就随了她,没有多勉强什么。   而他则在企图让沈知是留下来陪床,拉着贺凉喻一起滚蛋的时候,被沈知是不耐烦地敲了一记后脑勺,拽着拖走了。   “你有完没完,还惦记着混小子的事情?看不出当年那大师就是个神棍???”   “有这时间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赶紧帮女儿去收拾那姓王的去!”   经她这么一说,尤一这才想起了王一平,引发这出掉马事件的灵魂人物。   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因为夏笙后脚就打了个电话过来,极其震惊地跟她分享了几个落后的消息。   “我屮艸芔茻!!一一你在哪啊,我早上给你打电话到现在,中间被掐断了好多次啊!”   尤一心想我没掐断啊,转念又立即反应了过来,拧着小眉头看向送走了二老,回到房间的贺凉喻。   贺凉喻一脸坦然:“我们当时在睡觉啊,不能被人打扰。”   尤一:“……”   怎么感觉他说的这么暧昧呢?他们又不是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她赶紧捂住了他的嘴,避免他再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被电话里同样吼得惊天动地的女人听到。   “你知不知道工作室出事了?网上曝出说知名媒体人王一平企图潜规则公司里的女下属,我寻思着公司里就我和你俩女的啊,但你我都没事啊,就想着说是不是假的污蔑消息。”   “结果!结果!王一平那孙子发微博道歉了,承认了自己做的破事!!啊啊啊啊不能够啊我不相信啊!”   尤一轻声咳了咳:“你都叫人家孙子了,其实你已经信了吧……”   夏笙:“……”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他潜规则的人是谁啊,是以前的员工?现在工作室门口来了好多人,把砸得稀巴烂的公司从里到外拍了个遍,我有点怕他们会爆出去早上来砸公司的人是你男人啊……咦对了,我早上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男人会来砸公司啊?喝假酒上头了?一一我跟你说,这贺凉喻好像有点暴力倾向哦,以后会不会家暴啊?”   “一一你在哪里啊,我们出来聊啊……?”   一只大掌擒住她的手腕,将手机从她手里夺了过去,举到耳边慢条斯理开口:“她跟我在一起。”   夏笙:“……”   “哎哎呀信号有点不好诶这破手机该换了——嘟嘟嘟……”   尤一:“……”   她跳着脚想要去拿回自己的手机,却看着他伸着长臂,把手机举到了她这辈子哪怕穿上高跟鞋都到不了的高度,垂着眼看她喘着气蹦跶。   她跳了一会就蹦不动了,累得胸口上下起伏,气鼓鼓地仰着小脸斜瞪他一眼。   但女人莹亮的眼,加上潮红的颊,瞪过来的时候不仅没有威慑力,一双瞳里反倒充满了柔媚的春色,望得男人呼吸一紧。   少女正想抽回手说不闹了的时候,身前的男人突然往前一扑,把她推到了床上,大腿摁在她两条乱蹬的小腿上桎梏住,左手压在她胸口,钳住她的两只手,右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减缓着冲劲。   尤一一下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眨眼看他:“你……干嘛呀?”   男人眼里带着笑,侧头仔细想了想,才慢慢低下头,将薄唇凑到她耳旁,含住精致的耳珠低声开口:“家暴是不是要脱衣服暴的?”   尤一:“…………”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是不是应该落实一下罪名?” 第48章 四十八块都不给我 ...   被男人这么压在床上, 以气音在耳旁说着暗示性的话,尤一觉得舌头都不像自己的了,颤着手边推开他边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你, 你别闹了, 赶紧, 赶紧走开。”   男人的大手在她腰间摩挲着,温度似乎还在不停地上升,即便隔着一层衣服,也像是要把她给点燃一样。   指尖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像是在试探, 到了衣服下摆的位置停了一下, 下一秒, 尤一就感觉到灼热的掌没有阻隔地贴上了她的纤腰, 在那里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她吓得哆嗦了一下,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再开口时几乎要哭出来了:“你你你捏我干嘛……你居然真的家暴我呜呜呜……”   “呜呜呜我爸爸妈妈刚走你就这样欺负我,我要报警了我跟你说……”   贺凉喻愣了一下, 然后低低笑了一声, 他怎么看不出来这小人是在虚张声势,用眼泪攻势来让自己停手。   当下就起了想要逗弄她的主意。   少女就听到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话音落下的时候, 腰侧的大掌也抽了回去。   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半睁开眼睛,偷偷地打量他。   他都回头是岸决定收手了, 怎么身子还压着自己不放。   重重的,又滚烫,压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男人正敛着睫,用墨一般幽深的眸紧紧盯着自己,目光慑人得可怕,刚睁开眼跟他对上视线的尤一被吓了一跳,一下就移开了目光,伸出小手到他胸膛处,认真地想要推开他。   “你快起来。”   看着她这副想要自己赶紧离开的模样,贺凉喻心里闪过一丝不快,微微眯了眯眸,舔了舔后槽牙。   然后伸掌擒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拖着往下走。   到了衣服下摆的位置,继续带着往里钻。   之前在他家的时候,尤一就看见过他洗完澡出来,没有着上衣的样子。   宽肩窄腰,腹肌显眼,一看就是下功夫练过的。   抬起胳膊的时候,感觉轻轻一下就能把自己扭折了。   但实践出真知,也是真正摸到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坚硬如铁。   但铁是没有温度。   而她的小手刚碰上了男人的小腹,她就明显感觉到他呼吸窒了半拍,身子瞬间绷得紧紧的,手掌心贴着的地方,快要把她点燃了。   她哆哆嗦嗦地要抽回手,却犹如蜉蝣撼树,非但没有一点作用,反倒是让他的气息变得更加浑浊,哑着声音开口:“行,那我不欺负你了,那换你家暴我,好不好?”   尤一:“…………”   她才不要!!   但紧紧压着自己的那个男人像是要来真的,异常耐心地包裹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探索。   嘴上还十分认真地一边解说着:“徒手家暴会比较累,我的肉也比较硬,你可能打不动,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尤一抽噎着用抱着他背的手拍他:“你变态……我才不要家暴你,你快放开我……”   贺凉喻听见她声音带着哭腔,动作顿了顿,低头去看她,发现她眼睛虽然有些发红,却没有泪花。   雷声大雨点小的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瞪着眼嗔视自己,嗔得他心中酥软。   让他更加想要欺负她。   本来只打算点到即止就放开她的贺凉喻心中一动,低下头寻上了她的唇,缠着她的香舌舔吻,发出的啧啧水声让尤一瞬间红了脸颊,脖子也红了一片,像一只煮熟的小虾米。   脑袋也开始发麻发晕,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什么抽走了,软成一片由着身上的男人胡作非为。   昏昏沉沉之间,她感觉到自己腾空了起来,男人双手提着她的腰,像抱孩童一样将她竖着抱了起来,而她则下意识地伸出两条细腿勾住了他的腰。   自觉的动作激得贺凉喻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两声,朝她耳后方哈了一口气:“嘴上说着不要,身子倒是——嘶……”   他的脖子被害羞的小虾米用利牙狠狠咬了一口。   咬下去之后,尤一就后悔了。   因为这疼痛似乎变成了一个刺激,激得男人化身狼人的速度猛地加快,迈开长腿往房间外走去。   她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上,还是在听到锁扣的啪嗒声之时,才明白他抱着自己起身是要做什么。   她入住的是豪华病房,是一个套间,房间外面是一个小型的客厅,还有开放式吧台等设计,仿佛就是一个小公寓。   但公寓的大门是没有关上的。   也就是男人现在压着她在房门上剥皮拆骨地从里到外啃噬着,而门外随时可能有人进来。   也许是医生,护士,或者是去而复返的钱富和沈知是。   想到这里,她一边费劲地仰着头承受着他的亲吻,一边还不敢挣扎太用力,就怕外面有什么人听到什么声音,被引了进来。   她只能呜咽着小声控诉着将头埋在她锁骨的位置,还不停地往下探索的男人:“你别这样……”   但声音没有一点威慑力,反倒牵起了他内心深处,被掩盖的很深的兽.欲。   只想重一些,再重一些,让她哭着求自己,然后再狠狠地欺负她。   他在她胸口的白皙皮肤上用牙齿磨着吮了一口,看着那里瞬间红起来的痕迹,男人停在了那里,眸色深的像是看不见底的湖水,不动声色,又暗藏着危险。   眼见他终于停住不动了,被拨弄得头脑空白的尤一微微喘着气,回过神来,小小地喊了一声。   “可……可以了吗?”   她本意是想问可以完了吗。   毕竟他已经不动了。   但恶趣味的男人,似乎故意曲解着她的话。   他声音仿佛含着沙,哑的不像话,低低应了一声:“可以开始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心就被拉着抚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在反应过来之后,尤一觉得头顶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耳边是他喘着粗气的声音:“还请你家暴的时候,手下留情。”   **   护士端进来晚饭的时候,觉得房间里气氛有点不太寻常。   她记得医生说这VIP病房的病人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受到了一点刺激,休养一下就好了。   原本好像还要今天就办理出院的。   结果进到客厅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高大伟岸的男人那里,轻声指挥着她把饭菜往餐桌上放。   摆放的时候,她听见男人走了几步,然后是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房里应该是开了窗,打开门的一瞬间,对流的空气朝她扑了过来,激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也是才发现,这套间里的窗户全部都打开了,像是给屋子里面通风。   吹得房子里消毒水的味道都闻不到几分了。   “出来吃点东西?”她正自顾自想着,就听到了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点慵懒。   跟他的样子很不匹配,很温柔的声音,撩拨得她悄悄红了脸,偷偷地朝男人望了过去。   透过门缝,她看到房间的床上鼓起小小的一团,里面的人稍微蠕动了一下,然后闷闷开口:“不吃!”   声音软软的,却带着一点怒气。   这么温柔的男人喊自己吃饭,她就算是胃要撑炸了,也会爬起来,护士心想。   结果男人一点都不恼,反倒是轻笑一声,开门走了进去,掀开薄薄的被子,不顾床上那小人的挣扎,把她抱了起来。   “没开空调,你缩在被子里不热吗?”   那小人哼了一声:“为什么开不了空调,怪谁?”   男人好脾气地接过话来:“怪我,怪我要把窗子都打开,其实味道差不多没——”   他在女人的瞪视之下默默住了嘴,抬起步子静静往外走。   护士赶紧收回视线,怕男人发现自己一直在偷窥,眼观鼻鼻观心地放慢动作,摆弄起桌上的餐具。   “……饭总得要吃……不方便的话,我喂你?”男人低低的声音一点点飘过来。   护士撇了撇嘴,心道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即便没什么大碍,但只要装上几番,总会激得男人精心的呵护。   待看见抱着女人的男人走了出来之后,她又立即收敛起表情,微笑着指了一下桌面的菜肴:“您好,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点了点头,看向自己的时候神色浅淡,连一点温柔都不舍得顺带给自己半分:“谢谢,待会有需要我再叫你。”   她失落地哦了一声,慢慢地走向门边。   在关起门的时候,她留了一条小缝,站在门口望着那被放到了椅子上的女人手里被塞了一双筷子,然后哆哆嗦嗦地颤着手往盘子伸了过去。   跟她挨得很近,紧贴着她的男人沉沉笑了两声,伸出大掌就要接过她的筷子。   结果那女人用左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手背,声音带着薄怒:“你个罪魁祸首,还敢笑!”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敛起了笑容,嗯了一声,低声哄劝:“我不笑了,你手还这么酸,我喂你吃好不好?”   女人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放下筷子抬起小手捂住他的嘴:“你……还说!别说了!”   男人眉眼里满含着笑意,弯着眼角把她的手拉了下来,又在纤细白皙的指尖上轻轻印了一吻:“好,我不说了。”   那少女才轻哼一声,放下了抖着的手,重新捡起了筷子。   最后,在好几片肉都在中途掉到了桌面上的时候,那男人终于不耐地眼眸一眯,直接抱起了她,把她按到了自己大腿上坐着。   左边铁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不容拒绝地夺过她的筷子,往盘子里伸了过去。   那小女人还在不停地挣扎着:“混蛋……我自己来,放开我……”   男人压低了嗓音,话里有那么几分威胁的意味:“你继续蹭,是想再来一遍?”   小姑娘瞬间僵直着身子,不动了,鼓了鼓腮帮子,和男人对视了一会。   看见他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之后,她才慢慢地软了下来,乖乖地趴在男人的胸口。   “小陈,你在这干嘛?”背后有个声音传来,吓得她打了个激灵,悄悄关上了门。   就怕里面的人发现自己在偷窥。   不过不看也知道,接下来估计就是柔情蜜意的喂食环节。   虐狗行为,不看也罢。   她转过身子,看着站在不远处穿着白大褂的严医生,快步走了过去,小声问他。   “这VIP病房的病人,真的可以出院了吗?我觉得她的手好像不太对劲啊……”   严医生一脸不解地看着她:“什么不对劲?进来的时候她的家属吼得整个医院都听见了,让我们给她做一个最详细的全身检查。”   “除了体重偏轻了一些之外,没其他什么毛病。”   小陈哦了一声,心想果然是装出来的呢。   那少女看来也深谙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个道理啊。 第49章 四十九块都不给我 ...   尤一从小就没见过什么亲戚朋友, 除了沈知非以外,基本上逢年过节她都是和钱富沈知是待在家里。   钱富是告诉她说他们家在她出生前移居的Z市,很多亲戚都不在本地, 所以都没怎么来往。   也是直到现在, 她才明白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是钱富怕管不住嘴的亲朋好友说漏了些什么, 被她知道家里的真实情况。   于是,借着即将到来的寿宴之际,钱富决定在众人面前把自己家的崽公诸于世!   告诉全天下,他也是有小棉袄的人!   而尤一却有些紧张。   她没有参加过这么大的宴会,从小到大不管是钱富还是沈知是的生日, 都是在家里由三个人, 或者加一个沈知非一起庆祝, 由沈知是做一个非常好吃的蛋糕——   这个制作人暂时存疑, 虽然没有问,但八九不离十,这蛋糕估计也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厨做的。   当得知这一次寿宴是在Z市最大的酒店举办的时候,紧张到几天都没睡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但就是觉得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人, 还是以寿星女儿的身份,自己一旦有什么行差踏错, 那丢脸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   听到她的话, 贺凉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今晚你去我家。”   尤一:“???”   她不懂这话题的转折为何如此妖娆,从寿宴一下就拐到了去他家的这个话题。   “不是几天没睡好吗?”他神情松懒地靠在玻璃展柜上,两人出来打算给钱富买生日礼物, “今天晚上我抱着你睡。”   尤一:“……”   按照他之前这样那样的做法,去他家睡肯定更加睡不好了……   不对不对,她晃了晃脑袋,抬眼望了一眼抿嘴偷笑的柜姐,咬着唇捏了一下他腰上的一块软肉:“你严肃点啊!”   男人抓着她的小手唔了一声:“我很严肃啊。”顿了顿,他又补充,“你也没必要太紧张,就当做在自己家里一样。”   尤一抿了抿唇,拧紧了小眉头,小声说道:“可是不是真的在家里啊……而且在家里,我也很紧张。”   前几天,她终于跟着钱富去了那个从未驻足过的家。   在她的认知里面,别墅这些豪华建筑都是处于半山腰亦或是郊外地带,总归是一些不碍着人的地方的。   但跟着钱富穿过了一条河,河的那一边,离城中村仅几公里远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片与其他的建筑格格不入的别墅区。   钱家所在的别墅在别墅区的最里面,并不太大,地下车库连带着地上的楼层统共四层,花园里有一个小型的游泳池,院子里种着一些她认不太出来,但觉得很漂亮的花卉,旁边还有一个一层的小平房,沈知是说那是园丁住的地方。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到尤一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坐的感觉。   想起城中村的那小两房的家里,虽然也不会凌乱,但沙发上的抱枕娃娃,以及桌面上的一些她随手就能拿到的小零件,譬如遥控器水果盘纸巾盒之类的,摆得错落中又有致,看起来就很温馨。   不像这里,每样东西都像是画了个无形的圈圈,一物归一地,摆得井井有条,让本就宽敞的房子看起来更加空落落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来这里到访的客人一样,板着小腰杆坐的笔直,唇瓣抿得紧紧的,一脸的严肃。   甚至比之前去支教的时候,见到心上人的爸爸妈妈还要紧张。   等到要吃晚饭的时候,她被领着到餐桌边坐下,看着桌面上按着大小粗细摆放整齐的刀叉碗碟,又抬起眼,望了一眼看着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离自己大概半米远的钱富和沈知是,她十指收了又张,张了又合,良久才拿起了其中一只圆形的勺子,把面前的汤给喝了个干净。   其他什么都没有动。   钱富却只以为是菜品不合口味,这是尤一第一次回到家里的第一顿饭,他提早就下了嘱托,让准备饭食的人机灵一些,不要太过于随意了。   说实话,等餐盘把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毕竟是自己交代下去的,他也没话可说,只能一如既往乐呵呵地招呼着妻女开餐。   看到尤一闷闷不乐地没吃多少就搁下了勺子,他有些失落地跟妻子对视了一眼,心想女儿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对她撒的这个谎啊。   看,嘴上不说什么,实际上还是用动作代替回答。   两父女就这么沉默着吃完了晚饭,到底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尤一借口自己不舒服,没在楼下待多久,就被佣人领着上了楼,到了那被装饰成粉红公主房的房间。   那张床看起来就很柔软很舒服,但她在上面来回翻了几滚,只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发了半夜的怔,也没能安稳地睡上几个小时。   听了她的话,贺凉喻把那句‘那其实是你爸开的酒店,差不多也是你家’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俯身低声问她,“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呢?”   尤一眨了眨眼,有些迷茫:“说什么?说我其实不喜欢现在这样,我还是以前那样无拘无束,过搬砖揭瓦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   “爸爸听了会开心吗?”她声音很轻,“他已经为了我,放着舒服安逸的日子不过,陪着我窝在小房子里快二十年,他肯定很想我快点融入到新的环境里吧,我也不希望他为了我再去委屈自己些什么。”   话没说完,脸颊突然被捏了一下。   “嘶……痛痛痛!”她捂着脸皱着鼻子看他,“你掐我干嘛?”   贺凉喻垂眼看着她笑:“之前跟我说让我跟我爸妈敞开心扉的时候,小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到了自己就纸上谈兵了。”   “小笨蛋,即便他是富得留尤董事长,那也改变不了他是你爸爸的事实,有什么好怕的,他肯定也希望你有什么话直说,不要闷在肚子里。”   **   寿宴当天,尤一是跟贺凉喻一起到的宴会现场。   钱富最近一直沉浸在孩子跟自己不亲了,肯定是还在怪罪自己的失落和惆怅里,看着她跟混小子在一起的时候笑容好像要更多一些,也没强求什么,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宴会场地非常地大,尤一在路上已经鼓着小拳头打了很久的气,想着待会找时间跟钱富说清楚自己最近的困扰。   等到进了旋转门,被穿着帅气西装的侍应小哥哥领着到会场的时候,她望着里三层外三层围在钱富身边的人,一张小脸立马耷拉了下来。   她都快要看不见自己的爸爸了。   虽然也有钱富太矮的原因。   她低头又望了自己一眼,她今天隆重打扮了一番,蹬起了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画了一个稍浓的晚宴妆,额前的碎发也被定型到了鬓边,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精致,显得眼睛更大更灵动。   她当时望着镜子里的人,几乎要认不出来那是谁。   一路上高跟鞋穿不习惯,她大半段路都是由贺凉喻半掺半扶自己走进来的,等到在一旁的休憩沙发上落了座,贺凉喻低声问她要喝些什么,他去拿给她喝。   她顺手朝路过端着盘子的小哥哥手上一指:“那不是有吗?”   那小哥哥看到她指向自己,微笑着走路过来,温声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贺凉喻单手搁在她身后的沙发椅背上,虚虚搂着她,闻言淡着脸摇了摇头:“谢谢,我们不喝酒。”   尤一才知道这端着盘子走来走去的小哥哥,只带着酒。   她垂着脑袋闭了嘴不说话了,男人笑了笑,摸了摸她脑袋,走到旁边的饮食区给她拿喝的。   尤一就双手扶着膝盖,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里,眼睛左转右转,看一下钱富,又看一下沈知是,最后再看一眼沈知非。   他们就是人群中瞩目的存在,四周永远都围着举杯庆贺的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角落里的自己。   伸手拿起袖子揉了揉眼角,她听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在闲聊着。   “李太太,我听说前一阵子出事的那王一平,好像托人找过李总,让他能不能帮个忙是不是?”   “是啊,但我家那位哪敢随便答应啊,也不看看他得罪的是谁,据说钱董都下了指令,谁敢帮他就是跟富得留尤过不去,我又不是猫,就算有九条命都不敢出手啊。”   “哈哈,不过这姓王的也是活该,亏得我以前见过他几次,还觉得长得人模人样,专业水准也不错,还会哄人,结果却是这么个渣滓,呵呵。”   “就是啊,我听说钱董在背后使了些手脚,那姓王的一堆性骚扰,行贿等破事都被揪了出来,不在牢里蹲个天昏地暗估计都出不来,出来之后什么都变了,前途都没了的人,我帮他干嘛呀?”   另外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插了进来:“话说钱董最近动作挺大啊,之前一直深居简出不抛头露面的,结果最近又是光明正大整那姓王的,又是铺天盖地整这生日宴,我听说今天还要在宴会上给大家介绍他女儿?这是要给自己招乘龙快婿?”   “说不定哦林太太,你看这场上青年才俊是不是比平时多了很多,估计大家都听到了风声,想要借机会表现一下,不过那钱董的女儿,是一直在国外还是怎么地,一直没听说这么个人物啊?”   “说是前妻生的,是不是不被后妈待见送国外去,现在毕业了才接回来?”   “你小声一点,待会被钱董的夫人听到了,有你好看的!不管是不是不被待见,富得留尤董事长独女的身份,总归是一块香饽饽的龙珠子,要是抓住了机会,那不等于是整个富得留尤都落入掌中?那些个青年才俊眼里冒着光摩拳擦掌,也是应该的。”   尤一作为众人口中的香饽饽,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些弯弯绕绕。   贺凉喻拿着一杯果汁走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手肘撑着旁边的沙发把手,托着腮目光如炬地在场上来回扫视着。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坐到她旁边,将果汁递给了她,顺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尤一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在看场上的青年才俊。”   贺凉喻:“…………”   他周边的气压一下就低了下来,劈天盖地朝身旁的小女人压了过去,压得她直打了个哆嗦,扭头看向他。   男人没说话,沉着眼看她,一双眼几乎要瞪出火来。   眨巴了几下眼睛,她才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地将刚才那几个太太的话复述给他听。   说完之后,尤一才上下打量他一番,发现他只是穿了一身深灰色礼服,比平时正式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不看右边三点钟的方向,那像是把一大瓶发胶都倒在了头上的骚包扭腰小青年,还有左边十点钟方向,那个刚才经过的时候,古龙水香熏得她连打了十几个喷嚏的桃红衬衫小才俊。   “你怎么就不拾掇拾掇一下自己,讨一下香饽饽的龙珠子的欢心?”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育起他来。   听了她的话,贺凉喻倒是收起了暴躁的气息,不在意地笑了笑,伸出大拇指在她沾着果汁的唇瓣上摩挲了几下,慢条斯理地低声开口:“我不喜欢做一些表面功夫,相较于在这晚宴上弄得花枝招展,我更愿意——”   他翘起唇角,滚了滚喉结:“在龙床上表现自己。” 第50章 五十块都不给我 ...   听了他的话, 尤一直接将十厘米的高跟鞋鞋跟重重地踩到了他的脚背上,趁着他捂脚呼痛之时,轻哼一声之后即昂首挺胸地起身离开。   看见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直起身子的男人含着笑松懒地靠着沙发没跟上去。   过了一会, 他又想了想, 起身朝那被众人簇拥着的万众瞩目走了过去。   钱富也头大到不行。   他以前拿女儿当借口不出席各大酒会,已经松闲惯了,本来他也很烦这些酒桌上的文化。   平时八竿子打不着,连名字都叫不出,只记得个姓的人捧着酒杯挤到你面前一脸垂涎地笑着, 面上写满了‘虽然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但以后还是要拜托你多加关照啦’几行字。   弄得他心里那口气不上不下的, 心想还不如不弄这寿宴, 回家简简单单吃个蛋糕多好。   他突然就想起, 去年的今天,在那小房子里,蛋糕上的烛光摇曳着仿佛能够映到每一寸角落,只他们三个人围在餐桌边, 小棉袄用软糯的声音唱着生日歌的时候,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   想到这,他就更恨那姓王的杂碎。   要不是他的出现, 逼着自己一时热血上头掉了马, 现在他也没必要被这闹哄哄的人群围着,早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甚至于最可怜的是,孩子还不亲近自己了。   咦, 说到这里,孩子呢,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到她?   趁着这个机会,他就寻了个打电话的借口抽出身来,刚走到一边安静的角落里,就看见那依旧横看竖看都不太顺眼的混小子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祝叔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看吧,之前一口一个钱董事长叫的这么欢,等到身份公开之后,倒是又喊起了叔叔这个正统的称呼。   明知道他心烦这状况,居然还祝他年岁今朝!   真不是个省心的混小子。   “一一呢?”他往男人身后看了看,没能见到自己家乖巧的小崽,语气更加的不善。   贺凉喻没有回答,只是凑到他耳边,小声跟他说了些什么话。   在旁边的人看来,就只觉得一晚上兴致都不太高的钱董事长在见到贺氏集团太子爷的时候,眼睛发亮了起来,竟主动上前去跟他打了招呼,两人还在一旁聊了很长的时间。   而且其中还是钱董事长说得多,一脸的焦急和盼切,那贺氏集团太子爷只偶尔搭上那么一两句话。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啊。   看的一旁拍马屁总是拍到蹄子上的青年才俊一顿火大,又嫉妒又无奈。   毕竟比有钱他们比不过这姓贺的,比英俊潇洒嘛……   特么好像还是比不过。   其中一个青年看着‘亲密交谈’的一老一少,磨了磨牙,眼里浮现了不甘及算计的光芒,低头想了些什么,就转身走了开去。   尤一从洗手间出来,站在长长的走廊上,思考着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好像是从左边,但当时她是面对着洗手间,那出来之后是不是应该从右边走?   想了一会,她决定打个电话。   自己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虽然刚刚才踩了男朋友一脚,但使唤他过来为自己这十公分的銮驾护航,也算是理所当然。   这么想了一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结果还没按下按键,头顶就笼罩了一片阴影。   她怔愣地抬头看去,与一个黑框眼镜的男人对上了眼,那人身着黑色西装,头发打理得十分整齐,精神气倒是十足,长得斯文俊秀的,比刚才看见的发胶青年和古龙香水才俊要顺眼很多。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高大的身子倏忽拦在自己面前,神色莫辨地看着自己。   像是有什么话要开口,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尤一想了一下,朝他眨了眨眼,友善地问道:“你也是迷路了吗?”   青年:“……”   看到他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尤一笑了笑:“没关系,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也迷路啦,正打算叫我的男朋友过来接我呢。”   听到她的话,青年突然笑了:“你男朋友,是不是刚才在沙发上跟你坐一起的男人?”   尤一没想到他居然还关注到坐在角落里的他们俩,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觉得,你的男朋友可能没时间过来接你,他现在正忙着呢。”   尤一抓了抓下巴:“忙着干嘛呀?”   “忙着攀上钱董事长这条大腿啊。”青年缓声道。   “…………”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人就不是迷路的,也不是过来解决洗手间生理需求的,他就是故意过来跟自己说上这么一些有的没的,莫名其妙的话。   她一下就不想理这个人了,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越过他就往右手边走去,不管方向对不对,她想要先离开这奇怪的人为好。   青年没想到她听了自己的话,反应居然只有一个“哦”???   这是正常女人听到自己男朋友疑似出轨的反应?   “你就不生气?他看着好像对你很好,又搀扶你又给你拿果汁,其实等你走了之后,还不是和别的人一样,上赶着去讨钱董事长的欢喜,我估计要是钱董事长的千金出现的话,他会将所有对你的温柔,加倍地转移到她的身上。”   尤一有点好奇:“你怎么这么关注我们啊?你是对他有意思,还是对我有意思?”   青年:“……”   走在前面的少女回过头来了,一脸抱歉地看着他,语气很认真:“但是抱歉啊,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男朋友的话……”   她顿了顿,“应该也是不喜欢你这样的,不然你去问问他?”   青年:“…………”   他本意是想激得这正牌女友生气跳脚,嫉妒心爆发,冲去钱富面前宣示一下自己对贺凉喻的主权,让钱富明白贺凉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不管那未出现的千金受不受宠,还有一点人性的话,都不会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然后他就可以插缝而上。   他都来来回回观察过了,在场的人,除了贺凉喻之外,基本上没几个比得过自己的。   他只需要把贺凉喻干掉就好了。   结果他的正牌女朋友,脑袋瓜好像有点……   不太正常。   出去之后,刚走进大厅,尤一就和大步走过来的贺凉喻对上了视线。   他的身边还跟着今晚的MVP,众人的焦点所在,寿星钱富先生。   咦,尤一怔了怔,MVP的眼里为何像是含着泪水?   因为对这小棉袄爱得深沉。   在和贺凉喻聊了一下关于尤一不适应新的环境的问题之后,钱富觉得又欣喜又有点受伤。   欣喜在于原来孩子最近不亲近自己,不是因为还生气于他骗了她,而是跟自己一样,怀念着以前的生活,又怕自己知道之后不高兴,所以才闷闷不乐不知道怎么开口。   受伤则是在于,这些话,她还是没选择第一时间跟自己说,而是去跟混小子倾诉,甚至于在混小子的鼓励之下,还是不敢跟自己提起。   想到这里,他就心急火燎地想要跟小棉袄说清楚,他最欢喜的,就是她欢喜。   更何况,她以为自己过去二十年蜗居在小房子里,好像受到了很多委屈一样,其实不然。   他跟她一样,十分怀念过去那段简单幸福的,只有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时光。   跟在尤一身后的青年看到前面走过来的两人,敛下了眼底的光,勾唇微微一笑。   所谓的修罗场,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既然那少女不愿意开口,那他就做个顺水人情,帮她出面,揭穿渣男。   晚宴上的宾客看着这四人迎头碰上,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电光火石的场景,不约而同地住了嘴,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一瞬间,场上就安静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四人交汇之后停下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钱富选择最先开口,他看了一眼青年,又看了一眼尤一:“这是?”   之前说了,他记人能力很差,基本上记得的也只记个姓氏,还得是经常来往的合作伙伴。   而合作伙伴的下一辈,他不太认得全,即便他们之前过来给自己敬过酒。   他看着站在自己小棉袄身后亦步亦趋的青年,轻轻皱了皱眉,突然觉得站在尤一身边的男人,似乎还是身后的混小子要更加顺眼一些。   青年却以为他是在问尤一是谁,主动上前一步,点头微笑:“这是贺少的女朋友,我在洗手间恰好撞见她,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话音落下,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青年看着被点名的男人面色不虞的模样,心中得意一笑。   被当场戳穿脚踏两条船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等了一会,男人沉着一张脸开口。   “你们怎么会在洗手间遇见?你进了女厕?”   那阴测测的声音,仿佛他只要点上一下头,他今天就别想竖着出这个宴会场的门一样。   青年:“……”   钱富锋锐的小眼神也立即瞪了过来:“你竟然进女厕??!”   他太阳穴跳了跳,有些无力地解释着:“您误会了,我没有进女厕……”   今晚遇见的人,怎么脑回路都有点不太正常?   钱富这才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你们俩怎么会凑一起去了?”   尤一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道出真相:“爸爸,他是想跟着我过来,问问阿喻喜不喜欢他这样的。”   钱富:“…………”   贺凉喻:“…………”   青年:“…………”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对着那眼里汇聚起了狂风暴雨的男人喃喃重复了一遍:“爸爸……???”   尤一不可思议地抬眼望了他一下,又嫌弃地皱了皱小脸:“你好重口啊。” 第51章 五十一块都不给我 ...   尤一话刚说出口, 不仅仅是那个青年,连带着场上听见这句话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何止是震惊, 他们简直是太伤心难过啦。   虽然看那钱董事长和贺太子爷聊得起劲, 但这不是没有什么表态嘛。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梦想还是要有的, 虽然大多数都不会实现。   但在千金没出场之前,那都是未知数不是吗?   结果这千金居然早就出现了,而且居然是那个之前被贺太子爷一直陪同,并鞍前马后伺候着的小姑娘。   本来怀揣梦想,眼里的光只熄灭了大半的青年才俊, 这下全都耷拉着耳朵, 蔫儿巴巴的如同丧家之犬。   其中以场地中央的青年最盛。   他苍白了面孔, 看着对面那微眯起眼, 剑眉横竖,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你他妈想怎么死是否要留全尸”的男人,虚弱地咽了咽口水。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转过身子,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 几秒钟就跑得没影。   “……”   贺凉喻将右手的指骨捏得嘎嘣作响, 心道你走慢半步老子要把你两条腿给打折了。   同样大动肝火的还有钱富,他虽然很佛系, 但并不傻, 稍稍反应两秒就知道那青年是什么意思。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他才觉得更加恼火,怎么看起来年纪轻轻的, 心机这么重,净想些有的没的,在那觊觎着他家的小棉袄,企图挑拨离间。   还有周围那些人,一听到说尤一是他的女儿之后,眼里迸发出的光汇聚起来最远可以照到冥王星去,蠢蠢欲动地拿着手中的酒杯,如同窥见了目标的猛虎一样,伺机而动。   之前怎么就不见他们过去跟自己小棉袄说上半句话呢   本来还有些高兴于能把尤一公诸于世的他顿时沉下了脸色,冷哼一声,招手将沈知非给叫了过来。   “我要回家啦,你在这撑一下场子吧。”他一脸不快地跟男人交代着,不虞的面色倒是吓跑了不少想要上来恭维的人。   沈知非:“……席都没开,蛋糕也还没上呢,您怎么就要回去了?”   他揉了揉涨痛的脑袋,有些服了这个越活越老,越老越调皮的老顽童了。   “你帮我切就好啦,在这里面呆久了,什么金玉满堂我都没胃口了,走了走了,我要回家。”钱富不耐地挥了挥手,拉起沈知是和尤一就往外走。   沈知非:“…………”   他切算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谁的生日宴会啊??   还有那跟在后面的姓贺的,人家叫你一起回家了吗?是不是有点太自觉了??   **   四人穿的光鲜亮丽的,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裙摆轻扬,尤一本以为他们是要回去那河边的小别墅的。   毕竟什么马配什么鞍。   谁知道,几人坐着车子,在晚高峰稍显拥堵的车水马龙里兜兜转转半天,居然回到了城中村里。   一下车,尤一看着路灯映照下的斑斓流光,两侧熟悉的矮层建筑,以及——   设计的非常宽敞的空寂沉默的街道,有些怔忪,木讷开口:“怎么村里都没人啊?”   她才离开几天而已,怎么一回来,这个村像是变成了一座空城。   沈知是哦了一声:“这村里住的基本上都是你爸公司的员工,今天应该大部分都带着家属一起去分会场吃寿席了吧。”   她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应该刚开席,也就你爸这脑子不太同常人的,才会这么早回来。”   尤一:“……”   所以从小到大她叫的那些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以为从事各行各业的老街坊们,其实都是自己家公司的人?   她愣愣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呆呆地抬起脚步,提着裙摆跟在钱富后面,上到了二楼。   屋子里的摆设依旧如故,进门的时候沈知是直接两脚一蹬,把脚上的高跟鞋给甩到了鞋柜旁,赤着脚走进了客厅里,往沙发上摔了进去。   “累死我了,我本来想找个机会去休息间脱鞋子放松一下的,谁知道赵钱孙李各种太太也跟着进了去,我这老腰啊,坐在沙发上直得几乎要僵了……”   钱富乐呵呵地一笑,也坐到她旁边,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按了起来。   尤一站在门口,看着把蛋糕放到餐桌上,折返回来玄关处,垂眼看她的男人。   那是塞车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店,贺凉喻下车去买的一个现成的,只有一磅的蛋糕。   而她听说,寿宴上的蛋糕,从下到上足足有十层,每层都有不同的设计,把富得留尤集团的所有商业版块诸如地产、酒店、矿业等等等等都画到了上面。   她静静地看着男人半蹲在地上,拉起她的一只手搭上他宽实的肩膀扶好,然后低着头认真地给她解起了高跟鞋的带子。   系带的设计有点复杂,他骨节分明的十指在其间来回穿梭着,碎发落了一些在额前,挡住了大半的黑瞳,目光认真而又专注。   脚底板踩到松软的拖鞋上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由着男人拉着自己的手,慢慢走进了饭厅里。   围在饭桌旁的两人正在插蜡烛,钱富看着沈知是挑出了五根大的九根小的,立即不满意了:“一大八小!以前都是这样的,你今年怎么就耍无赖啊?”   沈知是偷偷翻了个白眼,嘴上还在埋汰着:“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总是催眠自己还是二八年华……”   手上却还是把四大一小五根蜡烛收了回去。   钱富见状又笑开了,本就不大的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我脸上还长青春痘呢,怎么就不二八年华了?我就是少年肥,等我减了肥,哼哼,你不要惊讶于你老公原来这么英俊哦!”   说完之后,他又指挥着走进来的两个年轻人:“等会,关了灯再过来。”   没开灯的屋子里,四人围站在桌旁,尤一跟着其他两人拍着手,轻声哼起了生日歌,微笑看着那越活越回去的男人闭上了眼,双手合握在胸前,静静地许着愿。   几簇暖黄色的烛光被透过落地窗吹进来的风吹得轻轻摇曳着,掩映在少女闪着幽光的眸里,照出了一片莹亮。   一只大手抬起,将温热的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摩挲了起来,她也不躲,只抬头看着他浅浅笑着,边唱着歌,边露出唇边两个小梨涡。   恢复到满室光辉之后,看起来心情大好的钱富到厨房里拿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出来,哼哧哼哧地往里面倒了满,然后拿起一杯掼到男人面前:“喝!”   “……”贺凉喻看着在酒宴上喝了不少,现在才开始上头的钱富,微笑着颔首,拿起杯子凑到唇边,仰头而尽。   杯子刚放回到桌面上,立即又被斟满,钱富朗声大笑:“不错不错,敬你是条汉子,喝!”   贺凉喻:“……”   看着突然就拼起了酒,下酒菜居然还是那个一磅的生日蛋糕的两个男人,尤一微启着红唇,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甚至于沈知是也加入到了战场里,自己拿了个杯子出来自顾自倒满,喝的很是痛快。   她只觉得心里那微妙的感伤都被他们仨一下弄得消散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只托着腮帮子看着三人你来我往地在那里敬酒,就跟喝白开水一样唰唰唰,一瓶酒很快就干没了。   随着最后一声“咚”,扛到最后的钱富也终于阵亡,红着脸趴在餐桌上打起了呼噜。   尤一虚虚吐了口气,无奈地摇头一笑,正想起身去把这三个酒鬼一个个安排好。   那最先倒下的男人却咻地一下抬起了头,按住了她的手腕:“我来吧。”   尤一:“……”   她鼓了鼓脸颊:“合着你没醉啊?”   她还想着心上人原来酒量这么差,居然喝两杯就倒了下去。   原来是骗人的。   男人面上清俊如常,一点红晕都见不到,除了眼神要比平时更幽暗一些以外,根本就看不出来喝了酒的模样。   他微微一笑,暗藏功与名:“适当的示弱,是翁婿关系得以可持续发展的三十六计之首。”   尤一:“……”   她突然又觉得这男人应该是喝醉了。   帮着将喝醉的二老送进了房里,和贺凉喻一起各自帮着他们换下了礼服,又拿湿毛巾给他们擦了擦脸,少女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明天让他们洗完澡之后把被子一起洗了吧,现在他们一点意识都没有,没办法给他们把身子弄得太干净。”   贺凉喻半瘫在沙发上,领带已经扯了下来,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上面几颗,露出一片精壮结实的胸膛。   他眼里漾着浅笑,朝她招了招手:“我还有意识,你可以帮着我把身子弄干净吗?”   尤一反应了两秒,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之后,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嗔视了他一眼。   脚下也不动了,站在原地鼓着脸看他。   贺凉喻轻笑一声,站起来快步走了过来,手搂到她腰后,微一用力,就打横抱起了她。   然后信步朝她的房间走了进去。   尤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已经勾住了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出现在房间门口。   她抬眼悄悄望去,看见男人眸色暗沉地盯着那张粉红的大床,下颚紧绷着。   “……”   她立即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是我家!你敢……”   男人低头看她,沉沉的笑声带起了胸膛的震动,颤动像是传到她的身上,震得身子酥麻发软:“那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家就可以了?那我们上楼去?”   尤一:“……”   她知道论耍流氓自己是斗不过这男人了,憋了半天,她张开红唇,露出贝齿,在他胸口泄愤似的咬了一下。   咬得他身子一僵,哑声开口:“你再闹,就别怪我真的做些什么。”   少女立即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不动了,由着他抱着自己到床边坐下,把她按到大腿上坐好,然后将下巴搁在她肩窝里,低声问她:“陈遇送你的星星瓶呢?你放哪了?”   尤一侧了侧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东西。   男人唔了一声,懒洋洋开口:“我现在得找点事情做,比如数星星什么的,不然我怕我兽.性大发。”   尤一:“……”   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男人肯定是喝醉了。   她有些欲哭无泪,心想他能不能跟钱富和沈知是一样,往后一倒就完事啊,怎么喝醉了就跟个小孩子一样,这么磨人?   无力地叹了口气,她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松开,然后走到了桌子边,在架子上拿了那玻璃瓶就折返回来。   还没走到他面前,就被他长臂一拉,她的身子不由得一歪,几秒之后,两人又回到了她坐在他大腿上,紧密依偎着的贴身姿态。   尤一不适地扭了扭身子,想让他不要抱这么紧,在感觉到他呼吸一紧,身下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苏醒的时候,她咬着唇安静如鸡。   待男人平缓了一下呼吸,才包住她的小手,拉着她打开了瓶盖。   当时拿回家之后,她当然没有这么无聊,一颗颗地去数到底有没有九十九颗。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望着那被一颗颗倒在床面上的星星,觉得有些奇怪。   当时在飞机上,她一颗颗拆开来,看了一下陈遇写在里面的祝福,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折了回去。   尤一自认手艺不差,折回去的星星是精致小巧的。   不像现在倒出来这些,一个比一个丑,有的看起来不是星星,而是长了五个角的水母怪。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出来了,结果身后的男人沉默良久,没说话,隐约间,她好像还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好半晌,他才淡声开口:“里面还写了东西的?你拆开给我看看,都写了些什么?”   尤一皱了皱眉,心想心上人可真是懒呢,喝醉了手脚也跟着麻痹了,只会使唤自己。   手上却还是飞快地拿起了其中一颗星星,慢慢地打了开来。   看着长细的折纸上苍劲的字迹,她怔愣半瞬,才恍惚地睁大了眼睛,慢慢扭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男人眉眼带着笑,唇角微扬,低头在她耳边啄了一口,轻声诱哄:“都写了什么?嗯?念给我听听?”   尤一茫然地折回头去,看着纸面上的字,机械开口:“在公园里遇见了一个卖雪糕的小姑娘,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现在有点后悔当时没跟她多说几句话。”   刚念完,另一张拆开的纸又递到了她面前:“继续。”   “把她的九代单传小毛毯弄不见了,不知道用我来还行不行?”   ……   “她递过来的那颗旺仔牛奶糖,好像糖分加的有点过量了啊。”   ……   “这小羊羔打架还蛮厉害的,一棒球棍给我砸了个眼冒金星,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坟头草好像几米高了吧?”   ……   “加了她的微信,做了她发过来的问卷,改了一个【159的小老板娘】的备注。”   ……   “下错了车,跟她第一次同床共枕,睡相难看的可以,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不去旁边的沙发上躺着。”   ……   “那支钢笔本来就想送给她,看到她还给我,失控地吼了她,我真是太过分了。”   ……   “她说要跟我生个女儿,我当时多想冲进去把她扛起就跑,回家生女儿去。”   ……   “她家的包子好难吃啊,我在考虑学做饭了,一家人总得有个会掌勺的吧。”   ……   “什么时候跟我结婚,我都已经把女儿的名字取好了。”   看到最后,尤一眨眨眼:“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要生个女儿?”   男人笑了笑,伸出长臂把她搂得更紧:“在贡沙里村,你和陈意映在院子里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尤一:“……”   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照你这么说,那我和他生个女儿就好了呀,那样的话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应该是不用再担心有比女儿还要年轻有魅力的姑娘去接近他’。”   她说了那么长那么长的话,他却只记得自己要跟她生个女儿这句假设。   想到这里,她又扬起唇角,偷偷笑了笑。   她一直以为自己追夫路漫漫而又艰巨,却没想到,在这么久之前,心上人就已经偷偷地,把自己也列为了心上人。   她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问他:“你给咱们女儿取了什么名字?”   男人沉吟片刻,反问她道:“我听说你的亲生母亲,叫尤乾是吗?”   尤一愣了愣,点点头。   他呼了一口气,又问:“你爸爸叫钱富。”   点头点头。   “你爸爸的公司叫富得留尤。”   依旧是点头。   “我就觉得吧,名字其实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挺大的,所以我决定给我们的女儿起名——”   “贺首富,你觉得怎么样?” 第52章 五十二块都不给我 ...   审讯室里, 一个浓妆艳抹,穿着一身黑色工作服,看起来挺成熟的女人耷拉着脑袋, 蔫蔫地窝在椅子里。   虽然浓厚的妆容把脸掩盖了大半, 看不出厚粉盖着的原本底子, 但女人的眼神倒是纯粹如清泉,很是干净,一双黑漆漆的鹿眼把小脸都衬得清丽了不少。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哆嗦了一下,往门口看去。   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站在门口, 其中站在前面的男人长身颀立, 长的很年轻, 二十出头的样子, 警服上的徽章衬得他本就凛冽的眉眼更加地严肃,高大的身子只站在那里,就把门堵了大半,凌厉的气势扑面而来。   把里面的女人吓得缩了缩脖子, 眼神四处乱瞟, 就是不敢看他。   看见她这副模样,男人微眯起黑眸, 冷笑一声, 大步走了进去。   身后的另外一个长得较和善的小警察紧跟在后面,反手把门关上。   “啪”的一声,男人将手里的东西摔到了桌上, 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轻轻敲着。   审讯室里的钟表声滴答滴答,过了不知道多久,男人才拿起桌面上的身.份证,把玩着看了看,轻声开口。   “姓名……尤典芳,年龄——”   他深吸了一口气,“30?”   窝在椅子上的女人犹豫了一会,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在会所里的应聘登记簿上看到了你,你是去应聘洗脚小妹?”   女人一张脸涨得通红,又点了点头。   旁边的小警察觉得这女人的模样有点可怜,似乎被吓得不轻,看那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了,心里有些不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喻哥,让我来吧,循例盘问一下就差不多——”   可以放走了,毕竟这女的又不是正式员工,估计里面的交易跟她没多大关系。   他们根据线人提供的消息,暗中查一间足浴会所很久了,几乎可以肯定里面存在着情.色以及毒品等见不得光的交易,顺藤摸瓜排查了很久,今晚终于决定收网。   消息保密还不错,直接抓了个现行,把包括老板在内的一众人等都抓了回来。   主要人员都被关起来了,剩下的一些客人以及基础员工等无关人员,其实随便盘问一下,登记一下身份,就可以放走了。   但这大佬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会所里看到这女人的时候,一双眼像是要冒出火来,磨着牙默了半天,才冷声吩咐着他把这女人单独先关起来,等他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亲自盘问。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女人是什么关键人物,谁知道除了一张身.份证是伪造的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于其他员工也说了,这女人才来了不到半天时间,根本就没来得及掺和到内部交易里面去。   听了他的话,男人轻哼一声,置若未闻地继续问着:“是什么原因让你想要去这家会所当洗脚小妹?”   女人抿了抿唇:“生活不易,又不会卖艺,没什么本事,只能去洗脚了……”   “…………”   他似乎被这句话气笑了,忍了忍,又问:“结婚了吗?”   女人抬眼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老公就忍心让你出来洗脚?”   女人轻咳两声:“他不知道我出来做这个,我跟他说我是坐写字楼的。”   可不是坐写字楼嘛,他一直以为记者就是上午跑跑新闻,下午回办公室写写稿,谁知道还会有这种扮成卧底潜入犯罪场所,去试图获取第一手新闻的工作。   旁边的小警察露出一丝不忍,似乎也有些被这女人坎坷的身世给感动了,叹了口气:“那你老公也是个不关心你的,不管怎样,自己妻子到底做什么工作,老公长点心都会知道,你居然真的瞒住了他。”   “咔”的一声脆响,男人手里的假身.份证被对折成两半,被紧紧攥在手心。   男人的大掌骨节分明,青筋暴露,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身后燃起了滔天怒火。   小警察被吓得缩成一只鹌鹑,拉上了嘴巴的拉链,一声都不敢吭了。   深呼吸了几口之后,他努力恢复到平静,绷着一张脸问她:“你觉得你这么瞒着你老公,做得对吗?”   女人闭紧了嘴不说话,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但要是承认了的话……   那不就是被他抓住了把柄,指不定回去之后就让自己把工作给辞了。   不自由,毋宁死!!!   她翘起个尾巴,男人就知道她想干嘛,硬下心忽略掉她装可怜的眼神,想了想,又问她:“有孩子了吗?”   女人一张小脸红得仿若要滴血,低下头缓慢摇着头的时候,露出的后颈也是一片通红。   小警察心里啊了一声,心想都三十了,还没生小孩呢,果然是家庭条件不太好,要孩子的事情需要慎重考虑啊。   男人歪了歪头,抬眼看着她通红的模样默了一会,才缓缓勾起唇:“我估计你不是家境不好,是闲得慌没事做,才会一天到晚整这些有的没的。”   结婚的时候跟自己说不想那么快要孩子,他想着她还小,也就随她,更何况他也不想这么快被第三人打扰二人世界。   现在想想,他就该早点给她找点事情做,才不会让她出去胡作非为,四处捣蛋。   也许要个小孩,是个不错的方法。   女人听了他的话,猛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半秒之后,在他挑起眉威胁地望向自己的时候,又蔫了下去,小声开口:“我老公他不喜欢小孩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吓哭了那个要吃雪糕的熊孩子,还有之前在支教的时候,他选择初三的班级去教课,看到哭出鼻涕泡的小学生的时候,表情也不是很欢喜。   “应该不会吧,是不是你男人不行才这么说的啊?”安静如鸡小警察没忍住,端着八卦脸插了一句嘴。   “…………”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那一直被男人懒懒把玩着,质量不太好的假身.份证直接断成两半,尸首分离。   而被小警察提问的女人猛地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她男人行不行,大概现场的人她最有发言权了。   “既然你老公又不关心你,又不行,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琵琶别抱?”男人磨着后槽牙,话都是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女人摇了摇头,冲男人咧嘴一笑,语气有些讨好:“我很爱我老公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我追了他好久,好不容易才追到手。”   听了她这句话,男人哼笑一声,眼里倒是染上了浅薄的笑意,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我倒是觉得这个建议挺可行的,世界那么大,优秀的人很多啊。”   女人眨巴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30了?”男人将那个身.份证翻到正面,望着上面清秀的证件照舔唇笑了笑,“喜欢小狼狗类型的吗?”   女人:“…………嗯??”   “我今年25,职业嘛,你也看到了,警察,高大威猛男友力爆棚,能够给你足够的安全感,至少——”   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齿道:“不需要你出去卖艺洗脚。”   “考虑一下我如何?”   女人抓了抓头发,红唇动了动,还没说话,旁边的小警察就伸出手,揪了揪他的衣摆:“喻哥……我记得你好像结婚了。”   男人一记冷厉的眼神就瞪了过去,“我不说,你不说,我老婆会知道?”   小警察张了张嘴巴,“人渣”这两个字最后还是没敢说出口。   男人说完,又直勾勾地盯着女人,淡淡问道:“你觉得呢?”   “你要是答应了,现在我就可以放你走,咱们——”   “回家生小孩去。”   小警察又张了张嘴巴,“禽兽”两个字已经到了喉咙口,看到女人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的时候,又咽了回去。   卧槽。   这算是什么事啊????   大型双双出轨现场???   看到她点头,男人哼笑着将手上的身.份证碎片一甩,站起身一踢身后的椅子,把椅子蹬出半米远。   然后脚下生风地大步越过桌子,走到女人面前,手心向上,平举到女人眼前。   女人乖乖地把手放到他大掌里,站了起身,任由男人将长臂搂上了自己的腰,两人就这么紧密依偎着朝门口走去。   小警察:“…………”   “贺凉喻你人渣!你禽兽!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小嫂子这么可爱你居然这样对她!!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她说!!!”   走到门边的男女停住了脚步,男人将手从门把手上拿了下来,回头望了掏出手机的小警察一眼。   然后垂下眼问怀里的小姑娘:“你手机被没收了吗?”   女人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震动的手机。   然后按下了挂断键,朝小警察温柔一笑:“谢谢你啊大华。”   小警察:“…………”   小警察:“???”   这妆浓到一盆卸妆水都不够用的成熟女人,是之前在喻哥家里见过的那个,软糯可爱白净的小嫂子???   他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那黑着一张俊脸的男人直接伸手将她手机夺了过来,用力按下了关机键,声音布着寒霜:“白天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喊你拿身.份证办什么登记,你跟我说是推销信用卡的?”   尤一:“……”   “跟我说晚上同事聚餐,让我不用去接你,结果是跑去当新扎师妹做卧底??”   尤一:“…………”   “尤典芳?我觉得你一点都不方啊,看见我进去的时候很沉着冷静,甚至还缩着脑袋顺着墙想溜走?”   尤一:“………………”   “培训上岗了吗?咱们回家试试你的手艺?把爷伺候好了,要多少小费都有,不用你再出去卖艺了如何?”   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刚办了入职,还没开始培训,你们就闯进来了。”   贺凉喻:“…………”   这副控诉自己阻碍了她施展拳脚,开展宏图伟业的语气,倒是厉害得很。   这女人生来就是为了气他的吧,什么追了他很久,很爱很爱他。   就是这样气死他不偿命地爱他。   他冷笑一声,眼里蹭地一下冒起了火光:“这倒是我错了,进去太早了?没关系,没培训上岗,那就换一种伺候方式。”   话音落下,他就搂紧了她的纤腰,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箍进了怀里,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门外隐约还传来男人薄怒的冷哼,和女人委屈巴巴的求饶。   “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知道你老公喜不喜欢小孩的。”   “呜呜呜……老公对不起……是我错了QAQ……”   目瞪狗呆小警察:我屮艸芔茻。   这两夫妻真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