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郎今天来下聘(重生)》 作者:青云上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天天和夫君撒狗粮 立意:携手面对人生风雨,共同创造美好生活 ================= 第1章 回魂日姐妹救母   四月中旬,天还没亮,青州府太华路街道两旁已经热闹了起来。路口,绸缎商刘文谦家中也有了动静。   二姑娘刘悦薇如往常一般睁开了双眼,习惯性地喊了一声,“云锦。”   床边传来叮叮咚咚的脚步声,没有往常的沉稳,却带了些焦急,“二姑娘,二姑娘醒了。”   刘悦薇自己坐了起来,帐子被人撩开了,入眼是一张娇俏的少女脸庞。   云锦手脚麻利,拿起旁边的衣裳就往她身上套,“二姑娘,太太发动了,老太太、二太太和大奶奶在太太门口守着呢。二姑娘虽不好管太太生产的事情,咱们总得候着些。”   刘悦薇忽然拉住云锦,疑惑地盯着她的脸。   她的陪房嬷嬷,年过四旬的云锦,怎么忽然变得这般年轻。   半晌后,刘悦薇放下她的手,“软烟,你怎么来了,你娘呢?”她以为这是云锦的女儿软烟。   云锦呆住了,“二姑娘,软烟是哪个?”   刘悦薇慢慢起身,“等会子你把昨儿晚上我给老爷抄的经书拿出来,我再念两遍,烧化给他。”   云锦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二姑娘,您可是身子不爽利,说的话我怎地一句听不懂了?什么经书?老爷说了,姑娘们年纪轻轻的,少看些经书,别移了性情。”   刘悦薇正想说软烟,忽然发现房里有些不对劲。   她一个守寡二十年的妇人,屋子里什么时候变得这边花红柳绿的?红色的蚊帐,淡绿色的纱窗,窗台上还摆了盆开得正艳的花。   连屋子里的摆设都大变了样。   刘悦薇再仔细看身边的丫头,顿时大惊。   这就是云锦!   云锦有些急了,“二姑娘,我服侍您洗漱吧,太太那头,大姑奶奶这会子还不知道消息呢。若是,若是太太这胎生的还是女儿,老太太就要把三少爷过继过来了。”   刘悦薇越想越绝对不对劲,想伸手去拉她,一伸出手,她又愣住了。   她年轻时,丈夫为救她而葬身火海,她清净守寡,抚养独子,捡了二十年的佛豆,双手一直有些干涩,怎么一夜醒来,皮肤忽然变得白皙滑腻?   她再低头看自己,粉红色的睡袍,月白色的小衣……   刘悦薇想起昨天夜晚,她跪在佛前,磕了好几遍的头,“佛祖保佑,请用信女余生,换父母和先夫来生平安。”   自从儿子娶妻生子,又考上举人,她再无牵挂,已在佛前已经许了好几年的愿望了。   刘悦薇心头剧震,难道说,难道说。   她冲到门前,顾不得自己还没换衣裳,打开了房门,顿时眼眶红了起来。   太阳刚刚升起,院子里有了一丝亮光,她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她的娘家,没有败落之前的娘家。她的东小院,如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   刘悦薇回身,轻轻喊了一声,“云锦?”   云锦点头,“二姑娘,可是睡迷糊了?”   刘悦薇按下内心的震惊,继续问,“你刚才说,我娘发动了?”   云锦及忙点头,“是呢,太太半夜就发动了。”   刘悦薇的双手立刻颤抖了起来,如果这不是一场梦,今日,今日就是她的生母魏氏的死期。   魏氏嫁给刘文谦十八年,生了三个女儿。长女刘悦妍已出嫁,次女就是刘悦薇,下面还有个三女刘悦蓁。   刘文谦原是个货郎,自己努力开了家小铺子,卖一些布匹,经过多年辛苦,开起了上下两层楼的绸缎铺子。   刘文谦有钱了,却没有儿子。   夫妻二人准备把三女刘悦蓁留在家里招婿,可刘氏族人如何肯答应,头一个反对的,就是刘文谦的老母亲汪氏。   刘文谦的亲弟弟刘文远和他正好相反,生了三个儿子。汪氏做主,要把七岁的刘三郎过继给大房。   刘文谦夫妇不肯答应,双方僵持不下。   谁成想魏氏去年秋天忽然又怀上了,夫妇二人喜不自禁。   刘悦薇清清楚楚记得,她十四岁那年,魏氏生下一对双胞胎,四妹妹活了,魏氏和唯一的弟弟一起死了。   刘悦薇一把抢过手巾,自己呼啦随便洗了两把脸,“快,帮我把头发弄好。”   云锦是个麻利的丫头,三下五除二帮助刘悦薇打理好了。   刘悦薇推开门就往正远跑去,一路跑她一路掉眼泪。   佛祖在上,就算这是一场梦,我也要救下母亲,救下这一家子。   她一口气奔到了正院,众人都坐在厢房里等着,魏氏在里间生产。   刘文谦看了眼女儿,“悦薇怎么来了。”大姑娘家家的,看母亲生产不好。   汪氏看了眼二孙女,“二丫头回去吧,把你妹妹看好,这里有我和你二婶呢。”   二房太太徐氏也跟着附和,徐氏的儿媳妇李氏立在她身后,低头不语。   刘悦薇看着父亲,眼泪又止不住出来了,“爹。”   刘文谦一向比较疼爱三个女儿,见女儿哭了,以为她害怕,温声安慰,“薇儿莫怕,回去照看好妹妹。”   刘悦蓁和刘悦薇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会子还没睡醒呢。   刘悦薇顾不得去悲伤,她走到了刘文谦身边,“爹,里头如何了?”   刘文谦见她不肯走,不再勉强,“且等着呢。”   刘悦薇坐在了刘文谦身边,一起静静地等着。中途暗中观察旁边几人,只见汪氏半垂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徐氏眼底有些喜悦,有些亮光。   刘悦薇心里冷笑。   众人一起等了一个多时辰,忽然,屋内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   汪氏和刘文谦呼啦一声都站了起来,只见里头一个稳婆挨挨蹭蹭出来了,满脸为难,“恭喜老太太,恭喜大老爷,太太生了个千金。”   刘文谦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好,很好。”   汪氏立了拉下了脸,“老大,这可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是你们不争气!三郎的事情,不用再拖了,过几日就办了。”   刘悦薇忽然插嘴,“祖母,我娘刚拼命生了妹妹,如何现在就说三郎的事情?我娘的身体才是头等大事!”   刘悦薇往常给人的印象就是温柔内敛,何曾这样当场顶撞亲祖母!   汪氏还没反应过来,刘悦薇接过四妹妹,问稳婆,“我娘如何了?”   稳婆回道,“太太还好。”   话音刚落,屋里面那个稳婆忽然传来惊叹,“哎呦,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刘太太,您可得加把劲!说不得就是个儿子呢。”   魏氏本来正担心婆母刻薄四女儿,忽然肚子又疼了起来。   外头,汪氏气得骂刘悦薇,“生了个丫头难道还要我捧着她?谁家的姑娘这样顶撞长辈?你这也是说了人家的姑娘?”   刘悦薇面无表情地看着汪氏,“我娘这会子还在生孩子,你们谁家的郎君再精贵,在我眼里,也比不上我娘一根头发!”   说完,她掀开帘子就进去了,走到了魏氏床前,“娘,您感觉如何了?”   汪氏气结,刘文谦忽然开口,“娘,还有个孩子没落地呢!”   汪氏悻悻住了嘴,“悦薇一个大姑娘,进去干什么,有稳婆呢,快让她出来。”   屋子里面,魏氏见女儿进来了,立刻忍着剧痛撵她,“你快出去,这不是你能看的!”   刘悦薇本来不肯走,魏氏又撵她,“你快去,别惊着你妹妹!”   说完,魏氏又疼的叫唤了起来。   外头,刘文谦也开口了,“薇儿,你出来,莫要惊扰你娘。”   两个稳婆也把她往外推,刘悦薇想了想,“娘,我就在门外,您要是感觉哪里不舒服,立刻就叫人。”   魏氏没有精力和女儿多说,全部的力气都放在生产上面。   刘悦薇到了外间,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女声,“爹,爹,我回来了。”   来人正是刘悦妍,刘文谦并没通知大女儿,是刘悦薇早上从院子里走的时候,打发人去叫了她回来。   刘悦薇知道,自己现在是未嫁女,汪氏和徐氏必定会阻止她进产房,她需要姐姐的帮忙。   双胎第二个就比较快了,刘悦妍来了没多久,魏氏的声音忽然又声嘶力竭了起来。   刘悦薇看着徐氏越来越亮的眼神,对刘悦妍说道,“姐姐,咱们进去看看吧。”   刘悦妍也有此意,徐氏笑道,“有稳婆呢,你们也帮不上忙。”   刘悦薇看了看外头的时辰,二话不说,拉着刘悦妍就往屋里去。   刚掀开门帘子,刘悦薇立刻目眦欲裂,“你在干什么!”   只见那稳婆正在把胎儿的头往里面推,一边推一边瞎胡扯,“太太忍一忍,这孩子胎位有些不正,我给您挪一挪。”   刘悦薇冲了过去,端起旁边的盆子兜头扣在稳婆头上,刘悦妍一脚踹开稳婆,大喊,“爹,您快来,这个死老婆子要害死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好,作者又开新文了,来过的亲们麻烦给个收藏哟,爱你们!   隔壁完结文《卖油娘与豆腐郎》和《穿越成太傅家千金》近日已出版,欢迎亲们前去观看! 第2章 诛心话双喜临门   刘文谦大惊,也顾不得时下男子不得进产房的规矩,也立刻冲了进来。   刘悦薇正在安抚魏氏,“娘,您加把劲,我看到弟弟的头了。”   刘悦妍伸手抽了稳婆一个嘴巴子,“你个黑了心肝的贼婆子,你为甚把弟弟往里头推?说,谁让你害人的!”   刘文谦双眼黑的发亮,看着稳婆。   稳婆被刘悦薇用铜盆砸到了头,有些晕晕乎乎,“刘大老爷,冤枉啊,太太胎位不正,我老婆子正要给她调一调呢。”   刘悦薇忽然开口,“爹,你们先到外头去。”   魏氏有些力竭,刘悦妍反应过来,“爹,您让人看好这老婆子,我先看看我娘。”   汪氏立刻反对,“你不过就生了一个孩子,哪里会接生?快别捣乱了。”   徐氏也附和,“大哥,这是产房,晦气的很。您是生意人,可不能久留。悦妍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悦薇是姑娘家家的,哪里能操心这事儿。就算稳婆不行,还有我们呢。”   刘悦薇安抚好了魏氏,转头看向刘文谦,“爹,刚才我和姐姐清清楚楚看到了,弟弟的头都快出来了,却被她推了进去。爹,女儿说句诛心的话,如今族里,谁不盼着您绝后呢!绝户财谁不喜欢呢?除了姐姐,其余人统统出去,女儿谁都不信!”   她这话实在是太重了,就差明晃晃告诉刘文谦,这些族人都心怀鬼胎。   刘文谦本来担心魏氏,被女儿的话说的心里起了疑,他立刻沉声吩咐,“妍儿,我把你娘交给你,让你妹妹给你打下手。娘,咱们出去。”   汪氏还要阻拦,刘文谦转头看着汪氏,“娘,您也希望儿子绝后吗?”   刘文谦虽然没儿子,但在家中也比较有威信,他发话了,别说徐氏,连汪氏也不得不跟着出来了。   屋里面,刘悦妍带着妹妹亲自给魏氏接生。   没过多久,魏氏拼着一口气,生下了后面一个孩子。   刘悦妍把孩子拉起来一看,立刻高兴地大喊,“娘,是个弟弟!”   魏氏笑了笑,嘱咐大女儿,“看好弟弟妹妹。”说完,她头一歪,就睡着了。   刘悦妍立刻对外喊道,“爹,让喜妈妈再送些热水来,让厨房给我娘预备好吃的。爹,娘身体虚弱,莫要让旁人插手。”   刘悦薇插了一句,“爹,您让人请了张大夫过来,给我娘看看,让管家亲自去,二叔忙碌,就别烦扰他了。”   姐妹两个这样明晃晃防着二房人,把徐氏气得要吐血。   人到中年,又得了一双儿女,刘文谦喜不自禁,一叠声回道,“好闺女,你带着你妹妹伺候好你娘,明儿外孙过生时,我给他打一幅金锁。”   刘悦妍高兴地回答,“爹放心,有我们呢。”   刘文谦对汪氏说道,“娘跟着陪了这么久,辛苦了。”   汪氏也跟着笑,“这算什么,只要你能有后,娘再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老二家的,你大嫂要坐月子,悦妍家的哥儿还小呢,你和大郎媳妇好生伺候你大嫂。”   徐氏立刻应声,“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娘尽管放心,我会好生伺候大嫂的。”   然而,刚才还笑眯眯的刘文谦忽然道,“娘,二弟家里也是一堆的事情。儿子虽然没本事,家里也有几个丫头婆子,有她们伺候就够了。弟妹只管带着侄媳妇家去,有事情了我不会客气的。”   徐氏又被拒绝,顿时像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看了一眼汪氏。   汪氏挪开了眼,“听你大哥的,你屋里一堆的事情呢,大郎媳妇你留下,和你大姐姐一起伺候你大伯娘。”   李氏是刚进门的小媳妇,刘悦薇知道她后来和婆母徐氏反目,故而并不反对她留下。李氏是个心思正派的,倒是值得拉拢。   里头,刘悦妍和堂弟妹李氏一起帮魏氏收拾,刘悦薇和另一个产婆一起给魏氏收拾。等收拾完了,火爆的刘悦妍拖着地上那个被铜盆拍傻了的产婆出来了。   刘悦妍把产婆摔倒了地上,“爹,这产婆居心不良,弟弟都要出来了,她又往里推。”   产婆顿时叫唤起来,“刘大老爷,再没有的事情,我老婆子接生不是为了赚两个辛苦钱?若是刘太太能生个儿子,还能少了我的好处,何苦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姑娘们年纪小,一时看岔了也是常有的。哥儿刚开始确实位置不正,虽说是头先出来,但脸朝上还是朝下也是有讲究的。太太生了姐儿,本来就力竭,我帮她调一调位置,也能生的更顺利不是。”   刘文谦眯着眼睛,他不懂生产,在思索产婆和女儿说的话。私心里来说,他是相信女儿的话的,但这个产婆是汪氏请的。   魏氏只请了一个产婆,等她发作了后,汪氏做主,让徐氏又请了一个过来。   谁知汪氏却亲自问稳婆,“张三姑,都说你手艺一等一的好,我才又请了你。我这大儿媳生了三个女儿了,也不是头一胎。这会子她累的睡着了,等她醒了,你是不是动了手脚,可瞒不过她。”   张三姑是这几条街有名的产婆,收费也高,忽然被刘家姐妹打了,立刻大声嚷嚷着起来,“刘大老爷,老太太,若是我想动手脚,头一个怎么就顺利出来了?我老婆子也不想辩解,若是不信我的话,咱们只管衙门里说事去。”   还没等刘文谦回话,外头忽然有人来传,“老爷,老爷,喜事,大喜事。”   刘文谦一向精明,忽然听人这样说,他立刻反问,“可是贤哥儿中了?”   刘悦薇在一边听见父亲说贤哥儿三个字,顿时忍不住眼泪又要出来了。   上一世,她十六岁嫁给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郑颂贤,婚后小两口恩恩爱爱,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就在郑颂贤中了举人没多久,家里忽然半夜起火。   睡梦中的刘悦薇被惊醒,郑颂贤端起旁边一盆剩水泼在薄被子上,包裹着妻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屋顶的横梁被烧毁,砸了下来。危急时刻,郑颂贤连人带被子把她们母子推了出来,他自己却倒在门里头。   等火没了,刘悦薇看着成了焦炭一样的丈夫,直接昏死了过去。要不是儿子还小,她就要跟着去了。   那一场大火,郑家死伤惨重。   公婆俱亡,大房郑大郎被烧伤,成了残废。郑二郎夫妻和大儿子死了,只留下小儿子和女儿。郑家最有出息的郑颂贤死了,留下两岁的儿子和十九岁的寡妇刘悦薇。   刘悦妍虽然脾气急躁,但是个心细的,见妹妹忽然动容,立刻拉住她的手捏了捏。   来传信的是刘文谦的两个随从之一,姓高,人也长得高,大伙儿都叫他大高个。   大高个来不及给众人行礼,立刻一叠声地回答,“老爷猜的没错,二姑爷中了,中了府试案首,连知府家的公子都只考了第三名呢!”   刘文谦立刻大笑,“好,好,今日双喜临门,值得庆贺!”   徐氏立刻在一边附和,“恭喜大哥,贺喜大哥,喜得贵子,喜得贵婿!”   所有人都满口庆贺,刘悦妍悄悄对妹妹说,“恭喜二妹妹。”   刘悦薇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我也要恭喜姐姐,听说姐夫家里要分家了,以后姐姐就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了。”   刘悦妍笑,“不说那些了,今日咱们得了弟弟,妹夫中了案首,真是双喜临门。”   刘悦薇把眼光转向地上一脸不忿的张三姑,低声对刘悦妍说道,“姐姐,我敢断定,这个婆子肯定有问题。”   刘悦妍眯起眼睛,“她虽然狡辩的很有道理,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悦薇想了想,悄悄回答她,“姐姐,今日家中喜事,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说这婆子害人。但我知道个消息,需要姐姐帮忙。”   刘悦妍把头凑过来,“什么消息?”   刘悦薇小声告诉她,“我听说张三姑的儿子在外头惹了事,姐姐回去让姐夫帮忙打听打听。就算我们治不了她,我就不信,她还能不疼儿子。”   刘悦妍立刻双眼放光,“二妹妹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   那边,刘文谦高兴完了,吩咐大高个,“你去置办一份厚礼,立刻送到郑家去。”   汪氏笑眯眯地附和,“这才是正理,还是我儿有眼光,挑的女婿一个比一个好。”   刘文谦摸了摸不算长的胡须,“娘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汪氏看了看张三姑,“老大,今日双喜临门。张三姑一向名声不错,没听说她在哪里害过人。两个丫头担心亲娘,一时焦急也是有的。吴大嫂,你刚才在一边,你来说说。”   另一位产婆姓吴,吴婆子虽然名气没有张三姑大,也是经年的产婆了,“回老太太,这一胎双生,后面一个时常有不正的,若是艰难,调一调位置也使得。若是还有把子力气,只要不是坐莲花,拼一口气也能生出来。有人调了更好,有人调了,就……”   后面的话她虽然没说,但大伙儿都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每天早上6点更新。   评论区看到很多老朋友,也有许多新天使,作者很高兴,感谢亲们的支持!走过路过,记得给个收藏哈。   今天 收藏加好评 红包继续,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8-10 13:16:15~2020-08-10 20:1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小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018590 15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论责任妯娌吵架   刘文谦能抗住多少年不纳妾,心里自然是看中魏氏的。   两个女儿都说这婆子有问题,且刘悦薇那句族里人人都盼着他绝后的话让他心里不得不起疑。他辛辛苦苦一二十年,自然不想让家产落到旁人头上。   有许多人劝他,亲侄儿和儿子有什么区别。留女儿招婿,生再多儿子,说白了也是别人家的。   刘文谦嘴上客气心里骂娘,亲侄儿既然和儿子一样,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不把家业给侄儿?女儿是我亲生的,难道不比隔了肚皮的侄儿贴心?   他之所以把女儿们养的都比较刚强,就是想告诉众人,就算他没儿子,他三个女儿拿出来,没有一个孬的。   吴婆子说的话比较客观,张三姑此举看起来似乎有些多余,但谁也不能说她百分百真做错了。   刘文谦想到房里的魏氏和一双儿女,以及女婿家传来的喜讯,收了笑容。他心里也清楚,今日之事,只能先按下不提。   这些三姑六婆,自来喜欢干些不正当的勾当。等办完了家里的喜事,他再细细寻访。若真是清白,到时候送上一份表礼,算是赔罪。若是有人在中间动手脚,哼,他就算之前没儿子,也不代表人人都可以把他当做一块肥肉。   “去衙门倒也不至于,小女见张三姑推孩子,救母心切,一时情急动了手。不过,此事三姑也有责任。内子既然胎位不正,自然应该先与家人商议,岂可轻易私自动手?若是失了手,三姑拍拍手走了,我刘家岂能受得住?还有吴妈妈,我家本来先请的你,你岂能万事都听三姑做主?”   刘文谦三言两语就把责任都推到张三姑和吴婆子身上,张三姑私自动手调胎位,不管有没有内情,这等轻易断人生死的事情,自然不能放过。吴婆子见张三姑做主了,就在一边干看着,也跑不了责任。   张三姑擦了擦脸,“也是我老婆子急了,没和贵府商议,二位姑娘打的对,我老婆子再没一句怨言。万幸太太平安生产,还请大老爷放过我这一回,我回去后吃斋念佛,为姑娘和哥儿祈福。”   刘文谦阖下眼帘,还没等他回答,刘悦薇插了句话,“爹,前头四妹妹耗时久。弟弟在里头等了许久了,本来要出来了,又被推了进去,谁晓得有没有受伤。”   上辈子孩子生出来就没气儿了,刘悦薇断定就是这产婆弄的鬼。   这两句话一出,顿时让两位产婆心里的侥幸又减少了两分。   张三姑讪讪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咬了咬牙,“是我老婆子的错,这样,刘太太满月前,我老婆子每日过来,伺候太太和新得的哥儿姐儿。”   刘文谦本来想拒绝,刘悦薇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刘文谦知道这个女儿虽然一向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但主意很正。今日若不是她强行带着大女儿要进去,谁也不知道张三姑私自动了手脚。   刘文谦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麻烦二位了。等会子大夫来了,若是孩子无碍也就罢了,若是有个什么,二位可要给我个说法。”   张三姑的心往下沉,咬了咬牙,“刘老爷放心,若是哥儿哪里不好,我老婆子任打认罚。”   说话的功夫,张大夫来了。   他给魏氏号过脉,点头说无碍。又看了看两个孩子,让人喂两个孩子一人喝了一口米汤,然后摸了摸胡须,“还好,会吃东西,且先养一养再说,想来是无碍的。”   刘文谦再三道谢,送走了张大夫。   张三姑顿时长长出了一口气。   刘文谦盯着这婆子,“三姑且回去吧,路上有石头,三姑可要好生看着路,不能走的地方,可别下脚。”   张三姑的笑容卡在脸上,刘文谦话里的威胁她何尝听不出来。   吴婆子内心有些后悔,她不该盲目信任张三姑,本来龙凤双生,能得份大赏钱,这下子好了,鸡飞蛋打。   二人一起怏怏地走了,站在汪氏身后的徐氏眼神又闪了闪。这一瞬间,又被刘悦薇捕捉到了。   等二位产婆走了,刘文谦再次开口,“娘,您回去歇着吧。悦妍,你晌午别走了,帮着照看半天,让喜妈妈和花罗给你帮忙。悦薇,家里的事情,你好生照看着。”   汪氏笑着接口,“老大,你这总算有后了,我心里高兴的什么似的。你不在家里歇几日?陪一陪你媳妇和几个孩子,铺子里的事情,让老二帮你张罗几天也使得。掌柜和伙计们都是做熟了的,他只管出个人看着就行。”   汪氏有自己的私心,老大家资丰厚,老二屁都没有。原来还想着把三郎过继过来,等老二老了自然也不用担心了,但如今大房有了儿子,过继的事情自然谈不成了,只能从别的地方想主意了。   谁知一向孝顺的刘文谦却一口拒绝了,“娘,二弟最近不是学着给人做经纪?王经纪轻易可不收徒弟,我还是托了郑大哥的路子才给他寻了这个师傅,让他好生学一学,以后也是门长久的买卖。儿子如今有了后,还有三个女儿要发嫁,更得多干活才行,岂能在家里闲着。”   刘文谦以前对二弟偶尔揩点油水的事情并不在意,只要不是图谋他的家业,不欺负他几个女儿,针头线脑的便宜,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今日之事蹊跷,为甚突然多请了个产婆,还出了岔子。刘悦薇说的绝户两个字,重重地压在他心口。   儿子才出生,他不能掉以轻心。家里的事情,一概不能让外人插手。   汪氏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再说话。   原来刘家兄弟并未分家,刘文谦能干,刘文远跟着他哥享福,等刘文谦做生意亏了本,欠了一屁股债,汪氏立刻做主把老二刘文远分出去了,她自己仍旧和老大住在一起。   后来郑家相助,刘文谦东山再起,积累了丰厚的家资。除了绸缎庄,还开了家当铺,又买了几家铺面出租,城外有两个大田庄。   刘文远和徐氏悔的肠子都青了,要回来和大哥一起奉养老母。汪氏自然是愿意的,但刘文谦二话不说拒绝了。不仅如此,他还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魏氏打理,让汪氏只管吃喝享福。   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汪氏都要分给二儿子一份。寻常吃的喝的,魏氏大方的很,但家里铺面田产的收益岂能分给二房?刘文谦夫妇只要不答应,汪氏就去族长家里哭泣,说魏氏不孝顺,又没生儿子,要休了她。   刘文谦不好直接和老娘吵架,经常往族长家里送礼。族长太太岳氏是个公证人,又得了刘文谦的礼,每回好言相劝,软硬皆施把汪氏打发回来。   大女儿出嫁时,刘文谦置办了厚厚的嫁妆,徐氏心疼的直骂刘文谦下辈子还是个绝户头。   她觉得,那都是她儿子的钱。   她忍不住到魏氏面前说闲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嫁妆太厚了。   魏氏当时一句话就给她顶回去了,“二弟妹,你就是嫁妆太薄了,刚入门时才总是愤愤不平。”   徐氏气得肝疼,“大嫂也别忒向外了,难道不为老了之后考虑?你又没个儿子,不留些家业,以后谁给你养老?”   魏氏盯着徐氏看,她再不发威,这贱人就想爬到她头上去了。   魏氏抬起下巴看着她,“我老了如何,和弟妹有什么相干?就算我死了曝尸荒野,也不用现在就受人闲气。再说了,儿子多了有什么用,若养成了废物,还不如没有。”   徐氏气得当场要挠魏氏的脸,说魏氏诅咒她几个儿子。   你道刘悦妍为什么性子火爆,因为魏氏就不是个软柿子。家里外头,她都是一把好手。就算没儿子,并不影响她在家里当家做主。   魏氏让身边婆子把徐氏按住,几巴掌把她打成猪头脸,“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给女儿办嫁妆还要听你的?我把家业都给女儿,管你屁事!我告诉你,只要我活一天,你就别想把你儿子送来占便宜。你要是老老实实来给我问安行礼,我还能分你些好处。想要我的强,别发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徐氏被打了,气得目眦欲裂。   魏氏又抽了她一个嘴巴子,“你瞪什么眼睛?你有儿子了不起?以后再敢跟我龇牙,我让老二休了你,再花钱给他娶个黄花大姑娘,纳两个美妾,你看他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以后我家里的事情,你再敢来指手画脚,说一次我打你一次!”   徐氏顿时像被人卡住了脖子,刘文远是个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嫁给他十几年,从来没在人前维护过她。她看魏氏不顺眼,何尝不是嫉妒刘文谦疼爱魏氏。   魏氏打了徐氏一顿,刘文谦听说原因后,二话没说给她买了根金簪子,两个月没补贴刘文远一文钱,刘文远气得回去又捶了徐氏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0 20:15:59~2020-08-11 09: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熊熊乐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后人 30瓶;Lover 5瓶;万川之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定计谋母女私话   言归正传,汪氏等人都被刘文谦打发走了。   他先回房看了一眼魏氏和两个孩子,出来后轻声嘱咐大女儿,“我去铺子里一趟,晌午回来吃饭,你们姐妹好生看着家里。”   刘悦薇刚经历过魂回故里,又与姐姐一起救下母亲,这会子心里还有些激荡。   那头,刘悦妍已经开始吩咐了,“大郎媳妇,你忙活了一早上,回去歇着吧。喜妈妈,你去厨下看看,让钱妈妈做些吃的来,花萝,你去叫管家,让他带人去各家报喜,外祖父那里让他亲自去。”   各人听了吩咐后,很快都去忙活去了。   众人走了之后,刘悦蓁来了。   她看向刘悦薇,“二姐姐早上走的时候也不叫我,我起来后听说了,慌着要过来,所有人都拦着我不让我进门。”   刘悦妍摸摸她头上的珠花,“你二姐姐过两年要出门子了,管一管倒无妨,你还小呢,不要看这个。娘和弟弟妹妹都好的很,今日就不去上学了,咱们一起等娘醒来。”   刘悦蓁高兴的直拍手,“这下子好了,三郎要是再敢说我们家没后,我打爆他的狗头!”   三郎比刘悦蓁小一岁,但个头不小。他平日里听徐氏骂骂咧咧说大房几个丫头是赔钱货,故而对几个堂姐没多少敬意。   徐氏还说三郎以后是大房当家人,几个丫头不听话,他只管教训。   刘悦妍是老大,在家里威信重,刘文远见了这个大侄女都有些发怵,因为她还没桌子腿高的时候就敢按着大郎一顿痛揍,揍完了她爹还给她撑腰。刘悦薇虽然言语不多,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过去,三郎也不敢造次。只有刘悦蓁,和他年纪差不多,他就想制服她。   刘悦蓁是当做男孩子养的,一边读书识字,一边跟着刘文谦学习家中的生意,小小年纪,就时常穿了男孩子的衣服跟着亲爹出去跑,什么没见过,岂会怕他。   只要三郎嘴里不干不净,刘悦蓁立刻拎着棒子和他干!她打架跟不要命似的,每回都把三郎打的鬼哭狼嚎。   魏氏每次听说女儿把三郎打了,先送些吃的安抚三郎,然后扭脸就给女儿做衣裳打首饰,以示鼓励,徐氏气得肝疼也没办法,谁让三郎先动手动嘴的。   刘悦薇也摸摸妹妹的头,“三郎要是再敢出言不逊,你来告诉我,我打她!”   刘悦蓁嘿嘿笑,“那不能,二姐姐一向斯文,怎么能打人。”   刘悦妍让两个妹妹坐下,“快别贫嘴了,吵到娘睡觉。”   正说着,厨房掌事钱妈妈亲自来回话,“三位姑娘好,厨房里灶上还热着鸡汤呢,太太醒了,立刻就能给太太做新鲜的。姑娘们今日也辛苦了,离晌午饭还早呢,我们做了些面,姑娘们先垫垫肚子。”   刘悦妍点头,打发她走了。从早上到现在,众人都焦心魏氏,一口水都没喝,这会子也饿了,都吃了起来。   刘悦薇感觉温热的面汤进了肚腹,心里一阵暖意融融。   她喝着面汤,心里不断地想,都说梦里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这面这样鲜香,和真实无异,想来不是假的。多谢佛祖保佑,让我重活一回。   刘悦妍一边吃面一边说话,“这回二叔二婶该死心了。”   刘悦薇看着汪氏的院子,眼神冷了下来,“姐姐,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二叔二婶可不是轻易会死心的人。”   刘悦妍放下了碗,“家里要是有什么动静,妹妹记得让人去叫我,你是姑娘家,不好说什么,我可不怕撕下她的脸皮。”   刘悦薇忽然笑,“姐姐,二叔二婶早就把咱们家的家业看成囊中之物,如今咱们有了弟弟,他们心里不定恨成什么样呢。想让他们不来打主意,只能让他们去操心别的事情了。”   刘悦妍转了转眼珠子,“二妹妹有什么好主意?”   刘悦薇看了妹妹一眼,刘悦妍笑,“别看三妹妹小,她见识比我们都多,你只管说。”   刘悦薇小声说道,“我听说,二叔在外头养了人。”   刘悦蓁瞪大了眼睛,“二姐姐,你整日不出门,怎么知道外头的事情?我都没听说!”   刘悦妍也有些不可置信,“二妹妹,就二婶那性子,二叔还敢在外头养人?”   刘悦薇当然知道了,她还知道后来这外室抱着儿子闹上了门。   魏氏母子死了之后,刘文谦整个人颓废了下来,最后一病不起。汪氏逼着过继,刘文谦临死前也摆了二房一道。   他先打着还债的名义卖了个田庄,把家中两个未嫁女儿的嫁妆都交给了大女儿保管,等家里就剩下个空荡荡的绸缎铺和一个田庄后,他才答应过继。   而且,他要过继刘文远那个外室生的儿子,理由是四郎年纪小,可以养的熟。徐氏气得眼睛直滴血,一个外室生的贱种,如何有资格过继。   刘文谦才死,二房就打的不可开交。   刘悦薇看着刘悦妍,“姐姐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管让人去甜水胡同悄悄寻访,是不是有个姓花的俏寡妇,听说连儿子都生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爹呢。”   刘悦妍顿时眯着眼睛笑,“这可是个巧宗,妹妹放心,我保管让二叔二婶没工夫来找麻烦。妹妹别跟爹说,爹一向顾大局,让他知道了,可就闹不起来了。”   刘悦蓁也高兴地直笑,“这下好了,二叔凭白又给二婶添了个弟弟,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   姐妹三个一边吃面一边叽叽咕咕,商议怎么把这事儿捅出来。   屋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三姐妹急忙赶了进去。   魏氏立刻醒了,“妍儿,把孩子抱给我。”   说完,她挣扎着就要起来,刘悦薇赶紧扶住她,又在她身后垫了枕头,“娘慢一些,别伤着腰。”   先哭的是女孩,刘悦妍立刻把孩子抱给魏氏,“娘,四妹妹想是饿了。”   魏氏抱起孩子就喂奶,小姑娘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魏氏看着三个女儿,“辛苦你们了。”   刘悦薇又忍不住想要掉眼泪,但今日家中喜事盈门,她立刻把眼泪憋回去了,“姐姐你看着娘,我去让人给娘做些吃的。”   还没等她出门,另一个孩子也哭了起来,魏氏有些急,“祖宗,我如何能一起抱两个。”   刘悦妍抱起弟弟,“娘,您一个人可带不了两个孩子呀,还是请个奶娘吧。”   魏氏有些虚弱,闻言浅笑,“也没想到是两个,一时半会的,哪里去寻合适的,我先带着,奶够吃就行。”   刘悦妍笑,“娘辛苦了,等弟弟大了,我把真哥儿带来,外甥带着舅舅小姨玩,那才好呢。”   一席话说的魏氏忍不住笑了,“吃了晌午饭你就回去,真哥儿需要你呢。”   刘悦妍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娘,今儿弟弟本来要出来了,又被产婆往里推,要不是二妹妹非要进来看,我们都不晓得这产婆胆子这么大,私自就要调胎位。我虽只生了一个孩子,但也晓得,头都出来一半了,就算略微有些不正,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魏氏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心里明镜儿似的,立刻眯起了眼睛,“我知道了,这事儿你莫要管。”   刘悦妍又道,“娘,您这月子谁来伺候?二婶肯定不能让她插手,祖母更是个偏心的。”   话音刚落,刘悦薇掀开帘子进来了,“姐姐放心,我来伺候娘坐月子。”   刘悦妍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能伺候月子。”   刘悦薇劝,“姐姐想一想,娘生了五个孩子,什么不懂,我只管听娘的吩咐。再说了,明儿张三姑和吴妈妈要来,别的也就罢了,这尿布必定让她们两个一天洗一盆!还有喜妈妈钱妈妈,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什么不懂,姐姐只管回去照看好外甥就行。”   魏氏点头,“是这个理,真哥儿小,你不用操心我这里。”   说话的功夫,两个孩子都吃饱了,歪头睡着了。   魏氏把两个孩子并排放在一起,喜妈妈端进来一碗面,“太太吃一些,垫垫肚子。”   那面里头有条鸡腿,卧了两个蛋,面汤清淡,魏氏正饿了,问过女儿们都吃过了,端起碗就开始吃面。   刚吃完,刘文谦就回来了。   几个女儿给他行礼,他摆摆手,坐在魏氏身边,“娘子辛苦了,好生坐月子。我刚才和管家一起去了岳母家,岳母高兴的立时就要过来,还是我拦住了她。”   魏氏笑,“官人也辛苦了,有官人在,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刘文谦把她额前一缕散发拢到耳朵后面,“等娘子满月了,我给你们娘儿几个一人打一套首饰。店里新进的料子,娘子喜欢什么样的只管去挑。”   魏氏见丈夫贴心,心里高兴,“好。”   刘悦薇看到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红。刘悦妍在一边噗嗤笑了,“爹,我带妹妹去张罗午饭了。”   魏氏有些不好意思,“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抽取10个2分评论发红包,欢迎亲们留爪印。 第5章 话旧因口舌争锋   刘文谦得了儿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亲朋族人,刘氏一部分族人扼腕叹息,这下子好了,谁也占不到便宜了。   至于刘文谦的两个亲家,大女婿闫庆才和他爹闫老爷都跟着高兴。郑颂贤的亲爹郑老爷就更没得说了,他二人虽然一个是青州府正八品经历,一个是商人,关系却比亲兄弟还铁,这中间有些缘故。   郑老爷年少时读书很有些天赋,但因为家贫,参加完府试后再也无缘继续科举。当时刘文谦贩卖布匹挣了些钱,认识了在酒楼做账房的郑老爷,二人一来二去有了些交情。   二人意气相投,越发欣赏彼此,一次喝醉了酒,结义做了金兰兄弟。二人关系好,魏氏和郑太太也说得来,家里孩子们以前都是凑一起长大的,时常一张桌上吃饭。   郑太太喜欢刘悦薇斯文且能干,魏氏喜欢郑颂贤懂礼读书好,两个孩子也玩得好,两家就定了亲事。   后来,郑老爷不甘心这辈子平庸,想继续读书,刘文谦鼎力支持义兄,除了一路资助他读书,还供养他的妻小。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刘文谦疯了。汪氏闹了多少回,刘文谦毫不改口,一年一年的往郑家送钱。   郑老爷中了院试第一名,说要谋个职位养家。刘文谦不答应,他劝说郑老爷继续读书。等郑老爷中了举人谋了职位,开始反哺刘家。   刘文谦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郑老爷当时在青州衙门已经做到了九品知事,他把自己的房子田地都卖了,又问同僚借了许多钱,统统拿去给刘文谦周转。   刘文谦感动的痛哭了一场,他生意败了,亲兄弟急着分家撇清关系,只有郑老爷卖房卖地帮扶他。   等刘文谦家资越来越丰厚,成倍地回馈郑家。郑老爷办差兢兢业业,上一任知府把他提拔成了正八品府经历。如今他在青州府,也算排的上前几号了。   言归正传,刘悦妍留在娘家吃了顿晌午饭,因惦记儿子,立时就回去了。   刘悦薇说到做到,吃了饭之后,立刻搬到正院厢房,伺候魏氏坐月子。   擦洗、抱孩子、换尿片,刘悦薇带着喜妈妈和花萝云锦,把魏氏娘儿三个伺候的妥妥贴贴。包括家里的其他家务事,她也安排的井井有条。   魏氏心里高兴,二女儿原来不大出头,没想到却是个肚子里有成算的。   夜里,刘悦薇睡在厢房里辗转反侧。今日的事情无比真实,丁点不像做梦。健康的父母,年轻的姐妹,还有活下来的弟弟。   刘悦薇看着窗外淡淡的月光,想着今日传来的好消息,三郎中了案首了。她记得很清楚,他应该出门游学去了,且很快就要来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三郎,我等了你二十多年了,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下来了,一阵喜一阵悲,熬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了。   而此时,跟随先生一起出门游学的郑颂贤正在伏案写作。夜很深了,他打了个哈欠,收了纸笔,就着旁边一盆快要凉掉的水洗了洗,爬上了床。   师兄庞世渊斜躺在床上,看了他一眼,“回去了写不成,非要现在着急忙慌的写完,先生又没说明日就要交。”   郑颂贤用被子盖住脸,“回去了有回去的事情呢,趁着这会子有功夫,多写一些总是没错的。”   庞世渊翻了一页书,“哦,我晓得了,你定是回去了就要成亲,怕没工夫写。”   被子下的郑颂贤耳朵尖红了红,“师兄别叫我笑话你,你难道少去林家了。”   庞世渊呸了一口,“我可没跑去给姑娘家买镯子。”   师兄弟两个打趣了几句,一起在又凉又硬的木板床上睡着了。   郑颂贤梦见穿着一身喜服,高高兴兴要做新郎官了。他和刘悦薇自小定亲,小时候一起手拉手玩耍。这两年大了,不好再过于亲昵,眼见着刘悦薇从稚□□童到纤纤少女,他碍于规矩,反倒要离她越来越远。   现在要成亲了,他终于不用再死守着规矩了。他刚掀开盖头,见到未婚妻娇羞的脸庞,还没来得及一亲芳泽,忽然就被庞世渊摇醒了。   “快起来,做什么美梦呢!”   郑颂贤一惊,睁眼一看,天都亮了。他想想自己的梦,又忍不住红了脸。   郑家那边,张三姑和吴婆子都来了,汪氏也来了。   众人一起看了看两个孩子,张三姑没口子地小声夸赞,“太太有福气,哥儿姐姐长得多好。寻常人家双胎都是早产,太太这九个月生了,孩子一点不比足月的差。”   吴婆子也附和,“可不就是,当时听说太太九个月就要生了,我还担心呢,没成想是双胎,太太好福气。”   魏氏笑眯眯回答,“昨儿辛苦二位了,要不是你们帮我,这会子还不知我怎么样了呢。”   张三姑尴尬地笑了笑,她心里有鬼,这会子心里正后悔呢,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差点坏了她几十年的招牌。   汪氏抱了抱孙子,“老大家的,四郎的洗三谁来操办呢?”   魏氏回答,“娘,我昨儿与官人商议过了,两个孩子都小,洗三先不办了,等满月的时候办大一些,也是一样的。”   正说着呢,徐氏带着李氏过来了。   徐氏夸了两个孩子几句,伸手要抱男孩,刘悦薇笑着拦住了她,“二婶,弟弟个头小,娇嫩的很,还是我来吧。”   徐氏愣住了,“我抱大了你三个兄弟,抱孩子还能不比你老成?”   刘悦薇笑看着她,“二婶,人和人总是不一样的,孩子和孩子也是有区别的。”   徐氏顿时拉下了脸,她听出了刘悦薇的话中话,意思是我弟弟就是比你三个儿子都精贵。   魏氏接口了,“二弟妹,你都多少年没抱过奶娃儿了,别看悦薇小,昨儿开始伺候我,比喜妈妈一点也不差的。”   张三姑昨儿被刘悦薇拍了一盆子,但她理亏,不光不能说刘悦薇不对,还要帮着描补,“可不就是,太太家里几个姑娘可真是个顶个的好。”   徐氏尴尬,“我不过是心疼侄儿,大嫂这么大年纪了,总算得了个儿子,我心里也高兴呢。我原说伺候大嫂坐月子,既然薇丫头能干,我也就放心了。才刚大嫂说洗三不办了?我都已经帮大嫂找好了收生姥姥了。”   魏氏笑,“多谢二弟妹,倒让你白忙活了,下回可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昨儿我生孩子,原说吴妈妈一个人就够了,没想到娘和二弟妹又把张三姑也请来了。”   魏氏何曾不知道徐氏的意思,她找收生姥姥,到时候还不在中间捞好处?   刘悦薇忽然插嘴,“二婶想心疼我弟弟,多抱一回少抱一回又无妨,等弟弟满月,二婶打个二斤重的大金锁,说出去比什么都体面。”   魏氏嗔怪女儿一句,“胡说什么,二斤重的,小娃儿哪里戴的动。”   徐氏有些尴尬,原来两妯娌吵架时,徐氏糟蹋魏氏,“你这辈子要是能生出儿子,我给你儿子打个二斤重的金锁!”   魏氏当时气得差点吐血,刘悦薇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会子正好拿这话回她。   汪氏脸皮扯了扯,这个二孙女,往常不言不语的,从昨儿开始,跟吃了炮仗似的,一句话都不肯饶人。   刘悦薇笑,“我开玩笑的,二婶就算想打二斤的,银楼师傅也打不出来呢。我爹给真哥儿打金锁,最大的也只有三四两重。”   徐氏越发尴尬了,眯着眼睛笑,小眼睛跟小刀子似的看着刘悦薇,“薇丫头真是越发能干,一个人就能伺候你娘坐月子,帮着照顾两个孩子。”   刘悦薇手脚麻利地把脏尿片放到旁边的大盆子里,“二婶,我还是差一些,您看,有喜妈妈和花萝给我帮忙,这脏衣服还是没空洗呢,要不二婶,您帮个忙?我记得三郎出生时,我娘见天的去给三郎洗尿片。”   徐氏的脸又拉下了,李氏连忙接过盆子,“二妹妹辛苦了,我去洗吧。”   张三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帮着洗,谁知李氏抢先了,也就作罢。   那头,吴婆子已经在帮着魏氏揉/奶,“太太这要养两个孩子呢,可要多吃些,但也不能吃的太油腻了,要是堵住了,可要遭大罪。我摸着这里头还好,让两个娃儿多吸吸,保管不会堵。以后我每天来给太太揉揉,也算尽份心。”   张三姑见吴婆子抢先了,也立刻过来献殷勤,“太太,吴妹妹给你揉/奶,我除了接生在行,也会做些汤汤水水,好多方子都是大户人家太太奶奶们用的。我给太太调理个把月,保管把太太养的油光水滑还不肥腻。”   魏氏眯着眼笑,“那就有劳二位了。”   刘悦薇听张三姑这样说,立刻让云锦带张三姑去厨房,“告诉钱妈妈,好生跟张三姑学,三姑是客,只管吩咐就行,其余的事情,厨房里有人张罗呢。”   这是让她只动口不动手,张三姑识趣,去了厨房后老老实实的。张三姑手里的方子,寻常人家想要,要花大价钱的,钱妈妈高兴的很,借着东风,很是学了一些好本事。   除了这个,张三姑还教了魏氏许多保养身体的法子,没过几天,在两个产婆联手照顾下,魏氏变得脸色红润,奶水充足,且没发胖。   刘悦薇见魏氏好了,心里终于放下了,开始惦记中了案首的郑颂贤。   还没等她想法子去找郑颂贤,郑家先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每天抽10个两分好评发红包,欢迎亲们留爪印,抽抽更健康。   昨天明明勾选了感谢营养液,它就是没有。不光如此,改了两个错别字之后,连作话都没了。来,一起唱,哦~豁~神奇的晋江。   感谢在2020-08-11 10:16:15~2020-08-12 21: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吃水煮蛋了 2个;会飞的鱼、小彩虹、酒子9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獠甜甜 30瓶;平凡、29420328 20瓶;emmm、小太阳是大吃货、vivi、像雾像雨 10瓶;不想吃水煮蛋了 8瓶;左僧伽 6瓶;鳄鱼是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贵客来序齿排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悦薇的婆母郑太太,还有郑大奶奶唐氏。婆媳二人联袂而来,带着丰厚的礼品,一来是看望魏氏,二来是商议要来刘家下聘礼的事情。   郑太太早就想来了,奈何郑老爷去省城办差去了,这两日才回来,且家里二儿媳才生了个孙女,小儿子又中了案首,家里一堆的事情,实在是走不开,拖了十几天才过来。   魏氏早就下地了,见郑太太来了,她立刻起身带着女儿一起行礼。   郑太太一把拉住魏氏,“弟妹快别多礼,又不是外人。”   魏氏笑着请她们婆媳坐下,并吩咐刘悦薇,“去给你伯娘和嫂子倒茶。”   刘悦薇刚才给郑太太婆媳行过礼,见到活着的婆母,她心里又起了涟漪。郑家夫妇待她,真的如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了。   刘悦薇悄悄看了郑太太好几眼,见她一切如常,放下心来,然后伸头看了看她们后面,没有别人。   郑太太看出了她眼底的失落,对魏氏解释道,“原早就该来看弟妹和侄儿侄女的,只是你大哥不在家,孙女又小,三郎和几个师兄弟被他们先生带出门游学去了,不然今日定要带他一起来的。”   魏氏忙笑道,“大哥公务繁忙,贤哥儿读书好,我心里只有高兴的。嫂子早一天来晚一天来又何妨,今儿别走了,就在家里吃顿便饭。”   刘悦薇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小声和唐氏说着闲话。上辈子郑大郎被烧成残疾,唐氏一辈子任劳任怨,和刘悦薇一起撑着家业,妯娌两个感情深厚。但此时,唐氏未经灾难,还是个娴静的少妇,和刘悦薇说着一些衣裳料子上的小事情。   那头,郑太太拉着魏氏的手,“弟妹总算苦尽甘来,这诺大的家业,总得给自己的孩子才算没白忙活呢。”   魏氏笑,“还是嫂子懂我,外头人都说我不贤惠,不给官人纳妾生儿子,还拦着不让过继。嫂子想想,我自己辛苦扒来的家业,就算没儿子,我岂能白送给别人。外头多少人家过继儿子,面和心不和,你想他给你养老送终,他心里却惦记着亲生父母。”   郑太太看了看两个孩子,“孩子有名儿了没?”   魏氏笑着回答,“姐儿取了一个兰字,四郎大名还没取,就取了个小名,叫元宝。”   郑太太点头,“姐儿的名字取得好,蕙质兰心。不过,我给弟妹提个醒,侄儿是你头生子,论起来,他是长房长孙,你们也分家了,何不就叫大郎呢。”   四郎原是汪氏喊出来的,众人也就跟着喊四郎,下人们喊四少爷。   魏氏的笑容卡在脸上,然后瞬间变大了,“多谢嫂子提醒,不然我还迷糊着呢。可不就是,这是长房长孙,正经的刘大郎。”   唐氏跟着凑趣,“婶子结了这个果,后面说不定还有一串的弟弟呢。”   魏氏哈哈笑了起来。   郑太太在正院坐了一会子后,要带着大儿媳去见拜访汪氏,魏氏不能出房门,就让刘悦薇带着她们过去。   郑太太拉着刘悦薇的手,轻声夸赞,“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没日没夜伺候你娘,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过,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翠玉镯子,套在刘悦薇手上,“前儿三郎托人带了几样东西回来,里头有个镯子,你拿去戴着玩。”   镯子成色一般,刘悦薇却很喜欢。郑讼贤时常送她这些小玩意,东西不值多少钱,却是他精挑细选的。   刘悦薇看了魏氏一眼,魏氏笑,“你伯母给你的,你接着,明儿给你伯父伯母做些针线活,也算你的孝敬。”   刘悦薇谢过郑太太,然后带着她们去了汪氏的院子。   汪氏高兴地迎接了郑太太婆媳,她身边有一个婆子和一个丫头伺候,婆子上了茶水和点心。   郑太太和气地和汪氏寒暄了几句,然后又回了魏氏的院子。   刘家的院子前后四进,宅子分三路,中路前院是刘文谦招待男客的地方,第二进是他和魏氏的院子,第三进是汪氏住的地方,最后一进是杂物库房。   东路前面是个偏院,住着刘悦薇姐妹,家里人都叫东小院,其实这院子大的很,后面连着个大花园子。   西路是仆人住的地方,还有客院,家里的马匹车辆厨房粮库等地方。   郑太太回来后,就开始和魏氏商议正事,“按理说弟妹还在月子里,我不该让弟妹操劳,只是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这么多年,如今也到了该下聘的时候了。弟妹看,等你出了月子,我挑个好日子来可行?”   魏氏笑着回答,“嫂子说的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事儿我也不能一个人做主,需得问一问我家官人。”   郑太太点头,“是这个理,弟妹莫急,我早上走的时候,我家老爷说他晌午下了衙就过来,刘兄弟可在家?让他们男人家去商议,咱们只管吃喝说笑就行。”   正说着,孩子醒了,魏氏一边奶孩子一边和她说话,“那才好呢,咱们也一起聚一聚,只是我还在月子里,倒不能陪嫂子出房门了。”   说完,魏氏给刘悦薇使了个眼色,刘悦薇心领神会,立刻出去了,让云锦去传话,晌午做两桌席面,男一桌女一桌,又让家里男仆去给刘文谦传信,晌午回来招待郑老爷。   没过多久,刘文谦就回来了,他正经给郑太太行了礼,“见过嫂子。”   郑太太起身还礼,“我来叨扰兄弟了。”   刘文谦客气,“哥哥嫂子能来,我高兴来不及呢,哪里说得上的叨扰,几个孩子怎么没来?”   郑太太笑,“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耐烦听我们絮絮叨叨,索性让他们去忙自己的事情。”   刘文谦守礼,并不直视郑太太,“嫂子说的有理,嫂子和侄媳妇难得过来,晌午就在这正房里吃顿便饭,定要尽兴才好。”   寒暄了几句,刘文谦吩咐刘悦薇,“好生招待你伯母和嫂子。”   他又看了看孩子,问了魏氏今日身体感觉如何,然后去了外院,等待郑老爷过来。   郑太太来做客,汪氏是长辈,倒不用来相陪,谁知徐氏却来了。   “哎哟,我听说郑嫂子来了,嫂子坐月子呢,薇丫头还小,哪里能忙得开,我放下手里的活就来了,嫂子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魏氏笑,“有劳弟妹了,我正要让人去请弟妹呢。”魏氏这是客气话,她才没想着去请徐氏呢。   徐氏大咧咧地坐在郑太太身边,和郑太太寒暄起来,仿佛她才是这院里的主人一般。   她又看了看刘悦薇怀里的元宝,这小崽子也忒命大。   刘悦薇感觉到了徐氏的目光,立刻偏头看着她,徐氏被刘悦薇冷冰冰的眼光惊到了,这个死丫头。   刘悦薇心里哼了一声,你且别急,过几日,我白送你个胖儿子!   外院里,郑老爷和刘文谦个把月没见了,兄弟二人亲热的很,刘文谦本来想着兄弟二人说些亲热话,没成想刘文远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   “大哥,郑大哥来了,怎地也不叫我呢,我虽不才,给二位哥哥倒酒也使得。”两口子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刘文谦让他父子三个坐下,“既来了,一起吃酒就是。”   酒过三巡,郑老爷说了下聘的事情,“二弟养的好闺女,给我家做媳妇。愚兄家里虽然不富裕,每年只得几两闲散银子,也略微备了几样东西,聊表诚心,二弟挑个日子送给我们,到时候我请几个同僚,一起来送聘,也热闹热闹。”   刘文谦给他倒酒,“我能有今日,还不是多亏了大哥,不然这会子我还不晓得在哪里躲债呢。贤哥儿这么好的孩子,大哥如今又是官身,还如以前一样待我,我心里再没有不知足的。”   刘文远听到这话后有些不自在,连忙道,“大哥,四郎还小,郑大哥家来下聘,大郎二郎都闲着,我们爷儿几个,听大哥使唤。”   刘文谦嗯了一声。   后院里,徐氏听说郑家要来下聘,也毛遂自荐,“嫂子带两个孩子不方便,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吧。四郎年纪小,薇丫头的好日子,总得有兄弟帮衬,嫂子看上哪一个,大郎二郎随意挑。”   徐氏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让她操持,她不狠狠刮两层油水她都不姓徐。   魏氏烦透了她,“弟妹,我们大郎虽然年纪小,如今也有个小名,叫元宝,弟妹可别叫错了,这是我们这房的大郎。”   徐氏的笑容僵住了,“看大嫂说的,他们都是亲兄弟,如何不一起排行呢。”   郑太太帮腔,“二太太有所不知,这分了家的,单独序齿也是可以的。且你们两家,原来一房都是姑娘,一房都是小子,也没混着序齿,如今分开了岂不是更利索。”   徐氏暗恨。 第7章 生闲气登寡妇门   徐氏生了三个儿子,这是她毕生的骄傲。她才貌不如魏氏,娘家也不如魏氏,嫁的男人更是差了许多,唯有三个儿子,给她争了光。   刚入门时,魏氏是大嫂,嫁妆比她多,深得丈夫宠爱,又能干,死死压了她一头。等过了几年,长房没有男丁,她的腰板渐渐硬了。   这几年,她更是把长房一切看成是自己的了。如今魏氏生了儿子又怎么样,能不能养的大不好说,论起排行,也是老四。   谁知长房竟然要撇开二房单独论排行,徐氏如何能不恨。   可人家愿意叫自己孩子大郎,这本来就是正经的长房长孙,说出去也不能说这样不对。郑太太两句话听起来软绵绵的,却让她无法反驳。   徐氏生气,也没用。   前院里,刘文谦当场拿出日历,和郑老爷一起商议,挑了个好日子,就定在四十天之后,那时候,郑颂贤游学也回来了,刘家两个孩子大了一些,魏氏也能腾开手。   一顿酒席,除了徐氏,宾客尽欢,刘文谦让家里管家亲自驾车送了郑家人回去。   送走了客人,刘文谦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他亲了亲两个孩子,“娘子辛苦了。”   魏氏笑,“这有什么,不过是陪着说话吃饭,又不要我下地干活。”   刘悦薇把妹妹打发回了东小院,自己坐在一边给弟弟妹妹做衣裳。   刘文谦看了看次女,摸了摸胡须,“我儿贤惠,以后有福气。”   刘悦薇抬头看着父亲,笑,“女儿都是托了爹娘的福。”   魏氏忽然问刘文谦,“官人,张三姑那里,有没有让人盯着?”   刘文谦笑了,坐在魏氏身边,“娘子不知道,咱们两个女儿能干的很,背着咱们,悄没生息地在打听张三姑儿子的事情。庆才昨儿来告诉我,张三姑的儿子被醉花楼一个粉头缠上了,借了高利贷给粉头赎了身,整日金的银的堆起来养在外头,可那高利贷是那么好借的?至于那吴婆子,若说有不妥,怕是个失职之罪。”   魏氏收了笑容,“官人,若是张三姑清白的也就罢了,若是这中间有人想在我生孩子的时候动手脚,可别怪我无情无义了。”   刘文谦拍了拍她的手,“娘子不说,我也不会让这事儿揭过去的。娘子还在坐月子,不要动气,先把满月礼和薇丫头的事情办了,后面再提此事。”   魏氏点头,“好,我都听官人的。”   刘文谦又看向女儿,“张家的事情,你们姐妹就莫要管了。你好生照顾你娘和弟弟妹妹,得闲了给你公婆和贤哥儿做些针线。我儿放心,不管郑家下多少聘礼,爹都给你预备了一份像样的嫁妆,不比你姐姐的差。”   刘悦薇如今非常耐得住性子,只要不是威胁到家人,其余事情,她都淡然的很,嫁妆什么的,她到不在意,难得的是父母的心意,“爹娘给的,女儿都喜欢。”   刘文谦点头,“好孩子。”   刘悦薇起身回厢房,拿出两身衣裳来,“爹,娘,女儿这些日子闲着无事,给二老做了身夏衣,留着家常穿。”   魏氏摸了摸女儿做的衣裳,“你这丫头,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哪里腾出的时间做衣裳,别仗着年轻熬坏了眼睛。”   刘悦薇这些日子一边照顾魏氏母子三个,一边把家务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夫妻二人都十分高兴。   魏氏想到这是女儿的一片心意,又道,“这针脚真好,这花儿绣的跟真的似的。我这大半年身子重,也没怎么管过你们的针线,竟然做得这么好了。”   刘文谦看着妻女,高兴地只知道笑。   长房其乐融融,二房却气氛紧张。   刘文远住的是一栋两进的小院子,一家子有些挤挤挨挨。   当初兄弟二人没分家,刘文谦挣了钱,汪氏就买了两栋宅子。等分家的时候,说是老头子留下的,其实还不是老大挣的。   刘文远夫妇带着三郎住正房,其余两个儿子住厢房。他原来给他哥跑腿,刘文谦大方,一年不少补贴他,汪氏也会经常给他钱,二房日子很是过得去。   后来他在进货款项上动手脚,刘文谦立刻不再让他插手银钱上的事儿,一个月只给些跑腿钱,他手头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这些日子,刘文远跟着王经纪做徒弟,谈成了几笔买卖,挣了些钱。但徐氏小气,家里不肯请丫头婆子,一应的事情都是她和李氏亲自动手。   徐氏气鼓鼓地回来了,见三郎在院子里招猫逗狗,气得打了他一巴掌,“成日家傻吃傻睡,连个丫头片子都抵不过!”   三郎被打痛了,回嘴,“娘又哪里吃了排头回来,我不如丫头片子,还不是因为我爹娘不如人家爹娘!”   徐氏被这话顶的肺管子疼,又要去打他。李氏在厨房听见了,低头继续干活,也没出来。   刚开始婆母打小叔子时,她还劝一劝,但她一劝,徐氏的矛头立刻转向她。李氏学乖了,只管安心干活,其余一概不问。   徐氏发了一顿的脾气,这才消停些。   等刘文远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她又开始抱怨,“今日大嫂居然管元宝叫大郎,这是把你这个亲叔叔当成死的了?”   刘文远愣了一下,然后坐了下来,“我说,形势比人强,你争这个作甚,那可不就是长房长孙。”   徐氏哼了一声,“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说帮着请收生姥姥,她就不办洗三了。为了省这两个钱,也不怕孩子养不活。”   刘文远斜眼看她,“你小声些,钱是人家的,人家爱怎么办怎么办,你有本事去长房当家做主去。”   徐氏气得骂他,“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要是你有本事,我也不至于去算计人家。做了个经纪,就立刻觉得人家是你的恩人了?人家一年成千上万的银子,这就把你打发了?”   刘文远顿时觉得头疼,“都是你的理,我没本事,我不戳你的眼。”   刘文远气得抬脚就出门了,直奔甜水胡同花寡妇那里。   花寡妇嫁了两次,男人都死了,也没留下个孩子,从此不当日子混,整日招揽闲汉,得些闲钱过日子。娘家人嫌她丢人,也不管她。   自从缠上了刘文远,她居然怀上了。花寡妇喜极而泣,从此洗心革面,不再找野男人。儿子生下来后,除了刘文远偶尔给的钱,她自己也弄了个早食摊,挣些辛苦钱养孩子。   刘文远好久没来了,花寡妇乍一看到他,也很高兴,“二老爷来了?听说您这些日子发大财了。”   刘文远抱起一岁多的花小郎,“我的乖乖,让爹看看,长胖了没。”   甜水胡同离刘家远的很,徐氏一来不大出门,二来她性子不好,有人知道了,也不告诉她,故而花寡妇母子一直在这里相安无事。   刘文远一个月漏出来个一两半钱的,就够母子两个吃喝了。   后来花寡妇哭诉,说娘儿两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刘文远就掏了私房钱,买下这两间屋子,记在花寡妇头上。   花寡妇嘴巴甜,又年轻貌美,刘文远每次来,她伺候的他跟大老爷似的,刘文远就越发喜爱她。但他也知道徐氏厉害,家里又拥挤,不敢把花寡妇弄回去,一直含糊着。   花寡妇才不想回去呢,她自己当家做主多好,趁着年轻,多问刘文远要些银子,等儿子大了,她还愁什么。   徐氏那婆娘母老虎似的,她去了刘家,还能有好日子过。   刘文远在花寡妇那里厮混了一天,男子汉的尊严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留下一两多银子,抱着小儿子亲了几口,又回家去了。   他才出了甜水胡同没多远,就有人盯上他了,不是旁人,正是刘悦妍派来的人。   自从刘悦薇和她说了花寡妇的事情,她回去后就和丈夫闫庆才商议。闫庆才把自己的小厮打发过来,在这里打听了好久,渐渐知道了些眉目。   都知道花寡妇生了个野儿子,但这些日子刘文远从来没来过,闫家小厮就天天来蹲守,今日可算逮住刘文远了。   小厮兴奋的直搓手,立刻飞奔回去。闫庆才不在家,他就禀报刘悦妍。   “二奶奶,二奶奶,我才刚看到了,刘二老爷从花寡妇家里出来了。”   刘悦妍问,“你没看错,真是我二叔?”   小厮直点头,“二奶奶放心,绝对没错。二老爷在花寡妇家里留了两个多时辰,天黑透了才走的。”   刘悦妍笑了,“好,我知道了。你去歇着,这事儿莫要传出去了。”说完,她让丫头给小厮拿了些赏钱,小厮高兴地走了。   刘悦妍拍了拍怀里的儿子,眯着眼睛笑,二妹妹真精怪,居然知道这事儿。   我的好二叔,这齐人之福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感谢亲们的关心,今天前20条评论发红包,欢迎亲们留爪印。   如果亲们看得高兴,请踩一踩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的接档文吧,爱你们。 第8章 看外孙魏氏审人   刘悦妍得了消息,当天夜里就告诉了丈夫闫庆才。   闫庆才把刘悦妍搂在怀里,“我的乖乖,你竟是个女推官,查案断案也是一把好手。”   刘悦妍拧了他一把,“我难道想做个夜叉不成,实在是二叔二婶没个消停。这么多年了,他们明里暗里占些便宜也就罢了,总不能说我们家山珍海味地吃着,就着一个叔叔,让他吃糠咽菜。但帮衬归帮衬,想夺家业,我可不能答应。”   闫庆才笑,“这下才好呢,有弟弟了,岳父家里才永远你娘家。若是过继,别说侄儿,隔了肚皮的同父兄弟都不行。”   刘悦妍立刻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还有我和真哥儿呢。”   闫庆才不去想家里的污糟事,眯起眼睛笑,“明儿你就回去,把这事儿告诉二妹妹,你们姐妹合计好,但凡用的上我的,只管说。”   小夫妻一起说了许久私房话,然后吹灯歇下了。   刘悦薇也在家里一直等着刘悦妍的消息,徐氏虎视眈眈,心怀不轨,必须把她打趴下。   刘悦薇知道,花寡妇可不是省油的灯。她能把刘文远拢在外头好几年,心甘情愿掏银子养她们母子二人,娘婆两家都不来找她麻烦,可见是个有手段的。   花寡妇来了,徐氏就没精力来大房捣乱了。等她查清楚张三姑的事情,若是徐氏不干净,就别怪我不留情了。   好巧,第二天,不光刘悦妍回娘家了,魏氏的娘家人也来了。   魏氏上头只有个哥哥,老娘魏老太太还在世。本来,魏氏生了孩子后,魏老太太立刻就想过来,但当时她感上风寒,女儿生了双胎,万一沾染了病气,岂不糟糕。   魏老太太强忍住没来,连儿子媳妇她也拦住了。等大夫说她彻底好了,除了魏大郎和魏二郎留下照看家里的铺子,其余一家子人一起过来了。   魏家人来的早,刘文谦还没出门呢,见岳母带着大舅兄一家一起来了,亲自把人迎接进了正院。   都是自己骨肉,也不用避讳,魏大舅也一起进了屋子。   刘文谦一边走一边和魏大舅寒暄,“大哥这些日子可忙?生意可还好?”   魏大舅客气,“谢妹夫关心,这阵子还好,生意也还说的过去,够一家子吃喝嚼用,每个月也能结余个几两银子。”   魏大舅家里开着一家瓷器店,卖的都是些普通的杯碗盘碟。除了瓷的,还有砂的、陶土的,铁锅什么的也有。老百姓过日子,锅碗瓢盆哪样不重要,魏大舅虽然发不了大财,小日子却过得滋润的很。   魏大舅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和女儿都成家了,还剩个小儿子没娶亲,正相看着呢。   一行人到了魏氏的正院,魏老太太快步进了女儿的房间。   魏氏已经从厢房挪到正房里去了,这会子正在照看两个孩子,听说老娘来了,立刻就要出来。   魏老太太知道女儿的性子,“大囡,你莫出来,外头有风呢。”   她带着儿媳妇孙媳妇一起进了魏氏的卧室,刘悦薇赶着上前行礼,“外祖母,大舅母,表嫂。”   魏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好乖乖,听说你娘的月子就是你服侍的,真是个好孩子。”   魏氏上前,“娘,您身子可好了?我也没去看您,薇丫头被我拴住了,也去不了。”   魏老太太用另外一只手拉着女儿的手,上下看了看,“你这一下子生了两个孩子,气色倒是不错。我都好了,你不用担心我。这下子可好了,你也有儿子了,我这心里总算能放下了。”   魏氏让老母亲和大嫂坐下,“悦薇去倒茶来。娘,有没有儿子,谁也不能要我的强,娘只管放心,我好得很。”   魏老太太笑着点头,“好,大囡能干,娘放心的很。还是你这样的好,要是个窝囊的,不早就气死了。我果然不如你爹,只想着把丫头们养的老老实实听话,在家里听话有人让着,出去了还听话,岂不让人欺负。”   魏氏笑,“娘说话道理一堆一堆的。”   魏太太接口,“妹妹带两个孩子,辛苦的很,可要照顾好身子。”   刘悦薇送上了茶水,“舅妈放心,张大夫来过两回了,说我娘恢复的还不错。我爹原说再买个婆子和丫头给我娘使唤,我娘不答应。”   魏氏有自己的思量,汪氏只有一个婆子和丫头,她这里本来就比汪氏多了个丫头,要是再添人,汪氏那里也要添。家里虽说这几年挣了不少银子,但厨房、随从、洒扫、马房、丫头婆子小厮加起来已经有了二十多个下人。郑老爷是八品官,家里也只有五六个下人而已。   好在她奶水充足,刘悦薇带着喜妈妈,又把钱妈妈从厨房调了过来一起服侍魏氏,暂时能忙的开。   几人正说着呢,刘悦妍回来了,众人又是一顿厮见,分宾主坐下后,一起说闲话。   汪氏磨蹭了许久,还是来了。魏老太太是她同辈,又是客,她赖不掉。   一进门,汪氏就把脸扯开了笑,“魏大嫂来了,稀客稀客。”   魏老太太也笑,“亲家母这些日子可好?恭喜亲家母,得了长房长孙。”   汪氏倒不在意这个排行,“可不就是,我高兴的什么似的。老大能干,没个儿子总是不成个样子,如今好了,我再也不用操心了。”   说话的功夫,张三姑和吴婆子又来了。见到一屋子人,两个产婆毫不怯场,一个去厨下给魏氏做饭,一个帮魏氏揉奶。   刘悦兰有些吐奶,吴婆子也给她揉了揉小肚子。小元宝个头虽然小一些,筋骨却不差,养了这十几天,饭量不比姐姐小。   魏老太太有些疑惑,怎么这两个产婆还过来服侍女儿,但她是个沉得住气的。直等到吃了晌午饭,汪氏走了之后,魏氏才告诉她事情。   魏老太太沉吟了片刻,“这件事情,一定要查清楚。”   魏氏点头,“娘放心,就这两天的事情,肯定有着落了。”   魏老太太留了丰厚的礼物,带着儿子媳妇又回去了。   人怕人说,人怕人念。刘文谦一家子始终惦记着张三姑的事情,那头就有了些踪迹。   张三姑的儿子张大郎欠了高利贷,立时就穷了,小粉头岂是能吃苦受累的,卷了钱和身契就跟人跑了。   张大郎人财两空,岂能甘愿,去花楼里闹了一场,打伤了人,高利贷也不还了。借高利贷的岂能是好人,上门威胁,要么断腿,要么还钱。   张三姑气得要吐血,但也只能想办法替儿子描补。可高利贷利滚利,她一时半会哪里有那么多钱。   她缺钱啊,缺的眼睛滴血!这些日子,她除了接生,还时常上门给各家太太奶奶们调理身子,没日没夜地赚钱。   这鸡蛋有缝了,就会被苍蝇盯上,徐氏就曾经找过张三姑。徐氏去的悄没生息,还装模作样地乔装打扮了一番。后来,魏氏生产时,徐氏说魏氏肚子太大,一个产婆怕是不稳当,不如把这一带手艺最好的张三姑请来。   张三姑本来这几日定好了去别人家,故而魏氏才没请动她,谁知徐氏去了居然请来了。   刘文谦托郑老爷帮着打听,才知道了这个事情。   他当时心直往下沉,老二家的去找张三姑做甚?还鬼鬼祟祟的。   回家后,刘文谦想了许久,还是实话告诉了魏氏。   魏氏哼了一声,“官人,这会子死无对证,说什么老二家的都不会承认的。明儿官人别走了,就在帘子后听着,我来审一审这张三姑。”   第二日,张三姑和吴婆子如往常一样来了,魏氏笑眯眯地和她说了许久的话。   忽然,魏氏话锋一转,言辞犀利,“三姑,你老实说,你收了我弟媳妇多少钱,要害死我们母子!”   张三姑顿时愣住了,立刻喊起冤来,“太太,再没有的事情!我不过是为了太太生产顺利些,何曾是想故意害人。我若有心,姐儿就不会顺利出来了。”   吴婆子在一边不答应了,“张三姑,姐儿胎位正的很,你就算想动手脚,我也不能答应呢。当时你说一人接生一个,我想着你本事大,既然两个孩子,我也不好吃独食,才让给你。我去伺候姐儿去了,谁晓得你不声不响就要动胎位。”   张三姑立刻哭天抢地,“太太,太太可别听人胡言乱语,我干这行多少年了,何曾害过人。本来我接了别人家的活儿,是贵府二太太说多给银子,我才来的。我不过是为了多挣些辛苦钱罢了。”   魏氏哼了一声,“三姑,聚贤庄的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欠的。多少人家拼死干一场,最后也是越还债越多。三姑若是实话实话,我还能帮着想想办法。若是三姑觉得冤枉,没的说,咱们衙门里说去。若是你真清白,赔礼赔钱我都认,但我不能稀里糊涂就把这事儿盖过去了。”   张三姑心里一惊,仍旧嘴硬,“太太,我只是个接生婆,太太家里的恩恩怨怨,我怎么敢沾惹呢。”   魏氏眯着眼睛,“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细心的亲们可能发现了,女主的名字变了,悦灵变悦薇。因为和一个小伙伴的某篇比较火的文女主名字一个读音,虽然不同字,但小伙伴那篇文都完结了,先来后到,我就都改了。好在目前只有8章,改起来容易。   作者是个取名废,当初灵字是随手取的,薇字是昨天从诗经里找出来的。   因为存稿多,后面如果哪里没改干净,欢迎亲亲们捉虫。 第9章 转债务堂前休妻   张三姑心里坠坠的,“太太说的,我并不明白。”   魏氏立刻让人拿出了几张纸条给张三姑看,张三姑一看,顿时直了眼睛。   刘文谦把她儿子借钱的借条弄来了,这债务,已经转到刘家头上了。就是说,这会子,债主成了刘家。   张三姑的儿子借的钱不少,这利滚利虽然多,其实不受朝廷保护。刘文谦找了郑老爷帮忙,聚贤庄满头的小辫子,自然不会不卖面子。刘文谦出了本钱,又稍微加了些利息,把借条弄了过来,聚贤庄也没损失什么。   刘悦薇和刘文谦在帘子后静静地坐着,听魏氏审问张三姑。   这转移债务的主意,还是刘悦薇出的。虽然聚贤庄要债凶狠,但毕竟和刘家无关,张三姑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害人的事儿。但若是债主成了刘家,就可以掐住张三姑的脖子了。   刘家要债不会砍人胳膊腿,但可以把她们母子告上衙门。去了衙门,二话不说先一顿板子,最后还是要还钱。   张三姑瞬间就想明白了,顿时跪了下来,哭着过来抱住魏氏的腿,“太太,求太太超生,饶我们母子一命。我一个人守寡把孩子拉扯大,因心疼他太过,养的他性子骄纵,才惹下这大祸。求太太饶命,我再不敢了。”   魏氏面无表情,“三姑求我超生,当时怎么没想着,你手底下是两条命呢!”   张三姑自己噼里啪啦抽了自己几个耳光,“都是我的错,我鬼迷心窍,我该死,求太太饶命。二太太头先来找过我,我一口回了她。后来,后来她又拿了二百两银子来给我,说事成后再给另一半。我,我心里也害怕。姐儿出生时,我心里高兴的很,生了姐儿,我就不用造孽了。谁知道,谁知道后头还有一个。太太福大命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魏氏从她手里扯开自己的裙摆,“罢了,我知道你只是个从犯,你把事情交代清楚,等我拿了主犯,你的罪名也轻一些。”   张三姑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太太,我干了一辈子,哪里想过要去害人呢。我家那个不成器的狗崽子在外头惹了祸,我也只想着多干活还债。可,可二太太明晃晃给我了我二百两银子,我,我就猪油蒙了心了。二太太说,这生孩子一脚踏进棺材管,谁也不能料定结果……”   张三姑的声音越来越小。   魏氏厉声问她,“你可敢与她当场对峙?”   张三姑擦了擦眼泪,“太太只管叫了她来。”   魏氏却忽然笑了,“好,你有这份魄力,我信你。”   说完,她对着帘子后头喊道,“官人,你可都听见了?”   刘文谦和刘悦薇从后面走了出来,张三姑顿时又吓得委顿在地上。   刘文谦脸色铁青,“三姑可要清楚,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做呈堂公证的。”   张三姑立刻咣咣磕了两个头,“刘老爷,都是我的死罪,求老爷开恩。银子我一定还您,我造的孽,您怎么罚我都行。”   刘文谦坐到了主位上,吩咐女儿,“去把管家叫来。”   刘悦薇叫来了管家,刘文谦让他去把族长五太爷夫妇以及二房夫妇都叫了过来,再把魏大舅请了过来,同时请了衙门里两个司吏,自然,还有汪氏。   管家速度很快,没多久的功夫,所有人都到齐了。刘文谦怕吵着孩子,带着所有人在前院集合。   汪氏看到这阵势,心里突突的,“老大,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文谦让大家都坐下,向两位司吏拱手,“今日家中有件大事,论理来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此事关系到人命,我也不敢就让它烂在袖子里,请二位大人来做个见证。”   两位司吏是郑老爷直管的下属,又收了辛苦费,也很客气,“刘老爷客气了,倘有人命官司的事儿,自然要过衙门才好,刘老爷这样才是眼里有朝廷有法度呢。”   刘文谦让人叫来了张三姑,张三姑一进门看到徐氏,一把扯住她的头发,“你个黑了心肝的婆娘,你为甚要害我!你自己想图谋人家的家业,还把我也拉下水!”   徐氏本来心里就不安,立刻和她厮打了起来,“你这死老婆子又在哪里干了什么黑心事,想往我头上栽!”   张三姑年纪大一些,被徐氏摔倒了地上,她直接跪在了两个司吏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徐氏教她怎么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二太太说,只要大房没儿子就行,不管我用什么手段,她不过问,最好是大小一起去了。大房没了主母,一时半会更生不出儿子了。等她当家做主了,我儿子欠的债,她来还。”   还没等徐氏辩解,汪氏立刻呵斥她,“张三姑,休得胡言乱语。你那儿子,烂赌鬼一个,又好女色,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婆娘,谁知道你们母子两个惹了什么烂糟事情。我请你来给我儿媳接生,你私自动孩子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居然又敢来说三道四。”   张三姑擦了擦眼泪,“哼,老太太护短也别太过。二太太给我的二百两银票还在我手里呢,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算要干,难道一点证据不留?实话告诉你们,那天二太太去我家里时,我家原是有客人的。我和二太太商议事情时,客人就在隔间坐着呢。”   其中一名司吏问,“什么客人?”   张三姑忽然支吾了起来,半天后破罐子破摔,“是北街的王牙婆和赵医婆。”   司吏又问,“她们去你家里做甚?”   张三姑回道,“不瞒大人,我儿子名声不大好,总是说不上一房正经的媳妇。我就想着,干脆让王牙婆帮着寻摸一个像样的,我花钱买来也行。至于赵医婆,我们两个时常一起研究一些太太奶奶们养身的方子。那天,我们正说再配一副好方子,去南门口方大员外家姨太太手里多换些银子呢。听说刘家二太太来了,她们两个一时促狭,就没走,看看二太太到底有何贵干。”   两名司吏互相看了一眼,“这等要命的事情,你岂会让更多的人知道?”   张三姑撇撇嘴,“大人,王牙婆手里的人难道都是干净的?她从拐子手里买了多少人,哪回我不知道。再说那赵医婆,坑蒙拐骗的事儿更没少干,谁屁股底下干净呢,我一人给她们五两银子,保管嘴巴比什么都紧。”   司吏看向刘文谦,“刘老爷,此事是想私了还是公了?”   刘文谦看向族长五老太爷。   五老太爷看向刘文谦,“谦哥儿,你家中近来喜事连连,此事,交给我处理可好?”   这也是时下的规矩,谁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能不上衙门就不去衙门。   刘文远忽然冲了出来,对着徐氏就是两个嘴巴子,“你个黑心烂肺的婆娘,那是我亲侄儿,你也敢动手脚,我打死你个贱人!”   徐氏见众人连证人都没叫就定了她的生死,正在不服气,哪知刘文远居然来打她。   徐氏立刻和他厮打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贼子,在这里充什么好人。平日里你难道少咒大房断子绝孙了?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儿子?你整日巴不得你大哥赶紧死了,好接手这家业。不是你整日叨叨要是大嫂生不出儿子,三郎就能过继了,我能想出这主意?好哇,罪名都让我担了,你倒成了好人了!刘文远,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两口子翻脸打了起来,汪氏气得直拍桌子!   五老太爷大喝一声,“都住手!”   屋里这才安静下来。   五老太爷看着刘文远,“远哥儿,你教妻不严,我罚你,你可认?”   刘文远有些不服气,“五叔,事情又不是我干的。”   五老太爷面无表情,“你是想让我把你交给衙门里审吗?”   刘文远不再说话。   五老太爷沉声道,“我罚你回乡下祖坟山,为祖宗们看守陵墓两年。这期间,不得离开坟山,不得吃酒作乐,若是被我知道你敢不老实,你就知道什么叫族规了。”   刘文远还有些不服气,汪氏轻轻摇了摇头,刘文远遂低下了头,“我认罚。”   五老太爷又看向徐氏,“远哥儿媳妇,你做下这种事情,我刘家不敢要你了,你回徐家去吧。”   徐氏顿时急了,跪着走到五老太爷身边,“五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要不是官人总说过继过继,我哪里就会鬼迷心窍做下这事。求五叔饶我一命,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别撵我走。”   说完,她咣咣给五老太爷磕了几个头。   五老太爷放下烟杆,“你没有对不起我。”   徐氏反应过来,立刻给刘文谦磕头,“大哥,都是我的错,求大哥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饶我一命,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徐氏磕的头破血流。   汪氏看着刘文谦,“老大,看在你三个侄儿的份上,能不能,留下她,你们怎么打骂都行。若是亲娘被休了,老二家里可不没人操持,几个孩子也让人笑话。”   汪氏的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刘悦妍的声音,“祖母别担心,我又给您送个好儿媳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第10章 抢孩子妻妾相争   刘悦妍那日回家后,偷偷把花寡妇的事情告诉了魏氏。   魏氏差点把眼珠子惊掉了,然后笑得差点岔了气,“好,好,这下可好了。”   魏氏正在发愁要如何处置徐氏,要是她们母子真死了,怎么处置徐氏都不为过。但她没死,且她如今有丈夫有儿子有钱,又当家,若是对徐氏穷追猛打,世人都要说她狠毒。   人人都是这样,刀没割到自己身上,只要坏人稍微哭一哭求一求,立马就心软,劝那受害者善良,放过她算了。你若不答应,那坏人反倒成了小可怜,你成了恶人。   徐氏生了三个儿子,不说刘文远那个没心肝的,汪氏必定会保她。理由是现成的,二房不能没有内当家的。更有甚者,说不定会把责任往张三姑头上推。   这下子好了,有了花寡妇,魏氏就可以挡一挡了。魏氏本来想直接让人去找花寡妇,刘悦薇拦住了她。   “娘,咱们直接去,她怕是不会理我们。毕竟,二叔是她儿子的亲爹。非得她明白,二叔靠不住,她才会听咱们的。”   魏氏看向女儿,“薇儿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刘悦薇笑,“我说出来,娘可别说我冒坏水。”   魏氏笑,“你只管说,要是主意好,就照你说得来。你有主意才好呢,以后嫁人了我也不担心。”   刘悦薇低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魏氏,魏氏听说后,高兴地给了她一只大金镯子,让她收着做嫁妆。   花寡妇本来在甜水胡同里带着儿子生活的好好的,忽然,她第二个男人的家人就找上门了,说孩子是她死鬼男人的,硬是抱走了。   花寡妇急得差点上吊,去前婆家门前闹了好几场,但人家就是不给她孩子。反倒劝她回去守寡,把孩子记在死鬼男人名下,总比做个野孩子好。   野孩子三个字打动了花寡妇。   原来她一个人胡天胡地也就罢了,可儿子一天比一天大,没有父亲,没有宗族,跟着她姓花,长大了要怎么办?   可孩子并不是死鬼男人的啊,那是刘文远的儿子。就算要认祖归宗,也要回刘家。再说了,刘文远再不济,家里吃喝不愁,又是孩子亲爹,她为什么要把孩子留给死穷鬼家里!   花寡妇去找刘文远,刘文远嘬了嘬牙,他的儿子,自然不能给旁人。可他也不敢把儿子弄回家,不说徐氏会闹,族长和他哥也会打断他的腿。   刘文远给了钱,花寡妇去死鬼男人家把孩子赎了回来。   孩子要回来了,花寡妇的心彻底不安分了。这两间屋子并不能成为她们母子的依靠,没有家族庇护,她们随时都会成为人家宰割的对象。   可刘家也不是好去处,徐氏蛮横,生了三个儿子,她去了,岂不羊入虎口。   看着白白嫩嫩的胖儿子,花寡妇愁的吃不下饭。   这样煎熬了好几天,魏氏打发人上门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魏氏的贴身嬷嬷喜妈妈。   喜妈妈把花寡妇的手拉着看了半天,“啧啧,真是个美人胚子。姨娘花一样的人,怎么就住在这两间破屋子里。姨娘别怕,我是刘家大太太跟前的人,都叫我喜妈妈。姨娘连孩子都生了,这是正经的刘家子孙,岂能流落在外头。姨娘别怕,有我们太太撑腰呢,二太太不敢不让你进门。”   喜妈妈带来了许多东西,吃食、料子、银子,还有一个粗使婆子,“我们太太说了,姨娘生了儿子,就是刘家的人了,哪里能自己动手干活呢,这个婆子给你使唤,等姨娘去了刘家,再把身契给您。”   花寡妇心里坠坠的,说句私心话,她自己是不想去刘家的,给人做妾,难道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但喜妈妈张口就叫姨娘,给花寡妇定了名分,花寡妇想反驳,张了张嘴,看到满桌的好东西,又闭上了。   也罢,为了儿子,做妾就做妾吧。她还年轻,徐氏老了,未必是她的对手。她多少也知道些,刘家妯娌不和。刘文远也和她秃噜过了,想把三儿子过继给长房,但老大两口子不答应。   花寡妇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立场,徐氏的对手,可以做她的靠山。而且,魏氏是刘家正经的当家主母。两房人分了家,徐氏说是二太太,其实手里屁都没有。连刘文远这个二老爷,都要从他哥手里讨银子花。   花寡妇投靠了魏氏,只等着她吩咐。   今日刘家先审张三姑,再审徐氏。魏氏做了两手准备,立刻让喜妈妈去把花寡妇母子带了过来。   花寡妇一进门就跪下了,“给大太太请安。”   花寡妇长得好看,花小郎玉雪可爱。一岁多的孩子,牙牙学语,魏氏看了都忍不住抱了抱。   花小郎乖巧的很,任由魏氏抱着他。   魏氏把孩子还给花寡妇,“今日叫你来,一则为我报仇,二则,你的前程也要靠今日了。我且问你,你想不想去二房一家独大?”   花寡妇倏地抬头,“大太太说笑了,二太太好好的呢,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哪里敢一家独大。”   魏氏笑,“徐氏要谋害我们母子,我定然不能饶她。你是个聪明人,我需要你出把力。若是能把她替换了,二房没有主母,你们母子有了出路,我也少了个仇敌,有何不好。”   花寡妇眼光闪烁,“多谢大太太看得起我,我要如何做呢?”   魏氏看向刘悦妍,“妍儿,你带她去。”   说完,她看向花寡妇,“你抱着孩子去,只管哭。今日族长也在,你多磕几个头,说自己早就洗心革面,这一二年天天出摊子养活孩子,可孩子不能没有亲爹,总要认祖归宗。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你见机行事。你放心,有我给你兜着呢,今日务必要把徐氏拿下。”   花寡妇咬了咬牙,“好,我听大太太的。”   话转回来,刘悦妍说给汪氏送来个儿媳妇,众人都愣住了。   等花寡妇一进门,刘文远呆了,“你怎么来了?”   花寡妇今日穿的朴素,俏眼立刻满含泪水,“二老爷,孩子想爹呢。您不去,那家又要来抢孩子了。求二老爷留下他吧,他是刘家的骨血啊。”   花小郎认识刘文远,立刻蹬蹬蹬跑到了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指头,嘴里得得地喊着。   徐氏也呆住了,半晌后反应过来,“刘文远,你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她操起旁边的凳子,兜头砸向了刘文远。花寡妇眼明手快,一把抱走了儿子,刘文远被凳子砸的头破血流,晃了两下,咣唧一声,倒在了地上。   汪氏急了,“你要死了,连男人也敢打!”汪氏正想办法给徐氏求情呢,谁知她居然把刘文远打了。   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刘文谦立刻让管家去叫大夫。   徐氏破罐子破摔,揪着花寡妇就打,中途还掐了花小郎几下,花小郎立刻哇哇大哭了起来。   花寡妇知道今日不能和徐氏硬碰硬,一边躲一边哭,“二太太,求二太太饶命,孩子是无辜的,他是二老爷的亲儿子呀。二太太饶命,我给您当牛做马。啊,二太太您别打孩子。”   徐氏被刺激到了,越发下狠手,花寡妇被打的好不狼狈,始终紧紧护着儿子,到处闪躲。   她这样撒泼,众人越发觉得徐氏心狠。   五老太爷看向刘文谦,“谦哥儿,叫了徐家人来,把她带走。”   徐氏顿时愣住了,忽然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刘文远,你个没心肝的。坏事都让我做了,你还在外面养野女人。刘文远,你不得好死!”   刘文远慢悠悠又醒了,就是有些头疼,躺在了一边。   汪氏看向刘文谦,有些欲言又止。   刘文谦忽然开口了,“娘,当日若不是两个孩子非要进产房,这会子儿子家里,说不定……”   忽然,外头传来声音,二房三个儿子都来了,一起跪下,刘大郎先开口,“大伯,求您放过我娘一回,她以后再也不敢了。大伯,老天保佑,大伯娘和弟弟都好好的,求你开恩,放过我娘一回。”   两个弟弟有样学样,跟着磕头求饶。   刘悦妍立刻站了起来,“好哇,我们倒成了罪人了。你让我们放过你娘,你娘何曾又放过我娘?我知道,你们巴不得我家里没弟弟,然后这家私可不就是你们兄弟三个的了。如今敢杀我娘和我弟弟,到了明日,怕是我爹的命也要断送在你们手里。狠心的狼崽子,吃人不吐骨头。爹,家里是说不清了,我们要讨个公道,反倒被人说恶毒不饶人,还是去衙门里说吧。”   刘文谦点头,“五叔,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这事儿,家里说不清。里头关系着两条人命呢,难道说杀人没杀死,罪过就没了?五叔,那是我儿子和我儿子的亲娘,谁都不能劝我算了。”   五老太爷叹了口气,看向刘大郎,“你求你大伯也没用,这事儿是我做主的。你爹娘不修善果,才有今日报应。你们兄弟三个,以后好生做人,再莫想着害人。”   徐氏知道大势已去,哭得越发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   欢迎踩一踩作者专栏,收藏作者和作者的接档文,爱你们,么么哒! 第11章 惩恶人因果报应   刘文远晕乎了好久,渐渐明白了现在的境地。   徐氏要被休了,花寡妇找上了门,他的私生子也曝光了。刘文远也不傻,顿时明白了,这中间肯定有人在盯着他。   虽然他经常讨厌徐氏,可若是徐氏走了,他少一大助力。   刘文远小声哼哼,“五叔,娘,大哥,都是我的错,我教妻不严,我改,我去给祖宗们守坟墓。能不能,能不能别让他娘走,让她跟我一起去守坟墓,我们一起多守两年。”   徐氏顿时惊呆了,花寡妇的到来,让她对刘文远失望透顶,没想到他居然会给她求情。   五老太爷摇头,“远哥儿,无规矩不能成方圆。害人性命,不管成与不成,都不能放过。若是这回轻轻放下,以后岂不人人效仿。”   刘文远又把眼光掉向刘文谦,“大哥,都是我的错。我想过继是真的,但我真没想过要害大嫂的性命,求大哥放过我们这一回。”   说完,他撑着还在流血的脑袋,给刘文谦磕了个头。   汪氏双眼巴巴地看着刘文谦,“老大,他们知道错了,你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让他们去守灵,守五年!”   五老太爷不作声,五老太太岳氏看了一眼汪氏,似笑非笑地撇过了脸。   刘文谦看向汪氏,“娘,您觉得我该原谅他们吗?”   汪氏哑然,半晌后讷讷道,“老大,是我的错,我教子不严,我把他惯坏了。都是我的错,差点害了元宝母子两个。我,我去给你爹守灵。”   刘文谦忽然提高了声音,“娘!”   汪氏吓了一跳,然后开始抹眼泪,“老大,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爹。”   刘文谦忽然看向五老太爷,“五叔,我原谅他们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五老太爷看向他,“你也莫要勉强,这样一个心毒的妇人,不必为了她难为自己。”   刘文谦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分宗。从我开始,另立宗祠。我活着一天,仍旧给刘家列祖列宗烧纸上香。等我死了,元宝就是我这一宗的第二代,他就是他,没有其他族人。”   五老太爷顿时大惊,“不可!”   刘文谦早就预料到了,他要惩罚二房,会面对重重困难。只有把难题抛给五老太爷,才能迎刃而解。   从他做货郎开始,他的家资在族里就是数一数二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众人已经习惯了从他身上揩油水 。   不说老二刘文远,连五老太爷都没少吃他的孝敬。或者说,许多人并不希望看到二房受惩罚。二房在,他家里永无宁日,这些人才能浑水摸鱼占些便宜。   占便宜也就罢了,如今连他婆娘孩子的性命都敢来谋算。谋算失败了,他要讨公道,还被一群人拦着。   他累了,不想以后再为这些事情耗费精力。   刘文谦反问五老太爷,“有何不可?族里子弟众多,我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就算我分宗了,又不影响族里子嗣繁衍。”   五老太爷被问住了,他自然不好说刘文谦财力雄厚,是族里的一大助力。修祠堂、修祖坟,哪次不是刘文谦出钱最多。谁家有老弱病残,刘文谦能帮就帮,从不吝啬。   不光如此,刘文谦慧眼识英雄,得了个好亲家,郑家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这样好的族人,别说一个徐氏,就算再把汪氏加进去,五老太爷也不换。   五老太爷斩钉截铁,“远哥儿,我只是休了她,又没说让她一命偿一命。你求你大哥,是让你大哥漠视自己儿子的生死吗?这样的狠心妇人,你留着做甚?我做主了,让她回徐家。你若再牵三连四,你带着她一起滚出刘家,我刘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刘文谦笑了笑,反倒劝了起来,“五叔,何苦让他们夫妻母子分离,我倒成了罪人。不如放我们一家子去,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了瓜葛,也就没了纷争。各自过日子,岂不两厢安好。”   五老太爷知道刘文谦的心思,立刻道,“谦哥儿莫要再多说,让这妇人回徐家。”   汪氏忽然哭了起来,“这是想让我为难死啊,三郎还这么小,没有亲娘要怎么办啊!”   一直在一边默默无语的魏大舅忽然开口,“亲家老太太,也别忒偏心了。小儿媳妇是个宝,我妹妹难道就是根草不成?妹夫,别争了。这事儿你莫管,我去衙门告状去。我妹妹要被人害死了,看看衙门怎么判的。”   徐氏忽然道,“大哥,装什么样子呢。鬼都晓得,姓刘的这些人,恨不得天天都趴你身上吸血,能让你分宗?除非你一下子生意败了,又欠一屁股债,到时候你才认识他们的嘴脸呢。哼,我做下的事情,我认。但我告诉你,我做这事儿,保不齐多少人都暗地叫好呢。”   汪氏忽然怒吼,“你住嘴!”   徐氏看了一眼汪氏,又对五老太爷说道,“五叔,让我走可以。第一,我这几个儿子,以后要给我养老。第二,这个贱人只能做妾。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给大嫂偿命。”   五老太爷点头,“你养老的事情我不管,看你这几个儿子的良心。这孩子若是刘家的,自然不能流落在外。至于这妇人,不告而娶,肯定做不得正室。”   说完,五老太爷对刘文谦说道,“你受委屈了,也是我做的不对,总想着你们是亲兄弟,肉烂在锅里,一直没下狠手惩治,如今酿成大错。分宗的话就莫要说了,你放心,以后谁再给你委屈受,我定然不依。”   刘文谦叹了口气,“多谢五叔。”   二房三个儿子,加上刘文远和汪氏求情,都没能留下徐氏。五老太爷心里清楚,刘文谦这是真的动怒了。谁劝都没用,他要为魏氏母子讨个公道。   刘文谦用这种外人看起来有些极端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谁都不能算计他屋里人,也不能算计他儿子的性命。   等这事儿传出去,那些仍旧不死心,想通过鬼祟伎俩让刘文谦绝后,继而侵占家产的族人,都会知难而退。   五老太爷立刻让人拿了纸笔来,他代为写了休书,按了手印,让刘文远也按下手印。按理来说,休妻是大事,徐家也要有人在场才行。   他让刘文谦派人把休书和徐氏一起送到徐家去,并交代去的人,“若是徐家敢闹,就让他们去衙门,我正要找他们麻烦呢。”   徐氏本来想把自己的私房银子都带走,但五老太爷可不是吃素的,让岳氏跟她一起回了二房,只允许她带几件衣裳走。   他又成了那个手段果断的族长。   事情商议完了,刘文谦对着两位司吏拱手,“家里闹哄哄的,让二位大人见笑了。今儿晚上,我在百味斋定了桌酒席,请二位大人赏光,一起吃顿便饭。”   一名司吏回礼,“刘老爷客气了,谁家没有磕磕绊绊的事情呢。好在如今都解决了,尊夫人平安产子,以后妻贤子孝,刘老爷后福不尽。”   另外一人也跟着附和,并表示自己不会出去多说。   至于张三姑,谋害人命,刘文谦让人把她送到了衙门,还有那些借条。   张三姑当时就哭了起来,“刘老爷,我帮你们找出元凶,如何还要送我去衙门?”   刘文谦觉得好笑,“这话说的,难道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当天,张三姑被收押。   夜晚,刘文谦和五老太爷一起,请两位司吏去百味斋吃酒席去了。   家里面,刘悦妍已经回去了,魏氏和刘悦薇商议着吴婆子的事情。   吴婆子自知理亏,和魏氏商议,“太太信任我,请我来接生,我却没恪尽职守,让张三姑钻了空子,都是我的错。我想和太太签协议,卖身入贵府一年,伺候太太和哥儿姐儿,不知太太意下如何。”   魏氏留下了吴婆子,有了契约,不怕她靠不住。   徐氏被休,汪氏回去就躺下了,当天夜里连饭都没吃,就一直在屋里哭,魏氏和刘悦薇都没管她。   刘文远回去后,看着垂头丧气的几个儿子,心里也有些不得劲。扪心自问,徐氏要是事情做成了,他只有高兴的,如今事情败露,不可挽回,他也跑不掉。   三年,他要去守三年祖坟。他和徐氏都不在,这几个孩子要怎么才能守住家呢,刘文远忽然觉得头更疼了。   但不管他如何舍不得几个孩子,他也留不下来了。他知道,大哥这回是动了真怒了。   大房那里,魏氏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让二房妻离子散,但若是放过他们这一回,以后,还不知要做什么呢。”   刘悦薇劝她,“娘做的没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二婶要害娘的性命,只是休了她,已经算便宜她了。至于二叔,先让他去祖坟山守几年清苦再说。”   魏氏心里清楚,刘文谦今日为了她,公然和老母亲作对,与兄弟决裂,还威胁族长要分宗,要不了多久,外人会忘了徐氏怎么害她,只会记得他们的强悍手段。   世人惧怕这种强悍,也讨厌这种强悍。毕竟,谁不喜欢和软柿子打交道呢,要是这软柿子有钱,那就更好了。   魏氏看着懂事的女儿,和旁边嗷嗷待哺的幼儿,心理越发清明,来吧,我不怕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因为汪氏后面还会牵扯出一个重要情节,暂时还不能下线。至于她的偏心,是有原因的。   今天前三十名好评红包,欢迎亲们留爪印。   感谢在2020-08-12 21:58:47~2020-08-16 10:2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彩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900169 80瓶;石头、七月榴火、myadam11 10瓶;獠甜甜 9瓶;小太阳是大吃货、青木瓜沙律、万川之月 5瓶;爱吃烤肉的东条同学 4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忙家事三郎归来   魏氏产子当日的风波彻底过去了,刘家陷入了平静。   二房内事有李氏打理,刘文远被族长送去了祖坟上。二房兄弟三个,再不登长房大门。   汪氏心疼几个孙子,天天让身边的婆子去二房送东西,魏氏和刘悦薇睁只眼闭只眼。但不管汪氏怎么关心几个孙子,兄弟三个也从来没过来问候过汪氏。只有李氏,如往常一般,时常来大房请安。   刘大郎为此有些不高兴,李氏只说来看望汪氏,他也只能自己生闷气。   刘大郎接下了刘文远的活计,给人做经济,挣些钱贴补家用。刘二郎和刘悦薇同年,也做不了什么,暂时在家闲着。老三倒不像以前那样招猫逗狗,老实了许多。   刘文远走之前,把徐氏攒的私房钱交给汪氏保管一部分,给三个儿子留了一些,并嘱咐刘大郎照看好两个弟弟。   五老太爷对外的理由是刘文远教妻不严,私通有夫之妇。花氏虽然死了男人,但并未从前夫家中彻底脱离。这回还是魏氏花了钱,才把她从前夫家中捞了出来。   至于徐家,见徐氏被休,气急败坏要来闹,可一听说徐氏干的事儿,顿时又偃旗息鼓。   徐氏一心想着先回娘家避一避风头,等过个三两年,刘文远回来了,她回去哭一哭求一求,看在三个儿子的份上,再有汪氏出头,她照旧是二房主母。   花氏母子安安静静住在长房,每天去给汪氏请安,又来伺候魏氏。花小郎,哦不,刘四郎乖巧可爱,汪氏非常喜欢。   魏氏还没出月子,家里的事情仍旧是刘悦薇在打理。过了两日,花氏忽然提出要求,要带着孩子一起去陪刘文远守坟山。   魏氏没想到花氏还有这份心思,刘悦薇非常赞同,“娘,二婶虽然回徐家了,可我觉得她不会死心的。花氏愿意去陪二叔,有何不可。有这几年的陪伴,两人情分厚了,二婶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魏氏哈哈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小精怪。”   刘悦薇笑眯眯地看着魏氏,徐氏狼子野心,她断然不能让徐氏再回来。就让她在娘家,如今她不是刘家二太太了,没有银钱补贴娘家,看看徐家能收留她多久。   至于刘文远,让他去守祖坟。三年后回来,兄弟情分就更淡薄了,有汪氏在中间斡旋也不行。   汪氏这些日子和刘文谦夫妇陷入了冷战,家里任何人去找她,她都避而不见。   听说花氏要去陪刘文远,汪氏哭了一场,把自己的私房银子掏出一些给她,嘱咐她好生照看刘文远。   花氏母子走了,但刘悦薇却忙碌了起来。无他,魏氏快要出月子了。   弟弟妹妹一起办满月礼,汪氏甩手不管,刘悦薇担起了重担。   魏氏本来不放心,说要把魏舅妈请来,刘悦薇拦住了她,“娘,祖母置气,不管不顾,弟弟妹妹的满月礼无人操办,若是外祖母知道了,岂不难过。娘见多识广,您只管把我当作手眼,随意指挥,保管弟弟妹妹的满月宴风风光光。”   魏氏只得作罢,“知道你能干,只是这些日子你日夜辛苦,娘心里过意不去。”   亲人失而复得,刘悦薇只想为他们多做些事情,怎么会嫌累,“娘只当是教导我管家,不办些事情,如何能立起来呢。”   魏氏也不矫情,“好孩子,娘知道你的心。”   夫妻二人把满月宴的事情交给刘悦薇,刘文谦给了女儿足足的银子,“需要什么只管去买,捡好的买。你自己想要什么,也从里面走账,不用给爹省钱。”   刘文谦又把铺子里新进的妆花缎子拿了几匹回来,给魏氏娘儿几个裁衣裳,一人又打了几件首饰。   刘悦蓁见姐姐忙的脚打后脑勺,主动请缨,换上了男孩子的衣裳,“二姐姐,外头要买什么,你告诉我,我保管办的妥妥贴贴。”   刘悦薇正缺人呢,家里男仆总共只有十来个,管家这阵子还要去两个田庄里忙活春耕的事情,大高个要跟着刘文谦照看铺子。夏天来了,绸缎庄生意异常的好,刘文谦忙的不可开交。   刘悦薇列了单子,刘悦蓁带着两个小厮满城采买。   采买东西的同时,刘悦薇把家中人际关系捋一捋,按照魏氏的指点,给各家写了请帖。   刘悦薇这头忙忙碌碌,郑颂贤那头也在往回赶。   他一考完府试,就跟着先生出来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案首呢。   先生姓吴,是郑老爷昔年的同窗。吴先生身上也有举人功名,因不耐烦官场上的应酬,自己开了个学堂。   等闲举人老爷们都不会教书的,吴先生开学堂,比青州府官学也不差了。许多官宦人家和富户都把孩子们送过来。吴先生挑挑拣拣,只要那有天份的,学堂里拢共就十来个孩子,且一年的束脩也不便宜。就这,各家都打破了头要把孩子送过来。   每年过了府试和院试,吴先生都会带两个弟子出去游学。他的学堂名额有限,有些孩子过了府试会去官学或是省城,空出来的名额就招人眼红,他正好也出去躲一躲。   紧赶慢赶,郑颂贤居然在刘家姐弟满月之前回来了。   入了青州府,他和庞世渊一起把吴先生送了回去。   吴先生摆手,“都去吧,过三日再来,把功课也带过来。”   师兄弟二人告别先生,一起出来了。   庞世渊又笑话郑颂贤,“贤弟归心似箭。”   郑颂贤不逞多让,“师兄近乡情怯。”   两个少年斗过了嘴,又哈哈笑了,各自归家。   郑颂贤骑着小毛驴回来的,郑老爷做官并不贪,只拿该拿的。郑家条件在青州一干官僚中算清贫的。郑老爷有马骑,郑颂贤只有一头小毛驴。   郑颂贤的小毛驴一路得得得到了家门口,门前小厮看到了,高兴地迎了上来,“三少爷回来了!”   郑颂贤把小毛驴给他,“我爹娘在不在?”   小厮陪笑,“老爷去衙门了,太太奶奶们并姑娘都在呢。小的还没恭喜少爷呢,少爷中了府试案首,真是文曲星下凡,以后定是状元无疑了。”   郑颂贤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多谢你吉言,把毛豆看好。”毛豆是小毛驴的小名,见郑颂贤忽然不管它了,昂昂叫了两声。   郑颂贤摸了摸毛豆的头,“毛豆乖,去歇着吧。”   毛豆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小厮走了。   郑颂贤拎着包袱直奔正房,郑太太正带着两个儿媳和唯一的女儿郑晗珺说闲话。   郑颂贤快步走了进去,“娘,大嫂,二嫂,妹妹,我回来了。”   郑太太大喜,立刻把小儿子拉了过去,上下检查了一番,“出去个把月,我儿瘦了。”   唐氏接口,“三叔出去长见识去了。”   郑二郎家的何氏抱着三个多月的女儿,“咱们家的案首回来了。”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二嫂打趣我做甚。”   郑晗珺是家里最小的,才十岁呢,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三哥,你有没有给我带好东西回来。”   郑太太嗔怪女儿,“你三哥出去是游学的,头先不是托人带了一次东西回来,怎么还要。”   郑颂贤扯了扯妹妹的小辫子,“有,三哥给你带了好玩的。”   说完,郑颂贤把包袱打开了,从里面掏出许多小玩意,有几张帕子,他分给两个嫂嫂和妹妹一人两张,“这是西南蜀绣,嫂子们和妹妹拿去玩。”   又掏出一张几寸见方的小毯子,给郑太太,“娘,这毯子据说是西域来的,儿子见好看的很,娘垫在梳妆盒底下,保管与旁人家的不一样。”   包袱里还有两块墨,几个彩色的泥人,零零散散一堆的小玩意。   他又把一些彩线给几人分了一些,把泥人给了郑晗珺一个,其余都收起来。   郑晗珺笑,“三哥好偏心,我看有个小瓷瓶,怎么不给我?”   郑颂贤顿时支吾了起来,唐氏解围,“妹妹好没眼色,有了帕子彩线和泥人还不够?你小孩子家家的,用什么胭脂,那是给你刘家姐姐的。”   郑晗珺捂着嘴吃吃笑,“大嫂不说,我哪里知道是给薇姐姐的。”   郑太太笑骂,“快别贫嘴了。老三回来的正好,你刘家婶子生了对龙凤胎,过几日就满月了,正好,你跟着去吃满月酒。”   郑颂贤大喜,“真的?这可真是大喜事。”   郑太太含笑看着儿子,“一路走来也累了,好生歇歇,吃了晌午饭看看书,你爹晚上说不定要问你功课呢。”   郑颂贤坐在郑太太身边,“爹和哥哥们都不在,家里有什么事情娘尽管吩咐我。”   郑太太心里高兴小儿子体贴,“哪里用得着你,你回去歇着吧,我和你嫂子们还要商议去刘家下聘礼的事儿呢。”   郑颂贤顿时眼里放光,然后又左顾而言他,“那儿子先回去,先生还留了功课呢。”   郑太太笑看儿子拎着包袱落荒而逃。   郑颂贤下午吃了饭之后歇了一觉,看了会子书,然后跟郑太太告别,悄悄摸到刘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毛豆:主人,你回家就不管我了。   早上好呀亲们!撕逼了这么久,明天开始撒糖。   新来的亲们记得给个收藏哈,爱你们,么么哒! 第13章 弄青梅两小无猜   儿子大了,郑太太也不大管他。   郑颂贤把买的东西装在一个小匣子里,一个人快步往刘家去了。   郑家和刘家隔着两条街,几步路的功夫就到了。快到大门口的时候,郑颂贤检查了下自己的衣衫,又捏了捏袖中的小匣子,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门房认得他,立刻惊喜道,“二姑爷来了!”按理来说,还没成亲,不能叫姑爷的,但郑刘两家的孩子小时候合在一起长大的,也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   郑颂贤微笑,“叔叔可在?”   门房陪笑,“老爷去铺子里了,太太和姑娘们在呢。恭喜二姑爷,高中案首。”   郑颂贤往里走,“多谢,我去给婶子请安。”   门房把他送到二门口,一路上,刘家的丫头婆子们纷纷请安。   刘悦薇刚帮魏氏安抚好两个孩子,准备去厨房安排晚饭。她才出了正房,云锦忽然小声叫她,“姑娘,姑娘。”   刘悦薇看着她,“什么事?”   云锦指一指二门垂花门。   刘悦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立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正是刚刚进门的郑颂贤。   他可能是跑过来的,气还没喘匀,俊俏的双脸上还带着些红晕。   十五岁的少年郎身姿挺拔,穿了一身普通的棉布袍子,腰上坠了一块玉,头上戴着书生们常戴的方巾,身上满是书卷气。   他面含微笑站在屏门附近,前面的一丛竹子遮住了他半边身子,见到刘悦薇的眼神后,他的笑容绽放到最大。   他们从小到大,第一次分开这么久。他人在外头,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她。   现在人在眼前,他又有些近乡情怯,轻轻唤了声,“薇儿。”   刘悦薇呆呆地看着他,听到了那熟悉而又遥远的呼唤声,她的眼泪忽然开始往下掉。   这一掉,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郑颂贤见她哭了,立刻走上前来,从袖中掏出帕子,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问,“这是怎地了?”   谁知刘悦薇忽然一头扑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声,“三郎,三郎啊!”   郑颂贤吓了一跳,二人虽然自小就定了亲,但自从懂事后,还是头一回这样亲密地抱在一起。   他只犹豫了片刻,立刻用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有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徐氏时常在大房姐妹几个面前嘀咕什么赔钱货,郑颂贤也知道,故而对二房几个男丁,他一向不冷不热的。   刘悦薇只顾着哭,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脸,郑颂贤顿时耳朵尖都红了,只能继续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云锦看家里下人探头探脑的,连忙解释道,“二姑爷,前些日子我们太太生了一男一女,生少爷的时候有些凶险,我们姑娘担心太太,这些日子日夜伺候,想是累着了。”   郑颂贤笑了,“我晌午才回来,听说婶子生了弟弟妹妹,真是大喜事。岳父生意忙,你不好出门,外头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去办。”   刘悦薇见他这样体贴,眼泪更多了,一边哭一边哽咽,“三郎,三郎,我好想你。”   郑颂贤才抱着她抱了个满怀,刚平息了内心的羞赧,听她这样一说,顿时耳朵尖又红了,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我也是一样的。妹妹快别哭了,咱们进去说话吧。”   二人一个哭一个劝,云锦怕家里人多嘴多舌,赶紧把路过的人都打发走了。   过了好久,刘悦薇渐渐止住了泪水,从他怀里站起身,把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替他把衣裳整理好,“三郎中了案首,我好高兴。”   郑颂贤怀里忽然空了,心里顿时也有些空荡荡的,听见这话后,立刻笑了,“不过是个府试,正经连个秀才都不算呢。”   刘悦薇双眼柔和地看着他,“青州人才济济,能中案首,三郎大才。”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打岔道,“叔叔在不在呢?”   刘悦薇回道,“我爹去铺子里了,我要去厨房看看,三郎去书房等一等?”   郑颂贤摇了摇头,“我先去给婶子请安。”   刘悦薇陪着他一起折回去,一路上,两个人的手都拉在一起。   进屋前,郑颂贤停下脚步,掏出帕子,仔细给她擦了擦脸,“花猫似的,别让婶子看见了,不然以为我欺负你呢。”   刘悦薇又伸手摸摸他的脸,“你瘦了。”少年郎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可不就瘦。   她今日连连动手脚,郑颂贤又紧张又高兴,悄悄看了四周,怕人家看见。   魏氏在屋里听见了,“薇儿,谁来了?”   二人一起进了屋子,郑颂贤给魏氏行礼,“婶子安好,恭喜婶子,喜得龙凤胎。”   魏氏呀了一声,“贤哥儿回来了,婶子也要恭喜你呢,中了案首,真是有本事。快别多礼,坐下说话。薇儿,厨下不是炖了银耳莲子汤,去给贤哥儿端一碗过来。”   刘悦薇此时恨不得和郑颂贤绑在一起才好,哪里挪的动脚步。   郑颂贤道,“婶子歇着,我陪妹妹一起去厨房,别烫着她。”   魏氏笑,“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不下厨的。”   郑颂贤起身,“婶子说笑了,不过是端个汤。婶子稍坐,我们去去就回。”   魏氏也不拦着,看着他们一起亲亲热热出了门。   身后的帘子刚放下,刘悦薇拉住了郑颂贤的袖子。   郑颂贤愣了一下,然后还是没忍住,反手捉住了那只小手,还悄悄在掌心里摩梭了几下。两人衣袖宽大,不仔细看,竟也看不出来手拉着手。   “薇儿这些日子忙不忙?”   刘悦薇感觉到他拉的很紧,轻轻摇头,“不忙,都是小事情,就是你好久没上门了。”   郑颂贤呃了一声,“以后我三天两头来。”   刘悦薇先点头又摇头,“你要读书呢,哪能总是来。”   二人到了厨房,刘悦薇安排了晚上的饭食,和郑颂贤一起,把厨房做的汤端回了正房。   刘悦薇先给魏氏端了一碗,又给了郑颂贤一碗。   郑颂贤另外拿了个小碗,倒了一半递给她,“我晌午饭吃的多,喝不下一碗,妹妹一起喝。”   魏氏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然后低头喝汤。   等汤喝完了,魏氏对刘悦薇道,“薇儿,我看贤哥儿又长个子了,你带他去量量尺寸,夏天要来了,过几日你给他做两身新衣裳。”   郑颂贤笑,“又偏劳婶子家的好料子。”   魏氏摆摆手,“你也是我的孩子,不过两身衣裳,快去吧,我这里人多,能忙的开。”   刘悦薇想着魏氏这里有喜妈妈、钱妈妈和吴婆子,还有花萝和素罗,遂放心地走了。   她还住在正院厢房里,郑颂贤跟着一起进去了。   刘悦薇拿出尺子,细细给他量尺寸,“三郎去了哪里?外头好不好玩?”   那尺子在刘悦薇手里像活过来一般,在他身上绕来绕去,她在他跟前,头上的发香淡淡的,直窜入他的心肺。   为了量他的腰围,刘悦薇基本上半抱住他了。郑颂贤低头一看,只见娇俏的少女眉眼如画,腰身细细,大略有了些玲珑曲线,他强逼着自己撇开了视线。   刘悦薇也抬眼看他,莞尔一笑。郑颂贤看她双眼,不像往常一般清澈,多了一丝缠绵和欲诉还休,眼底的情意像蜘蛛网一样,丝丝缕缕缠绕了过来。   他顿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心跳也加快了。想起梦里她一身喜服,低眉垂首的样子,郑颂贤忽然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强行按捺下自己的异常,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吴先生就带着我们在旁边两个县转了转,知道一些风土人情和山川地理。”   刘悦薇浅笑,“抬手。”   她继续量尺寸,又绕到了他身后。两个人不免挨挨蹭蹭,郑颂贤又紧张了起来。   他正等着刘悦薇再来贴身量,谁知她忽然笑道,“好了。”   郑颂贤顿时放松了,又有一阵失落。   刘悦薇何曾看不出他的紧张,先把尺子放在针线筐里,笑着对他招手,“你过来。”   郑颂贤假装镇定,走了过去,“薇儿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刘悦薇从针线筐里拿出个荷包,上面绣的几葱翠竹。她把荷包挂在他腰间,和那块玉并排放在一起。读书郎们身上多挂两件事物,寻常的很。   “我就是照顾娘和弟弟妹妹,再管一些家里吃喝。”   挂好了荷包,刘悦薇又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有几身衣裳,“我给伯父伯娘做了身夏衣,还有你的一身,你拿回去家常穿。”   郑颂贤看了看衣裳,忍不住拉了她的手,“做衣裳不要晚上灯下熬,仔细眼睛看坏了。”   刘悦薇双手被他包裹着,想到了前世的恩爱日子,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忽然又掉下来了。   郑颂贤见她又哭了,看了看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他炸起胆子,轻轻环住她,”薇儿别哭,万事有我呢。”   刘悦薇嗯了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   郑颂贤顿时浑身僵硬,心跳的突突的,额头开始冒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碧水有个小可爱发帖子:有些大大是用心写正文,用jio写文案。   顿时,作者被小伙伴们群嘲:青云,肯定是在说你。   555,文案太难了,还是写正文比较有趣。   感谢在2020-08-16 10:28:19~2020-08-19 16: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ay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球球球cat 18瓶;方也 4瓶;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儿女情温情缱绻   十五岁的少年郎,忽然被未婚妻投怀送抱,他的心跳的砰砰的。他努力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不敢太过放肆,只能轻轻拍她的背安抚。   过了许久,刘悦薇挣脱开来。   郑颂贤低头轻声道,“薇儿别哭,我给你带了些好玩意。”   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小匣子。   刘悦薇笑,“什么好玩意,藏的这么紧。”   郑颂贤把小匣子打开,像献宝一样一样样拿给她看,“这帕子料子轻薄透气,又吸汗,夏天用可好了。这盒胭脂是我从集市上看到的,胭脂是普通的胭脂,就是这瓷瓶真好看……”   刘悦薇悄悄看他,才十五岁的郑颂贤,眼神清澈,笑容比外头的阳光还要灿烂。   是了,她的夫君一直都是这样,谦谦君子,人人称颂。在外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在家里和善包容、温润如玉。   郑颂贤正说的起劲,忽然见刘悦薇一直看着他,顿时止住了话音,双目直视她,“薇儿为何总是看我?”   刘悦薇看着他耳朵尖上莫名的一缕红,眨了眨眼睛,“三郎好看。”   郑颂贤顿时连脸都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半晌后,他放下了匣子,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薇儿以后悄悄说给我听,不要让别人听见了。”   说完,他又轻轻抚摸了她的头发。   刘悦薇感觉他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心里有些自责,他还小呢。   她赶紧岔开话题,“三郎怎么买椟还珠。”   郑颂贤笑了,“庞师兄也这样笑话我。”   刘悦薇听他说庞世渊,回道,“我也好久没见到林姐姐了。”   郑颂贤脸色恢复了一些,“等过一阵子闲下来,你去找林姑娘玩。”   刘悦薇拿起那小瓷瓶,用指尖挑了一点胭脂抹在手背上,“还不错呢。”   郑颂贤把头凑了过来,看到她白皙的玉手,粉嫩的指甲,眼光往上来,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和盈盈秋水一般的双目,他忽然又莫名紧张了起来。   刘悦薇一一看过了郑颂贤带过来的东西,把那帕子系了一条在自己腰间,其余的都收到她的妆匣子里。   两个人在厢房里窃窃私语,魏氏在正方里听喜妈妈说话。   喜妈妈悄悄耳语,“太太,才刚二姑爷来的时候,二姑娘扑到姑爷怀里哭了一场,好不伤心的样子。不是我多嘴,这些日子,二姑娘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魏氏沉默了片刻,轻声回答,“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不要到外面去说。两个孩子好,哭一哭闹一闹也是常理。”   喜妈妈不再多说,专心看孩子。   魏氏心里也有些疑惑,二女儿以前虽然也不是多言多语的人,但一向温柔的很。自从她生孩子以来,忽然变得刚强了许多,且越发能干了。   魏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干,但忽然间过分懂事,必定是受了委屈,父母哪能不心疼呢。   魏氏见女儿女婿一直在厢房不出来,让人去叫了他们过来。   又仔细问郑颂贤这些日子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   她一边问郑颂贤,一边暗中观察女儿,发现刘悦薇眼眶略微有些红,眼神一直跟着女婿转。   魏氏心里有些吃惊,往常女儿和贤哥儿也好得很呢,但何曾这样眼神缱绻难离。   魏氏又想了想,是了,女儿可能是开窍了。女婿这样好的少年郎,外头也不是没有人说闲话,说刘家高攀。   还有人说什么刘家没有儿子也不要紧,多养几个漂亮女儿,送到官宦人家,不拘做妻做妾,还用愁什么呢。   魏氏心里叹了口气,过几天满月了,定要把家务事接过来,让女儿好生歇一歇。等郑家下了聘礼,她也要好生给女儿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   魏氏心里思绪万千,脸上滴水不漏。   郑颂贤在刘家混了个把时辰,眼见着天要黑了,他不得不告辞。   魏氏一再留他吃完饭。   郑颂贤连连作揖,“婶子留饭,原不该回绝的。只是今日头一天回来,还没见过我爹。等明儿我再来,婶子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吃了饭再走。”   听见他这样说,魏氏也不好再留,嘱咐女儿,“薇儿,你送贤哥儿到二门口。”   刘悦薇起身,送郑颂贤出去。   还没到二门呢,遇到了下学回家的刘悦蓁。   刘悦蓁立刻跑了过来,“三哥回来了!”   刘家之前没有儿子,这是女婿,但又没成亲,刘悦蓁就一直叫郑颂贤三哥,如同郑晗珺叫刘悦薇二姐一样。   郑颂贤笑看刘悦蓁,“三妹妹回来了。”   刘悦蓁把书袋甩给旁边的小厮,“三哥要回去了吗?我还说找你一起玩呢。”   刘悦蓁穿的男孩子衣裳,她年纪还小,一向大大咧咧,打起架来不要命,装男孩子也没人看的出来。   刘文谦把她送到一家离家比较远的私塾里读书,谎称是亲戚家的孩子。不求她能科举,只希望她能学的刚强些,以后在家里招婿,也能把持住家业。   那外头多的是招来的女婿,等岳父母一死,立刻拿住了屋里人,在家称起了大王,甚至把家业搬回自己家里去。   刘悦薇看着妹妹,“你要跟三哥玩吗,当心他考你功课。”   刘悦蓁顿时怂了,对着郑颂贤一拱手,“三哥,我先去给娘请安了。”   说完,她脚底抹油,溜了。   等刘悦蓁走了,郑颂贤看着刘悦薇,眼神越来越暗。   才刚他听的清清楚楚,刘悦薇叫的是三哥。往常,她一直是这么叫的。   今日,她忽然改口,叫了三郎。   因她下午哭的厉害,郑颂贤也顾不上去管这些小事情。这会子他想起来了,心里有些痒痒的,恨不得她再多叫两声才好。   刘悦薇不知道他心里百转千回,有些不舍道,“三郎,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你,有功夫了再来。”   郑颂贤点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离她只有一掌宽的距离。   刘悦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妹妹,我喜欢听你叫我三郎。”   刘悦薇愣了一下,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等她说话,郑颂贤转身大跨步走了。   刘悦薇在垂花门附近站了许久,这才回了正院。   刘悦蓁正在逗弟弟妹妹呢,小娃儿刚醒,吃饱了,正缓缓转动眼珠子看一看四周。   魏氏问道,“贤哥儿走了?”   刘悦薇点头,“走了。”   魏氏什么也没说,“让厨房摆饭吧,你爹也该回来了。”   刘悦蓁亲了亲妹妹,抬头问道,“娘,祖母还闹脾气吗?”   魏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莫要管,好生读你的书。”   刘悦薇忽然道,“娘,听说舅爷家的表兄过一阵子要成亲了。祖母好面子,要是被人家知道了她和儿子媳妇不和,岂不丢脸,到时候她自己就好了。”   魏氏笑而不语。   正说着,刘文谦回来了。   厨房上了饭菜,一家子一起吃了顿其乐融融的晚饭。   夜里,魏氏在黑暗中和刘文谦说话。   “官人,二丫头这些日子心思有些重。”   刘文谦声音很小,“想是操心太过了。”   魏氏有些惭愧,“我做娘的,倒让女儿操心我。”   刘文谦安慰她,“娘子别担心,她大了,多操心一些,经历一些烦恼和难事,心性才能稳定。”   魏氏试探性地问,“官人,郑大哥是官身,按理说咱们家高攀了,要不要给女儿多陪些嫁妆?可二丫头嫁妆多了,大丫头那里岂不是不好看。”   刘文谦想了想,“东西和大丫头一样准备,到时候多给些压箱银子。咱们家和闫家的生意如今都要靠郑大哥照看,就算二丫头多一些嫁妆,闫家和大丫头也能理解。”   魏氏又有些发愁,“三丫头可怎么办呢?是我们误了她。”   刘文谦谈了口气,“是呀,三丫头的事情难办,要好生处理,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被当成男孩子养大也挺不错,至少享受过了自由。作者小时候,总是被母亲要求女孩子要有女孩子样。其实我也想疯玩打闹,家里来客人了我不想在厨房吃残羹冷炙,我也想像哥哥一样翘二郎腿自由自在。   so,姐妹们,那些劝说你们女孩子不需要太努力的,都是毒药。努力了才能独立,独立了才有自我。不努力,永远都受人摆布。   感谢在2020-08-19 16:32:23~2020-08-21 15:5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吃水煮蛋了 3个;小彩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849769 114瓶;不想吃水煮蛋了 30瓶;云小奕 10瓶;worley在睡觉、爱吃烤肉的东条同学 2瓶;liuming、231552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说聘礼兄弟慰妻   再说郑颂贤,他一路小跑着出了郑家大门,等走出了两条街,他才停下来。   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他顿时又有些面红耳赤。   啊,我这是怎地了,怎么如此孟浪。   郑颂贤有些自责,薇儿今日心情不好,我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慢慢往前走了一阵子,初夏的微风吹来,他感觉自己头脑清醒了许多。   岳父家里终于有男孩子了,薇儿以后能少操心一些。不过弟弟还小,他们这些做姐夫的,以后少不了要多扶持一些。   郑颂贤从小就经常去刘家吃住,早把那里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天然多了一份责任感。   这样一路走一路想,很快就到家了。郑老爷和郑大郎还没回来,郑二郎刚进门。   郑家三个儿子,老大郑颂仁性格中正,自小读书,但天赋一般,今年二十一岁了,身上只有个秀才功名,郑老爷给他在衙门里谋了个书吏的职务,在陆推官手底下干活。他办差兢兢业业,很得陆推官看重。   老二郑颂德不喜欢读书,但郑家是官家,总不好让他去跑商。可他都十八岁了,女儿都有了,总要有份事情做。   郑老爷和郑太太愁的不行,最后还是刘文谦给郑老爷出了个主意,给郑颂德开了家书肆。   书肆和读书人打交道,总比一般的商人好听一些。如今书肆开了有小半年了,生意还不错。   至于老三郑颂贤,自小读书很有天赋,郑老爷老怀欣慰,终于有个能继承衣钵的了。   郑颂贤直奔正院,先给郑太太和兄长请安。   郑太太笑问,“你婶子如何了?”   郑颂贤认真回答,“婶子看起来气色不错,还说问爹娘好。”   郑太太点头,“过几日就满月了,到时候咱们都去。你叔叔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们兄弟帮着招呼客人。”   郑颂德性子活泼,在一边笑眯眯插话,“三弟出门一趟,这么快就回来了。”   郑颂贤笑着回答,“家里的事情有劳二哥操心了。”   郑颂德摆摆手,“我干的都是小事,三弟以后中状元了,一定要跟众人说,你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从我铺子里出去的。”   何氏笑骂他,“三弟才回来,你做哥哥的不问问他好不好,就知道贫嘴。”   正说着,郑老爷和郑颂仁回来了。   一家子都起身迎接。   郑老爷看到三儿子,点点头,“回来了。”   郑颂贤要给父亲行大礼,郑老爷摆手,“莫要多礼,都坐下。娘子,让人上饭,今儿忙了一天,晌午随意吃了两口,早饿了。”   不等郑太太吩咐,唐氏立刻带人摆饭,一家子团团坐在了一起。   郑老爷夫妇坐东边,郑颂仁和唐氏带着三岁的儿子鹏哥儿坐北边,郑颂德和何氏坐西边,郑颂贤带着妹妹郑晗珺坐在南边,一家子把个八仙桌坐的满满当当。   郑太太看了看儿孙们,忍不住感叹,“官人,再等两年,这桌子就坐不下了。”   郑老爷笑,“坐不下就分家,哪能都在家吃老子的。”   郑颂仁连忙道,“父母在不分家,爹说笑了。”   唐氏也跟着说道,“娘,等三弟妹进门了,到时候人多了坐不下,就坐两桌。”   郑太太笑着没说话,家里三进院子,三儿媳进门了也能住的开,就是孩子多了略微有些挤。哎,家里暂时也买不起更大的宅子了。老三成亲,得花不少银子呢。   刘家对郑家有恩,郑老爷嘱咐郑太太,聘礼下厚一些。夫妻二人还特意找另外两个儿子商量过了,怕他们有想法。   郑颂仁懂事早,小时候郑老爷去读书了,刘文谦把郑家孩子当自己家孩子养,一应吃穿和刘家姐妹一样。连郑颂仁成亲,都是刘文谦掏的钱。   他听爹娘说去刘家下聘,立刻摆手,“爹娘只管去,我再没有一句话。儿子也攒了些银子,明儿都给娘。刘叔给二妹妹的嫁妆定然多,咱们家若是聘礼太薄了,也不像样。”   郑太太笑,“胡说,岂能要你的银子。”   郑颂德笑眯眯的,“娘不用担心,儿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回头就给娘交账,保管三弟的事儿办得风风光光。三弟中案首都没请一个客人,这回下聘,可不能寒酸。娘不知道,三弟中了案首,儿子的书肆整日跟菜市场一样,人多的很。”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你们兄弟知道相互帮衬,我与你娘很高兴。只是,你们的银子,说好了只交一半,就不能改。说起来都是为父没本事,欠你们刘叔良多,如今倒要委屈你们。”   郑颂仁赶紧鞠躬行礼,“爹羞臊儿子了,若不是爹娘辛苦,家里哪里能有今日。刘叔仁义帮扶,也要爹扶的起来才行。若是换成儿子,那真是,白费了银子也没个好结果。”   郑颂德开玩笑,“大哥真是的,当着矮人不说短话,您这话让我往哪里站呢。”   郑太太嗔怪两个儿子,“哪里那么多怪话,你们回去和你们媳妇好生说一说,咱们家底子薄,这回下聘礼,比你们兄弟多个几百银子。也就这一回,以后再不会有偏颇的。”   打发走了两个儿子,郑家夫妇就歇下了。   那边厢,兄弟二人都把这事儿告诉自己屋里人。   唐氏的父亲是个老秀才,家里条件一般。郑颂仁成亲早,当时郑老爷还没做官呢。连她的嫁妆,里头有好多东西都是刘家帮着置办的,她倒没什么意见。   何氏的父亲是衙门里的一名司狱,司狱油水丰厚,且她家世袭了好几代的差事,家境还不错。婆母说多个几百银子,她也不在意。何氏有自己的想法,家里多还些人情,以后她们妯娌也能平起平坐,总不至于要矮三弟妹一头。   何氏悄悄问郑颂德,“咱们家到底欠刘叔家多少钱啊?”   郑颂德看了她一眼,“这不是钱的事儿,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考秀才,考举人,刚开始做官往衙门里打点,大哥娶亲,家里吃喝拉撒人情,你能算得清?再说了,爹和刘叔的交情,早就不论钱财了。”   何氏咂舌,“难道以后要一辈子背着这个人情债?”   郑颂德摇头,“不是人情债,刘叔也从来不让我们提这个。如今爹做了八品,以后要是有机会,也不是不能再升一升。这一二年刘叔发了大财,不是没有爹的面子在里头。但不能说你困难时人家给了你一碗饭,你发达了回了两碗饭,就能两清了。”   何氏忽然低头,悄声问,“刘叔发了财,有没有,有没有?”   郑颂德多少知道一些,刘文谦发财了,还能亏了郑家。但郑家夫妇低调,家里日子简单,外人谁也看不出来。   郑颂德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不是咱们该问的,如今家里又不差咱们吃喝。三弟读书天分好,以后路还长着呢,妹妹还没出门子,哪里不要花钱。”   何氏嗔怪他,“我就是问问,我又不是想问爹娘要钱,我就算缺钱了,也是问你要!再说了,要是三弟以后能中状元,你让我给三弟妹打帘子端茶都行。”   郑颂德笑了,“你不用给三弟妹打帘子,伺候好你男人就可以。”   何氏反手拧了他一把。   郑太太操持着儿子的聘礼,刘家满月礼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   各处亲朋接到了帖子,纷纷表示会来吃席。   这办酒席,少不了要家里男丁操持,刘文谦就算长了八只手也忙不过来。他先把大女婿闫庆才叫来帮忙,又从族里叫了两个可靠的后辈过来,家里又有几个男仆。   刘悦薇上辈子管了一二十年的家,有这些人,也足够了。   刘文谦见女儿办的妥帖,一个字都没提把二房侄子们叫过来帮忙。   汪氏虽然仍旧和众人冷战,但眼睛也盯着这事儿呢,见二房兄弟三个一个没来帮忙,大房也不提。   等满月礼前一天,汪氏忽然病了,理由是想念儿孙。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欢迎新来的亲们踩一踩作者专栏,收藏一下作者和作者的接档文吧。唉,就是文案写的不好,亲们不要嫌弃。 第16章 打七寸满月之礼   刘文谦给汪氏请了大夫,大夫诊了半天,摸着胡须道,“老太太这是郁结于心,开怀一些,养养就好了。”   刘文谦让管家送了大夫出去,自己留在汪氏的房中。   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刘文谦问汪氏,“娘心里可是有不痛快?”   汪氏表情落寞,“娘恭喜你,如今儿女双全,家财万贯。”   刘文谦又问,“娘不为儿子高兴吗?还是说,儿子哪里做的不对。娘说出来,儿子改。”   汪氏没说话,半晌后,红着眼眶道,“老大,你能有今日,都是你自己拼来的,娘为你高兴。娘知道,十根手指有长短,你能干,老二窝囊。如今,如今看着你们大宴宾客,老二却在祖坟山上受罪。我儿孝顺,整日山珍海味供我老婆子吃,可,可我如何能吃得下呢。”   刘文谦垂下眼帘,“娘,这是五叔的决定。”   汪氏本来正在擦眼泪,闻言拿开帕子,“只要你去找你五叔,他,他定会松一松手的。”   刘文谦抬眼看向汪氏,“娘,您只要能说动五叔让我分宗,我什么都答应。”   汪氏被噎了一口,“好好的,如何总是要分宗。分宗有什么好,没有族人,谁不欺负你。”   刘文谦笑,“娘,没有族人,儿子反倒更放心呢。”   汪氏又开始抽泣,“我一个老婆子,谁能听我的话呢。”   刘文谦看着汪氏哭了良久,忽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娘,昨儿王经纪来找我了。”   汪氏不说话,继续哭。   刘文谦不急不换说道,“王经纪问我,二弟怎么忽然不辞而别。他门下就两个弟子,若是二弟不想学了,他就要再招一个了。”   王经纪是青州府出了名的经纪,做的都是大宗买卖。有那外头来的大行商,都喜欢找他。   刘文远走了,王经济手下空了个名额。   汪氏觉得不对劲,抬眼看着刘文谦。   刘文谦继续道,“我稳住了王经济,大郎不是要子承父业,总得有个像样的师傅。”   汪氏顿时像被卡住了脖子一样。   她想在满月礼上生病,以此来要挟刘文谦把刘文远接回来,刘文谦立刻就拿了刘大郎的前程来和她说话。   儿子,孙子,刘文谦让魏氏自己选。   选儿子,需要花大力气,不一定能成功。而且,若是刘文远现在回来了,刘文谦夫妇没消气,刘文远的日子会很难过。但是刘大郎以前从来没自己干过一件事儿,忽然把家庭重担都压在他头上,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汪氏心疼孙子,也心疼儿子。   她忽然哭得更厉害了,“老大,老大,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刘文谦的声音冷冰冰的,“娘,儿子差点没了妻儿。若不是看在娘的面子上,这事儿就不是在家里解决了。”   汪氏的声音卡住了。   这样对峙了许久,刘文谦忽然起身,“娘歇着,儿子让人给娘熬了药。明儿我把五婶子请来,再加上儿子的岳母,薇儿能干,满月礼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娘只管歇着就行。”   说完,刘文谦给汪氏行了个礼,就回屋去了。   第二天天没亮,整个刘家就热闹了起来。   管家昨儿就带着家里的男女仆人把家中各处装扮了起来,红绸、红窗花、红灯笼,到处喜气洋洋。   刘悦薇一大早换上了全套的新衣裳,她昨天已经搬回东小院了,和刘悦蓁住在一起。   十四岁的少女,如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她身上比同龄人又多了一份稳重和安静,整个人气质如兰,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   刘悦蓁今天没有穿男装,姐妹两个一起穿上了刘家绸缎庄里时兴的好料子,今日到女客里走一圈,明儿铺子里的生意都能好很多。   今日刘悦薇忙碌的很,她要管着今日的宴席,还要帮着招呼女客。   匆匆扒了两口早饭,她带着妹妹就去了正房。魏氏今儿出了月子,好生洗了个干净,换上了新衣裳,两个孩子更是被打扮的如年画娃娃一般喜庆。   魏氏问刘悦蓁,“酒席上的东西都妥当了?”   刘悦薇点头,“娘放心吧,今儿一共四十桌客,每桌八到十二个人。十六个菜,四个冷盘,十二个热盘。男客一桌先上一坛酒,中途让人再加。女客这边,我让人买的甜酒。各处的桌椅板凳和点心果子都预备好了,各人管什么事情也都分派好了。”   魏氏点头,“今儿再辛苦我儿一天,明儿开始,家里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刘文谦在一边笑,“薇儿这本事,做个大掌柜都绰绰有余。”   刘悦薇也跟着开玩笑,“爹什么时候再开了新铺子,我去给爹做大掌柜。”   刘文谦哈哈笑了。   魏氏嗔怪他,“官人快去前面候着,今儿人多着呢,别跟孩子们闹了。”   刘文谦自去前院,母女三个在后院。   很快,族人们先来了,然后是各处亲戚,还有刘文谦的生意伙伴们。   郑家和闫家都来得早,魏家来的迟一些。   郑太太带着女儿和媳妇们到了魏氏的院子,郑颂贤也跟着来了,他身上穿的,正是刘悦薇给他做的新衣裳。   长辈们在说话,刘悦薇对郑颂贤眨眨眼,郑颂贤也眨眨眼。   郑晗珺在一边笑,“薇姐姐,那胭脂可好用?”   刘悦薇摸了摸她的头,“珺妹妹又长高了。”   刘悦蓁扯扯郑晗珺的袖子,“珺姐姐,咱们去玩吧。”说完,她也眨眨眼。   郑颂贤弹了刘悦蓁一个毛栗子,“四妹妹,我那里给你留了套字帖,明儿拿来给你临摹。”   刘悦蓁哼了一声,“三哥好没良心,我为你着想,你还要查我的功课。”   刘悦薇笑,“快住嘴,娘听见要打你了。”   刘悦蓁嘿嘿笑,两个小姑娘手牵手一起出门了,去找同龄的女孩子们玩。   两个妹妹都走了,郑颂贤这才仔细看了看刘悦薇的装扮,他越看越挪不开眼。昨儿晚上,他又做梦了。   刘悦薇见他傻呆呆的,轻轻喊了他一声,“三哥。”   郑颂贤回过神来,该死,他怎么跟毛豆似的,人前卖呆。(毛豆:昂,我的错咯?)   郑颂贤咳嗽了一声,“昨儿庞师兄来找我,请我去他家里玩。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刘悦薇想了想,“我跟我娘说一说,我也想去找林姐姐玩呢。”庞世渊的未婚妻林姑娘,和刘悦薇关系不错。   旁边有许多女客,郑颂贤连刘悦薇的边都不能沾。只能悄悄说些话,问她早上吃的什么,天要热了,不能贪凉;又叮嘱她不要夜里熬夜做针线,别老闷在屋里,时常去花园里逛逛。   旁边两个年轻的族嫂听得直偷笑。   很快,家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刘悦薇开始忙碌起来,郑颂贤也被刘文谦叫到了前院。   二房三个男孩子一个没过来,只有李氏来庆贺,还送了分礼钱,五老太爷有些不高兴。   刘文谦带着郑家三个男孩、闫庆才和魏家两个外甥一起迎客,郑老爷和五老太爷等人也在,族里人也跟着帮忙。   众人见刘文谦的案首女婿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丝毫没有架子,心里都忍不住发酸。   刘老大真是走了狗屎运,当年的一意孤行,竟然给自己搂来个这么好的亲家。看看人家的女婿,读书好,长得好,懂礼貌,真是,货比货要扔!   后院那边,汪氏在客人来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到了魏氏房里。   魏氏立刻笑着迎接,“娘,您身子不爽利,该歇着才行。儿媳不孝,也没能去伺候您。”   汪氏笑得勉强,“你一胎生两个孩子,是我们家的功臣,又在坐月子,岂能让你伺候我。我昨儿是有些不大得劲,谁知今儿早晨都好了。可见我这两个孙子孙女命好,我沾了他们的喜气,连病都好了。”   众人忙着一顿恭维,说了一箩筐的体面话。   魏家今日送了厚厚的月礼,魏老太太笑眯眯地和岳氏汪氏等人说闲话。   刘家整个宴席期间,汪氏举止都很得体。   直热闹到天快黑了,宾客们终于都走了,只剩下了郑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毛豆:大大,多给我两个镜头吧,我很上镜的。 第17章 摸耳垂希望落空   魏氏和郑太太婆媳三个在正院说话,让两个女儿把郑颂贤兄妹带到东小院去招待。   回到院子里,云锦和刘悦蓁的丫头宋锦上了茶水。   几个人坐着说了几句闲话,刘悦蓁对郑晗珺说道,“珺姐姐,我那里新得了一些新鲜小玩意,姐姐要不要去看看?”   刘悦蓁整日在外头跑,见到的新鲜东西多,郑晗珺特别喜欢。   “好呀,蓁妹妹的好东西真多,什么时候我也能跟你一样出去跑跑就好了。”   刘悦蓁拍着腿笑,“那可不能,咱们两家有我一个野猴子就够了,珺姐姐你还是跟我二姐一起绣花做鞋吧,外头坏人多着呢。”   郑晗珺捏捏她的脸,“年纪不大,整日老气横秋的。”   郑太太只得这一个女儿,除了教导女红针织,也让她读书认字。郑晗珺一边和青州官宦人家的斯文小姐来往,一边和刘悦蓁这样性子活泼的姑娘玩耍,故而心胸比一般小姑娘宽容一些。   两个人一起钻进了刘悦蓁的屋里。   东小院正房三间,刘悦薇住东屋,中间是姐妹两共用的厅堂,刘悦蓁住在西屋。   刘悦蓁原来说要住厢房,宽敞一些。魏氏不同意,要是让她一个人住厢房,她更无法无天了。有姐姐看着,晚上至少能早些睡觉。   两个妹妹回了西屋,郑颂贤把凳子往刘悦薇身边挪了挪,端起了旁边的茶盘子,“薇儿,吃些点心。”   刘悦薇见他双眼亮亮的看着自己,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捡了一块拇指大的点心吃了。   郑颂贤又端茶给她,“薇儿今日辛苦了。”   刘悦薇笑,“三哥今日也辛苦了。”   郑颂贤定定地看着她,“薇儿别叫三哥。”   刘悦薇有些脸热,“头先不是一直这样叫的。”   郑颂贤看了看西屋,轻声说道,“头先是头先,如今不一样了。”   刘悦薇毕竟心里年龄长一些,懂得多。她前儿一时情绪激荡,喊了三郎。   少年郎被叫的满心欢喜,忽然就不满意原来的称呼了。就像一个人一直吃素,某一天吃了顿荤,定然不想再回去日日吃素。(荤的素的什么的,诸位看官不要误会)   刘悦薇眼神闪了闪,“叫什么还不都是一样。”   郑颂贤又凑近了些,“我听庞师兄说,林姑娘背地里,嗯,叫他,叫他渊哥哥。”   刘悦薇斜睨他,“庞公子整日什么胡话都说,我明儿去告诉林姐姐。”   郑颂贤连忙道,“可千万别告诉林姑娘,要是被林姑娘知道了,庞师兄定要捶我。”   刘悦薇笑,“好生坐着,咱们说说话。再胡说,我也要捶你了。”   郑颂贤立刻正襟危坐,“好,薇儿想说什么。”   刘悦薇看他脸颊有些红,“三哥今日喝酒了没?”   郑颂贤点了点头,“略微喝了两杯酒。”   刘悦薇看了看他的脸色,“那你头晕不晕?”   郑颂贤看了眼西屋,小声回答,“不晕,我能看到薇儿的耳坠上面有五颗碎宝石呢。”   刘悦薇拿团扇拍了他一下,“好歹是个案首,不能说些正经的。”   郑颂贤见她娇俏的小模样,心生欢喜,他酒上头,胆子也大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耳坠,缩手的时候在她的耳垂上也蹭了两下。   刘悦薇顿时感觉耳朵烧了起来。   她守了二十年的寡,清心寡欲,心如死水,前儿夫妻重逢。她忘了男女之别,只顾着发泄内心的悲痛,二人之间的搂搂抱抱没有丝毫迤逦之感。   但她现在的身子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从头发丝到脚跟,从来没有外男碰过。   他忽然摸了她的耳垂,刘悦薇哪里还能稳如泰山。   她红着脸又用团扇拍了他一下,“别动手动脚。”   郑颂贤见她羞了,也不敢再动她,“我爹说,让我过两日去学堂,以后我就来的少了。”   刘悦薇点头,“读书是大事,自然不能耽搁。”   郑讼贤双眼一直黏在她身上,只觉得自己真是醉了。   两个人一起说了半天的悄悄话,两个妹妹从西屋里出来了。   刘悦蓁笑问,“二姐姐,咱们去娘那里吃晚饭吧。”   刘悦薇点头,“好。”   四人去了正院,郑太太正要和魏氏告别。   魏氏强留,“嫂子吃了饭再走。”   郑太太笑着拒绝,“弟妹不要和我客气,你忙了一天,还要照顾孩子呢。我们离得又不远,我抬抬脚就能来了。”   客气了几句后,郑太太带着孩子们一起走了。   郑颂贤走前对着刘悦薇眨眨眼,刘悦薇轻轻撇开了脸,他摸了摸鼻子,跟着郑太太走了。   热热闹闹的满月宴终于办完了。   那头,五老太爷正和岳氏说话,“今儿文远家的三个孩子也忒不像话。”   岳氏似笑非笑,“哪里不像话了,孩子维护亲娘,难道有错?”   五老太爷被老妻噎了一口,“徐氏犯下大错,难道要饶恕她不成?”   岳氏哼了一声,“我早说过,让你答应文谦招赘的事情。若是你早松口了,徐氏能有那么大的胆子?”   五老太爷放下烟杆,“刘家的家业,如何能给外人。”   岳氏在这点上头和他想的不一样,“哦,人家的亲闺女是外人,你们这些人倒是内人了。”   五老太爷也没有生气,“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为了族里。”   岳氏回道,“你且歇歇吧,为了这些整日没个赝足的人,生生把文谦两口子的心都伤透了。”   五老太爷又拿起烟杆,“如论如何,不能让文谦分宗的。”   岳氏继续道,“那兄弟三个被徐氏教歪了,成日家吃的穿的住的,哪一样不是大伯家的,如今亲娘要害人家性命,他们不说跟着羞愧,倒埋怨上大伯了。这样没良心的崽子,你生什么气。”   五老太爷看了她一眼,“我是族长,刘氏子孙哪个不好,我都有责任。”   岳氏忽然笑了,“你这样说原也没错,但人家有父母有亲祖母,咱们的手能伸多长呢。好了,先莫管他们了。受了文谦这么多年的照应,这兄弟几个吃喝享受惯了,如今刚开始呢,等他们受不住了,这脊梁骨啊,自然就弯下来了。”   不光五老太爷两口子,刘文谦也在想这个事儿。   他原想着,若是今儿二房三个侄子过来,他还跟以前一样待他们。老二不在,他们亲娘被休了,他做大伯的,总得多关照一些。   但他没想到的是,二房今日只有一个侄媳妇来了。   刘文谦心里也有些不痛快,这几个侄子,怕是恨上他了。但侄媳妇来了,今日还帮着张罗酒席,并一再道歉。   魏氏知道他的心意,“官人,不必和几个孩子较劲。他们亲娘被休了,若是无动于衷,我倒要看不上他们了。”   刘文谦笑,“娘子宽宏大量。”   魏氏轻轻拍了拍孩子,“官人,冤有头债有主。徐氏要害我,我只管找她问罪。至于她的孩子们,虽说一向和我不大亲热。但官人是他们的亲大伯,官人要怎么做,我不会拦着的。”   刘文谦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口气。   汪氏那头还眼巴巴地等着呢,但刘文谦觉得刘大郎也该吃个教训了。得让他知道,亲大伯不欠他的。   刘文谦第二天就去找了王经纪。汪氏听说后,禁不住欢喜了起来。   但她万万没想到,王经纪并没收刘大郎为徒弟,而是介绍了一个同行收了刘大郎。   汪氏气急,普通经纪给人牵线搭桥,不论房屋租赁还是签订契约,一回撑死也就二三两银子。王经纪促成一桩大宗买卖,赚的佣金是普通经纪的多少倍。   她怒气冲冲去找刘文谦,“老大,你如何说话不算话?不是说让王经纪收了大郎做徒弟的?”   刘文谦笑,“娘,哪有父子同拜一个师傅的。再说了,王经纪想收谁,可不是儿子能左右的。”   汪氏死死盯着他,“老大,你是真的不想认兄弟和侄子了?”   刘文谦背过身去,“娘,可着满青州府问一问,谁家兄长比儿子做的还好的。”   刘大郎本来得了汪氏的信,在家里惦着脚等着,谁知希望却落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   毛豆:主人,荤的好吃吗?我也要吃!嗯昂嗯昂~ 第18章 坟头吵架换金子   刘大郎原还想着,若是能被王经纪收到门下,他倒是可以和大房暂时和解。   这回他觉得自己可以彻底死心了,他直接对刘文谦的随从说道,“多谢大伯好意,侄儿虽无能,暂时还能过活。”   刘文谦听说后,勉强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汪氏心疼孙儿,时常让身边的婆子往二房送钱送东西。   自从刘大郎拒绝刘文谦的好意后,婆子再次往二房去时,立刻被刘管家拦下了。   刘管家在婆子身上搜出了许多银子,要把她送官。   婆子吓坏了,“管家饶命,都是老太太让我去送的。老太太原说自己去,但少爷们如今还在气头上,也不大搭理人。老太太没法,只能打发我过去。”   管家冷笑,“虽是老太太吩咐,你怎么不先来回禀老爷太太?”   婆子战战兢兢,“回大管家,我以后,定然先来回禀老爷太太。”   管家让婆子起来,“把东西留下,你回去就说已经送到二房去了,少爷们说了,什么时候二太太回来了,他们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汪氏听说孙子们为了徐氏和她生分,心里又气又急。   刘大郎说要自力更生,但他小钱看不上,大钱挣不来。这样混了一些日子,他准备去看望父母。   他准备了许多酱肉,先去看刘文远。   刘文远手里有积蓄,有美妾有娇儿,来的日子又短,暂时还过得下去。   本来他对花氏投靠长房的行为有些生气,但花氏抱着儿子哭一哭求一求,再好生服侍他几个晚上,两个人又恩爱了起来。   刘文远和花氏母子住在三间草棚子里。   见刘大郎来了,花氏满脸堆笑,“大少爷来了。”   刘大郎恶狠狠看了四郎一眼,花氏吓得立刻把儿子抱走了。   刘文远皱了皱眉头,“大郎来了,你别吓着你弟弟。”   刘大郎看向刘文远,“爹这些日子好不好?儿子买了您最爱吃的酱肉,还是热的呢,爹快尝尝。”   刘文远见儿子孝顺自己,顿时又高兴了起来,“我儿懂事,家里好不好?”   刘大郎点头,“爹放心,家里有吃有喝,好得很。”   酱肉很香,四郎闻到了,蹭到了刘文远身边。   刘文远怜爱地撕了一小块肉喂到他嘴里,刘大郎眯了眯眼睛,撇开了视线。   吃过了酱肉,刘大郎把拜师的事情告诉了刘文远。   刘文远顿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个蠢材,王经纪介绍的难道还能差了,你还看不上人家!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刘大郎忍不住回嘴,“爹,如今咱们家里支离破碎,我难道还要去仇人面前低头不成!”   刘文远冷笑,“仇人?我告诉你,咱们家的宅子,你花的银子,大半都是你大伯挣来的,你有本事,回去就搬家,银子都退了。”   刘大郎岔开了话题,“爹,儿子等您回去,再把娘接回来,咱们一家子齐齐整整的才好呢。娘为家里操劳了这么多年,难道比不过外头野路子的。”   花氏在旁边听到了,立刻捂嘴哭了,“我当初说过了,我一个寡妇,让二老爷别来招惹我。如今好了,倒让人家来说我是野路子。我还是带着孩子回甜水胡同吧,二老爷自己保重。”   说完,她抱着四郎就要走。   刘文远气得又去骂刘大郎,“你脑子进大粪了,你姨娘又没招惹你!”   刘大郎来看父亲,却连连被骂,心里激愤,“爹难道忘了娘吗?这贱人和长房一起坑咱们,爹怎么这么糊涂!”   刘文远气得劈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滚,老子被你娘害的整日在这里和死人打交道,也没见你和你娘来陪着老子。”   刘大郎见父亲心里眼里只有那小寡妇,顿时红了双眼,扭脸就走了。   不管二房父子怎么争吵,大房里,刘悦薇的日子越发惬意。   魏氏出了月子后,立刻把家事都揽到自己手里。刘文谦怕她忙不过来,又多买了几个人,往汪氏院子里送了个婆子,其余都归魏氏管理。   汪氏身边两个婆子都被刘管家敲打过,但凡汪氏要做什么,她们立刻就会去告诉大管家。   刘悦薇不再管家务,忽然就闲了下来。算算日子,刘家满月礼过后,郑颂贤有三天没来了。   人怕说人,人怕人念。   刘悦薇才惦记郑颂贤,他当日下午就来了。   郑颂贤先去给魏氏请安,魏氏稍微问了两句,就让素罗把他送到了东小院,让云锦好生服侍。   云锦明白魏氏的意思,立刻贴身跟着刘悦薇。   刘悦薇正在给弟弟妹妹做肚兜,郑颂贤一头进来了。   “薇儿又在做针线?别伤着眼睛。”   刘悦薇放下东西,“怎么这会子来了?今儿不上学?”   郑颂贤坐在了她身边,“今儿我交了篇文章,先生说我写的好,就给我放了一个时辰的假。”   刘悦薇笑,“吴先生是个雅人,教学生的方式也不一般。”   郑颂贤从怀里掏出帖子,“今儿庞师兄给我的,林姑娘请你去她家玩耍呢。”   刘悦薇接过帖子,“林姐姐真是讲究,还下帖子。”   郑颂贤凑过来一起看了看,“薇儿想不想去?过几日我休沐,咱们一起去。”   刘悦薇看了看他,“想是庞公子自己想去,却托了我的名义。”   郑颂贤笑,“师兄担心林姑娘,想去看看。”   刘悦薇放下帖子,“先不说这个,我有个事儿要劳烦你。”   郑颂贤好奇,“什么事情?”   刘悦薇起身,“你跟我来。”   说完,她往卧室里去了。   郑颂贤看了看旁边的云锦,什么都没说,跟进去了。云锦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刘悦薇把自己的钱匣子捧了出来,放在窗台下的妆台上。   她打开匣子,里面一溜的小银锭。   郑颂贤哎了一声,“跟薇儿一比,我真是精穷。”   刘悦薇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三哥读书好,怕什么。”   郑颂贤笑问,“薇儿难道是要给我钱不成?”   刘悦薇低声说道,“我听说近来外头金价跌了不少,我这里攒了四百多两银子,三哥拿去帮我换成金子,过一阵子等金价上来了,再换回来。”   刘悦薇清楚记得,上辈子魏氏死了没多久,市面上忽然涌入了大量黄金,金价猛跌。很快,朝廷收回了许多金子,价格立刻反弹。   刘家的货都是从别人手里进的,这样风险极大。她想开一家丝织坊,但想让刘文谦夫妇答应她开作坊,她得先赚一笔钱回来才行。   郑颂贤笑看她,“了不得了,你要成了女陶公了。”   刘悦薇嗔怪他,“别胡说,我有用处的。你再等个七八日,去城里的大钱庄换,换好了拿回来给我。”   郑颂贤忽然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放心,定然给你办好了。到时候薇儿发大财了,我把毛豆借给你拉银子。”   刘悦薇笑,“好了,说完了正事,咱们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   毛豆:拉银子有跑腿费吗?   感谢在2020-08-21 21:08:24~2020-08-25 18:3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七宝麻麻、嘟嘟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宝麻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嘟嘟 4个;不想吃水煮蛋了 3个;叉烧包包、Faye、小花不是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 30瓶;七宝麻麻、29420328、平凡 20瓶;会飞的鱼 14瓶;emmm、薯条味的眼镜 10瓶;不想吃水煮蛋了、暴力豆豆 5瓶;35986535、23155266、风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逛花园互表衷心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几句闲话,逐渐太阳偏西,外头凉快了下来。   郑颂贤提议,“薇儿,咱们去花园子里逛逛吧。你总在屋里坐着怎么能行。”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起刘悦薇的手就要出去。   刘家花园子也不小,园子中间有个亭子里,这里位置极佳,风大,凉快的很。   郑颂贤把石凳吹了吹,垫上自己的帕子,让刘悦薇坐下。   “这天说热就热了,前几天下两场雨,还怪凉快。昨儿太阳一出,就烤人的很。马上要入伏了,到时候日子更难熬了。”   刘悦薇问他,“夏日里这么热,你们学堂里每日有没有一些瓜果吃呢?”   郑颂贤点头,“每日晌午有,但先生怕我们贪图享受,读书上的事儿,一丝不肯放松的。”   刘悦薇有些心疼,“昨儿我爹拿回来一匹好料子,轻薄的很,夏日穿了极其舒服。我给你做一身中衣,也能解解暑气。”   郑颂贤却看向云锦,“你去端些茶来。”   刘悦薇笑,“喝什么茶,厨房做了冬瓜汤,云锦,你去端两碗来。”   云锦想着这里是花园,她倒不用死盯着,听话地去了厨房。   郑颂贤见亭子不远的地方有一丛月季,他跑去掐了两朵回来。   刘悦薇笑看他,“你摘它做甚。”   郑颂贤把花拿在手里,仔细把上面的刺儿都去了,“你头上的绢花好看归好看,却是死物,没丁点香味,我给你换一朵。”   刘悦薇头上是一朵石榴花,郑颂贤轻手轻脚给她去了,然后换上了新得的月季。   戴好了花儿,郑颂贤上下看看,“这样有一番不同的野趣。”   说完,他又坐了下来,趁机拉着她的手,“薇儿真好看。”   他离的非常近,刘悦薇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偏向一边,“哪里学的这些淘气手段,当心人听见了。”   郑颂贤忽然抬眼看着她,“庞师兄秋天就要成婚了,他说林姑娘总是忧心忡忡,薇儿忧心不忧心?”   刘悦薇放下扇子,认真看着他,“三郎不变心,我就不会忧心。”   郑颂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然后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薇儿放心。”   刘悦薇也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的模样,他的表情,他的一言一行。她在梦里回味了二十年,想念了二十年。   她伸出颤抖的手,强忍着泪水,摸了摸他温热的脸,讷讷道,“三郎,这辈子,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郑颂贤见她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有些诧异,但听庞师兄说,小姑娘们总是容易多思多想,要多哄哄。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皇天在上,诸天神佛在上,我一定活成个老不死的。”   刘悦薇被他逗笑了,“没个正经。”   正说着,云锦来了,用托盘端了两碗汤。   “姑娘,钱妈妈说,单做汤,不免没味道,略加了几块瘦肉,清淡的很,姑娘和姑爷尝一尝。”   两碗汤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汤水清澈,里面有几块冬瓜,加几块瘦肉。   郑颂贤端起碗,把自己碗里的肉挑给刘悦薇,“薇儿近来瘦了好多,你又苦夏。趁着还没入伏,赶紧多吃些补一补。”   郑刘两家才发迹不久,两家孩子并不似一些富贵人家挑嘴,一粥一饭都珍惜的很。   刘悦薇忙拦他,“你整日读书辛苦,才要多吃一些呢。”   郑颂贤夹起一块冬瓜递到她嘴边,“我不苦夏,再热的天,不拘什么我也能吃个饱。来,张嘴,先吃块冬瓜,再吃肉不腻。”   他这样大咧咧喂她吃,刘悦薇看了一眼云锦,谁知云锦早把脸撇开了。   刘悦薇就着郑颂贤的手,吃了一块冬瓜,“我自己来。”   她也端起了碗,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你喂我吃块肉,我喂你吃块冬瓜,看的云锦牙根都发酸。   吃过了汤,二人在花园里转了好几圈。打秋千,给花儿浇水,忙活了半天消食。   等太阳彻底落山了,郑颂贤去和魏氏告别,刘悦薇把自己的银子都给了他,送他到了二门口。   等刘悦薇回了正房,魏氏问她,“你给了贤哥儿什么好东西,那么大一包。”   刘悦薇笑看魏氏,“我说了,娘可别打我。”   魏氏奇怪,“只要不是女儿家的私物,旁的也就罢了。”   刘悦薇扇了两下手里的团扇,“是银子。”   魏氏吃了一惊,“你给他银子做甚?你伯娘一向不许他随意接咱们家的银子。”   刘悦薇不急不徐地解释,“娘,那是我这些年攒的私房银子。我听说外头的金价跌了,我想拿去换些金子回来。”   魏氏挑眉,“你要金子做甚?就算打首饰,也不用你自己掏钱。”   刘文谦挣了大钱,虽然日子过得低调,家里宅子不大,仆人也不是特别多,但对几个女儿真大方。刘悦薇整日也没俭省,都攒了四百多两银子。   刘悦薇笑眯眯回答魏氏,“娘,近来金价跌了,我去换些金子,等后头金价涨回来了,我再去换回来。娘等着吧,我定能挣二十亩地回来。”   魏氏哎哟一声,“你要是能挣二十亩地回来,我再给你贴二十亩地奖励。”   刘悦薇放下团扇,“娘说话算话?”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问,“你们娘儿俩个在合计什么呢?”   魏氏三言两语说清楚了原因,刘文谦唔了一声,“我也听到些风声,听说南边新开了几个金矿,不知后面可会继续跌。”   刘悦薇想了想,“爹,金银一动,百姓手里的铜钱也不稳,粮价也要乱。如今太平盛世,想来朝廷很快会平息金价。女儿估摸着,跌也是一时的。爹不趁机试一试?”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我儿聪慧,爹知道了。”   刘悦薇也不再劝,刘文谦一出手,那就多了,自然得谨慎考虑。   魏氏打岔,“好了,莫说那些金的银的,三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呢,刘悦蓁一头扎了进来,“娘,饭呢?我快要饿死了!”   刘悦蓁一向大大咧咧的,除了汪氏看不惯,父母姐姐们都习以为常。   刘悦薇让妹妹坐自己身边,对魏氏说道,“娘,林姑娘给我下帖子,邀我去玩呢,我想带妹妹一起去,娘觉得可行?”   魏氏点头,“去吧,你前些日子每日忙碌,出去走走也无妨。除了林家,过几日赵家那里我也要去,你们都跟着我一起。”   刘悦薇听见魏氏说赵家,眼神暗了暗。赵家是刘文谦的生意伙伴,家里开的货站和客栈,赵家四姑娘和刘悦薇同年,二人关系原来很不错。   赵四姑娘本来说好了亲事的,不知怎的忽然去给知府家二公子做了妾。且上辈子刘家败落后,赵家第一个把刘文谦的铺子低价收购去了。   刘悦薇隐隐觉得,郑家那把火来的蹊跷。   郑太太是个仔细人,家里的灯油从不乱放,怎么会忽然就起了大火?而且是正房厢房同时烧了起来。   郑老爷死了,郑颂仁残了,郑家变成普通百姓家,衙门里说是走了水,他们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   等后来刘悦薇的儿子中举了,她又重生回来了。到现在,她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她越想越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   赵家那里,她一定要去打探打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5 18:31:52~2020-08-27 17:5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彩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彩虹 2个;小花不是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蕉牛奶 6瓶;不想吃水煮蛋了 5瓶;方也 2瓶;繁花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护花使上门做客   刘悦薇把饭碗摆在父母前面,“那我听娘的,妹妹想不想去?”   刘悦蓁立刻道,“去,怎么能少了我。”   刘文谦笑看小女儿,“读书累不累?”   刘悦蓁一边吃饭一边回答,“比算账谈生意累多了。”   刘文谦试探性地问,“那以后隔一天去一次学堂可行?”   刘悦蓁抬起头,转了转眼珠子,“爹,功课跟不上,先生要骂我了。”   刘文谦想了想,“要是你真有天赋,你喜欢读到什么时候都行。但我看你于读书上头还没不如你二姐,既然这样,有个差不多就行了,有时间不如干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当铺里我新请了个朝奉,我忙不开,过几日你们姐妹去绸缎庄给我盘账。”   刘文谦想把两个女儿用起来,一来告诉别人,他的女儿不比儿子差,而来也多教她们一些本领。   刘悦蓁吃得鼓起了脸颊,“爹,二姐姐就别去了吧,铺子里人来人往的。”   刘悦薇往她碗里夹菜,“我怎么就不能去了,我得看着你,万一你藏私房钱呢。”   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那头,郑颂贤回去后,如往常一般吃饭洗漱,自己温习了一个多时辰的功课后躺在了床上。   林姑娘忧心,是因为她无父无母无兄弟。薇儿忧心是为了什么呢?我看她近来偶有悲意,难道是怕我以后负了她?   真是个傻丫头,等我中了举人进士,你只有跟着享福的,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呢。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三天早上,郑颂贤吃了早饭就去了刘家,在大门口迎头碰上刘文谦。   “叔叔还没走呢?”   刘文谦笑眯眯的,“贤哥儿来了。”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我来接妹妹们去林家,和庞师兄约好了的。”   刘文谦点头,“你照看好她们姐妹,林姑娘一个人孤苦,你们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搭把手。”   郑颂贤鞠躬,“叔叔放心。”   刘文谦摸了摸不太长的胡子,“我去铺子里了,你进去吧。”   郑颂贤送走了刘文谦,进去给魏氏请安,刘悦薇姐妹都在正房。   魏氏问过郑家夫妇好,又嘱咐了她们姐妹一箩筐话,打发她们一起出门了。   郑颂贤看着她们姐妹上了车,他自己骑着毛豆跟在一边。   郑老爷为了打磨孩子,三个儿子都没有小厮,郑颂贤平日里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连毛豆的毛都是他自己刷的。毛豆和主人的感情特别好,除了郑颂贤,谁想骑它都不行。   小毛豆得得得地跟着马车走,并不因为自己比马个头小就自卑,反倒昂着头往马身边凑。   郑颂贤摸了摸毛豆的头,从旁边的褡裢里掏出一把豆子喂给它吃,小毛豆顿时高兴的昂昂叫了两声。   半路遇见了庞世渊,师兄弟二人相互见了礼,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郑颂贤并未让刘家姐妹下车。   等到了林家的时候,林家管事夫妻二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老奴见过姑爷,见过郑公子。”   林家的宅子只有两进,林管事把郑颂贤和庞世渊迎接到了前院,刘家姐妹和庞世渊打过招呼后,管事娘子,也就是林姑娘的乳母,把她们带到了后院。   林姑娘笑着过来迎接,“妹妹们来了。”   刘悦薇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看,“檀姝姐姐近来如何?”   林檀姝是家中独女,自小和庞世渊定亲,后来父母双亡,族人逼上门,外祖母家里离的远。庞老爷伸出援手,直接告了官,把林太太的嫁妆要了过来。   朝廷有规定,绝嗣之家,女子可继承一半家业,庞老爷又给林檀姝讨回来上百亩田地。   等林檀姝外祖母家里来人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林檀姝虽然夺回了产业,但上过了公堂。舅母们怕她影响表姐妹们的名声,只安慰了几句,并没说接她去抚养。   庞老爷有些生气她外祖家人的寡情,说让庞太太自己教养儿媳妇。   但林檀姝说自己身上戴着重孝,不合适留在庞家,她出去买了个小宅子,带着几个老仆人单独居住。   这林檀姝长得及美,命苦,又是自小定下的未婚妻,庞世渊非常怜爱她。他又不好一个人上门,经常找理由拉上别人。她平日深居简出,认识的人不多,和刘悦薇相识,还是庞世渊从中间拉的线。   前世林檀姝嫁入庞家后,很快就生了一儿一女,公婆待她也不错,后来庞世渊争气,一路考上了进士。   刘悦薇的儿子读书时,没少得庞世渊和林檀姝的帮助。   林檀姝一个人独居,自然不是那种遇事只会哭唧唧的娇气包,待人进退有礼,不卑不亢。   林檀姝把刘家姐妹带入房中,并嘱咐自己的乳母,“妈妈让大叔好生招待二位公子。”   前院里,庞世渊一边喝茶一边问,“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可有人来闹事?”   林檀姝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若不是有庞世渊这个未婚夫,怕是早被人惦记上了,庞太太已经计划着今年秋天就让她过门了。   林管事连忙鞠躬回答,“回公子的话,只有街巷里的妇人偶尔来借些针头线脑,姑娘让老奴家的老婆子都给了她们。”   庞世渊点头,“若是来借些针头线脑,都给她们。但若是想打歪主意,头一个要去告诉我。”庞世渊比郑颂贤大两岁,已经过了院试,是正经的秀才公了。   林管家再次弯腰,“老奴知道了。”   后院里,姑娘们也正在说闲话。   刘悦薇问她,“檀姝姐姐,我多嘴问两句,姐姐的嫁妆可开始预备了?”   林檀姝虽然一向大大方方,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把我娘的嫁妆单子拿出来看了,许多东西都是照着上面预备的。我家里就这些家当,还有几个忠仆,别的也没有了。”   刘悦薇想了想,“姐姐要是不嫌弃,我来给姐姐搭把手。”   林檀姝笑看她,“你比我还小呢,哪里懂这些。”   刘悦薇自然不好说她前世和唐氏一起发嫁过二房侄女,还给儿子娶过媳妇,“我不懂,但我可以问我娘呀。我娘来不了,我来给姐姐跑跑腿也好。”   刘悦蓁在一边接话,“林姐姐,还有我呢,你们不方便出门,外头的事情只管交给我。”   刘悦薇点头,“是呢,庞家大伯和伯母虽然对姐姐好,但嫁妆的事情,还是姐姐自己操办好一些。”   林檀姝微红着脸点头,“那就多谢二位妹妹了。”   林檀姝因为独居,外头人闲言碎语本来就多,故而庞世渊来了,她并不是每次都见。   刘悦薇觉得她这方面有些过于谨慎了,“檀姝姐姐,庞公子来了,姐姐不去见一见吗?”   林檀姝脸又红了,“都是外男,我也不好出去。”   刘悦薇放下茶盏,“姐姐就算把手脚捆起来,外头说闲话的人难道就少了?既然如此,姐姐何必为了不相干的让庞公子失望呢。我陪姐姐一起去吧,我说句不该说话的,这情分,也要一点点处出来的。”   林檀姝红着脸嗔怪她,“妹妹小小年纪,却懂这些。”   刘悦薇忍不住笑了,拉着她一起去了前院。青天白日的,怕什么。   庞世渊见到未婚妻后,双眼一亮,连忙起身。   刘悦薇和郑颂贤相视一笑,似乎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刘悦蓁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啧,还是赶紧把她们都嫁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马儿:好矮!   毛豆:个子高有什么了不起!嗯昂嗯昂~~   周末愉快呀亲们!新来的小可爱不要忘了收藏作者的接档文哈!爱你们,么么哒! 第21章 情潮涌灯下私语   林檀姝给二人见过礼,刘悦薇让她坐在离庞世渊最近的椅子上,她自己拉着刘悦蓁坐到了郑颂贤身边。   郑颂贤目不转睛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小声说道,“薇儿,前儿我去打听过了,果真降了。我是现在就换,还是再等一等?”   刘悦薇仔细算了算,“再等三五天,到时候必定还会再降一降。”   刘悦蓁好奇,“二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刘悦薇大致说了两句,刘悦蓁于这上头比她更精通,“二姐姐真是的,有发财的路子也不带我一起。”   刘悦薇笑,“万一亏了你找我哭,我可没钱赔你。”   刘悦蓁自己吃点心吃茶,“要亏一起亏,要赚一起赚。三哥,二姐姐的既然交给你了,我就不管了。”   郑颂贤把新剥的干果仁捧给刘悦薇,“三妹妹不要我去?可别被人骗了。”   刘悦蓁笑眯眯的从姐姐手心里拿干果仁吃,“三哥别担心我,要是被人骗了,那是我蠢,我认了。”   刘悦薇把果仁倒在旁边的两个小碟子上,递给郑颂贤一个小碟子,“三哥一下子拿这么多银子去,会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郑颂贤见她贴心地把小碟子放他面前,还给他续了被茶水,心里暖融融的。刘悦薇一身葱绿色的裙子,头上一朵简单的珠花,乌发如云垂了下来,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小嘴儿嫣红,双眼若秋水,轻轻一瞥过来,仿佛会说话似的,看的他心尖儿都有些发颤。   他赶忙垂下了眼帘,自责了两声,薇儿还小,我怎的总是胡思乱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刘悦薇扑在他怀里时的感觉,原来书里说的软玉温香,真的会让人欲罢不能。   屋子里全是人,他面上毫无异色,“不过几百银子,倒不至于。这天越来越热了,你们就少出些门,若是有急事,也要赶早晚才行。”   刘悦薇见他眼神一会儿火热,一会儿闪躲,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心里也纠结,若是离的远了,她总是挂念。一等到见面,少年郎血气方刚,她想略微靠近他一些,他又难受。自己要出阁,至少还得两年。   唉,真是愁人。   那头,林檀姝和庞世渊之间似乎更紧张。   庞世渊看一眼林檀姝,顿时觉得呼吸都开始发烫。他已经十七岁了,知道些人事。未婚妻娇美,红着小脸坐在他身边,他整个脑子都混沌的很,完全没了刚才和林管家对话时的沉稳。   刘悦薇略微看了一眼,轻轻笑了,然后看向郑颂贤,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郑颂贤也眨了眨眼睛,眯起眼睛笑。然后轻轻摇头,意思是别管。   他继续往她手里递吃的,等过了一会儿,才喊了一声,“师兄。”   庞世渊顿时觉得师弟又懂事又讨人嫌,懂事的是及时缓解他的紧张,讨人嫌的是他这样一喊,自己和未婚妻之间那股看似有些尴尬又甜蜜的气氛瞬间破灭。   庞世渊看向郑颂贤,“师弟。”   郑颂贤放下手里的小碟子,“咱们又不懂她们姐妹间的事情,我昨儿晚上写了篇文章,师兄帮我看看。”   庞世渊点头,知道他这是提醒自己。   林檀姝也松了口气,连忙让人准备笔墨纸砚,微红着脸,带着刘家姐妹一起回了后院。   中午,林家准备了午饭。男女有别,刘悦薇姐妹在后院和林檀姝一起,前院的师兄弟两个一起。庞世渊自问林檀姝是他未婚妻,顿时拿出主人的姿态招呼师弟。   吃过了饭之后,天太热,也不好立刻就走,在林家歇了一小觉,姐妹两个又被郑颂贤送回来了。   魏氏笑眯眯看着两个女儿,“玩的高兴不高兴?你们两个闲着没事,贤哥儿还要读书呢,倒要陪你们。”   郑颂贤自己坐了下来,“整日读书,脑子跟浆糊似的,好容易有个由头,婶子就让我也歇一歇。”   魏氏笑,“贤哥儿晚上别走,在这里吃晚饭。吃了饭我让人送你回去。”   郑颂贤想了想也没拒绝,“那就叨扰叔叔婶子了。”   魏氏看了看两个女儿,“也该给你们身边添个人了,只一个丫头,总是有些忙不开。”   刘悦蓁立刻回道,“娘,不用给我添丫头,给我添个小厮吧。”   魏氏笑骂她,“胡说,屋里服侍的,哪能用小厮。”   刘悦蓁嘿嘿笑。   正说着呢,刘文谦回来了,众人都起身迎接。   刘文谦接过刘悦薇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这天真热,贤哥儿在呢,都坐。”   魏氏赶紧让人上饭,都是些清淡饭菜。   刘悦薇主动给大家盛饭盛汤,郑颂贤接过她递过去的小汤碗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立刻红了脸缩了回去。   中途,他给刘悦薇夹了好几回菜,刘文谦夫妇假装没看到。   刘悦薇大大方方的,“爹,不是说让我和妹妹去盘账?什么时候去呢?”   刘文谦假装没看到女婿脸上的表情,“后天就去,我让掌柜的教你们。”   刘悦薇很高兴,多学些东西,以后她自己开铺子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魏氏给郑颂贤夹菜,“贤哥儿多吃些,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读书又费脑子。”   刘悦蓁把碗捧了过去,“娘,我也要。”   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吃过了饭,刘文谦让人到外院传话,让大高个亲自送郑颂贤回去。   刘悦薇仍旧把郑颂贤送到二门口,刘悦蓁带着丫头们先回去了,走前对着郑颂贤挤挤眼。   等她主仆几个走了,郑颂贤见左右无人,抬起手把刘悦薇额前一缕碎发拢到耳朵后面,“薇儿别送了,我过几日再过来。”   今日一起相处了一天,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话,但互相之间的眼神都跟着彼此走,偶尔一个对视,情意流转。   刘悦薇看着眼前实实在在的人,想到梦里那些可怖的回忆,她忽然拉起他的手,缠绵悱恻地喊了一声,“三郎。”   二门口挂着灯,灯光下,郑颂贤听见她又娇又软的声音,双眼顿时变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嗯,我在呢。”   刘悦薇把十指扣进他的指缝间,郑颂贤觉得双手火烫,转瞬变主动为被动,在宽大的袖子底下,与那双白嫩柔软的小手缠绵了起来。   轻揉、慢捻、复挑……   夏日的暖风吹来,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有些发烫。   郑颂贤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滚动了一下喉结,眼神忽明忽暗,声音有些低哑,“薇儿,你快些长大。”   刘悦薇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双手被他一番搓揉,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想甩开他的手。   郑颂贤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肯松,“薇儿,我过两日就过来,你,你要记得想我。”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呀!   哎呀,好想谈恋爱! 第22章 盘账目上门送金   过了两天,刘文谦真让刘悦薇姐妹去铺子里盘账。   上辈子郑老爷夫妇没了之后,刘悦薇跟着唐氏一起打理内宅,等她儿子一路考秀才考举人,郑家家业再次做大。   刘悦薇坚持不肯分家,唐氏却退出一射之地,把刘悦薇推到了人前。刘悦薇管家的本事不比魏氏差,但她需要一个突破口,让自己的本事日然而然地显露在人前。   此次盘账,是她的机会。   当天一大早,姐妹两个一起去了父母房里。刘悦薇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头上只一根玉簪,素净的很。刘悦蓁就更简单了,继续穿的男孩子衣裳。   刘文谦摆摆手,“都坐下,吃饭。”   魏氏对于丈夫叫两个女儿去盘账的事情有些忧心,她不想让女儿们再受到任何流言伤害。   刘文谦一力主张,“娘子,若是事事按照旁人的想法来做,说不定咱们早就过继好几个儿子了。咱们早晚会老的,元宝还小,她们姐妹几个只能靠自己。多学些本事,总不是坏事。”   魏氏只得答应了,并一再嘱咐两个女儿,“前台的事情有掌柜的,你们只管盘账就行。”   刘悦薇点头,“娘放心,我们是东家,请了掌柜和伙计,要是还要事必躬亲,岂不累死了。”   刘悦蓁抬起头,“娘你放心吧,不过是盘账,小菜一碟。”   魏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晓得你能干。”   吃过了饭,刘文谦把两个女儿送到了绸缎庄,自己去了当铺。   王掌柜亲自来招呼,“两位姑娘,账册都在这里,我在前台,若是有事,姑娘们尽管叫我。”   刘悦蓁挥挥手,“王掌柜只管忙活去。”   王掌柜笑眯眯的走了。   这里将近有半年的账务,且大多都是流水账,看起来很是头疼。   刘悦薇和刘悦蓁商议,“妹妹,咱们先按月分好,再逐月盘可好?”   刘悦蓁点头,“好,咱们问掌柜要一份店里面所有布匹名字的清单,不然稀里糊涂的。”   刘悦薇想了想,“把进货单也要一份,这进出一样,才能对的上呢。”   姐妹两个商议好了办法,要来了需要的东西,坐下后就开始忙活。   刘悦蓁虽然机灵,毕竟年纪小,难免会有疏漏,她查过的账目,刘悦薇还要查第二遍。但她对店里进出货更熟,刘悦薇有些地方也需要问她。   姐妹两个协作,一个上午看完了近三分之一。   掌柜和伙计们平日晌午饭都是在旁边的饭铺里定的,今日两位姑娘在,王掌柜多定了两份像样的饭菜。   姐妹两个随意吃了两口,喝口茶醒醒神,继续查账。   大热的天,二人头发都热湿了,没叫一句苦累,王掌柜心里忍不住赞叹,东家真是养的好女儿。   等天快黑的时候,刘文谦来接她们回去。   魏氏见到两个女儿后就忍不住心疼,“又不急着一天干完,中途歇一歇也无妨。”   刘悦薇笑着回她,“娘,能有些事情做,我心里高兴的很。整日在屋里闲着,我都要闷出病来了。”   魏氏叹了口气,“我还想着让你们在家舒舒服服当大小姐,没想到你们都喜欢出去。既这么着,以后我也给你找些事情做。”   刘文谦先端起了碗,“你们头一天干,也别太累着。要是查出了什么,悄悄告诉我。”   姐妹两个忙了三天,终于把绸缎庄大半年的账目都理清了。中间的差额漏洞,记录错误,一样样都单独列了出来,全部交给了刘文谦。   刘文谦心里十分高兴,他之前憋着一口气,用心教养几个女儿,如今终于见了成效了。   刘文谦笑眯眯地看向魏氏,“娘子,昨儿我进了一款好料子,轻薄透气,明儿我带回来一匹,你们娘儿几个一人做一件衣裳。”   刘悦薇道,“爹,留着卖吧。我们穿的衣裳,在青州府都算好的了,不必再打眼了。”   刘悦蓁也点头,“爹,我不耐烦穿那些个,留着卖吧。”   魏氏想了想,“官人,料子留着卖,以后嫁妆上厚实一些就是了。”   姐妹两个干了件大事,魏氏立刻给她们一人添了个丫头。刘悦薇添了个小丫头,只有七八岁,取名云绡,刘悦蓁添的丫头和她年纪差不多,取名雾绡。   刘悦薇一边□□丫头,一边还记挂着金子的事儿呢。   没过两天,郑颂贤拎着小包袱来了,他先去了正院,给魏氏请安。   刘悦薇听说后,带着两个丫头就往正院去了。   魏氏也正在问,“这金子成色足不足?”   郑颂贤笑,“我找的青州最大的钱庄,掌柜的也不敢蒙我。金子还好,就是银子太重了,当日我拿回去时,婶子家里小厮送我回去的。昨儿我去钱庄,这么多银子,我牵着毛豆拉过去的。”   魏氏笑,“我说给你买匹马,你爹娘不肯。好歹是个案首,整日骑头小毛驴。”   郑颂贤笑,“毛豆乖巧的很。”   刘悦薇正好进门,“三哥,什么价钱换的?”   郑颂贤拉着她看金子,“现在金价变得快,之前还是一天一个价,这几天真是一天都能有好几个价。我提前找了钱庄的一个伙计,给了他二两银子,若是有低价了,立刻去找我,可不,昨儿就被我赶上了,七两九钱银子换一两金子。”   刘悦薇笑,“辛苦三哥了,你把金子放家里就是,怎么还带来了,回头还要你帮我换回来呢。”   郑颂贤笑,“我整日不在家,放我那里也没人看着。我跟钱庄伙计说好了,等后头价格涨了,再通知我。”   魏氏夸奖女婿,“贤哥儿整日读书,没想到还懂得打点小伙计。”   刘悦薇也跟着夸,“三哥真能干。”   郑颂贤被夸的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跑跑腿罢了。”   魏氏抱着刘悦兰哄,“你妹妹要睡了,你带贤哥儿去你院子里,等会一起过来吃饭。”   郑颂贤又拎着金子跟刘悦薇回了东小院。   刘悦薇亲自打水给他洗脸,给他挽起袖子,往他手腕上擦了些防中暑的药膏,然后让丫头切了瓜来给他吃。   郑颂贤双眼亮亮地看着她,任由她摆弄自己。   等丫头都下去后,郑颂贤拿起一块瓜,非让刘悦薇吃第一口,然后自己一边吃瓜一边小声说道,“薇儿,有个事儿我得告诉你。昨儿我去钱庄的时候,看到你二叔家的大郎了。我悄悄问了小伙计,他也是去换金子的,还换了不少呢。”   刘悦薇眯起了眼睛,“这事儿我知道了。”   郑颂贤用小银勺挖了一块瓜喂给她吃,“来,先吃口瓜。外头要做什么,你只管叫我。”   刘悦薇回过神来,笑着用帕子给他擦擦嘴角,“看你,吃的脸上都是的。”她觉得好像自然而然的事情,在郑颂贤看来,却是薇儿妹妹又和他亲热了。   他双眼亮亮的,趁着丫头们不在,又摸了摸她耳垂。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   感谢在2020-08-27 18:34:55~2020-08-29 08:4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吃水煮蛋了、七宝麻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mm 15瓶;明明白白 10瓶;香蕉牛奶、不想吃水煮蛋了、worley在睡觉 5瓶;阿雾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说聘礼两妻相争   送过了金子,郑颂贤坐了一会子就回去了。   刚进门,郑太太让人叫他过去。   “这是聘礼单子,你自己也看看。”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爹娘做主就好。”   郑太太笑,“是你娶妻,多少心里要有个数。这回给你下聘,花了八百两银子,其中两套金首饰就值四百两。你爹挑了些次一等的古董摆件,还有许多料子尺头,其余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剩下一百两做聘银。”   郑颂贤给郑太太鞠躬,“多谢爹娘操劳,为了儿子,要掏空家底了。”   郑太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掏空家底倒不至于,头先家里底子薄,你哥哥们娶亲没花多少钱,我也不能给你太多了,你莫要心里有负担。”   郑颂贤摸摸头,“儿子心里有愧。”   唐氏在一边附和,“三弟莫要想太多,好生读书,等你中了举人和进士,那才是咱们一家子的荣耀呢。过几日就要去下聘了,三弟这两日暂时就莫要去刘叔家了,好生读几天书,等日子到了,咱们一家子一起去。”   郑颂贤被唐氏说的更不好意思了,他这些日子总是去刘家,确实有些耽误功课了。   “多谢大嫂提点,我去读书了。”   等他走了,郑太太继续和两个儿媳妇商议聘礼的事情。   刘家那里,刘悦薇听到刘大郎的消息后,立刻告诉了刘文谦。   “爹,大郎忽然阔绰了起来,别是沾惹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刘文谦沉默了,“我知道了,薇儿莫要管了。”   魏氏没说话,半晌后插嘴,“官人,大丫头家里什么时候分家?我实在不耐烦去和那贱人打交道了。”   魏氏说的贱人不是旁人,正是刘悦妍的婆母闫太太钱氏。   这钱氏是青州传奇人物,大街小巷就没有不知道她的。她的故事,听起来更是匪夷所思。但用魏氏的话说,都是闫老太太和闫老爷造的孽。   钱氏年轻时貌美,十五岁嫁给闫老爷,两口子和和美美,生了个儿子。   但闫老爷的亲娘闫老太太实在太能作妖了,钱氏不堪其辱,跟外地一个富商跑了。   闫老太太日日夜夜咒骂钱氏,但儿子不能打光棍呀。她托人说媒,又给闫老爷说了房媳妇,正是闫庆才的亲娘万氏。   万氏嫁过来第二年也生了个儿子,但也不得闫老太太欢喜。大概在闫老太太眼里,就算给她个神仙儿媳妇,她也是不满意的。   整日里挑拣,稍微不如意就咒骂。两任闫太太娘家家境都一般,闫老太太下的聘礼厚,娘家也不好上门来说什么。   万氏性格老实,被骂了也就忍着。这样过了几年,谁知道钱氏又回来了。   这女人跑出去几年,也没得到好,想到了和闫老爷的恩爱日子,顿时觉得婆母的辱骂也不算什么,偷偷跑了回来。   钱氏听说闫老爷又娶妻了,本来想上门来闹,想想自己不光彩的事情,还是忍住了。   她先私底下勾搭上闫老爷,说自己是被人拐走的,吃了好多苦,一直想他,想儿子。   闫老爷个杀才被她哭一哭求一求,瞬间又原谅了她。想到这毕竟是原配发妻,二人还生了长子。   但万氏也是明媒正娶来的,且钱氏跑了之后,闫老太太去钱家下了休书的。钱氏从原配嫡妻瞬间变成了外室,她岂能甘心。   最重要的是,闫老爷比前些年有钱多了,她儿子也长大了。若是能杀回去,她还是闫太太,老太太还能活几年呢!   钱氏用自己的风流手段把闫老爷拴的死死的,没过多久,她又怀上了。   钱氏扑在闫老爷怀里哭泣,“老爷,我知道我对不起老爷。我不求老爷给我名分,只是这孩子是老爷亲骨肉,求老爷给他一个名分!”   闫老爷左右为难,钱氏娇美,万氏贤惠,他一个都舍不得。   闫老爷回去和万氏商议,说把钱氏接回来做平妻。闫老太太生气,说钱氏只能做妾。   万氏虽然人老实,但也不是个窝囊废,岂能受这气。   但闫老爷和闫老太太看在孩子的份上,还是把钱氏接了回来。   这钱氏好不要脸,回来后就管万氏叫妹妹,好似万氏是妾她才是妻。闫家两个女人的关系复杂,真是让全青州府的人看够了热闹。   钱氏没过多久又生了儿子,闫老太太让万氏伺候钱氏月子。自来只有妾伺候妻的,哪有妻伺候妾的。万氏不堪受辱,直接回了娘家。   这一回去,万氏就再没回来过。万家要来讨公道,闫家母子说不过是纳个妾,何至于。   万氏不同意,纳谁都可以,不能纳钱氏。钱氏哭着要走,闫大郎跪下求祖母和父亲,最终,钱氏还是赢了。   闫老爷给了万氏一笔银子,万氏另外找人嫁了,留下了年幼的闫庆才。   钱氏再次当家,对闫庆才倒没有特别刻薄,也不是特别上心,但闫庆才始终对她心存恨意。   闫庆才最大的幸运是娶了刘悦妍做老婆,他的婚事,是钱氏还没回来之前定下的。闫庆才是个上进的好孩子,刘文谦还是把女儿嫁了过来。   闫庆才像万氏,并不是那等掐尖要强的人。闫大郎像钱氏,万事要拔尖,处处要打压这个弟弟。   刘悦妍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成亲当日,闫老爷和钱氏高坐受礼。   刘悦妍拒绝跪拜,理由是钱氏只是个妾!   闫老爷打圆场,“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休书已经收回来了,她如今就是太太。”   刘悦妍冷笑,“闫老爷,聘则为妻奔为妾,这等与人淫奔过的浪□□子,想做我婆母,我可不答应!”   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最后,闫老爷一个人受了两口子的礼。   婚后,钱氏母子不再客气,处处针对闫庆才夫妻。钱氏要摆婆婆谱,刘悦妍只伺候闫老太太,一个妾,还敢要她的强,趁着闫老爷不在家,她把钱氏打成烂羊头!   闫大郎要打刘悦妍,刘文谦带人把闫大郎痛揍了一顿!   闫家的日子就是这么热闹,钱氏说自己是太太,刘悦妍就是不认,每天都喊钱姨娘,从不给她行礼。闫老太太看笑话,每日里暗搓搓地支持刘悦妍。   刘文谦让人给万家送了份礼,万家两个舅舅上门,闫老爷再也不敢说让刘悦妍孝敬婆母的话了。   过了两年多了,闫老爷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不痛快,决定分家,把闫庆才分出去。刘悦妍高兴的很,分家才好呢,她一时一刻都不想看见钱氏的嘴脸。   呸,不要脸的骚/货,跑了就跑了,还回来做甚!   刘文谦想起大女儿家里的事情,紧锁眉头,“按理来说,钱氏是妾,女婿才是嫡长子,可以分更多的家业。但若女婿以嫡长子的身份分家,势必要赡养父母,大丫头还是要和钱氏一起过日子。”   魏氏想了想,“官人,若是为了多分些银子,大丫头还要和那贱人在一起过日子,我宁可女婿不做什么嫡长子。单独分出来过,咱们多贴补一些就是了。”   刘文谦点头,“也只得这样了。”   刘悦薇想了想,“爹,姐姐家里不是有两个铺子?让姐姐挑脂粉铺子吧,点心铺子挣钱多,留给钱氏两个儿子去争。”   刘悦薇知道,闫家点心铺子最后吃死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说起来亲们不相信,闫家的故事是作者在实际生活中见到的。哎呀,当时作者眼珠子眼眶子都惊掉了,没想到生活里也有这么多狗血! 第24章 吃酒席搭救表姐   刘文谦奇怪,“你怎么不说让你姐姐争挣钱的铺子?”   刘悦薇笑,“爹,姐姐要是争来了点心铺子,钱氏母子几个以后岂不是整日来打主意。索性要了胭脂铺,姐姐姐夫用心,日子照样好过。那点心铺子给钱氏两个儿子,让他们兄弟打破头争去吧。”   魏氏笑,“坏丫头又冒坏水!”   说完,她看向刘文谦,“官人,二丫头说的有道理。闫家点心铺子一年撑死多整个一二百银子,大丫头要多和钱氏生多少闲气。咱们贴补二丫头一些,也能少受些气。”   刘文谦点头,“我晓得了。”   魏氏抱着元宝晃,“后天要去汪家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呢,官人看怎么办?”   刘文谦想了想,“娘子别去了,你在家里带着孩子。我带着两个丫头去,吃过了酒席就回来,我就说你生两个孩子要坐双月子。”   魏氏点头,“那也好,人多气味重,乱糟糟的,我实在不放心带两个孩子过去。不知道娘那里怎么说的?”   刘悦薇看向魏氏,“娘放心,祖母明儿定然会主动找我们的。”   刘文谦笑而不语。   果然,第二天汪氏主动打发身边的婆子来找魏氏。婆母找她,魏氏也不敢太拿大,把两个孩子哄睡了之后,亲自去汪氏那里。   汪氏笑眯眯地问,“两个孩子好不好?”   魏氏给汪氏请安,“孩子都好,我整日按下葫芦起了瓢,好几天没来给娘请安了,娘原谅媳妇不孝。”   汪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当家主妇,哪个不忙呢。我整日有吃有喝的,不用你操心。只是,家里事情多,你带两个孩子总是免不了遗漏。明儿你舅舅家的孙子成亲,咱们总得去庆贺庆贺。”   魏氏坐到椅子上,“娘放心吧,官人昨儿都把礼备好了。只是,娘,我带着两个孩子呢,她们姐弟又小,特别是元宝,虽然结实,但个头小,我实在是不放心呢。”   汪氏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只得让了一步,“你忧心的对,元宝还小,就让他在家里,你是亲娘,就在家里看着孩子,我带着他们爷儿几个过去。”   魏氏连忙道谢,“多谢娘体恤,不然我还真不晓得要怎么办呢。又怕舅舅们责怪,又怕孩子受委屈,真是为难死我了。”   婆媳两个装得一团和气,说了半天的话,魏氏连忙叫来厨房的人,特意给汪氏加了两个菜,让丫头婆子好生伺候,自己回去带孩子去了。   第二天,刘文谦带着刘悦薇姐妹,奉着汪氏一起去了汪家,二房三个男孩子单独去的。   汪家今日张灯结彩。   汪二郎成亲,汪氏是姑奶奶,刘文谦送的礼也厚,光礼金就有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对刘文谦来说不算个啥,但对于汪家来说,算是极厚的礼了。要知道,元宝姐弟出生时,汪家只送了二钱银子。   汪二太太见到汪氏,狗颠儿似的迎接了过来,“哎呦,姑妈来了,真是稀客。两个侄女好久没来了,快进屋坐。”   汪氏儿子发达了,回娘家特别有面子。她又是老姑太太,谁不敬重她呢。   汪二太太问,“姑妈,表嫂咋没来呢?”   汪氏人前最要脸面,“你表嫂一胎生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我怕她身子受不住,就让她做双月子。怎么,我来不行?”   汪二太太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看我,又胡说。姑妈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表嫂既然来不了,明儿媳妇进门了,我带着媳妇去给表嫂请安。”   汪二太太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她带着新媳妇去,魏氏总要给些见面礼。   对于这些小事情,魏氏从来不计较。都是亲戚,愿意到她面前来奉承她,给些好处又何妨,请说书的女先生来说故事,还要打赏呢。   汪氏坐了下来,对汪二太太说道,“你今儿娶媳妇,忙的很,不用管我,我有你两个侄女伺候呢。”   汪二太太把刘悦薇姐妹两个夸赞了一顿,然后忙活去了。   汪二太太一走,汪氏就在人群里找几个孙子。汪家宅院浅窄,汪氏看到几个孙子在厢房里,终于放下了心。   刘大郎好久没有收到汪氏送来的银子了,以为汪氏心里眼里只有有钱的大儿子,看不起他们二房,心里有气。   不过,最近他得到个消息,顿时觉得汪氏又可用了。   刘悦薇一边照顾汪氏和妹妹,一边在人群里搜索。   看了半天,她终于找到了汪二太太的继女,汪彩凤。   汪彩凤的娘死的早,汪二舅又娶了现在的汪二太太。汪二太太生了自己的儿子后,汪彩凤就苦命了。   她都十七岁了,还没嫁人,无他,汪二太太想多要些彩礼。   这回汪二太太如愿了,汪彩凤说给了前勾街王胖子的大儿子。王家下的聘礼厚,汪二太太拿这钱,给十五岁的儿子娶了个可心意的媳妇。   上辈子汪彩凤嫁给了王大郎,可谁也没想到,人前斯文的王大郎是个禽兽,惯常喜欢在床/上折磨女人。他第一个媳妇就是被他不小心弄死的,汪彩凤娘家穷,她人又老实,他下手更狠。   汪彩凤被折磨的不像个人样子,回家哭诉了一回,汪二太太反倒说她,女婿年轻,血气方刚,房里事儿莽撞了些也是常理,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后来,汪彩凤怀孕了,但王大郎仍旧不放过她,非要行房/事,且又粗鲁,几次之后,孩子就没了!   汪彩凤悲痛欲绝,拿起剪子捅死了他!   汪彩凤惹了官司,汪家人把王八脖子一缩,任她死活。刘文谦看不下去,觉得王大郎这个畜生该死。他花了些钱,给王大郎安了个杀死亲子的罪名,又请了他前房媳妇的娘家人来作证,这才把汪彩凤救了出来。   汪彩凤不肯回娘家,一直住在刘家。等刘家败落了,她仍旧跟着刘家姐妹,忠心耿耿,不管刘家姐妹有什么困难,她都是冲在前头。   刘悦薇想在悲剧没发生前,救下这个苦命的表姐。   刘悦薇主要叫了汪彩凤,“彩凤姐姐,你下午跟我回去,到我家里去玩好不好?”   汪彩凤现在还有些唯唯诺诺,“表妹,我家里事情多。”   刘悦薇笑,“姐姐,表哥娶了表嫂,还有婶子呢,姐姐要出阁了,也该闲下来了。姐姐放心,等会子我和婶子说。”   汪彩凤抿嘴笑了笑,她知道刘悦薇的好意,“多谢表妹。”   男客那边,汪家人把刘大郎兄弟三个和刘文谦安排到了一张桌上。   刘大郎只勉强打了个招呼,只低头吃果子。   刘文谦看了看他们兄弟三个,身上穿得都是好料子,刘大郎头上还加了根玉簪子,那簪子成色一看就不便宜。   刘文谦心里清楚,这个侄子并没干成什么大事。听说他近来颇为阔绰,看来这中间有什么事情。   刘大郎却在心里冷笑,你莫得意,再过一阵子,我让你变成丧家之犬。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彩凤姐姐这个名儿,不是作者用jio取的,早晚她会遇到她的灵犀哥哥。   还有昨天那个狗血故事,实际中两个老婆各生了一个女儿,大老婆回来后又生了个女儿,这下子家里就有3个女儿了。但渣男想要儿子啊,就要送走了一个女儿。   大老婆的操作最神奇,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把二老婆生的二丫头送走,结果她把亲生的三丫头送人了!   我们私底下猜测,她是不是想洗白自己?还是不想养两个女儿?   反正很狗血,很精彩! 第25章 暗查访痴心妄想   吃完汪家的酒席,刘悦薇把汪彩凤带走了。汪二太太不大高兴,汪彩凤几乎把家里的事情全包了,她走了,家里的活儿谁干呢。   可刘悦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本来姐姐没出阁,弟弟就娶妻,这就不合规矩。如今有了弟媳妇,没道理姐姐还要在家伺候弟媳妇。   汪氏觉得侄媳妇这事儿办的不体面,也帮着说了两句,汪二太太这才放了人。   刘家人来的时候不是一起,回去的时候,汪氏叫了三个孙子一起走,免得外人看笑话。   刘大郎欣然同意,汪氏以为孙子想开了,知道自己这个亲祖母才是真正疼他们的,心里立刻高兴起来。   一行人各怀鬼胎一起回来了,刘大郎跟汪氏说了几句话,自己回二房去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刘文谦父女三个。   汪氏有些尴尬,“老大,他们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千万别跟他们计较。”   刘文谦笑了笑,“娘累了,儿子伺候您歇着。”母子两个一起去了汪氏的院子,刘悦薇带着汪彩凤和刘悦蓁回了正院。   汪彩凤给魏氏请安,“见过伯娘。”   魏氏喜欢这个勤快老实的姑娘,“好孩子,既然来了,多住些日子,你们姐妹正好一起玩。”   汪彩凤有些羞涩,“叨扰伯娘了。”   说完,她看到旁边有一盆脏尿布,立刻就要端起来去洗,刘悦薇给吴婆子使了个颜色,吴婆子立刻抢走了盆子。   魏氏吩咐刘悦薇,“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让你表姐住你院里。”   刘悦薇笑,“娘放心吧。”   魏氏又道,“吃了这回喜酒,你好生在家里歇几日。”魏氏不好明着说,郑家要上门下聘了。   刘悦薇和魏氏说了一会子话,抱着弟弟妹妹逗了逗,然后带着汪彩凤回了东小院,带着几个丫头把西厢房收拾了出来。   汪彩凤有些忐忑,“表妹,我住耳房就行,这么大的厢房,我一个人住,也太浪费了。”   刘悦薇笑着摇头,“表姐来是客,怎么能和丫头们挤在一起。外人晓得了,要说我们不把亲戚当回事了。”   汪彩凤在刘家住了下来,刘悦薇也不单独为她做什么,怕她不自在。   王大郎的事情,暂时还没证据,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想退了这门亲事太难了。   汪家肯定不会答应,王家那么厚的聘礼都被汪二太太花掉了,汪彩凤就是死也得去汪家。   别说汪家,连刘文谦和魏氏对这门亲事也是赞同的。一来汪彩凤年纪大了,二来,王大郎那个畜生在人前还是不错的。且他家里略有家资,汪彩凤小时候受苦,能说个殷实的婆家,魏氏等人也为她高兴。   刘悦薇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从王大郎前房媳妇娘家人那里着手。但,外头的事情,她不好出去办啊。   刘悦薇找刘文谦,“爹,能不能给我个小厮?”   刘文谦看着女儿,“薇儿有什么难事,告诉阿爹,阿爹帮你解决。”   刘悦薇没法跟他说实话,“爹,我时常要让人出去跑腿的,家里几个小厮各有各的事情,我总不能让他们放下手里的活计。爹要是单给我一个,各司其职,也省得混乱。前儿我换金子,还请了三哥帮忙,他要读书呢,我总不能一直找他。”   刘文谦想到女儿也大了,当场拍板决定,给两个女儿一个买了一个小厮。刘悦薇的这个,叫招财,刘悦蓁的那个,叫进宝。   人牙子原说给进宝改名,魏氏没让,“我们元宝小,就要多叫一叫才能免灾。再说了,外头带个宝字的多着呢。”   有了招财,刘悦薇就好行事了。   招财十二岁,听说自己专门给二姑娘跑腿,认了主子后,他正等着立功劳呢。   刘悦薇给了他些小钱,让他悄悄去打听王大郎前房媳妇的死因,并嘱咐他不可泄漏一个字。除了盯着王大郎,还要看着刘大郎。   招财磕了头,表示自己只忠于二姑娘。   从汪家回来第二天,刘大郎拎着东西就往徐家去了。   徐氏近来日子越发不好过。   她被刘家休了,而且身负恶名,刚开始,兄嫂以为她手里有银子,还能招呼她吃喝。   等发现她手里精穷之后,徐太太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他姑,你这以后总是在娘家也不是回事儿呢。你侄儿要娶亲了,这会子连聘礼都没凑齐呢。”   徐氏冷哼一声,“嫂子,我这些年,往娘家搬了多少东西?嫂子心里没数,我可是有本账的。”   徐太太立刻叫喊了起来,“我说他姑,你送给爹娘和侄子们一些吃的喝的,难道还要记个帐不成?是我让你去害人家的?如今你被人家退回来了,难道以后就让娘家养着你不成?”   徐太太说要给徐氏再找个婆家嫁了,徐氏吐了她一脸口水,让徐太太把她送的东西还回来,姑嫂两个整日争执不休。   这一日,刘大郎到的时候,二人正在吵架。   刘大郎是个浑人,“娘,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徐氏立刻哭了起来,“大郎啊,你再不来娘就活不下去了啊!”   刘大郎这浑人有一个好处,特别偏心亲娘,闻言立刻对着徐太太瞪眼睛,“舅妈也别忒刻薄,你们这些年少吃我家的了?我娘不过回来住一阵子,舅妈就不容人,也罢,以后就权当没有这门亲了。”   说完,他立刻让徐氏收拾东西,在外头给徐氏赁了房屋。   徐氏见儿子出手大方,忍不住好奇,“大郎,你这是在那里发财了不成?”   刘大郎笑,“娘放心,儿子很快就要发大财了,手里这些小钱就不用再死抠着了。到时候娘跟着儿子一起享福。”刘大郎手里有汪氏和徐氏给的钱,以前还晓得俭省着,这些日子真是流水一般。   徐氏吃惊,自己儿子有多少本事她还是知道的,发大财是那么容易的?   “大郎啊,娘虽然高兴你能发财,但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可不能招惹啊。”   刘大郎放心,“娘,我问您,普通人家,老子死了,家财是不是该亲儿子继承?”   徐氏点头,“这是自然的,谁家不是父死子承呢。”   刘大郎又问,“别人拿老子的钱去发了财,最后这财产是不是还该物归原主?”   徐氏继续点头,“可不就是,借人家的钱发财了,这财也该是东家的。”   刘大郎顿时笑的仿佛天下尽在手,“娘,那就没错了,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徐氏奇怪,“大郎说的是什么事情?”   刘大郎悄悄对徐氏说道,“娘,以前咱们都想左了,过继什么啊,只要大伯不是刘家子孙,他家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徐氏瞪眼了眼睛,“你莫要胡来,你大伯可不是好相与的,还有郑家在后头立着呢!”   刘大郎冷哼一声,“娘,我可不是瞎说。我已经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不过这事儿,我还得问问我那个好祖母呢!”   刘大郎给徐氏留了些钱,高高兴兴地走了,才出了门没多久,就被招财跟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作者的完结文《卖油娘与豆腐郎》已正式出版,PC版作者专栏可以看到那个出版小图标啦。欢迎新来的亲们戳一戳作者专栏观看此文,顺带收藏一下作者的接档文吧,嘿嘿嘿。   今天发30个红包,欢迎亲们留爪印,爱你们,么么哒! 第26章 狼子心威逼祖母   郑家那边,郑太太和唐氏二人忙得不可开交。再有三天,就要去刘家下聘了。   郑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把聘礼清点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终于放下心来。   小儿子才中了案首,郑老爷在衙门里也颇有面子。如今要去下聘,他请了好几个人到时候一起去帮忙,这种喜事,自然没人会不给面子。   郑颂贤眼见着家里人为他的事情忙碌,他一边用心读书,一边忍不住畅想以后的日子。   郑老爷说了,等他中了秀才,就可以娶亲了。今年没有院试,明年秋天他再去参加院试,后年他就十七岁了,就可以……   想到这里,郑颂贤就忍不住面红耳赤。不行,他得好生读书,院试时人才济济,要是名次太差,爹娘和薇儿脸上都没光。   直到下聘前一天,郑颂贤还在屋里苦读呢。   郑家要来下聘,魏氏这边也准备了起来。这回的酒席,是魏氏亲自操办的。   刘文谦不再让女儿出门,从铺子里拿了上好的料子,给女儿裁衣裳。女儿长的好,又能干,嫁妆又丰厚,就算我不是官身,女儿也能配得上贤哥儿。   家里人都在为刘悦薇忙碌,刘悦薇却还在思索问题。   刘大郎必定在打什么坏主意。这个堂兄,上辈子刘文谦死后,为了争夺最后的一点家产,他强行给刘四郎按上个野种的罪名,赶出刘家,自己霸占了绸缎庄和剩下的一个田庄。   刘悦薇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她把自己可能遗漏的地方都捡了起来,一样样都写在纸上。   那么,他又想故技重施吗?   但爹还活着呢,他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除非有人在背后撺掇。这个人,必定知道一些刘文谦的致命把柄,不然不敢贸然动手。   刘悦薇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把目光锁定在五老太爷身上。   刘悦薇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汪氏如此偏心,就算刘文谦死了,她对他的几个女儿,也毫无怜惜。魏氏母子被徐氏差点害死,她却怪长房不应该找徐氏算账。   果然不出刘悦薇所料,招财来告诉她,刘大郎这些日子往五老太爷那里去了好几回。刘悦薇想继续往下查,但光有一个招财,实在是不够用,她只能再次去找刘文谦。   刘文谦沉默了许久,“薇儿,爹不是说了,你不要管,我正让人在外头查呢。过两天郑家就要来下聘了,你高高兴兴的。”   刘悦薇摇头,“爹,此事如鲠在喉,不弄清楚,女儿无法安心。”   刘文谦笑,“能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大郎想打些主意,我又不是死人。”   刘悦薇看了看他,试探性地问,“爹,为什么祖母这么偏心。”   刘文谦眼神忽然犀利起来,“薇儿住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刘悦薇仍旧看着他,“爹,您在怕什么?”   刘文谦转过身,“好了,你莫要再管,此事交给我。”   刘悦薇也沉默了,然后回了东小院。   等她走了,刘文谦一个人坐在外书房里发呆。是啊,为什么亲娘这么偏心呢。   小的时候,娘总是告诉他,你是哥哥,多让着弟弟,多照顾弟弟。好在别人家的兄长也被这样教育,长兄如父,他照顾弟弟也是应该的。   但别人家的父母眼里最看重长子,他爹对他们兄弟还算公平,但汪氏几乎是偏心的人尽皆知。   这些日子,他也盯着刘大郎。刘大郎去找五老太爷,据说被骂了一顿。但刘大郎不死心,去了好几次,五老太爷没有再骂他了。   刘文谦拿起腰上的玉佩玩耍,女儿说的话一字字敲在他心上。这些人又在筹谋什么?   好巧,当天下午,刘大郎终于登门了。   他很有礼貌地给刘文谦行礼,“给大伯请安,侄儿前些日子犯浑,做了许多混账事,还请大伯不要跟侄儿计较。”   刘文谦笑,“无妨,你们小孩子家家,一时想岔了也是常有的事情。既然想开了,就还跟以前一样。你祖母日日惦记你们,快去看看她老人家。”   刘大郎进退有据,行礼告辞,然后去了汪氏的院子。   汪氏刚刚午休起来,听见大孙子来了,高兴的亲自泡茶拿点心。   刘大郎笑眯眯地问汪氏好,“孙儿这些日子出去找活儿干,忙的不可开交,也总没来看看祖母,真是该死。”   汪氏自己给孙子找台阶下,“你小孩子家,忽然扛起一个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祖母知道你辛苦,好孩子,快坐下。”   祖孙两个亲亲热热说了许久的话,刘大郎看着旁边的婆子,“你去忙你的,我和祖母说单独说说话。“   婆子没办法,只能出去了。   等屋里人都走了,刘大郎才切入主题,“祖母,外头的钱真难挣啊。孙儿被人骂过,被人骗过,费尽千辛万苦,却连一个家都养不活。”   汪氏顿时心疼的差点掉眼泪,“我的乖孙儿,你受苦了,祖母有钱,都给你。”   刘大郎摇头,“祖母能管着孙儿一辈子不成,有时候,孙儿真羡慕元宝,一出身就坐拥万贯家财。”   汪氏不说话了。   刘大郎忽然抬头看着她,“祖母,您不心疼亲孙儿吗?”   汪氏哑然。   刘大郎继续加了把火,“祖母,孙儿这些日子打听到一个消息。”   汪氏低眉,“什么消息?”   刘大郎轻声问,“祖母,大伯是您亲生的吗?”   汪氏立刻抬眼,“自然是的。”   刘大郎轻笑,“祖母别骗我了,有人告诉我,大伯是祖父捡来的。”   汪氏立刻呵斥他,“胡说,我自己生的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莫要被人骗了。”   刘大郎见她不肯吐口,忽然跪了下来,“祖母,你难道忍心看着亲儿子家里妻离子散?这家里的一切,原该是我们的!”   汪氏立刻去拉他,“这都是你大伯挣来的,你莫要多想。你放心,有我在,你大伯不会不管你们的!”   刘大郎见她始终不肯说,自己站起来了,“祖母不肯说,孙儿不勉强,我总能查清的!”   说完,他气哼哼地走了。   汪氏急得团团转,这中间牵扯的旧事儿,要是被人捅出来,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行,我不能让这孩子上当。   刘家内力暗流涌动,表面上一派和谐,刘悦兰和元宝越长越结实,刘文谦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刘文谦一边忙着生意和家里的事情,一边暗中查访当年旧事,却无意间在家中找到了重要的证据。   于此同时,郑家热热闹闹来下聘礼了。   刘悦薇放下杂事,把自己打扮的光鲜漂亮,迎接她的三郎来下聘礼。   这辈子,不管有多艰难,我一定要护住家人,和你白头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早上好,明天的万字章节已经上传至后台,撒了一把糖,一把狗粮,还有一碗狗血。   考虑到第四天要上夹子,入V前三天,更新提前到每天0点。前三天成绩很重要,因为关系到第四天的夹子排名。   感谢亲们的支持和帮助,从明天开始,V章好评红包不断哟,欢迎亲们来留爪印,爱你们,么么哒! 第27章 一更   当天一大早, 郑颂贤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郑太太亲自过来查看儿子的衣裳,今儿去郑家下聘,郑颂贤自然要穿的光鲜亮丽。他这身外衫, 还是刘悦薇做的, 用的是刘家铺子里上好的锦缎。   这锦缎好在上面就有染好的浅淡的花纹,不需要再费太多针线, 刘悦薇只在领口和袖口那里做了点文章。   锦带衣袍, 腰间一块比目鱼玉佩,加上璎珞,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郑太太帮儿子打理好, 也忍不住夸赞,“我儿真俊。”   郑颂贤立刻红了脸,“娘。”   郑太太笑, “今儿去了你刘叔家里, 你只管坐在那里, 什么都别问。”   郑颂贤回道,“多谢爹娘和哥哥嫂子们为我操劳。”   郑太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自家人, 说那些客气话做甚。都是娘该做的, 你能娶个好媳妇,娘高兴着呢。走,跟我去正房吃饭。等会子你爹请的人都来了, 你要跟着喊人。”   郑颂贤乖巧地跟在郑太太身后, 母子二人到了正房后,唐氏立刻让人端了饭菜来。   今日郑家所有人都在, 一家人快速吃了早饭, 来帮忙的人先后都来了。   郑家族人离的远, 今日只是下聘,又不是成亲,郑老爷今日一个族人都没请。当年郑老爷去读书时,家里妻儿不光没得到族人一丁点照看,反倒说了一堆的风凉话,说他心比天高,还说刘文谦既然这么傻,不如多问他要点银子贴补兄弟族人。   郑老爷虽然不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但他也是有脾气的。如今他发迹了,那些人一个个都想蹭过来占便宜。除了必要的事情,郑老爷基本不和他们打交道。谁若想仗着他的势力在乡下横行霸道,他头一个送你见官。做了两年冷面阎王,那些族人才终于老实了一些   郑老爷请了青州衙门里的陆通判,何氏的父亲何司狱,还有他手下两个书吏。   除此之外,郑老爷花钱请了几十个帮闲抬聘礼。   何司狱来的最早,进门就拱手,“亲家,恭喜你呀。我吃了饭就来了,有什么活儿,只管吩咐我。”   郑老爷连忙回礼,“亲家客气了,今日去下聘,亲家是自家人,还请帮着说些场面话,给我那刘亲家长些脸面。”   何司狱笑,“亲家放心,要说读书我是狗屁不通,要说吹牛皮,我最拿手的。”   何氏抱着女儿过来了,听见何司狱说粗话,连忙喊他,“爹!”   何司狱笑眯眯接过外孙女,“我的乖孙孙耶,让外公看看,哎呦,又白又俊。”   很快,其余几位同僚都来了。   那头,郑颂仁和郑颂德带着家里的几个仆人把聘礼都预备好了。   郑家这回的聘礼很是能拿得出手,七八百两银子,每一台聘礼都扎扎实实的。   下聘是大事,郑家离刘家近,聘礼出门后沿着内城绕了一圈才往刘家去。这下子,大半个城的人都知道了。   沿街都是看热闹的人,郑颂贤骑在他爹的高头大马上,微笑着看向路边的百姓。   他本来说骑毛豆过来的,郑太太不答应,说今日是大事,还是骑马体面一些,毛豆就给他哥骑吧。   毛豆平日和郑老爷的马住一间棚子,今日主人骑了马却弃了它,它心有不甘,也顾不上要把郑颂仁摔下来,一直往马儿身边凑,凑过去了就昂昂叫,还想对着马儿尥蹶子。   郑颂贤趁着众人看聘礼的时候,伸手喂了它一把豆子,它这才消停下来。吃了豆子后,它紧紧挨着马儿,一步不肯离开。   一行人热热闹闹到了刘家,刘文谦带着五老太爷、魏大舅以及闫老爷等人在门口候着。   陆大人等人一下轿子,刘文谦就过来一一行礼。   虽然民见官要行礼,但今日郑家是来下聘的,陆大人等人是男方请来帮忙的,自然不会拿大,很客气地和刘文谦说话,给女方以尊重。   几位官老爷被刘文谦迎接到了前院,魏氏今日把两个孩子交给喜妈妈和吴婆子照看,她全力操办今日的酒席,有魏舅妈和刘悦妍给她帮忙,人手足够。   刘悦薇一直在自己屋里,刘悦蓁、汪彩凤还有林檀姝在屋里陪着她。   刘悦薇今日穿戴一新,头上烧蓝镶金花细 ,耳朵上红翡翠滴珠耳环,眉毛画过,脸上擦了淡淡的胭脂,小嘴上略微涂红了。   身上的衣裙全是红色的,时人喜欢红色,特别是喜庆的日子里,必须得穿红。刘悦薇皮肤白,一身红裙衬的她越发娇美。   她三月里过生日,算起来可以说十五岁了,花一样的年纪,妆扮起来更是鲜艳夺目。   刘悦薇早上起来就开始有些紧张了,今日家里喜气洋洋,她却总是担心这又是一场梦,等梦醒了,她又变成那个独自捡佛豆的寡妇。   刘悦薇轻轻摸了摸手上的那只镯子,真实的触感让她的心略微静下来一些。   林檀姝看出了她的不安,“妹妹,你这裙子是自己做的吗?真好看。”   刘悦薇笑,“这是我家铺子里的料子,回头给姐姐拿两匹,姐姐放到嫁妆里,等去了庞家,新娘子要穿三个月的红呢,姐姐长的又好看,这料子配姐姐才好。”   林檀姝笑,“妹妹自己明明是个美人,还整日里夸别人。”   若说林檀姝是牡丹,刘悦薇就好比兰花,二人各有千秋。但林檀姝却羡慕刘悦薇这样看起来安静的气质。她因为长得明艳,总是被人说闲话。   刘悦薇知道她的心思,“姐姐着相了,梅兰竹菊各有风骨,岂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呢。”   汪彩凤安静地坐在一边,她今天也穿了身新裙子。本来她死活不要,来表叔家里白吃白喝,还要给她做衣裳,她不肯。   魏氏强行给她做了两身,“过两日你妹妹的好日子,我忙的很,没工夫管她。我知道你是个可靠的好孩子,帮我好生陪着她。这请伙计还要给工钱呢,我没工钱给你,就给你做量身衣裳吧。”   汪彩凤这才接下了,今日尽心尽责照顾几个妹妹。   刘悦蓁也换上了女装,拿着把团扇装小姐,“二姐姐,我真是佩服你们。整日穿这么繁琐的裙子,走路都要摔跤了。”   刘悦薇点点她的额头,“别胡说,让娘听到了,万一把你的男孩子衣裳都收了起来,以后你就得天天穿裙子了。”   刘悦蓁吐吐舌头,立刻转移话题,“不知道外头什么样子了,宋锦,你去看看三哥来了没。要是得闲了,让他到我们这里来看看。”   刘悦薇嗔怪她,“别瞎闹,林姐姐和表姐还在这里呢,他一个外男,不好过来。”   刘悦蓁摆摆手,“不怕,二位姐姐都有人家了。再说了,三哥眼里除了二姐姐,还能看得见谁呢。”   一句话说的林檀姝和汪彩凤都跟着笑了起来,连刘悦薇这上辈子成过亲生过孩子的人都有些臊的慌。   这样一打岔,她反倒把心里那些慌张都丢掉了。   几个小姑娘在东小院说着小话,外头刘文谦夫妇忙的不可开交。   刘文谦忙着招呼几位官老爷,魏氏也要招呼郑太太婆媳还有官媒人,其余琐碎的事情,她都交给刘悦妍打理。   魏舅妈陪着一起说话,汪氏今日辈分高,就坐在那里,偶尔插两句话。   郑刘两家虽然关系亲近,这样的日子里,郑太太仍旧照着规矩,把刘悦薇拎出来狠狠夸赞一顿。   “小的时候,我就看薇儿这孩子好。安安静静,斯斯文文。但你别看她话不多,什么事情她心里都门儿清。弟妹坐月子,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把家里的事情打理的妥妥贴贴,还能办满月酒西,可见是能干。长得又好,又孝顺父母。这么好的孩子,给了我们家,我要多谢弟妹呢。”   魏氏忙谦虚,“嫂子客气了,贤哥儿难道不好,我平日只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来疼呢。读书好、长得好又懂礼,多好的孩子呀。”   魏大舅妈在一边敲边鼓,“亲家太太真是明事理,多少人家的婆母,看到儿媳妇能掌家,心里还不高兴呢,就怕儿媳妇过了门不好管。可是转过头想想,儿媳妇能干不好?要是个窝囊没用的,咱们总有老的时候,到时候她们可怎么办呢,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儿子孙子。”   郑太太笑,“可不就是,我这两个过了门的儿媳妇,她们房里的事儿,我再不肯多说一句的。要是说她们来问我,我帮着看看也就罢了。她们妯娌能干,我一把老骨头歇歇不好,何苦要那个强,万事都攥在自己手里。媳妇们没得到历炼,时间长了,还不都成了只会吃喝的蠢人。”   旁边的媒婆帮着说吉祥话,“满青州府找一找,再没有你们两家这样好的亲家了。这回说媒,真是又顺利又畅快,喜钱还多,要是一年多几回这样的,我老婆子就能告老了。”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魏氏看了一眼刘悦妍,刘悦妍心里清楚。这种日子,妹妹总要来见一见女客。   她亲自去了东小院,把刘悦薇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给她头上添了一件首饰,“郑伯娘来了,还有两位书吏太太陪着,舅妈也在,妹妹出去见一见。别怕,伯娘喜欢你。”   刘悦薇笑,“好,我听姐姐的。”   刘悦蓁在一边插话,“大姐姐,我要不要去?”   刘悦妍吩咐她,“你就别去了,到时候你那猴儿样藏不住,连累你二姐姐。”   刘悦蓁甩甩帕子,“我这是真性情。”   林檀姝拉着她的手,“三妹妹别去,陪我们玩。”   刘悦妍摸摸她的头,带着刘悦薇走了。   刘悦薇进了正房后就低垂着头,给郑太太等人行了个标准的墩身礼。   郑太太一把拉起她,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温和地问她这些日子做什么,可还读书。   说了一堆的话之后,魏氏吩咐刘悦薇,“薇儿,厨房里下了晌午茶,你带人去端过来。”   所谓晌午茶,不是真的茶,就是煮的一些小食,给人垫垫肚子。各家根据家境不同,小食内容不同。   今日来了几位官老爷,魏氏特别按照青州府最上等的标准来招待。   刘悦薇听话地去了,她就是带个路,谁也不会让她动手。   等晌午茶端过来了,刘悦薇亲自捧了一碗给郑太太,然后是两位书吏太太,还有魏舅妈等人,中间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   众位太太们看的都忍不住称赞,刘老爷夫妇高义,养的女儿自然也不差。   刘悦薇的事情做完了,魏氏又打发她回了东小院。   刘悦薇回了东小院就没出来了。   前院里,郑颂贤像个花瓶一样坐在那里任人观赏,谁看他都要回个笑脸。   陆大人正经两榜进士出身,把他叫过去问了一些功课上的事情,心里忍不住嫉妒了起来,这么好的儿郎,可惜不是他儿子。要不是刘家下手快,他都想把女儿嫁过去了。   不管心里怎么算,脸上仍旧带着笑,“贤侄功课扎实,但你年纪还小呢,切不可妄自尊大。府试只是在青州这个小地方小打小闹,等以后秋闱春闱,那真是汇聚天下英才,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定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郑颂贤鞠躬到底,“多谢陆大人指点。”   陆通判笑,“叫什么陆大人,叫世伯也使得。”   郑颂贤立刻机灵地改口喊了声世伯父,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任人观赏。   刘家一个上午都热热闹闹的,但一道墙隔开了东小院和前院。郑颂贤无数次看向那堵墙,又收回了目光。平日里他给刘文谦夫妇请过安就能去东小院里,今日反倒去不成了。   郑颂德笑话他,“三弟急什么呢。”   郑颂贤连忙道,“二哥。”   郑颂德哈哈笑,亲自带着弟弟喝了两杯酒,还是郑颂仁怕三弟出丑,才拦住了他。   送过了聘礼,吃过了酒席,客人们陆陆续续都走了,到了最后,又是只剩下郑家人。   刘文谦见郑颂贤今日一天都在这里打旋儿,知道他的心思,但当着郑老爷的面,他也不能直接说让女婿去东小院,他只能迂回。   “晌午客多,你一直陪在这里,去后院见见你婶子去。”   郑颂贤跟父兄告别,自己去了后院。   魏氏见到郑颂贤,让他坐下,“嫂子家孩子们都中用了,我真是看的眼热死了。”   郑太太笑,“好饭不怕晚,弟妹有了元宝,再操心几年,也能享福了。再说了,弟妹几个女儿,哪一个也不差的。”   说完,她看向刘悦妍,“我前儿听说你家里要分家?你伯父到时候不好过去,你爹和你公爹毕竟是亲家,有些话也不能说狠了。我打发你二哥过去,给你壮壮声势。该是你的,一样都不能少。”   刘悦妍看了一眼魏氏,魏氏轻轻点了点头。   她赶紧给郑太太道谢,“多谢伯娘,有爹和二哥去了,我还怕什么呢。伯娘不知道,因着我脾气大,我家那个姨娘整日捂着帕子哭一哭,人家都以为我欺负她,我有理都变成没理了。真哥儿他爹又是个面性子,嘴巴笨,我们两个净吃哑巴亏。二哥机灵又活泛,定能帮我的大忙了。”   郑太太又提醒刘悦妍,“说起来,你们家老太太可是个有本事的,一连娶了两个儿媳妇,都被她辖制的死死的。如今她要打压钱氏,可不就偏着你。等你们分家了,她用不上你了,你可要仔细些,莫要再一颗心贴过去,也要看看人家是不是真心。”   这是提点她了,刘悦妍再次道谢。   郑太太笑,“我这也是白操心,你娘什么不懂,定然教你的更多。”   魏氏客气,“一人难有千人计,有嫂子在一边提点,我们也能少一些遗漏。既然嫂子说了,我们就不客气了,到时候劳烦颂德去走一趟。侄媳妇放心,我给侄儿包个红包,保管抵得上铺子里的损失。”   何氏连忙摆手,“婶子说笑了,都是实在亲戚,帮个忙是应该的。”   几个妇人说着家长里短,郑颂贤在一边默默听着。   过了一会子,郑太太就要回去,并吩咐儿子,“贤哥儿留下,看看你叔叔婶子有什么活儿要干,元宝还小呢,你多帮着些。”   郑家人一起走了,留下了郑颂贤一个人。   魏氏笑看他,吩咐花萝,“你带姑爷去东小院,让他看看三姑娘的功课。这些日子整日到外头野,明儿去学堂又要挨先生骂了。”   郑颂贤红了红脸,“婶子这里有什么活,我干了再去。”   魏氏摆摆手,“家里人多,不用你动手。你去吧,我要带你弟弟妹妹了,实在没工夫招呼你。”   郑颂贤这才跟着花萝走了。   刘悦薇中午带着姐妹们一起吃了晌午饭,众人一起眯了一小会,刚起来呢。   因林姑娘和汪彩凤在,郑颂贤也不敢直接就进来,在门外侯了好久。   林檀姝看了刘悦薇一眼,“妹妹去迎一迎?”   刘悦薇有些不好意思。   林檀姝笑,“妹妹前儿还说我,如今自己不也是扭手扭脚的。”   刘悦薇想到自己和郑颂贤上辈子的恩爱时光,心里暖暖的,也不再犹豫,亲自到门口打起了帘子。   “三哥来了?”   帘子开了一角,露出刘悦薇的的半边身子,火红的裙子,耀眼夺目,乌发如云,配上华美的首饰,再看佳人双眸含笑,郑颂贤一时看呆了。   刘悦薇见他眼睛直愣愣的,对着他甩了甩帕子,“三哥。”   郑颂贤回过神来,“薇儿,我来了。”   刘悦薇微笑,“我看到了,三哥今日耀眼夺目。”   郑颂贤对着他粲然一笑,然后进来了,发现姐姐妹妹们都笑看他,赶紧鞠躬行礼,众姐妹都笑。   刘悦蓁请他坐下,“三哥,听说你要来查我的功课?”   郑颂贤笑,“不敢不敢,我不过是个半瓢水。”   林檀姝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郑兄弟,可别提功课,我们几个捆起来也不如你一个。”   郑颂贤连忙客气,“林姐姐别笑话我了,我不过是个书呆子,哪里比得上姐妹们能干。”   说了两句后,刘悦蓁对汪彩凤说道,“表姐,你不是说要给我们看花样子。我娘总说我坐不住,今儿我定要好生跟你学学,剪个像样的花样子。”   汪彩凤虽然内向,也知道刘悦蓁的意思,“我那些花样子都过时了,请姐妹们指点我一些,我也跟一跟时兴的样子。”   三位姑娘很有眼色地一起去了西厢房汪彩凤的屋子里。 第28章 二更   姐妹们一走, 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云锦带着云绡端来了的茶水、瓜果和点心,然后也悄悄退到了门外。   刘悦薇笑眯眯地看着郑颂贤。   她觉得自己前两日有时候的羞涩就是多此一举,这是她的夫君, 她上辈子和她连孩子都生过了, 她还羞什么呢。以后她再也不躲着他了,趁着还没成亲, 多处一处, 情分才能更厚。   郑颂贤被她看的挪了下脚,“薇儿笑什么?”   刘悦薇摇了摇团扇, “你头上出汗了, 是不是好热?”   说完,她给他扇了两下。   郑颂贤感觉一阵清风吹来,带走了一些凉爽。但刘悦薇只有一把扇子, 给他扇了, 她自己就没有风了。   想了想之后, 郑颂贤把小圆凳挪到她身边,和她并排坐,然后伸出来手, “你力气小, 我来扇吧。”   刘悦薇笑着摇头,“你来是客,怎么能让你动手。我刚才一直坐在屋里没走动, 不怎么热。”   郑颂贤也不勉强, 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她,“薇儿这裙子真好看。”   刘悦薇仍旧笑看着他, 继续扇扇子, 还掏出帕子, 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真的好看吗?”   郑颂贤把脸微微扬起来,方便她给自己擦汗,等刘悦薇拿走了帕子,他轻声说道,“不光裙子好看,人也好看。”   他本来是炸着胆子说了这句有些孟浪的话,还担心刘悦薇会脸红生气,哪知道她眼波流转两下后,忽然把脸凑了过来。   二人靠的非常近,双目对视,郑颂贤感觉自己可以闻到刘悦薇脸上胭脂的香气,连她睫毛的轻轻颤动都能看得见。   他整个人忽然僵硬了起来。   刘悦薇看到他这样羞涩,忍不住逗弄他一下,“那,三郎喜欢吗?”   郑颂贤顿时双脸红了,呆楞了两息,一把抓住她没有拿扇子的那只手,“我喜欢,特别喜欢。”   谁知刘悦薇坐直了身子,扭过了脸,侧身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团扇,“三郎来看过了,还不走吗?”   郑颂贤刚被她把心尖儿抛到了半天空,忽然听她撵他走,顿时又从云端跌了下来。   他像那回在二门口灯下一样,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仔细摩挲,“薇儿如何这般狠心。”   刘悦薇又看向他,见他眼神忽明忽暗,双脸透红,两只手把她的一只手紧紧包裹着,似乎随时要吃人的样子。   刘悦薇顿时有些心虚了,她想起了上辈子刚成亲时,他每天都像只吃不饱的小奶狗一样,就知道嗷嗷叫要吃。   她刚开始害羞,经常拒绝他。等时日久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本书,忽然跟开了光一样,手段越发了的,弄得她拒绝都不能了。   他现在的眼神,就跟他以前夜里偷偷看过书之后,合上书本后的样子没两样。   刘悦薇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心里有些后悔不该逗他,赶紧打岔,“你快放开我,我哪里狠心了,明儿我跟林姐姐学,你来三趟,我就见你一回。”   郑颂贤轻笑,“怪不得庞师兄总是垂头丧气,不说他们了,让我好生看看薇儿。”   说完,他真上下认真打量她起来,仍旧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耳垂,“这耳坠真好看。”   刘悦薇用团扇拍开他的手,“好生坐着,别动手动脚。”   她知道他又开始上头了。   郑颂贤可不就上头了,他把她从头看到脚,觉得她哪哪儿都美,这个想头一出来,他顿时觉得心跳变快了。   他苦苦忍耐,额前又开始冒汗。   刘悦薇心疼他,一边给他扇扇子,一边继续给他擦汗,“再熬一阵子,出伏了就好了。”   少女的幽香一阵阵窜入他的脑海,让他感觉眼前全是她红色裙子。   他深深出了口气,抬起她的那只手,放在嘴边轻轻亲了一口。   刘悦薇呆住了,她倒是不在意他亲这一口,但如今郑颂贤还是个少年郎,若是自己毫不反对,以后他会不会每天都想这样?   想了想之后,刘悦薇抽出了手,起身去旁边的茶几上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郑颂贤以为她害羞,接过了茶水,一边喝茶一边偷看她的表情。   刘悦薇轻轻晃着团扇,头发被吹起,轻轻飘扬,郑颂贤感觉自己的心挂在了头发丝上,跟着它一起上下飘荡。   过了半晌,她忽然开口,“三郎。”   郑颂贤赶紧放下茶栈,“好薇儿,你别生气,都是我孟浪了。”   刘悦薇看着他,低眉回道,“我没有生气。”   郑颂贤顿时笑了,“没有生气就好。”   刘悦薇看着他说道,“三郎,如今你们家里来下了聘,但婚事,还要再等一等呢。”   郑颂贤点头,“我知道,我爹说了,不中秀才,不成婚。”   刘悦薇算了算时间,顿时放心了,“还是伯父高见。”   说完,她又忍不住看着他,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过了好久,刘悦薇败下阵来。   “三郎,既然成婚的时间还早,咱们,咱们有些地方还是要守礼。”   郑颂贤嗯了一声,“我知道,薇儿别怕。好薇儿,我来的少,就想好好和你坐一起,哪怕不说话也行,让我好好看看你,你别不理我。”   来了,他又这样,委屈巴巴的样子。上辈子他就是靠着这种手段,每每让她就范。   可刘悦薇听见他这略带委屈的话音,又忍不住心疼他,忙拉着他的手,“我给你做了个荷包,你等我去拿给你。”   郑颂贤却一起起身了,然后继续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要跟她一起去房里。   刘悦薇犹豫了片刻,郑颂贤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咱们去看荷包吧。”   她只得作罢,二人手拉手一起进了卧室。   外面的云锦听见了,连忙进来了,守在东屋门口,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要是二姑娘喊一声,她就得冲进去了。   进了屋里之后,刘悦薇挣脱开郑颂贤的手,从针线筐里拿出一只荷包。   这荷包与往常的不同,以前她给他做的荷包,上面不是修得松树就是竹子,这回,她偷偷绣了两朵并蒂莲。   两口子上辈子恩爱的很,刘悦薇不光绣过并蒂莲,更羞人的东西都有,不过那都是房里用的,从来不拿出去。   她看着郑颂贤有些泛红的脸,把荷包递了过去,“给你玩的,别让人看见了。”   郑颂贤接过荷包,看到那两朵并蒂莲,顿时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好喜欢这个荷包。”   刘悦薇撇开眼看别的地方。   郑颂贤把荷包打开,见里面空空的,悄声问她,“薇儿,荷包里能放些东西吗?”   刘悦薇笑,“你想放什么?要不我给你放个金稞子?”   郑颂贤摇头,然后凑了过来,低头再她耳边小声说道,“薇儿的秀发,能不能给我一缕。”   他的呼吸声都喷在她耳朵上,刘悦薇耳朵尖也红了,“你想要,给你就是。”   郑颂贤听见她答应了,双手挑出她一缕头发,放在手里仔细把玩,还拿到鼻子下闻一闻。   闻完了,他还一本正经地问,“薇儿用的什么洗发膏子,怪香的。”   他就站在她附近,抚弄着她的头发,刘悦薇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的恩爱时光。   她没有动,她也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都是我姐姐家铺子里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郑颂贤不满足于那一缕,把她全部头发都捧在手里,感受像缎子一样的丝滑触觉。   刘悦薇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过了好久,郑颂贤道,“薇儿头发乱了,我给你梳一梳。”   刘悦薇抿嘴笑,“你会吗?”   郑颂贤拉着她到了窗前,让她坐在梳妆台边的椅子上,自己拿起妆匣子旁边的一把密齿桃木梳,“薇儿放心,保证不会掉一根头发。”   刘悦薇愿意和他玩这些小游戏,增进情分,也不会违了规矩,毕竟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定了亲,她是板上钉钉的郑家妇。   小时候他们在一起玩,别说梳头了,过家家时她还做过新娘子呢,小郑颂贤有模有样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当时郑太太等人笑了半天。   话转回来,郑颂贤拿着桃木梳轻轻给她通头发,一边梳头一边夸赞,“薇儿的头发真好。”   外头,云锦听见动静,忍不住从帘子缝里偷偷看了一眼,然后忍不住捂住了嘴。   二姑爷居然在给姑娘梳头,老天爷,我要不要进去?我进去了,姑娘会不会生气?我不进去,太太知道了会不会罚我?   云锦再次从帘子缝里往里看,谁知郑颂贤忽然抬头,往帘子这边看了一眼。   云锦心里一惊,立刻缩回了头,老老实实站在帘子外头。   郑颂贤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梳子,这样梳了半天,他低头问刘悦薇,“薇儿能给我一缕吗?”   刘悦薇抿嘴,有些不好意思,“你别让人看见了。”   郑颂贤悄声回答,“我藏在荷包里,谁也看不见。”   刘悦薇从旁边拿出剪子,从头发里挑了一缕,沿着下面轻轻剪断,从外面一点看不出来少了这几十根头发。她又找了一根红线,绑好了头发,红着脸递给他。   郑颂贤接过头发,仔仔细细放到荷包里,又把荷包藏在怀里,然后拉着她的手傻笑。   刘悦薇站起来,她见他如获至宝一般把荷包藏了起来,心里有些动容。   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她喜欢这种真实的触感,眼前的少年眉眼如星辰一般灿烂耀眼,而不是梦里那种遥远而又虚妄的想象。   郑颂贤见她眼神飘渺,仿佛又有了些悲伤之意,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刘悦薇不自主地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两下,然后眼里的悲意才少了一些。   郑颂贤看了看门帘子,伸手把刘悦薇搂进怀里。   “薇儿,你别担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刘悦薇嗯了一声,“三郎,你要好好的,咱们都好好的。”   说完这话,她忽然又掉下了眼泪,这眼泪一出,越发不可收拾。她想起了上辈子的孤独岁月,守寡她不怕,但一想到夫君死于非命,她就肝肠寸断。   刘悦薇的眼泪越来越多,她怕门外的云锦听见,用帕子捂住嘴,呜呜哭了起来。   郑颂贤松开她,立刻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给她擦泪,“薇儿乖,别怕,我好好的呢。”   刘悦薇哽咽了许久,停止了哭泣,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三郎,我做了个恶梦,梦里太吓人了。”   郑颂贤估摸着可能不是什么好梦,也没问,仍旧用双臂轻轻抱着她,偶尔拍一拍她的后背,“梦里都是反的,你看,现在不都好好的。你在家里给婶子帮忙看家,等我考上了秀才,我就来娶你。”   刘悦薇抬头,用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郑颂贤忽然低头,在她额前轻轻啄了一口,“如有违誓……”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刘悦薇捂住了他的嘴,“三郎不要发誓,我相信你。”   郑颂贤帮她把头发捋顺,“薇儿别怕,有我在呢。”   刘悦薇又轻轻嗯了一声,二人静静依偎在一起,虽然没有了刚才的迤逦,却多了一丝温情。   过了好久,刘悦薇从他怀里站直了身子,“咱们出去说话吧。”   郑颂贤点头,又轻声嘱咐她,“薇儿莫要多想,我有空就来看你。”   刘悦薇轻轻点头,对这外头喊了一声,“云锦。”   云锦连忙进来了,低头不去看她二人,“姑娘有什么吩咐?”   刘悦薇往外头,“你去打盆水来,我刚才不小心把东西打翻了,弄脏了脸。”   云锦应声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刘悦薇洗脸的时候,云锦看出来她又哭过了,心里有些惊奇,但什么也没说。   等刘悦薇收拾好了,她让云锦去把林檀姝等人请了进来。   刘悦蓁一进来,先问金子的事儿,“二姐姐,我听说金价这几日涨的厉害,什么时候咱们去换回来?”   郑颂贤笑,“你们都交给我吧,我去钱庄给你们换。”   刘悦蓁笑,“三哥,要是换成了银子,可沉了,你一个人可拿不动呢。”   郑颂贤笑眯眯的,“无妨,我让毛豆去给我拉,保证不会少你们一两银子。钱庄的小伙计估计快来找我了,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今日就给我吧。”   刘悦薇有些犹豫,“三哥,会不会耽误你读书?”   郑颂贤摇头,“都是小事,我爹娘也让我不能死读书,若是连民生都不懂,以后中了举人进士,还如何做官呢。”   林檀姝笑,“你们两个在家里悄没生息就要发大财了。”   刘悦薇考虑到林檀姝家里没有长辈,她一个姑娘娘,在银钱这方面,还是以保守为主,就没有带她一起。   “我们两个不像姐姐会精打细算,这才壮着胆子准备挣点脂粉钱,下回一定带上姐姐。”   眼见着天要黑了,林檀姝就要告辞,刘悦薇带着她去给魏氏请安,郑颂贤也跟去了,魏氏打发喜妈妈亲自带着仆人驾车送林檀姝回去,还给她带了一些礼物。   等刘悦薇再回东小院的时候,郑颂贤也要走了。   刘悦薇如往常一样送他到二门那里。   二人到了到屏门入口时,郑颂贤转身对着她笑,竹子掩盖了他半边身子,就像刘悦薇重生回来后第一天见到他时的样子。   郑颂贤低声说道,“薇儿,我回家了,你,要记得想我。”   刘悦薇不再像上次那样羞怯,而是笑着看向他,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第29章 三更   忙完了聘礼的事情, 郑家的日子恢复了平静。郑颂贤仍旧每日去读书,那只荷包他贴身戴着,有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闻一闻。   十五岁的郑颂贤非常清楚, 他必须在科举上有所斩获,才能不辜负父母, 对得起薇儿, ,因此, 他读书比以往更加用功了。   刘悦薇的日子表面上平静了下来, 但刘家的暗潮却越发汹涌。   刘文谦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凝重,他把家里的随从都调动了起来,至于查到了什么, 他一个字都没说, 连魏氏都不知道。   刘悦薇主动跑去找他, “爹,可有消息了?”   刘文谦只回了她一句,“薇儿莫要管, 万事有爹在呢。”   听到这句话, 刘悦薇心里一阵暖流涌过。上辈子父母没了,夫君没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 虽然兄嫂照顾她, 但她还是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这些日子她重生回来了,除了救下了母亲和弟弟, 其余时间里, 她似乎都在享受父母长辈的照顾, 连十五岁的郑颂贤都在读书之余给她跑腿。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啊。   刘悦薇眼眶有些红,“爹,不管查出了什么,我们姐弟和娘都陪着您呢。”   刘悦薇手里只有个招财,肯定不如刘文谦查到的消息多。但她心里清楚,刘文谦活着时,汪氏如此偏心,刘文谦上辈子死了,汪氏更是不遗余力想将大房姐妹光身嫁出去,钱财全部留给二房孙子,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刘文谦见女儿动容,又安慰她,“薇儿莫要怕,爹能扛得住,家里会好好的。你帮你娘把家务事照顾好,带好弟弟妹妹。这些日子,若是大郎几个过来,你们照常招呼。他去你祖母那里,你也别管。放心吧,爹心里都有数。”   刘悦薇试探性地问一句,“爹,是不是,是不是祖母那里不妥当?”   刘文谦放下手里的茶盏,叹了口气,“此事关乎到你祖父的体面,爹不想闹大。若是大郎不闹,我也就罢了。若是他真想动歪脑筋,我也不能饶他了。”   刘悦薇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爹,只要咱们敬重祖父,旁的事情,也不能一味容忍。”   刘文谦点头,“爹知道了,你去吧。”   刘悦薇回去后,叫来招财,让他不要管刘大郎了,只一心盯着王大郎和他前房媳妇的娘家。   刘文谦动作越发频繁,他把家里的绸缎庄和田庄记到了元宝名下,其余当铺、布匹店和出租出去的铺面,记到了几个女儿名下。除此之外,他还往郑家去了一趟。   刘文谦给郑老爷送了一些钱,这是郑老爷的分红。刘文谦当初生意败了,在郑老爷的帮助下再次起家后,他给郑老爷分了两成绸缎庄的干股。郑老爷最开始抵死不要,刘文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请郑老爷以后照看他的生意,郑老爷这才收下。   有郑老爷照看,刘文谦的绸缎庄从来没人捣乱,每年交税等事宜,也没人会多收一文钱。外地来的客商,更不敢以次充好蒙骗他。   刘文谦是生意人,他知道人情和利益永远是分不开的。郑老爷当初能卖房卖地支持他,二人的情谊自然是不差的,但若是双方有利益纠葛,两家又又是儿女亲家,这份结盟比单纯的情感支撑更可靠长久。   二人在郑老爷书房说了个把时辰的话,刘文谦这才返回家中。   刘悦薇在家里静静等着,她知道,可能要有大事发生了。   过了几日,刘文谦正在铺子里,忽然,家中随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老爷,老爷,出大事了!”   刘文谦把账本一合,非常严肃地问他,“何事惊慌?”   随从在他耳边低语,“老爷,大少爷去衙门告状,说,说老爷非刘家子孙,让老爷退还老太爷留下的家产!”   刘文谦冷哼了一声,既然你想死,我也救不了你了。   他叫来一个伙计,“你去我家,告诉管家,去祖坟上把二老爷叫回来,把我们五老太爷、四老太爷和九老太爷叫过来,还有汪家舅父、魏家舅老爷,再把大姑爷和郑家二少爷也叫来。告诉太太,看紧门户。”   说完,他带着随从和另外两个伙计走了。   几人快步去了衙门,刘大郎敲了鼓,衙门不能不理。但这鼓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敲的,非强人出没、事关军国大事、谋反或人命案等重大冤情,不得随意敲衙门堂鼓。朝廷各州县官吏就那几个人,若是家家户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来击鼓,官吏们累死也忙不完。   刘大郎所诉为家庭纠纷,乃宗族管辖范围。   刘大郎击鼓后挨了二十鞭子,正在打的时候,刘文谦来了。   刘文谦立刻掏了银子打点,“诸位差爷,家中侄儿不懂事,因长辈之间置气,这孩子存了心思,就办了这糊涂事儿。我现在带就他回家,不烦扰各位差爷了。”   衙门里的人收了银子,笑着对刘文谦道,“刘老爷,你这侄儿莫不是失心疯,说什么刘老爷不是刘家子孙,要退还家产。”   刘文谦笑,“让各位差爷看笑话了。”   衙役们挥挥手,“我们还有差事在身,刘老爷把人带回去好生管教,可别再随随便便来敲鼓了。”   刘文谦对着众人拱手,让伙计和随从们把刘大郎抬走。   刘大郎置气,冷哼一声,“刘老爷何必惺惺作态,我来敲鼓,也没指望谁给我做主,不过是告诉别人,你鸠占鹊巢了多少年,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刘文谦走到他面前,劈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这么多年,我就是对你们太好了。”   说完,他一挥手,让众人强行把刘大郎拉了回去。   刘家里面,魏氏接到消息后,立刻把家里人都调动起来,各处小门和角门都关上,严禁出入,让刘悦薇到正房看着弟弟妹妹。   刘悦薇听到消息后,冷笑一声,吩咐人把汪氏看了起来,汪氏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没过多久,刘管家把该请的人都请来了,所有人在前院外书房聚集。   刘文谦拖着挨过鞭子的刘大郎回来了。   魏大舅立刻迎接了过来,“妹夫,发生了何事?”   刘文谦让魏大舅稍安勿躁,先给几位老太爷请安,“劳烦几位叔父了。”   九老太爷平日是个佛爷性子,这会子也忍不住问,“文谦,这是怎么了?”   刘文谦看向刘大郎,“大郎,你不是有冤屈,如今几位太爷都在,你只管申诉。”   刘大郎立刻给五老太爷几人磕头,“禀告几位太爷,不是孙儿要闹事,是事关祖父血脉,我不得不为之。请几位太爷做主,把刘文谦驱逐出刘氏宗族,他并不是刘氏子孙,而是祖父从外头捡回来的养子。如今他占据长房名分,占了我家家产,我们二房本是嫡支正出,却被外人欺压。”   四老太爷先骂出声了,“胡说八道,你大伯这些年对你们还不好?养条狗也该摇尾巴了,你却有这等居心。”   刘大郎冷哼一声,“此事你们自然不知道了,问过我祖母,一切清清楚楚。”   五老太爷眯着眼看着刘大郎,“大郎,你从哪里知道的这消息?”   刘大郎坐在地上,“我自然有我的渠道了,五爷爷也不必问,只管把我祖母叫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几位老太爷互相看了一眼,决定把汪氏叫来问一问。   汪氏正在屋里数自己的私房钱呢,准备过两日亲自去送给刘大郎,让他给刘文远送去一些。   听说族里几位老头子一起来了,汪氏奇怪,难道是给两个孩子上族谱?元宝和刘四郎还没上族谱呢,连花氏也只是口头上认了姨娘,刘家族谱里还没记上。   汪氏兴头头去了,一进前院书房,见刘大郎跪在地上,顿时哭着扑了过去,“大郎,大郎你怎么了?哪个杀千刀的打了你?你跟我说,我让你大伯给你报仇。”   刘大郎大喊一声,“祖母,他真是我大伯吗?”   汪氏顿时像被人卡住了脖子,她看了一眼在座的人,轻声呵斥了刘大郎一句,“别胡说,你大伯是不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外面那起子小人见你大伯发财了,就希望咱们家里闹起来呢。乖,给你大伯陪个不是。你大伯虽然平日里忙,背地里却没少照看你们呢,不然你一个小孩子出去,人家能让你做中人?”   汪氏忽然间识大体了,几位老头子也觉得这事儿可能是刘大郎胡闹,纷纷赞同,“快给你大伯赔不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刘大郎见众人都想把事情盖过去,只能不顾体面了,“祖母,他就算发财了,和官老爷结了亲,您好歹把他养大了,他还敢忤逆养母不成?我知道祖母的意思,想让我老实听话,从他指缝里捡漏,也够我一家子吃喝了。但他本就不是刘家子孙,当初他做货郎,不都是沾了祖父的光,这些,合该都是我爹的。”   刘文谦忽然开口了,“大郎,你有什么证据,只管摆出来,若是我占了不该占的东西,没的说,我肯定退还给你们。”   刘大郎看向汪氏,“祖母,有人告诉我,祖母当年成婚多年没有孩子,忽然间出门一段日子,就抱了个儿子回来。祖父祖母自以为做的机密,可还是有人知道了。您看他,和我们刘家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汪氏顿时急了起来,“胡说,你大伯就是我生的。因家中风水问题,我始终没有孩子。你祖父当时在外做货郎,我跟着出去跑了一阵子,就有了你大伯,没两年,又有了你爹。谁说你大伯是捡回来的?”   刘大郎见汪氏抵死不认,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祖母,这个您认得吧?”   汪氏看了一眼玉佩,顿时暴起,一把抢了过去,“你从哪里得来的?”   刘大郎继续笑,“祖母别管我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可是大伯身上带来的。”   汪氏摸了摸那玉佩,眼神犀利地看向刘大郎,“你到底要如何?”   刘大郎回道,“我已经说过了,他不是刘家子孙,不该他的,全部要还回来。”   刘文谦眼神古井无波,他站了起来,走到汪氏身边,蹲下身问她,“娘,儿子见大郎这些日子颇为反常,也到处走动打听了,儿子真的不是您生的吗?娘放心,您养大了儿子,不管什么时候,儿子都会给您养老。”   汪氏梗着脖子,“谁能证明你不是我生的?说出来!”   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男声,“我能证明。”   汪氏一看,是她的亲弟弟汪老太爷。   汪氏气急,“你来做甚!”   汪老太爷自己找椅子坐下了,“大姐,原来文远兄弟二人关系好,文谦挣了钱,总少不了文远的。且他又没儿子,迟早这家业不还是大郎兄弟几个的。可自从他有了儿子,先是把文远弄去守祖坟,大郎兄弟几个他也不管了。既然如此,该是刘家的东西,何苦让个外人占着。姐姐骗的了别人,难道还能骗的了我,文谦可不就是姐夫从别人手里抱来的,这玉佩就是证据。”   汪氏红着眼看着弟弟,“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玉佩?”   汪老太爷慢悠悠道,“也是我没见识,那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来姐姐家里,看到这玉佩就忍不住顺走了,说起来丢人,我见那玉佩成色好,也没敢拿去卖,怕人家把我当贼抓起来,如今还给姐姐,也算物归原主。”   当年汪氏抱回来刘文谦,汪老太太来看姑姐,无意中发现汪氏肚皮没一条花纹,平坦的和大姑娘一样,且她也没开奶。要说没花纹还能理解,有些人确实没有。但谁生完孩子一两年里头肚皮不是松松垮垮的。汪老太太生了两个孩子了,一眼就看出汪氏的猫腻。   但汪氏是她姑姐,总是没个孩子怎么能行,如今既然姐夫也认这个孩子,这也挺好,汪家两口子索性闭口不言。   汪氏冷哼了一声,“就算他不是我亲生的,但我愿意认他做儿子,你们谁又管得了呢。”   汪老太爷劝她,“姐姐何必糊涂,亲生子在受罪,养子家财万贯。他当初发家的第一笔银子可是姐夫给的,那是刘家的家业。姐姐难道要看着亲生的孙子以后给那个奶娃娃赔笑?”   正说着,刘文远回来了。   他一见这么多人,顿时傻眼了,就想回去。   五老太爷叫住了他,“文远,进来!”   刘文远陪着笑进来了,见刘大郎坐在地上,汪氏也在,立刻骂儿子,“你个混账又惹了什么祸?我说了让你好生听你大伯的话,孝顺祖母,你整日就晓得听你那个狠心肠娘的话,和家里人作对!”   刘大郎哈哈笑了,“爹,咱们要发财了!”   刘文远踢了他一脚,“青天白日的,发你娘的美梦呢!”   汪老太爷见状,几句话把事情说明白了。   刘文远顿时呆住了,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汪氏,“娘,舅舅说的是真的?”   汪氏面无表情,“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刘文远顿时狂喜,“娘,是真的?”   汪氏不再说话了。   刘文远不去管汪氏,看向了刘文谦。   刘文谦眼神里冷冰冰的,“老二,你也和大郎一样,要把我赶出刘家吗?”   刘文远知道自己和几个儿子没什么本事,就算把刘文谦赶出刘家,他们爷儿几个平白得了这份家业,说不定也守不住,最好把刘文谦留下,一辈子挣钱给他们花。   刘文远搓了搓手,赔笑道,“大哥,您别听大郎这孩子的话。就算,就算大哥不是爹娘亲生的,毕竟是爹娘养大的,咱们兄弟一个锅里吃饭吃了十几年,我岂能那样无情无义。这样,只要大哥把田庄给我一个,家里铺子给我一半的分成,以后咱们还是好兄弟。”   刘文谦轻轻笑了一声,“若是我不答应呢。”   刘文远愣住了,“大哥,这样两全其美,难道不好?”   刘文谦继续笑,“不好,我不想和你做兄弟了。”   刘文远被噎了一口。   刘文谦看向几位太爷,“几位叔父,我也有事情要说呢。刘文远,也并非刘家子孙。”   汪老太爷立刻骂了出来,“放你娘的狗屁,我姐姐生文远的时候,我家老婆子亲自来看的,这还能有假。”   刘文谦看都不看汪老太爷,继续说道,“几位叔父,文远是娘生的不假,但他也不是刘家子孙。”   众人都呆住了,汪氏闭上了眼睛。 第30章 四更   刘文远顿时开始跳脚, “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是看在爹娘的份上, 你毕竟是爹娘养大的。你这话说的还是人话吗, 娘养你一场,就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刘文谦脸上毫无表情, 看向几位太爷, “我又何曾想把这事儿抖搂出来,大郎不闹, 老二不闹, 我难道想伤及爹娘的脸面?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大郎忙活了这么久,说动了舅父来揭发我, 我难道要坐以待毙让你们把我吃了连骨头都不吐?别说的那么大义凛然, 若我是个穷汉, 你们保证不会来提这事儿,至少我在刘家,好歹还能帮你养着老娘呢。可这财帛动人心, 以前没有元宝, 我不过是你们的长工。如今我有儿子了,你们眼见着这万贯家财再也落不到自己兜里了,一个个都急了, 设下这套, 想让我净身出户,也要看我答应不答应。”   刘文远也不再掩藏, “刘文谦, 你难道是什么好人, 为了抢夺我们刘家的家业,连养母的名声都不顾及。呸,你这种人才不配做刘家子孙。五叔,您看看,这可不是我逼他的。”   五老太爷看向刘文谦,“文谦,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刘文谦缓缓抬手,从怀里掏出几张泛黄的纸,“各位叔父,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书信,里面的原由写的清清楚楚。我原来想让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但文远父子几个始终虎视眈眈,害我妻儿性命不成,又想来谋夺家业。这种狼心狗肺之人,我岂敢再和他做兄弟。”   五老太爷接过那几张纸,和旁边两位太爷一起,很快看完了那封信,然后又木着脸把信给魏大舅等人看过了。   那信看起来就有些年头了,是刘文谦的爹二老太爷留下的。   信中写的清清楚楚,当年他和汪氏成婚多年无子,夫妇二人在这里倍受流言中伤,二老太爷就带着汪氏一起出去跑小买卖。   某一日,夫妻二人在一个码头遇到一个拐子偷了人家孩子。二老太爷以报官为由威胁拐子,拐子无奈,最后把孩子给了二老太爷。   二老太爷本来想把孩子送回去,汪氏见到这孩子雨雪可爱,才三四个月大,还是个男孩,顿时就动心了,想抱回来自己养。   二老太爷心里有愧,因为他找过许多大夫看过了,夫妻二人生不出孩子,他的原因大一些,汪氏不过是替他背了锅。   他见汪氏喜欢这孩子,心一横,咬牙把孩子抱了回来。为了掩人耳目,二人在外面住了好长时间,等到了刘文谦快两岁了才回来,众人也没起疑心。   从此,汪氏在家带孩子,二老太爷一个人出去跑小买卖。但二老太爷因为跑的远,时常夜里不回来,汪氏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还要伺候公婆,时间久了,难免有些烦躁。   她烦躁了,只能和丈夫吵架。二老太爷想着自己在外辛苦,回来了还要和婆娘吵架,就更不爱回来了,只晓得闷头挣钱。他挣的钱越来越多,和汪氏的关系却越来越差。   某一天他回来,汪氏欣喜地告诉他,她怀上了。   二老太爷当时如同听到了晴天霹雳,他自己的情况他如何不知道。但他说不出口,男子汉的尊严让他活生生把这事儿咽下了。   等刘文远出生,二老太爷见是个儿子,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在很多地方,有些男人不中用,婆娘出去借种的也不是没有。   他责怪自己窝囊,又痛恨汪氏背叛。但这些话,他闷在心里一辈子。刘文远渐渐长大,每日操着小奶腔喊爹,二老太爷渐渐心软了,彻底接纳了这个儿子。   外人看来,二老太爷有两个儿子,但实际上却没有一个是他亲生的。年轻的时候,他对两个儿子还算公平,后来见汪氏一味偏心亲生子,且刘文远论才干比不上老大,他心里渐渐偏向了刘文谦。   他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把刘文谦抱回来。当时刘文谦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不是普通小户人家,也不知那拐子想了什么法子偷来的孩子。   若是他把孩子还回去,老大说不定正在富贵人家做少爷呢。   二老太爷年纪大了之后,不想带着遗憾走,他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逼问汪氏刘文远到底是谁的孩子?汪氏当时把二老太爷的脸都挠花了,对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缺德狠心贼,我给你生儿子,伺候你爹娘上了山,你却这样欺辱我,刘老二,你不得好死!”   二老太爷年纪大了,也不怕丢脸了,“老婆子,我跟你说实话,我是个不能生的。当初咱们没孩子,我带你看大夫,大夫说你好好的,就是缘份没到。世人都觉得生不出孩子都是女人的错,我整日东奔西跑,听到的故事多着呢,知道这事儿不能光怪女人。我找了好多大夫看过了,都说我有些毛病。既然我有毛病,文远哪里来的?你放心,我不是想和你算账,文远是我儿子,我认,我就是想知道实情,不能死了还是个糊涂鬼。”   汪氏死犟着不承认,二老太爷说她再不说实话,他就要告诉所有人了。这样僵持了好久,二老太爷才得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汪氏说是她一时赌气做下的错事,请二老太爷原谅。   二老太爷见她承认了,也不再追究,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有错,是我没用,又死要脸面,不跟你说实话。”   汪氏抱着老头子痛哭了一场,当年她在家里整日见不到丈夫,琐事缠身,一时糊涂走错了脚,事后她也后悔。   二老太爷做的第二件事儿,就是背着汪氏把这些都写了下来,藏在家中的那一副货郎担子里。他自己年轻时做货郎,刘文谦长大后接他的班做货郎,那一副货郎担,是家里的宝贝。后来刘文谦不做了,就把那副担子好生保藏了下来。   如今担子在家中的祠堂里,里面还有货郎用的拨浪鼓和一些当年剩下的零散的货,都非常陈旧了。   分家之后,这副担子分给了刘文谦。前些日子,他一个人去祠堂发呆,无意中在担子底层的夹板里找到了这封书信。   看到养父的亲笔书信,刘文谦痛哭了一场。虽然他不是刘家子,但养父对他还是不错的。汪氏偏心不假,小时候也疼爱过他。也就是等他发了财之后,汪氏才变得有些执拗。   刘文谦把书信收了起来,对谁都没说。刘大郎的反常,让刘文谦起了警惕之心,他心里清楚,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肯定还有别人知道,迟早要被吵嚷出来。   为保险起见,刘文谦把家产都记到孩子们名下,他名下啥都没有,空荡荡的。   五老太爷看完了信,有些呆滞,旁边四老太爷和九老太爷也蒙了。   这,这,这事儿怎么说呢。要是二哥真的不能生,文谦算是养子,但文远来的太不光彩。汪氏这样的,要是仔细追究起来,要沉塘的。   刘文远手一伸,想去抢信,刘文谦更快,一把拦住了他。   刘文远和他厮打了起来,“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黑心种,娘辛苦养大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旁边闫庆才看见了,连忙过来拉开了刘文远。   刘文谦走到汪氏身边跪了下来,“娘,儿子小时候也得过您的疼爱。如今行此之举,实属无奈,儿子不孝,请娘原谅。不管儿子是谁生的,儿子以后还跟以前一样给娘养老,有儿子一口吃的,必定不会让娘受委屈。”   刘大郎也傻了,他呆呆地看着汪氏,“祖母,大伯说的是真的?”   汪氏的眼泪早就掉下来了,这会子听见亲孙子这样问,羞愧难当,忽然大哭了起来,“老头子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跟你一起去吧!”   说完,她一头扑向旁边的柱子,就要碰死!   众人离得远,都来不及去拉她。刘大郎本来伸出了手,又缩回去了,这一幕被汪老太爷看到了,顿时气得想揍他!   汪氏就这样砰的一声,撞到了柱子上,好在汪老太爷拉了一下,减缓了一下冲撞力,估计不会要命。   刘文谦立刻让人去请大夫。   刘文远立刻哭了起来,“刘文谦,你个杀才,你逼得老娘撞柱,你不得好死!”   魏大舅气急,冲上去就抽了刘文远两个嘴巴子,“你个黑了心肝的奸生子,有什么资格抱怨你大哥!这么多年,你们一家子跟蚂蟥似的趴在文谦身上吸血,还要害我妹妹的性命,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如今又想出这烂了心肠的主意谋夺家业,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郑颂德是晚辈,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子也凉凉地回了一句,“我说刘二叔,刘叔是老太爷自己抱回来的,虽不是亲生,也是老太爷认下的。您这身份可不光彩,老太太做错了事,本来老太爷都忍下了,刘叔也把这事儿盖下了,若不是你家大郎失心疯想把刘叔撵走,还要人家的家产,老太太何至于晚节不保,被人揭露出这事儿。你自己贼喊贼捉贼也就罢了,何苦倒打一耙。老太太如今这样,可不就是被你们家这个想发财想疯了的人害的。”   魏大舅看向五老太爷,这个时候,刘文谦不好为自己争取,郑颂德和闫庆才毕竟是晚辈,他是魏氏亲大哥,最有发言权。   “刘五叔,从我妹妹生了外甥开始,这家里一时一刻就没消停过。先是徐氏谋财害命,我看在妹夫的面上,饶了她一条性命。如今她儿子又要来谋夺我妹夫的家业,还妄想把我妹夫一家子光身赶出去,好大的口气!别说二房只是一窝子野种,就算他真是老太爷亲生,也不能这样欺负人。这里头牵扯到了人命官司,我的意思,还是上公堂说好一些。”   刘大郎冷笑,“走,去公堂,让全青州府的人看一看,仗义仁慈的刘大老爷,把养母逼死了!”   五老太爷忽然暴呵,“你住嘴!你个没囊球的混账东西,听了人家几句挑唆就回来干这乱家的勾当!如今你满意了,你祖父的体面没了,你祖母就剩半条命了,你满意了?为了你的私心,为了你那没赝足的贪心,你还要害多少人!”   刘大郎虽然不服气,但他万万没想到,刘文远居然也不是老太爷亲生,这下子他心里连二老太爷都开始诅咒了,死老东西,真是个窝囊废,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刘文谦问五老太爷,“五叔,今儿这事儿要如何了结?”   五老太爷想了想,“文谦,你父亲的体面要紧。”   刘文谦点头,“五叔说的对,爹对我恩情重,于情于理,我不能让他老人家身后名声不保。去衙门就不至于了,还是在家里解决的好,但不知五叔要如何解决?”   五老太爷有些为难,“你父亲总要有子嗣。”   说完,他问旁边两个老头子,“不知四哥和九弟怎么想的?”   四老太爷双手摩挲了一下椅子扶手,“文谦,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刘文远在一边不干了,“五叔,这无凭无据的,就给我娘扣了屎盆子?我可不答应。”   五老太爷看着他,“你想继续查下去吗?”   刘文远顿时哑口无言,那信一看就是老太爷亲笔,若是再查下去,别说他们这一支,整个刘家都要没脸。   汪老太爷也在算账,他原想着,把刘文谦赶走了,这家业都是亲外甥的了,他也能跟着沾光。   但没想到姐姐办了这不体面的事情,这就有些难办了。争也不是,不争又有些憋屈。   还没等众人想出对策,大夫来了,刘文谦让人把汪氏抬回了她的院子,魏氏听说后,立刻赶了过去。   刘悦薇虽然人在后院,很快听说了前院的事情,顿时一改平日的斯文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我的好祖母,你可真是我们的救星。刘大郎,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刘悦薇怕刘文谦心软,立刻让人去前院给刘文谦传话,就说元宝才醒,要找爹呢。   刘文谦听到儿子找爹,立刻想起徐氏。他心里清楚,徐氏干的事情,怕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刘文远肯定也是知情的。   他对五老太爷说道,“五叔,我只有一个要求。”   五老太爷叹了口气,“你说吧。”   刘文谦斩钉截铁说出四个字,“我要分宗。”   五老太爷立刻阻拦,“不可,你父亲不能断香火。”   刘文谦立刻保证,“五叔,当着大家伙的面,我刘文谦发誓,爹娘养大了我,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给我爹填坟上土,给老母亲养老送终。就算分宗了,我爹是第一代,我的子子孙孙,都会敬他老人家。”   九老太爷问,“文谦,一定要分宗?你要知道,没有族人,单打独斗,可不容易。”   刘文谦笑,“九叔,就算分宗了,难道我叫您九叔您还能不理我?我去看您老人家,还能空手去不成。”   九老太爷有些脸热,“我老头子也不是图什么,就图你是个好后生,这些年给咱们老刘家做了不少好事。”   刘文谦再次说道,“几位叔父,分宗不过是少了个名分,若是诸位不嫌弃,家里有红白喜事,我还去讨杯酒水喝。我原来掏心掏肺对这几个侄子,如今被他们伤透了心。他们知道我不是亲大伯,又恨我害了他们亲娘。这样别别扭扭做一家人,以后迟早还要出事,不如断了这名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岂不清爽。”   魏大舅在一边敲边鼓,“妹夫这个主意好,看在老太爷的面子,有些事情内里知道就行,就不要说出去了。妹夫分出去,老太太那里,愿意跟着你们,该怎么样怎么样。若是她想和亲生儿子过,妹夫看着一年给些钱粮,也说得过去。你们家这个大少爷,和他娘一样,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要人命,妹夫你家元宝还小,你还是离他远些,保得一条命为上。”   魏大舅这话不可谓不狠了,刘大郎气得直接骂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我家里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做主!怎么,我今日难道说一句假话了?他刘文谦就不是刘家子弟。就算我爹不是祖父生的,没资格来要这家财,但刘氏子孙人人有份。五爷爷,让他分宗可以,可不能让他带走了刘家的家业。”   刘大郎这话歹毒至极,我得不到,我也要毁掉你!   这话若是被刘氏那一帮子豺狼知道了,刘文谦想走可不容易了!   哪知刘文谦却丝毫不着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五老太爷,“五叔,您也这么觉得吗?”   五老太爷被他看的忽然转开了眼,然后又开始骂刘大郎,“你个杀才,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贪得无厌。你祖父过世时家里有多少东西?如今这些,都是你大伯自己吃了多少苦拼出来的,你说让人家留下就留下?你这强盗性子跟谁学的?我看你也不用出去找活儿干了,跟你爹一起去守祖坟山吧。”   刘大郎吃了一顿骂,心里更恨了。   如他这种人,贪得无厌,从来不想着自己去努力,只想着巧取豪夺,人家不给,就是人家的错。   但今日失了立场,说什么都没用了。   四老太爷和九老太爷知道刘文谦是个说话算话的仗义之人,他就算分宗了,刘氏族人有难,看在去世的老父亲面上,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四老太爷点点头,“老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文谦要分宗,就分了吧,吵嚷出去不好听。”   九老太爷也不反对,“文谦这孩子五哥还不知道,这些年咱们老刘家谁家没得过他的好?再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他只有一个元宝,想为儿子多做些打算,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两房,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以后是没法做一家人了。与其如此,分了也罢,以后各过各的,那些旧事,看在二哥的面子上,都过去了吧。”   刘文谦要分宗,就是要和众人断了名分,以后,就算他横死了,谁也不能仗着族人的名分来抢夺他的家业!   五老太爷心里有鬼,被刘文谦刚才的眼神看的有些冒冷汗,只在心里打鼓,难道他知道了?   既然两位兄弟同意了,五老太爷顾不得反对了,也罢,把他分出去,他就什么都管不了了。   想到这里,五老太爷的心安定了一些。 第31章 五更   五老太爷镇定了一下心神, 这才开口,“既然两位兄弟都不反对,文谦也一力主张, 那就把你分出去吧。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你虽然是你爹娘抱养的,但给你爹送了终,这么多年奉养老母, 也算是正经的刘家子孙。且分宗不是出族,你仍旧是刘家人。刘氏宗族是你的靠山, 刘氏子弟有难, 你不可袖手旁观。”   刘文谦连忙起身鞠躬, “多谢五叔教诲,不管到什么时候,侄儿都会把自己当刘家人。”   五老太爷示意他坐下,“今日先把话说到这里, 过两日挑个合适的日子, 叫了全族人一起到祠堂里办仪式。”   刘文谦点头, “劳烦各位叔父,到时候我出钱请大家去酒楼吃席。”   九老太爷摸了摸胡须,“吃喝是小事, 虽然分出去了,也不能真断了,以后还是一大家子。”   刘文谦继续点头,并亲自给三个老头子奉了茶水。   分宗的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 接下来就是刘文远的事儿了。   刘文远见五老太爷看着他, 忍不住哼了一声, “怎么, 五叔,这是要把我赶走吗?”   五老太爷有些为难,他看向旁边两位兄弟,“不知四哥和九弟如何看这事儿?”   四老太爷想了想,“二哥生前认下了这个儿子,可见是不想闹出去。这事儿不光是二哥的脸面,还有咱们刘氏宗族的脸面,我的意思,罚他继续去守祖坟山,还让他继续给二哥做儿子吧。多些后人,对二哥总是没坏处的。至于汪氏,做下这不体面的事情,总要有所惩戒。我的意思,罚她吃斋三年。”   九老太爷点头,“四哥说的对,二哥命苦,咱们不能扰了他的清净。”   五老太爷点头,“那就好,咱们内里知道就行,也不必吵嚷出去了。还有两件事,一,文谦你要分宗我不拦着,但对外总要有个说头。二,你们的老母亲以后怎么办?是跟你还是跟文远?”   刘文谦立刻道,“我养了母亲多少年,还是让她老人家继续跟着我吧。”   四老太爷插了一句话,“如今事情都揭开了,你愿意奉养你娘是你孝顺,你娘那里就不一定愿意跟着你了,谁不想和亲生子在一起呢。但若是她跟了文远,外头人要谈论你了,分宗就罢了,连老母亲也不管了。我们都知道你的委屈,但外人不知道呢。”   刘文谦笑,“多谢四叔为我操心,我是养子的事情也不必瞒着,今日大郎去敲了堂鼓,怕是要不了多久,满青州府的人都知道我是爹娘的养子了。我娘若要跟着文远,我岂能让他们亲生母子分离,但该有的孝顺,我也不会少的。”   四老太爷点头,“你是个仁义的好孩子,不管你娘跟你还是跟文远,以后你这边各样孝敬减半。没道理她还能继续金尊玉贵地养着,这事儿我做主了。”   五老太爷点点头,“今日之事到此结束,都是家务事,还请诸位贵亲莫要与外人道。”   魏大舅和郑颂德等人都满口道好,汪老太爷也不再说话。   五老太爷也不多停留,和两位兄弟一起回家去了,汪老太爷也气哼哼地走了。   刘文谦拿着那块玉佩,仔细摩挲,半晌后道,“多谢舅兄来帮忙,我让人备些酒菜,舅兄吃顿便饭再走。”   魏大舅知道刘文谦这会子必定没心情吃酒,客气了两句之后就走了。郑颂德说书肆里忙碌,也跟着告辞了。   闫庆才仍旧留在那里听岳父吩咐。   刘文谦先看向刘文远和刘大郎,“闹也闹过了,你们可满意了?”   刘文远踢了儿子一脚,“蠢材!”   骂完儿子之后,刘文远转身又走了,直接回祖坟山了。   刘大郎今日挨了鞭子,又挨了刘文远踢了两回,闷哼了一声。   他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二话没说,直接回家去了。   刘文谦把那块玉佩收了起来,看向闫庆才,“你先回去,过几日你家里分家,我带人一起去。这两日好生孝顺你爹,让妍儿莫要和前姨娘闹太狠。”   闫庆才点头,“我知道了。”   等女婿走了,刘文谦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后院。   才一进屋里,刘悦薇立刻给他端了杯茶,“爹,您坐下歇歇。娘在祖母那里,想来很快就能回来了。”   刘文谦勉强笑了笑,“薇儿今儿有没有吓到?”   刘悦薇轻轻给刘文谦捶背,“女儿不怕,爹,您还有娘和我们姐弟呢。”   刘文谦把头靠在椅靠上,闭上了眼睛,“爹知道,爹就是觉得心里难过。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多好,非要算计人。这么多年,爹难道对不起他们?”   刘悦薇又给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爹,这世上花有百种,人有百样,隔着肚皮,谁也不知道谁的心是白的还是黑的。若是都受穷,说不得还能做兄弟,若是一人发达了,另一个还是穷汉,时间久了,心里总是过不去。爹,这不是您的错。您和二叔,没有血缘关系,性格天差地别也是常理。如今都好了,以后咱们单独过,他就算赖也赖不上来了。”   刘文谦长长出了口气,“我儿说的对,人心难测,爹不该强求。”   刘悦薇又小声问道,“爹,今日五爷爷只是嘴上答应了让咱们分宗,万一后面他被人撺掇又不同意了,咱们岂不是白忙活。”   刘文谦冷哼了一声,“薇儿放心,他会答应的。”   刘悦薇试探性地问,“爹,五爷爷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爹手里?”   刘文谦斟酌着回答女儿,“薇儿莫要问太多,你只管放心,要不了多久,咱们家就单独出去过。”   刘悦薇不再问,恰好,魏氏回来了,刘悦薇让出了位置。   魏氏吩咐她,“去厨房看看,晌午弄几个清淡的小菜,给你爹烫壶酒。”   刘悦薇应下出去了,她一边走一边想,五老太爷这回这么痛快,肯定是有什么短处。这样也好,省得他总是想把爹拴着当老黄牛,给刘家这些蚂蟥吸血。   屋里头,魏氏轻轻问,“官人,你莫要难过,我们娘儿几个陪着你呢。”   刘文谦闭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魏氏一边给他按头上的穴位,一边轻声安抚他,“官人,等天凉快了一些,咱们一起去庄子里住两天。官人常年到头忙碌,挣来了金山银山,要是把身子累坏了,我们娘儿几个可靠谁去呢。”   刘文谦嗯了一声,魏氏看到他眼角有些湿润,把他搂进自己怀里,“官人,人这一辈子,总会缺些什么,那些样样都好的人,老天爷看到了都会嫉妒,说不得就要收了回去。”   刘文谦听她这样一说,眼角那两滴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滴在了魏氏胸口。   这个壮年汉子,平日里精明能干,这个时候却跟元宝一样,需要魏氏温暖的怀抱来抚平他心里的伤痛。   乍然得知自己只是养子,若是年纪小的孩子,说不定性子就会歪掉了。他三十几岁的人了,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但面对兄弟侄子一连串的算计,他还是受到了伤害。他把苦都自己咽了下去,但他也不是铁打的,他的情绪也会有崩溃的时候。   刘悦薇回来的时候,听见屋里有压抑的哽咽声,她又退了下去。   刘文谦发泄完了情绪,和魏氏依偎在一起,二人静默无语。   魏氏什么都不说,也不问,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偶尔拍一拍他的背,就像对待元宝一样。   过了许久,刘文谦松开魏氏,“让娘子见笑了。”   魏氏笑,“咱们两个,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刘文谦让魏氏坐在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一边把玩她的十指,一边告诉魏氏,“有件事情,要说与娘子知晓。”   魏氏嗯了一声,“官人只管说。”   刘文谦的声音非常轻,“爹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我的,还有一封,是写给文远的。今日我只拿出来一封信,另外一封信,是告诉文远他的身世的。”   魏氏吃惊,“爹说了什么?”   刘文谦轻轻笑了,“咱们那位好五叔,可真是会打算盘。”   魏氏奇怪,“这里面有五叔什么事儿?”   刘文谦冷笑一声,“好好的,大郎怎么会忽然想着揭露我的身世呢。这种旧事,爹岂会轻易告诉旁人,也就是非一般的族人,才能知道各家的隐私。”   魏氏呆住了,“五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文谦看着魏氏笑,“自然是为了他的儿孙呀。”   魏氏的嘴巴张大了,“官人,你的意思是,老二是,他是五叔的?”   刘文谦点头,“五叔年轻的时候,是族里出了名的好后生,仪表堂堂,不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处理族中的杂事,都是个中翘楚,又是族长的长子,当时说亲的都踩破了门槛,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他都要脸红。爹知道文远是他的儿子,故而就没揭开。五叔也清楚,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拦着不让我们招赘,非逼着咱们过继三郎。”   魏氏立刻眉毛挑了起来,“好个大公无私的族长,原来也包藏祸心!我还道他是为刘氏子孙着想,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啊。要不是公爹留下信,咱们这回岂不是难以收场。”   刘文谦眯了眯眼睛,“他也没想到爹留了后手,他想把我们赶走,才往外放了风声,大郎个蠢货知道了,和汪家舅父一拍即合。我不是刘家子,若是刘氏宗族阖族都要撵我走,我怕是带不走太多东西。”   魏氏狠狠呸了一口,“死老头子,报应,他以为使这些龌龊手段就能把咱们辛辛苦苦挣的家业都扒给他儿子?等着吧,我非要把这事儿告诉五婶子,还有他家里两个儿子。”   刘文谦摇摇头,“娘子何苦为了这头中山狼去惹一身麻烦,等分过了宗,让大郎自己去认祖父,岂不更好。咱们以后离这些人远远的,我就看着他们闹,闹出花来咱们也别管。”   魏氏想想也对,“就是可怜五婶子了,呸,他们两个当时一个有男人,一个眼见着要娶妻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爹心里多难过。”   说完,魏氏又问,“官人,爹从来没对外说文远的身世,娘自然也不敢说,五叔怎么知道文远是他儿子的?”   刘文谦叹了口气,“我估摸着,爹肯能找过五叔了。要不然,五叔刚才不会心虚的。这个事儿,爹不追究,我们也没有立场去管。不过五叔这回想坑害我,我自然不能就这样放过他。放心吧,先把分宗的事儿办了再说。咱们不要管,若是大郎知道了,那孩子要是闹起来,五叔也吃不住。”   魏氏笑,“还是官人有成算,留了这个后手。吵嚷出来也没什么用,大家一起丢脸,不如攥在手里,随时能辖制他。五叔家里可比老二家里强多了,他又要脸面,肯定不想让人知道,还不被大郎吃的死死的。大郎那孩子真是和他娘没脱形,活脱脱一副不要脸无赖嘴脸。只要和他沾上点关系,谁有钱谁就欠他的,多少金银都喂不饱的狼崽子。听说徐氏离开了徐家,看样子还想回来呢。哼,以前我不知道官人的身世,留她一条命,如今可别怪我心狠了。”   刘文谦又收敛了表情,“要是爹还活着多好啊,那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魏氏又安慰他,“官人,等七月半的时候,咱们去给公爹烧些钱纸,让他老人家安心。”   刘文谦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今日你们娘儿几个吓着了,晚上在家里好生办一桌酒席,把两个女婿都叫来,咱们自家人好生团聚一番,给你们压压惊。”   魏氏笑着点头,“好,我听官人的。”   刘文谦放开魏氏的手,“把二丫头叫来,咱们吃晌午饭吧。”   刘悦薇平日吃饭都是在东小院,今日要来父母这里,汪彩凤不肯过来,她也不勉强,让人给她端了同样的饭菜。   等一家子坐在餐桌边时,刘文谦又恢复了正常,他忽然问魏氏,“娘那里怎么样了?”   魏氏回答道,“大夫说了,娘伤到了头,怕是要好生养一阵子,若不是汪家舅父拉了一下,今日就危险了。”   刘文谦嗯了一声,“我这些日子忙,娘子替我多操心一些。要是家里忙不开,再添几个人也使得。挣钱不花,最后还不知道便宜了谁,索性以后就好生过日子,不用俭省。”刘文谦其实不想去汪氏那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汪氏。以后,就全当家里多双筷子吧。   刘悦薇笑,“爹,我听说您也换了不少金子,这回可发财了。”   刘文谦笑,“爹本来不准备捞这热钱的,听你说什么富贵险中求,也跟着凑了个热闹,没想到还真能有赚头。你也别找贤哥儿了,他要读书,也没多少功夫,都给我,回头我一起去换了。放心,爹不贪你一两银子。”   刘文谦这回出手,少说也能挣个几千两。他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老天爷见他天生没有父母缘,所以财运上好一些?   刘悦薇忙给刘文谦倒了杯酒,“我就是个吃白饭的,这钱还不都是爹娘给的。”   刘文谦享受女儿的服侍,心里很高兴,“我儿有眼光。”   刘悦薇又给魏氏夹菜,“娘整日操劳,辛苦了。”   魏氏笑眯眯吃了菜,“我还说你是个闷葫芦,没想到嘴巴也甜的很。”   刘悦薇想了想,“爹,娘,祖母生病了,我闲着无事,让我去伺候祖母吧,我带着彩凤姐姐一起。”   刘文谦懂女儿的意思,汪彩凤好歹是汪氏的侄孙女,总会给两分面子。要是刘悦薇一个人去,万一汪氏心里不高兴要骂人呢,女儿岂不是要受委屈。   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吃了顿饭,刘悦薇回了东小院,先去找汪彩凤。   汪彩凤还不知道今日出了什么事情,刘悦薇也不明说,“表姐,祖母病了,我想请表姐跟我一起去照顾祖母,好吗?”   汪彩凤连忙点头,“姑祖母病了?是哪里不好?大夫怎么说的?”   刘悦薇笑,“上了年纪的人,总会有些病痛。因我嘴巴笨,一向不大得祖母欢心,表姐不一样,你勤快,长辈们都喜欢表姐,表姐跟我一起去,要是我伺候祖母伺候的不好了,表姐帮我描补描补。”   汪彩凤笑,“表妹又客气,我也就是会干些直活,哪里比得上表妹聪慧。表妹不嫌弃,我跟着一起去伺候姑祖母,别的我不会,端茶倒水还能说得过去。”   刘悦薇点头,“那就好,表姐先歇一会子,等起来了咱们就去。”   和汪彩凤约好之后,刘悦薇回了房间,小憩了一会儿。   她又做梦了,梦见自己穿上嫁衣,披上红盖头,做了新娘子。红盖头掀开后,她看到了郑颂贤灿若星辰的双眼。   眼前的人模样一直在变,童年时期的郑颂贤,很快长成少年,又变成青年,甚至到了中年和老年。   刘悦薇忽然醒来,她仔细想了这个梦。以前,她从来梦不到郑颂贤二十岁以后的样子,他留给刘悦薇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   这一次,她居然梦见他中年时期,虽然脸面很模糊,却实实在在超过了二十岁。   刘悦薇心里一阵高兴,是不是上天在告诉我,这辈子我们能白头到老?   刘悦薇翻了两个身,高高兴兴地又眯了一觉,直等到云锦来叫她起床。   表姐妹两个收拾好了之后,一起去了汪氏的院子里。 第32章 六更   汪氏窗前伺候的婆子见二姑娘和表姑娘来了, 连忙让开了位置。   刘悦薇轻声喊,“祖母,您感觉如何了?”   汪氏眼睛睁开一条缝, 见是刘悦薇, 立刻又闭上了。她的往事被人揭开,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刘文谦和他的妻儿们。她觉得羞恼!   她也不想见亲儿孙,她了解刘文远父子几个, 这回刘大郎费了大功夫,结果因为她而功亏一篑, 不知道这会子心里怎么埋怨她呢。   想到这里, 汪氏心里又一阵悲伤。   刘悦薇问旁边的婆子, “祖母今日如何了?”   婆字小声回答,“老太太只进了一碗小米粥,不肯喝药。”   刘悦薇接过婆子手里的药碗,轻轻吹了吹, “祖母, 喝药吧, 我和表姐喂您。”   汪氏翻了个身,脸朝里,因为头疼, 又哼哼了起来,“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伺候人,让婆子来吧, 你们有孝心来给我请安, 我心里很高兴。没别的事情了, 你们先回去吧。”   汪彩凤也劝她, “姑祖母,您一定要多保重。”   汪氏嗯了一声,赶苍蝇一样,“你们快走吧,我这里用不上你们小姑娘家。”   刘悦薇和汪彩凤互相看了一眼,汪彩凤一向是听表妹的。   刘悦薇只得放下药碗,“祖母,那我们先回去,您这里缺什么,一定要让婆子去跟我们说。”   汪氏又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刘悦薇带着汪彩凤一起去了魏氏屋子里,实话实说告诉了魏氏。   魏氏嗯了一声,“我晓得了,你们回去吧。晚上过来一起吃饭,你姐姐姐夫也来,我让人叫了贤哥儿过来,咱们一家子一起聚一聚。彩凤也要来,别躲着了。”   汪彩凤正想说自己晚上不过来了,被魏氏一句话堵住了,只得讷讷道,“好,婶子这里有什么活,只管交给我。”   魏氏笑,“没有活儿,你们回去吧。林姑娘不是让你们帮着绣枕套,好生绣,以后虽然各自嫁人,也不是不来往了。”   表姐妹二人一起回了东小院,拿出针线筐,一起帮林檀姝绣枕套。   汪彩凤的婚期紧跟在林檀姝后面,但她的嫁妆不多,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魏氏原想给汪彩凤添加些东西,想到汪老太爷今日的咄咄相逼,立刻歇了心思,到时候悄悄给她些添箱银子,不让人知道就是了。   魏氏不想和汪家人有太多明面上的来往了,但汪彩凤来了之后,帮助照顾孩子,魏氏喜欢她老实本分,又勤快,只能这样贴补她。   刘悦薇一边做针线一边问汪彩凤,“表姐,王家大郎你见过吗?”   汪彩凤抬眼看了她一下,“表妹,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做主。”   刘悦薇沉默了片刻,“表姐,要是二表婶真疼你,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这嫁人嫁人,若是有个不好,吃苦的可是表姐。”   汪彩凤见丫头们不在,小声说道,“我只见了一面,长的还可以,也懂礼的很。”   刘悦薇想了想,“表姐,我听人说,王大郎他打女人。”   汪彩凤吃惊地抬头,“怎么会?我看他斯文的很。”   刘悦薇只是想先给她敲个警钟,“表姐,无风不起浪。多少衣冠禽兽,岂是一眼能看穿的。”   汪彩凤顿时有些神色不宁,刘悦薇安慰她,“表姐莫怕,我回头告诉我爹,再好生打听一番。放心,有我们在呢,若是有不妥,不会让表姐跳入火坑的。”   汪彩凤更害怕了,“表妹,婚都定了,聘礼也收了……”   刘悦薇放下针线,拉住她的手,“表姐别怕,你告诉我,汪家下了多少聘礼?”   汪彩凤想了想,“听说连银子带东西,加起来有一百多两呢。”   刘悦薇心里掂量了一下,看来王家是下了本钱了,就汪家那样的人家,一个女儿,一二十两聘礼顶天了。   刘悦薇拍拍她的手,“别怕,有我呢,我有钱。”   汪彩凤紧紧握住手里的针线,点了点头,“多谢表妹。”   等到了夜晚,闫庆才夫妇和郑颂贤都来了,刘悦蓁下学回来了,刘文谦看着一屋子后人,心里很高兴,招呼孩子们坐下。   刘悦薇看到郑颂贤,想到中午那个梦,先对他笑了笑。郑颂贤好久没来了,他怀里还揣着那个荷包呢,先对刘悦薇眨了眨眼睛,然后眯起眼睛笑。   两个人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刘悦蓁一边嗑瓜子一边和汪彩凤说闲话。   刘悦妍抱着儿子来的,真哥儿进门就满地撒欢。   她已经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来之前在家里把二房一窝子痛骂了一顿。   那头,刘悦薇问郑颂贤,“三哥走过来热不热?”   郑颂贤摇头,“太阳下山了,倒没那么热。我听二哥说今日家里出了大事,你没吓着吧?”   刘悦薇摇头,“无妨,我们都有准备呢。等会子你多敬我爹两杯酒,说些好听的话讨他欢心,我爹今日心里不大痛快。”   郑颂贤点头,“我来前,爹娘和二哥都嘱咐过我了,薇儿只管放心。你这些日子忙不忙?”   刘悦薇笑,“我不忙,整日吃了睡了吃,和表姐一起玩,我都长胖了。”   郑颂贤吃吃笑,“胖了好,往年你都苦夏,今年总算没有瘦太多。”   刘悦薇拿团扇拍了他一下,“难道长成个胖子就好。”   郑颂贤眼睛看了一眼屋里,也不敢太造次,只能岔开话题,“师兄说,等他成亲的时候,让我跟着一起去迎亲,薇儿到时候要不要去做林姑娘的送亲姑娘?”   刘悦薇笑,“那是自然的,我把彩凤姐姐也带上。”   刚说完,魏氏吩咐厨房开始上酒席,一家子坐到了一起。   刘文谦先端了酒杯,“今日也无大事,咱们一家子一起聚一聚,吃吃喝喝,高兴高兴。”   闫庆才是老大,举起酒杯,“爹,我祝您以后生意兴隆、日进斗金!”闫庆才因为气自己的亲爹对他娘不好,故而一直管刘文谦也叫爹,闫老爷听见了也没辙。   刘文谦哈哈笑了,喝光了杯中酒。   郑颂贤也举杯,“叔叔,我祝您以后万事顺心、平安康泰!”   刘文谦继续笑眯眯地喝了酒,刘悦蓁也举起酒杯,“爹,我祝您以后想啥有啥,怕啥没啥。”   这话一落,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刘悦薇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是你会说话。”   魏氏笑,“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家今日过年了。官人,孩子们嘴巴这么甜,你可要封几个红包。”   刘文谦哈哈笑,“有,都有,特别是我们的真哥儿,外公给你封个最大的。等你长大些,来带着舅舅玩。”   真哥儿听见外公喊他名儿,立刻兴奋地拿起勺子敲了敲碗。刘悦妍赶紧把勺子抢下来,为了口蛋羹给他吃。   刘文谦拿起筷子,“吃菜吃菜,别客气。三丫头,照顾好你表姐。”   汪彩凤本来有些难为情,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魏氏忙安慰她,“彩凤,你姑祖母一时半会好不了,你可不能走了,我忙不开,你帮你表妹一起照顾你姑祖母。”   汪彩凤这才好受了一些,谢过表叔表婶的好意。   一家人正吃的热闹呢,外头人忽然来报,说王家大郎来了。   刘文谦想了想,“哪个王家?”   随从道,“回老爷,前勾街王家杂货铺家的大少爷。”   汪彩凤顿时双脸爆红,这,这,他来做甚!   刘文谦唔了一声,“上门是客,让他进来一起吃顿饭。”   魏氏想了想,“官人,咱们一家子骨肉没啥,表侄女婿总不好直接大咧咧进来,女儿们都在呢,还是分开吧。”   刘文谦点头,“你们到里屋去。”   魏氏带着三个女儿和汪彩凤去了西屋,撤走了一些菜,放在西屋的小圆桌上,里外用屏风隔开了。   王大郎一进来,先鞠躬到底,“见过表叔。”   他这叫法也没错,刘文谦笑着让他起来,“贤侄来了,快坐。”   王大狼非常有礼貌,“不请自到,还请表叔原谅。早就想来拜访表叔,一直未敢上门,今日鼓起勇气过来,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表叔真豪杰也。”   刘文谦听得嘴角直抽抽,这孩子吹捧人也不晓得含蓄一下嘛。   屋子里面,刘悦蓁捂着嘴笑了,刘悦妍捏了捏她的胳膊。刘悦蓁看到汪彩凤恨不得把头缩到桌子底下,立刻止住了笑。   刘悦薇在屋里眯起了眼睛,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是个衣冠禽兽呢。   魏氏带着女儿们认真吃饭,两个小的在厢房,有一堆婆子和丫头看着呢,不用她费心。   王大狼先吹捧刘文谦,说他是自己追求的榜样,以后定要跟表叔一样干出些事业。再把闫庆才也夸一顿,说他小小年纪就能单独管着铺子,可见能干。等到了郑颂贤,那好话更是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好似郑颂贤明儿就能中了状元,后天就能做宰相了。   刘文谦笑眯眯的,这孩子脸皮够厚,是块好料子,虽然有些过了,好生打磨打磨,能成大器。生意人嘛,这样也不丢人。王胖子一辈子守着个杂货铺过活,说不定以后靠这个儿子还能把家业做大了。   王大狼今日是有的放矢,自从和汪彩凤订了亲,他就瞄上了刘家,若是能和刘家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攀上郑家,那他做什么都更方便了。   刘悦薇的心却往下沉,王大狼意外来访,且这般殷勤,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汪彩凤想退亲,怕是难了。   王大狼把众人奉承了一遍,喝了几杯酒,很有眼色地告辞了,还留下一些礼物。   他盯了好久的,上回刘家姐弟满月,他犹豫着没过来。今日他在外头听到刘大郎的疯言疯语,再也坐不住了。   若刘老爷真不是老太太亲生,他必须在双方彻底闹掰之前和刘老爷搭上关系。因此,他带着礼物,厚着脸皮上门了。   透过屏风,他隐隐约约看到一群女子,估摸着人家是家宴,自己坐在这里人家不方便,就赶紧走了。   等王大狼一走,魏氏娘儿几个又出来了,众人怕汪彩凤害羞,也就没再提,继续吃饭。   一家子继续高高兴兴吃饭,刘文谦喝了不少酒,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大女婿不知说了什么,大女儿瞪了一眼,他立刻给女儿夹菜陪笑,真哥儿坐在父母中间,一刻不老实。二女儿低眉垂眼似乎有些害羞,二女婿拿着筷子在虚空中比划着什么,两个人又一起低头笑。三女儿不知在说什么笑话,一向内敛的表侄女也忍不住笑了。   魏氏一直用心关注着丈夫,见他似乎开怀了些,这才放下心来。   一顿饭吃了个把时辰,魏氏见时辰不早了,打发家里下人送女儿女婿们回去。   郑颂贤临走前,背着人,偷偷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塞进刘悦薇手里,然后拔腿就跑了。   刘悦薇赶紧把东西藏到袖子里,和姐妹们一起回了东小院。   回屋后,刘悦薇把云锦打发出去,悄悄打开了那张纸,之间上面写着一句话:吾爱卿卿,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刘悦薇捂着嘴笑了,心里感觉甜蜜蜜的,她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看,再把那句话反复念了几遍,想象出少年郎鼓着勇气偷偷写出这句话,还要担心别人看见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又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把纸折叠起来,放在枕头底下。   过了三日,五老太爷通知刘氏宗族所有人,一起到祠堂,给刘文谦办分宗的事儿。   当日上午,刘家祠堂里挤挤挨挨全是人,刘文远没来,刘大郎不愿意来,刘二郎一个人缩在人群里。   刘家原来都是普通老百姓,哪里有什么祠堂,都是各家自己在家里摆个供桌。刘文谦发财之后,主动找五老太爷,帮着盖了个院子,算作祠堂,把青州这一支所有故去之人的牌位都摆在里头,族人们轮流看管。   众人听说刘文谦要分宗,很多人都不同意,开玩笑,平日里谁家缺个三五文钱,只要上门去说两句好话,刘文谦和魏氏从不小气,要是分出去了,以后还以什么身份去占便宜?   奈何五老太爷这次铁了心,而且说的话像刀子一样,“你们那些不同意的人,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的心思,无非是想着以后不能再三天两头去打秋风。或者,还有歹毒的人心想,元宝还小,说不得你们家里的儿孙还有机会。更有甚者,和那被休了的徐氏一个想法,弄些手段害人,然后瓜分人家的家业。”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五老太爷继续扎心,“你们摸着良心想,这么多年,文谦对你们怎么样?从他开了小铺子开始,你们借的钱,借的粮,有几家还过的?有人说是文谦不要,呸,人家见你穷的没米下锅,自然不会要你的了。但你就可以不还了?不同意分宗的站出来,现在就把这么多年从文谦家里借的拿的全部还清,再写下字据,从此以后,再不去文谦家里借一文钱、借一粒粮食。不然,我可以认为你不同意分宗,就是包藏祸心。”   人群更安静了,刘文谦站在一边什么都没说。   五老太爷见有人似乎不服气的样子,“族人是干什么用的,关键时刻守望相助,有难出了捆成一股绳。可你们只晓得占文谦的便宜,谁给他帮过忙了?往年他没儿子,多少人一边吃他的拿他的,一边还恨不得他就此断子绝孙。我就是看你们这个样子,才决定把他分出去。不然,一颗热腾腾的心,迟早被你们伤的体无完肤。”   旁边有品行好一些的连忙解释,“文谦兄弟,我就是觉得,咱们兄弟一起长大的,这一旦分开了,心里总是舍不得呢。”   立刻有许多人附和,说舍不得刘文谦。   五老太爷摸了摸胡须,“这才像个样,别光想着占便宜没个够。放心吧,文谦只是分宗,又不是离开青州不回来了。分了宗,他还是姓刘,你们要是觉得这么多年占多了好处心里过意不去,什么时候不能去还人情表心意。就算不是同族,谁也没说就不许来往了。你们看文谦和郑老爷,他们难道是一个祖宗的?”   众人都明白了,刘文谦铁了心要分宗,五老太爷等人都支持他,别人若是反对,就要大大得罪刘文谦了。   有那机灵的,立刻表示赞同,“文谦哥,你分出去吧。以后只要哥哥需要,喊一声,我们这些兄弟,随时听哥哥吩咐。”   刘文谦先对五老太爷拱了拱手,“多谢五叔替我操劳。”   说完,他又对人群拱手,“多谢兄弟,就算我分出去了,我还姓刘。想必大伙儿都知道了,我并不是爹娘亲生,原是父母抱养回来的,我与爹娘有缘,爹娘也疼我。但我毕竟不是亲生子,占着嫡长子的名分,让文远受了许多委屈。如今我分出去,以后文远就是这一支的嫡长子。但我把话放在这里,爹娘永远是我爹娘,养老送终我再不会推脱。”   人群里立刻窃窃私语起来,这几天流言满天飞,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五老太爷不动如山,“好了,既然大部分人都同意,那就开始吧。老大,取族谱来。”   他的大儿子刘文善取了族谱过来,五老太爷用笔在刘文谦的名字旁边写了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谁家儿子单独分宗,另立宗祠别过。   写完之后,他和四老太爷、九老太爷以及刘文谦各自按上手印,其余族人每家也派个代表按手印。   分宗的事情就这样办好了,看起来简简单单,却费了刘文谦许多心思。   一般家庭,谁也不会轻易提这个事情,敢提出来的,必定是有能力的,但哪个宗族也不会放有能立的子弟单独分宗。   事情办完了,大伙儿都要回去,刘文谦连忙道,“五叔,今日我做东,请诸位到酒楼里吃顿酒席。”   人群里立刻有人蠢蠢欲动。   五老太爷摆摆手,“酒席不要钱?以后都把规矩记好了,文谦如今是另外一支,莫要再动不动厚着脸皮去刮油水。”   这话一出,众人都讪讪地走了。   五老太爷让刘文谦自己回去,有事再来找他。   刘文谦带着两个随从,慢悠悠往家里去,想到那几个红彤彤的手印,他心里感慨万千。从此,他就要单独成一支了,但他不后悔,他发誓,一定要让日子越来越好。   老二,此生我们再无瓜葛。 第33章 断生计母子剖心   分了宗之后, 刘家的日子又安静了下来。二房人彻底不上门了,连李氏也不来了。刘大郎一再警告她,若还和大房来往, 让她直接回娘家去。   刘大郎吃了这败仗, 心里很不服气,还想着怎么翻盘。   刘文谦彻底不再管二房的事情了,刘大郎去敲堂鼓的事情, 传遍了刘氏宗族,众人都觉得他这手段未免过于凌厉, 徐氏要害魏氏母子姓名, 刘文谦也没说让她一命换一命, 他倒是先讹上人了。   这么多年,人家对他们一家子不好?吃的喝的住的,哪一样不是托了人家的福?不说回报一二分,却这样歹毒, 和他那个没心肝的娘一路货色!族人们瞬间对他的风评差到极点, 并一再嘱咐家中子弟, 不可与此人深交,防止受害。   刘大郎在家养了几天,继续出去找活儿干。前一阵子他以为志在必得, 也不出去做事情了,花钱也越来越大方。但打听消息也要钱,汪老太爷那里,知道这事儿一旦揭开, 他就彻底得罪了刘文谦, 刘大郎不下重金, 死老头子不肯来帮他说话。还有徐氏租赁房屋吃喝拉撒, 刘文远那边和家里,哪一样不要花钱。   谁知计划失败,他手里的钱都被他糟蹋光了。没得办法,他只能继续出去找活儿干。   但他很快就尝到了苦头,以前他出去揽事情干,有王经纪的面子,有刘文谦的面子,他还能找到一些小活儿,干成一份活儿也能挣个二三两银子,不说大富大贵,养家糊口足够了。   现在刘文谦彻底不管他了,王经纪听说他干的这混账事,也不再承认他是自己的徒孙。各个行当都有自己的小圈子,谁不知道他们父子是靠着刘文谦出来混碗饭吃。放下碗骂娘也就罢了,如今还想砸人家的饭碗,可不就让大家轻看。   他找了几天也没揽到一份活儿,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又开始打歪主意。   但如今他如今只能打汪氏的主意了,可他进不来大房的大门。刘文谦吩咐家里人,二房兄弟几个过来,一概不许放进来。   兄弟几个在外头转,刘文谦心里清清楚楚,一直晾着他们。如今他稳坐钓鱼台,他急什么呢。   再说汪氏,那天撕破脸之后,她和刘文谦再没见过面。魏氏偶尔会过来,刘悦薇带着汪彩凤每天过来点卯,二人来坐一坐,汪氏立刻就把她们赶走。   刘悦薇也不在意,如今就是个面子情了,等汪氏好了,到时候势必还会有一场争论。   没过两天,刘文谦帮女儿们把银子换回来了。因刘悦薇之前托了郑颂贤,刘文谦特意让人去告诉女婿,好生读书,银子的事儿不用管了,过几日休沐过来玩。   白花花的银子堆了满满一小箱子,刘悦薇看的眯起眼睛笑。   魏氏笑话她,“我和你爹又没短了你的银子使,如何就这么个财迷样?”   刘悦薇笑,“娘,这可不一样,爹娘给的再多,是爹娘的,这是我自己头一回挣银子呢,一下子就挣了二十亩上等田地钱!”   刘文谦以一两金子换十二两银子的价格成交的,他自己赚的多,女儿们赚的这点零花钱,他一文没克扣,全部让人送了回来。   刘悦薇四百六十两银子出去的,挣了两百三十多两银子。青州府郊区最好的田地已经卖到了近十两一亩,若是没人脉,还买不到呢。刘家的两个大田庄,加起来上千亩了,是原来某个大盐商家里的,因牵扯到贪墨案中,田产被官府没收变卖,郑老爷第一个通知了刘文谦。   魏氏笑看女儿,“头先我说你要是能挣二十亩地,我再补给你二十亩,放心吧,娘说话算话,定不少你的。”   刘悦薇抱着刘悦兰,“娘,我挣这钱,是想干点事情的。”   魏氏挑眉,“你又想作什么?”   刘悦薇想了想,“娘,我不会捣乱的。我就是想开一家丝织坊,找些事情做。”   魏氏奇怪,“如何忽然像起来要开丝织坊?家里又不缺你钱花,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出去做事也不方便。”   刘悦薇亲了亲妹妹一口,“娘,咱们家绸缎庄的好料子,全都是从外地进来的,万一哪天别人不给我们货了,岂不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爹的布匹店不是才开张,我先开个丝织坊,学着做一些简单的布匹,要是能做成,我还想自己学着染布呢,到时候放到爹的店里卖,就算别人那里不给货了,我们也不至于断了货源。”   刘悦薇并不是心血来潮,上辈子刘文谦死后,刘大郎接手了绸缎庄,后来朝廷南安王造反,青州这边惹了兵祸,四周商路全部断了,刘大郎无米下锅,店铺几近倒闭。   南安王造反还要好几年呢,但刘悦薇想未雨绸缪,她的丝织坊只是第一步。   魏氏听了女儿的解释,仍旧有些不大放心,“你这个想头是不错的,咱们家要是能自己做料子,就能压低进价了。但筹办丝织坊可不容易,你一个人如何能办的起来。等你爹回来了,和他一起商议商议。”   魏氏也很为难,女儿们愿意到外面闯荡,她也高兴,说明自己的孩子不是孬种。但时人都愚昧,二女婿是读书郎,若是女儿跑到外面操办丝织坊,外人肯定少不了闲言闲语。她倒不怕人家骂她不会教女儿,她怕女儿听到了难过,更怕时间久了女婿心里有想法。   魏氏心里想了很多,脸上仍旧笑眯眯的。   等夜里刘文谦回来了,刘悦薇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刘文谦一边吃饭一边听,听完后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魏氏,“娘子是怎么想的?”   魏氏看了一眼女儿们,实话实话,“我就担心外头人嘴巴坏。”   刘文谦想了想,“薇儿,若是你的丝织坊能办成功了,也是件好事情。但你娘担心的不无道理,此事先等一等,我问过你郑家大伯的意见再说。”   刘悦薇点点头,“我听爹娘的。”   刘文谦夫妇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她已经很满意了。   刘悦蓁插嘴,“二姐姐,带上我一起呀,我给你做掌柜的。”   刘悦薇摇头,“不行,你最多只能做个小伙计。”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还没等刘文谦去问郑老爷,郑老爷却自己带着郑颂贤过来了。   当时刘文谦不在家,魏氏立刻让刘管家去叫了他回来。   刘文谦笑着进屋,“大哥怎么不提前送个信,我连一杯茶水都没准备。”   郑老爷正在看外书房里摆放的字画,刘文谦自己是个生意人,却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虽然他不大懂这个,但并不影响他往墙上挂。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我来坐坐而已,又不是什么贵客。以前咱们见面,两碗大碗茶就够了,如今我做了官,贤弟发了财,可不能讲究那些虚礼,伤了情分。”   刘文谦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大哥年长,我敬重大哥是应该的。”   郑老爷坐了下来,“前几日你家里闹哄哄的,我也不好直接过来,如今都解决了,你也能省心了。”   刘文谦也坐了下来,“原是丑事,大哥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大哥。我私心里是想一辈子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但天不随人愿,我也只能随波逐流了。”   郑老爷宽慰他,“贤弟莫要伤心,这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如今家里一切都好,以后好生过日子。老太太那里,该孝敬的孝敬,别的也就罢了。”   刘文谦懂他的意思,“多谢大哥指点我。不说这些事情了,我这里有件小事情想请大哥给我拿个主意。”   郑老爷点头,“贤弟只管说。”   刘文谦把女儿想办丝织坊的事情说给了他听。   郑老爷刮了刮茶盖子,“孩子们未雨绸缪,能想到我们前头去,可见是有眼光。咱们做长辈的,不说支持,岂能因为害怕外头蠢人的闲言碎语而让她失望。我知道贤弟的意思,无非是我如今做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若是家里儿媳妇抛头露面,未免人家嘲笑。我与贤弟说句大实话,别说我这种微末小官,就是朝重的老大人们,谁家子弟还能个个读书科举呢。不能科举,可不就有经商的。侄女能干,又不去做违法乱纪的事儿,何不让她敞开了手脚去做。若真是有天份,她自己干成了大事,我们贤哥儿白得个金子打的媳妇,他小子一辈子不愁钱花了。”   郑颂贤在一边听得笑了起来,“叔叔,薇儿和我说过了,我还担心您不同意呢。”   刘文谦也笑了,“既然你们都没意见,就让这丫头自己去折腾。反正就那么多银子,若是赔了,她就老实了。若是挣钱了,我就要去入股白占便宜。”   郑家父子都笑了。   郑老爷笑过之后吩咐儿子,“贤哥儿去给你婶子请安。”   等儿子走了,郑老爷问刘文谦,“贤弟,你们家老太太那里如何说的?”   刘文谦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不瞒大哥,我窝囊,到现在还没去给我娘请安呢。”   郑老爷安慰他,“贤弟,总要面对的。你们既然把文远的身世盖下不提,想来有你们的理由。但如今家里都知晓了,贤弟躲避也没用,不如去和老太太好生说一说,看她有什么想头。”   刘文谦叹了口气,“多谢大哥提点,我也该去了。”   郑老爷又道,“若是老太太跟老二,贤弟日常的孝敬也莫太过大方,不然还不是贤弟一个人养着二房,那闹这一场有什么意思呢。”   刘文谦眯起了眼睛,“大哥放心,大郎那孩子,我非得让他多吃些教训。”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这是贤弟的家事,我越俎代庖多嘴说了几句,具体要如何处理,还是和弟妹多商议。”   刘文谦点头,不再提此事,二人又开始说别的事情。   郑颂贤到了后院后,先给魏氏请安,“婶子安好。”   魏氏笑,“快坐下,好几天没来了。”   说完,她吩咐素罗,“去把你们姑娘叫来。”   素罗应声而去,郑颂贤坐在了魏氏对面。   “婶子,听说二妹妹准备开丝织纺?”   魏氏看了看女婿的神色,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她小孩子家家的,总是想头多,好容易挣了二百多两银子,不说打两件首饰买几盒胭脂,倒要去开什么丝织纺。作坊是那么好开的,那外头的骗子多着呢。我真担心她把钱都赔了,到时候来跟我哭。”   刘悦薇刚好掀帘子进来,“娘,我还没开始呢,娘就给我泼冷水,娘你应该说我必定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魏氏忍不住哈哈笑了,“好,我祝二姑娘旗开得胜、财运亨通。”   刘悦薇笑着坐在郑颂贤身边,“三哥,我要开作坊,你觉得好不好?”   郑颂贤好几天没看到她了,心里想念的不行,如今可人儿就在自己眼前,但当着魏氏的面,他只能老老实实的。   “好呀,有什么你忙不过来的,我给你打下手。”   刘悦薇笑,“耽误你读书,我爹要说我了。”   郑颂贤笑,“怎么会,读书再好,经济之道什么都不懂,也是个书呆子,考上状元也没用。”   刘悦薇想了想,“到时候我要去找房子,还要招女工,还缺个掌柜的,还要进货出货,事儿多着呢。你陪我一两次还行,后头还是要我自己去。我跟我爹说好了,这回办作坊,我自己操办,若有不懂的我去问他,其余他一概不管。”   郑颂贤点头,“我先帮你把房子找好,招工的时候我替你看两回,我听吴书吏说,招女工最难,里头门道多的很,回头我去问问他,免得我们上当受骗。”   魏氏见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商议起来了,笑眯眯地坐在一边。也罢,有女婿陪着,这几百两银子,就给她试一试手脚。若是不成,权当买个教训,若是成了,当做嫁妆赔给她,岂不更体面。   今日郑老爷来了,魏氏不好打发他们两个去东小院,郑颂贤只能在正房陪着他们母女两个说闲话,中间趁着魏氏去西厢房看孩子,偷偷拉了拉刘悦薇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几个小银铃铛。   他在家里见妹妹拿这个挂在窗台上,风一吹来,叮铃叮铃地响,清脆悦耳。他问过妹妹后,自己跑去买了四个。   “给你拿去玩。”   刘悦薇笑,她知道小姑子窗台上有一串这个。   等郑家父子走了之后,刘文谦独自一人往后院去了。   汪氏的伤养的差不多了,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   她想到了年轻时的许多事情,刚成亲时,她和二老太爷也恩爱过一阵子,但恩情抵不过生活的琐碎,还有长年累月的孤独。   她恨过二老太爷,为什么总是出去跑不在家里陪着她,家里够吃够喝不就行了,非要挣那么多钱。她也恨过五老太爷,她只不过是被婆婆骂了躲在屋后哭一哭,你一个堂小叔子,假装没看到就是了,你来安慰我做什么。   这一安慰,她就依恋上了那份温暖。年轻的小叔子,长得好看,读过书,说话斯斯文文,每一个字都那么熨帖,让她感觉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温暖和满足。最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也带了一丝不一样的意思。   没过多久,公婆恰巧不在家,她独自带着养子在家里,他就来了。二老太爷虽然温柔,但于那事儿上头并不是特别强壮,老五外表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却像头狼一样凶猛,虽然略微有些粗暴,但她也觉得很快乐。   一个大小伙子初试云/雨,一个经常守空闺的年轻媳妇,二人干柴烈焰一般烧了起来。情浓之处,汪氏什么不告诉他,刘文谦的身世自然也瞒不过五老太爷。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丈夫居然不能生育。她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法回头。就那几回糊涂事,当时她也害怕,她甚至都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后来岳氏过门,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是了,岳氏是正经小家碧玉,明媒正娶。她在老五眼里,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汪氏又想到二老太爷那封信,心里有些悲凉。两个儿子的身世都揭穿了,一个是抱来的,一个是偷来的,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两个男人,情人伤了她的心,丈夫被她伤了心。   她看了看自己住的大房子,身上的绫罗绸缎,又忍不住一阵悲伤,她还有什么脸面住在这里。可去了老二那里,她也是一样没有脸面。   汪氏想着想着就哭了出来。   正哭着呢,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呼唤,“娘。”   汪氏抬头,见刘文谦站在她面前。   母子二人相视无言,半晌后,刘文谦问了一句,“娘身子怎么样了?”   汪氏垂下了眼帘,“坐吧。”   刘文谦坐在了汪氏对面,“娘,丫头婆子伺候的还尽心吗?”   汪氏勉强笑了笑,“都好,我儿有本事,娘跟着你享了这么多年的福。”   刘文谦没有直接回答,“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汪氏的眼泪忽然又下来了,“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老二。”   刘文谦的声音很轻,“娘没有对不起儿子。儿子小的时候,娘还是很疼儿子的。娘偏心,儿子能理解,二弟毕竟是娘亲生的。儿子也有孩子,谁不疼自己的亲生子呢。”   汪氏止住了哭声,忽然抬头看向刘文谦,“老大,我虽然偏心,但我从来没想过害你们一家子的性命。我,我只是看到老二窝囊没用,想让你多帮衬帮衬他。你也知道做父母的心,我自己山珍海味地吃,他日子过不好,我怎么能不忧心呢。”   刘文谦忽然笑了,“我相信娘,但外人怎么能知道娘的一片心呢。”   汪氏又呜呜哭了起来,“老大,我从来没想过要揭露你的身世。你是我抱回来的,我虽然偏心,但你这么有出息,我跟着享福不好?何苦要把你赶走。再说了,老二和大郎又没本事,就算把你的家业抢去了,他们又怎么能守得住。我又不傻,你留下了,大家都好,我何苦要做这两败俱伤的事情。”   刘文谦点了点头,“娘说的我信,但大郎那孩子迷了心眼,不肯放过我,我只能自保了。”   汪氏哭着点头,“那孩子定然是被人撺掇了,他来找过我,我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还一次次告诉他,你是我亲生的。可,可他就是不死心啊,这个没心眼的傻孩子!”   刘文谦看着汪氏的帕子全湿了,然后递上了自己的帕子,“娘,您知道吗,爹留了两封信。”   汪氏倏然抬头,眼光犀利地看向刘文谦,“那你当日怎么不全部拿出来?”   刘文谦撇开了眼神,“娘,您养大了儿子,儿子一直把您当亲娘看待的,儿子不想让娘太难堪。”   汪氏继续追问,“另外一封信呢?里头写的什什么?”汪氏不识字,她没法看信。   刘文谦答非所问,“娘,没道理娘一个人背负罪名,五叔却仍旧潇洒。”   汪氏的心直接往下沉,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过了好久,刘文谦又看向汪氏,“娘,这不是娘一个人的错。五叔做错了事,儿子那天一来想尽可能保全娘的脸面,才没有说出来。二来,儿子的私心,想让他替儿子把分宗的事情办了。但如今知道内情的人都在耻笑娘,耻笑爹和二弟,五叔却毫发无损。儿子觉得,这不公平。”   汪氏轻声问了一句,“你想如何呢?让我去和你五叔五婶子闹?”   刘文谦摇头,“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此事,大郎只不过是个傀儡。他如何知道儿子的身世?自然是有人故意透漏给他的,再有,大郎这孩子,被徐氏那蠢妇人教歪了,再不下狠手治,就要彻底毁了。”   想到徐氏,汪氏顿时恨的咬牙,“这个贱人,要不是她贪心不足,要害元宝母子的性命,如何会有后面这一堆的事情?”   说完,汪氏对刘文谦说道,“老大,我准备过几天搬到二房去住,这些年我跟着你享了不少福,你舅舅还有老二也沾了不少光,你给你爹送了终,摔盆捧灵,你对得起我们了。以后,也该老二给我养老了。”   刘文谦挽留汪氏,“娘,二弟不在家,一群孩子,如何能伺候好娘。儿子虽然没有大本事,家里吃喝不愁,娘只管住着就是。”   汪氏摇头,“就是老二不在家,我才要去替他看着,我再不去,大郎那孩子就要被徐氏那贱人带沟里去了。”   刘文谦的手指在椅靠上轻轻敲了敲,“娘,儿子听说,大郎把徐氏从徐家接了出来,单独租了房子给她住。”   汪氏冷哼,“她住哪里我不管,既然不是刘家妇了,自然不能花刘家一文钱。老大,我厚着脸皮问你要几样东西。”   刘文谦立刻道,“娘只管说。”   汪氏道,“我这些年攒了不少私房银子,我想带走。还有,这两个婆子我带走,丫头我就不要了。”   刘文谦点头,“这都是小事情,儿子再没有二话。娘的屋子儿子给您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行。”   汪氏眼神闪了闪,半晌后说,“我对不起你,当年不应该把你抱回来。”   刘文谦忽然问道,“娘,儿子的亲生父母是哪家,娘知道吗?”   汪氏摇头,“你是我们从拐子手里抱来的,我,我想把你据为己有,就没有去找你的家人,我对不住你。”   刘文谦叹了口气,“这是儿子和爹娘的缘分,儿子如今有妻有子,略有薄产,寻亲的事情,看缘分吧,娘莫要自责。若不是爹娘把我抱回来,说不定儿子被卖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了呢。”   这倒是有可能,刘文谦相貌极好,小时候玉雪可爱,拐子得了这种孩子,搞不好会当娈童养着。   汪氏哭累了,不再哭了,“我过两日就搬走,这辈子,能做你娘我很高兴,你是个好孩子,有本事,讲情义,是我不配。”   刘文谦也有些动容,“娘,事情都过去了,您愿意去二弟那里,儿子不拦着,你们总是亲骨肉。若有难处了,娘要记得,还有个儿子呢。”   汪氏听到这话,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老大,我对不起你爹,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偏心眼,我应该发狠拦着大郎,我不应该老想着让你贴补老二,养大了他们爷儿几个的胃口,我不该纵容他们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汪氏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她不该走错了路,那样就不会有刘文远,她就可以死心塌地跟着刘文谦过日子,如今家里有钱,孙子孙女一大群,儿子媳妇孝敬,她的日子该多么美好。就算不是亲生的又如何,至少她心里踏实啊。   可一手好牌被她打烂了,她丢了名声,伤了丈夫的心,亲儿子以后也要抬不起头,她和养子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   她后悔啊,丈夫出去挣钱,还不是为了想让她过好日子。他只是偶尔三五天不回来,又不是长年累月不回来。他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吃了多少苦,从没有招惹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她却在家里和老五好上了。她怀了野种,丈夫一个字没说,掏钱给她养身子,尽心尽力抚养儿子。   汪氏从刚才痛恨二老太爷留下那封信到现在悔不当初,只用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刘文谦等汪氏哭够了,叹了口气,“娘,莫要难过了,在儿子心里,娘永远是娘。”   汪氏抽泣着擦了擦眼泪,“你去吧,以后好生和你媳妇孩子们过日子。”   刘文谦点了点头,“儿子去了,娘歇着。”   出了汪氏的院子,刘文谦走的非常慢。这一场谈话出乎他的意外,他原以为,母子二人会争吵一番,或者说撕破脸皮,没想到却这么顺利。   刘文谦知道,他和汪氏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纯粹的母子关系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不后悔,只是有些难过。   二老太爷对他好,把他从拐子手里救了回来。他不想让二老太爷死后不安,这些往事,就让它们都慢慢烂掉吧。   但是,刘文谦抬头看了看天。汪氏身败名裂,在儿孙和亲朋面前丢尽颜面;刘大郎断了生计,苦日子还在后头;那个始作俑者,我不会让你继续高高在上继续做族长了,你也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任了。   你想提了裤子不认账,我可不答应。 第34章 怜孤女痛打豺狼   汪氏让身边的婆子去通知二房几个孙子, 她要搬过来住了。   刘大郎本来不想答应,他本意是让汪氏继续住在大房,吃大房的喝大房的, 只要把银子送过来就就好了。因为汪氏, 他爹一下子成了奸生子,不光没捞到一文钱好处,等以后事情万一不小心暴露出来, 他们一家子都要遭人耻笑,他不想和汪氏住在一起。   但现实又逼着他低下了头, 他的生计几乎断了。   家里两个弟弟, 外头徐氏也要靠他养, 刘文远手里有些钱,但他还要顾着自己和花氏母子呢。   汪氏来了,手里肯定有钱。且刘大郎知道,刘文谦好面子, 就算汪氏来了, 他肯定还是会跟以前一样金的银的孝敬着, 若是祖母能补贴家里,自己的压力也能减小很多。   刘大郎对婆子点头,“我知道了, 祖母尽管来,我们兄弟候着呢。”   汪氏说搬家就搬家,她也不挑日子,第二天一大早, 天还没亮, 她就带着两个婆子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刘文谦带着妻女去给汪氏送行。   汪氏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悲伤、愤恨和痛苦, 她脸上表情很平静。她守了几十年的秘密, 本来想带进棺材的,如今被亲儿孙害的拿到了太阳底下晒。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反倒无所畏惧了。四老太爷说罚她吃三年斋,她认了,若是吃斋能消除罪孽,她多吃两年也无妨。   她看向刘文谦夫妇,“你们来了。”   魏氏如往常一样给汪氏行礼,“娘,我带了两个人过来,娘有什么活儿,只管吩咐她们。”   汪氏轻轻摇头,“都收拾好了,多谢你费心了。我就要走了,以后,我也不会搬回来了。”   这话魏氏没法接口,“娘吃过饭了吗?”   汪氏点头,“吃过了。”   刘文谦坐了下来,“娘去了文远家里,要是几个孩子不听话,娘只管来告诉我。我虽然不是他们亲大伯,也能教训他们几句。”   汪氏低下了头,“你们以后好生过日子。”   说完,她先走出了门。后头两个婆子大包小包地扛着不少东西,但汪氏东西实在太多,魏氏带来的两个婆子赶忙帮着一起拿东西。   刘文谦看向魏氏,“娘子在家里看着,我送娘过去。”   魏氏点头,“官人去了就回。”   刘文谦懂她的意思,就是让他别和二房兄弟几个多说,他嗯了一声,也跟着出了门。   等刘文谦走远了,刘悦薇问魏氏,“娘,以后这院子就空着吗?”   魏氏小声回答女儿,“你爹心里正难过着呢,先把这屋子空着吧,等过了几年你弟弟妹妹们长大了再说。”   刘悦薇点头,“我晓得了。”   魏氏叹了口气,“这事情真是一样接着一样,过两天你姐姐家里又要分家了。”   刘悦薇劝慰她,“娘,虽然事情多,但好在都解决了,和咱们预想的也没有差太多。”   魏氏看了看这屋子,“明儿再买个婆子,专门看这这屋子,咱们回去吧。”   刘悦薇在路上悄悄和魏氏说,“娘,表姐听说了前儿吵闹的事情,说要回家呢。”   魏氏唔了一声,“倒也不必,她是个孩子,和她又没关系。回去做甚,伺候新过门的弟媳妇?她伺候的好了,她娘更不想让她嫁人了,恨不得她在家里做一辈子丫头呢。”   魏氏很是看不上汪二太太的嘴脸,把个继女当奴才使唤。你要是不想做后娘,当初就别嫁过来。丫头这么听话,又勤快,你多给两个好脸,她还能不孝顺你?非要硬邦邦地,生生寒了丫头的心。   刘悦薇在一边点头,“可不就是,我说不让她走,至少要等林姐姐的东西做完了再说,她这才作罢。”   魏氏点头,“你多劝劝她,别傻乎乎的,回去做甚。要不是她有爹娘,我都想把她弄来做女儿,这么乖巧。”   刘悦薇笑,“娘,难道我不乖巧。”   魏氏哈哈笑,拉着女儿的手,“你们姐妹几个,兰儿小看不出来,剩下三个你最乖巧了。”   刘悦薇笑眯眯地看着她,“那过几日我准备出去找房子,娘答应吗?”   魏氏心里很高兴,“去吧去吧,可要当心,别被人骗了。”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回了正房,一边逗双胞胎,一边说闲话,魏氏还让人把汪彩凤叫了过来。   “你姑祖母的事情,和你没干系,莫要多想。过几日你表妹要出去弄她的作坊,你来帮我带孩子。放心,等你出门子的时候,伯娘送你一份陪嫁。”   汪彩凤顿时红了脸,“伯娘,我不是为了陪嫁。”   魏氏笑,“你这个性子也要改一改,别动不动就脸红。你又没偷没抢,把头抬起来,堂堂正正做人,怕甚。你看我家三丫头,天王老子她都不怕。你再看妍儿,她只比你大了几个月,她连她婆婆都敢打。当然我不是说让你以后打婆婆,她家那个就是个姨娘。还有薇丫头,虽然也是内敛性子,但她从不怯场。好孩子,我知道你小时候受了委屈没人做主,才有些胆小。别怕,多在这里住一阵子,把胆子养大一些。等再回去了,你娘要是还让你伺候弟弟弟媳妇,你把菜盘子摔她脸上。我告诉你,就你娘那个势利眼,如今你说了门好婆家,她才不敢得罪你呢。趁着这会子,好生给她立些规矩,省的以后你出了门子,她还想把你捏在手心里摆弄。”   汪彩凤听见魏氏跟她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顿时感动的双目含泪,“多谢伯娘,多谢表妹。这些日子,我真过得和神仙一样了。”   魏氏把她拉到身边,“我跟你说,只要你站住了理,强硬些不怕。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老实了,没人会说你个好,只想着欺负你。你想,你家里不如王家,以后嫁人了,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你娘肯定让你想方设法把婆家的好东西往回搬。你一个新媳妇,脚跟都没站稳了,要是拿了婆家的东西,你还能有好日子过。不是表婶说话凉薄,你家里谁真心疼你呢,都想把你卖个好价钱。既然如此,以后你就好生顾着自己吧。”   汪彩凤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但她嘴巴笨,只能一边哭一边反反复复说一句话,“多谢伯娘。”   魏氏摸了摸她的头,“哭过了这一回,以后要刚强些,你不欠谁的。”   汪彩凤哭了好久,终于停住了眼泪,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让伯娘和表妹见笑了。”   刘悦薇笑,“表姐,我前儿说让你跟着我学记账,你还想不想学?”   汪彩凤想了想,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学,我脑子笨,还请表妹不要嫌弃我。”   刘悦薇看向魏氏,“娘,我预备给自己教个帐房先生出来。”   魏氏笑话她,“真个小气东家,一文钱工钱没开呢,先让人家给你干活。”   娘儿三个在屋子里热热闹闹说着闲话,刘文谦很快回来了。   魏氏连忙问,“官人,怎么样了?”   刘文谦喝了口茶,“还好。”   他这两个字风轻云淡,其实刚才在二房可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呢。   他陪着汪氏到了二房,李氏很热情地过来迎接,“祖母来了,大伯来了。听说祖母要来和我们住,我们都高兴的不行。爹娘不在家,家里可不得个祖母这样的长辈。孙媳已经把正屋收拾好了,给祖母住。”   汪氏勉强笑了笑,“好孩子,辛苦你了。”   几人一起往屋里去,三兄弟一起出来了,站在门口。   刘大郎脸色阴郁,刘三郎似有不忿,刘二郎东看看西看看,先给长辈请安,“祖母好,大伯好。”   这个台阶给的很及时,汪氏笑了笑,“二郎乖。”   刘大郎虽然没说话,让开了一条路,汪氏和刘文谦一起进去了。   李氏带着两个婆子把汪氏的东西安置在了正房西屋,刘三郎搬到西厢房和刘二郎一起住去了。   李氏一边带着两个婆子给汪氏安置,一边亲自出来给长辈们上茶水。   刘文谦喝了茶,很温和地对李氏说道,“侄媳妇,我知道你贤惠能干,你祖母怕你们小孩子家家的看不紧家门,要来和你们住一阵子,缺了什么,只管去找我。”   李氏连忙客气,心里却把刘大郎骂了个臭死,办的什么蠢事,好好的大伯变成仇人。   刘大郎冷哼一声,“大仁大义的刘大老爷如今也不装好人了,连养母都不肯养了。自己住着四进三出的大宅院,让老母亲来和我们挤这小院子。”   刘文谦放下了茶栈,看了汪氏一眼,汪氏撇开了眼。   刘文谦站了起来,走到刘大郎面前,二话不说,劈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在他愣神的时候,又踹了他一脚。   刘大郎的伤才好,别看他年轻,但他从小没吃过苦,身子板没力气。刘文谦不一样,他十四岁就开始挑着担子做货郎,后来自己卖货,不光脑子灵活,也有把子力气,且他正当壮年,刘大郎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一句话不说,手脚并用把刘大郎打到了地上。   刘大郎立刻骂了起来,“刘文谦,你不得好死!”   刘文谦霹雳巴拉抽了他四五个嘴巴子,“你爹娘不在,我今日就好生教训教训你。第一,打你不敬长辈,祖母来了,连个话都没有;第二,打你心思歹毒,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能干;第三,打你不识大体,家里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让长辈们丢尽脸面;第四,打你不知悔改,事到如今还不知道错。我念在你年纪小,被人撺掇着做了错事,也就不和你计较了,谁知你屡教不改。就算我不是你亲大伯,你祖母难道不是你亲祖母?她老人家来和你们一起住,你不说倒履相迎,反倒阴阳怪气。你说,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刘大郎的脸立刻肿了起来,李氏和刘二郎要去拉架,汪氏一把拉住了李氏,“让你大伯好生教一教他规矩。”刘二郎也缩回了手。   刘文谦看到旁边似乎想来打架的三郎,又踢了刘大郎一脚,“我把你祖母送了过来,我把话撂在这里,不管我是谁生的,要是让我听见你对祖母不敬,我知道一次打你一次。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还有,你这两个弟弟,你要是教不好他们,就给你媳妇教。你白长了个大个子,连你媳妇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刘大郎闻言,肿起来的小眼睛对着李氏飞小刀子,刘文谦立刻又抽了他一个嘴巴子,“你看你媳妇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也就是狗屎运好,娶了好婆娘,要不是看在侄媳妇一直用心在中间转圜,我早把你腿给你打折了。你还瞪眼睛,怎么,想等我走了打你媳妇?我告诉你,你的亲事是我说的,反正她还没孩子,你敢动她一下,我立刻把她送回娘家,让你五爷爷出一份合离书,我送一份厚厚的嫁妆,找个好人家给她嫁了,总比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要强!”   刘文谦以前一直是温和的大伯,什么时候这么凶狠过。他忽然发威,刘二郎早吓懵了,刘三郎本来想来帮他大哥,见状也躲到了他二哥身后。一向牛气哄哄的刘大郎,虽然心里仍旧咒骂不停,嘴上至少老实了。   刘文谦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吩咐汪氏的两个婆子,“你们两个看好了,这个畜生要是敢对老太太不敬、敢打媳妇,你们就去告诉我。你们的月钱还从我那里走,别的事情也没有,服侍好老太太,给你们大奶奶打下手打理家事。”   两个婆子连忙道好。   刘文谦看向汪氏,“娘,儿子铺子里事情多,先回去了,娘这里缺什么,打发人去找儿子。”   汪氏垂下了眼帘,别人看不到她眼里打转的泪水,“好,我晓得了,你去吧。”   刘文谦又看向李氏,“侄媳妇,你是个懂事的,好生照看家里,伺候好你祖母,有难处了去找你婶子,你婶子喜欢你的很。”   李氏立刻屈膝行礼,“多谢大伯,我定会好生伺候祖母的。”   刘文谦点了点头,离开了二房。   他不想和魏氏说太多,打了招呼后,自己去了铺子里。魏氏知道自然不会那么容易,但孩子们都在,刘文谦不想说,她也不会问,时间久了,总会知道的。   没等到晌午,刘悦妍忽然回来了,还提着礼物。   魏氏看着大女儿手里的东西,“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刘悦妍笑,“我毕竟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成日家上门吃娘家的,这三不五时孝敬爹娘一点,省得外头人说十个闺女九个贼,我可不是贼呢。”   魏氏笑,“就你话多,快坐下。”   说完,她接过女儿手里的外孙子,先在真哥儿脸上啪啪亲两口,“我的乖乖,三两天不见,外婆就想你想的慌。”   刘悦妍和两个妹妹打过招呼,直奔主题,“娘,我家里说好了,后天分家。”   魏氏嗯了一声,“我晓得了,晚上告诉你爹。你放心吧,明儿我去叫了颂德,让他和你爹一起去。”   刘悦妍顿时高兴起来,“还是爹娘疼我。”   魏氏问她,“具体要怎么分,你和女婿心里有数没?”   刘悦妍仔细回答魏氏,“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婆家能有多少东西呢,但我得争这口气,一文钱都不能少我的。我们家里两个铺子,点心铺子是我公爹亲自在管,胭脂铺子前两年是老大管的,这两年是您女婿管的。我估摸着老大不肯放过点心铺子,才去那边死盯着。家里在城郊老远的地方还有三百亩地,公爹说了,给我们八十亩,剩下的他和老大老三均分。我的意思是,那田地那么远,我们要八十亩地做甚,不如折成银子给我们。其余家里存银,仍旧是照着四份分。”   魏氏点头,“也行,你又不会管田地,八十亩地一年的出息,还不够来回折腾的。”   刘悦薇插嘴问了一句,“姐姐,你们搬出去要买宅子,这钱也该从公中出呢。”   刘悦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真是一刻都不想在那家里多待了。我看到那个贱人就想生气,昨儿还想让真哥儿喊祖母,我把一盆洗脸水泼了她全身。”   汪彩凤顿时瞪大了眼睛。   刘悦薇笑,“姐姐,要是想出气,等你们分了家,我给你支个招儿。”   刘悦妍斜睨她一眼,“你又要冒什么坏水?”   刘悦薇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漂亮的双手,“哎呀,这手油又要用完了。”   刘悦妍顿时笑骂她,“有屁快放,明儿我就给你送新的手油过来。”   刘悦薇看向她们,“娘,姐姐,那钱氏不过是个妾。等姐姐搬出去了,你们家老太太上了年纪,没法再管家了,老大媳妇不过是个庶子媳妇,岂能掌家?不如给你们老爷再娶一房妻室?不要那漂亮的,就要那身板儿壮实的,最好一巴掌能把钱氏拍到地上的那一种。”   刘悦妍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真个坏丫头,想这样的损招。”   魏氏跟着笑,“你是晚辈,不好操持这事儿。等分了家,我花钱请个媒婆上门,就算说不成媒,我定要恶心恶心她。”   刘悦薇拍手,“对,以后只要她不老实,就给闫老爷娶妻!”   娘儿几个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娘家高高兴兴混了一上午,刘悦妍抱着儿子,带着丫头回去了。   才一进门,她的陪嫁婆子就来打小报告,“二奶奶,钱姨娘晌午又在哭呢,说哥儿不肯叫祖母,定是看不起她。”   刘悦妍哼了一声,“可不就是看不起她,既然心里晓得,还说出来做甚,不怕丢人?晌午饭有了没,快端上来。”   婆子笑眯眯地接过孩子,“都给二奶奶留着呢,老太太近来越发小气了,一顿就一个荤菜。”   闫家还是严老太太管着家务事呢,但老太太死抠,于吃喝上头也小气巴巴的,刘悦薇手里陪嫁厚,时常自己买东西回来,孝敬老太太一半,剩下的自己一家人吃了,连闫老爷都看不到一丁点。   钱氏手里穷,就算闫老爷给了她钱,她也不敢公然买好吃的,闫老太太知道了,定要骂她个狗血淋头,“你个娼妇,我儿子挣钱多难?你不说多帮衬帮衬,还在家里败家!怎么,一天一个荤菜吃不得你?你看二郎媳妇吃好的,你嘴巴馋是吧?你回去问你娘家要啊,你要是能要的来,你一天吃一头猪我都不管你!”   钱氏被骂了,只能暗恨刘悦妍。   刘悦妍先去给闫老太太请安,“祖母,我回来了。”   闫老太太抬头,“二郎媳妇回来了?你爹娘好不好?”   刘悦妍笑着坐在一边,“都好的很,多谢祖母关心。”   闫老太太忽然悄声问,“这几日流言满天飞,说你爹不是刘家亲生的,真的假的?”   刘悦妍最知道闫老太太的性子,嫌贫爱富,她没有直接回答,“祖母,长辈们的事情,我也不好多嘴。反正家里仍旧如以前一样,该怎么吃喝就怎么吃喝。”   闫老太太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刘家没啥损失,顿时就放心了。   “没事就好,管他亲的假的,银子才是真的。你去吃饭吧,不用到我这里来了。”   刘悦妍笑着告辞出门,在门口碰到了钱氏。   钱氏先笑,“二郎媳妇回来了。”   刘悦妍笑眯眯地看着她,“钱姨娘,你又叫错了,该叫我二奶奶。”   钱姨娘顿时收敛了笑容,转身走了。   过了两日,闫家正式开始分家了。 第35章 离间计兄弟反目   当天早上, 郑颂德没吃饭就来了刘家。   一进门他就喊,“叔叔,婶子, 有我的饭没,我还没吃呢。”   魏氏笑, “快来, 使唤你干活, 岂能不给吃的。”   郑颂德接过碗, 一点不客气坐了下来,他从小哪天不来刘家找吃的, 这里就是他第二个家。   他一边吃一边说,“叔叔, 今日我就看您的眼色行事,您让我说话, 我就说。不就是打嘴仗, 我最拿手的。庆才兄弟老实, 闫老爷糊涂,那母子两个又没个好人,平日里咱们客气也就罢了,今日大妹妹分家, 这是大事,再不能相让的。”   魏氏点头,往郑颂德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肉饺子, “是这个理,我晓得你心思巧嘴巴巧, 特意跟你娘讨了你过来。我真后悔, 小时候应该拿妍儿和你娘换一换, 你给我做儿子才好呢。”   郑颂德哈哈笑了,“婶子,您尽管把我当儿子使唤,不妨事。”   等叔侄二人吃罢了早饭,带着两个随从一起往闫家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闫家正厅里已经不少人了,闫老爷在,闫家两个老族老来了,还有钱氏的两个儿子和闫大奶奶的娘家人。钱氏本来也要请娘家人来,刘悦妍不答应,分家是主子们的事情,什么时候妾的娘家人也能来上桌了?若是钱家来人,万家两个舅舅更应该来了。   闫老爷为了尽快分家,不想再节外生枝,钱家和万家人都没来,只有两个儿媳妇的娘家人来了。   刘文谦和郑颂德到了之后,闫家两个族老起身迎接,“刘老爷,郑公子。”   刘文谦立刻拱手,“劳动二位长辈了,快请坐。”   郑颂德也跟着行礼,然后坐在了刘文谦身边。   对面是闫大奶奶的娘家父兄,双方点头示意,并未多说。   众人都落座后,闫老爷先开口了,“二位亲家,因家中宅院浅窄,子孙渐多,越发有些住不开了。都说‘树大分叉、人大分家’,在征得老母亲和几个孩子的同意后,我才决定把家分了。家中财物有限,如何分我已经写好了,请诸位帮着拿个主意。”   说完,他把单子先传给了两位族老,族老看完了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刘文谦,对面大奶奶的爹有些不高兴,按理来说,他女婿是长子,也应该先给他看才对。这闫家两个死老头子嫌贫爱富,见到经历家的公子来了,就把规矩都忘了。   等众人都看过了单子,大奶奶的爹先发话了,“亲家,我们姑爷是嫡长子,应当分一半的家财才对呢。”   他话音一落,对面郑颂德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奶奶的父兄顿时都涨红了脸,“郑公子笑什么?”   郑颂德捂住了肚子,“对不住,不是我想笑,我就是觉得好笑,我失礼了,对不住。”   郑颂德这一通笑,别人也就罢了,闫老爷顿时屁股底下像被针刺了一样。   他有些羞恼,对大奶奶的亲爹道,“亲家,这会子就别争什么嫡出庶出了,我家里这本烂账,亲家又不是不晓得,何苦来。”   大奶奶的爹也不说话了,再说下去,闫老爷头上的绿帽子顿时要掉下来了。他对着闫老爷拱了拱手,不再说话。   反正照着那上面的分法,女婿也没吃多少亏。   刘文谦对闫老爷说道,“亲家,田产三百亩,女婿分了八十亩,敢问剩下的二百二十亩怎么分呢?”   闫老爷笑道,“他们兄弟二人一人八十亩,剩下六十亩是我养老用的。”   刘文谦笑,“自然该给亲家留好养老田才对,那女婿出去住,房子可找好了?”   闫老爷尴尬地笑了笑,家里的存银他分了四份,他和三个儿子一人一份,他知道刘悦妍有陪嫁宅子,索性装糊涂,让他们两口子去住媳妇的陪嫁宅子不是挺好,谁知道刘文谦直接点出来了。   闫老爷总不好直接说住人家女儿的宅子,闫庆才又不是上门女婿。   闫老爷吭哧半天没吭哧出个所以然,旁边的一位族老道,“是该给他们备个小宅子才对,总不能出去了睡大街。”   大奶奶的兄长道,“那是不是该给妹夫的弟弟也备个小宅子呢。”   刘文谦点头,“是这个理。”   闫老爷咬咬牙,“我把我的棺材本掏出来,一人补贴二百两银子,够买个小宅子了。”   刘文谦喝了口茶,“亲家,咱们都上了年纪,也该考虑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闫老爷笑,“亲家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   刘文谦没说话,看了一眼郑颂德。   郑颂德笑,“闫老爷,不是晚辈说话不吉利,都说有备无患,以后您老的后事谁来操办呢。钱倒是小事,您有三个儿子呢,都孝顺的很,关键是得有个主事的啊!”   大奶奶的爹笑着回答,“这个郑公子多虑了,我们姑爷虽然不才,但该是他担的责任他自然不会跑的。”   郑颂德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位叔父,前些日子朝廷立了太子殿下。当时,六部尚书大人们一致认同,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见这嫡还是排在长前头的。连皇家都如此,更遑论我们普通百姓人家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   大奶奶的爹顿时心里暗恨,恨不得把钱氏这妇人拉出来痛打一顿,就是因为你的不检点,好好的嫡长子如今身份有了污点,平白让人诟病。   但那是他女婿,他该为他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郑公子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嫡长为先,我们姑爷就更要担责了。”   郑颂德不再笑,他看向闫老爷,“闫老爷,贵府这笔糊涂账可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嫡庶不分,是乱家之根源。”   闫大郎本来一直在一边默默听着,闫老爷分家产的方法他不反对,他也想赶紧把闫庆才两口子分出去,他看见刘悦妍每天钱姨娘钱姨娘的喊,心里又难过又生气,早点让这刺儿头走了,他们一家子好生过日子。   可这会子郑颂德拿着他的身份说话,他岂能不生气,“郑公子,我母亲是我爹的原配嫡妻,我如何就做不得嫡长子了。”   郑颂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闫大公子,你是无辜受累着,我不想和你争论,我只问闫老爷,如果钱姨娘是原配嫡妻,如何又娶了万氏?朝廷有法度,平民百姓,连妾都不能随便纳,更别说娶两房妻室了。再说了,钱家那里不是下过了休书,这休书还能是假的?若是假的,闫老爷去万家求娶,那就是骗婚了,这骗婚拿到公堂上,可是要吃罪的。”   闫大公子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生生忍住了。   闫老爷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的错,年轻时糊涂,对不起庆才他娘。”   刘文谦接口道,“亲家,我有个主意。”   闫老爷立刻大喜,“亲家,你有什么好法子,快快说来,要是能破了我家里这乱局,我给亲家送厚礼。”   刘文谦慢悠悠道,“亲家,如今说来,你家里就是嫡庶难分。你们非要认钱氏做太太,但亲家别怪我们无礼,这件事情,别说我女儿,我也断然难从。若是我们认下钱氏,我们姑爷算什么?庶子?可当初老太太亲自去万家三媒六聘聘了庆才他娘来的,亲家母有什么过错?难道就因为钱氏的不检点,亲家母就要受委屈?庆才就要受委屈?”   闫老爷被刘文谦说的一脸惭愧,他这个人耳朵根子软,钱氏哭时他觉得钱氏可怜,万氏当初决然离去,他又自责后悔。   刘文谦继续道,“亲家,今日分家,我且问一句,为什么要把庆才分出去?”   闫老爷笑得尴尬,“亲家,庆才媳妇和钱氏合不来,我想着,不如分开了,岂不更好?”   刘文谦摇头,“亲家,钱氏不过一个妾,我现在不说她的事情。就算分家,也该先把你们家大郎分出去,你是非不分,这个家迟早要更乱!”   大奶奶的爹忍不住分辨道,“刘老爷,我们姑爷可没有和家里谁合不来,如何就要分了他出去?”   刘文谦冷哼一声,“因为我们姑爷是嫡长子,谁家分家,把庶子留着,把嫡长子分出去的!”   大奶奶的兄长敲边鼓,“刘老爷,就算亲家太太做了错事,但是我妹夫出生时,她还是闫太太呢,这样说来,我妹夫算做嫡长子也是天经地义的。”   郑颂德忽然笑了,“这话我不认同,先帝在位时,赵氏先是皇后,但后来赵家连同赵氏和皇长子谋反,赵氏被废,先皇长子变成庶子。怎么,闫老爷家的规矩比皇家还要大?”   大奶奶的父兄真是烦死郑颂德了,这个人说话动辄就把皇家拉出来,谁还敢驳斥一句,只能把一口老血咽进肚子里。   闫老爷又叹了口气,“刘亲家啊,都是我的错,让几个孩子跟着受委屈。您刚才不是说有好主意,快些告诉我吧,等事情办完了,我给亲家陪罪,都是我的错,让庆才从小到大受委屈。”   刘文谦喝了口茶,“亲家,我的主意就是,如果非要分家,把庆才和你们家大郎都分出去。论理,庆才是嫡长子,他应该在家里给亲家养老送终,但钱氏母子容不下他,亲家才想着把他分出去。可若是单把庆才分出去,外人岂不认为他不孝不剃?他小孩子家家的,想不到那么多,以为只要自己出去了,你们一家子亲骨肉就能和和美美,他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可这不是受委屈就能解决的事情,他能受委屈,真哥儿难道以后也要背恶名?但若是他不出去,和钱姨娘别别扭扭的,亲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我提议,亲家不如把上面两个儿子都分出去,这样,也能堵一堵外人的嘴。”   众人都惊呆了,所有人都做好了思想准备,今日分家,其实说白了就是把闫庆才分出去,谁也没想到刘文谦要求把闫大郎也分出去。   闫大郎自然不肯了,“刘老爷,我父母都在家里,我是长子,岂能弃父母而去!”   然而,刚才还亲切和善的刘文谦忽然怒喝一声,“你住口,再跟我提什么长子的事情,我就去敲锣打鼓把你娘给你爹戴的绿帽子出去宣扬宣扬。什么狗屁的嫡长子,妇人与人淫奔,谁家不是拿去沉塘了事。亲家你愿意做绿头王八,我们断然不肯认这贱人做亲家母!若不是看在亲家母的面子上,庆才这孩子好,当年我定然要退婚的。你们连这样的女子都能抬进门,以后什么样的混账事不会做!事到如今,也别装什么清倌人,把牌子挂起来,好好亮一亮底子,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呢。”   闫大郎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文谦,“你,你休要欺人太甚!”   旁边的闫庆才一把打掉他的手指,“大哥,对我爹客气些!”   闫老爷也有些生气,“亲家,说分家就分家,何苦还骂人。”   旁边的族老也劝刘文谦,“刘老爷,让你看笑话了。”   说完,他对闫老爷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你个没种的混账,自己愿意做活王八,连累合族人跟着你脸上无光。当初你说抬回来做个妾,我们想着是大郎的亲娘,就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还让她做什么太太!她要是能做太太,倚红楼的头牌也能做太太了!”   族老们可不怕闫大郎生气,骂起来毫不嘴软。   闫老爷被骂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三叔,都是我的错,可,可如今还是要解决问题呀。”   族老歇了口气,“不如就听刘老爷的,把大郎也分出去,这样人家就不会拿嫡庶来说事了。就说你喜欢三郎,让三郎给你养老送终。反正你家里什么混账事没发生过,如今这样,人家也习以为常了。”   谁知闫大郎立刻跪了下来,“三爷爷,求您不要赶我走。三弟还小,父母上了年纪,我如何放心离开这家里。”   闫庆才也跪了下来,“三爷爷,大哥不走,我也不走。爹也是我的爹,虽然他对我娘不好,但总是我亲爹,且他这几年有所改观,对我比以前好多了,我也想日夜服侍在爹的身边呢。”   闫老爷顿时感动的双眼冒泪花,一手拉一个,“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爹没白疼你们。都是爹的错,爹糊涂啊,让你们受委屈了。不分家了,不分了,以后就一家子在一起。”   刘文谦见闫老爷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亲家,一家子骨肉,团团圆圆在一起多好。既然亲家不愿意分家,钱氏又整日和我们姑爷过不去。亲家,不如这样,我做个媒人,给亲家说门好亲事,这家里有了正经太太,我们姑娘以后也有了正经婆婆,家里就规矩了。亲家放心,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照着规矩迎娶回来的,我们姑娘若是不敬婆母,我知道了也要打她。”   闫老爷顿时结结巴巴,“亲家,亲家莫开玩笑了,我,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怎么能娶妻,岂不糟蹋人家好女儿。”   刘文谦摸着胡须笑,“看亲家说的,你还不到四十岁,又没个正经婆娘,娶妻怎么了?那八十岁老翁纳妾的都有呢!”   闫老爷顿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刘文谦也为难,“亲家,你想骨头团聚,家里没个主事人怎么能行。亲家,这世上的事儿,不是装糊涂都能解决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闫老爷擦了擦汗,他这辈子已经娶了两个婆娘,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要是再来一个,那不天天打成一锅粥,闫老爷想想就头疼,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闫老爷想了想,把牙一咬,把心一横,“大郎,不是为父不疼你,你娘做错了事,我从头到尾没罚过她一丁点,如今我不能再继续偏心了,为了你们母子,你二弟受了多少委屈。你既然是大哥,怎么从来不为你二弟想一丁点?”   闫大郎道,“爹,儿子想和二弟好好相处呀,可弟妹跟娘总是合不来。”   闫老爷也不是真糊涂,“放屁,原来庆才他娘在的时候,你就敢背着人掐你弟弟,等你娘回来了,你欺负他就更厉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闫大郎立刻道,“爹,儿子以前小,不懂事,儿子现在都改了,求爹别赶儿子走。”   闫庆才忽然在一边哭了,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娘啊,娘啊,您当初为什么不带儿子一起走。都说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儿子现在终于相信了呀。娘啊,您怎么不心疼儿子啊……”   闫庆才忽然哭得悲痛万分,闫老爷也忍不住跟着掉泪了,“庆才,庆才,都是爹的错,爹对不起你。爹再多给你分二百两银子,好孩子,不是爹不想和你在一起,爹也难啊。”   闫庆才什么都没说,继续哭,哭了一会子后,他忽然给两位族老磕头,“三爷爷,七爷爷,求您二老替我做主,把我逐出宗族吧,就当闫家从头到尾只有钱氏一个太太,就当我娘从来没嫁进闫家,就当我没出生过。我离开了闫家,钱氏母子去了眼中钉肉中刺,我和媳妇去跟着岳父过日子。我家小舅子比我儿子还小呢,岳父以后日渐衰老,妻弟年幼,我去给妻弟照看家里的事情,总能挣口饭吃。”   族老立刻道,“胡说八道!”   说完,族老看向闫老爷,“你个蠢材,到底要怎么做,你快些拿个主意。要么都分出去,要么把钱氏送走。你不肯送走钱氏,可以,再娶个媳妇。这回我来给你挑人,不要那年轻漂亮的,就要那身板结实的,钱氏那贱人要是再敢在家里兴风作浪,一巴掌抽死她都不用怕,我给她兜着。”   闫老爷又开始不停地挪动屁股,他左思右想,也罢,还是把两个儿子们都分出去吧。   闫老爷对族老道,“三叔,七叔,既然诸位都同意,就把大郎二郎都分出去吧。”   闫大郎继续求,闫老爷拍掉他的手,“大郎,不过是搬出去住,又不是不让你回来了,哭甚。”   族老也劝他,“大郎,莫要再哭了,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难道你真想让你爹再娶一房太太,你娘年纪不小了,如今没有太太,她充个娘子,真要有太太,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闫大郎心里越来越恨,但他也毫无办法,他娘干的那件事儿,一辈子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针对闫庆才,不是他没事要欺负人,他就是想树立他嫡长子的威风。如今连他都被扫地出门,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闫庆才搬出去,人家还能理解,他搬出去,只会让人耻笑。   从小到大,他难道没受委屈?天天被人骂奸妇的儿子。如今他好容易挣来的大好局面,却便宜了闫三郎。   说起闫三郎,闫大郎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钱氏因为生了这个小儿子,才挤走了万氏,故而非常疼爱他。而面对闫大郎时,钱氏总有些不自在,因此她回来以后,更加偏爱闫三郎。   不管闫大郎心里怎么想,闫老爷拍板,两位族老同意,大奶奶的娘家人也不反对。   他们父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只要闫老爷把该分的东西都分给闫大郎,他们倒乐意闫大郎分出去住。别说刘悦妍不想和钱氏在一起,闫大奶奶嘴上不说,心里也烦这个婆婆。夹在婆婆和妯娌之间,闫大奶奶为难死了。要是能分出去单过,自己当家作主,有什么不好。   闫大郎一个人反对无效,闫三郎虽然年纪小,嘴巴甜的很,“大哥二哥,你们放心,我会好生孝敬爹的。”   闫三郎鬼精,他知道刘家人讨厌钱氏,这个时候只提闫老爷,并未提钱氏。   闫大郎勉强笑了笑,“那以后就辛苦三弟了。”   说好了这个,大奶奶的亲爹又道,“亲家,你们家只有两个铺子,头先说只把老二分出去,胭脂铺子给他。如今我们姑爷也要出去了,是不是要把点心铺子给我们姑爷?”   闫老爷不乐意了,“亲家,点心铺子是我家里的大头,都给了大郎,我和老太太喝西北风去?”   大奶奶的爹又问,“那总不能老二有铺子,我们姑爷什么都没有吧?”   刘文谦不说话了,只要胭脂铺子是闫庆才的,其余闫家怎么分,他都没意见。   闫老爷想了想,“这样,点心铺子暂时不分,大郎仍旧每天去点心铺子里看着,每个月的盈利,我分他一半,这样总行吧?等三郎长大了,再说点心铺子的事儿,说不定到时候我家里不止这两个铺子了呢。”   大奶奶的爹想了想,觉得可以。只要不说把点心铺子给闫三郎就行,女婿每天去看着,一个月分一半的钱。等三郎长大了,亲家老了,铺子还不是女婿说了算。   众人都无异议,闫家终于把家分了。   闫庆才分到了胭脂铺子,银子六百两,田地八十亩。至于田地换钱的事儿,回头再说。闫庆才看了一眼刘文谦,刘文谦点点头,他就欢喜地接下了。   分过了家,刘文谦对着闫老爷拱手,“亲家,我今日一时情急言语不当,但也是为了孩子,还请亲家谅解。”   闫老爷勉强笑了笑,“亲家把女婿当亲儿子看,二郎有福气,我怎会生气。”   说完,他对众人道,“辛苦各位,我在我家附近的酒楼里定了一桌酒席,请诸位赏脸一起去吃顿便饭。两个孩子虽然分出去了,以后还是亲兄弟,今日一起吃顿饭,以前的争吵一笔勾销。”   闫庆才得了岳父提前指点,立刻给闫大郎鞠躬,“大哥,我以前不懂事,对大哥有不敬的地方,还请大哥看在爹的面子上,原谅我的过错。”   闫大郎立刻拉着他的手,“二弟客气了,我是大哥,照顾你们不周,也有过错。”   之前还乌眼鸡一样的兄弟两,顿时兄友弟恭了起来。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心里冷笑。他知道,从此以后,闫庆才再不是闫大郎的敌人了。闫大郎真正的敌人,变成了他的亲弟弟闫三郎。   精明如刘文谦,看的清清楚楚,闫大郎针对闫庆才,无非是身份争夺和家财争夺。论身份,如今两人都被分了出去,说不出谁是嫡是庶。论家财,闫庆才分了胭脂铺子,比点心铺子差多了。只要闫大郎能控制住闫三郎,以后这家里,什么都是他的了。   但闫三郎守在父母身边,比他便利多了。一来,闫三郎是幼子,且嘴巴甜会讨巧,多得父母疼爱。二来,这天天陪在身边的,自然更亲近一些。别看闫大郎整日在点心铺子里操劳,说不定关键时候,还比不上闫三郎在父母面前撒娇卖乖。闫大郎以后想击败亲弟弟拿下闫家的大部分家财,可要多费些工夫了。   刘文谦心里感叹,这祸水东移的法子果然不错,我女儿有谋略。   刘文谦来之前想的是如何给闫庆才多争一些家业,刘悦薇却觉得闫家那点家业不值得去费大功夫争。如今要紧的,一是闫庆才不能被钱氏母子就这样赶出去,倒像个庶子似的。二来,不一次性把问题解决,闫大郎和钱氏以后说不定还要找闫庆才夫妻的麻烦。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内里去斗。闫大郎多精明,他早就看透了事情的本质,等父母站在弟弟那一边时,他和钱氏之间脆弱的母子结盟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刘文谦见闫老爷盛情,也跟着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亲家了。颂德,你今日可忙?”   郑颂德笑,“叔叔笑话我了,我那个小书肆,不过挣些油盐钱罢了,跟诸位比起来,我是最闲的人了。”   众人连忙客气,把他夸赞了一顿。   一群男人去酒楼吃酒去了,刘悦妍在屋子里抱着真哥儿啪啪亲了两口,“我的乖乖,过几日就跟爹娘出去住咯。”   听说闫大郎也被分出去,刘悦妍笑了半天。她是刘文谦养的女儿,一听就明白了亲爹的意思。   刘悦妍眯着眼睛笑,好呀,从此以后,就看钱姨娘怎么取舍了。这手心手背,割哪一个都疼哟。   正房里,钱姨娘听说闫大郎也被分了出去,顿时暗恨。   谁知她旁边的婆子却劝她,“太太,大少爷出去了,也无妨。一来,太太再也不用担心他心里对太太有看法;二来,若不这样,二少爷还要在家里赖着,二奶奶不敬太太,太太的日子岂不难过;第三,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太以前不在家里,大少爷肯定没少受委屈,三少爷不一样,太太心肝肉儿一样疼大的,岂能不孝敬太太。”   钱氏也只得作罢,她心里清楚,大儿子虽然一直帮她,但心里其实是恨她的。如今只有三郎留在家里,还不知大郎心里怎么想的呢。   钱氏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这事儿暂时放下,去找大儿媳妇,商议他们搬家的事情。   刘文谦吃过了酒席,和郑颂德各自回家。   魏氏和刘悦薇一直等着呢,见他回来,立刻围过来问情况,刘文谦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   刘悦薇非常高兴,“爹,把闫大郎分出去,他们亲兄弟以后就不是铁板一块了。看吧,闫大郎以后再没功夫来找姐夫的麻烦了,他一心想着要压下亲弟弟呢。”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还是我儿有谋略。”   魏氏在一边笑,“好了,你们爷儿两个就别互相吹捧了,你们两个都是智多星,这样行了吧。”   刘文谦哈哈笑,“让娘子见笑了。”   刘悦薇问,“爹,姐姐的宅子找好了没?”   刘文谦实话实说,“哪里还等她去找,我早给她看好了,就在里咱们家不远的地方,二进小院子,四百两银子。娘子,妍儿才分家,就分了六百两银子,我的意思,这宅子,不如咱们送给她可行?”   魏氏想了想,“官人,不是我小气。她们小两口才分家,如今手里钱少,正是他们一条心一起把日子过气来的好时候。有了这同甘共苦的情分,以后小两口才能更恩爱呢。咱们把什么都准备好了,事见久了,孩子懒惰了不说,也怕伤了女婿的尊严呢。”   刘文谦沉吟片刻,“娘子说的对,我把宅子的事儿告诉妍儿,要不要买,让她和女婿去商议。还是娘子有远见,你若不提醒我,我险些好心办坏事。”   魏氏笑,“你们男人家,想不到这个也是常理。”   刘悦薇开玩笑,“爹,我不嫌弃,都给我吧。”   魏氏笑着嗔怪她,“整日一副财迷样子,也不知像谁。你的丝织坊怎么样了?我见你一点动静都没有,可别是说着玩的。”   刘悦薇笑,“娘,我等三哥休沐,让他带我一起去找房子呢。”   魏氏不再多问,“那可要仔细了,房子朝向、位置、格局一样都不能差,你开丝织坊,最怕火,院子里一定要有井,旁边不能有带火的铺子。还有,一定要朝南的,能晒到太阳。”   刘悦薇一样样记了下来,她上辈子虽然管过家,但真没开过作坊。   刘文谦在一边插话,“你们去找房子的时候,我把大高个给你,他经常跟着我出去跑,知道的多一些。”   刘悦薇笑,“多谢爹娘,等我发财了,我给爹娘买好吃的。”   夫妻二人都笑了起来,刘悦薇觉得异常温馨。   有爹娘疼的感觉真好啊。 第36章 看宅子儿女情长   刘悦妍分家后, 听说刘文谦已经给她找好了宅子,高高兴兴带着闫庆才跑去看了看。   刘文谦办事缜密,这宅子地方选的极好, 一来离闫家的胭脂铺子不远,二来, 去闫家和回刘家距离差不多。   刘文谦自然想让女儿住的离自己近一点, 但女婿也是有家人的, 为防止外人说闲话, 这样对等的距离正正好,女儿满意, 女婿不会不高兴。   刘悦妍把那小宅子仔细看了看,前后两进, 虽然小,正房厢房什么都有, 住她们一家三口再加几个仆人, 绰绰有余?就算等两年家里添丁进口, 也能住得下。   刘悦妍高高兴兴地付了银子,如今家里的钱都在她手里管着,闫庆才只问了一下价格,别的倒没说什么。   大女儿分了家, 刘文谦夫妇又放下了一件心事。   刘悦薇在家里按捺了这么久,如今刘大郎的威胁解除,刘悦妍家的事情也顺利解决了, 她准备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等了三日,郑颂贤休沐, 一大早, 他问过郑太太可有吩咐, 郑太太摆手,让他自己安排。   郑颂贤慢悠悠晃到了刘家,跟门房点个头就进去了,直奔正院去见魏氏。   魏氏开玩笑,“好容易歇息一天,又要来干活,你娘养的好儿子,我们母女跟着享福。”   郑颂贤笑,“婶子这几日可好,弟弟妹妹又长大了一些呢。”   两个孩子三个多月了,个头都窜了好长一截,长得白白胖胖的。   郑颂贤家里有侄儿侄女,他也时常抱,有耐性的很,拿起拨浪鼓就逗弄两个小娃。   两个娃娃嘴里吐着泡泡,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见拨浪鼓咚咚咚地响,都歪着小脑袋找声音来源,中间还笑了笑。   小奶娃的笑最容易让人心软,郑颂贤也忍不住跟了笑起来。   刘悦薇一进屋子,就见他满脸温柔,轻声细语地哄弟弟妹妹。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儿子刚出生时,初为人父的郑颂贤也跟现在一样温柔。   孩子哭了闹了,他比刘悦薇跑的还快;半夜里,他会起来抱着孩子轻声地哄,甚至还学了摇篮曲唱给儿子听……   一股酸意涌上她的鼻头,她强忍下了泪意和魏氏打招呼,“娘。”   郑颂贤听见他的声音,笑着回头,“薇儿准备好了没?咱们今儿一起出去找房子去。”   刘悦薇笑着点头,“我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出去查看一番。”   郑颂贤点头,“既然这样,咱们走吧。”   说完,他看了看刘悦薇的衣裳,“薇儿还是换一身衣裳,普通的棉布就可以。”   刘悦薇看了看自己,一身绸衣,出门确实不大方便,她点点头,“那你等我一会子。”   她转身出去了。   等她换好了衣裳回来,魏氏不停地嘱咐她,“能看成就看,看不成就算了,日子长着呢,不差这一天半天。”   郑颂贤回答魏氏,“婶子放心,权当我们出去玩玩。”   魏氏笑着让花萝取了十两银子交给云锦,“跟着你们姑娘一起,别乱跑。”   听完了魏氏的吩咐,二人笑着一起出了门。   刘悦薇心里畅快急了,她重生回来这么久,除了去汪家喝喜酒她出了一次门,其余时间她都闷在家里,今天总算可以出去看看了。她跟着郑颂贤一起,外人就算看到了,最多笑话两声,总不会说闲话。   郑颂贤见她满脸喜色,心里喜爱,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拉住了她的小手。   刘悦薇偏头看着他,郑颂贤也微微偏头,二人相视而笑。   家下里仆人见他们手拉手,已经见怪不怪了。二姑娘和二姑爷从小就天天手拉手一起玩,有时候两个妹妹跟在身后撵,他们两个仍旧在前头手拉手。   郑颂贤一边走一边和刘悦薇商议,“咱们今日就是出去探探,先找两个口碑好的中人问一问,就在附近这几条街找一找。”   刘悦薇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三哥可有认识的中人?”   郑颂贤笑,“我不认识什么中人,但高大叔认识呀。”   后面跟着的大高个连忙回答,“姑娘放心,我认识几个熟人,咱们先去看看,就算他们没有合适的,也能把我们荐给其他合适的人。”   刘悦薇笑,“我们成了货了,中人们荐来荐去的。”   郑颂贤笑,“出门谁不是靠人脉呢,薇儿要开作坊,以后不能再整日闷在家里,也要多出来走一走看一看。同行是什么样的价格,人家的东西品相如何,都得知道呢。”   刘悦薇听见他这样仔细为自己着想,心里暖烘烘的,“多谢三哥教我。”   郑颂贤被她谢的有些赧意,“都是我该做的。”   出了大门之后,大高个走到了前头,招财和云锦跟在后面。郑颂贤见大街上人来人往,把刘悦薇的手拉得更紧了。   刘悦薇感觉自己两只眼睛要不够用了,琳琅满目的货,形形色色的人,吆喝声、买卖声,食铺的香气、米醋店的酸味儿,市井的烟火气息让刘悦薇心情更加愉悦了。   她拉了拉郑颂贤的手,“三哥,我想吃东西。”   郑颂贤想了想,低声问,“前头老吴家的酥油饼特别好吃,刚出锅的时候,又香又脆,咱们去尝一尝好不好?”   刘悦薇高兴地点头,“好!”   其实她早上才吃了早饭的,这会子不过是吃个高兴。   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去了老吴烧饼铺,老吴认得他,立刻满脸欢喜迎接了过来,“三公子好,三公子想用些什么?刚出锅的酥油饼,热腾腾的挂面,荤的素的各种浇头都有。哟,这位姑娘是?”   郑颂贤笑了笑,“掌柜的,给我找个干净的桌子,上几块刚出锅的酥油饼,面就不要了,清汤来五碗,多拿几副碗筷。”   老吴见小儿女亲亲密密,猜测可能是刘家姑娘,也不戳破,“公子请跟我来。”   在里面靠窗户那里,老吴把一张陈旧的桌子擦了许多遍,“公子姑娘请坐。”   郑颂贤从自己怀里掏出帕子,垫在椅子上,让刘悦薇坐下。   刘悦薇往常极少来这种街边的店子,觉得样样都新鲜。   郑颂贤笑看她,“别看这家店子不大起眼,东西好吃又干净。”   等酥油饼上来了,刘悦薇咬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口香味,真是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一向饭量小的刘悦薇,都忍不住吃了大半个。   郑颂贤怕她吃的太干,把那小碗里的清汤吹了吹,递给了她,“喝两口汤,他家的饼,非得配着汤才好吃呢。”   刘悦薇拿勺子喝了两口汤,“三哥,你是不是经常出来吃东西?”   郑颂贤笑,“也不常出来,我娘怕我在外面吃坏了肚子。我爹有时候早上走得早,我跟着一起出来吃。”   刘悦薇高兴地加了顿餐,吃得嘴角都有芝麻粒儿。   郑颂贤等她放下勺子,掏出另外一条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好吃吧?”   刘悦薇见旁边的人偷看,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头,“好吃。”   郑颂贤笑,“以后我有功夫了,就带你出来玩,咱们青州地处要塞,四通八达,吃的玩的多的很。”   刘悦薇见店里的食客们都往这边偷瞄,拉了郑颂贤的袖子,“三哥,咱们走吧。”   郑颂贤点头,“好,该去干正事儿了。”   云锦把钱给了大高个,让他去付账,自己跟着刘悦薇一起出来了。   吴掌柜满嘴好话,“三公子吃好喝好,小老儿随时恭迎您再来。”   郑颂贤笑着打了个招呼,拉着刘悦薇走了。   等几人走远了,旁边有人开玩笑,“老吴,这谁家的哥儿,出来吃饭还拉着个小姑娘,啧啧啧,真是好福气。”   老吴立刻笑骂他,“闭上你的狗嘴,那是郑经历家的三公子,人家没过门的媳妇是刘掌柜家的姑娘,你那吃屎的嘴不需要瞎说,仔细刘掌柜把你门牙敲掉。你要是眼红,把你家婆娘也拉过来就是了。”   那人立刻哈哈大笑,“老子早上才被那臭婆娘骂了一顿,给我钱我都不想拉她!”   店里的食客们都哄然大笑。   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跟着大高个一起,先去找了平日里和刘文谦打交道最多的张经纪。   张经纪一见来了两个小祖宗,连忙上茶上点心,满脸陪笑,“公子和姑娘光临寒舍,真是让我倍感荣幸。”   大高个在一边打圆场,“好了,张经纪,你肚子里墨水又没比我多几滴,我们公子可是中了案首的,你就别在那里吊书袋子了,仔细露了馅儿。”   张经纪哈哈大笑,“让贵客笑话了,不知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郑颂贤笑着回答,“我不过是个书呆子,只会认几个字,不懂经济,也挣不来一文钱。是我妹妹想开个作坊,但千头万绪才迈出第一步呢,想找个好房子。张经纪和我叔叔好,帮我们参谋参谋。”   张经纪有些奇怪,大姑娘家家的不在家绣花,怎么跑出来开作坊?不过刘家的女儿们一向都特立独行,他和刘文谦关系也不错,自然不好说什么。   “姑娘想开什么样的作坊?”   刘悦薇的声音不高不低,“张经纪好,我想开个丝织坊,也不是太大,有个小宅子就行。但丝织坊里头都是棉和丝,铁匠铺、饭铺这些带火的附近不能要,朝向要朝南,院子里要有井,而且,离我家不能太远,不知可有这样的宅子?”   张经纪嘶了一口气,“姑娘这要求可不少哇。”   这是中人们的习惯,先做出为难的样子,才能往上提价格。   刘文谦叮嘱过了大高个,只管带路,其余的事情,让姑娘自己去处理,莫要多嘴。   刘悦薇心里明镜儿似的,“张经纪,我这要求可不多呢。我听说,有些人挑宅子,什么住过病人的不能要,旁边邻居性子不好的不能要,还有连屋顶几层瓦都要提前说好。”   张经纪顿时笑了起来,“姑娘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   刘悦薇笑,“张经济,您手里可有这样的宅子?我出一趟门不容易,要是有的话,您带我们去看看,省得耽误您的工夫呢。”   张经纪拿起烟杆吸了一口,然后斟酌着回答,“姑娘说的宅子,我仔细想了想,有两处倒是不错,但多少也有些小缺陷。不过找宅子嘛,从来没听说过有十全十美的。”   刘悦薇想了想,“那您先带我们去看看可行?”   张经纪咧嘴笑,“好嘞,三公子、姑娘,请跟我走。”   张经纪带头,穿过两条街,在一处院子门前停下了。   这宅子面积不大,三间正房,东西各有厢房三间,三间到座房。院子里也有井水,前面是一家住宅,后面的宅子也是空的。这栋宅子,一年租金二十两。   刘悦薇觉得宅子倒是不错,但这个地方有些过于僻静了。她的作坊里到时候招的都是女工,若是附近人太少,地痞无赖会来骚扰。   她也不说这宅子不好,“张经纪,我想再看一看另外一个。”   张经纪见这姑娘把宅子转了一遍,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看来是真的想租,不是耍着他玩儿的。   张经纪很快带着他们去看了另外一处。   这一处宅子附近热闹多了,有居民,有店铺,连巡街的衙役们一天都能路过两遍,但唯一的缺点是,旁边有家棺材铺!这栋宅子租金也是二十两。   郑颂贤看向刘悦薇,刘悦薇先对张经纪说道,“张经纪,多谢您带我们看宅子。这两处宅子都很好,但我还要回去问问我爹娘。您能不能先替我留两天?”   张经纪点头,“姑娘只管家去,刘掌柜眼光好,姑娘多问问。我这里给您留两天,若是有人想要,我给姑娘递个话。”   刘悦薇点头,“那就多谢张经纪了。”   郑颂贤看向刘悦薇,“咱们先回去吧。”   二人辞别张经纪,一起往回走。   走到半路上,刘悦薇忽然说道,“三哥,我想去附近的棉花铺看看,问一问价格。”   郑颂贤有些担心她,“走了这么久,你累不累?”   刘悦薇笑着摇头,“不累,有事情做,我高兴的很。”   郑颂贤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棉花铺子里灰尘大的很,里头人来人往的糙汉子多。等会子我先进去看看,要是合适,你再跟我进去。”   刘悦薇拉着他的袖子,“那就辛苦三哥了。”   郑颂贤收起帕子,“咱们走吧。”   几人一起到了千丝坊附近,这里有两家棉花铺子。棉花铺子收了棉农的棉花,经过去籽、晾晒、打蓬松等几道手续做成半成品卖。丝织坊买了这种棉花回去直接纺线,还有普通百姓买回家打被子做棉袄都行。   郑颂贤身上的穿戴和气韵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掌柜的亲自来接待。   等说明了来意,掌柜的把自己的婆娘叫了出来,让她陪着刘悦薇到铺子里面看一看。   掌柜娘子提前让里面干活的伙计们都把衣裳穿戴好,这才带着刘悦薇进去看了看。   同样的棉种,不同人和不同地种出来的棉桃大小不一,棉花品质也略有区别。专业的棉农当年的棉花都卖了,有些普通人家不是棉农,也会种一点棉花,留着自家用,用不完陈棉会拿来卖。故而棉花有新的旧的,还有被虫子蛀了的,做出的半成品也分好几个等级,不同的等级价格不同。   刘悦薇来之前在家里问过魏氏以及家中采买的仆人,家用的棉花什么价格她心里清楚,商用的棉花她也问过刘文谦。掌柜娘子见她虽然年纪小,却能张口就来,也不敢瞎糊弄。   “姑娘,我们店里的棉花,晒的干,放几年都不会潮,也不会生虫子。里头择的干干净净,一丁点杂物都没有,姑娘只管放心。”   刘悦薇点点头,并未多说,记住了品相和价格后,很快就离开了。   货比三家才能不吃亏,刘悦薇又去了另外一家棉花铺。   等看完了两家棉花铺子,都要到晌午饭时间了。虽然已经立了秋,大晌午还是有些热,刘悦薇头上都是汗,郑颂贤怕她晒坏了,拿起云锦手里的伞就给她撑上了。   “咱们回去吧,婶子要等急了,事情也不是一天就能忙完的。”   刘悦薇笑眯眯地点头,“今天多亏三哥陪着我,不然我去了,人家不一定让我看呢。”   郑颂贤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微微护着她,“咱们之间,还说那些客气话做甚。”   他本来想走快点,又怕刘悦薇跟不上,就放慢了脚步。但走的慢了,又怕她热着,真真是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二人一起不急不许往回走,路过太华路和清华路路岔口的时候,一辆急行的轿子迎面而来,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迅速躲到了旁边。路侧有行人躲闪不及,摔到了地上。   轿子一个趔趄,好悬没歪倒。轿子旁边跟着的一个丫头竖起了眼睛,眼见着就要骂人。   谁知轿子的帘子被轻轻扯开一角,露出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清秋,快些走,莫要耽误。”   那丫头立刻笑道,“姑娘,我晓得了。”   那姑娘眼波流转,看了一眼刚才因为躲闪不及倒在地上的人。摔倒的人刚才见丫头要骂人,被吓着了,这会子想爬起来,谁知一个趔趄没起来,又趴下了。   丫头的眉毛又挑了起来。   郑颂贤和刘悦薇一直躲在一边,郑颂贤把刘悦薇往身后护了护,看了一眼大高个。   大高个会意,一把拉起地上的人,那人反应过来,道谢后一溜烟跑了。   谁知那丫头却有些不满意了,小声嘀咕,“多管闲事。”   刘悦薇听的心头不高兴,这是谁家的姑娘,跟前的丫头架子都这么大。   郑颂贤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说,等对方先走。谁知那姑娘又掀开了帘子,看了看郑颂贤。   “哟,这不是郑公子?这是去哪里?后头可是晗珺妹妹?”   郑颂贤抱拳行礼,“冯姑娘好。”   刘悦薇不好再躲着,也出来见礼,“冯姑娘好。”   冯姑娘看了看刘悦薇一眼,忽然轻笑,“郑公子,这可是那刘家姑娘?”   这话里含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轻视之意,郑颂贤心头有些不高兴,“正是在下未婚妻。”   冯姑娘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有些不高兴,因为她才被人退了亲事,如今最见不得人家年轻公子护着自己心上人。   她轻哼一声,“郑公子样样都好,就是眼光不好。”   郑颂贤怒从心起,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后垂下了眼帘,“在下眼光就算不好,自己的人自己心爱,既定下婚事,就是一辈子的盟约,到死也不会退的。”   冯姑娘听得出郑颂贤在讽刺她,涨的面红耳赤,气哼哼地放下了帘子。   那丫头小眼睛像刀子一样剜了刘悦薇一眼。   刘悦薇见这主仆二人莫名其妙就拿她撒气,心里头也不高兴。轿子重新起,丫头路过刘悦薇身边时,刘悦薇看了云锦一样。   云锦会意,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胭脂,扣了一大坨,弄成细粉,眼明手快洒在了丫头的后裙摆上。   哦豁,这下子那丫头屁股后头整个变得红彤彤的,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来了月事弄脏了衣服呢。她这么一路招摇着回家,还不被人笑话死。   郑颂贤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刻拉着刘悦薇就跑。   等跑了好远,刘悦薇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郑颂贤也忍不住笑,“你们哪里想的这促狭,我跟你说,这是冯知府家的四姑娘,听我妹妹说,是个姨娘生的,因生母得宠,在家里跋扈的很。如今她的嫡姐嫁出去了,她就在家里称王称霸。冯大人喜爱她,非把她记在太太名下,还想办法在京中给她说了门亲事。但不晓得怎么回事,最近听说她被人退了亲事,如今整日在家里闹呢。”   刘悦薇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那个负心贼,如何看我不顺眼。”   郑颂贤见到了刘家大门口,连忙拉着她进去了。进了大门后,他在影壁前面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咱们不理她,谁知道在哪里受了气。听我妹妹说,大家伙儿都不大喜欢搭理她,但碍于冯大人的面子,表面上和她虚与委蛇也就罢了。好了,不说她了,你跑一上午累了,咱们去婶子屋里吃饭。”   刘悦薇点头,吩咐云锦,“你去让人给彩凤姐姐端饭,我去娘那里回话。”   说完,她又看向大高个,“高大叔,辛苦您了,快去歇着吧。”   大高个笑,“姑娘折煞我了,回头要出去,姑娘让人来叫,我随时听候传唤。”行过礼后,他目送几人进了垂花门,然后自己回去了。   魏氏早就等的焦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看了多少间宅子呢?”   二人给魏氏行过礼就坐了下来,都有些口渴了,先喝了杯茶。   刘悦薇先回答魏氏,“原说只是去看宅子,高大叔带我们去了一家相熟的经纪那里,看了两个宅子,后头我又去看了两家棉花铺,还想让娘帮我定夺定夺呢。”   魏氏吩咐婆子,“先摆饭,吃了饭再说,你爹晌午有酒席吃,不回来吃饭了。”   刘悦薇虽然上午又加了一餐,但跑了这么久也饿了。郑颂贤半大小子,更不经饿,二人端起碗吃的香的很。   魏氏一边招呼他们吃喝,一边大致问了上午的事情。   “等你爹回来,问问你爹。贤哥儿吃了饭歇一觉,下午家去吧。”   郑颂贤看了刘悦薇一眼,他还想多留一会子呢。   刘悦薇笑看魏氏,“娘,今儿三哥带我去吃了一家酥油饼,真好吃。”   魏氏笑,“大姑娘家家的,这么嘴馋。”   吃过了饭,郑颂贤去前院歇着,刘悦薇回东小院。她见他一副不想走的样子,笑着给他理了理衣裳,“去歇会儿,我有东西捎给晗珺妹妹,你醒了后过来。”   郑颂贤这才高高兴兴地去了前院。   正屋里头,喜妈妈正在和魏氏说话,“太太,李媒婆那里给了回音了。”   魏氏嗯了一声。   喜妈妈继续道,“李媒婆说,四十岁的有两个,一个是老光棍,一个是老鳏夫。老光棍穷一些,下不起聘礼。老鳏夫倒是能下得起聘礼,但他家里有好几个孩子呢,怕他孩子们会闹。”   魏氏转了转手中的戒指,“那就挑那个老光棍吧,老光棍乍然得了个婆娘,还能放她走?等一二年生了孩子就好了。鳏夫其实也不错,家里孩子多,这日子啊,就热闹。徐氏最喜欢热闹了,她一个人住在外头,岂不寂寞。”   喜妈妈笑,“徐氏包藏祸心要害太太,太太还给她说婆家,真是雅量。”   魏氏笑,“都是女人家,我过得美满,岂能看她孤孤单单。”   喜妈妈顿时又笑了起来。   等刘悦薇睡觉起来后,魏氏忍不住把这事儿告诉了女儿。   刘悦薇呆了片刻,立刻也笑了起来,“娘真是个活菩萨,连她都超度。”   魏氏笑,“你爹念着骨肉亲情,不好真往死里罚她。再说了,若真和她计较,有损你爹的名声。头先我坐月子,家里拉拉杂杂又出了这么多事情。挨到了现在,我也该和她算账了。”   刘悦薇想了想,小声问她,“娘想说亲是假的吧?”   魏氏斜睨了女儿一眼,“年纪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少。”   刘悦薇笑,“娘,给她说个婆家也好。要是说成了,把她嫁出去,以后生死和刘家没关系了。要是说不成,大郎知道了,又要闹了。”   魏氏眯着眼睛,挥了挥手,把屋里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悄悄跟刘悦薇说了刘文远的身世。   刘悦薇瞪大了眼睛,半晌后回过神来,“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上辈子刘文谦死后,五老太爷仍旧坚持主张过继。   刘悦薇想了想,“娘,既然要给徐氏说婆家,就大张旗鼓地说。徐家太太贪财,咱们些许费点银子,务必把她嫁出去。到时候,我看大郎是不是能坐的住。咱们再把内情给他略微透露一些,不愁他不去找五爷爷。”   魏氏嗯了一声,“我跟你说这个,是让你心里有数,你大姐姐我都没告诉她。你知道就罢了,不要到外面去说。给徐氏说亲的事儿你不要管,你好生操持你的丝织坊就是。我自己的仇,我自己来报。”   刘悦薇忽然心里有些激动,这才是她亲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来不做什么以德报怨的伪君子。   正说着呢,郑颂贤来给魏氏告别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魏氏笑,“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贪睡正常的很。素罗,倒杯茶来。”   郑颂贤喝过了茶,陪着魏氏说了几句闲话,就要告辞回家。   刘悦薇跟着一起出来了,回东小院把自己送给郑晗珺的一些小玩意让他捎回去。   郑颂贤在垂花门和刘悦薇告别,云锦远远地站着,既能看着他们,又不会听到他二人说话。   他先拉拉刘悦薇的手,“出门的话记得多带几个人,招女工的事情不急,等我下回休沐我陪你一起去。晌午太阳大,可别再出去了。”   一阵风起,刘悦薇的头发从后背被吹到胸前,郑颂贤放开她的手,把她胸前那一缕头发捡起,放到身后。   捡头发的过程中,他曲起了手指,中指似乎感觉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柔软触感。   郑颂贤的脸微微有些红,刘悦薇也有些赧意,“你快去吧。”   郑颂贤双眼两静静地看着她,“那我回去了,等休沐了我再来。”   刘悦薇点头。   郑颂贤养成了惯例,脸皮也比以前厚了,“薇儿,你要记得想我。”   刘悦薇也不羞了,微笑着看着他,“光说我,你自己呢。”   郑颂贤顿时耳朵尖又红了,他怎们能不想她,除了读书,其余时间都在想她。   吃饭时想,睡觉时想,洗澡时也在想。可他又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自己一个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   庞世渊多次笑话他,让他赶紧把婆娘娶进门,省的牵肠挂肚。   郑颂贤难道不想整日和心上人在一起,但成亲还早呢,他还要继续苦熬一年多。   听见刘悦薇这样问她,要不是有人看着,郑颂贤真想把她搂紧怀里好生告诉她自己到底有多想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是不是想薇儿,薇儿早晚会知道的。”   刘悦薇见他目光深邃,想到了他以前偷看秘籍时的样子,顿时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当然知道了,她知道的多着呢,他身上哪里有颗痣她都晓得。   刘悦薇咳嗽了一声,“三郎读书莫要太累,十年寒窗非一朝一夕之功,日子久着呢。”   郑颂贤又拉起她的手,仔细摩挲她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水,“薇儿说的我都晓得,但我想下次一把过了院试,这样我就是正经的秀才,就能天天和薇儿在一起了。薇儿想不想天天和我在一起?”   刘悦薇心里有些感动,有些羞涩,轻轻点了点头,“想。”   郑颂贤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年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用心读书,你去想做你喜欢的事情,开作坊也好,开铺子也好,不用怕别人说。嘴在别人身上,咱们就算做的再好,也会有人说三道四,既然如此,只要不有有违法度和规矩,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刘悦薇抬头看着他,心里又一阵暖流涌过,“三郎,你对我真好。”   郑颂贤笑,“等你发了大财,我跟着你吃软饭就好了。”   刘悦薇伸手在他腰下轻轻掐了一把,“胡说。”   郑颂贤感觉她掐的地方不仅不疼,还有些痒痒的,真恨不得她能再掐两下才好。   但是时间不早了,他得回去了。   郑颂贤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刘悦薇的手,“我先回去了。”   刘悦薇轻轻点头,“你去吧,我等你下回再来。”   出了刘家,郑颂贤高高兴兴地往家去了。   今日一天他非常高兴,他陪着心上人一起逛街、吃酥油饼、找宅子、看棉花,还一起怼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冯姑娘。虽然累了些,但他感觉自己双腿像被开了光一样,总是有使不完的劲。   想着刘悦薇柔软的小手,似有若无的体香,还有刚才那让人浮想联翩的柔软,郑颂贤又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他又想起下聘那日搂着刘悦薇时的感觉,原来,原来姑娘家真是浑身都软软的啊。   想着想着,郑颂贤不自觉地又傻笑了起来。 第37章 救醉汉成人之美   深夜, 销魂巷巷子口,一个醉醺醺的醉汉躺在了地上。   看年纪,有个四十来岁, 满脸胡渣,身上估计好久没洗了, 有股子味道。   这醉汉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醉的人事不知。   路过的一个人踢了踢他, “这位兄弟, 大晚上的,可不能躺在这里, 蚊子能把你吃了!”   醉汉丁点动静都没有。   旁边勾栏院里出来一个心满意足的糙汉子,对这人说道, “这位大官人,你管这醉鬼做甚?他上无爹娘下无兄弟妻儿, 老光棍一个, 又穷又好色, 身上没几个铜板,还肖想行院里最漂亮的姑娘。这不知在哪里骗了顿酒喝,这会子醉死过去了,他比神仙都快活呢, 哪里管有没有蚊子!”   说完,这糙汉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那人站在醉鬼旁边,犹豫了片刻之后, 拎着醉鬼的两条腿,把他拉回了自己的家。   醉鬼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睁眼一看, 居然在一间还不错的屋子里。   醉鬼掀开被子出了门, 就见到昨晚上把他拉回来的那个人。   那人笑,“兄弟醒了,昨儿晚上我见你倒在路口睡着了,多管了回闲事,把兄弟拉回来了。”   醉鬼心里顿时感动的不行,自从他老娘死了之后,平日里都是骂他的人,什么时候还有人关心过他了。   “多谢兄弟,在下姓张,今年四十一岁,也没有大名,就有个诨名,叫老赖。”   那人也拱手,“我姓贾,单名一个义字,比大哥小几岁。既然我能碰到张大哥,也是我们兄弟的缘份。不瞒张大哥,我和你一样,也是光条子一个,无妻无子,这间屋子也是赁来的,平日给人帮闲挣两口吃喝。张大哥既然醒了,稍坐片刻,我去给你买两个炊饼填填肚子。”   张老赖本来想客气,想到自己兜里一文钱没有了,只能厚着脸皮赖两个炊饼吃了。   两个炊饼和一碗汤下肚,张老赖顿时活了过来。   贾义问他,“张大哥平日里做何营生?”   张老赖嘿嘿笑,“让兄弟见笑了,我也没个正经营生,东混一顿西混一顿。如今也四十多了,再混个几年就见阎王了。”   贾义吃惊,“张大哥看起来也像条好汉,怎能如此沉沦?大哥好生把日子过起来,讨一房媳妇,现在生孩子还来得及,日子岂不美。”   张老赖哈哈笑了,“兄弟你可真会说笑话,我穷的浑身上下一个铜板都没有,岂会有人愿意跟我。”   贾义笑道,“这也急不来,大哥既然没有营生。正好,我今日接了份活儿,要给人抬棺,东家给的赏钱厚,还缺个人呢,大哥要不要一起去?”   张老赖摆摆手,“抬棺多累,又晦气,我不如找个地方睡大觉去。”   贾义劝他,“诶,大哥怎能如此想。都说见棺发财,咱们是去做好事的,岂能说晦气。再说了,大哥今日在我这里吃了两个炊饼,明日要怎么办呢?总得有些存粮才好。这死了的老爷子家里有钱,十六人抬棺呢,能累到哪里去。等做完这趟活儿,还能管顿饱饭,鸡鸭鱼肉酒,样样管够!大哥真不去?”   张老赖顿时有些心动了,他好久没吃肉了。   “行,兄弟你是个好心人,既然你说成,我跟着你去!”   张老赖跟着贾义去抬了一趟棺材,得了二百文钱,吃了顿有酒有肉的好饭菜,顿时把贾义当作了亲兄弟一般。   张老赖自己也没屋子,自此,就住在贾义这里。因他要跟着贾义出去干活,还特意把自己身上涮干净了。   这样过了十来日,贾义忽然告诉张老赖。   “大哥,大喜呀,大喜!”   张老赖奇怪,“兄弟,你捡到金子了?”   贾义一拍大腿,“大哥,不是我捡到金子了,是我给大哥说了个好媳妇!”   张老赖瞪大了眼睛,“兄弟,你莫不是睡糊涂了?”   贾义见他不信,立刻拉着他的手,一五一十说来,“今日我碰到李媒婆,李媒婆告诉我,她手里有个妇人,三十来岁,有两分姿色,原是有钱人家的婆娘,因为一时不慎犯了错,被休了回来。她娘家家境一般,如今在家里白吃白喝也就罢了,还挑肥拣瘦,娘家人受不了她了,要给她说个婆家。李媒婆说大哥和她年纪相配,她娘家人说不要聘礼,我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大哥,这可是好事啊!”   张老赖愣住了,然后问,“她犯了什么错?”   贾义立刻道,“我说大哥,不是兄弟说实话戳你心窝子。你管她犯了什么错,她不犯错,大哥能有机会?”   张老赖平日里满嘴喷粪,这个时候却忽然扭捏了起来,“兄弟,人家给有钱人做过婆娘,能看得上我?再说了,我也养不活她啊。”   贾义神秘一笑,“大哥,人家连新媳妇都娶进门了,谁还会记得她这昨日黄花?也就她自己还把自己当回事,她娘家人早嫌弃她嫌弃的要死。大哥如今改头换面了,三天两头出去做活,手里也有了一二两银子,重新租间屋子,买两件新衣裳,怎么就不能娶妻了。她就算以前娇贵,跟了大哥,什么毛病都能给她改好了。”   张老赖顿时喜得搓搓手,“兄弟,这样说来,能行?”   贾义拍手,“对呀,能行!”   张老赖高兴的好悬没飞起来,谁能想到他张老赖四十多岁了还能娶媳妇呢。   高兴了一会子,他又问,“兄弟,这妇人多大年纪了?兄弟你也没娶妻,要不,还是给你算了?”   贾义摆摆手,“不怕大哥笑话,我还想娶个十几岁的大姑娘呢。”   张老赖哈哈大笑,“对,兄弟你比我有出息多了,就该娶个大姑娘。我不一样,我有个女人暖被窝就行了,管她大姑娘还是大姑娘的娘呢!”   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魏氏听说这醉汉上钩了,给了喜妈妈二十两银子,务必把这件事情办成。   喜妈妈拿了钱就去找贾义,让他做男方主事人,请李媒婆去提亲。   贾义去找李媒婆,“妈妈行行好,我那兄长年纪不小了,总没个屋里人怎么能行。但他一向要强,不肯欠我的人情,我把这十二两银子给妈妈,十两是聘礼,剩下的请妈妈收下喝碗茶水。等事成了,我再给妈妈二两。请妈妈替我们去徐家求亲,回头我告诉我兄长,就说徐家不要聘礼,他就会答应了。还请妈妈帮我转圜一二,千万不要说漏了陷。”   李媒婆笑,“哎呦,这张老赖真是祖坟忽然冒青烟了,得了你这么个好兄弟。贾大官人尽管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成了。十两银子别说一个半老徐娘,大姑娘我都能给你说来一个。大官人不知道,那徐家太太两只眼睛只认得银子,十两银子别说一个被休回家的小姑子,亲闺女她都能嫁!”   贾义笑,“看妈妈说的,我兄长年纪不小了,说个大姑娘,他怕耽误人家,不肯答应呢。再说了,这徐氏听说在有钱人家做过正房太太,想来是个不错的,年纪大些也无妨。那外头四十多岁生儿子的一大堆呢!”   李媒婆哈哈笑了,“可不就是,仔细想来,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呢!等事情成了,我老婆子也讨一杯喜酒喝!”   贾义辞别李媒婆,回去后单独给张老赖赁了间朝阳的屋子,又给他置办了两身衣裳,张老赖高兴地就等着做新郎官了。   再说徐家那边,徐太太听说居然有人愿意出十两银子聘她那被休回家的小姑子,顿时喜出望外!   她原来还想着,就算小姑子被休回家了,好歹还有三个儿子呢,总不会不管她,自己还能继续沾光。谁知那刘大郎是个牛心左性的,心里只认得他娘。自从徐氏和徐太太吵翻,刘大郎把他娘弄了出去,徐太太再也沾不到刘家一文钱好处了!   这么多年,徐太太早习惯了占小姑子的便宜,忽然断了奶,她真是浑身难受。如今能白得十两银子,多好!   但徐氏已经搬出去了,徐太太又开始动脑筋。   至于徐氏那边,她也急了,因为刘大郎好久没来了。   刘大郎原来以为自己能发大财,手里散漫,给徐氏租的是个小院子,还请了个婆子,又给她留了些钱,徐氏一个人过的还挺滋润。   但现在他手里渐渐空了,连家用他都拿不出来了,全靠汪氏补贴。   汪氏不傻,她看得出来,在刘大郎眼中,自己这个祖母,连徐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汪氏有时候也挺羡慕徐氏的,不知道怎么教的孩子,把刘大郎教的心里眼里只认一个亲娘。亲娘要杀人了,他还觉得理所当然,杀的好!   以前汪氏心疼孙子,这些日子她渐渐想开了,孙子是别人的儿子,她这个祖母总隔了一层。如今又让孩子们跟着丢脸,她更没立场去让孙子听她话了。   但她手里有钱,刘大郎碍于刘文谦的话,也不敢对汪氏不敬。汪氏只给家用,而且,她都是交到李氏手里,三个孙子,她一文钱都不给。   刘大郎想问李氏要钱,汪氏却只给了吃喝的钱,多的也没有了。   刘大郎十分焦躁,像头随时想要发狂的野兽。   汪氏仍旧睁只眼闭只眼,你可以对你娘好,但休想拿我的钱去养那贱人!若不是她黑了心肝想要害人,我何至于会有今天!   刘大郎没钱,徐氏这里渐渐就要断粮了。没办法,她先把婆子辞了,这样苦等了几日,儿子仍旧没来,房东却来催房钱了。   这宅子一个月得三两银子呢,徐氏没办法,又把宅子退了,自己去赁了一间单独的厢房住。   有些人家的宅子是整体租赁,这样的贵一些。有一些宅子是按间租赁,正房价格高,厢房便宜一些。倒座房没有太阳,就更便宜了。   徐氏搬家了,但徐太太很快还是找上了门。   “我的老天爷,他姑,不是听说你过上了好日子?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这院子里闹哄哄的,什么人都有,你岂能住在这里?快跟我家去吧!”   徐氏把脸一扭,“我如今是个只会吃喝的废人,不敢回去吃了侄儿们的口粮。我在这里好得很,大郎给了我钱,我就是嫌那宅子太大,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才搬到这里来。这院里,对门陈太太和我关系好得很,我也有个人说话。嫂子回去吧,我得闲了回去看你们。”   徐太太立刻笑到,“他姑,咱们都是骨肉至亲,你还真跟我计较不成。我一向口没遮拦,你看在你哥的份上,就别跟我计较了吧。这里再好,你一个人,我们如何能放心。你哥已经把我骂了好几回了,让我一定要把你找回去。谁晓得你忽然就搬家了,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呢。”   徐氏仍旧不上当,“嫂子坐吧,好容易来一趟,咱们说说话就好。至于回去的话,就别说了。”   徐太太有些急,“他姑,你真不肯原谅我了?我,我也是有嘴无心啊。刘家不明不白就把你赶回来了,我怎能不急。我原想着,刘家也就是一时之气,你有三个儿子呢,早晚还不是要接你回去。如今听说他们两房彻底闹翻了,他姑,我这心里害怕的很呢,急着就来找你了。”   徐氏立刻惊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太太觑了她一眼,“他姑,你还不知道啊。你们大郎跑到衙门敲堂鼓,状告他大伯非刘家亲生子,却占了刘家财产,要把你们大老爷赶出刘家,退还家产。最后也不知道怎么闹的,财产人家是一文没退,长房反倒是分宗单过了。连你们老太太,这会子也正在你家里呢。”   徐氏呆住了,她等儿子等了好久没来,她也没有渠道去打听消息,谁知道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徐氏立刻拉住徐太太的袖子,“你说的是真的?”   徐太太把自己袖子撤了过来,“他姑,我骗你做甚,如今都传遍了。我看你是回不成刘家了,跟我回家吧。”   徐氏立刻疯了一般就往外跑。   她一口气跑到家门口,站在门口踟蹰不前。自从被休后,她再也没回来过。她在这家里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如今一回来,却是个陌生人。   徐氏踌躇了半天,迈出了坚定的一步,跨进了院门。   她静悄悄走到了院子中间,李氏正带着婆子在做饭,她在厨房门口,一眼就看见了徐氏。   李氏讷讷喊了一声,“娘。”   徐氏勉强笑了笑,她想到这个儿媳妇的贤惠,心里十分后悔,以前应该对她好一些。   很快,家人里都出来了。三个儿子都亲亲热热地围了过来,一个一个喊着娘。汪氏走到门口看了看,然后转身回去了。   徐氏拉着刘大郎问,“大郎,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好久没去我那里了。”   刘大郎低下了头,“娘,儿子没用。”   徐氏的心往下沉,知道徐太太没有骗自己。她刚才也看到汪氏了,汪氏的眼神冷冰冰的。   徐氏犹豫了片刻,还是去了正房。虽然她被休了,汪氏总是她儿子们的亲祖母。于情于理,她都要给她问个好。   徐氏让孩子们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了。   “娘,您身子骨好不好?”   汪氏冷哼一声,“我不是你娘,你莫要叫错了。”   徐氏陪笑,“娘,在我心里,您永远都是我娘。如今几个孩子们,还要辛苦娘教导呢。”   汪氏缓缓喝着茶,“我老了,教导不了什么。我连自己儿子都教导不好,别人的儿子,我更教不好了。再说了,我教导他们又不听,我说了让大郎好生听话,有我在,永远不会少了你们的吃喝。可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非要下狠手想把他大伯撵走。不自量力,如今文谦一个月仍旧给我五两银子,够我吃喝,我何苦去做那个恶人。”   五两银子不少了,但跟以前比起来,那真是少多了。汪氏以前在大房,刘文谦一年少说也能孝敬她二三百银子,这还不包括平日的吃穿。   徐氏默不作声,“娘,外头传的都是真的吗?”   汪氏抬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对啊,是真的。文谦本来不准备把这事儿抖搂出来的,都是你那好儿子,非要去招惹他,这下子好了,鸡飞蛋打,你们都满意了?”   徐氏顿时肠子都青了,她怎么知道刘文远居然不是二老太爷亲生的!她本来也巴巴地等着刘大郎的好消息呢。   她看了汪氏一眼,什么都没说。   汪氏喝了口茶,“怎么,你也想看我的笑话吗?”   徐氏扯了扯嘴角,“娘说笑了,我不敢。”   汪氏问她,“你来有什么事情?”   徐氏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来看看几个孩子。”   汪氏忽然笑了,“咱们两个啊,都是没干好事。文谦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没把文远的身世捅出去。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大家都会知道,到时候,我这辈子就不用再出门了。你也是一样,贪心不足,平日里你帮着元宝他娘办事情,难道油水少捞了?文谦哪个月不贴补你们?我哪个月不给你们银子?可是啊,人都是贪心的。这下子都好了,以后我安生守着这个小院子,至于你,哪里来的哪里去吧。”   徐氏忽然咬牙跪了下来,“娘,儿媳求您,让我回来好不好?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如何能放心?娘,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去招惹大哥大嫂。娘,我嫁给文远快二十年,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就算,就算他和那寡妇好了,我,我让她进门就是了。娘,我离不开这个家啊,我的根在这里啊!”   汪氏轻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过一天算一天。等什么时候我死了,两腿一蹬,我管你们怎么闹呢。”   徐氏擦了擦眼泪,“娘真的见死不救吗?娘,儿媳原来对您不够孝顺吗?”   汪氏抬眼看着她,“不是我不管,是我管不了了。我现在除了做个会吃喝的废人,我什么都管不了。你们不要逼我,逼急了,我找根绳子吊死算了。反正我如今什么脸面都没有了,我还怕什么呢。”   徐氏见她不肯松口,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娘多保重,我先回去了。”   几个孩子留她,徐氏自己擦了擦眼泪,转身走了。   等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对门陈太太告诉她,“你嫂子久等你不回来,自己先走了,她说她明儿再来。”   第二天,徐太太果然又来了。   徐氏有些落寞,一个人住在这里,她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她以为儿子能成事,才搬了出来。等儿子成了刘家掌权人,她就能回去了。可现在儿子什么都没有,还被刘氏族人唾弃,他救不了自己了。   徐氏手里没钱,她做惯了刘二太太,从嫁人后她就没吃过苦,她也不会找活儿干,这样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徐太太来了三次之后,终于把徐氏接回去了。   徐太太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好说了,她拐着弯劝徐氏,不要再想刘家了,还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   徐氏渐渐听懂了她的意思,断然不肯,姑嫂二人又吵了起来。   徐氏哭了一大场,又去找了刘大郎,刘大郎听说舅母十分要给亲娘找婆家,非常生气,跑到徐家大闹一场,被他亲舅舅打了一顿。   刘大郎是个愣头青,当场和亲舅舅和表兄们打了起来。他双全拳头敌四手,鼻青脸肿回家了。   刘大郎临走前放狠话,他舅舅告诉他,要是三天之内不能说动刘家人来接她娘回去,从此就当没这门亲了。   徐氏恨透了兄嫂,要再次搬出去,可徐太太早把她当作一块肥肉,岂容她再跑了。   徐氏被兄嫂关了起来。   徐老大有那么一丁点是为了妹妹着想,他威逼刘大郎,就是想让他去找人来把妹妹接回去。要是真能再回去,刘家家境总是不差的,比那个老光棍强多了。   徐太太给徐氏说的这门亲事,徐老大当时是不同意的。   徐太太一再劝他,并把十两聘银拿了出来。徐老大见到了银子,心软了一半,婆娘再劝一劝,他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徐氏抵死不从,姑嫂两个又吵了起来。   徐氏指着徐太太的鼻子骂,“你个没心肝的贼妇人,我这么多年贴了你们多少银子,如今不过吃了你两顿饭,就要把我称斤做两卖了,你不怕爹娘半夜来站你的床头!”   徐太太冷笑,“他姑,我问你,我和你哥还能管你,等我们死了,谁还管你?”   徐氏呸了一口,“大郎暂时遇到了困难,等过几年,我几个儿子都大了,我还能没好日子过。”   徐太太又笑了,“他姑,你可别做美梦了。以前你是刘二太太,如今你们家老大分宗单过。大郎往死里得罪了他,你还出手害过人家婆娘儿子的性命,你想一想,你这辈子还想回去?回不去,你哪里来的好日子?指望你几个儿子?要不是靠着你们老太太,他们这会子自己都快要没饭吃了。过两年二郎三郎长大了,要成家,哪一样不花钱?你能为他们做什么?”   徐氏被徐太太说的哑口无言。   徐太太继续威逼,“他姑,我说句凉薄的话。这做父母的,不能为孩子做任何事情,光拖后腿,你自己好意思?他们的娘被休了,他们兄弟以后娶妻都难。你要是离得远远的,时间久了,大伙儿把你忘了,倒也罢了。你成天过去点眼,怕人家不知道他们的亲娘干了谋财害命的事儿?”   徐氏的心顿时往下沉,她无力反驳徐太太的话。   徐氏病了,卧床不起。   刘家那边,刘悦薇的日子越发充实了起来。在和刘文谦商议后,她挑了棺材铺附近的那一家宅子。   见棺发财,这个没什么好避讳的。第二,那宅子附近店铺多,人也多,不怕有宵小之辈偷偷来闹事。第三,离家更近一些,方便刘悦薇随时去查看。   定下了宅子,刘悦薇带着汪彩凤一起去买纺线小车。刘悦薇准备第一批买十台小车,先把摊子铺开再说。   汪彩凤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在刘悦薇的鼓励下,她开始跟着表妹到处跑。表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都能出去开作坊,她不过是普通女子,长得又没有表妹好看,想来也不碍事。   刘悦薇知道,汪彩凤是个性子十分坚韧的人,她决定了要做的事情,就会踏踏实实做好。以后等她退了王家的亲事,汪家势必会想着把她卖出更高的价格。只要她自己提前立了起来,有了谋生的本事,到时候就可以和汪家谈判。   当然,这些话刘悦薇没和她说,只是带着她学写字、记账、出去和人打交道,等以后她的丝织坊开起来,让汪彩凤做个管事的,倒是不错。   刘悦薇一边忙着作坊,一边关注着徐氏的事情。   贾义那边听说徐氏病了,立刻掏了二两银子让张老赖亲自送了过来。   张老赖这回打扮的人模狗样,他近来也学好了,每天跟着贾义出去干活,也能挣些钱。贾义人脉广,找的活儿都是轻省钱多的,张老赖为了娶婆娘,咬咬牙一直忍着。   徐太太见张老赖送来银子给徐氏看病,顿时把张老赖夸了又夸,“他姑,你嫁给刘文远快二十年,说把你休了就休了。如今你病了,他搂着小寡妇快活,哪里管你死活。你看张老赖多有心肠,听说你病了,买了肉抓了药。他姑,我跟你说,刘文远也就是靠着个有本事的哥,这才人模狗样的,要是没有他哥,他说不定还不如张老赖呢。”   徐氏面无表情,脸朝里睡着,始终不说一句话。   徐太太又问,“他姑,要不,我替你答应了?你看人家聘礼也给了,吃的喝的用的,都准备了不少呢,可见是真心待你的。”   徐氏忽然笑了,“嫂子,让我答应可以,聘礼都归我。”   徐太太顿时卡住了嗓子,“他姑,这些日子,你吃喝也花用了不少呢。”   徐氏冷笑,不再搭理她。   过了几日,徐太太发现徐氏病好了,只是不愿意起来罢了。徐太太咬咬牙,想了个歹毒的主意。   她去了药店,买了包蒙汗药来。蒙汗药不能随便买的,须得写下姓名和住址,还要说明缘由,不然店家也不敢卖。徐太太谎称家里的猪乱窜,要发疯,留下了家里姓名,还按了手印,买了一包能把猪放倒的蒙汗药。   药买回去后,她和贾义那边商量好,因小姑子被休回来的,不好大张旗鼓,干脆简单些,晚上换上嫁衣直接送过去。张老赖哪里管那么多,忙不迭答应了。   徐太太回家给徐氏做了顿好吃的,并劝她想开些,真不想嫁就算了,先在娘家住着,徐氏这才吃下了那碗下了猛药的饭。   一碗饭下去,徐氏就倒下了。徐太太念了句阿弥陀佛,和儿媳妇一起给徐氏擦了擦身子,换上了衣裳,交给了前来娶亲的张老赖。   说是娶亲,其实也就是贾义和张老赖两个人,张老赖还人模狗样地换了身喜袍。   等到了家里,贾义说让二人拜天地。   张老赖把手一摆,“兄弟也忒讲究,我一个老光棍,拜个屁的天地,直接洞房吧。”   贾义笑,“那也行,大哥过日子重要。”   张老赖搓搓手,“这回,全靠兄弟替我周全。明儿等你嫂子醒了,我让她做两个好菜,我们请你吃酒。”   贾义继续笑,“那我就等着兄长的酒了,天色已晚,我先走了,恭喜大哥。”   张老赖高兴地送走了贾义,回来后就和徐氏做了夫妻。   第二天一大早,徐氏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等她扭头一看身边的人……   徐氏发出了一声长啸。   张老赖被吓的一骨碌滚到了地上,自己爬了起来,“大清早的,鬼叫什么。我是你男人,又不是贼!”   徐氏什么都明白了,眼泪顿时顺着脸颊滚了下来,“你滚,你滚,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流氓,你快滚!”   张老赖前些日子为了娶婆娘,装了多少天的好人,这会子终于原形必露了,“都是老子的人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妇。咱们睡也睡过了,你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好生跟我过日子吧。”   徐氏顿时又是一顿叫骂,拿起床头的东西就去打他,张老赖也不再客气,和她打了起来。   徐氏悄没声息嫁人了,等刘大郎知道时,他连后爹都有了。 第38章 知身世善意提醒   徐氏羞愤拒绝, 哭的连声音都嘶哑了。张老赖劝了她几句,见她仍旧哭,也不管她, 自己去找贾义了。   张老赖跟往常一样过去,却发现贾义那边人去屋空。张老赖有些摸不着头脑,跑去找房东。   房东告诉张老赖,“贾大官人老家有急事, 今儿一大早就走了, 还让我告诉张大官人, 好生过日子, 等他办完了事情,再回来和张大官人一起喝酒。”   张老赖有些遗憾, 他好不容易交了个可靠的朋友, 忽然就走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   张老赖悻悻地回了家,见徐氏还坐在床上没动静, 顿时有些生气, 把自己的市井习气拿了出来, 骂了徐氏一顿。   徐氏呆呆地坐着,把事情前后想了想,知道徐太太必定对她动了手教。她想一阵哭一阵,又恨一阵。   她恨刘文远, 没本事挣钱,自己才起了害人的坏心思;她恨大房夫妻,赶尽杀绝, 把她休回了娘家;她恨娘家兄嫂, 不顾骨肉亲情, 说把她卖了就卖了,还是这样一个她眼角都看不上的东西;她又恨自己,怎么没狠心去死了算了。   徐氏想过死的,张老赖去找贾义的时候,她找了根绳子要上吊。可房梁太高,她挂不上去。她把绳子打了个结,想自己动手把自己勒死,但她才稍微一使劲,就感觉脑袋要炸开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松开了手,徐氏丢掉了绳子,招了把刀,才割到自己肉上面,疼的她立刻把刀丢了。   徐氏尝试了许多种办法,皆以失败告终,她又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再说刘大郎,在舅父家又撒了一顿气之后,他怒气冲冲地回了家。   母亲受辱,他感觉自己天灵盖快要冒火了。   刘大郎一脚踢开了大门,把院子里的李氏吓了一跳。李氏见他脸色阴郁,也没敢上前搭话。   刘大郎直奔正房,汪氏正在厅堂闲坐。他挥挥手,让婆子出去了。   汪氏看了他一眼,“大郎有什么事?”   刘大郎动了动嘴唇,没说出口。他长长出了口气,忽然,用阴恻恻地声音问汪氏,“祖母,您晚上睡觉害怕吗?”   汪氏面无表情,“我又没害人,我怕什么?”   刘大郎冷哼,“祖母说的好轻松,祖父晚上不来问您话吗?”   汪氏砰地把茶盏放下,“说吧,你想干什么?”   刘大郎坐了下来,忽然又换了温和的口气,“祖母,咱们是亲祖孙,和和气气的多好。孙儿如今走投无路,只能来依靠祖母了。祖母,您能不能告诉我,我的亲祖父到底是谁?”   汪氏扭开了脸,“怎么,你想查清缘由,把我拿去沉塘吗?”   刘大郎笑,“祖母,我是您的亲孙儿,怎么会干那种没天理的事情。孙儿只是想知道实情,还请祖母告知。如今,如今知道内情的人都在诟病祖母,孙儿岂能看祖母一个人受委屈。”   汪氏忽然哈哈笑了,“你真想知道到吗?”   刘大郎睁大了双眼看着汪氏。   她忽然靠近了大孙子,对着他耳边说道,“你去问你五爷爷呀,他晓得。”   说完,汪氏笑着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文谦说的对,凭什么我一个人来忍受众人唾骂。你那高高在上的虚伪脸皮,也该被人扒下来了。   刘大郎一个人在厅堂里目瞪口呆,祖母这是什么意思?去问五爷爷,五爷爷,难道说?   刘大郎眼里骤然放出光彩,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好祖母啊,您可真是有本事。   魏氏那头已经得到消息了,徐氏昨天夜晚被徐太太送给了张老赖。魏氏特意让人打听过了,徐氏并没有寻短见。   但徐氏的遭遇可想而知,魏氏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刘悦薇静悄悄坐在了她身边,“娘,您在想什么?”   魏氏转过头看着女儿,“薇儿,娘是不是太狠毒了?”   刘悦薇一听这话就明白,魏氏动了恻隐之心。同为女人,魏氏知道,徐氏这辈子再也回不来刘家了,她只能跟着张老赖。   刘悦薇拉住魏氏的手,轻声和她说话,“娘,您这怎么叫狠毒呢。娘知道吗,当日您生了四妹妹,已经力竭,后面拼着最后一口气生弟弟。若不是我和姐姐冲进去,后果不堪设想。徐氏动歪心思时怎么没想过,那是两条性命。娘,您只是把她说给一个老光棍,没有要她的性命,没有害她的儿女。跟徐氏比起来,娘已经很仁慈了。再说了,也不是娘把她嫁过去的,是徐太太为了十两银子就卖了她。有这样的娘家人,就算没有张老赖,以后还会有李老赖王老赖,她终归会被兄嫂打发出门的。”   魏氏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报仇我心里难咽下这口气,可是报完了仇,我心里也没多畅快。你说这贱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害我。若是她当日能好生帮着我接生,我还能亏待了她。这么多年,她三个儿子基本都是我和你爹养的。总是不知足,好好的一家人被他们两口子作散了。”   刘悦薇继续劝她,“娘,谋财害命的事情,一般人谁敢干呢。她下手之前难道没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不光她逃不掉,她的儿女家人也要受牵连。她有这样靠不住的娘家人,做事情却不知道多思多想,能有今日,是她咎由自取。娘不要再多想了,咱们去看看弟弟妹妹吧。我才刚听说,大郎从徐家回来了,估计后面又有热闹了,也不知王婆子有没有说动祖母。”   魏氏笑,“就你鬼主意多,你爹知道了,说不定要生气呢。”   刘悦薇转转眼珠子,“娘,爹不能出手,咱们替爹去办也是一样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二叔的身世,就算一时瞒着,早晚会有人知道。与其如此,咱们先下手为强。五爷爷心思难测,又是族长,不用些非一般的手段,哪里能把他拉下水。再说了,就算咱们把秘密捂着,但我觉得五爷爷也不会放心的。他可能觉得咱们攥着他的把柄要害他呢,干脆让他亲孙子去和他磨,咱们看看热闹就是。娘放心吧,爹不会生气的。”   魏氏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其实她们母女作什么,刘文谦心里都门儿清,他什么都没说,就是一种默许。   汪氏身边的王婆子得了指点,平日偶尔会拐弯抹角地劝汪氏,她一个人承受风言风语,未免太不公平。   人怕人说,人怕人劝。汪氏如今基本没有交际了,全靠身边两个婆子以及李氏和她说话。李氏是孙媳妇,对她只有敬重。有些话,反倒是两个婆子能说一说。   劝了这么些日子,汪氏也渐渐回过神来。以前这事儿没公开也就罢了,既然被捅破了,没道理她一个人丢脸。她一个人能生出儿子来?当年可是他先来撩拨她的。   故而,汪氏刚才被刘大郎一激,就告诉了他实话。   刘大郎果然没辜负刘悦薇的期望,当天就去找了五老太爷。招财远远地跟着,等刘大郎进了五老太爷的家,他找个地方猫了起来。   五老太爷见刘大郎来了,很温和地招呼他坐下。   “大郎来了。”   刘大郎坐在了五老太爷身边,“五爷爷身子可好?”   五老太爷笑,“尚好,多谢你关心。你家里怎么样了?你爹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刘大郎笑,“让五爷爷见笑了,我是个没用的,如今靠着祖母才能有口饱饭吃。”   五老太爷劝慰他,“你年纪还小,一时想差了,办错了事情,大家都能谅解。只要以后不再犯,慢慢就都好了。”   刘大郎接口道,“有些错能改,有些错一旦犯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改不了。五爷爷您睿智,我说的可对?”   五老太爷看了他一眼,“那要看是什么错了?”   刘大郎暂时还不想和五老太爷撕破脸,“五爷爷,孙儿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五老太爷奇怪,“何事?”   刘大郎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五爷爷有钱吗,借我二百两银子好不好?”   五老太爷惊愕,沉吟了片刻道,“你要做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多银子。”   刘大郎抚了抚衣袖,“也没别的事情,五爷爷不知道。我舅舅舅母趁着我一个不注意,把我娘害了。我要把我娘接回来,你们都不同意。我只能把她继续养在外头,但这柴米油盐样样都要钱呀。五爷爷也晓得,如今人人都骂我没良心。我出去也做不成事,只能来找您老先周转周转。”   五老太爷听说了徐氏被嫁掉的事情,反正和他无关,他懒得过问。但刘大郎来问他借银子,他就不好直接拒绝了,半晌后回道,“我没那么多银子。”   刘大郎忽然又咧嘴笑了,“五爷爷说笑了,您自然是有的,我来前问过我祖母了。我本来想问祖母借的,可我大伯说了,不许我再问祖母要钱,我想来想去,五爷爷一向最疼爱后辈,只能来找您了。”   五老太爷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转瞬又变得柔和,“你这孩子,你娘能吃用多少,哪里要得了二百两银子。既然你一片孝心,我也不能不成全你。我给你五两银子,你找间屋子给你娘住。外头普通的屋子,一个月也就一两百文钱,她一个妇人,吃喝花不了多少。这五两银子,够她几个月了。”   刘大郎接过五两银子,虽然有些嫌少,但总算没空跑一趟。他笑着谢过五老太爷,然后告辞回家去了。   五老太爷看着刘大郎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刘大郎刚才说话的样子非常反常,看样子是知道了什么。   当年的事情,怕是捂不住了,就刘大郎那浑球样,自己这个只有血缘关系的祖父,他才不会当回事。一旦不如他的意,怕是不会放过自己。   五老太爷感觉有些棘手,这总是自己的亲孙子。但这孩子性子阴郁,遭受这几回打击后,如毒蛇一般阴狠,自己也不好下手管他啊。   但五老太爷老谋深算,已经开始给自己准备后路了。   刘大郎得了银子,火速又跑去了徐家,逼问徐太太徐氏的下落。徐太太银子已经到手了,也不想和这个二杆子外甥多说话,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   刘大郎又直奔张老赖家里。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打闹声,还有哭泣声。   刘大郎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徐氏蓬头散发,被张老赖按着打。   按说成亲第一天,不该这样。   可徐氏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岂能受张老赖摆布,别说做饭给他吃了,自己哭成那样,这狗东西还在一边阴阳怪气。徐氏抄起一把剪子就要捅死他!   张老赖大吃一惊,不再客气,揪着徐氏就打了起来。   刘大郎见母亲被一个糙汉子这样欺辱,顿时怒火中烧,快步冲进去,抄起旁边的凳子,狠狠砸在张老赖头上。   张老赖被砸的眼冒金星,晃悠悠倒在了一边。   刘大郎扔下凳子就拉住了徐氏的手,“娘,娘您怎么样了?”   徐氏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大郎啊,大郎啊,娘活不成了啊!你舅舅舅母两个禽兽,给我吃了蒙汗药,把我药倒了,十两银子就把我卖了啊!”   刘大郎的心往下沉,他是成过亲的人,什么不懂。但亲娘是受害者,他自然不能说什么。   “娘,儿子带您走。儿子再给您找个地方住,娘放心,以后儿子再也不会不管娘了。”   谁知地上的张老赖忽然哼哼了起来,“你个贱人,你是老子的婆娘,你想往哪里去?你娘家可是给了老子婚书的,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这是你儿子?哈哈哈,好啊,老子正愁没人给老子养老送终呢,白捡这么大个儿子。”   刘大郎气得又要拿凳子去砸他,徐氏拉住了儿子,“大郎,莫要和臭虫计较,咱们走。”   刘大郎搀扶着徐氏走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徐氏安顿好了,为防止张老赖去骚扰徐氏,他每天都会上门去查看。   可张老赖是谁,他在市井里混了几十年,这青州府哪条小巷子他不知道。三两天的公夫,他就打听到了徐氏的下落。   张老赖找了个刘大郎不在的时候上门,徐氏不开门,他直接翻/墙进去了。   从此,张老赖就真的赖着不走了。开玩笑,他好容易有了个婆娘,又是明媒正娶的,凭啥他要走。刘大郎来了要打他,他拔腿就跑。刘大郎走了之后,他又来。原来有贾义带着他,他还时常出去做工,现在贾义走了,他又开始不务正业,整日往徐氏这里跑。   徐氏被气的肝疼,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吵吵闹闹了一阵子,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也只当个笑话听。   刘大郎自己的亲娘被舅母这样坑害,他越想越气,不肯罢休。但徐氏被休回娘家,照着时下的规矩,虽说再嫁由己,她一个孤身女子,也得有人做主。父母不在了,兄嫂操持也说的过去。   可谁知道徐太太和徐老大眼里只认得银子,十两银子就把她嫁给了张老赖。   外头有人诟病,徐太太铁齿钢牙,“哟,你们如今知道说我不好,我也没见你们谁给我们姑太太说个好人家啊?要是说你们能说到更好的,我能不答应?我们姑太太年纪也不小了,我们两口子能管着她。以后我们老了死了,谁管她?你们管她?老光棍怎么了,老光棍好容易得个婆娘才知道珍惜呢。她三十几岁的人了,难道还能嫁大小伙子不成?嫁给老头子,家里一窝儿女,难道去给人做老妈子?累死累活到老,老头子一蹬腿,她又要被人撵出去!”   她这样说,众人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大街小巷的新鲜事儿多,没过几天,也就没人关注徐氏的事情了。   刘大郎听见舅母说的大义凛然,冷笑一声,回去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找到了几张借条。徐家原来穷的很,因徐氏有两分姿色,才嫁给了刘文远。   徐氏从小就被父母教导,要友爱手足。她嫁到刘家这么多年,没少贴补娘家。她前后生了三个儿子,刘家有钱,她平日里贴的那些小钱刘文远也懒得计较。但有时候徐家想借大笔的银子,徐氏也不敢做主。但娘家有难,她不能不管。   她说动了刘文远,让亲大哥写了借条,把银子借回了娘家。前面两次打借条,刘文远还知道。到了后面,徐氏就自己做主了,有些借条连刘文远都不知道。   但刘大郎知道,徐氏把他当心肝肉一样疼,他知道徐氏的所有事情。   刘大郎拿着借条上了门,要求徐家人还钱。徐太太立刻呼天抢地了起来,在她眼里,小姑子给的钱,那就是白给,哪里还有要还钱的。   刘大郎才不怕她这无赖手段,立刻拿着借条去找徐家族长。如果不还钱,他就去衙门里敲鼓。这不是宗族内部的事情了,牵扯到不同姓氏之间的大笔钱财,衙门肯定会受理。   刘大郎也不知道衙门会不会管这事儿,反正他就是拿出来诈一诈徐族长。徐族长心里也清楚,就算衙门不管,一旦堂鼓响,外人都知道了徐家人借钱不还,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徐族长看了看借条,不假,都是徐老大按的手印,他立刻勒令徐老大夫妇还钱。   徐太太说没钱,徐族长眼皮都没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没钱?我听说你家那栋小宅子才收了上半年的租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把你那套小宅子卖了,还债要紧。”   徐太太立刻像被人卡住了脖子,她有两个儿子,早晚要分家。前些日子,她把这么多年的积蓄拿出来,在靠近城外的地方买了套小宅子,以后分给小儿子。   这事儿徐族长早就知道了。   徐太太无奈,只能还了银子。这么多年零零总总下来,她借了不少呢。手里钱不够,她让刘大郎宽限几天。刘大郎死不松口,徐太太无奈,去外头找人借了一些,当场还给了刘大郎。   刘大郎拿着银子,阴恻恻看了徐太太一眼。   徐太太哭着骂他,“你个没良心的坏种子,那是你表弟成亲的钱,你拿走了,他成亲怎么办?”   刘大郎哈哈笑了,“舅妈不是最会捞钱了,不行就把自己卖给老光棍,总能得几两银子。说起心黑,谁比得过舅舅舅妈呢,连亲妹妹都能十两银子卖了。我告诉你们,这还只是开始呢。反正我名声坏了,我怕什么。我回去再找找,要是还有借条,我还会来的。还有,舅舅舅妈以后最好别出门了,这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徐老大被外甥威胁,气得要打他。刘大郎抄起徐族长家的棒槌给了徐老大几下,“你个没心肝烂心肠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我娘一时落了难,我再三说过了,早晚我会接她回去的。你是她亲兄长,为了十两银子就能一包蒙汗药把她药倒卖给老光棍。我打死你个缺德鬼!”   打了几下,刘大郎被徐氏族人拉开。徐老大心虚,骂骂咧咧了几句。   刘大郎懒得再多说,拿起银子就走了。刘大郎把银子给了徐氏一些,他不敢给多了,怕张老赖来要,只给徐氏吃喝钱。   张老赖天天来,刚开始徐氏撵他。但他精怪,发现刘大郎不好惹之后,他立刻怂了,满嘴好话不要钱一样哄骗徐氏。帮她挑水扫地,什么活儿都干。徐氏嫁给刘文远这么多年,因汪氏心疼小儿子,且刘家有钱,徐氏在刘文远面前一直处于弱势的。刘文远别说帮忙干家务活了,她生了孩子,他不仅不帮着照顾孩子,还嫌孩子吵。   渐渐的,徐氏破罐子破摔,也不再撵张老赖,就是不肯和他睡在一起。他愿意哄自己高兴,反正她的名声早就臭大街了,全当自己买了个猴儿耍,一天就管两碗饭,不亏。   二人竟然就这样过起了日子,有时候张老赖为了哄徐氏高兴,也出去找点活儿干。他以前去青楼去的多,花花肠子多。时常给徐氏买一朵花,或者买两口吃的。   徐氏知道张老赖是个嘴子精,就是话说的好听,也未必有多少真心。但每回接到东西,徐氏还是会哭一场。她有时候想,要是刘文远能这样对她多好,要是她没有离开刘家多好。可惜一切都晚了,她从尊贵的刘二太太变成这巷子里不可见人的老光棍的女人。   要说不后悔是假的,她这辈子,那些争强好胜再也没有用了,下半辈子,她只能这样不人不鬼地过。她哭了又哭,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刘文远在祖坟上听到此事后,气得一天没吃饭。这贱人,他还想着过几年再把她接回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了男人。   刘文远在心里把徐氏痛骂了好久,从此把个花氏真正放在心坎里,再不去过问徐氏的事情。   魏氏在家听到后,就把此事撂下了,让刘悦薇也不要再管,凭他们闹去,反正自己心里这口气已经出过了。   刘悦薇索性也不再管,一心一意继续忙活自己的丝织坊。   宅子她找人从里到外整理过一遍,又重新粉过了,晾晒了几天后,焕然一新。   十台纺线小车也已经买好了,纺线用的棉花,她已经和棉花铺商议好了价钱,随时可以去拿货。   剩下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招女工,这件事儿,她需要郑颂贤的帮忙。   郑颂贤本来想等到休沐日过来,谁知吴先生又要出门,给他们放了两天的假。   先生放假了,并不代表就可以随意玩耍,郑颂贤还预备在明年的院试大展拳脚呢。   他先自己在家里做了一天的功课,这样就可以把第二天的时间全部腾出来,帮郑太太打理些家务事,再去帮刘悦薇处理招人的事情。   郑太太见儿子既知道顾着功课,又晓得关心家里人,心里很高兴,对他摆摆手,“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你的,你去找薇儿去,她的作坊正到了要紧的关头,你既然要做军师,就好生帮她弄起来。要是能顺利开起来,以后你也跟着沾光呢。”   何氏在一边笑,“三叔真是有福气,我就晓得两手朝上问你二哥要银子花。”   郑颂贤笑,“二哥比我有本事。”   郑晗珺在家里闲着无事,问郑太太,“娘,我能不能去找薇姐姐玩?”   郑太太点头,“去吧,你也多见识见识。听你哥哥姐姐的话,别乱跑。”   郑晗珺高兴地点头,跟着郑颂贤一起往刘家去了。   因带着妹妹,郑颂贤一路上都小心谨慎,怕别人冲撞了妹妹。   兄妹二人到了刘家后,先去正院给魏氏请安。魏氏见郑颂贤带着妹妹,也就不用避嫌,立刻打发花萝把他们带去了东小院。   刘悦薇正带着汪彩凤盘账呢,这一文钱还没赚回来,倒是花出去了二三百两。宅子付了半年的租子,纺线小车一台要十几两银子呢,还要去买棉花,招工人,哪一样不花钱,表姐妹两个精打细算,小算盘打的劈里啪啦的响。   见郑家兄妹来了,刘悦薇起身迎接,“怎么今日来了。”   郑颂贤说明了缘由,刘悦薇让他们兄妹坐下,云锦带着丫头们上了茶水。   喝了口茶之后,郑颂贤就开始问丝织坊的事情,刘悦薇一一说清楚了。   郑颂贤点了点头,“咱们今日把章程都定下来,这作坊得有两个管事,一个管着里头的女工,一个管着外头买卖进出的事情。薇儿妹妹可想好了管事的人选?”   刘悦薇想了想,“内管事我自己先做着,让彩凤姐姐给我帮忙。外头的事情嘛,我求了我爹,让高大叔给我帮一阵子忙,如今这作坊简单,等招财学会了,就交给他去办。”   郑颂贤点了点头,“那咱们今日就可以把招人的告示贴出去了,要招什么样的人,招多少人,薇儿心里可有成算?”   刘悦薇认真回答,“我准备了十台小车,预计先招十个人。我的意思是,招十三到三十岁之间的女子,要会纺线,手艺好。”   郑晗珺忽然问道,“薇姐姐,你招的这些女工,白日一直在作坊里吗?晌午回家不回家?夜里呢?”   刘悦薇回道,“晌午可以留她们,我管一顿饭,夜里就不能留了。”   郑晗珺点头,“那就不能招太远的人了,以免夜里回去路上不方便。”   郑颂贤想了想,“我来给你拟这个告示。”   刘悦薇笑着点头,“三哥不说,你也跑不掉的。我借借你这案首的福气,说不定也能发大财呢。”   郑颂贤见刘悦薇开玩笑,忍不住拿眼睛睨了她一眼,见她笑魇如花,顿时感觉自己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云绡拿来了纸笔,铺在旁边的小高几上。刘悦薇上前,亲自铺好了纸张,一边磨墨一边对郑晗珺说道,“珺妹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郑晗珺见刘悦薇明明两只眼睛盯着她哥,还要顾着跟自己说话,有些好笑,“我不过是在家里吃吃喝喝,有人叫我,我跟着出去玩,其余时间就自己随意打发。薇姐姐成日家忙的很,我也不好来叨扰你。”   刘悦薇磨好了墨,很自然地替郑颂贤把袖子挽起来一截,“珺妹妹想来了只管来,我能有什么大事,都是瞎折腾。你来了,正好给我出出主意呢,三妹妹整日不着家,就剩我就和彩凤姐姐大眼瞪小眼。”   挽袖子的时候,郑颂贤又闻到了刘悦薇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不像他知道的任何花香味,但只要闻到那么一丝丝,就能让他面红耳赤。   他稳了稳心神,“咱们写好了后,拿去给婶子看看,要是无碍,就去作坊那里张贴起来。但招人期间,须得在那里看着才行。”   刘悦薇笑,“放心吧,我亲自去看着。”   她一边口述,郑颂贤一边写,有时略有添减,比如女工来做工,须得家里人一起来签契约书;再有,女工的工钱,自己亲自领取,不得让家人代领;每日下工后,作坊里的东西一概不许外带回家,若有人违反,立即开革,且按原价三倍赔偿……   这样零零总总,列了十几条,反复修改了三遍,才终于定下。   刘悦薇让郑颂贤仔细誊抄了一边。   郑晗珺对她哥说道,“三哥,不如你去送给婶子吧,我和薇姐姐说两句话。”   郑颂贤估摸着她们小姑娘家有些私房话要说,自己在这里不大方便,索性去了魏氏那里。   郑晗珺把丫头们打发出去,悄悄问刘悦薇,“薇姐姐,前两日同知大人家里姑娘请大家去玩,冯知府家的四姑娘怎么跟人打听姐姐你的事情?被我偷听到了两耳朵,听那意思,姐姐得罪过她?”   刘悦薇想了想,才弄明白她说的是那日街头嘲讽自己的姑娘,“也说不上得罪,那日她的轿子好悬撞倒了人,你三哥让人扶了倒地之人一把,也不知哪里就惹得她不痛快了,说你三哥眼光不好。那意思大概是说我配不上你三哥吧,你三哥回了她两句,她的丫头恨不得拿眼睛把我凌迟了。等她们走的时候,我在那丫头裙子上悄悄撒了许多胭脂粉,她满屁股都红彤彤的。”   郑晗珺虽然还没来月事,多少也懂一些,顿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可了不得了,薇姐姐,你和三哥大大得罪她了。她的丫头丢脸,岂不是她也跟着丢脸了。”   说完,她收敛了笑容,“薇姐姐,冯四姑娘最争强好胜,我怕她后头会起歪心思欺负人。姐姐这些日子真要出门,老远看到她们主仆,务必躲开些。不是我们怕她,是她一向刁钻,不必为了这样的人白生气。”   刘悦薇点头,“多谢珺妹妹提醒,我日常也见不到她,倒不会和她起冲突。”   郑晗珺点头,“我就是提醒薇姐姐一声,我们惯常极少和她争论,反正她是一定要争赢的,不然就要哭闹,说我们欺负人。”   刘悦薇惊奇,“好歹是知府家的姑娘,还能这样不要体面?”   郑晗珺笑,“一样米养百样人,冯四姑娘大概觉得,只有永远高高在上,才是体面的吧。”   刘悦薇心里忖度,郑晗珺性子像郑太太,极少说人坏话,连她都这样说,看来这冯四姑娘不是一般的跋扈。这样的人最难缠,以后还是绕着她走吧,以免给郑家和自己家惹来麻烦,毕竟是知府家的姑娘。   郑晗珺一看就明白她的意思,“薇姐姐,这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知府三年一换,我爹却能在青州府干一辈子。虽然我爹官比知府小了许多,也不是说我们就要一味奉承。因是咱们姑娘家的事情,我连我娘都没说。三哥那里,姐姐等会子提醒他两句,莫要再犟头和她顶嘴。赢了输了,都不光彩。”   刘悦薇笑,“你自己怎么不提醒他。”   郑晗珺开玩笑,“除了爹娘,三哥最听薇姐姐的话。”   刘悦薇捏捏她的脸,“小精怪。”   正说着呢,郑颂贤回来了。   “婶子说都好,趁着时辰还早,让咱们去把东西贴到作坊大门口去,正好我也去看看你的作坊。”   刘悦薇起身,“那咱们一起去去吧,彩凤姐姐,走。”   刘悦薇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小厮,又从家里叫了个随从,几人一起往作坊里去了。 第39章 初尝试后娘来访   刘悦薇想着三个姑娘家一起往那边去, 一路上不免招摇,就让家里随从赶了马车,送她们过去。   马车也不是特别大,三面有座位, 考虑到男女有别, 为照顾汪彩凤, 刘悦薇和郑颂贤一起坐在中间主位, 郑晗珺坐在东侧,靠着他哥,王彩凤坐在西侧, 挨着刘悦薇。   这样一来, 汪彩凤和郑颂贤位置离得远, 又不用对视, 避免尴尬。但对郑颂贤来说,新一轮的考验又开始了。   马车空间有限, 这主位原是坐一个人的, 忽然坐了两个人, 不免就有些拥挤。   刘悦薇还好,和姐妹们说笑,且她心里成熟,倒没把这个座次当回事。可苦了郑颂贤, 二人衣衫单薄,相互靠着坐在一起, 马车颠簸, 他感觉刘悦薇柔软的下肢总是能蹭到他。   郑颂贤的心跳一阵急一阵缓, 有时候刘悦薇觉得挤, 往旁边去了一点, 他心里立刻感觉空落落的,有时候马车颠簸,刘悦薇被颠了过来,二人紧紧贴在一起,他又紧张又甜蜜。   这些日子,二人见面总是有旁人在,他只敢拉一拉她的小手,别的动作再不敢有了。现在这样亲密的接触,甚至比抱一抱还让他激动。他感觉座位底下似乎有把火,灼烧着他的下半身,那滋味好像又在做梦一般。   大概从前一阵子开始,郑颂贤就开始经常做梦。梦里梦见的都是自己的心上人,有时候她穿着嫁衣,羞涩地坐在床前;有时候她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裙,坐在院子里对他招手;有时候她在闺房里,娇怯地把头靠在他的臂膀上。   每每被佳人投怀送抱,郑颂贤就激动不已。梦里的感受总是被无限放大,他只是轻轻抱了抱她,或者挨挨蹭蹭几下,就有无限的快乐席卷而来。   每次醒来,他都要躲在被窝里脸红半天,然后自己偷偷把衣裳换了,再悄悄摸出门洗干净。   可那是梦里,他想怎么样都行。现在在外头呢,姐妹们都在,他一丁点异色都不能有。而且,他也怕吓着薇儿,怕她觉得自己孟浪。   他强自定下心神,忽略右侧肢体摩擦传来的异样感觉,去听姐妹们说话。   郑晗珺问刘悦薇,“薇姐姐,以后你真要每天都过来吗?”   刘悦薇点头,“前面一段时间,我自然是要过来的。等做熟了,有时候让彩凤姐姐过来也行。”   刘悦薇这些日子在大力培养汪彩凤,一来是希望她能独立起来,不光要退了王家的亲事,还要有谋生的本领。等她能看住丝织纺了,自己也能腾出手做别的去。   郑颂贤看了一眼汪彩凤,见她似乎胆子不是很大。这种人做管事,怕是还要多历练才行。但这是薇儿的作坊,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的,剩下的,需要她自己去摸索。   郑颂贤挪开眼,只专心看着旁边的刘悦薇。耳边是她说话的声音,呼吸间能闻到她的馨香,身上能感受她的温热……   郑颂贤抛开那些迤逦的念头,享受起当前和心上人坐在一起的温馨甜蜜。   等到了宅子门口,外头郑晗珺的丫头先把她扶了下去,汪彩凤自己下去了。郑颂贤先跳下去,然后拉着刘悦薇的手,让她借着自己的力量跳了下来。   招财先去开了门,一行人一起进去了。   院子粉刷的很新,各个角落都扫的很干净。正房里都是纺线小车,东厢房是库房,留着放原料和成品,西厢房暂时空出来的,里面有一大一小两张桌子,还有一个柜子,一张简单的床,几把椅子。   郑颂贤问,“晌午女工们都不回家,吃饭的事儿要怎么办呢?”   刘悦薇笑,“这院子里到时候不是棉就是丝,可不能动火。前儿我和云锦出去看过了,附近有一家热饭铺子,我问过了,一碗饭配两种菜,再加一碗汤,五文钱就够了。我这里十个女工、两个管事、还有两个看门婆子,一共十四个人,一天七十文钱,掌柜的说要是按月定,每天还能多送一份饭。”   郑颂贤笑问她,“别人都有饭吃,你这东家的怎么没有?”   刘悦薇露出一口小白牙,“我晌午回去吃呀,我娘说不让我在这里吃。”   郑颂贤点头,“那就好,也不用时时刻刻盯着,不然女工们干活不自在,反倒干的慢了。”   郑晗珺把院子逛了一遍,“薇姐姐,还是你能干,什么时候我也能开这么大个作坊呢。”   刘悦薇摸摸她的头,“我这还没开工呢,二三百两银子就砸进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呢。”   郑晗珺吐吐舌头,几百两银子她可没有。衙门里那些书吏家的女儿们出嫁,也就百八十两银子的嫁妆。   郑颂贤见她们姑嫂一起玩闹,站在一边温柔地笑看她们。   “咱们先把告示贴出去吧。”   刘悦薇想了想,“贴告示还得浆糊,招财,你去饭铺子里问问,让掌柜的现给我们调一些浆糊来。”   等招财弄回来了浆糊,郑颂贤亲自动手,把告示贴在了大门外。   郑颂贤拍拍手,“薇儿,咱们今日上午怕是走不了了。不然人家看了告示来问,却没个主事的,也不敢来应呢。”   刘悦薇高兴极了,她好想单独和郑颂贤待在一起,能不回家,在这里一起招工,她再没有不愿意的。   “等会子让家里人把妹妹和表姐送回去,辛苦三哥跟我守半天。”   郑颂贤跳下椅子,“我今日也来做一回管事,东家你可要管饭呀。”   刘悦薇摇了摇团扇,“那你可要好生干活,出了差错,我要扣工钱的。”   郑晗珺在一边笑开了,“你们两个快歇着,别让我笑话你们。”   郑颂贤敲敲妹妹的头,“等会子你先回家,我晚上再回去。”   郑晗珺甩甩帕子,“我偏不走。”   刘悦薇摸摸她的头,“大晌午还热的很,这里连个歇息的地方都没有。吃的饭都是大锅饭,你还小呢,听话,回家去。要是以后我开了银楼,我请你逛一天。”   郑晗珺哈哈笑了,“我不光要逛一天,我还要拿一包首饰回去。”   刘悦薇笑,“凭你往头上戴,只要你戴的动,金的银的都不要钱。”   郑晗珺开始做梦,“那我要戴三个金项圈、十根金簪、十对金镯子……”   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郑颂贤看了看,“门口站这么多人,人家也不敢来问。我的意思,这里放张桌子,就放这树底下,让招财和云锦在这里守着,咱们进去。还有,这门口得挂个牌匾,不然人家哪里晓得你这是丝织坊。”   刘悦薇点头,“三哥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丝织坊叫个什么名儿好呢?”   郑晗珺挤挤眼,“就叫刘二姐丝织坊。”   刘悦薇顿时笑了,“叫这个名儿,我怕我娘会打我。”   郑颂贤想了想,“不如叫金缕阁?”   刘悦薇品了品,“名儿怪好,就是太好了,我这小作坊有些配不上。”   郑颂贤笑,“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如今只有十台小车,以后等你做大了,二十台一百台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怕这名儿配不上你的作坊呢。”   汪彩凤不太懂,“表妹,这什么金缕阁听起来就富贵的很,咱们开作坊,不就是为了求财,有个富贵名儿,也沾沾好运气。”   刘悦薇笑,“你们都说好,那就用这个名儿。明天我就让高大叔去给我做个牌匾,挂在大门口。”   众人一起进了西厢房,坐在了小桌旁边,喝了两口云锦从饭铺子里弄来的茶水。   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刘悦薇看着外面时辰不早了,对汪彩凤说道,“表姐,劳烦你和云锦把珺妹妹送回去好不好?然后表姐回去给娘带个话,说我晚上天黑之前一定回去。”   汪彩凤有些不想走,郑晗珺拉起了她,“彩凤姐姐,你送我回去吧,我一个人不敢走呢。”   汪彩凤一向尊老爱幼,连忙起身,“好,我送珺妹妹回去。表妹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吗?”   郑晗珺拉着她的袖子,“有我三哥呢,怕什么?”   汪彩凤顿时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被郑晗珺拉着走了,云锦在外头听说后,也跟着走了,屋里只剩下个云绡。   云绡看了看,很机灵地问,“姑娘,我去和招财哥一起看着好不好?”   刘悦薇点头,“去吧。”   所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郑颂贤和刘悦薇。   郑颂贤感觉众人都是故意的一样,连忙假装咳嗽了一声,“薇儿坐。”   刘悦薇看着他,似笑非笑。   郑颂贤被她笑的心头火起,想起刚才马车上二人紧紧挨在一起时的感受,壮起胆子,一把把她拉了过来,两只手搂着她的腰,低头问她,“薇儿笑什么?”   刘悦薇被他拉的一个趔趄,狠狠跌入他怀中,等站稳了身子后,她伸手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下,“拉我做甚。”   郑颂贤感觉腰间又痒痒的,连心里都痒痒的,见她满脸娇俏,心顿时跳的快了起来。   他又问她,“薇儿这些日子有想我吗?”   刘悦薇被他问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偏不告诉你。”   郑颂贤见她这样调皮,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真不告诉我?”   刘悦薇挑眉看着他,“我就不说,你要打我吗?”   郑颂贤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那我真打了。”   刘悦薇斜眼睨他,“你打呀。”   郑颂贤伸出一只手,忽然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快些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想我。”   刘悦薇顿时瞪大了眼睛,他轻轻拍的,疼倒是不疼,就是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二人在房中,他有时候在兴头上时,百般哄骗,也会这样轻轻拍她。   她顿时双脸透红,“你,你,我才没想你。”   郑颂贤见她并没有真的生气,低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可是我天天都想你。”   刘悦薇被他打的有些羞了,把脸扭到一边,“你哪里学的这些不正经。”   郑颂贤虽然也有些赧意,但他实在太想她了,日日夜夜都在想,现在屋里没有一个外人,要不是怕她害怕,他还想把她搂进怀里像梦中那样轻薄一番呢。   “不用学,看到了你,我就会了。”   刘悦薇顿时脸更红了,含糊着声音,“胡说。”   郑颂贤听她声音软软糯糯,双脸透红,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感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我才没胡说。”   刘悦薇倒不怕他亲,就怕他自己受不住,果然,他啄了一口之后就不满意了,用一只手盖在她脑袋后面,大着胆子进一步索取了起来。   刘悦薇的惊呼被堵在口中,她见郑颂贤似乎激动的有些发抖,心里怜惜他,伸出双手环住了他。   团扇掉在了地上,刘悦薇虽然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但她现在还小呢,连她自己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郑颂贤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变得异常温柔了起来,浅尝辄止之后就放开了她,“薇儿,我想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   刘悦薇感觉腿有些发软,听见他这样表白真心,心里十分高兴,红着脸回他,“三郎,我,我也是的。”   郑颂贤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一样,扶着她的头又开始索取。   半晌后,刘悦薇忽然发现不对劲。郑颂贤激动她还能接受,可是可是,她明显感觉到郑小贤也开始激动了。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她还不满十五周岁。   刘悦薇推了推他,没推动,她轻轻哼了一声,郑颂贤立刻放开了她,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低头一看,该死。刘悦薇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脸红透了。   郑颂贤一把把刘悦薇抱的紧紧的,“薇儿别看,对不住,是我不好,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刘悦薇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二人这样静静拥着,过了好久,郑颂贤再次放开她,轻轻问她,“是我不好,薇儿有没有吓着?”   刘悦薇垂着眼帘,声音小的如同蚊讷,“有一丁点。”   郑颂贤又把她搂进怀里,“好薇儿,你别怕。你还小呢,不懂。我,我喜欢你才这样的。等以后咱们成亲了,你就知道了。”男子于这上头总是天生的无师自通,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那甜言蜜语真是凭着本能就晓得怎么说。   刘悦薇感觉心里甜蜜蜜的,被三郎这样珍爱,她感觉自己又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她把头靠近他怀里,蹭了两下,“我也喜欢三郎。”   郑颂贤心里十分高兴,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乖,时间不早了,让招财去买些饭,咱们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刘悦薇点头,“好。”   郑颂贤检查了下二人的衣衫,见她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遂放心地拉着她的手一起出了厢房往大门外去。   刘悦薇问招财,“可有人来问过?”   招财立刻起身,“回姑娘,有人问过,听说招女子,就走了。”   郑颂贤安慰她,“女工本来就难招,不急,咱们慢慢来。招财,你去买四份饭回来。”   招财领命去了,云绡跟着他去帮忙。   郑颂贤说让刘悦薇进去,刘悦薇摇头,“这是我的作坊,岂能自己撒手不管。有三哥在呢,我不怕。”   两个人一起坐在了树下,一起说着闲话。   等四人一起吃过了晌午饭,再有没来一个人问,刘悦薇有些丧气。   “这样白等着,也不是回事。我们先回去吧,我去问问我爹,肯定是哪里出了岔子。”   郑颂贤想了想,没有反驳,“薇儿莫急,万事开头难,等把这个难关过了,后面就顺利了。”   刘悦薇不再停留,在郑颂贤的陪同下一起回了家,直奔正院。   魏氏心里清楚,女儿这作坊想开起来定然不会太顺利。闺阁中的姑娘家,想开作坊可不容易。   刘文谦并不会给太多指导,刘悦薇自己碰壁了,就会去找他,他再仔细给女儿讲解。   魏氏笑看女儿,“今日招了几个人?”   刘悦薇笑,“娘可别笑话我,一个人没招到。”   魏氏哈哈笑了起来,“不笑话你,早上你们走的时候,我就晓得,今日肯定不会太顺利。你爹招个伙计也没说一天就招齐的,你想招女工,就更难了。”   刘悦薇叹了口气,“我也晓得,成了亲的,要照顾孩子,打理家事。没成亲的,只要家里不是过不下去了,轻易也不会出来。但我没想到,会这么难。”   魏氏笑而不语,“等晚上你爹回来了,你问问你爹。好了,不说这个了,贤哥儿陪着你白跑了一天,让他歇歇。你们晌午在热饭铺子里吃的饭?味道如何?”   上辈子郑家失火后,变成平民之家,刘悦薇虽然陪嫁多,也开始过普通人的生活,且她立志要给亡夫守一辈子的寡,吃穿上头非常简单,她不是个贪口腹之欲的人。   热饭铺子里的饭热腾腾的,菜里头虽然没有肉,但也有豆腐,油虽然不多,盐却够,给外头那些辛苦之人吃了正正好。   “娘,我觉得还行,非要说美中不足,就是没有肉。”   魏氏笑着点头,“没有肉就没有肉吧,五文钱哪里能吃肉。以后作坊真开起来,每隔几日专门买些肉给女工们吃,也算你这个东家心意。”   刘悦薇点头,“娘说的有理。”   魏氏吩咐花萝,“厨房里不是炖了小羊肉,端三碗过来,新贴的饼子拿几个来,让人给表姑娘也送一碗去。”   说完,她看向郑颂贤,“贤哥儿正长个子呢,饭铺子里的饭哪里够你吃。这是今儿新买的小羊,肉鲜嫩,用汤泡几块贴饼,好吃的很。”   郑颂贤笑,“每次来都有好吃的。”   魏氏嗔怪他,“说那些客气话做甚,我把小羊留了半只,等会你带回去。这都七月底了,也该贴秋膘了。”   说话间,丫头们端来了羊肉,娘儿三个一人面前摆一碗,郑颂贤的是大碗,母女二人的是小碗。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魏氏连声吩咐他,“快吃,半大小子多吃些。我们薇儿是饭量小,不然我也想让她多吃些呢。”   郑颂贤还真饿了,这一二年他长得快,吃得多,半上午半下午总是会饿。   小羊肉真鲜美,肥而不腻,郑颂贤越吃越畅快,刘悦薇帮着他把贴饼撕开,放在汤里。沾满了羊肉汤的饼子入口即化,进入胃里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刘悦薇吃了几口就饱了,但仍旧慢慢喝汤,陪着郑颂贤和魏氏。二人一个长个子一个奶孩子,饭量都不小。   等娘儿三个吃完了,家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你道是谁,正是汪彩凤的后娘,汪二太太。   魏氏没有出去,让喜妈妈去二门口迎接的,汪老太爷干的事情那么恶心人,她才不想再给这家人一个好脸呢。   汪二太太进来后,魏氏慢腾腾起身了,“弟妹来了。”   汪二太太热情地给魏氏行礼,“表嫂好,好久没见表嫂的面儿了,我来看看表嫂。”   魏氏似笑非笑,“多谢弟妹关心,我好得很,快坐。”   汪二太太身后还跟了个小媳妇,估计是她刚过门的儿媳妇。   汪二太太没有坐下,先吩咐儿媳妇,“给你伯娘请安,快。”   小媳妇墩身,认真给魏氏行礼,“见过伯娘。”   魏氏只笑了笑,“好孩子,快坐下。”   婆媳二人坐下后,刘悦薇象征性地给汪二太太行个礼,然后对魏氏说道,“娘,我送三哥回去了。”   魏氏点头,“好,把你表姐叫来。”   刘悦薇点头,带着郑颂贤先去了东小院,把她屋里的核桃、杏仁、瓜子这些零嘴给郑颂贤包了好几包。   “你拿回去,给珺妹妹和鹏哥儿磨牙,你也能吃一些。”   郑颂贤笑,“你还没过门,就把东西往我家里搬。”   刘悦薇拍了他一下,“别胡说,不过是些零嘴。走吧,我送你出去。我估计表婶来肯定有事,我得看着彩凤姐姐。”   郑颂贤点头,拎着一堆零嘴,还有半只羊。   刘悦薇想了想,“我让招财送你回去,这东西太多了。”   她如往常一样,把郑颂贤送到二门口,对着他挥了挥手,“过几日有工夫了再来,替我问伯娘和嫂子们好。   郑颂贤如往常一样,轻声叮嘱她,“要记得想我。”   刘悦薇脸微微红,“我知道了。”   等郑颂贤走了,刘悦薇立刻回去,拉着汪彩凤一起去了正院。   汪彩凤有些惴惴不安,从她来了刘家,真是过得神仙一样的日子。后娘一来,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不是刘家人,她只是客居,她又要回去汪家,伺候父母兄弟,哦,如今还多了个弟妹。干活就罢了,还要挨骂。   汪彩凤顿时感觉灰了心。   刘悦薇安慰她,“彩凤姐姐,你别怕,万事有我呢,你是我养的管事,谁想欺负你,也得先问问我。”   汪彩凤勉强笑了笑,“多谢表妹。”   果然,汪二太太此行是为了汪彩凤。她和魏氏拉了许久的闲话,见继女来了后,笑着说道,“彩凤,你来你表大爷家里住了这么久,家里人都想你呢,我今日特意来接你回去的。”   汪彩凤给汪二太太行了礼,叫了声娘,坐到了一边。   刘悦薇看着那小媳妇,似笑非笑。那小媳妇被刘悦薇看的心里发毛,“表妹,可是我哪里不妥当?”   刘悦薇直接看向汪二太太,“表婶,表嫂见了表姐,怎么连个话都没有。长幼有序,我见了我姐姐要是敢坐在那里不动,我娘定会骂我没规矩。”   那小媳妇顿时脸涨的通红,她才进门,汪彩凤就走了,娘家人都觉得这个姐姐可能眼里没她,连汪二太太整日也没说过汪彩凤一句好话。小媳妇不懂事,但知道看脸色,知道汪彩凤是个可以随意对待的人。心里存了这个想法,今日就露馅了,第一次见姐姐,她连个话都忘了说。   汪二太太连忙解围,“哎呦,头一回见面,还认生呢,你去给你姐姐见个礼,说不定还能得份见面礼呢。”   刘悦薇笑,“看表婶说的,彩凤姐姐的聘礼上百两银子呢,不全被表婶搬到表嫂家里去了。表姐说是聘礼厚的人,手里精穷精穷的,哪里还拿得出见面礼。表嫂的嫁妆,都是用表姐的聘礼换来的。表婶,你把表姐的聘礼都花了,回头这嫁妆要怎么办啊。咱们青州府的规矩,嫁妆至少得有聘礼的一半呢。”   汪二太太心里暗骂,死丫头,我家里的事情关你屁事。   那小媳妇被刘悦薇说的再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给汪彩凤行个礼,“姐姐好。”   汪彩凤起身回个礼,“弟妹好。”   刘悦薇才不怕得罪这小媳妇,她是汪二太太的亲儿媳,和汪彩凤天然就是对立关系。虽然她现在年少,不会干什么不好的事情。时间一久,迟早被汪二太太教的只想把汪彩凤当奴才和摇钱树。   既然这样,就不用和她客气了。   汪二太太婆媳二人被刘悦薇治了一顿,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彩凤,你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回去吧。”   汪彩凤抬眼看了一眼汪二太太,“娘,我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我空手来的,空手回。这身衣裳,是表婶送我的,我厚着脸皮穿回去。”   魏氏没说话,她是不想让汪彩凤走的。但汪家人来接,她没有立场强行留下她。   “好孩子,我给你做的衣裳你都带回去。那都是可着你的身量做的,是我送你的,你可莫要给了旁人,我知道了要不依。你先跟你娘回去,过几日我就去接你来。兰姐儿最喜欢你了,我也喜欢你。”   汪二太太见魏氏丝毫不说给儿媳妇见面礼的事情,却送了汪彩凤一堆的好衣裳,心里有些不大高兴。   刘悦薇知道汪二太太是来占便宜的,也不准备送任何东西。但她要把汪彩凤接走,刘悦薇感觉有些棘手。   忽然,她眼珠一转,看向汪彩凤,“彩凤姐姐,你先跟表婶回去。过几日不是表婶的祭日?我让人准备好了香烛纸炮,到时候我去接你,陪你一起去看表婶。可怜表婶年纪轻轻去了,除了你这个亲女儿,谁还记得她呢。表姐今年要出门子了,虽然聘礼都没了,但也该告诉表婶一声,说不得表婶显灵,回来帮你想办法弄些嫁妆呢。”   刘悦薇这一通的表婶,前后不一,但在座的人都听懂了。魏氏好悬没笑出声,汪二太太脸色铁青,小媳妇也愣住了。   魏氏立刻附和,“你妹妹说的对,过几日你去看看你娘。可怜见的,我还记得她,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待人又和善。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当初她进门的时候,我还送了她一对银镯子呢。弟妹,那银镯子可还在?那是彩凤她娘的遗物,务必要给她做嫁妆的。”   汪二太太扯了扯脸皮,“我也不晓得呢,我回去找找。”还在个屁啊,早被她当了。   母女两个一通挤兑,把汪二太太气得肝疼。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拿眼睛去剜汪彩凤。   往日里她这么做,汪彩凤必定低下头,谁知她今日居然就一直静静地看着汪二太太。   汪二太太吓了一跳,死丫头,回去了我再收拾你。   “既这么着,表嫂,我就不叨扰你了。我先带着这丫头回去,回头再来看您。”   魏氏笑着点头,“那我就不留弟妹了,过几日薇儿去接彩凤,弟妹可要放行。”   汪二太太敢不放吗,她不敢。   “表嫂放心。”   刘悦薇带着汪彩凤回房,给她收拾了两套衣裳,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几块细小的碎银子,那碎银子都被剪的很小块,加起来也就有个一两的样子。   汪彩凤要拒绝。   刘悦薇压下她的手,把包袱塞进她手里,“表姐,你先跟着表婶回去。回去了之后,给你们家老太爷还有表叔问好。我等会给你装点果子,让婆子送你回去。进了家门,立刻把果子拿去孝敬老太爷和表叔他们,一个别留。这银子不要告诉任何人,表婶可能会怀疑你有钱。她要是跟你哭穷,你就哭亲娘,说自己的聘礼都没了。只管闹,闹出去了她最丢脸。还有,你的衣裳,表婶要是说让你分给旁人,你就说我娘不许。过几天我就去接你,表姐别怕。”   汪彩凤心里十分感动,“表妹,你对我真好。”   刘悦薇想到上辈子她们姐妹艰难之时,汪彩凤的贴心陪伴和忠心耿耿,心里也有些感动,“表姐,你对我也很好。”   汪彩凤依依不舍地走了,刘悦薇让人包了许多零嘴给她。汪二太太带着新媳妇上门,魏氏虽然讨厌她们,但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失了。   母女两个气也撒了,汪二太太吃了瘪,魏氏心里痛快极了。她也拉着小媳妇的手夸了一顿,随手给了几尺料子和一个一两的银稞子做见面礼。又和汪二太太再三说自己喜欢汪彩凤,回头务必让她再过来。汪二太太得了料子和银子,顿时高兴了起来。那几尺料子在魏氏眼里不算个什么,但对汪二太太来说就是好东西了,还有一两银子呢,这会子她哪里还管汪彩凤,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等汪彩凤跟着汪二太太走了,刘悦薇叫来招财仔细问了问。   十月底汪彩凤就要嫁人了,她要想法子赶紧把这婚事退了。但退婚可不容易,眼见着汪彩凤又掉入了汪二太太手里,刘悦薇决定不等了,她要先发制人。 第40章 巧计谋顺利退婚   刘悦薇知道自己一旦行事, 必定瞒不过父母。她想了再想,还是决定去告诉魏氏。   魏氏奇怪, “怎么又来了?刚才你虽然说的很解气,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不然你表婶那张嘴可不饶人。”   刘悦薇却没有笑,“娘,女儿决定要去做件事情,做之前特来告诉娘一声。”   魏氏也收敛了笑容,“什么事情?”   刘悦薇看向她, “娘,我要帮彩凤姐姐退了王家的亲事。”   魏氏吃惊, “为何要退了王家的亲事?”   刘悦薇放下团扇, “娘, 那王家大郎, 是个畜生, 背着人就爱打老婆。”   魏氏顿时脸色凝重了起来,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如何知道这种事情?”   刘悦薇也不好说她什么都知道, “娘,表婶给表姐说这门亲事,本来就没存好心, 就是想把表姐称斤做两卖了好贴补她儿子。她挑人, 哪里管人是不是好, 她眼里就认得银子, 和徐太太没得两样。表婶挑的人, 哪里能有好人?我让招财四处查访, 终于查到了一些消息。他那前头的老婆, 听说就是被他折磨死的。王家偷偷花了几十两银子,悄悄了结了此事。我也是才得到这个消息,一直吓得没敢说,怕表姐害怕。今日表婶一来,我实在不能再忍了,只能来告诉娘,求娘救一救表姐。”   魏氏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后告诉刘悦薇,“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这样说,看来是有些苗头。这事儿,等你爹回来了,咱们一起商议商议。真要是王家大郎不妥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彩凤掉入火坑。”   刘悦薇连忙给魏氏捶肩膀,“我就知道,娘是个活菩萨。汪家舅爷爷想和大郎一起欺负咱们家,娘还肯给汪家表嫂见面礼,娘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魏氏笑眯眯地享受着女儿的服侍,“你这些日子跟三丫头也学坏了,整日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   刘悦薇给魏氏按按头皮,“娘,彩凤姐姐怪可怜的。我看到她,就想起爹小时候。她还不如我爹呢,祖父好歹心疼我爹。表叔那个没心肝的,眼里只有老婆儿子,女儿算什么呢。说起来,我们姐妹几个真是命好,我爹从来没没嫌弃过我们一丁点。”   魏氏笑,“可不就是,马上入秋了,你给你爹做身衣裳,孝敬孝敬他。你爹一高兴了,保管就替你把事情办好了。”   刘悦薇笑,“不光要给爹做,也要给娘做。娘生我们几个,身子都要累坏了。”   魏氏心里暖洋洋的,“你们几个都孝顺,娘累一些心里也乐意。”   娘儿两个在屋里说着悄悄话,中途一起去把两个孩子抱到正屋来玩。等天黑透了,姐弟两个喝了奶又睡着了。   等刘文谦和刘悦蓁都回来了,一家子坐下一起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刘悦薇向刘文谦请教招女工的事儿,“爹,我和三哥等了两三个时辰,就一个人来问,还是个男的。”   刘文谦哈哈笑了,“难道你还想一天就把十个人都招齐了?就你们在门口苦等,十天也招不齐十个女工。况且,你招了三五个后面招不起了,你要不要开工?可一旦开工,搞不好连日常开销和工钱都挣不回来。”   刘悦薇给妹妹夹了一块子菜,“爹,我有个想法。”   刘文谦笑问,“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刘悦薇斟酌着用语,“我这样招,就算招到了人,我也难辨真假,是不是真来干活的,还是来磨洋工的,我哪里晓得呢。我想着,不如我去找个中人,让他帮我招几个人,每个人我给他一些钱。一来省的我去瞎忙活,耽误工夫,二来中人认识的人多,谁要是有个不好,他也能帮我分辨出来。”   刘文谦想了想,点头道好,“这样也可以,你现在需要的人少。十个人,中人能给你招齐了,但这介绍费可不低,你要算计好成本。不能因为手里有钱,就过于大方。你记住了,不管你有多少钱,该省的地方就要省。把银子省下来,等你一旦遇到难处,你自己都会感激自己。”   刘悦薇给刘文谦盛了碗汤,“多谢爹教我,我都想好了,要是我能把作坊开起来,以后要的人多,我就去城郊招人。咱们家的那些佃户,家里总有女孩子,我这作坊给的工钱高,她们在家里除了做饭洗衣裳,也不顶用,不如出来挣些嫁妆钱。还有那些年轻带孩子的寡妇,养孩子多难,能有份工钱,娘儿们都不用受罪。”   刘悦薇自己做过寡妇,对带孩子的寡妇特别同情。她希望所有失去了丈夫的女子,能有个稳定的家,有份稳定的收入,平平安安把孩子养大。   刘文谦原来并不是太在意女儿能不能办成事,但见她似乎很执着地想做事情,心里也正视起来,“薇儿想的很好,你能想到救济那些贫苦的女孩子和寡妇,爹心里很高兴。爹告诉你,挣银子,不光是为了家里人过好日子,还是为了普济他人。你想想,你看到一个可怜人,你想救他,自己却没本事,岂不是心里难过。这么多年,族里人都说爹是冤大头,他们从我这里拿了多少钱和粮食,我从没问他们要过。于他们来说,是救命救急的银米,于我来说,不过是漏一漏手指缝的事儿。不管这些人是善良还是刁钻,都是普通百姓,能救则救。”   刘悦薇心里有些感动,“爹娘都是菩萨心肠。”   刘文谦笑,“菩萨说不上,就是想多积德行善,要是真有因果轮回,落到你们头上,岂不是更好。就算没有因果轮回,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的帮助脱离困境,心里也安。你想想,要是挣了一堆的银子,却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抱着一堆银子有什么用呢。爹想通了,以前爹还总是俭省。以后你们只要不是铺张浪费,家里面该花就花。等你们出阁,爹给你们备厚厚的嫁妆。你大姐姐那里,爹明儿再补给她一些银子,你们莫要有意见。”   刘悦薇笑,“爹只管给,大姐如今刚刚单过,又买了宅子和下人,手里没钱怎么能行。”   刘悦蓁戳了戳碗里的一块肉,“爹,我不想上学了。”   刘文谦吃惊,“如何突然说不想上学了?”   刘悦蓁把肉夹起来吃了,“就是不想上了,我又不能像三哥一样去考科举。再说了,我对那些诗文经书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喜欢打算盘,我也喜欢数银子。可我那些同窗,他们都笑话我一身铜臭味。”   刘文谦唔了一声,仔细看了看三女儿的神色,不像是特别委屈的样子。   刘悦蓁马上就要八岁了,她在学堂里再继续待下去,就会暴露她是女子的身份。到时候,不仅会受人欺负,先生也要受连累。刘悦蓁虽然不是个好惹的,但人言可畏,若是同窗们都孤立她,她一个小孩子家,肯定也会受不住。   刘文谦又问她,“真不想上学了?”   刘悦蓁点头,“不想去了,爹放心,就算我回来了,我还会每天都写字。学过的书也会时常温习,爹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三哥来查我的功课。”   刘悦薇开玩笑,“哪里需要三哥,我就能查你的功课。”   刘悦蓁笑,“二姐姐,等我不去上学了,我天天跟着你好不好?”   刘悦薇故作惊讶,“你要跟着我?我要么在家里不出门,要么出去干活,你受得了?”   刘悦蓁哼了一声,“我难道不能干活?二姐姐不是要开作坊,算我一个,我给你当小伙计。”   刘悦薇摸了摸她的头,“读书的事情,你自己想好。你再坚持去几天,要是真是觉得丁点都不想学了,再告诉爹娘,省得以后自己后悔。”   刘文谦道,“你二姐说的对,读书是大事,不能轻易做决定。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要是你还是不想去,那我去给先生送一份礼,你回来也行。要是觉得还有点意思,就坚持读到十岁再说。”   刘悦蓁点头,“多谢爹娘。”   一家人继续吃饭。   刘悦薇看了魏氏一眼,魏氏示意让她自己说。   刘悦薇清清嗓子,“爹,您刚才跟我说,要普济世人。现在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她即将要掉入火坑了,可是女儿一个人的能力救不了她,想请爹帮忙。”   刘文谦这顿饭吃的,女儿们净找他帮忙。但他乐意孩子们有困难了都来找他,他是父亲,是女儿们的依靠,是女儿们身后的大山。   “你说说看,是谁遇到麻烦了?”   刘悦薇放下筷子,“爹,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会相信。彩凤姐姐的未婚夫,王家大郎,那是个十足的禽兽,专爱打老婆。他前头那个,就是被他害死的。不过是花了些钱,才把事情盖了下来。爹,我说句难听的话,狗改不了吃屎。彩凤姐姐又老实,表叔表婶眼里只认得银子,谁会管彩凤姐姐是不是挨打了呢,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是姐姐不够贤惠男人才打她!”   刘文谦面不改色继续吃饭,“你从哪里听到的这消息。”   刘悦薇想了想,“爹,我原来看彩凤姐姐一直没说婆家,弟弟反倒先娶妻,我就不放心表婶。彩凤姐姐可怜,自小没娘,要是嫁个男人再不好,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我就让招财仔细去打听,谁知道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刘文谦没有直接回答女儿,而是反问她,“你想让我如何帮她呢?”   刘悦薇把自己的想法合盘而出,“爹,这王大狼禽兽一个,且他又装的好。上回来咱们家,人模狗样的。再者,表叔表婶给表姐说这门亲事,就是图财。如今钱都被他们花了,死也不肯退亲了。我的意思,要从王大狼前房老婆娘家余家那里着手,只要他们愿意出来做苦主,就好说了。”   刘文谦一听就明白女儿的想法,“你说的这个不难,说白了,就是钱的事儿。余家为了钱,可以不计较女儿被人打死。汪家为了钱,可以把女儿说给任何人。这样的人家,最好攻破,只要肯花钱就行。但是,余家姑娘如今死了,王大狼肯定不会认账了。”   刘悦薇回道,“爹,给余氏讨公道的事儿,不是我的目的,我现在就想把表姐从火坑里捞出来。”   刘悦蓁在一边听的生气,“二姐姐,这事儿交给我,不就是钱。彩凤姐姐的聘礼也就一百两银子的事儿,我有。余家那里,给他些钱,让他去衙门喊冤,到时候事情闹开了,逼着表叔表婶退亲!”   刘文谦笑,“你们说的简单,但做起来可不容易。余家能把这事儿压下,想来是收了王家不少钱,如今把这事儿捅出去,不等于是告诉外人,他们为了钱财漠视姑奶奶的生死。”   刘悦薇歪头看着他,“爹说的对,所以我才请您帮忙呀。要是单纯花钱就能解决,女儿自己就能办了。”   刘文谦忍不住继续笑,“好了,这事儿我晓得了,你莫要管了,我明儿让人去打听打听。与其去花时间花钱让余家出来,不如去王家那里使力气。我可是知道的清楚,王大狼不满足家里只有个小杂货铺,这些日子正准备再开个小铺子。但他手里又没钱,正抓瞎呢。我原来看他还好,若是内里真是个禽兽,你们又喜欢彩凤,爹就费点工夫,救一救她,总是个苦命孩子。”   刘悦薇大喜,“多谢爹。”   魏氏在一边插嘴了,“官人,送佛送到西。我看到彩凤的后娘就想生气,恨不得把个继女扔到油锅里炸一炸,连骨头渣子都想拿去卖了。可怜见的孩子,官人既然要管这事儿,最好直接把她从汪家捞出来,以后就留在咱们家也行。”   刘文谦看了一眼魏氏,“娘子很喜欢这个丫头吗?”   魏氏笑,“又懂事又乖巧,又可怜,整天来帮我带孩子,这样好的丫头,谁不喜欢呢。”   刘文谦笑,“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就管一管这闲事儿。好了,不说别人家了,吃饭吃饭。”   一家子又亲亲热热继续吃完饭。   刘文谦一出手,就比刘悦薇方便多了。他让随从去仔细打听,果然有了些眉目。余氏活着的时候,经常回娘家哭诉,说王大狼打她。可王大狼打的地方及其隐秘,有些手段虽然折磨人,根本不会留下伤痕。   男人不心疼她,娘家人只会说让她老实听话,多讨婆家人欢心,最好能早点生儿子站稳脚跟,然后多贴补娘家,余氏就是在绝望中慢慢被折磨死的。   死亡,对余氏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   刘文谦很是看不上王大狼这种行为,虽说外头有许多男人偶尔也会在老婆面前发威。但夫妻之间,不说多恩爱,房中事也是两厢之好,岂能在这个上头折磨人家,真是禽兽无疑。   刘文谦本来还想借钱给王大狼,这下子立刻咬死了没钱。王大狼事情都做到一半了,这个时候刘文谦退缩了,他岂不白忙活了,前期砸进去的银子也都白费了。   除了不借钱给王大狼,刘文谦还让人把王大狼害死余氏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余家听到后,立刻坐不住了。   余氏的死,跟余家亲近的人多少知道点苗头。这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若是无人过问也就罢了,谁知道遇到个要管闲事的刘悦薇,还有刘文谦这个宠女儿的爹。   好嘛,谣言一传出来,连汪家也惊动了。   如汪二太太,想的是赶紧把汪彩凤嫁过去,这样就不用迫于压力退婚了。钱她都花了,还怎么退婚?   如汪彩凤,像掉进了冰窟窿里。表妹当日跟她说这事儿时,她以为表妹小孩子家家的在哪里听到了几句闲话就当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汪彩凤顿时心痛的哭了起来,她还以为自己以后终于能脱离苦海,谁知道是出了狼窝又入虎口。   以她对后娘的了解,别说王大狼只是打老婆,就是再十恶不赦,只要能给钱,自己都得嫁过去。   汪彩凤顿时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先是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刘悦薇知道后,沉住气并没过来,只让云锦过来传了些话。   当天夜里,汪彩凤就上吊了!   可她踢凳子时太过用力,惊醒了家中人,被救了下来,留下了一条命,却伤了嗓子。   汪彩凤再不肯说一句话,只冷冷地看着家里所有人。   刘悦薇听说后,亲自过来接汪彩凤。   一进门,她就抱着汪彩凤哭,“表姐,表姐你没事吧。表姐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祭拜表婶。表婶要是看到了你这么可怜,从棺材里爬也要爬回来替你做主。”   一席话说的汪二太太后脖颈凉飕飕的,“薇丫头啊,你表姐生病了,不能出去了。多谢你能来看她,你快回去吧。等你表姐成亲的时候,你再来送她。”   刘悦薇听见汪二太太居然还说成亲的话,气不打一出来,她松开汪彩凤,一步步走到了汪二太太身边,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她。   旁边的汪大太太、汪大奶奶和汪二奶奶以及汪家几个姑娘都被刘悦薇这样子吓呆了。   刘悦薇一伸手,狠狠抽了汪二太太一个嘴巴子,“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贼妇人,表姐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娘,把你当祖奶奶伺候了这么多年,是条狗也能醒悟了,你却十几年如一日的狠毒,非要一心把她害死!你儿子才十五岁就成亲了,表姐都十七了,好不容易说上婆家,还是这等和你一样没心肝的人。你为了钱,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干,你是不是想和余家一样,先把表姐推进火坑,等她被王大狼打死了,你再去多讹一笔银子给你那废物儿子了!”   汪二太太惊呆了,从她嫁入汪家,因为比汪二舅小了许多,汪二舅把她当心肝肉疼,除了婆母管教过她,谁敢说她一句不是?自从汪老太太去了,她就是二房的天,男人儿子继女,哪个不在她手心捏着?   刘悦薇居然敢打她!一个晚辈,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敢打她!   汪二太太一声怒吼,“你个没人伦没尊卑的死丫头,我打死你!”   旁边的汪大太太一把拉住了她,“弟妹,弟妹,薇丫头还小呢,你是长辈,就别和她计较了。”   开玩笑,刘文谦那个护犊子的,你打了他女儿,你看他怎么收拾你!连公爹都不敢去撩拨刘文谦了,别说她们了。   汪大太太也有些看不上妯娌这样行径,就算是继女,你不疼她也就罢了,何苦这样磋磨,也不怕她亲娘回来找你麻烦。但她是汪彩凤名义上的娘,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刘悦薇打了汪二太太一巴掌,汪大太太心里暗暗叫好,叫你缺德。   故而看见汪二太太抬手,汪大太太立刻拦住了她。   刘悦薇一巴掌太使劲,又有些生气,站在那里喘气。   过了半晌,她走到床前,拉着汪彩凤的手,“表姐,你跟我家去吧。过几日我陪你去看表婶,你别在这里了,我不放心。徐氏都被她亲哥嫂一碗药药倒卖了,你这还是后娘呢,只有更狠心的。”   汪彩凤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她擦了擦眼泪,拉着刘悦薇的手说不出话来。   刘悦薇当机立断,也不收拾东西了,和云锦一起,扶起她就往外走。到了外面,让家里的婆子把汪彩凤背到了马车里,她亲自去和汪老太爷说。   汪老太爷当日和刘大郎一起干了不光彩的事情,见到刘文谦一家子现在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刘悦薇大大方方的,“舅爷爷,我接表姐去我家里住一阵子,您看可行?”   汪老太爷看了她一眼,吸了口旱烟,“嗯,我晓得了。”   得了汪老太爷的话,刘悦薇行个礼,转身就走了。   在车上,刘悦薇问汪彩凤,“表姐,你嗓子真不能说话了吗?”   汪彩凤使劲咳嗽了两声,沙哑地喊了一声,“表妹。”   刘悦薇赶紧说道,“表姐别说话,我回去了就给你找大夫,开些清肺润嗓子的药,养一养就好了。”   汪彩凤又哭了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刘悦薇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表姐,你别怕。这事儿闹出来也好,趁机退了婚事。若是等你入了火坑,想爬出来就不容易了。别担心,这事儿是我爹在管呢。”   汪彩凤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   刘悦薇悄悄安慰她,“我听到了些风声,求了我爹,我爹一出手,再没有不成的事情。”   刘文谦不光是个女儿奴,在他几个女儿心中,他是无所不能的,像一座稳稳的山,始终立在那里,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给她们姐妹依靠和温暖。   汪彩凤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到了刘家,汪彩凤还住在西厢房,刘悦薇还拨了个小丫头照顾她。这几日魏氏又买了几个仆人,家里下人多的很,她就往女儿们院子里加了了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   魏氏过来看了看,见汪彩凤瘦了一大圈,脖子上一条紫红紫红的印子,心里有些难过,连声安慰她,“彩凤别怕,这事儿很快就过去了。你好生养着,以后就跟着你表妹们一起玩。你放心,回头我亲自给你说门好亲事。”   大夫来看过了,汪彩凤在房梁上吊了一会儿,伤到了喉咙,怕是要好生养几个月,不能吃辛辣。   等大夫和魏氏都走了,刘悦薇摸了摸汪彩凤的脖子,“表姐,你还疼吗?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样的蠢办法了。”   汪彩凤伤心过了,眼泪也流干了,这会子感受到了关爱和温暖,不再哭泣,她拉着刘悦薇的手,轻轻拍了拍,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没错,上吊的主意是刘悦薇出的!   只有这样,才能从舆论上压迫汪家人,给刘文谦行使方便。云锦那天去汪家,临走的时候,给了汪家大房三姑娘一对银耳坠,托她夜里帮忙照看汪彩凤。   汪彩凤得了云锦的提示,把心一横,直接照办。反正她已经退无可退,唯有一死才能明志!   刘悦薇原来的意思是让她做做样子,谁知汪彩凤个憨人真上吊了,还挑个半夜三更的时候!刘悦薇听到后后怕不已,这一个不好,人可真就没了。   汪三姑娘夜里就和堂姐睡在一起,半夜里听见咚的一声响,就见堂姐在半天空挣扎。她一声尖叫,叫来了所有人,才救下了汪彩凤。   汪彩凤反过来安慰刘悦薇,她说不来话,就用眼神和动作告诉刘悦薇,她不后悔。云锦把她堂妹叫过来陪她睡,她就明白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顺利了,有了上吊这个事儿,汪家人再也不敢随意摆弄她了。为了钱财逼死家中女儿,这个名声传出去了,汪家的儿郎们说亲都会变得艰难。   汪彩凤上吊了,王家也急了,立刻托人去汪家说合,让汪彩凤提前进门。汪二太太满口答应,但说亲事办的急,置办嫁妆不容易,要王家多给钱。   刘文谦懒得去和汪家人多说,找了汪彩凤的亲舅父陈老大,稍微花了点银子,送了份礼。陈老大本来多少年没和汪家人来往了,忽然带着几个兄弟上门,把汪老二两口子打成烂羊头,并让汪老二立刻去王家退了亲事。   汪二太太让儿子去叫娘家人来,可她娘家人又没得她的好处,岂会下死力帮她。再说了,如今舆论都倒向汪彩凤,汪二太太死犟着也没用。   可汪二太太哪里舍得退亲啊,一百多银子让她吐出来,等于是割她的肉啊!   汪老二也没钱,陈家人把他两口子又打了一顿,这才扬长而去,临走前威胁汪老二,如果再敢收王家的钱,就把他腿打断!   陈家人天天上门,陈太太每天去了都要拉着汪二太太一顿臭骂,“不要脸的骚/货,填了我们姑太太的房,还虐待她唯一的女儿。你儿子这么早就成亲了,钱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外甥女的聘礼钱?我告诉你,不早点把亲事退了,我就拉你去我们姑太太坟前磕头,你看她晚上不回来勒死你!”   汪二太太被陈太太折磨的不行,渐渐动摇了,她想退婚事,可她没钱啊。她问儿媳妇,那钱早变成儿媳妇的嫁妆了,还有一部分在儿媳妇娘家呢,谁也不肯吐出一文钱来。她要狠了,儿媳妇就哭着回娘家。   陈太太在家反正也无事可做,刘文谦一天给她三五十文钱,她就能来汪家闹个天翻地覆。   她占着理,汪家人也不能直接和她对骂。   最后,汪老太爷做主,让汪老二两口子不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去王家把婚事退了。   汪二太太走投无路,来求魏氏,魏氏闭门不见。   过了几天,刘文谦忽然亲到汪家了。   汪家人喜从天降,总算有个活菩萨冤大头来解救他们了。   汪老二狗颠儿一样跑过来迎接,“表哥,表哥你来了,真是稀客。”   陈太太正在院子里骂呢,看见刘文谦,立刻起来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溜烟跑了。   刘文谦仍旧给汪老太爷请安,“舅舅好。”   汪老太爷挪了挪屁股,有些不自在,“外甥来了,你娘近来怎么样?”   刘文谦自己坐下了了,笑着回他,“多谢舅舅关心,娘如今跟亲孙子们住在一起,每日高兴的很。舅舅放心,我每个月都给了娘孝敬的。”   汪老太爷听见亲孙子三个字,更不自在了,“我晓得,你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   刘文谦笑,并没有直接接这个话题,“舅舅,我听说舅舅家中遇到难处,就来看看,可有我能帮忙的?”   汪老二立刻见到活菩萨一般,“表哥,表哥啊,求您救命。您有银子没,借我一百两银子好不好?”   刘文谦的笑容淡了,“表弟,一百两银子我有,但我借给你,你拿什么还我呢?把侄女再找个有钱人家卖了?”   汪老二顿时哑然,然后沮丧着脸,“表哥啊,是我们一时糊涂,不知道王大狼是这样的人。可,可如今钱都花了,我们,我们想退婚也退不了了啊。”   刘文谦冷笑了一声,“表弟,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汪老二顿时高兴地点头,“表哥你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照办。”   刘文谦看着他,“你把女儿卖给谁不是卖,不如卖给我吧。”   汪老二顿时瞪大了眼睛,“表哥,表哥,这,这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这差了辈分啊!”   刘文谦知道汪老二想歪了,以为他想纳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他踢歪了,“混账东西,再乱说一个字,我把你舌头拔了!”   汪老二从地上爬起来,“表哥,对不住,是我脑子被屎糊住了,胡说八道的。表哥,彩凤好歹是您侄女,这,卖给您是不是,是不是不大像样?”   刘文谦把自己的袍子整理了一下,“不签个买卖契书,你们两口子岂能甘心,天天去闹,我还过不过日子了?你就说同意不同意吧,同意的话,一百两银子我给你,不同意的话,陈太太还没走远呢。”   汪老二要哭了,他看了他爹一眼,汪老太爷轻轻点了头。   汪老太爷奸诈,知道刘文谦并不是看中孙女要讨回去做妾,特意来说这事儿,看来就是单纯想做好事,搞不好是被家里几个丫头使唤来的。彩凤去了刘家,受不了苦。   汪老二立刻点头答应了,和刘文谦签了契约书,把汪彩凤以一百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刘文谦。并约定,汪彩凤以后的生死和荣华富贵,与汪家再无干系。至于和王家的亲事,让汪家自己去退。   刘文谦得到了契约书,留下一百两银子就走了。   到了家里,他把契约书给了刘悦薇,“先去衙门记个档,她就不用回汪家了。过一阵子,再给她放良,户籍就挂在咱们家,这事儿就算了了。”   刘悦薇高兴地扑进她爹怀里,“爹,爹,您真是个活菩萨,救了彩凤姐姐一条命。爹,女儿真高兴,有爹爹在,女儿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怕。”   刘文谦吃了女儿一记马屁,心里十分高兴,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这么大的丫头了,别撒娇。只要你高兴,这都是小事情。以后有你表姐陪着你,你再也不用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家里了。”   刘悦薇又把她爹夸了一顿,然后拿着身契去找汪彩凤,“表姐,以后你就在我家吧,跟我住在一起。回头给我做管事,我给你开工钱。你的户籍先挂在我们家,你挣了银子后,你愿意立女户也好,愿意继续在我家也行。”   汪彩凤又哭了一场,抱着刘悦薇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然后去给刘文谦和魏氏磕了几个头。从此,她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整日就和刘悦薇姐妹在一起,帮她算账,帮魏氏带孩子。   她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有人打骂她了,也不用担心有人想拿她去换聘礼,她每天只闷头干活,学打算盘、记账、写字。   这样安安静静的日子,汪彩凤非常喜欢,丝毫不惦记嫁人的事儿。她只想多学东西,以后多挣钱,先把刘家为她花的钱还了,然后自己立个女户。   十七岁的汪彩凤如同新生一般,她决定以后要换个活法,就开始纠正自己的性子,处处跟着刘悦薇学习,开始抬头看人,鼓起勇气和人说话,偶尔也能开两句玩笑话,不再畏畏缩缩,渐渐的,她身上那股怯弱劲没了,变得让大家更喜欢她了。   汪彩凤的事儿解决了,刘悦薇终于放下心来。至于王大狼,刘文谦不借给他钱,汪家又退了婚事,他遭受了双重打击,暂时还没缓过劲来。   刘悦薇心里轻哼,他的报应也快来了。刘悦薇知道后事,晓得他早晚会横死,就懒得去管那个臭虫,自有天收他,自己不用去脏了手。她的目的一直很明确,就是把汪彩凤捞出来就行。   汪家那边,汪老二得了一百两银子,带几个人就去了王家。以王家骗婚为由,要退婚事。   王家先是不肯,汪老二说要去见官,还要去找余家。   王家没办法,要求汪家把聘礼退了,汪老二个不要脸的不肯全退,只退了一部分,自己又白赚了三四十两银子。   汪老二个夯货不知道,等过了多少年,他会为自己今天的短视悔青了肠子! 第41章 送添妆收拾宵小   刘悦薇等汪彩凤歇息了几天之后, 立刻带着她去找张经纪。   做生不如做熟,她的宅子在张经纪手里租的,招人干脆也去找他。郑颂贤十日才休沐一次, 刘悦薇决定不等他了, 自己单独行动。   张经纪意外地又迎来了刘二姑娘, “哟, 姑娘来了,小老儿都没出门去迎接,失礼了失礼了。”   刘悦薇给张经纪行个礼, “张大叔客气了, 您是我爹的朋友, 我是小辈, 岂能让您迎接我。”   张经纪家里儿媳妇给刘悦薇搬了两张椅子,“姑娘们坐。”   刘悦薇客气道,“多谢嫂子。”   上过了茶水, 张大奶奶就下去了。   刘悦薇开门见山, “张大叔, 我今儿来, 是想请您帮忙的。”   张经纪笑, “姑娘让我猜猜,可是招女工的事儿?”   刘悦薇点头笑, “张大叔真是神仙, 一猜就准。”   张经纪哈哈笑, “姑娘别夸我, 我可不是神仙。姑娘要开丝织坊, 租宅子的时候我就晓得, 你想招女工, 可不容易。今年雨水好,庄稼丰收,青州没有一处遭灾的,人可不找招。再者,姑娘想招城里的姑娘,非得是那种家里过不下去了的才行。”   刘悦薇回道,“我宁可自己招不到工人,也不想风雨不顺百姓遭灾。”   张经纪笑,“是这个理,姑娘慈悲。姑娘来找我,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刘悦薇笑眯眯地看着张经纪,“张大叔,我这里招人不容易,您人头广,能不能帮我看几个合适的,您放心,每个人我都给您人头费。”   张经纪并未直接说钱,“姑娘,你要人,我能尽力帮你找,但不一定能招的齐呢。姑娘要什么样的人,能开多少工钱,我还不知道呢。”   刘悦薇来前都打听好了,“张大叔,我这小作坊,才铺开,工钱自然不会太多。我听说别的丝织坊都是按量给钱,做多少工,拿多少钱。这样,我每个月给二百文底钱,其余再按出工量加钱。还有,若是家离得太远,我也可以给住的地方,但要按月扣一百五十文钱。我只管一顿晌午饭,早饭和夜饭我不管。第三,招的女工,必须得是懂手艺的,若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我也没法几天就教会她纺线。”   张经纪点头,“姑娘的要求倒是不过分,但我给姑娘提个醒,女工我能给你招来,你得自己招个大师傅,不然来了后都大眼瞪小眼,或是做出来的东西良莠不齐,那还不如不开这作坊呢。”   刘悦薇笑,“多谢张大叔提醒,这个我早有准备。不知我这十个女工,您什么时候能给我招齐?”   张经纪吸了口旱烟,“五天吧,我出去问问。一个人四百文钱人头费,姑娘看可行?”   刘悦薇笑,“张大叔,您可要给我找合适的人,要是不能用,我只能让我爹来找您了。”   张经纪放下烟杆,“哎哟,那定然不能。姑娘放心,宅子我给你租的,我也盼着你这作坊能顺利开起来,到时候说出去,也有我一份功劳不是。”   刘悦薇又道,“张大叔,我和您签一份契书吧。到时候找了女工,我再单独和她们签。”   张经纪笑,“姑娘年纪不大,懂得倒是多。”   刘悦薇笑,“我头一回办事情,不免谨慎一些,还请张大叔教我,这样可行?”   张经纪放下烟杆,站起身,“姑娘说的没错,写清楚些,省得后面扯皮。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最怕含含糊糊。姑娘以后要挣大钱的,可要记住了,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这两样事情可不能混淆在一起,不然,再大的基业都能败了。”   刘悦薇也起身,“多谢张大叔教我。”   张经纪找来纸笔,写了份契约书,大概就是帮着找十个女工,女工的条件都写在上面,一个人四百文钱介绍费。   刘悦薇看过,觉得无碍,双方按了手印,一人拿了一张。   张经纪笑,“姑娘难得过来,多坐一会子。”   刘悦薇客气,“多谢张大叔留,只是我还要回去找大师傅呢,等事情忙完了,我再来拜谢。”   张经纪不再留,“那姑娘过几日过来,我必定把人给您招齐了。”   刘悦薇辞别张经纪,带着汪彩凤一起往金缕阁去。   路上,汪彩凤边走边问,“表妹,那什么大师傅,你什么时候找的?我怎们一点动静也没察觉到?”   刘悦薇对着汪彩凤笑,“表姐,我说的大师傅不是旁人,就是你呀。”   汪彩凤瞪圆了眼睛,等她反应过来后,立刻疯狂摇头,“不不不,表妹你别开玩笑,我不行,我虽然会纺线,但我的手艺做个女工还行,做大师傅就差远了。”   刘悦薇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前些日子表姐不在,我去找了东条巷子的姜婆婆。表姐可能不知道,姜婆婆年轻时手艺好的很,因她脾气大,和东家闹翻了,索性回家了。后来陆续在别家干了几年,等年纪稍微大了一点,眼睛坏了一只,就再也没出来过。我本来想高价聘请她来的,但姜婆婆说自己年纪大了,没法再干了。我再三求了她,让她收表姐做徒弟。姜婆婆说让我带表姐去给她看看,若是可以,她就收下表姐。”   汪彩凤呆愣愣地往前走,“表妹,你,你居然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刘悦薇笑,“表姐,我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表姐脾气好,姜婆婆是个急性子人,非得是表姐这样的才能和她合得来。到时候表姐只管好生学,一边学一边回来教这些女工们。等你都学会了,丝织坊这边就给你管着。表姐不是想单独立女户,那得有宅子有田地才行。宅子和田地多贵,表姐,咱们一起好生干,争取能早日给你立女户。”   汪彩凤的眼眶红了起来,“多谢表妹,只要姜婆婆不嫌弃我,我一定好生学。人家教我本事,她打我骂我,我都能受着。”   刘悦薇安慰她,“也没有表姐说的那么吓人,姜婆婆脾气虽然急,并不是不讲道理。表姐这几日回家后多摸一摸我家里的纺线小车,我从别的丝织坊买了些线来,你多琢磨琢磨。”   汪彩凤用力地点头,“表妹放心。”   说话间的工夫,一行人就到了金缕阁。刘悦薇让云锦开了大门,招财先进去探一探。这屋子里没人住,防止有贼人摸进来。   招财在里面查看的工夫,刘悦薇看了看门口的牌匾,黑色的底框,镶了亮铜色框边,里头三个大字,看起来又气派又闪亮。   刘悦薇看得十分高兴,吩咐云锦,“等回去了我找块红布,明儿你和招财过来,把这牌匾盖起来,等开张的时候,再揭开。”   等招财把里外都看过一遍,姐妹两个才进去了。   刘悦薇把十抬小车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云锦拿干帕子跟着把小车和门窗都擦了一遍灰尘,汪彩凤拿起扫帚把院子厢房扫了一遍。   等忙活完了,刘悦薇拍拍手,“咱们回去吧。”   刘悦薇回家后先去了正房,魏氏正坐在廊下,看着丫头婆子们抱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见女儿回来了,她问道,“可办妥了?”   刘悦薇坐在她身边,“妥了,张经纪说五天就给我招齐。”   魏氏点头,“那就好,这回我和你爹没管你,没想到你还真能一个人折腾下来了。”   刘悦薇接过花萝递过来的茶杯,“不是有爹娘在后头站着,我想办成可不容易呢。明天我准备带表姐去姜婆婆那里,再过几日,表姐还要去祭拜表婶。等人齐了,我就能开工了,争取中秋节之前就能出成品。”   魏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那挺好,等你开张的时候,我给你送两个舞狮子的,热闹热闹。”   刘悦薇哈哈笑,“娘说话可要算话,我正愁开张时冷冷清清的呢。”   魏氏说笑过后又提醒她,“林姑娘的东西你可做齐了?要是都有了,你过去看看。我这里有一份添妆,你帮我带去给她。还有她要的料子,一并带过去。”   刘悦薇点头,“都做好了,这几日忙,就没顾上,我吃了晌午饭就去吧。云锦,你去把我的针线筐拿来。娘,我就不回去了,在你这里吃晌午饭。”   魏氏自然不反对,等云锦拿来了针线筐,还指点女儿怎么给刘文谦做衣裳。   “中秋节快到了,你虽然忙,也不要忘了给贤哥儿做身衣裳。”   刘悦薇手下飞针走线,“娘放心,我每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再不会有闲着的时候。”   这倒不假,刘悦薇这一阵子太忙了。作坊她要管,帮汪彩凤退亲,帮林檀姝置办嫁妆,还要给家里人做针线活。   汪彩凤坐了一阵子就先回去了,她要去好生研究纺线的事儿。   刘悦薇一边做针线一边问魏氏,“娘,中秋节咱们怎么过?要不要请祖母过来?”   魏氏帮女儿分线,“请肯定是要请的,但我估计你祖母不会过来。我听说,大郎已经去找过你五爷爷好几回了,总是借银子,你五爷爷家底能有多厚,你五奶奶已经很不满意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这事儿可能要闹出来,你不要往那边去。”   刘悦薇的手顿了一下,“娘,三妹妹还没说亲事呢,祖母的事儿要是闹出去了,会不会影响三妹妹?”   魏氏轻哼一声,“你放心,你五爷爷肯定不会让这事儿漏出去的,也就是内里头斗一斗,就看他们爷孙两个谁更厉害了。”   刘悦薇放下心来,“娘,我们要不要给彩凤姐姐说个婆家?”   魏氏看了她一眼,“这事儿我来操心,你不要管,好生管你的作坊。”   娘儿两个一起说闲话、做针线,吃过晌午饭之后,刘悦薇稍微休息了片刻,就往林檀姝那边去了。   林檀姝最近虽然不出门,却忙的不行,因为她再有个把月就要成亲了。   刘悦薇把自己给她做的帐子、被面等东西都通通拿了出来,“檀姝姐姐,这枕巾我托了郑家伯娘做了个边角。伯娘她父母双全儿女成双,丈夫儿子都有出息,姐姐也沾一沾她的福气。我原说让我娘做的,我娘非说她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我弟弟,不肯动手呢。其余的东西,都是我和彩凤姐姐做的。”   说完,刘悦薇又拿出另外一个包袱打开了,“这两根金簪和两匹料子是我娘给的添妆,这一对金耳环是我送给姐姐的,这一只金戒指是三妹妹托我带给姐姐的,这几条帕子,是彩凤姐姐做的。”   林檀姝眼里有了泪意,她成亲,父亲那边一个人都没来,舅舅家来了两个人,拐弯抹角打听聘礼的事情,被她几句话打发了。   反倒是刘家,给了这么厚的添妆。   她拉着刘悦薇的手,“妹妹,多谢你。”   刘悦薇笑,“也怪我太忙了,姐姐晓得,我最近在折腾作坊的事情,不然我该多来两趟的。”   林檀姝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妹妹说哪里的话,这么多针线活,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做到猴年马月去了。我嫁妆里的料子,都是从你们家买的,我知道,你们没赚我的钱,都是照本钱给我的。”   刘悦薇拉着她坐下,“姐姐不用跟我们客气,庞公子和三哥好,以后咱们两个还要继续走动的。这点子东西算什么,咱们的情谊要紧。”   安慰了她几句,刘悦薇又跟着把林檀姝的嫁妆看了一边,家具是早就有了的,料子都是从刘家拿的,头面首饰有许多林太太留下的,重新拿去炸了一遍,又买了两套新的。   其余衣裳、棉被等东西,该有的都有了。   刘悦薇放下心来,“姐姐真是能干,自己都备好了,我头先还吹牛说帮忙呢。姐姐长得又好看,嫁妆又不薄,庞公子又对你好,姐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林檀姝粲然一笑,“多谢妹妹吉言。”   说完,她看向汪彩凤,“我听说彩凤姐姐退婚了,要我说,退了才好呢。那样的人家,万万不能去的。姐姐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见福气在后头。我朝圣德皇后,十九岁才嫁给圣德帝,连生三子,一辈子荣华富贵,那些当初嘲笑她嫁不出去的人,后来哪个不羡慕她呢。姐姐莫担心,有我们给你看着,保管再给你说个好的。”   汪彩凤并不难过,“多谢林妹妹关心,我不急呢,我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刘悦薇又问林檀姝,“姐姐去了庞家,这宅子怎么办呢?家里这几个人都跟过去吗?”   林檀姝犹豫了片刻,“我也为难呢。”   刘悦薇想了想,“我的意思,姐姐还是把这宅子留着,留一个人看着。等过个一二年,姐姐有儿子了,再把这宅子租出去。等姐姐回门那一日,我带着三哥和彩凤姐姐提前过来,给姐姐充娘家人。”   林檀姝的眼角又忍不住红了,“多谢妹妹给我撑门面。”   刘悦薇笑,“姐姐莫要客气,我也希望姐姐能过得更好。”   林檀姝抬手,把刘悦薇头上的步摇扶正,“妹妹真是个菩萨心肠,整日为了我和彩凤姐姐担忧。”   刘悦薇眼角也有些湿润,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啊,曾经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你们给了我温暖和帮助。   “姐姐,同为女子,我如今有父母姐妹,有三哥疼我,我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   三个姑娘忽然都有了些伤感,但很快又一起说笑了起来。   刘悦薇忙忙碌碌的,郑颂贤那头,却遇到了点不顺利。   这几日,他在学堂里总能听到有人似乎是故意在他耳边说些闲话,什么圣贤书白读了,和商家女定亲,满身铜臭味,什么整日往岳家跑,以后肯定是个怕老婆的。   后面的他倒不在意,我怕不怕老婆关你屁事。但前面的话,他听的很不痛快。我和谁定亲,关你屁事?我又没和你娘定亲!   别看郑颂贤中了案首,外人面前斯斯文文有礼貌的很,但骂人的话他也学了一肚子,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二人自小就订了亲,难道就因为身份变化就要做负心贼?郑颂贤和刘悦薇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些日子二人关系越发融洽,岂容别人这样嚼舌头根子。   他仔细打听过了,也就是两个在说。一个是冯知府家的假外甥,一个是城郊一个地主家的儿子,姓闻,在家排行老七。   这二人,都是冯知府家五儿子的附庸。这冯五郎不是旁人,正是冯四姑娘的嫡亲兄弟,二人都是一个娘生的。   那个假外甥马大郎,人称马大哈,是冯五郎的生母段姨娘娘家姐姐的儿子,背地里舔着脸管冯五郎叫表弟,那个地主家的儿子为了拍马屁,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冯五郎自然不会说闲话了,但这二人能这样说,郑颂贤觉得他肯定脱不了关系。   庞世渊和郑颂贤交好,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师弟,上回你中了案首,冯老五只中了第三名,本来就有些不服气。你又得罪了他姐姐,如今怕是想找麻烦的。”   郑颂贤觉得有些好笑,“府试的名次是考官们定的,又不是我花钱买的。至于冯姑娘,他无缘无故口出恶语侮辱我未婚妻,我岂能当缩头乌龟。”   庞世渊笑,“说起来不过是这姐弟两个嫉妒心起,师弟倒不用过于计较。不过,这两条狗腿倒是讨人嫌。冯老五咱们动不得,打一打狗腿还是可以的。”   郑颂贤看了庞世渊一眼,“师兄这话,正合我意。不过,也不能无缘无故打他们,他们传闲话,也没指着我的鼻子说。都说有揽财的、有揽事的,没见过揽话的。”   庞世渊想了想,“师弟不用急,这想找由头,还不是多的很。他们两个,不足为虑。”   郑颂贤只得按下,他总不能去跟那两条臭虫骂架。   可巧,当天下午,吴先生课堂上讲课,说到兴起之处,看了一眼底下的学生,这一看,立刻发现马大哈正在打瞌睡呢。吴先生心里有气,这个学生是冯知府亲自找他说了好话塞过来的,但于功课上头却愚笨不堪,又不肯用功,也不知过来是为了什么,平白占了他一个名额,让外人诟病他平日的清高都是假的。说什么不畏权贵,还不是收了冯知府家小妾的外甥。   吴先生放下书本,叫了马大哈的名字,马大哈还在点头呢。郑颂贤正好坐他后面,抬脚踢了他的屁股一下。   马大哈惊醒,“哪个王八蛋踢老子屁股?”   学堂里顿时哄笑起来,吴先生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郑颂贤也不计较,赶紧对马大哈说道,“马师弟,先生叫你呢!”   马大哈看了郑颂贤一眼,那意思是你休想骗我。   郑颂贤不再说话,低头翻书。吴先生在台上又叫了马大哈的名字,他这才站了起来。   吴先生问,“我刚才说的那段话,你替我解一下。”   马大哈傻眼了,他刚才打瞌睡呢,先生说的什么话他岂能知道。他支支吾吾半天,忽然,从后面递来张纸条。   马大哈眼睛一亮,姓郑的好歹中过案首,总不会错的。   马大哈对着那纸条,叽里呱啦一顿说,吴先生越听越生气,这明明就是反着说的。   他把教鞭一摔,“朽木,朽木!”   马大哈一听不对,立刻狡辩,“先生,是郑颂贤让我这么说的!”   吴先生更气了,“遇事只知推诿,毫无君子风范。他人助你,即使事不成,也该心怀感激,岂能怪人。你的心胸到哪里去了……”   吴先生把马大哈一顿痛骂,虽没带一个脏字,却骂的马大哈羞愤难当,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来这里本来就是请了段姨娘帮忙,段姨娘在冯大人面前使了多少力气,才说动吴先生这块臭石头,把他塞了进来,今日被骂的这么厉害,要是被家里长辈知道了,他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都是姓郑的坑害他,不光踢了他屁股一脚,还故意反着解答先生的垂问!   马大哈在心里诅咒郑颂贤,但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今日他是丢人丢大发了。连冯五郎都觉得脸上无光,谁不知道马大哈是他的表兄。他平日里自持是知府家的公子,身边有两个附庸也不错,至少他不方便说的话,有人帮他说。   吴先生骂了马大哈一顿,把他赶到门外站着,让他醒醒神,省得再打瞌睡。   等下午下学后,郑颂贤和庞世渊走在一起。出了吴先生家没多远,他们就被拦住了,正是马大哈和闻老七。   马大哈问郑颂贤,“姓郑的,你何故坑害我?”   郑颂贤笑,“马师弟,我好心助你,怎么是坑害你了?”   马大哈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先生问的那个问题,因我没听见才不晓得如何作答,若是我听见了,何须你帮忙。你既然帮忙,以你的能力,怎么会答非所问,你定是故意的!”   郑颂贤收敛了笑容,“我好心成了驴肝肺,也罢,以后你再遇到难处,我只好袖手旁观了。”   闻老七在一边小声插话,“郑三郎,你装什么呢,你就是故意的。”   郑颂贤眯起眼睛看着他,“我就是故意的,你奈我何?”   马大哈顿时火起,“郑老三,你不愧是娶了个商家女,和你那岳家一样,满肚子奸诈,以后就算考上进士做了官,也是个赃官!”   郑颂贤听他口出恶语,先看了一下四周,这是个僻静的巷子,没有人。   他看了一眼庞世渊,庞世渊点点头,二人一起突然上前,拉住马大哈就按在地上,然后一顿痛揍!   闻老七吓傻了,他平日里就只会跟着动嘴皮子溜须拍马,什么时候真打过架。且他长得瘦小,真打起架来,头一个吃亏。他之所以跟着冯老五,就是因为他是知府家的儿子,成了他的跟班,就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别看学堂里都是学子,争斗的也厉害。庞世渊和郑颂贤读书都好,二人联手,在学堂里轻易不会有人招惹他们,谁知这回郑颂贤就和冯老五对上了,他们两个作为马前卒,自然要冲到前头了。   这两个人惯于使用那些妇人手段,背地里传闲话,说三道四。郑颂贤忍了好久了,今日找到了机会,再不肯便宜了他,拳拳到肉,掌掌带风。   马大哈平日里娇生惯养,哪里是郑颂贤二人的对手,被揍的吱哇乱叫。他痛的狠了,大叫起来,“闻老七,还不来帮忙!”   闻老七哆哆嗦嗦过来,“庞师兄,郑师兄,别,别打了,再打就打坏了。”   郑颂贤没理他,低头只管打。郑颂贤和庞世渊不打他的脸,专挑不能见人的地方打,让他有苦说不出。等打的手痛了,郑颂贤学刘悦薇掐他,挑那肋下软肉和大腿根的细皮,捏起来一转,疼的人冒泪花。   他掐起来可不留情,马大哈自然不会觉得享受,只觉得像无数根针扎的一样。   郑颂贤一边打一边骂他,“再让我听见你背后说我岳家一句闲话,我把你门牙敲掉。我岳家是商家怎么了,我们堂堂正正做买卖,又没靠着把女儿送给人家做小婆发家,你都不丢人,我怕什么!”   段姨娘给冯知府做了妾,她兄弟姐妹都跟着升了天。冯知府来青州,他们都跟了过来,继续做人上人。   打了一阵子后,郑颂贤松开了他,庞世渊也跟着起身。   马大哈张嘴就骂,“郑老三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明年院试分到臭号,我诅咒……”   话还没说出口,郑颂贤一把拽起他的腿,脱下他的鞋子扔了,然后迅速脱下他的袜子,一把塞进他嘴里!   “呕……”   虽然是自己的袜子,马大哈也忍不住吐了出来。   庞世渊看了旁边吓的哆哆嗦嗦的闻老七一眼,闻老七腿一软,差点趴下。庞世渊是吴先生的得意门生,明年就要去参加秋闱考举人,在学堂里威信很重,吴先生也非常信任这个大弟子。   庞世渊拍了拍闻老七的肩膀,“闻师弟,你爹娘生了六个姐姐才得了你,你不要让父母失望,好生回去读书吧,别跟着着这人瞎胡混了。”   闻老七吓得点头,“庞师兄,我,我晓得了。”   庞世渊拉着郑颂贤走了,留下马大哈继续在那里呕吐。   走了老远,庞世渊忽然扶着墙哈哈大笑了起来,“师弟,师弟,马大哈的袜子真臭!”   郑颂贤也忍住不笑了,“看起来人五人六的,没想到是个臭脚!” 第42章 开张日互诉衷肠   转天, 刘悦薇带着汪彩凤去东条巷子拜访姜婆婆。   东条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人家,房屋低矮逼仄,姜婆婆家在这一带还算好的。巷子里行人匆匆, 都是去忙着谋生, 看到刘悦薇几人, 都是瞄一眼,然后各自忙碌去了。   在姜婆婆家门口,云锦去叫门。出来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应门, 见到是刘悦薇,连忙把她迎接了进去。   “祖母, 祖母,刘二姑娘来了。”   姜婆婆眼睛不好,但耳朵很好使,听声音就知道了, “刘二姑娘来了,快请坐。”   刘悦薇带着汪彩凤给姜婆婆行礼, “婆婆,我把我表姐带来了, 给您看看, 可能留下学得您一二分的本事。”   姜婆婆笑, “远来是客,先坐下喝口茶。”   姜婆婆的儿媳妇亲自端了茶水上来, 刘悦薇赶忙起身,“谢过婶子。”   姜婆婆眯着眼看了看汪彩凤,“丫头, 把手给我。”   汪彩凤连忙把双手伸了过去, 姜婆婆摸了摸她的手, 对刘悦薇说道,“刘二姑娘,你这表姐手相倒是可以,是吃这碗饭的。但她这手太粗了些,你要好生给她养一养,不要做粗活了,手上有了茧子,做不出好线的。”   刘悦薇点头,“多谢婆婆提醒,我给表姐拨了个丫头,回去我再指个婆子专门服侍表姐,定会把她的手养的细皮嫩肉的。”   姜婆婆点头,“丫头,跟着我学,可要吃苦的。我年轻的时候就想收徒弟,收了两个,都是学了一半就跑了,一个是回去嫁人了,一个是受不了我的臭脾气。”   汪彩凤连忙道,“只要婆婆肯收我,吃多少苦我都愿意。”   姜婆婆笑,“你也别怕,我现在老了,比年轻时脾气好多了,那时候,我连我们东家都敢顶。”   刘悦薇笑道,“婆婆有本事,我要是有婆婆这样的大师傅,我也把婆婆供起来。”   姜婆婆哈哈笑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女儿不是这块料,我就没让她学。后来我家里条件稍微好了点,我也不想让儿媳妇和孙女去丝织坊受罪,只略微教了她们一些。不是我吹牛,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一带有名气的大师傅,如今快要入土了,也想找个好徒弟把这本事传下去。这丫头命苦,定然十个性子坚韧的。二姑娘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想学出真本事,非得是从大灾难里爬出来的人才行。”   汪彩凤忽然跪了下来,“婆婆,求您收下我,我一定好生学本事,不给您丢人。等我学会了,表妹给我开了工钱,我给您养老。”   姜婆婆微笑,“养老倒不用,我有儿子,你能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汪彩凤知道姜婆婆这是答应手下她了,立刻磕了三个头,“师傅。”   刘悦薇在一边抚掌,“这下好了,婆婆得了个好徒弟,表姐有了好师傅,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姜婆婆让汪彩凤起来,“既然你要学,明儿你自己过来,把东西都带齐,就住我家里,先学半个月,半个月后隔一天来一趟,两个月后,三天来一趟,等过了半年,就不用来了。”   汪彩凤重重地点头,“我听师傅的。”   刘悦薇在一边道,“以后要劳烦婆婆了,婆婆放心,表姐一应的吃穿,都由我来管。”   刘悦薇今日还带了份厚礼过来,算是汪彩凤的拜师礼。她又立刻去找了姜婆婆的儿媳妇,塞给她十两银子。   “婶子,我表姐在这里,还要劳烦您照看,我把小丫头留下,婶子只管使唤她。”   姜婶子推辞,“姑娘客气了,彩凤姑娘拜了我婆母做师傅,以后也是一家人,我怎能要钱。”   刘悦薇又推给她,“婶子,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彩凤姐姐和小丫头在这里,多添了两双筷子呢。再说了,婆婆的好手艺,我们白得了,这点银子算什么呢,还请婶子万勿推辞。”   姜婶子这才收下银子,“让姑娘破费了。”   在姜家逗留了一阵子后,表姐妹两个辞别姜家人,一起回家去了。   魏氏听说汪彩凤拜师成功,也替她高兴。刘家虽然富裕,但汪彩凤并不是那等死皮赖脸要人钱财的人,她想自立。一个姑娘家,若能学门像样的手艺,以后吃饭的事儿就不用愁了。   她吩咐女儿,“你回去给你表姐收拾几身衣裳,明儿送她去姜家住半个月。等她回来了,正好你的作坊也能开张了。到时候也快赶上中秋节了,若是开张顺利,那才好呢,双喜临门。”   刘悦薇笑,“多谢娘吉言,那我们先回去了。”   回到东小院,刘悦薇帮汪彩凤收拾了几套普通棉布衣裙,一根银簪子,外加一些其他普通用品。   今日姜婆婆吩咐要给汪彩凤养手,刘悦薇立刻叫了云锦过来,给了她几两银子,“你去姐姐那里,把那上好的手油拿两瓶来。”   云锦走了后,刘悦薇又给了汪彩凤二两银子,“表姐,今日我给了姜婶子十两银子,够你和丫头吃喝住半个月了。表姐去了只管学手艺,千万不要去给姜婶子干家务活,一来你要养你的手,二来把丫头惯懒了。花棉以后就给姐姐使唤,姐姐不要舍不得用。”   汪彩凤红着眼眶,“多谢表妹。”   刘悦薇笑,“表姐不要谢我,等你学成归来,就要给我干活了。”   汪彩凤点头,“好。”   很快,云锦拿了两瓶好手油回来了。   “姑娘,大姑奶奶说了,她不要姑娘的钱,明儿问老爷要。”   刘悦薇顿时笑了,“姐姐真是的,爹的钱难道不是钱。”刘悦妍知道妹妹近来开作坊,手头紧张,两瓶手油,她做姐姐的,送给妹妹又无妨,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从她分家后,爹娘总是贴补她,前几日刘文谦打着补嫁妆的名义,给了她白花花的两千两银子。   刘悦妍出嫁后,刘文谦家底丰厚了许多,大女婿虽然肯干上进,但家里底子薄,后面几个女儿嫁妆肯定都厚,不能只委屈大女儿。   刘悦妍高高兴兴接下了两千两银子,妹妹要两瓶手油,她自然不肯要钱了。不仅如此,她店里新进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给魏氏娘儿几个送一些来,一文钱不要。闫庆才见到了从来不说一个字,只让她多送一些。   魏氏接了女儿的孝顺,心里高兴,也总会从自己铺子里拿些料子给女儿,让她穿好一些。这样你送我我送你,反正出的都是本钱,去外头买更贵呢。   第二天,汪彩凤就住在了姜家。   刘悦薇回来后,先在家里窝了三天。用这三天的工夫,她把给刘文谦夫妇的衣裳做好了,又给郑颂贤也做了一件外衫。还单独给他缝了两条帕子,一个上面绣的翠竹,一个上面绣了一棵小松树。   刘悦薇打发招财把衣裳送去了郑家,郑太太接下的,把家里的吃食回了一些过来。   郑颂贤夜里回来后,收到了未婚妻给他做的衣裳,顿时觉得前儿那一场架打的值了。   他把新衣裳收好放在柜子里,留着中秋节的时候穿。又把帕子拿出来仔细闻了闻,帕子上面带着香味,他忍不住笑了,一条藏了起来,一条揣进怀里。等做完了功课,他拱进被窝里,做了个美美的梦。   刘家那里,刘文谦夜里回来后,仍旧如往常一样带着妻女一起吃饭。等女儿们都走了,他表情凝重了下来。   魏氏低声问,“官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文谦问魏氏,“娘子,家里还有多少现银?”   魏氏想了想,“有个六七万两。”   刘文谦叹了口气,“还是不够。”   魏氏吃惊,“官人要做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刘文谦拍了拍她的手,“娘子别怕,郑大哥昨儿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做盐生意,我一口应下了。”   魏氏吓了一跳,“官人,盐可不好做,虽然利大,但里头关系错综复杂的很。”   刘文谦沉吟了片刻,“娘子,咱们家说是富裕了,有个几万银子,但跟那些盐商比起来,还是差远了。郑大哥能来找我,说明这回可靠。他在经历司干了这么多年,熟悉里头的事务,有他帮我,肯定能成。娘子,咱们正经做官盐买卖,不哄抬价格,不坑害百姓,衙门定多少价咱们卖多少价,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做,也比绸缎庄利润大了五倍都不知。”   魏氏心里有些忐忑,“官人,咱们还是把郑大哥叫上一起吧,或者把颂德叫来一起做?”   刘文谦摇头,“郑大哥要避嫌,颂德不能做,还是我出头。若是能成,我分郑家两成利润,再拿三成利润去打点衙门里的官吏,剩下的五成咱们落下。”   魏氏一听送出去这么多,又问,“那还能挣到钱吗?”   刘文谦笑,“娘子,我这回只准备拿十万两的盐引,我跟你说,要是顺利,光利润都比本钱多。但现在问题是,我手头的钱不够。”   魏氏再三问,“官人,可靠吗?”   刘文谦点头,“想来是差不了,郑大哥好歹也是个八品,青州比他品级高的也就那三五个,那几个人吃大头,郑大哥分来这十万两也不为过。娘子不知道,冯知府和闵同知还有陆通判那边,更多呢,都是找了相熟的人做了,跟着分些利。”   魏氏这才放下心来,“官人,家里现银扫一扫,也有个七万多两,若是不行,咱们把田庄抵押了,去钱庄换两万两回来,剩下的缺口,我们娘儿几个的首饰当了,也够了。”   刘文谦摇头,“既然抵押田庄,索性多抵押些,你们母女的首饰就不要当了。咱们是为了挣银子,银子还没到手,先把排场架子都丢了,岂不是本末倒置。”   魏氏笑,“好,那就听官人的。”   刘文谦想了想,“我现在还有个难处,就是人手不够。家里绸缎铺、当铺、布匹店,哪一样不要操心,要是再张罗官盐的事儿,就更忙了。我想和娘子商议,把庆才和舅兄家的二郎叫过来帮忙,娘子看可行?”   魏氏点头,“可行,女婿家里就一个胭脂铺子,妍儿自己都能打理的过来。我哥家里那个小铺子,过日子是没问题的,但以后儿孙多了,分家都没法分。官人把二郎叫过来帮忙,多少开些工钱,长长见识,我哥哥嫂子再没有不同意的。”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那先这样定,我这几日忙碌,娘子明儿去告诉妍儿和舅兄,我就不去了。若是说成了,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魏氏点头,“官人放心,明儿一大早我就回娘家。”   魏氏先回娘家,魏大舅听说妹夫要做官盐生意,喜的一拍大腿,“妹妹啊,这可是好事。二郎个怂货你们看的上,只管拿绳子绑了牵走,要是不听话,你们是亲姑妈姑爹,想怎么教训都行,不用告诉我。”   魏氏把侄儿牵回家了,然后又去了女儿家。   刘悦妍立刻拍板,“娘,我爹有事,他是女婿,岂能不出力,明儿我就让他去,让我爹只管使唤。”   魏氏笑,“我可说好了,我和你爹这回把家底都压进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都要先跟着吃一阵子苦的。”   刘悦妍问,“娘还缺不缺银子,我这里还能凑个几千两。”   魏氏摆摆手,“你那留着你过日子吧。”   魏氏又把女婿也领回家了。   刘文谦得了闫庆才和魏二郎,把他们一个放在绸缎铺,一个放在当铺里,先学着。   与此同时,他还要去抵押田庄,和衙门那边联系,找郑老爷,拿盐引,忙得不可开交,家里面的事情他基本上都顾不上了。   刘文谦背水一战,全力以赴要拿下十万两盐引。他知道,这是他真正发家的开始。守着一个绸缎铺和当铺,无非就是吃喝不愁罢了。若是能做成官盐,他才能真正迈入青州府豪富人家的门槛。   刘悦薇也知道了此事,她再也没去烦扰刘文谦一个字,丝织坊的事情,她自己全权打理。   她拿出上辈子举人老爷的亲娘郑家三太太的威风和气势,招女工、进货、谈价钱,一样一样办了下来。   等汪彩凤从姜家学成第一轮归来时,刘家果如魏氏所言,真正双喜临门。   刘文谦的盐引下来了,刘悦薇的作坊一切就绪,准备开张了。   盐引拿到手的当天,刘文谦一路笑着回了家。一进大门,他就大喊起来,“娘子,娘子,娘子在哪里?”   魏氏吓了一跳,立刻跑过来迎接,“官人,官人我在这里。”   刘文谦进了垂花门,一把抱起魏氏,也不顾满院子丫头婆子,在她脸上啪啪亲了两口,又抱着她转了两圈,“娘子,拿到了,东西我拿到了!”   魏氏也顾不得害羞,“真的?拿到了?”   刘文谦把她放到地上,笑着点头,“拿到了!”   魏氏高兴极了,“恭喜官人,贺喜官人!”   刘文谦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刘悦薇抱着刘悦兰站在廊下,面带微笑看着父母。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薇儿也在呢,你的作坊怎么样了?”   刘悦薇跟着往屋里走,“爹,明天就要开张了呢。”   刘文谦一挑眉毛,“这么快就要开张了?”   刘悦薇笑,“爹整日忙的昏天暗地,都不晓得过去了多少日子了。彩凤姐姐去姜家都住了半个月了,我的女工早就招齐了,货也进好了,我问娘借了个婆子去给我看大门,明儿一早,我就开工了。”   刘文谦笑,“我儿真能干,这样,明儿早上我也去凑凑热闹。以后,你也是刘掌柜了。”   刘悦薇哈哈笑了起来,“爹,您可别挤兑我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呢。”   刘文谦女儿坐下,“不急,万事开头难。你先慢慢做,有了成品,去找织布坊,只要你的货好,不愁没有销路。我给你提个醒,你办作坊,也不光是为了接济穷人,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只有盈利了,你才能帮更多的人。”   刘悦薇点头,“爹放心,我的作坊里,列了十几条规矩呢。明儿开始,我自己去看半个月,后面交给彩凤姐姐。”   刘文谦点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就不多说了,一切看你开工后吧。”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晚饭。   第二天一大早,刘悦薇天没亮就起来了,带着汪彩凤、刘悦蓁、招财和云锦一起去了金缕阁。   她们来得早,女工们只来了两三个,见到刘悦薇,纷纷行礼叫东家。   刘悦薇带着她们进了院子,招财在外面和云锦一起把鞭炮准备好,牌匾上面重新挂了红绸,又在门口摆了茶水。   女工们很快就到齐了,刘悦薇让她们一起立在院子里,十人齐刷刷的站在一起。张经纪果然有能耐,这里头有未婚姑娘,有孩子尚小出来给孩子挣吃喝的,有孩子大了出来给孩子挣老婆本的,还有一个特别吸引刘悦薇的注意,二十四岁的寡妇,姓孟,据说她有个七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都丢在家里给婆母照看。   刘悦薇只简单说了几句,“诸位姐妹们,既然来了我金缕阁,就请一心对待这里。我并不是那等刻薄的东家,这里的规矩,我提前都和你们说好了,契约书也签过了。我给你们提供纺线小车,让我表姐教你们纺线。一旦学会了,至少要干三年才行。外头的丝织坊都是男人开的,里头的工人很多也是男人。我开这个丝织坊,想挣钱是真的,也想给姐妹们提供个机会,你们手里有钱了,在家里也能腰杆硬一点。我这里比别处每个月多了二百文钱,不是我穷大方,是想告诉旁人,干这一行,咱们不比那些男人差。别的我也不多说,请大家以后好生干,咱们一起发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声音,只见郑颂贤带着郑晗珺、庞世渊带着林檀姝一起来了。   林檀姝见她训完话了,立刻上前贺喜,“恭喜刘掌柜,开业大吉!”   说完,她正正经经地奉上一个红包。   刘悦薇立刻笑着接下,“多谢檀姝姐姐。”   她接下后就给了旁边的汪彩凤,并对汪彩凤说道,“彩凤姐姐,你带着她们进正屋去吧,今日就可以开始了,外头的事情有我呢。”   汪彩凤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紧张,对众女工摆摆手,“你们跟我来。”   刘悦薇不去管她,带着她的宾客们进了西厢房。   “多谢庞公子和檀姝姐姐来给我捧场,晌午别走了,我在家里备一桌酒席,请你们吃酒。”   庞世渊只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客气话,然后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了,今儿他就是个陪衬。   郑颂贤把里外又看了一遍,“薇儿,我才多久没来,你就一个人都张罗好了,真是能干。”   刘悦薇让他坐下,“我总不能事事都指望你,你还要读书呢,读书多费脑子,多谢你们今日来给我捧场。不然我这开张也冷冷清清的,岂不丢人。”   郑晗珺笑,“薇姐姐,没想到你真折腾起来了,外头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呢。啊呀,看样子,要不了多少年你真的能开银楼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拿袋子去装首饰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说了一会儿闲话,谁知刘文谦真来了,还有魏氏和刘悦妍母子两个。   刘悦薇喜从天降,“爹,娘,姐姐。”   郑颂贤等人连忙给夫妻二人行礼。   魏氏等人第一次过来,左右看了看,“不错,不错,有模有样的。”   刘文谦把作坊里的规矩条例拿去看了看,点了点头,又加了一条,若敢私自泄露手艺,罚银五十两,并让女儿把这个加到众人的契书里去。   忽然,外头传来锣鼓声。魏氏招呼孩子们,“别在屋里傻坐了,走,出去看舞狮子。小刘掌柜,恭喜贵作坊今日开张,我送一场舞狮,祝贺您以后财源广进。”   又附送上一个红包。   刘悦薇一边接红包一边客气,“娘真是的,送了舞狮子,还送红包做甚。”   刘悦妍笑,“你不要啊,拿给我吧。”   刘文谦笑,“都出去热闹热闹,妍儿你看好真哥儿。”   到了大门口,舞狮子队伍已经开始忙活了。招财已经放了一通鞭炮,见老爷夫人等人出来了,又放了一通鞭炮。   舞狮子的一边舞狮一边大声喊了两句吉祥话,刘悦薇立刻让招财看赏。旁边的居民,店铺的掌柜们都过来凑热闹。   刘文谦带来的随从立刻给大家发了许多喜糖和干果,“我们姑娘的作坊刚开张,还请诸位以后多照应。”   大伙儿白得了东西吃,都说了许多吉祥话。   一场舞狮子玩了近小半个时辰才结束,然后是揭匾。   刘悦薇让刘文谦和魏氏揭,刘文谦摇头,“这是你的作坊,自然是你自己来揭。”   刘悦薇想了想,看向郑颂贤,“三哥,你跟我一起揭吧。”   郑颂贤看了一眼岳父母,刘文谦摸了摸胡须,“去吧。”   一双小儿女今日都穿得光鲜亮丽,并排站在匾额下面,一起伸手,合力撤掉了匾额上的红绸布。   人群顿时响起喝彩声,刘悦薇忽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   刘文谦对附近来捧场的人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众人看完了热闹,各自散去,只留下刘家人。   魏氏道,“官人,你去忙你的吧。妍儿,你带着孩子家去看着你的铺子,晌午回家一起吃饭。薇儿,我先回家了,你这边你自己看着,你们愿意在这里玩也行,回家玩也行,别忘了请大伙儿回家吃酒席就可以。”   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   郑晗珺很有眼色,“林姐姐,我想去你家里看看嫁妆。”   林檀姝红了脸,“怎么,妹妹也想嫁人不成。”   郑晗珺哈哈笑,“我想嫁人也不行,哪里有那么多像庞大哥一样出色的子弟呢。”   郑颂贤敲了敲妹妹的脑袋,“别胡说。”   庞世渊和林檀姝被郑晗珺打趣的都红了脸,但她还小呢,又不能和她计较。   刘悦蓁了拉住林檀姝的手,“珺姐姐,带我一起去,我也想看看。”   郑晗珺立刻起身,“走呀,咱们去林姐姐家里玩,晌午再去你家里吃酒席,这一天过得可真热闹。”   郑晗珺是个很有气场的人,虽然才十岁,几句话的工夫就把众人都带走了,只剩下郑颂贤和刘悦薇,哦不,还有个云锦。   云锦看了看外面,“姑娘,我去外头和张妈妈一起守门。”   说完,她一溜烟走了。如今这都是女工,张妈妈的责任就是看着大门,外头人一概不许进来。张妈妈长得魁梧,又一脸凶相,等闲汉子都不敢招惹她。   云锦搬了小板凳,拿了茶水点心陪张妈妈说闲话。   屋里头,刘悦薇大大方方地看着郑颂贤,“三哥,你揭了我的牌匾,以后就是金缕阁的二东家了。”   郑颂贤拉过她的手,“我不是东家,我就是小伙计。薇儿有什么事情,只管使唤我。”   谁知刘悦薇轻轻晃了晃头上的金步摇,“三哥,我的步摇好不好看?”   郑颂贤正在和她说正经的,她忽然又来撩拨他。他的眼光顿时变得深邃了起来,抬手摸了摸步摇下的玉坠,“好看,我的薇儿,什么时候都是美人儿。”   刘悦薇今日本就高兴,听见这话,顿时心里甜蜜蜜的,没有什么比心上人的夸赞能让一个女子觉得幸福的。   她看了看门口,张妈妈在门楼里,中间有个影壁隔着,东厢房没有人,她忽然轻轻扑进了他怀里,“三郎,我好想你。”   郑颂贤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包围着,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用下巴摩擦了几下她的头顶,“好薇儿,我也想你。我真恨不得日子快些过去,明儿就能参加院试,后天就能把你娶回家。”   刘悦薇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抬头看向她,抿嘴一笑,“三郎,你有多想我?”   往常都是郑颂贤这样问,今日她变被动为主动,问的郑颂贤的眸子又暗了暗,“薇儿想知道吗?”   刘悦薇的脸微微红了,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但这回她并未退缩,又抬了抬下巴,“我想知道。”   郑颂贤还没等她话音落,直接底下头来,有些急切地用行动告诉她答案。   他多么想她啊,白天想,梦里想,想的他只能拼命读书,暂时忘记相思苦。虽然只隔了两条街,他却只能十天才来一回,又碍于种种规矩,他不敢逾越。今日若不是妹妹机灵,把人都带走了,他又是只能看着心上人却不能靠近。   郑颂贤的双手紧紧搂着她,少年郎的热情,快要把刘悦薇烤化了。他觉得她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源泉,他就想沉溺在里头,不想出来。   可刘悦薇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腿有些发软,只能紧紧地攀附着他。   过了好久,郑颂贤放开了她,低头看怀中美人,只见她双眼迷醉,红唇微启,含羞带怯,他忍不住又低下头来,一边继续索取,一边紧紧搂着她,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身子里。   刘悦薇闭上双眼,感受着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甜蜜、踏实和幸福。这不再是梦里遥不可及的虚妄,也不是她痛断肝肠的回忆,这是实实在在的人。   刘悦薇忽然伸出双臂,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轻轻回应了他。   郑颂贤更热切了,刘悦薇明显感觉到了郑小贤又在抬头。   她使坏,用腹部轻轻碰了一下,只听见他闷哼了一声,然后双臂一使劲,把她整个人往郑小贤的地方按了下去。   刘悦薇顿时有些后悔,隔着衣料,她都要被郑小贤的灼热烧坏了。 第43章 受闲气兄长撑腰   刘悦薇想着外头人多, 连忙挣扎开来,“三郎。”   郑颂贤理智回归,紧紧抱着她, 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 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过了一会子,他终于平静下来, 低头看着她,“你个坏丫头。”   刘悦薇也有些不好意思, 双手放在他胸前,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小声辩解,“明明是三郎自己坏。”   郑颂贤捏了捏她的脸,“好, 是我坏。那, 薇儿喜不喜欢我坏?“   刘悦薇抬起眼帘,瞟了他一眼,“呸, 我才不喜欢呢。”   郑颂贤哈哈笑了, 帮她整理好衣裳,检查了她的头发, 把步摇重新插戴好, “咱们去你家吧,庞师兄那边, 有晗珺和蓁丫头,不用咱们操心。”   刘悦薇点头, “好。”   两个人一起手牵手出了门, 门楼里的张妈妈眯着眼睛笑, “咱们二姑娘真有福气。”   云锦点头,“可不就是。”   张妈妈看了她一眼,“你也是个巧丫头。”   云锦嘿嘿笑了,“妈妈过奖了。”   刘悦薇让云锦和招财在这边守着,并嘱咐他们晌午要记得去饭铺子里取饭。交代好了事情,二人一起出门往家里走去。   郑颂贤见路上人多,一直把她护在一边,时刻警惕着。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到了家。   晌午,刘文谦不在家里,魏氏让人开了席面,带着一群孩子们玩耍。   刘悦薇的作坊开张,一天都热闹的很。直等到夜深,她独自回房,把今日的事情捋了一遍,然后高兴地进入了梦乡。   郑家那边,夜里,郑太太和郑老爷说话。   “官人,刘兄弟的盐铺子要开起来了。”   郑老爷嗯了一声,“娘子不用担心,应该是无大碍的。”   郑太太小声问道,“官人,刘兄弟给咱们两成利,会不会太多了?”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目前青州都是这个惯例,咱们若不收,他要不安了。收下吧,以后分家时,咱们私底下多贴补老三一些。再说了,老三读书的路还长着呢,多的是花钱的地方。”   郑太太点点头,“我和官人商议个事情。”   郑老爷问,“何事?”   郑太太道,“官人,咱们家的宅子太小了。等老三一成亲,老大老二再添几个孩子,真要住不下了。还有,官人看是不是给老三买个书童?官人为了打磨他的性子,这由头是好的。但不是我自夸,老三哪点不好?就算给他再多仆人,他也不会懒散的。我看吴先生那里的学生,虽然不让带书童进去,但谁没两个小厮呢,也就咱们老三,万事都要自己动手,缺两张纸还得自己拐两条街去买。”   郑老爷想了想,“买宅子的事儿,娘子做主就好。只一样,不要太大,避免张扬,只要能住得下咱们一家子就行。再有,买了新宅子,也要多添几个下人。不光要给老三添书童,老大老二都添个随从,媳妇们加个丫头,女儿身边再多一个丫头也使得。”   郑太太点头,“我晓得了,官人放心吧。还有,这些年刘兄弟总是往咱们家送银子,我这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郑老爷拍拍她的手,“娘子莫要担忧,我在衙门里盯紧些,没人会去找刘兄弟的麻烦,让他太太平平的挣银子。这也是一箭双雕的事情,我们照着规矩拿盐引,按照衙门的定价卖盐,并不曾坑害百姓,也没贪朝廷一文钱,这钱干净,娘子莫怕。”   郑太太舒了口气,“官人别笑话我,我以前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呢。我听弟妹说,等这一批盐引回本了,咱们能分好几万银子呢。天爷,我要那么多银子做甚呢。”   郑老爷笑,“娘子别怕,以后这青州府的太太奶奶们出去做好事,娘子也跟着去施粥舍米。我原不想把刘兄弟拉进来的,但从知府往下,个个都在盐场里伸了手,我一个人袖手旁观,旁人如何放心。”   郑太太再三叮嘱,“官人,那些徇私枉法的事情,千万不能干。”   两口子絮絮叨叨说了好久才歇下。   第二日,郑太太雷厉风行,立刻看好了一处四进宅院,也分三路,和刘家宅子大小差不多。在青州一众官员当中,不算打眼。   宅子看好了,郑太太付了钱,过了手续,但搬家还得再等等呢。她又立刻带着两个儿媳妇买了十几个下人,郑颂贤分到一个书童,才十一岁。   郑颂贤给书童取了个名,叫聿竹。从此,聿竹每天跟在郑颂贤身后,一些小事情,终于有人帮他打理了,他节省出了许多时间。   郑晗珺才得了个丫头,就接到陆通判家二姑娘的帖子,请大家去她家玩耍。   郑晗珺带着两个丫头一起去了,她年纪小,众人也都肯照顾她。一屋子小姐们,知府家的、同知家的、推官家的、知事照磨校检书吏家的,众人按父亲品级不同,分主次一起坐在陆通判家的大花园子里。   冯知府是京城人氏,其妻顾氏生有二子一女,长子在京城祖父母身边,次子为了读书,也送回京城去了,唯一的女儿冯三姑娘已经出嫁,顾氏身边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   嫡出的不在,庶出的就要充老大了。冯四姑娘前头一个嫡姐两个庶姐,都已经出阁嫁人,她是家里的老大,今日,她坐了上席。   按理来说,官宦人家的小姐们交际,嫡出有嫡出的圈子,庶出有庶出的圈子。但冯知府个不要脸的硬把冯四姑娘记在顾氏名下充作嫡女,在青州府这个地方,他是老大,谁家小姐宴请,敢不请她呢。你不请她,她又要去找她爹哭诉,到时候大家都难堪。   冯四姑娘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席,俯视众女,眉目间流露出一丝得意。你们是嫡出又怎么样,还不要给我行礼。   陆二姑娘是主人,客气地带着大家一起玩耍,赏花、作画、连诗,好不热闹。   最后一轮是吹乐器,这个是郑晗珺的短处。一来她年纪还小,要说能吹出什么绕梁三日的绝妙之曲,那才叫有鬼了。二来郑家发达不久,她学的更多的还是诗书,于音律上头就差了一些。   这也无妨,在坐的小姐们,谁还能样样都出色不成,有个样子就成。   郑晗珺拿出自己的小短笛,吹了一曲牧羊曲,轻快活泼,正适合她这个年纪,众人都跟着叫好。   然而,人群中传来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声音,“晗珺妹妹这吹笛子的工夫可比往常差了些,要我说呀,以后少跟那些不上台面的人一起数银子打算盘,让那些声音污了耳朵,妹妹以后怕再难有进益了。”   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谁都听出来冯四姑娘在讽刺郑家定了个商家女做儿媳妇。但郑刘两家的事情,满青州府谁不知道,落难之交,不离不弃,刘老爷一个行商之人能行此义举,多少读书人都赞叹一声有风骨,自然不会有人去嘲笑郑家这个儿媳妇门第不够了。   冯四姑娘这样做,把陆二姑娘气坏了。她办宴会,冯四姑娘却来砸场子。这个小心眼子,不知道哪里又气儿不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还讽刺人家家里人,这也是知府家的姑娘,简直就是没娘教养,小妇养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陆二姑娘见郑晗珺含起了脸,赶紧过来解围,“我倒觉得珺妹妹这曲子不错,这百人有百爱,冯姐姐可能喜欢那些更高雅的,我这等俗人,就喜欢听这轻快的曲子,你们说可对?”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帮着打哈哈,把尴尬盖过去。   陆二姑娘给郑晗珺抓了一把果子,倒了一杯花茶,“珺妹妹小小年纪能有这水平,比我强多了,咱们再多加把劲,就能赶上冯姐姐了。”   这话说的十分有水平,既抬了冯四姑娘,又夸了郑晗珺,完全不失主人家的风范,轻轻松松化解了一场尴尬。   郑晗珺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她大哥在陆通判手下做事呢,陆二姑娘这样帮她找场子,她自然要给脸面。   她假装不好意思,“真的吗?陆姐姐,我知道自己于音律上头不大通,跟姐姐们没法比,以后还请姐姐们多教教我呢。姐姐家的花茶真好喝,用什么做的?能不能给我一点?”   她年纪小,撒娇卖乖也无妨,陆二姑娘捏了捏她的脸蛋,“好好好,等你走的时候,我给你包上一包,保管够你喝半年。”   众人都笑了起来,冯四姑娘轻笑一声,满脸不屑地撇过脸。   后面整个聚会中,郑晗珺一直笑盈盈的,该吃吃该喝喝,如往常一样欢快活泼。   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被人当众讽刺,怎么能毫无芥蒂。郑晗珺在陆家忍了一天,回家后就忍不住哭了。   郑太太知道后,心疼的把女儿搂在怀里安慰了半天,小声痛骂,“小妇养的,心眼子比针尖儿还小,你要是好,能被人退了婚事?呸!”   唐氏也帮着安慰小姑子,何氏跟着骂,“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原来冯三姑娘在的时候,她哪里敢这样妖妖调调。如今嫡姐不在了,你要充老大,也要有个老大的样子,连个十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真是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郑颂贤夜里回来后听说后,十分生气,给妹妹作揖,“都是我不好,我把段姨娘的亲外甥打了,这冯四姑娘就来找妹妹的麻烦。妹妹别生气,冯四姑娘被退了婚事,估计有些神神叨叨,妹妹权当被狗咬了一口,不要跟狗计较。”   郑晗珺被她哥逗笑了,“三哥真是,你是读书人,怎能说脏话。”   郑颂贤见妹妹笑了,终于放下心来,但心里仍旧咽不下这口气。郑太太生了三哥儿子才得了这个女儿,一家人虽然不惯她,也是当成心肝肉养大的,被冯四姑娘这样欺负了,郑家人心里都不大高兴。   郑老爷只叹了口气,孩子们之间的一点口角,他也不能为了这个去找冯知府,未免小题大作。郑颂贤把马大哈打了一顿,冯知府也没说他一个字。   魏氏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即气得在家里把段姨娘母女臭骂了一顿。骂完后立刻带着刘悦薇一起,去银楼里花了二百多两银子给郑晗珺买了个金项圈,又从家里铺子拿了几匹好料子,添上许多吃食,去郑家看望郑晗珺。   郑太太亲自迎接她们母女,“什么风,把弟妹吹来了。”   魏氏先带着女儿给郑太太请安,郑太太带着她们母女往里走。   魏氏也不拐弯,“我听说晗珺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因着我们的原因让孩子受委屈,我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带着薇儿一起来看看她。”   郑太太连忙道,“弟妹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是亲家,又是通家之好,难道我会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随意说了几句上不了台面的话,就回来责怪自家人?她们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嫌银子脏,她们身上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银子买来的?当初我的日子多难,官人去读书,家里烧锅无米下,还不是弟妹拿银子帮衬我,才解了我得难处。”   魏氏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嫂子快别提了。我们不过是费了点银钱,却得了哥哥嫂子这样好的亲家,还有贤哥儿这么好的女婿。”   郑太太把她们母女带入自己房里,“弟妹可别听外头人胡说,银子哪里脏了,我最喜欢银子了!难道她们不喜欢银子?我看这满州府的太太奶奶们管家,谁不往自己怀里搂银子呢。这些丫头们整日不当家,就会念些个湿啊干啊的,张嘴就要吃饭,伸手就要穿衣,却嫌弃起银子来了。你要是有风骨,把自己私房银子都捐了出去,我才佩服她们呢。那段姨娘一个小婆,当初冯知府花了十几两银子买来的,如今倒会教女儿看不起我们呢。呸,什么好东西。”   魏氏忍不住笑,“还是嫂子说话痛快,这一二年间,我们在外头总是能听到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闲话,我待要和她们争论两句,显得我心虚,若不争论,平白又让人生气。”   郑太太怕魏氏有心理负担,安慰她们,“弟妹不要和那些蠢人计较,珺儿受委屈,我心里也生气,但这事儿和弟妹无关,和薇儿更无关。嘴巴碎的人,就算贤哥儿尚了公主,她们也能笑话我们哥儿吃软饭,心思正的人,知道我们两家的事情,只有赞叹我们老爷和刘兄弟义薄云天胜过亲兄弟的,不是谁都能拼上家底供人家读书,也不是谁都能把家底全部压进去给人做生意回本的。弟妹,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自责的话了。”   魏氏心里十分感动,“哥哥嫂子真是厚道人,不怕嫂子笑话,自从大哥做了官,我们原想过门第不配,取消婚事,如今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郑太太看向身边的女儿,“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女儿还没过门,被人这样说,要是婆家人还不知道护着,那该多糟心呢。薇儿又没做错什么,我岂能无故加身。珺儿乖,带你姐姐去你屋里玩。”   魏氏连忙叫住了她,“珺丫头等一等。”   说完,她拿出那个金项圈戴在郑晗珺的脖子上,“为了你姐姐,让你受委屈了,婶子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只能拿这些俗物给你玩,千万别嫌弃。”   郑太太还没客气呢,郑晗珺立刻笑道,“婶子,要是受委屈就有金项圈,以后我愿意天天受委屈。”   郑太太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真是个淘气丫头。”   刘悦薇跟着郑晗珺去了她房里,郑晗珺请她坐下,“我和人家两句口角的事儿,倒劳动婶子和姐姐过来,还给我这么大个金项圈。”   刘悦薇轻轻摇着团扇,“那冯四姑娘嘴巴刁钻,我可是领教过的,无故找茬,实乃气量狭小。我们又没得罪她,不知道怎么就是看咱们不顺眼。仗着她爹官大,就这样欺负人。我就不信,以后她遇到亲爹比冯大人官还大的千金,她还想要人家的强?”   郑晗珺撇撇嘴,“不是我瞧不上她,去年冯三姑娘还在的时候,她何曾敢这么跋扈。听说京城里的冯老太太最讲规矩,她这样不知礼数,要是被冯老太太知道了,看不饿她三天。如今不过是头上镇山太岁没了,她就蹦的厉害。冯太太如今是个佛爷,也懒得管她。姐姐不用担心我,当日在座的姐姐们虽说没有明着向着我,都替我说了好话。我怕什么呢,我才十岁,笛子吹不好我又不丢人,反倒是冯四姑娘,那么大年纪了,被人退了亲事,她才丑呢。”   刘悦薇忽然悄悄问,“冯四姑娘为甚被退了亲事?”   郑晗珺小声回道,“我也不晓得,听说原来亲事还不错的。我隐隐约约听见风声说,冯知府非说她是嫡女,人家那头是嫡子,后来发现她不过是个假货,还能愿意。”   刘悦薇轻哼一声,“这嫡庶有别,虽说世人不该以嫡庶论人,但若真是懂礼知事,人家定然敬重你,不会在意你的身份。若是心思歪了,充作嫡的也没用,谁也不是傻子。”   郑晗珺点头,“可不就是,我现在也懒得理她了,她若再寻我的不是,我就哭给她看。”   刘悦薇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妹妹,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   郑晗珺摇头,“和姐姐没关系,她就是看不得人家好。三哥对姐姐好,被她瞧见了,可不就戳了她的心肺管子。恨不得人人都跟她一样,被人退了婚事她才满意呢。要我说,三哥要是对姐姐不好,她还是照样笑话姐姐。何必把她当回事,我们就好好的,气死她。”   刘悦薇笑,“辛亏妹妹是个心胸宽广的,若是和冯四姑娘一样,还没过门就得罪小姑子,我的罪过就大了。”   郑晗珺笑,“我还等着姐姐以后开银楼,到时候我随便去拿金子呢。”   姑嫂两个在屋里笑成一团。   魏氏母女在郑家待了半天才回去,郑晗珺受委屈的事儿暂时暗下去了。冯太太听说后,打发人给郑晗珺送了点东西,算是安抚。冯四姑娘那里,她也懒得去说,说多了,又说她容不下庶女了。   我且看着,我不管你,看你能说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但郑颂贤咽不下这口气,他的未婚妻一连多次遭冯家姐弟言语侮辱,他虽然怼回去了,又把马大哈揍了一顿,但这姐弟二人似乎和他杠上了,又来欺负他妹妹,他要是再继续忍下去,这些人就会把他当缩头乌龟了。   郑颂贤也不明着找茬,正好,郑家要搬家了。   郑太太挑了个好日子,搬到了新宅子里。郑家为求低调,并未大宴宾客,只请了相熟的一些人,摆了三两桌酒席,算是办了乔迁宴席。刘文谦带着妻女一起去赴宴,送了厚厚的礼物。   郑家宅子大,郑颂贤一个人分到个院子。院子里正房厢房倒座都有,以后他成亲了,哪怕生了三五个孩子,也能住得下。目前的院子里就他和聿竹,还有一个洒扫的老妈妈,空荡荡的。   郑颂贤住在正房,三间屋子,一间卧房、一间小客厅、一间书房。他另外把西厢房收拾了出来,做成个大客厅,留着他办宴会使用。   搬家后,郑颂贤挑了个休沐日,广发请帖,把同窗们都邀过来玩耍。庞世渊定然要来捧场的,还有平日关系不错的几个同窗,他连冯五郎和他的两个跟班都请来了。   马大哈本来不想来的,他挨了一顿打回去告状,冯知府听说他和郑颂贤以及庞世渊打架,反把段姨娘训斥了一顿,人家两个孩子读书好,你不说跟人家好生学一学,还和人家打架,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马大哈白挨了一顿打,这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从此看郑颂贤哪里都不顺眼。但冯五郎接到了帖子后,爽快地答应了,他也只能别别扭扭地跟着一起来了。   一进门,马大哈就嘀咕,“果真是找了个有钱的老婆,家里这么快就换宅子了。”   冯五郎看了他一眼,马大哈立刻闭上了嘴。   毕竟是知府家的公子,郑颂贤亲自来迎接,还笑眯眯地和马大哈说话,好像前些日子把臭袜子塞进马大哈嘴里的人不是他一样。闻老七被他们吓过,嘴巴紧闭一句话不多说。   学子们在一起,除了玩耍,还要开文会,连诗做对。   郑太太给儿子准备了一桌酒席送来了西厢房,一屋子少年闹哄哄的,行酒令,做诗。庞世渊是大师兄,做了令官。   冯五郎今日感觉自己见鬼了,连诗到了他这里,总是生僻冷门的字,磕磕绊绊了半天也难成佳句;传花时那花儿跟长了眼睛一样,总是掉进他怀里;他写了一箩筐的诗,最后还是被迫钻了两回桌子底,还学了几声狗叫。   不光是他,他两个跟班更被折磨的不行,连驴叫都学了,因为学的不像,还把毛豆牵过来叫了两声做示范。   就算他是知府家的公子,他也不好耍赖,今日同窗们都在,大家愿赌服输,谁也跑不掉。人家能钻桌子,你凭啥不能?你要是输不起,以后谁也不敢带你玩了。不管平日里大家是不是有争斗,但一起玩乐时,这点风度还是有的。   等到吃酒席时,郑颂贤是东道主,他抛开平日案首的矜持,带着大家划拳。郑颂贤划拳的本事是跟刘文谦学的,刘文谦在外面谈生意,三天两头有应酬,那真是千杯不倒,划拳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   郑颂贤曾经觉得好奇,要跟着喊口令。他想着女婿以后读书考进士,官场上不也要应酬,学一学倒无妨。郑老爷也不反对,他自己因为不大精通这个,总是被同僚们灌酒。   刘文谦把看家的本领都教给了两个女婿。   郑颂贤挽起袖子,端起海大的酒杯,开始车轮战,他先示弱,输了两局,冯老五示意两个跟班先上。马大哈和闻老七跟郑颂贤打成平手,各自都喝了不少酒。冯五郎见到机会来了,想一雪前耻,立刻亲自上场。   等一开局他就后悔了,他妈的这小子简直是个酒鬼,喝的越多他眼睛越亮,脑子越清楚。   冯五郎连连败北,喝酒喝的肚子发胀,等实在喝不下去了,他也顾不得面子开始告饶。郑颂贤说酒可以不喝,但得给他磨十天的墨,冯五郎立刻答应了,他有两个跟班呢。   等众人热闹过来,纷纷走了。冯五郎总觉得今日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清楚。他桌子底也钻了,狗叫也学了,到这时候他有些后悔,不该来参加郑老三的宴会,平白丢了面子。   等人都走了,郑颂贤终于忍不住躺在躺椅上笑翻了天。不知道冯知府听见他儿子的狗叫声会怎么想,会不会想把他塞回他姨娘肚子里去?   庞世渊拿着小茶壶喝茶,“等他反应过来了,怕是又要找你麻烦了。”   郑颂贤停止笑声,“哼,我又没逼他学狗叫,是他自家没本事。明儿开始,我就不用磨墨了,得让那小子好生服侍我一回。”   庞世渊笑,“好了,莫要狂妄,小心他泼你一脸墨水。你扳回一局,后面还想怎么继续来?”   郑颂贤晃了晃躺椅,“我还没想好,光收拾他不能解气,毕竟他没有当面说什么。他姐姐才是罪魁祸首,这种歹毒的姑娘,幸好被退了婚,不然谁家公子要倒霉了。”   庞世渊自斟自酌,“你又不能冲到知府后院去把她打一顿,只能先按下不提,等以后有机会了,不怕不能收拾她。你好生读书,以后考个状元,先进翰林再去御前,你看看冯家人可还敢在你面前抖威风了。”   郑颂贤拿手盖住脸,“连师兄都不敢说明年秋闱入前十,我连院试都还没考呢,哪里敢提状元的事儿,总归是我无能,让薇儿和妹妹受委屈。”   庞世渊安慰他,“你这话就过了,这世上,就算九五至尊,也不敢说事事都能随着心意,别说我们一个小小的读书郎。不管你爬的再高,也还有比你更高的。要照你的意思说,当日林妹妹受委屈,也是我无能了?”   郑颂贤拿开手,“师兄要是无能,这满青州府的少年郎都要失色了。”   庞世渊斜眼睨他,“你要是无能,连我也要失色了。”   师兄弟两个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动声色地收拾了冯五郎一顿,郑颂贤顿时心情好了许多。 第44章 送节礼横刀夺爱   一眨眼, 中秋节到了。吴先生给学生们放了两天假,衙门里也放假了。   郑老爷从衙门里带回了节日份例,有银子、布匹、月饼、茶叶和肉, 郑太太把银子收起来, 其余的东西留着过节吃。   八月十四那一天,郑太太打发郑颂贤来刘家送节礼。郑颂贤穿的干干净净,吃罢了早饭,带着聿竹一起来了。   聿竹手里拎着一条肉、一只鸡、一盒月饼和一包茶叶,这是定了亲的女婿孝敬岳父母的。刘家哪里缺这点东西, 但心意难得。   魏氏笑眯眯地让人接下了东西, “你快去东小院,她们姐妹几个在算账数银子呢。”   郑颂贤告别魏氏,跟着丫头去了东小院。   刘悦薇估摸着今日郑颂贤该来了,早上起床时, 她特意装扮了一番。魏氏给她们姐妹一人裁了好几套新衣, 刘悦薇挑了一件水红色裙子,头上花钿金步摇,耳朵上也是新打的耳坠,下面吊了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脖子上是原来的金项圈, 重新炸了炸,在下面新吊了一颗大一些的红宝石。   再看刘悦蓁, 也是一样的金项圈,因年龄小,头上只有珠花。汪彩凤身上素净一些, 头上只有一根简单的金簪, 其余再无其他饰物。   听说郑颂贤来了, 刘悦薇亲自到东小院门口来迎接, “三哥来了。”   郑颂贤笑着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我娘打发我来送节礼,听说姐妹们在算账数银子,我来帮个忙,看能不能得二两银子赏钱。”   刘悦薇用团扇盖住脸轻笑,“那快来吧,要是没算错,我有赏。”   说完,她在前头带路,郑颂贤在后面跟着。   刘悦薇脚步轻盈,走路一点声音没有。长长的头发垂到裙摆上,头上的首饰在太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从后面一看,窈窕的身姿,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团扇偶尔遮住的半点羞怯。   郑颂贤见到她这幅小模样就心里发痒,往她身边凑了凑,又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薇儿这些日子好不好?”   刘悦薇看了他一眼,“我还好,三哥读书累不累?”   郑颂贤笑,看了一眼四周,见丫头离得远,低声回道,“读书不累,想你才累。”   刘悦薇红着脸看了眼周围,拿起团扇拍了他一下,“油嘴。”   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子,刘悦蓁立刻对他摆手,“三哥快来,二姐姐发财了,这才多久,马上就要回本了。”   刘悦薇让郑颂贤坐下,亲自给他捧了茶水,接茶盏得时候,二人手指又触碰到了,刘悦薇轻轻抽出手,坐在他身边,“都是表姐的功劳,这些日子,表姐一边要去姜婆婆家里学手艺,一边要教导女工,还要管着作坊里的一些小事,我不过就是个闲人。”   汪彩凤笑,“我可不敢算首功,表妹和人谈价钱、进货、找买家,哪一样不要操心,我就是干些直活罢了。”   刘悦蓁把银子都拢在一起,“好了,你们两个别客气了。我刚才算过了,花出去有四百多两银子,这已经回了快有一百两了。再有一两个月,姐姐就能挣大钱了。”   刘悦薇笑,“你别看这有一百两,还要拿去进货呢,还要把下个月的工钱预留下来,回本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郑颂贤把帐本拿起开看了看,“这才多久,能有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照这个势头,等到过年的时候,你们就成了财主了。”   东小院里姐妹几个说笑,正院中,魏氏也在忙着算账呢。刘家的盐铺子刚刚开张,刘文谦为稳妥起见,只开了两间,目前来看,生意还不错。刘家的盐分等级,有细盐有粗盐,普通百姓人家大多会买粗盐,因粗盐略微带点苦味,家境稍微好一些的,自然会买细盐了。   刘家盐铺子的价格稳定,盐也干爽的很。刘文谦刚开始干,真是样样都精细,自然招揽了不少客人。除了城里居家自己用,最主要的生意来源,是下面各县城来的小盐商。   他们到州府来买大量的盐,然后回去散卖。刘文谦几乎天天扎根在盐铺子里,绸缎铺子和当铺交给了女婿和内侄,三五天去查看一番。   魏氏放下账本,长长出了一口气,总算顺利铺开了,要不了几个月,十万两银子都能回来了,还能再挣个几万两。   东小院里,姐妹几个说过了作坊,又开始说闲话。   刘悦蓁旧话重提,“二姐姐,我不想去学堂了。”   刘悦薇收敛了笑容,“真不想去了?”   刘悦蓁点头,“不想去了,没意思。”   刘悦薇问她,“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刘悦蓁摇头,“没有,谁敢欺负我,我打不死他。”   刘悦薇笑,“别老想着打架,娘知道要打你了。要是真不想去,明儿爹爹定然回来吃晌午饭,到时候再说。你年纪还小,不去学堂能干什么呢?”   刘悦蓁歪着头,“我给姐姐打下手啊。”   刘悦薇摇头,“我暂时用不上你,你不去上学,以后就要在家里,再不能穿男孩子衣裳了,还要守各种各样的规矩,你可要想好了。”   刘悦蓁似乎不太在意,“姐姐能穿,我也能穿。”   郑颂贤坐在一边静静喝着茶,汪彩凤见他两只眼睛只盯着刘悦薇看,心里有谱。   “三妹妹,你既然不想上学了,走,跟我去学针线活。二妹妹给四妹妹和元宝做了肚兜,你不说做肚兜,给他们一人做个围嘴吧。”   刘悦蓁见汪彩凤来真的,往旁边躲了躲,“表姐,我还没退学呢。”   汪彩凤拉起她就走,“走吧,跟我去,反正你很快就要退学了,先尝一尝在家里窝着做针线活的滋味,来,我教你,简单的很。”   刘悦蓁被汪彩凤生拉硬拽去了西厢房,关起房门要教她针线活。   屋里又剩下郑颂贤和刘悦薇两个人,云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   刘悦薇用团扇遮着半边脸,眼波流转,偶尔瞟他一眼,这种姿态,简直让他一刻钟都不能再忍受了。   郑颂贤伸手拿下她的团扇,看着她整张脸,“薇儿越来越好看了。”   刘悦薇呸了他一口,“整日就是这些车轱辘话,没点新鲜的。”   郑颂贤笑,“薇儿想听什么样的?”   刘悦薇笑,“我哪里晓得,我又没听人说过。”   郑颂贤凑倒她耳朵边,呼吸喷在她的脖子后面,顿时有些痒痒的,她略微缩了缩。   郑颂贤低声说道,“在我眼里,薇儿是最美的。”   刘悦薇捂着嘴笑,“好了,快别说了,没个正经。”   郑颂贤见她笑魇如花,忍不住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坏丫头。”   刘悦薇轻轻推了他一下,二人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伸手抱她,她被椅子靠顶了一下。   郑颂贤见状,忽然双手发力,一把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怀中,这个姿势,让刘悦薇有些不自在。   郑颂贤见二人正对着门口,怕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看见,抱着她起身,进了她的屋里,坐在帘子旁边的塌上。   刘悦薇的心怦怦直跳,“进来坐什么,平白让人说闲话。”   郑颂贤的呼吸又变得急了起来,在她耳边说道,“我只想一个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刘悦薇双脸透红,“我什么样子,还不能见人了。”   郑颂贤把她搂紧了一些,“好乖乖,让我静静地抱着你一会儿,我天天想你想的睡不着觉。”   刘悦薇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不正经。”   郑颂贤再也等不得了,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开始索取。   心上人就在怀中,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一样娇艳,颤巍巍的,他只觉满心欢喜,这是他的未婚妻,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喜结良缘,然后一起生儿育女,共度余生。   想到生儿育女,郑颂贤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刘悦薇身子越来越软,最后完全放松下来,任由他摆弄。   见她这副难以承受的样子,郑颂贤越来越激动。刘悦薇又感觉到了郑小贤在叫嚣,她稍微挣扎了一下,算了,随他去吧。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要是不冲动,就有问题了。   郑颂贤见她似乎并没生气,心里很高兴。又怕吓着她,只能轻轻触碰着,不敢太靠近。   过了许久,他松开了刘悦薇,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薇儿快些长大。”   刘悦薇嘟囔,“你才多大。”她声音娇软,听的他心头火又起。但他知道分寸,每回见面,能抱一抱就好,再多了,他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   刘悦薇挪了挪身子,不小心又碰到了他,他闷哼一声,双手抱起她调整了坐姿。   郑颂贤自己也红了脸,两个人默默相拥,不需要语言,就能感知彼此的心意。   过了好久,郑颂贤平复了下来,刘悦薇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咱们出去吧,等会子怕妹妹进来了。”   郑颂贤用脸磨蹭了一下她的脸,“好。”   谁知一个上午,刘悦蓁都被汪彩凤关在屋里做针线。刘悦薇只能自己带着郑颂贤玩,两个人一起下了盘棋,剪了几张彩纸,又一起去花园里折了几枝桂花,回来插在瓶子里,放在窗台上,风透过纱窗吹进来,满屋子都是香味儿。   两个人形影不离,家里下人看见了,都习以为常。   等把能玩的都玩过了,也到了晌午饭时刻。未婚女婿来送节礼,魏氏自然要留饭的,姐妹几个都去了正院。   今年雨水好,两个庄子收成都好,除了粮食,养的鸡鸭猪羊也长得肥壮。庄子上的管事前儿送来了许多东西,魏氏今日让人都做了些,拿来招待女婿。   魏氏坐在上首,刘悦薇和郑颂贤坐在一起,刘悦蓁和汪彩凤坐在一起。   “都吃,这么多,莫要客气,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说完,她拿起公筷往几个孩子碗里都夹了些菜。   郑颂贤吃过了晌午饭就走了,家里都是女眷,他不好在这里歇息。再者,先生给他们留了功课呢。   等第二日中秋节,刘文谦抽出一天时间在家里陪着妻女。郑颂贤也再未过来,在家和父母兄弟团聚。刘悦妍抱着孩子回了婆家,各家都团圆去了。   唯有冯知府家里,差点要翻天了。   不为别的,冯知府接到个消息,这消息是他家人提前送过来的。冯家虽然不如以往了,挤入不了顶层权贵圈,但冯知府的长兄大小还有个伯爵之位,偶尔也能为他们提供些方便。   冯伯爷来信,太上皇要选妃了。   京城里早就炸开了锅,如青州这等偏远一些的地方,还没接到消息呢。冯伯爷想着老二还有个女儿没出嫁,赶紧提前通知了他。   按理来说,能嫁入皇家,又是个庶女,也挺不错了。但太上皇就是个坑,他都七十多岁了,土埋脖颈的人,还时常要选一些十几岁的少女进宫把玩。   这可缺了大德了,他又没法临幸女子,十几岁的少女进宫了,跟猫猫狗狗一样给他玩耍,等过几年年纪稍微大一点,又丢到了一边。特别是到了现在,他随时都要死了的人,哪个姑娘送进去不是填了火坑。   头两回,选的是外头的平民女子,他玩了两年就不要了。宫里管事的李太妃求了太上皇,把这些女子充作宫女,仍旧留在太上皇宫里。成了宫女,过几年太上皇死了,好歹还有出宫的那一日,要一直是秀女,又没个名分,万一这死老头子临死时一句话,她们都得陪葬。   李太妃一句话救了许多人,太上皇被架了起来,有些不大高兴,又要折腾着选人,且这回他不要平民女子,他要官家女子。虽然选上来的平民女子长的也很美,但毕竟气韵差了很多,也没有什么才学,就像个空荡荡的花瓶,美则美亦,无趣的紧,说句话稍微带点学问,她们就听不懂了。   太上皇一句话,大家都慌了。稍微疼女儿的人家,谁家舍得啊。就算不疼女儿的,也不想白白折损了一个女儿啊,留着联姻,还能得门好亲事呢,给了太上皇,那真是填粪坑了。   太上皇如今虽然不管事了,毕竟掌了几十年的权,余威尚在。新皇上位也就三五年,很多事情有时候还要问他的意思,老父亲要几个女人,新皇自然不会违逆。   顶层权贵人家的女儿,太上皇也没敢想,但偏远地区小官吏家的女孩子,可能就要遭殃了。   这回选秀,只选十三岁到十七岁的女孩,不论嫡庶,只要长相过得去,读过书,还没说亲事,都要报上去。   官家途径的消息还没下来,冯知府先一步得到了消息,顿时急的不行。冯四姑娘虽然性子刁钻了一些,但长的真美,若是说皇帝选妃,冯知府二话不说立刻把女儿报上去。可新皇别看才三十多岁,却不是个贪花好色的,宫里除了皇后和几个嫔妃,没有多少莺莺燕燕。   冯知府身边就剩下这一个女儿了,又会撒娇,他疼爱的紧,哪里舍得把女儿送进宫。可女儿被退了亲事啊,如今这条件,真是哪一样都符合待选。   冯知府急了,他要赶紧给女儿说门亲事。但这一时半会的,往哪里去说门好亲事呢?青州这个小地方,又没有多说出色子弟,稍微像样点的,哪个不是已经说了亲事。   冯知府还不敢告诉女儿,去找顾氏。   顾氏皱紧了眉头,“老爷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若有,赶紧定下来,如今也不是计较什么门第聘礼的时候了,只要孩子好,旁的也就罢了。”   冯知府厚着脸皮,“夫人,二舅兄家不是还有个侄儿没说亲?夫人能不能代为说一说?”   顾氏似笑非笑地看着冯知府,“老爷,我只是姑妈,我兄长和嫂子都在,我岂能私自做主他的婚事。不过,我可以写信去问问,但这山高路远的,等信回来了,朝廷的选秀天使说不定就已经到了。”   冯知府挠了挠头发,“这可如何是好,夫人有什么好主意?”   顾氏反问,“老爷一向比我睿智,可是有什么好办法了?”   冯知府又挠头,“如今想说京城里的亲事怕是难了,京城里待嫁的姑娘们多着呢,也轮不上咱们丫头。难道要在青州给她找婆家?可我明年任期就满了,难道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不成?”   顾氏不动声色,“老爷,不如问问段姨娘,看她有什么好主意,她一向有些急智的。”   冯知府摆摆手,“问她做甚,只会哭,这个家还是离不开夫人。”   顾氏眼眸暗了暗,“老爷还是问一问,万一她们有合适的人选呢?成与不成的,一人难有千条计,多个人也多个主意。再说了,要给四丫头找婆家,总要让她们母女自己晓得。”   冯知府听了顾氏的建议,夜里去了段姨娘那里。   段姨娘一听,顿时急了,“老爷,老爷这可怎么办?天杀的卫家,好好的就退了亲事。论门第、论相貌、论才干,我们姑娘哪里不好了!”   冯知府咳嗽一声,“莫要胡说八道,如今替四丫头找人家才是正经的。”   卫家退亲事,一是冯家以庶充嫡,本来冯家门第就比卫家差一些,嫡女嫁过去还勉强相配,是个庶女,人家岂能答应。再者,平郡王家相中了卫家子,卫家自然良禽择木而栖了。   段姨娘骂完了,也一筹莫展,“如今到哪里去找门第好人才好的子弟,青州这个小地方,也没人能配得上四姑娘呀。”   冯知府看了她一眼,觉得妾还是妾,不知道天高地厚,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门第好人才好,能有个好人才,就谢天谢地了。   冯知府起身就走,“我去和夫人商议商议。”   冯四姑娘知道后,顿时如坠冰窟。她恨卫家人,都说好了的亲事,虽说还没上门定下,但两边连信物都换了,说退就退了。她恨老天爷,为什么自己是个庶女,如今不伦不类的,往上去她攀不上,可要是低就,她哪里甘心。不说比三姐,要是匆匆忙忙在青州找个夫婿,连上头两个庶姐她都比不上。   段姨娘在家里最得宠,冯四姑娘自诩庶女中第一人,自然不肯落人后。   冯四姑娘去找冯知府哭,她不要进皇宫,冯知府让她莫急,肯定不会进宫的,必定在天使来临之前给她定亲。   冯四姑娘抬起哭肿的眼泡,“爹,那,要说京城的人家?”   冯知府咳嗽了一声,“四丫头啊,今时不同往日了,事从权宜。你想,说亲多费事,要是找京城的人家,还没等找到了,你就要进宫了。再者,我听你大伯说,京城近来像样点人家的子弟,都抢手的很。咱们人不在京城,自然抢不过人家了。实在不行,只能在青州给你找一个了。”   冯四姑娘顿时又哭了,“爹,青州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好人。再说了,明年爹走了,难道以后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不成?”   冯知府哄女儿,“爹给你说的必定都是有出息的子弟,哪个有出息的子弟还能一辈子在家里窝着。你看爹,这么多年不是四处游宦。可见不管说到谁家,你以后都要跟着夫婿四处赴任的。人才好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人不好,就算出身高门,等父母一去,谁还能管他。人这一辈子,还是要靠自己,我儿可明白?”   冯四姑娘撇撇嘴,靠自己靠自己,天皇贵胄的儿子和泥腿子的儿子,那能一样?   父女两个没谈拢,冯四姑娘不愿意低就,冯知府却说时间不能等了,只能从青州府找人。   不管冯四姑娘乐意不乐意,第二天开始,冯知府就悄悄四处打听。他为了自己的女儿,把消息捂着,怕一旦走漏,整个青州开始抓婿,这样他女儿竞争对手就多了,且天使一来发现官家小姐们短时间迅速定亲嫁人,他作为知府定然难辞其咎。   青州府能排得上号的人家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冯知府盯上了三家。   一是陆通判家的二儿子,比冯四姑娘还小一岁,尚未说亲,陆二公子读书说不上特别有天赋,但也不是特别差,这孩子性子有些腼腆,冯知府不在意这个,男人嘛,多见些风雨,自然就能长大了。   第二个是当地一个士族,姓薛,这家有个儿子中了进士,到外地做官去了,如今也有了六品,把嫡长子留在家里奉养父母,听说这孩子还没说亲。   第三个,却是个已经定亲了的,不是旁人,正是郑经历家的三儿子。   冯知府跑回去问女儿,直接把三个人选甩给她,让她自己选。冯四姑娘哭了一大场,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向现实低头。   她一看陆二公子,撇撇嘴,那个没断奶的小子,遇事只会哭唧唧咬手帕,跟个丫头一样,不,他还不如丫头呢。陆二姑娘干练果断,兄弟却柔柔弱弱的,兄妹两个完全就是投错了胎。   再看第二个,六品官的嫡长子,身份上还面前凑合,冯知府是四品,她是庶女,让外人来说,这门亲事倒是相配。   然而,冯四姑娘却把目光盯上了第三个。这第三个,本来是冯知府拉来凑数的,毕竟人家已经订过亲事了,能不坏人家姻缘,何苦去做恶人。   但事情就是这么寸,冯四姑娘想到那日在街角,郑颂贤把刘悦薇护在身后心肝宝贝的样子,还说什么既然定下了就终身不悔。后来郑颂贤和冯五郎之间的斗争,她也听说过,连她表兄都因此挨了打。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商家女。一个商家女,凭什么能得到这么好的姻缘,凭什么能让人把她当宝,还敢把胭脂洒在她的丫头裙子上!   冯四姑娘把心一横,“爹,我要这个!”   冯知府看女儿手里那张纸,嘬了嘬牙,“你不再想想?薛大郎不错的。”   冯四姑娘立刻精明了起来,“爹,郑家老三读书好,府试中了案首,明年院试定然也不会差。不出意外,以后举人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第二,郑大人是爹的下属,我去了郑家,谁还敢不拿我当回事。第三,薛家家主不在家,这一来一回的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别等来等去把我等宫里去了。”   冯知府在屋里踱步,“郑家小子身上有亲事,这个怕要费些工夫。”   冯四姑娘冷笑一声,“爹,自古婚姻门当户对才好。郑大人好歹是八品,举人出身,郑三郎以后更会有出息,合该配个官家女子才对。那商家女会做什么呢,打算盘?数银子?后宅交际她会不会?官场礼仪她懂不懂?爹和郑大人说清楚,要是刘家非要死赖着,也行,让她做妾就是了。看在刘家以前帮过郑家的份上,只要她老老实实的,我还能容不下她?”   冯知府眼睛一亮,妙啊,让刘家女做妾岂不是正正好,一来不用怕人说郑家忘恩负义,二来郑家三小子就成了他女婿了。读书这么好的孩子,以后说不得就是个二榜进士,一辈子前程有望。那卫家子说是侯门子弟,文武都不大通,论起内里实惠,还是女婿好更划算。   冯知府立刻跑去找顾氏,把这事儿说了。   顾氏立刻反对,“老爷,你说薛家和陆家我都支持,郑家不行。毁人姻缘,缺了大德了。再说了,人家两家关系好,自小定的儿女亲家,如今要横刀夺爱,还让我去说?老爷可真是把我放在心里,这等恶心人的事儿,我不去!”   冯知府有些不高兴,“夫人,四丫头也叫你一声娘,记在了你名下,你如何就不盼着她好?”   谁知顾氏暴怒而起,指着冯知府的鼻子骂,“冯老二,闭上你的狗嘴!当年你家来求亲怎么说的,一辈子不染二色。我呸,别叫我恶心了,这么多年,什么脏的臭的你都能往床上拉,我看到你都嫌恶心!你愿意和你的心肝肉过就给我滚,立刻给我封休书,我马上给她腾位置,谁打个哆嗦谁不得好死!我不把你女儿当亲生的?你看看你头上的官帽,你忘了自己是青州的父母官了吗?满青州百姓,哪个不是受你管辖,你又何曾把百姓当自家孩子来疼?别不要脸了,你自己一心为私,却要我个妇道人家做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君子,还跟你一起干这缺德事,你给我滚!反正老娘的儿女都成了家了,我怕个屁,你有本事,自己去抢人家女婿去!”   冯知府被骂的一愣一楞的,顾氏出身书香门第,几十年来一直是知书达理,在他眼里,夫人是不会生气的,今日如何跟吃了炮仗一样?   冯知府摸摸鼻子,“夫人莫要生气,既然夫人为难,我自己去说也使得。”   顾氏冷笑一声,“别跟我说这事儿,你们父女一条藤心黑,那么多未说亲的少年郎不要,非要抢人家碗里的。”   说完,顾氏转身走了,理都不理他。   冯知府无奈,只能自己亲自去找郑老爷。   郑老爷听见知府叫他,连忙往冯知府的公署里去了,按照规矩行了礼,然后坐在一边听侯吩咐。   冯知府先说了一通的闲话,什么今天太阳大明儿要变天,郑老爷耐着性子和他瞎胡扯。   冯知府扯了半天之后,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支吾着说明了来意。   郑老爷心里大惊,但知道不能得罪上官,只能婉拒,“冯大人,下官当年考了府试之后,因家贫不能读书,去给人做账房。本以为这辈子就是个账房,谁知遇到了刘兄弟,他那时候只有个小小的铺子,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两银子,不光供下官读书,还替下官养着一家子。下官和刘家结为儿女亲家,不光是为了报恩,还因为两个孩子自幼一起长大,情分又好。大人不知道,犬子是个一根筋,从小时候就知道刘家女是他媳妇,这么多年,当宝贝一样看着,谁多说两句,他头一个不答应。几日不见面,就在家里跟毛驴一样打磨旋儿,必定要找个由头溜过去看看。大人家里门第高,姑娘定然样样都好,可惜犬子没有那个福气,实在是配不上。大人若是还看重了谁家,下官在青州住了几十年,一定帮大人玉成。”   冯知府有些不高兴,“元明呀,这此一时彼一时。你和刘掌柜的事儿,本官也听说过。本官钦佩刘掌柜高义,也羡慕你们之间的情义。你若真想报恩,多照顾刘家生意就是了。明年的盐引,也可以多给他弄一些,翻一倍也不是不可以。但孩子的婚事,岂能拿去报恩。元明不知道,这官场上,若是没有得力的岳家,走起来要比别人艰难了许多。你看我,这些年可没少得岳家的力。小孩子们不懂事,现在觉得小儿女你好我好谁都插不进来,等以后长大了懂事了,别人都平步青云,自己有才干却得不到提拔,心里会如何想?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埋怨你这老父亲,把他的亲事拿去报恩。不是本官看不起刘家,他家能给孩子什么帮助呢,无非是多给几两银子罢了。元明要是觉得实在过意不去,把刘家女纳为妾室不就行了。这样小儿女不用分开,孩子的前程也能更好一些。元明放心,我家丫头再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别说一个妾,三个五个她也能容得下。”   郑老爷起身行大礼,“大人,非是下官不识抬举,若是小儿未定亲,下官必定欢欢喜喜,可,可这事儿,它不能这样办呀。”   冯知府微笑,“元明啊,本官也不逼你,你回去再想一想吧。你家三小子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你一念之间啊。”   说完,冯知府自己先走了。 第45章 郎心铁坚硬如石   郑老爷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郑太太见丈夫无精打采, 连忙上前宽慰,“官人,发生了何事?如何满脸愁容?”   郑老爷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   郑太太大惊, “官人,这, 这可如何是好,背信弃义的事儿咱们岂能干。可, 可若是不答应, 官人以后要如何在衙门立足。老天爷,怎么就被缠上了。”   郑老爷叹了口气,“娘子,亲事是不能退的。若是退亲, 我岂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若是老三自己不喜欢,我做个恶人, 拼着得罪刘兄弟也能退亲。可老三自己喜欢侄女,我若强行拆散,给他说了官家小姐,一辈子不快活,又有什么意思。”   郑太太气的直骂, “岂有此理,被人家退了亲事的丫头,如今要塞到我们家来。官人不知道, 前几日在陆通判家, 冯家那个丫头嘴巴刁毒, 专逮着咱们珺丫头欺负。珺丫头平日里心多宽, 回来就哭了一场。官人想想, 不是我背后说人闲话, 好好的她能被人退亲?既然被退了亲事,就更要老实些,树个好名声,却无缘无故欺负咱们丫头。不过是个知府家的庶女,却比公主娘娘谱还要大。这还没过门就这样嚣张跋扈,真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以后连我都要每日给她请安了。”   郑老爷又叹一口气,“娘子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冯家女非良配。一则,此女不贤;二则,老三不喜;第三,冯知府好贪墨,早晚会翻船,我这等微末小官,岂能陪他一起死;第四,老三若是自己没本事,说什么样的岳家都没用。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负了刘兄弟。”   郑太太坐到了他身边,“那,官人,我们要如何回绝冯大人?”   郑老爷垂下了眼眸,“若是他实在相逼,我只能辞官了,不过是个八品官罢了。如今咱们也有点家业了,我回来带着老三一起读书,我们爷儿两个一起考进士去。”   郑太太也叹了口气,“做官也这么不容易啊。”   郑老爷安慰郑太太,“娘子莫要想太多,一步步来吧。今日我并没答应,冯家这样急着嫁女儿,怕是有什么事情。”   郑太太点头,“官人千万莫要和知府大人硬来,话软着说,他总不好强逼。青州府的好儿郎多的很,咱们只要顶住了不退婚,他家急着嫁女儿,总会再去找别人。”   等夜里孩子们都回来后,郑太太并未瞒着大家,兄妹四个都知道了。   郑颂仁觉得奇怪,但他一向谨慎,什么都没说。   郑颂德看向郑老爷,“爹,这冯家女莫不是有不妥?怎么就盯上三弟了。”   郑老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郑颂贤捏着筷子,半天没动,然后也看向郑老爷,“爹,恕儿子不能答应。”   郑老爷嗯了一声,“我替你回了,但看冯大人的意思,怕不会轻易放过。”   郑颂贤捏紧了筷子,“爹,那冯姑娘,刁钻的很,不及薇儿万分之一。”   郑老爷自然不会去评判别人家的姑娘,“你放心吧,爹不会强按着你的头答应。不过,要是得罪了冯知府,爹可能在这青州府衙门就混不下去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辞官回家了。这几年,因着我做了这个芝麻小官,你们虽说没享到大福,也比以前体面多了。我若辞官,你们要做好准备,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出去就有人捧着了。”   郑颂贤立刻站了起来,讷讷道,“爹,都是儿子的错。要不然,要不然爹把我逐出家门,我和郑家没关系了,冯大人总不能再找爹的麻烦。”   郑老爷放下碗,“胡说,你是我儿子,一向听话懂事,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岂能为了外人把你逐出家门。你莫要怕,人这一辈子,哪能不受人胁迫呢。你们都要记住,不能干的事情,别说辞官,就算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能答应。我若悔婚,不光和你刘叔这么多年的情义毁于一旦,也要被全青州的人唾骂。你爹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也不想出门就被人吐口水。”   郑晗珺在一边插话,“三哥,你可不能答应。她整日小姐的架子大的很,要是你娶了她做我嫂子,我岂不是要成了她的丫头。”   郑太太摸摸女儿的头,“别怕,娘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郑老爷为防止意外,把这消息告诉了刘文谦。   魏氏听到后在家里骂,“什么官家小姐,不要点脸皮。满天下那么多男人都死绝了不沉,非要和人家抢。我说她怎么先欺负薇儿又欺负珺丫头,原来是没安好心。呸!辛亏大哥大嫂重情义,要是个软骨头,被压着退了亲事,我们薇丫头还怎么活?”   刘文谦还没敢说冯家想让女儿做妾的事情,“娘子莫要生气,郑大哥让我做好准备。冯知府此人,睚眦必报。若是郑大哥再三拒绝他,怕是这个八品小官做不成了。不光如此,咱们家的盐铺子,等做完了这笔买卖,我估计就要关门了。”   魏氏吃惊地看向丈夫,“官人,会不会,会不会血本无归?”   刘文谦摇头,“那到不至于,本钱肯定能保住,多少能挣一些,但中间肯定会有麻烦。没有郑大哥在衙门里替我保着,多的是牛鬼蛇神来找麻烦。官盐官盐,不连着官家,根本没法做。要是郑大哥真辞官了,我卖完这一笔就关门,多少挣几个钱,给你们娘儿几个打首饰。”   魏氏叹了口气,“关门就关门吧,要是拿女儿的婚事去换钱,咱们成了什么人了。不行咱们继续守着绸缎铺子和当铺,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刘文谦点头,“你多看着二丫头,这些日子让她少出门,作坊那边,让侄女去守着。”   魏氏点头,“我晓得了。”   刘悦薇知道这事儿后,心里觉得很诧异。上辈子并没有发生冯家逼婚的事情,现在如何多了这一出。   她仔细想了想,症结还是在自己身上。她想未雨绸缪办作坊,拉上了郑颂贤,街头偶尔了冯四姑娘,和她发生争执,然后扯出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但刘悦薇还是觉得奇怪,上辈子,冯四姑娘最后嫁给了薛大郎,她记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却缠上了三郎?   难道是因为三郎读书好?还是因为看不得三郎对我好?   刘悦薇百思不得其解,她先放下自己的疑惑,先去安慰魏氏,“娘,知府三年一任,冯知府眼见着就要到期了。只要伯父能再熬几个月,等冯知府走了,也就好了。”   魏氏摇头,“怕不是那么容易,冯知府要明年四月才能任期满,这还有大半年呢,如何好熬。得罪了上官,一天都难熬。娘真为你发愁,这还没过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你去了郑家,要如何立足。”   刘悦薇笑道,“娘,伯父和伯娘不是那样的人。我去了郑家,照着规矩孝敬公婆,该怎么过怎么过,娘不要担心我。”   刘悦薇知道,上辈子冯知府还没到期就走了,居然还犯了什么事情,来了个年轻厉害的许知府接任。仔细算一算,冯知府在青州最多还能待两个多月。但她没法跟家里人说清楚,只能用波澜不惊的态度告诉家里人,她一点不担心。   魏氏暗地里摇头,真是个心大的丫头。   郑刘两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坚决不能退婚。   冯知府等了几日,没等到郑老爷的回话,又把他叫了过去。   “元明啊,你想的怎么样了?”   郑老爷立刻跪下了,“回禀冯大人,犬子无福,下官辜负了大人的厚爱。”   冯知府哼了一声,“元明可莫要后悔。”   郑老爷咬了咬牙,“大人,下官不后悔。”   冯知府拂袖而去,郑老爷自己爬了起来,回了经历衙门。   刘文谦那边,加快处理手里头的存盐,同时,趁着郑老爷还没辞官,他把手里剩下的四万两盐引折成九折卖给其他人。刘悦薇也没拦着他,等明年东山再起,未尝不可以。   冯知府回家后找到冯四姑娘,“女儿啊,爹找过郑元明了,那个死犟头不答应,爹问了两回,他都不同意退婚。算了吧,郑家三郎又不是说明儿就中了状元。爹看薛大郎也不错,人家还是六品官的嫡长子呢。”   冯四姑娘瞪大了眼睛,“郑家不同意?”   冯知府咳嗽了一声,“女儿啊,郑家和刘家的事情,满青州府谁不知道呢。就算爹强逼着他退了刘家的亲事,到时候你去了郑家,外头人也要说我们仗势欺人。再说了,要是让郑家小子纳了刘家女为妾,他们青梅竹马的,我儿到时候岂不是要受委屈。算了算了,爹看还是薛家好,没有什么狗屁的青梅竹马未婚妻。”   冯四姑娘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郑家居然不同意?郑家凭什么不同意?她的身份,她的人才,哪一样不比那商家女好了一万倍,他们居然不同意?简直是岂有此理!郑三郎,我非得让你答应不可!   冯四姑娘好胜心起,“爹,女儿就看上郑家了。爹不要管了,女儿有办法让郑家答应。只要郑三郎看中了女儿,郑经历还能拗得过儿子?”   冯知府虽然疼爱女儿,也不是傻子,“我跟你说,可别胡闹。女儿家名声要紧,薛家有什么不好?再不把事情定下,天使就要来了。”   冯四姑娘咬咬牙,“爹,您给我五天时间,我自己来想办法。”   冯知府拉下脸,“你要做什么?哪有姑娘家家自己去操心婚事的,人家既然不答应,你要强逼人家不成?我可告诉你,咱们冯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你要是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我头一个不饶你。”   冯四姑娘赶紧陪笑,“爹放心,女儿再不会的。”   冯知府知道这个女儿性子执拗,“也罢,我给你五天时间,你要是能让郑三郎点头,那最好不过了。郑家虽然不如薛家,但郑三郎人才比薛大郎强了百倍。但你要记住了,不可胡来。”   冯四姑娘把她爹送出了房门。   等到了夜里,冯四姑娘把冯五郎叫到了自己屋里。   冯五郎奇怪,“姐姐叫我做甚?”   冯四姑娘问,“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去郑家赴宴了?”   冯五郎点头,“去过,郑三郎把学堂里能请的都请去了。”   冯四姑娘看着她弟弟,“你和郑三郎关系如何?”   冯五郎转了转眼珠子,“姐姐要做什么?我和他说不上关系特别好,前些日子他打了表兄,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冯四姑娘咳嗽了一声,“表兄嘴上没个把门的,早晚得挨收拾。不说表兄的事儿,我请你帮我做件事请。”   冯五郎鬼鬼祟祟地凑到他姐姐面前,“姐姐,是什么事情?”   冯四姑娘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有些不大好意思,“你明儿替我约了郑三郎到香茗居去,我有话问他。”   冯五郎瞪大了眼睛,“姐姐!你找他做什么?他一个外男!”   冯四姑娘看了弟弟一眼,“鬼叫什么,爹知道的。”   冯五郎听说他爹知道,顿时放心了,立刻好奇心起,“姐姐,你约郑三郎干什么?”   冯四姑娘毕竟是未婚姑娘,也不好意思和她弟弟说太多,“他敢瞧不起我,我去骂他去。”   冯五郎才不信呢,上下打量了他姐姐一番,“姐姐,你可是看上郑三郎了?”   冯四姑娘的脸顿时红了,“胡说,我不过是看他读书好罢了。”   冯五郎顿时来了兴致,“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我可跟你说,郑三郎此人,就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别看爹是知府,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中了个案首就跟中了状元似的。”   冯四姑娘看了他弟弟一眼,“你想让人家把你放眼里,你院试时考到他前头不就是了。”   冯五郎被噎了一口,“姐姐你也忒偏心了,我可是你亲弟弟。”   冯四姑娘小声把朝廷选秀的事情告诉了弟弟,冯五郎顿时也急了,“姐姐放心,你既然看上了郑三郎,我以后定然好生敬重他,明儿我就约他去香茗居。他敢不去,我拿绳子绑也要绑了他去!”   冯四姑娘红着脸点头,“也不是我要毁人姻缘,实在是刘家女哪里配得上她。”   冯家姐弟这边在做准备,郑颂贤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他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了庞世渊。   庞世渊先是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师弟,师弟你真是艳福不浅。这边有青梅竹马的刘姑娘,那边又来个官家小姐冯姑娘。”   郑颂贤气得把书摔他身上,“师兄,我都急得冒火了,你还取笑我。”   庞世渊收敛了笑容,“师弟,这冯家姑娘莫不是吃错了药,怎么盯上了你了?”   说完,他把郑颂贤从上往下打量了一遍,“长相可以,读书还可以,家世嘛,跟冯家比起来差远了。看来,冯家是看上你的人才了。”   郑颂贤瞥了他一眼,“论人才,师兄岂不是比我更好?你都是秀才了,我还没过院试呢。”   庞世渊笑着摇头,“非也非也,师弟呀,叔父好歹是个八品官,举人出身,比我爹强多了。再说了,我虽然是秀才了,我又没中过案首。而且呀,这抢来的才香呢。”   郑颂贤哼了一声,“冯家女刁钻,不及薇儿万分之一,我定然不会答应的。”   庞世渊又笑,“叔父只是个八品官,知府可是四品,你真要连累叔父丢官不成?”   郑颂贤又沮丧了起来,“要是连累爹丢官,岂不是我的罪过,薇儿心里也要过意不去。以后她过门了,要如何自处。”   庞世渊想了想,“师弟,冯姑娘又没见你几面,她这样执着,想来不过是一时兴起。你只要守住了,死不答应,说不定她过几日就找别人去了。”   郑颂贤叹口气,“且先耗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天下学,冯五郎就拦住了郑颂贤,“郑师兄,今日可有空,我请你到香茗居喝茶去呀?”   郑颂贤的心沉了下来,他看了庞世渊一眼,庞世渊点点头,郑颂贤回道,“光咱们两个多没意思,不若把庞师兄也叫上,还有闻师弟和马师弟呢。”   冯五郎想了想,点了点头,“那正好呢,人多也热闹些。”他提前把姐姐藏在隔间里,不怕人发现。   郑颂贤清楚,什么喝茶,定是鸿门宴。   众人到了香茗居,冯五郎把大家引进一间雅间。这雅间分两间,中间一道门隔开的。   冯五郎先招呼大家一起在外间喝茶,等说笑了一阵子,又请大家去外面戏台子看戏。   马大哈高兴地走在了前头,闻老七和庞世渊跟在后面,郑颂贤却被冯五郎拉住了。   “郑师兄,让他们先去,我这里有篇文章,请你帮我看看。我爹昨儿还骂我,说我什么时候要是能像郑师兄一样中个案首就好了。”   郑颂贤若无其事地笑,“冯师弟客气了,你功课哪里也不比我差。”   冯五郎生拉硬拽,把他带入了里间,果然,冯四姑娘就在里面。   郑颂贤立刻就要出去,冯四姑娘喊了一声,“郑三郎!”   郑颂贤回头,看着她们姐弟,然后垂下了眼帘,“不知冯姑娘叫在下有何贵干?”   冯四姑娘直入主题,“你为何不答应婚事?”   郑颂贤笑了,“姑娘说笑了,在下自小定有婚事,我二人青梅竹马,情意深厚,等明年我过了院试,我们就要成亲了。”   冯四姑娘轻笑,“我知道你舍不得刘姑娘,但她的身份如今配不上你,我不是说了,让她做妾,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郑颂贤心头火起,“冯姑娘,她在我心里如珠如宝,岂能做妾!不管她是商家女,还是农家女,我娶的是这个人,又不是她的家世。男子汉大丈夫,我有手有脚,要前程自己去拼,难道要靠吃软饭不成!”   冯四姑娘听到这一席话,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果然,是个顶天立地的。郑三郎,你现在说的嘴硬,但你知道凭你一个八品官子弟,想往上爬有多不容易吗?我伯父身上有伯爵呢,我爹如今止步于知府,换了两个地方,都没升上去。你一个寒门子弟,想出头,谈何容易。”   郑颂贤冷笑,“姑娘说的固然有理,但我朝寒门子弟出息的难道少了?我掰着手指头数都能数出十个八个,有入阁的、有封侯拜相的、有配享太庙的,哪一个不是寒门子弟。真正豪族出身,不过三五代,若无出色子弟,很快就烟消云散。再说了,若是让我拿自己的良心和婚事去换暂时还看不到的前程,那我还不如回家算了,读的圣贤书,却要做没良心的事,还读个屁。”   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郎,说了个屁字,惹得冯四姑娘捂嘴笑了,“郑三郎,你不为你家里人考虑吗?你要连累你爹丢官吗?你要连累刘家吗?”   郑颂贤的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后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冯姑娘,多谢您看得起在下。可您看,我家世低,脾气又不好,刚刚过了府试,想出息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最主要的是,我不喜欢你。就算我退了刘家的婚事,和姑娘好了。可我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一辈子都会想着她念着她,这对姑娘又如何公平呢?姑娘想想,我要是为了前程,二话不说琵琶别抱,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姑娘难道不害怕吗?”   冯四姑娘似乎被他说动了,坐在桌子旁边静静地看着他,“郑三郎,你说的都对,可我没得选择了,你知道吗,太上皇要选秀了,要选管家女,我的条件正好合适。我不想进宫,我不想给老头子做玩物,所以我必须尽快嫁人。你答应也得答应,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我答应你,让你纳她做妾,做贵妾也可以,只要能大面上尊重我就行。我不想嫁给陆二郎,那个窝囊废,我说话声音大一点他都怕的要哭。我也不想嫁给薛大郎,我见都没见过他,谁知道他是圆的扁的,他爹是个六品官不错,他又不是六品官,到现在连个功名都没有。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没有退路了。”   郑颂贤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症结,“冯姑娘,这事肯定还有别的解决法子,我,我可能还不如陆二郎和薛大郎。姑娘说陆二郎软弱,我也软弱,你看,我就不敢和你硬顶。姑娘说薛大郎没功名,我现在连个秀才都没挣到手。而且,我心里还有别人,她是我的心头宝,姑娘看,我身上穿的衣裳,我戴的荷包,我的鞋袜,都是她做的。我们虽然没有天天见面,可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不怕姑娘笑话,我每天做梦,梦里面都是她,只恨不得她快些长大,然后娶她过门。这辈子,除了她,我再不想看别的女子一眼,不管别人是貌若天仙,还是出身贵族,我就只想和她在一起。”   冯四姑娘年纪比郑颂贤还大一点,知道一些人事,听他这样说,顿时羞红了脸,心里又有些酸意,这么专一的少年郎,要是肯对我好,那该多好。   “郑三郎,你说的这些,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还来这里。你若是答应,也就罢了,你要是不答应,别怪我心狠了,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五郎,咱们走吧。”   说完,她起身戴好帏帽,带着丫头就往外走。冯五郎在后面对郑颂贤拱手,“郑师兄,还请三思。”   郑颂贤急得在后面喊,“冯姑娘,冯姑娘,我真不能答应,我死也不能答应的。”   冯四姑娘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颂贤回家后就病了,夜里发高烧,满嘴胡话。   一会儿说,“冯姑娘,冯姑娘,我不能答应你,你去找别人吧,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一会儿又说,“薇儿别怕,我不会跟别人好的,我心里只有你。”   翻了两下身,他又开始絮叨,“爹,爹,儿子不孝。”   郑太太急得直哭,“我的老天爷,这是要把孩子生生逼死啊。我的儿啊,你莫要怕,爹娘不会逼你的,不是都说好了,不退婚,咱们不退。你好好的,快些醒来。等你醒来,娘就给你娶媳妇好不好?娘不等了,立刻就给你娶回来。你们两个在一起,就不会再有人来捣乱了。“   大夫嘱咐郑家夫妇,“贵府少爷这是急火攻心,激着了,把心放宽,过两日就好了。”   郑老爷让人送走了大夫,吩咐郑太太,“娘子,去刘兄弟家,把他媳妇接过来。”   郑太太擦了擦眼泪,“好,他们两个好,也能劝一劝他。傻孩子,怕是急坏了。”   刘悦薇听到郑颂贤病了,高烧不退,和魏氏打过招呼,顾不得是大半夜,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屋,她先给郑家夫妇行礼,“伯父,伯娘。”   郑太太拉着她的手,“好孩子,三郎病了,你多劝劝他,让他别忧心。”   刘悦薇点头,“我知道了。”   郑老爷带着郑太太出去了,把丫头们也带走了。   刘悦薇急忙走到床边,只见郑颂贤双眼紧闭,额头上搭着一条湿手巾,停止了说胡话,却看起来躁动不安的样子。   刘悦薇拉住他的手,轻轻喊,“三郎,三郎。”   郑颂贤的眉头皱了皱,仍旧沉睡。   刘悦薇摸摸他的脸,把那手巾拿下来,换了次水,再次搭在他的额头上。   她坐到了床边,一只手拉着他的手,一只手抚摸他的脸,“三郎,你别怕,有我陪着你呢,谁也拆不散我们。老天让我重活一次,定然会让我们白头到老的。”   忽然,郑颂贤拉紧了她的手,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涣散,半天后看到了床边的人,轻声呢喃,“薇儿,是你吗?”   刘悦薇俯下身子,继续抚摸他的脸,轻声回他,“三郎,是我。别怕,我来陪着你。”   郑颂贤忽然笑了,拉紧了她的手,“薇儿,你别走。你放心,我不会退婚的,我要和你在一起,谁也分不开我们。”   刘悦薇忽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她伏在了他的胸口,“三郎,我不走,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郑颂贤似乎清明了一些,搂住了她,“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说完,他似乎又想睡。   刘悦薇起身,把旁边的水端来,喂他喝了两口,“三郎,你别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郑颂贤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有些沮丧,“薇儿,我没用,连累了我爹,连累你。”   刘悦薇放下水,双目凝视他,“三郎,你相信我吗?”   郑颂贤点头。   刘悦薇和他靠的非常近,“三郎,你相信我,再等一等,再等两个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咱们再熬两个月就好了。”   郑颂贤吃的药开始起作用了,烧退了一些,脑子也更清楚了,“薇儿为何要这么说?”   刘悦薇沉默了良久,“三郎,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再有两个月,冯知府因获罪就要走了,来了个许知府,伯父会升到七品,明年,你的院试还是案首。庞公子秋闱,中了第十名。”   郑颂贤呆呆地看着她,“薇儿,你莫不是仙女,怎么能未卜先知。”   刘悦薇忽然掉下了眼泪,“三郎,不是我未卜先知,是我都经历过的。三郎,我回来找你,就是想和你长相厮守的。老天垂怜我,让我复生,谁也夺不走你的。”   她话音刚落,忽然,外面响了个霹雳。 第46章 下鱼饵祸水东引   刘悦薇心里一惊, “三郎,我不能再说了,老天会惩罚我的。”   郑颂贤也吓了一跳, 脑袋彻底清醒了,立刻把她搂进怀里。   他心里直打鼓, 今天白天外头大太阳,现在怎么会忽然炸雷?薇儿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能知道往后的事情, 还有, 还有那什么复生,她到底经离了什么?   他低头去看她,发现她满脸泪水。   郑颂贤欲言又止,刘悦薇捂住他的嘴, “三郎,你别问, 你听我的,让伯父熬过两个月就好了。”   郑颂贤点点头,“好,我不问。薇儿别哭,我在呢。”   刘悦薇擦了擦眼泪, 继续抚摸他的脸,摸到他的额头时,感觉不怎么烫手了, 她的心也放了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 忽然俯下身, 主动用自己去安抚他。   郑颂贤被心上人投怀送抱, 心里顿时充满了幸福和充实感。他轻轻搂着她, 化被动为主动, 和她浅浅地缠绵了起来。   这才是他喜欢的人,什么冯姑娘鬼姑娘,他都不稀罕。   过了好久,刘悦薇挣扎开来,“三郎,你还病着呢。”   郑颂贤在她额头轻轻啄了一口,“你就是良药,你来了,我的病就好了。”   刘悦薇笑了,郑颂贤见她枕在自己的枕头上,乌发散乱,红唇微启,忍不住内心又激荡了起来。   “好薇儿,我只想和你好。”   刘悦薇嗯了一声,“我也只想和三郎好。”   郑颂贤欢喜地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静静地拥着她躺在床上。   过了好久,刘悦薇问他,“三郎,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郑颂贤嗯了一声。   刘悦薇小声说道,“那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起来给你拿吃的。”   郑颂贤却搂得更紧了,“不放,你陪我躺一会儿。”   说完,他扯开旁边的被子,盖在二人身上,又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刘悦薇顿时满脸通红,虽然二人上辈子是夫妻,但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现在还是个姑娘呢,“三郎,别这样,你还病着呢。”   郑颂贤看了她一眼,“薇儿别怕,我就是想抱抱你。”   刘悦薇不敢再动了,郑颂贤也不动了。他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意外的甜蜜。   又过了一会儿,刘悦薇再次道,“三郎,我起来给你拿些吃的吧,要是有人进来看到了……”   郑颂贤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好,劳烦薇儿了。”   刘悦薇从被窝里抽出手脚,爬下了床,把自己的衣裳整理好后,到外面喊人。   聿竹连忙过来了,“姑娘,有什么吩咐?”   刘悦薇认识他,“你们少爷肚子饿了,你去厨房端些软糯的东西来给他吃。”   聿竹顿时高兴坏了,“姑娘稍等,我去去就来。”   旁边的婆子也高兴起来,“还是姑娘有法子,一来了我们哥儿就醒了,我得赶紧去告诉太太去。”   等聿竹端来了一碗粥之后,刘悦薇先给郑颂贤擦了擦脸,然后一勺一勺喂他喝粥。   郑颂贤喝粥时两只眼不眨地看着刘悦薇。   刘悦薇给他擦了擦嘴角,“三郎,你别担心,好好养身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颂贤点头,“好。”   刘悦薇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别和冯家硬顶,他们要是威逼你,我就到冯家门口闹去,她一个知府家的小姐和我抢男人,穿出去她比我还丢人。”   郑颂贤笑了,“我是薇儿的,谁也抢不走。”   喝完了粥,刘悦薇让郑颂贤躺下,“三郎再歇息会吧,我不走。”   说完,她给他盖上薄棉被,轻轻拍他的后背,还哼起了儿歌。   “宝儿乖乖,快些睡觉觉~”   郑颂贤觉得心理异常温暖,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等过了一会儿,刘悦薇有些熬不住了,也歪在了床边。   她刚刚睡着,郑颂贤就睁开了双眼,轻轻把她往里面挪了挪,又把自己的被子分了一半给她。像小时候一样,并排躺在一起。   把刘悦薇安顿好了,郑颂贤才安心地睡着了。   天才刚蒙蒙亮,刘悦薇就醒了。她一睁开眼,就看到郑颂贤安静的睡颜。   刘悦薇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彻底退了。   她又悄悄下了床,到外头看见了在那里打盹的聿竹。   聿竹睁开惺忪的眼睛,“姑娘,有什么吩咐?”   刘悦薇小声对她说道,“你去打些热水来,把我的丫头也叫来。”   很快,云锦带着热水和洗漱的东西来了。刘悦薇在小厅堂里把自己收拾好了,又安静地坐到了床边。   还没等郑颂贤醒来,郑太太娘儿几个都来了。   郑太太用眼神问刘悦微,刘悦微轻轻点了点头,告诉她已经无碍了。   郑太太松了口气,恰好,郑颂贤醒了,两个嫂子都避了出去。   郑太太坐到了床边,“我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郑颂贤坐了起来,“让娘担忧了,儿子无事了。”   郑太太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无事就好,昨天晚上真是吓死个人。好孩子,什么事情那么急,还有我和你爹呢,别怕。”   郑颂贤笑了笑,然后他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响了起来。   郑太太赶紧让人上饭,“我和你嫂子们都吃了过来的,让薇丫头跟你一起吃。昨儿晚上你烧的厉害,娘不得已,才把她叫了过来。”   她立刻又去拉刘悦薇的手,“好孩子,伯娘担心他,一时违了规矩,半夜三更把你叫来了,千万不要跟伯娘计较。你是他媳妇,就算没过门,永远都是他媳妇。还是你有法子,一来了他就好了。”   刘悦薇轻笑,“伯娘不要跟我客气,都是我该做的。”   下人端来了早饭,郑太太亲自动手,照顾儿子洗漱,然后自己回去了,让他们两个一起吃早饭。   刘悦薇给郑颂贤夹菜,郑颂贤给刘悦薇剥鸡蛋。   刘悦薇问他,“三哥,你头昏不昏?”   郑颂贤摇了摇头,“不昏,我都好了,薇儿别担心。”   郑颂贤把鸡蛋送到她嘴边,让她咬了一口,然后自己在旁边咬了一口,刘悦薇看的顿时有些脸热。   她夹了一个素蒸饺递到他嘴边,“你才发了高烧,看着好了,其实还有些虚弱,今日不要去学堂了,就在家里,我陪着你好不好?”   郑颂贤眯起眼睛笑,“好,让聿竹去给我告假。”   两个人你喂我我喂你,一起吃了顿早饭。   刘悦薇又端来热水给他漱口,收拾妥当后,牵着他到了小书房。太阳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刘悦薇让郑颂贤坐在躺椅上,自己坐在他身边,拿起一本书读给他听。   刘悦薇的声音清脆,像落在玉盘上的珍珠一样,悦耳动听,郑颂贤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听着心上人读书,心里别提多美了,恨不得再病两天才好。   郑太太中途又过来一趟,在外面听见小书房里儿子的笑声,又悄悄退了出去。她如何不惋惜丈夫可能丢官,但让她去违背良心拆散这一对小儿女,她怎么能做得出来。   刘悦微在书房陪着郑颂贤厮混了一上午,读书给他听,讲故事给他听,喂他吃点心、吃茶,连嘴角吃的渣渣都是她给他擦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一眨眼又要吃晌午饭了。郑太太依旧让人送了饭过来,郑家人一个都没过来。   刘悦微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上辈子的感觉,两个人整日腻在一起,吃饭睡觉读书,他都要她陪着。   等吃过了晌午饭,刘悦微不能再留了,她拉着郑颂贤的手嘱咐他,“今日就不要读书了,少这一天也无妨。我先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身体。记得我说的话,不要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颂贤把她揽进怀里,“好,我都听薇儿的,可我不想让你走。”   刘悦薇轻笑,“傻子,以后咱们还能常见面的。”   小儿女辞别就是这样,缠缠绵绵,说了半天还没迈开脚。   等离开了这小院,刘悦薇先去和郑太太辞行,然后带着云锦一起回了刘家。   刘悦微走后,郑颂贤仔细想了想她昨天夜晚说的话,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薇儿有过什么奇遇?她从小到大一直跟我在一起,也没听说她遇到过什么高人啊。   郑颂贤又想起前一阵子刘悦微时常满眼含悲,又忍不住猜测,难道说,薇儿忽然通了灵?可以预知后事?那,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前些日子不顾往常的羞涩,时常扑到他怀里痛哭?难道说是我遭遇了不测?   他问聿竹,“昨晚上的雷你听见了没?”   聿竹奇怪,“少爷,昨晚上满天星星,哪里会有雷?”聿竹心里嘀咕,少爷大概是昨晚上生病睡糊涂了。   郑颂贤心里更惊了,那么大雷声,他和薇儿都听见了,怎么聿竹却说没有雷?难道说,难道说那雷声是单单警告我二人的?   倘若薇儿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那可就是泄露天机。   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满屋子转。就算薇儿真的有奇遇,能预知后事,我,我也不能什么都靠着她。泄露天机,会遭反噬的。她不说,我也不能再问了。她若指点了,我照着办就是,薇儿肯定不会骗我的。   刘悦微回家后,魏氏仔细问了问女婿的情况,叹了口气,“看把这孩子急得,也是,要是你伯父真丢了官,让他如何自处,连我们这边也要过意不去了。”   刘悦薇安慰魏氏,“娘,伯父好歹是个八品官,虽然品级底,也是吏部下了公文的。冯知府在青州一手遮天,难道还能随意罢免伯父不成。无非就是刁难伯父,穿些小鞋,丢官倒不至于。”   魏氏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穿小鞋才难受呢。你伯父性子不像你爹,他为人耿直。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郑家那边,天快黑的时候,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庞世渊。他给郑太太请按后,直奔郑颂贤的院子。   郑颂贤正在写字,立刻出来迎接,“师兄来了。”   庞世渊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听说你病了,我下了学就急着赶过来,怎么样了?哪里不得劲?”   郑颂贤笑,“师兄快进来坐,原是昨儿晚上烧了一会子,早上就全好了。家里人担心我,不让我去学堂。”   庞世渊这才放下心来,“你老实告诉我,昨儿你留在香茗居屋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回来就病了。”   郑颂贤给他倒了杯茶,也没瞒着他,一五一十都说了。   庞世渊转动着茶杯,“看样子,冯姑娘是把你当救命稻草了,这样就更难缠了。”   郑颂贤苦笑,“我无官无职,身无片瓦,哪里能救得了她。”   庞世渊斟酌着开口,“师弟,你莫要忘了,此女曾口出恶语欺辱刘姑娘和珺妹妹,就算她如今遇到麻烦,我们也不能心存善意。”   郑颂贤立刻点头道,“师兄说的我知道,此女极为霸道,二话不说就要让薇儿做妾,我虽然很生气,又不敢往死里得罪她,但绝对不会对她心存善意。我回来仔细想了想,要摆脱她,非得给她找个她甩不脱的男人才行。”   庞世渊眯起眼睛看着他,“师弟难道有什么好人选?”   郑颂贤看了看门口,忽然低声道,“师兄,你觉得马师弟如何?”   庞世渊瞪大了眼睛,“师弟你莫不是开玩笑?”   郑颂贤坐了下来,“师兄,我和冯姑娘无冤无仇,她缠上我也就罢了,还要欺辱我的未婚妻。她一个知府的庶女,就敢这样随意贬他人之妻为妾,心肠歹毒至极。她去不去给老头子做玩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让马大哈和她好,让她也明白,不是说我爹官职比她爹官职低,她就能把我当牲口随意驱使拿捏。”   庞世渊忽然笑了,“师弟这才是我辈男儿风采,一个知府的庶女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骑在你头上拉屎,你若能忍,我都要笑话你了。既然你提了马大哈,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郑颂贤看向庞世渊,“这就需要师兄在中间帮我说和了。”   庞世渊喝了口茶,“我不过是来探望病人,怎么还领上差事了。”   郑颂贤立刻给他作揖,“求师兄超度我,等师兄成亲,我给师兄叫门挡酒,保证师兄顺顺利利娶到嫂子。”   庞世渊笑,“我给你打前锋倒无妨,你要不要先告诉叔父和婶子?”   郑颂贤想了想,坚定地摇了摇头,“告诉爹娘,他们定然不会同意我去办此事。我悄悄把事情办了,到时候冯知府就算怪罪,也不好怪到我爹头上。我无官无职,他就算把我拖去打一顿又何妨。等他明年走了,我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庞世渊又问,“马师弟是个憨人,把他扯进来,到时候覆水难收,师兄可会后悔?”   郑颂贤坐了下来,“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给他找个绝妙的好媳妇,他该谢我才是。”   第二天,庞世渊趁着晌午大家都去吃饭的功夫,抽空找到了马大哈,单独和他说话。   “马师弟啊,明年的县试你有没有准备啊?”   庞世渊是大师兄,虽然马大哈平日有些不大服气,也不敢犟嘴,“多谢师兄关心,我,我尽力而为吧。”   谁知庞世渊来了兴致,居然开始指点他功课,还没几句话,就问的马大哈额头冒汗。   庞世渊摇头,“马师弟啊,你这样可不行啊。你年纪到了,也该说亲了,可要是过不了县试,要影响你的婚事了。”   一句话说的马大哈垂下了头,“庞师兄,你说的我都明白,但科举的事情,岂是一朝一夕之功,我会尽力的。”   庞世渊忽然坐在他身边,“师弟要是不嫌弃,我愿意给师弟辅导。”   马大哈疑惑地看着他,“庞师兄,我功课差,怕耽误您的工夫。”   庞世渊笑,“都是同门,师弟要是差的太多,先生岂不是脸上无光。再说了,师弟是知府大人介绍来了,也要给知府大人争脸才对。你看冯师弟,府试第三名,出去多风光。”   说到这里,他忽然小声说道,“说起来,你们是两姨表兄弟,总不会差太多。马师弟你把功课做好了,以后科举有望,也能帮一帮冯家姐弟,省得他们遇到了麻烦连个帮手都没有。”   马大哈立刻小声问,“庞师兄,我表哥他遇到什么麻烦了?”   庞世渊看了他一眼,“跟你说了也无用,你又帮不上忙,还是得我和郑师弟帮着想法子。”   别看马大哈功课不行,自尊心很强,“庞师兄如何小瞧我,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虽无能,也能帮着想主意呢。”   庞世渊摇摇头,“冯家的事情,他们姐弟不愿意告诉你,可能就是怕你嘴上每个把门的,到处乱嚷嚷,岂不坏事,我就更不能说了。”   马大哈好胜心起,扯着他的袖子,“庞师兄,你赶紧告诉我,我去帮着想法子。”   庞世渊扯出自己的袖子,“马师弟,冯师弟不愿意告诉你,我岂能私自告诉你,来,我们来看这篇文章。”   马大哈急了,拉着庞世渊百般缠磨,庞世渊最后被缠的没法子,只能告诉他实情。   马大哈呆住了,“表姐,表姐她要进宫了吗?”   庞世渊叹了口气,“马师弟啊,我悄悄跟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上皇都多大年纪了。前面几回进的秀女,听说没有一个有孩子的。冯姑娘若是进宫了,岂不终身都毁了。”   马大哈一拍大腿,“我的老天爷,这可怎么办!姨妈知道了不得哭死,表姐这会子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   庞世渊又叹了口气,“可惜我和郑师弟帮不上忙了,我们都定亲了。听说冯大人看上了陆二郎,但冯师弟说,冯姑娘看不上,正挑着呢。到了这会子,也顾不上门第了,只要对冯姑娘好,是清白人家肯上进的子弟,想来冯大人都能答应的。”   马大哈还没开窍,“这,这一时半会的,到哪里去寻合适的呢?满青州府,也没那么多出色的少年郎啊。”   庞世渊忽然盯着马大哈不说话了。   马大哈本来正在着急,见他双目炯炯盯着自己,顿时心里发毛,“庞师兄,你看我做甚?我,我还没想出好法子呢。”   庞世渊忽然笑了,“马师弟,我想到个好法子,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做。”   马大哈大喜,“庞师兄不愧是先生的首徒,就是比我们聪明。师兄快说,到底是什么法子?”   庞世渊继续盯着他,“马师弟,我觉得你不错。”   马大哈还没反应过来,脑袋转了两圈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连连摆手,“不不不不,师兄万万不可,表姐是四品官家的千金,我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不配我不配。”   庞世渊一把拉住他的手,“马师弟,事从权宜,我觉得你合适,且听我说来。第一,你们是表姐弟,亲上加亲多好;第二,冯姑娘被退过亲事,我说句实话,稍微像样点的人家不肯要她;第三,我听说选秀的天使快来了,这会子还挑什么门第;第四,马师弟你平日里虽然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我晓得,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表姐快要落入火坑,难道你不肯救她?第五,若是你娶了冯姑娘,你会对她不好?你会不疼爱她?”   庞世渊连珠炮一样摆出五个理由,说的马大哈的心忽然跳的快了一下。   从小他就知道,他和表哥表姐是不一样的,那是官家子弟,他只是个靠着做妾的姨娘勉强在外面有两分脸面的平民子弟,家里无财无势,他文武都不行,以后前途无望。   表哥是男孩子,他跟着表哥,像跟班,像书童,像小厮,从来不像表兄弟。表姐?表姐是大小姐,他极少见到。他的身份在表姐那里,大概和家里小厮差不多吧。但他知道,表姐长的非常好看,别人都说表姐性子骄纵,他却觉得表姐娇艳的像月季花,又美又带刺。   但他从来没想过,他能和表姐扯上关系。他不配!他连想都不敢想!   可庞世渊一席话,说的他内心忽然有了一丝期盼。难道我真的要等几年娶个小户人家的女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吗?表姐遇难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就有机会了?   庞世渊见到马大哈眼底透漏出的渴望,心里有了谱,趁热打铁继续劝他,“师弟,事到如今,冯大人的意思,现在只要冯姑娘自己愿意,他都不反对。我且问你,你喜欢冯姑娘吗?”   马大哈听见这话有些脸红,扭捏了一下,“喜欢。”   庞世渊表情严肃,“那你会对冯姑娘好吗?”   马大哈重重地点头,“只要表姐肯跟我,我,我会拿命疼她。”   庞世渊顿时笑了,敲了敲他的头,“傻子,不用拿命,拿真心就好。”   说完,他又蹙眉,“但现在有个麻烦事儿,冯知府又看上了郑师弟,要刘家女做妾,让你表姐嫁给郑师弟。”   马大哈立刻瞪眼睛,“郑三郎如何配得上表姐!”   庞世渊放下书本,“现在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事情,郑师弟有婚约,压根不喜欢你表姐,你难道想让冯姑娘嫁一个心里没有她的人?马师弟,你想赢过郑师弟,只有从冯姑娘那边下手了。我听冯师弟说,明天冯姑娘会去香茗居,你可以悄悄去问问她的意思。”   马大哈有些激动,搓了搓手,“庞师兄,这,我要如何问呢?”   庞世渊把他拉到一边,“我跟你说,姑娘家都害羞,有时候,她们明明喜欢,偏说不喜欢。不怕你笑话我,我马上要成亲了,知道的总比你多一些。你去了香茗居……”   庞世渊拉着马大哈传授了一堆的追妻经验,无外乎就是要厚脸皮,什么姑娘脸红时你可以大着胆子亲一口,要是她挣扎,你再抱一抱什么的都无妨,越这样她们越喜欢。   马大哈越听越激动,一扫往日的敌对情绪,简直要把庞世渊当成活菩萨。   第二日,又到了冯四姑娘约郑颂贤去香茗居的日子。郑颂贤先去了,然后把冯五郎叫了出来。   冯五郎奇怪,“郑师兄,什么话不能在里头说。”   郑颂贤看了他一眼,“冯师弟,你姐姐真的会不欺负刘家女吗?”   冯五郎顿时笑了,“郑师兄放心,我家太太可是顾氏女,我姐姐记在了太太名下,自小饱读诗书精通礼仪,别说师兄只是有一个宠妾,再有三五个,我姐姐也能容得下。”   郑颂贤面色稍霁,继续和他东拉西扯。   那边,庞世渊带着马大哈也去了。   庞世渊让马大哈自己去屋里,马大哈有些害怕。   庞世渊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壶酒,“师弟,来,喝一口你就不怕了。”   马大哈壮士断腕一般咕嘟咕嘟喝了半壶酒,然后要进去。   庞世渊忽然拉住他,“师弟,要是事成,要如何谢我?”   马大哈咧嘴笑,“以后唯师兄马首是瞻。”   庞世渊摇头,“师弟,冯知府知道了,定要找我的麻烦,我小门小户出身,如何经得住冯知府盘问。师弟,你要是讲义气,就别把我供出去了。只要成事了,你就是冯家女婿,冯知府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马大哈点点头,“师兄放心,我虽不才,也不能干过河拆桥的事情。”   马大哈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去了。   冯四姑娘奇怪,“表弟,你来做甚?”   马大哈也不傻,“表哥让我来的。”   冯四姑娘见郑颂贤还没回来,光她和丫头在这里,也有些害怕,有个身强力壮的表弟陪着也不错。   马大哈看向丫头,“你再去上一壶好茶来。”   丫头对马家人非常信任,立刻就走了。   等丫头一走,马大哈立刻把门插上了。   冯四姑娘奇怪,“你插门做甚?”   马大哈二话不说到了冯四姑娘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表白,“表姐,你别找陆二郎和郑三郎了,你,你跟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陆二郎是个软蛋,郑三郎脾气又臭又硬,他身上还有婚约。表姐,我喜欢你,我,我会对你好的。”   冯四姑娘暴怒,抬手就要抽他,马大哈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冯四姑娘气的双脸通红,马大哈见表姐脸红了,心里窃喜,表姐果然也是喜欢我的。   他喝了酒来的,那酒里被庞世渊加了些东西。马大哈见到表姐俏脸通红,顿时心里忍不住激荡了起来。   只要,只要我和表姐好了,姑父他就不能反对了。表姐害羞,我得主动一些。   想到这里,这个二杆子二话不说,壮着胆子抱起冯四姑娘就亲了起来。   冯四姑娘吓傻了,呆了片刻后拼命挣扎起来,可她越挣扎马大哈越兴奋。师兄说了,姑娘家都这样,不挣扎显得自己不庄重,只需捉住她的手脚,然后温柔一些对她就行。   马大哈轻轻松松按住了冯四姑娘的手脚,继续温柔地把她按在椅子上轻薄她。   冯四姑娘差点气晕过去,马大哈觉得表姐又香又甜,耐住性子仔细拱了起来。   她气得狠狠咬了他一口,马大哈吃痛,忽然又想起庞世渊说的,姑娘打你咬你,你可千万不能生气,你也咬她就是了,只是不能使劲。   马大哈伸头在冯四姑娘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俯身的过程中,无意中碰到了那柔软的玲珑曲线。   马大哈看呆了,咽了一下口水,拿脸轻轻蹭了一下。   冯四姑娘羞的眼泪都出来了,可她又不敢大叫,怕引来人,只能继续挣扎。   马大哈的酒劲上来了,他任凭冯四姑娘打骂,也不生气。二人打闹的过程中,冯四姑娘的衣襟被他解开了,露出了红通通的小衣。他被那酒里的药闹的有些冲动,一把拽开了小衣,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冯四姑娘被他侵犯的那一刻,觉得这辈子活着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什么皇宫,什么侯门子弟,什么六品官之子和案首,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她将跌入她最嫌弃的凡尘,成为平民之妻,甚至还不如进宫给太上皇做玩物。   可马大哈不肯满意,继续攻占城池。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郑颂贤见到后,立刻捂住了眼睛,“冯老五,你们欺人太甚!要老子贬妻为妾,还让老子当活王八!”   说完,他转身就跑了。   冯五郎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拉开马大哈,只见冯四姑娘衣衫不整,大半身子都暴露在外面!   再见马大哈,双眼通红,裤子都掉了,看这样子估摸着是成事了。   冯五郎顾不得先生气,立刻脱掉自己的外衫盖住了冯四姑娘。   然后,他一脚踹向马大哈,“你个畜生,你是不是想死!”   马大哈被踢醒了,抱着冯五郎的脚,“表哥,表哥,我是真心喜欢表姐的。表姐她,表姐她也是喜欢我的。”   冯五郎气得又给了他一脚,“放你娘的屁!”   马大哈只比冯五郎小了两个月,力气却比冯五郎大,一把抱住他的脚,“表哥,表哥,我真心喜欢表姐的。表姐不能进宫,郑三郎又不是什么好人。我真心喜欢表姐,咱们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   冯五郎又要踢他,却被他死死保住了脚,只能甩了他一个耳光,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你个黑心烂肺的混账东西,你等着我爹把你活刮了!”   马大哈却忽然嘿嘿笑了,“表哥,不会的,表姐已经是我的人了,姑父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表哥,表哥,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多好。”   冯五郎正被一家人三个字说懵了,那边,冯四姑娘忽然一声长啸,然后操起旁边的茶壶,狠狠砸向马大哈的脑袋! 第47章 寻援助风波暂定   马大哈任凭冯四姑娘把茶壶砸在他头上, 连躲都没躲。   瞬间,马大哈的头上血流如注,他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血, 对冯四姑娘说道,“表姐,你放心, 我会对你好的!”   冯四姑娘双眼通红, 砸了茶壶她还不满意, 又拿旁边的小凳子去砸他,还是冯五郎拉住了她,“姐姐,你要打死他不成?”   冯四姑娘怒吼,“我就要打死这个畜生!”   冯五郎嘴巴动了动, 没敢说打死他你就要守寡了。   冯四姑娘的丫头本来去倒茶, 回来后见门插上了, 以为郑三郎和姑娘在里面,她就安静地守在外头。谁知道后面郑颂贤却和冯五郎一起来了,等门被踢开,这丫头立刻傻了,现在还呆呆地坐在地上。   姑娘被马公子剥了个精光, 一看那样子,就是破了身了。等回去了,姨娘肯定会打死她的。   但这会子没人顾得上她了, 冯四姑娘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她感觉到了身下传来的疼痛, 那疼痛清楚地告诉她, 她的清白没了。   而且, 刚才她被马大哈欺负的样子, 还被郑三郎看见了。他看见了她最不堪的一面,冯四姑娘顿时羞愤欲死。   冯四姑娘越哭越伤心,那头,马大哈头上流血流多了,忽然倒在了地上。   冯五郎吓了一跳,他心里衡量了片刻,一边让人去叫大夫来给马大哈治伤,一边让丫头把冯四姑娘带回去了。   冯四姑娘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像个木偶一样躺到了床上,然后就不起来了。   丫头战战兢兢地去叫了段姨娘来,段姨娘奇怪,等丫头哆嗦着说了事情,段姨娘兜头抽了她两个嘴巴子。   段姨娘见女儿面如死灰,掀开她的裙子往下一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女儿被外甥害了。   段姨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的老天爷啊,这还让我怎么活啊。我的姑娘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本来可以嫁入侯门,万般无奈要屈就小官之子也就罢了,如今却被猪拱了啊!”   别看段姨娘拉扯娘家,但她心里清楚,妹妹家里屁都没有,一家子都靠着她呢。外甥读书不成,做生意也不会,就是个傻大个子。   段姨娘知道这些,她妹妹段氏就更清楚了。   马大哈得了庞世渊的指点,回去后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娘段氏。   段氏刚开始有些害怕,她姐姐多厉害,要是知道她们母子图谋她的女儿,非杀了她不可。   可这诱惑又太大了,若是能成,儿子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她也成了冯家的正经亲家,不再是姨娘的妹妹,出入也能走大门。   段氏左思右想,横下心问马大哈,“儿子,你怕挨打吗?”   马大哈在地上搓搓脚,“娘,挨打谁不怕呢,但要是能得到表姐,挨两顿打我不怕。”   段氏在屋里踱步了半天,趴在马大哈耳朵边说了许多悄悄话,听的马大哈双脸通红。   段氏教的可不是庞世渊那种和姑娘亲亲我我,她教的都是正经的夫妻之事,冯四姑娘要是肯从,自然最好,要是不从,就直接来硬的。   马大哈点着头答应了,但他毕竟是个少年郎,头一回摸女人,又是自己喜欢的表姐,不想只用强,故而刚开始就按照庞世渊教他的法子,对冯四姑娘极其温柔。可庞世渊故意骗他,让他以为冯四姑娘的挣扎是害羞,故而一直不肯放开她。也就到了后面,他酒劲上来了,才顾不得许多,硬挺挺进去了。   事儿还没办完呢,冯五郎和郑颂贤就来了,但这也足够了。   再说段姨娘,她哭了一阵后,见女儿仍旧毫无反应,亲自打了热水来给女儿擦洗身子,一边洗一边骂,骂妹妹,骂外甥。   但不管她怎么骂,她心里清楚,女儿只能嫁给外甥了。   等收拾好了女儿,段姨娘立刻让人叫了她妹妹段氏过来。   段氏如往常一样,笑盈盈地进门,“姐姐叫我有什么急事?”   段姨娘面无表情,“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   段氏见段姨娘铁青的脸,心里就有了谱,估计儿子成事了。她心里立刻激动了起来,但仍旧假装若无其事,走到了段姨娘面前。   “姐姐有什么吩咐?”   段姨娘两只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她妹妹,然后劈手抽了她几个嘴巴子,“你个黑心肝的贱人,这么多年我对你难道不好?你们一家子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靠着我得来的?我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不指望你回报我,你却连我的女儿都害!”   段氏被她姐姐打到了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姐姐,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段姨娘冷哼一声,“别跟我装好人了,你儿子干的缺德事,你能不知道?没有你撑腰,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段氏仍旧装相,“还请姐姐明示,大郎他又闯什么祸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段姨娘忽然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拉到了窗前,指着床上的冯四姑娘,“你儿子把我女儿祸害了,你说你要怎么赔偿?等我们老爷知道了,你们一家子就等着一起见阎王吧。”   段氏看一眼就知道了情况,立刻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起来,“姐姐,姐姐,这,怎么会这样?大郎他是个憨子,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姐姐,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大郎,大郎他不敢啊。”   段姨娘又抽了她一巴掌,“他自然是不敢的,你还能不敢?别跟我装好人,你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还能不知道!”   段氏立刻捂着脸在一边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替儿子求情,“姐姐,姐姐,大郎他定然不是故意的,他,他是真心喜欢四姑娘的。姐姐,求姐姐饶他一命,他还是个孩子啊。”   段姨娘把妹妹打了一顿,火气撒了出去,开始考虑事情要怎么处理。但这事儿太大了,她做不了主。   段姨娘让人去通知了冯知府,还没等冯知府回来,冯五郎先来了。   段姨娘立刻问他,“你把你姐姐带出去,怎么没看好她?”   冯五郎低下了头,“姨娘,都是我的错,我,我也没想到表弟的胆子那么大,敢把丫头骗出去欺负姐姐。”   说完,他看向段氏,“二姨还是回去看看,你那好儿子就剩半条命了。”   段氏吓的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往回跑。   冯知府下午回来后知道女儿毁了,抽了段姨娘一个嘴巴子,然后去了顾氏房中。   顾氏仍旧拿后脑勺对他,“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走。”   冯知府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夫人呐,四丫头出事了。”   顾氏转过身来,“好好的,出了什么事情?”   冯知府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顾氏听得目瞪口呆,她想笑,又怕冯知府生气,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词穷。   沉默了半晌,顾氏反问,“老爷预备怎么做?”   冯知府冷哼,“四丫头去香茗居,怎么马家的孩子知道了?这里头,定然有人在做文章。”   顾氏大家子出身,这种阴暗事儿见得多了,顿时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估摸着里头有郑家的手笔。   “老爷,郑经历一向老实,估计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冯知府自己倒了杯茶,“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儿子做的。”   顾氏心里嘀咕,你们按着人家的头让人家吃屎,人家还不能反抗了,“老爷,先解决四丫头的事儿吧。”   冯知府叹了口气,“这个丫头,就当白养了。后面的事儿,就交给夫人了,我不想看到马家人。”   顾氏点头,“我晓得了,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我该多约束四丫头的。”   冯知府有些不大自在,段氏母女不服管束,还是他纵容的结果,“夫人很好,是我的错,劳烦夫人以后好生管教管教她,不能再出错了。”   说过了冯四姑娘的事情,顾氏也不留冯知府,冯知府去了另外一个妾那里。   再说段氏,她回家后见到头破血流的儿子,心疼的哭了起来,“我的天啊,大郎,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告诉娘,娘去给你报仇。”   马大哈头上绑满了白色的棉布,“娘,我无事,表姐生气,打我一下也是应该的。”   段氏顿时有些不高兴,她心里已经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若是以前,冯四姑娘把马大哈打了,段氏会立刻怪罪自己的儿子,那是知府家的小姐,儿子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虽然姐姐生气,但儿子成事了,外甥女跑不了了。既然跑不了,那就是她儿媳妇了,儿媳妇把儿子打的头破血流,段氏心里自然不高兴了。   但段姨娘还在气头上,冯家的怒火还没发出来,段氏也不敢拿大,“我儿,你且再忍一忍,等你姨妈消了气,为娘就去给你提亲。”   马大哈虽然头疼,也忍不住笑了,“娘,儿子真高兴。娘,表姐来了,我会好好对她的。”   段氏勉强笑了笑,心里想的却不一样,这门亲事就算成了,那丫头来了肯定气儿不顺,我这亲姨妈在她心里向来不算个什么,想要让她乖乖听话,自己得使出些手段了。   再说冯家那边,顾氏接下了冯四姑娘的事情,立刻派人把她的院子关了起来,对外就说四姑娘病了,要养一养,杜绝任何人进去,连段姨娘都见不到女儿了。同时,严禁家里下人说闲话,谁敢多嘴,立刻发卖!   顾氏平日里不屑于和几个妾斗争,因而一直不怎么管她们。但她是正房太太,娘家得力,儿子有出息,她在家里的地位稳稳的。别看段姨娘平日里嚣张跋扈,顾氏真摆出太太的款儿,她也不敢不听话,最主要的是,冯知府不搭理她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郑颂贤那日看到马大哈和冯四姑娘的事儿后,立刻跑回去了,庞世渊紧跟着去了郑家。   郑颂贤在屋里踱步,“师兄,此事与你无关。若是马大哈那个软骨头把你供出来,你就说是我让你做的,师兄碍于情面才答应我的。”   庞世渊轻笑,“师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有难处,我岂能袖手旁观。我一则为了师弟,二则也是看不惯冯家女霸道。师弟不要急,这事儿本来就是冯家理亏,再者,又不是我们按着马师弟去欺辱冯姑娘,若是他心里没想头,岂会上当。”   郑颂贤给庞世渊作揖,“多谢师兄助我。”   庞世渊坐了下来,“好了,别急着谢我,你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叔叔婶子,让叔叔心里有个谱,我估计冯知府肯定会找叔叔的麻烦。”   郑颂贤的声音低了下来,“都是我的错,连累了我爹,我去给我爹请罪。”   庞世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叔叔婶子本来就不同意退婚,你这样快刀斩乱麻,也不为过,总比让冯知府去逼你爹要强。不过,后面若冯知府怪罪,叔叔怕是要吃些苦头。”   郑颂贤什么都没说,半晌后道,“师兄,冯家现在说不定在盯着我,师兄回去吧,这几日就不要来了,等事情尘埃落定,我请师兄吃酒席。若冯家问师兄,师兄定要咬死了没做。”   庞世渊点头,“你放心吧,冯家那边我不会认的。不是当缩头乌龟,我一旦认了,你肯定跑不掉了。你先歇着,我回去了。”   郑颂贤把庞世渊送到了大门外,立刻去找了郑太太。   郑太太听到儿子做的事情后,手里的针线筐差点都掉了,然后哆哆嗦嗦地问,“老三,马家那孩子,真的,真的祸害了冯四姑娘?”   郑颂贤点头,“儿子也没想到他胆子那么大,儿子,儿子亲眼瞧见的。”   说完,他跪了下来,“娘,儿子未经父母允许,做下这等恶事,是儿子的错。等爹回来了,请娘说动我爹,把我赶出家门吧。不管儿子认不认罪,冯知府很快就会查明真相,儿子拼着这条命,也不能让冯家拿捏我,更不能连累我爹。”   郑太太把儿子拉了起来,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圈,“这事儿,不是把你赶出家门就能解决的。冯家威逼,你自保原也没错。我儿,先去告诉你叔叔婶子,看看他们有什么好主意。”   郑太太立刻带着儿子去了刘家,魏氏和刘悦薇都在家里。   母女两个听到郑颂贤做的事情后都惊愕不已,刘悦薇先安慰郑颂贤,“三哥,别怕,你记得我说的话吗?”   郑颂贤点头,“我都记着呢,但事情是我引起的,我不能光让我爹承受冯知府的威逼,索性我先下手为强。若是冯知府还要找我爹的麻烦,我就要把事情抖搂出去了。”   刘悦薇看了看六神无主的郑太太和魏氏,对郑颂贤说道,“三哥,你跟我去见冯夫人吧。”   郑颂贤奇怪,“薇儿认识冯夫人?”   刘悦薇摇头,“我不认识冯夫人,但我知道,冯夫人出身大家,原来在京城就是出了名的贤良公正之人。冯家父女要三哥去做女婿,冯夫人必定是不答应的。如今,只有冯夫人能救三哥了。”   郑太太立刻点头,“薇儿说的有道理,冯夫人最是讲道理了。去求她肯定没错的,顾家势力大,若是冯夫人愿意庇佑我儿,冯知府也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不用担心你爹,穿两回小鞋又无妨,谁做官还能一辈子都顺顺利利不被上官找麻烦呢。走,我带你们去。”   魏氏问,“嫂子,要不要等大哥回来问一问?”   郑颂贤立刻否定,“娘,婶子,不能等我爹回来。若是我爹知道了,必定要亲自去给冯知府请罪,事情就闹得更大了。我犯的错,我自己去请罪。”   郑太太心里有些两难,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哪一个她都舍不得。   刘悦薇道,“伯娘,让三哥去吧。冯夫人仁慈,见到孩子必定会动恻隐之心。况且,我听说那段姨娘和四姑娘平日里不大敬重冯夫人,我们又站着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更容易说动冯夫人。要是让伯父去给冯大人请罪,那就不好收场了。趁着冯大人还没找伯父的麻烦,我们先把事情了了,岂不是更好。”   郑太太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咱们走吧。”   魏氏喊她,“嫂子等一等。”   说完,魏氏从首饰匣子里拿出了新买的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这是魏氏最贵的一套首饰,值一千多两银子。   “嫂子,你把这个送给冯夫人,求她伸伸手。贤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大好的前程不能说没了就没了。”   郑太太也不客气,立刻收下了首饰。郑太太虽然也有钱,但她没有这么昂贵的首饰,只能先拿魏氏的用。   说完,郑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就往冯知府家里去了。   顾氏听说郑太太来访,心里明镜儿似的。她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几个孩子办下的事情,虽然隐秘,但知府大人想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把人拿来审问,才半天的工夫就水落石出了。   顾氏让人把郑太太娘儿几个带了进来。   一进门,郑太太就带着两个孩子跪下了,“夫人,求您救小儿一命。”   顾氏起身拉起了郑太太,“弟妹这是怎么了,何故行此大礼。”   郑太太拿帕子捂住嘴开始哭,“夫人,小儿不懂事,做下了恶事,坏了四姑娘的清白,我把他带来了,请夫人责罚,如何打骂都行。还请夫人怜悯,留下他一条性命。”   顾氏叹了口气,“也是孽缘,四丫头好好的,怎么就相中了你们家三哥儿。我原说你家三哥儿身上有婚约,谁知这丫头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拆散别人的婚事。不过,你们不答应也就是了,这事儿却做的有些过了。”   郑颂贤立刻给顾氏磕头,“夫人,小子鲁莽,办下错事,不敢说求夫人原谅,只求夫人体恤小子不愿为了荣华富贵悔婚的心志。”   说完,他拉着刘悦薇的手一起给顾氏磕头,“夫人,我二人还没桌子腿高时就定了亲。不怕夫人笑话,小子日日夜夜想的就是,赶紧长大考上功名,然后娶妻,从此我二人就能长相厮守。冯姑娘错爱,我原再三拒绝,可冯姑娘却拿家父和刘家来胁迫我。我被逼的退无可退,只能行此下作手段。夫人,我没别的本事,没有自保的法子,但就算冯大人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和冯姑娘好。”   顾氏看着眼前有些慌乱的少年郎,忽然心里有了一丝感动。她还记得自己年少时,冯老伯爷带着儿子来提亲,冯老二信誓旦旦地说此生不染二色。可是现在想想,他的誓言就跟放屁似的。   顾氏幽幽问道,“贤哥儿,为了刘姑娘,你真的愿意什么都做吗?你还小呢,不知道世事变迁,不知道这人世间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   郑颂贤抬头看向顾氏,“夫人,小子不想发什么誓言,但小子只能说,我不后悔。”   顾氏叹了口气,“贤哥儿,你是个好孩子。就算我愿意庇护你,这些日子,你也要吃些苦头了。”   郑颂贤立刻道,“夫人,只要不连累爹娘,不连累刘家,吃什么苦头我都愿意。”   顾氏看向了旁边的刘悦薇,浅笑道,“刘姑娘真有福气。”   刘悦薇给顾氏磕了个头,“夫人,民女得上天眷顾,得以自幼和三哥定亲。公婆和善,夫婿为了我敢得罪父母官。我二人既已订亲,虽然还没成亲,也当共进退。若是有什么责罚,我愿意和三哥一起承担,只求夫人怜悯,保住三哥的名声和伯父的官位。”   顾氏抬抬手,“起来吧。”   郑颂贤看了郑太太一眼,郑太太微微点头,他拉着刘悦薇一起站了起来。   顾氏看着眼前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心里感叹,真好啊,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   “你们也莫要太担心,事情是马家孩子做下的,你们只能算是个帮凶。若是,若是我家老爷问起来,你们就说是马家大郎看重了我们家四丫头,你们顺水推舟罢了。刘姑娘今年多大了?”   刘悦薇赶紧道,“回夫人,民女快满十五周岁了。”   顾氏点头,“我的意思是,刘姑娘也快及笄了。弟妹,你回去后就和刘家商议,先完婚,把人娶进门,等刘姑娘年纪到了再圆房。这事儿说来我们家也有错,我们老爷要坏人姻缘,还请你们把这事儿捂一捂,回去办一桩喜事,外人也就不会谈论了。”   郑太太大喜,知道顾氏这是答应帮着在冯知府面前转圜,立刻起身行礼,“多谢夫人,快,你们两个给夫人磕头。”   郑颂贤又拉着刘悦薇给顾氏磕头。   顾氏看着郑颂贤,“贤哥儿啊,等几十年之后,你还能记得自己今天的决心吗?你会不会后悔?”   郑颂贤抬头,坚定地告诉顾氏,“夫人,等到了白头,小子也不后悔。”   顾氏忽然笑了,“好,希望我有生之年,你们能一直一心一意对待彼此。”   郑太太立刻把带来的一个匣子打开,“夫人,过些日子就是您的四十寿诞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您,这里有一套首饰,提前拿来孝敬您,还请您莫要嫌弃,祝贺夫人平安喜乐、福寿延绵。”   顾氏看了一眼那首饰,是好东西,价格不菲,“弟妹也太客气了。”   郑太太笑,“夫人仁慈,菩萨心肠,我们有什么好东西,可不就头一个想到夫人。”   顾氏让人收下了首饰,“弟妹先带着孩子们回去吧,也莫要害怕。等我们四丫头成亲时,你们来送份厚礼,安一安我们老爷的心。郑大人那里,若是我们老爷严厉了些,倘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请体谅他为父之心。”   郑太太明白她的意思,“多谢夫人提点。”   顾氏让丫头把郑太太娘儿几个送走了。   夜里,冯知府回家后,直接去了顾氏的屋里,“夫人,今日郑家婆娘来说了什么?可是要把她儿子送给我剥皮抽筋吊起来打?”   顾氏正在梳妆,转头嗔怪他,“好好的,说那么吓人的话干什么,我这心都被你吓的一跳一跳的。你过来,帮我把这个东西取下来。”   顾氏头上有件首饰被头发缠上了,取不下来,让冯知府帮忙。   冯知府好久没见到夫人一个好脸色了,忽然让他取首饰,顿时陪着笑脸过去了,轻手轻脚地帮忙。   顾氏问,“老爷,四丫头看样子只能说给马家了。”   冯知府哼了一声,“郑元明不答应婚事也就罢了,居然让他儿子这样坑害我女儿,我岂能饶他。”   顾氏轻笑,“可不就是,这郑家也忒是可恶,四丫头就算威逼他们,忍一忍不就过去了,怎么能撺掇马家小子来害人。哦,老爷,要说郑家小子有错,这马家小子才是罪魁祸首,我的意思,把他拉过来,先打三十板子再说!”   冯知府顿时不说话了,马大哈坏了他女儿的身子,如今是他铁板钉钉的女婿,要是打坏了,他女儿怎么办。   “夫人,马家小子的事儿,关起门来咱们自己解决就是了。”   顾氏抬眼看他,“老爷,你虽然宠幸姨娘没个度,但在我心里,你还是公正的,怎么又徇私起来了。你近来越发糊涂了,强逼人家悔婚娶你女儿,这种缺德事,说破天都是你们不占理。四丫头遇害,你不问马家罪,专问郑家,要是外人知道了,不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再说了,你用什么罪名去郑家问罪?不同意悔婚?帮马大郎出坏主意?老爷,不是我说,哪一样都站不稳脚跟。还有,天使快要来了,老爷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去问罪郑家,除非老爷能把郑家人全部杀头了,不然留一个活口,让天使知道老爷提前嫁女儿,老爷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冯知府顿时被卡住了脖子,要说他最在意什么,那就是自己的官帽子了。天使可不能得罪,他也没法把郑家人全部砍头。   “他娘的,难道老子就要活生生忍下这口气?四丫头的委屈就白受了?”   顾氏想了想,“老爷,要不把郑家大郎赶回家去,郑经历的官老爷不能随意剥夺,郑大郎一个书吏,还不是老爷一句话的事儿。再有,明年的盐引,刘家一文也别想的了。第三,明儿让人好生去查一查刘家的税,看看可有偷税漏税。第四,衙门里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只管让郑经历去干。还有,四丫头出嫁时,老爷多陪些嫁妆,她一辈子无忧无虑的,不也挺好。”   冯知府嘬了嘬牙,“夫人说的这些,还是不能让我解气。”   顾氏忽然斜眼睨他,“哟,冯大人就受不得一点委屈了?你那小妾时常在我面前说些不大规矩的话,我是不是以后每次都把她拉出去打一顿。”   冯知府立刻陪笑,“不敢,不敢,她们敢不听话,夫人只管教训她们。”   顾氏轻哼一声,“我可算晓得了,冯大人做知府做久了,一地父母官,老天老大你老二,你眼里还有谁呢。”   冯大人见夫人这模样,立刻上前抱紧了顾氏,“好夫人,我都听你的,夫人才是家里的主心骨。”   冯知府在正房歇了一夜,火气消了许多。等到天亮了,想到自己昨夜答应了夫人不去郑家问罪,顿时又有些后悔。可他也不敢明着和顾氏作对,夫人好不容易留他过夜的。   但他心头气难消,开始每天找郑大人的茬,不是说他差事没办好把他批一顿,就是把一些难办的杂事儿交给他。郑老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始终恭恭敬敬。   郑颂仁果然因为差事上出了小差错被开革了,陆通判心里很不高兴,这是他手底下的人,冯知府二话不说就要撵回去。   他拍了拍郑颂仁的肩膀,“贤侄这几年办差得力,如今回去修养几个月也使得。”反正冯知府快滚蛋了,到时候他再把人召回来就是了。   冯家那边,顾氏压下了冯知府,开始在家里等。过了两天,段氏果然上门来求亲了。   段姨娘在房里听到后,扭动着帕子,妹妹来提亲,提前都没和她打个招呼,直接去找了太太,可见是如今不把她放眼里了。   哼,靠着我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以为你成了这家里的亲家太太,就能上得了台面了?   段姨娘想收拾妹妹,可想到整日还在哭泣的女儿,她又心软了。她要是和妹妹闹掰,以后吃亏的不还是女儿?但外甥办下这事儿,难道就不哼不哈地把这委屈咽下了?   段姨娘能在后宅里成了第二人,定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等段氏走了,她立刻去给顾氏请安。   “给太太请安。”   顾氏摆摆手,“坐,我正有事要找你呢。你妹妹刚才来提亲,说要为她家大郎求娶四丫头,你看这事儿怎么样?”   如今大家都知道,冯四姑娘只能嫁给马大哈了,但总不好大咧咧地说出来,该有的规矩和流程,还是要照着办。   段姨娘扭了扭帕子,“妾听太太的吩咐。”   顾氏看了她一眼,“行不行的,你给个准话,那是你亲妹妹和亲外甥,先抛开嫡庶规矩不说,你们亲上做亲,你要是愿意,就快点把亲事定下,省得四丫头心里没个着落,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回了她。”   段姨娘低头,“要是老爷太太没意见,那就,那就答应了吧。”   顾氏嗯了一声,“我晓得了,你等会儿去看看四丫头,劝劝她,亲表姐弟,总比外人强些。让她不要难过,我和老爷会好生给她备一份嫁妆。朝廷天使快要来了,这两天就要把亲事定下。”   打发走了段姨娘,顾氏忍不住笑了。   该,让你们去抢人家夫婿。 第48章 议婚事图谋不轨   郑颂仁被冯知府撵回了家, 郑老爷私底下安慰了他一番,让他在家歇息一阵子,多读读书, 就算不能继续考科举,也能修身养性。   郑颂贤听说后,跑去给他大哥作揖,“都是我的错, 连累大哥丢了差事。”   郑颂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与你无关,三弟这次能以一己之力破了这个局,为兄很欣慰, 不是谁都有勇气抗住冯知府的压力的。”   郑颂贤仍旧发愁,“大哥,我不过是靠着一腔孤勇,顾头不顾尾,事情办的不周全, 还是拖累了爹和大哥。”   郑颂贤让弟弟坐下, 他慢条斯理低翻开书本,“三弟,你读书有天分, 这个为兄比不过你。不过,你还需再磨练自己的耐性。就好比现在, 就算真是你连累我,你也不必一直放在嘴上。你只需要记住, 咱们家, 爹还没回家, 就算没彻底倒了。再者, 你以后还要继续科举,以你的资质,早晚举人进士都是囊中之物。如今一个小小的书吏,三弟不要放在眼里,也不要放在心上。你回去吧,好生读书,我自己也静一静心。整日案牍劳形,也容我做一回闲适君子。”   看到大哥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郑颂贤的心忽然也放松了下来。是啊,他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父母兄弟都在为他奔走,但没有人是为了图他的感谢的,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郑颂贤又给他哥作揖,“多谢大哥指点,是我着相了,我也回去读书。”   郑颂仁抬头,微笑着看向幼弟,“去吧,莫要再整日道歉了。”   郑颂贤回了自己的小书房,提起笔就开始写文章。吴先生说的没错,你经历了多少事情,才能写出多深厚的文章。没有经过世事的锤打和磨练,文章就算再华丽,也是空洞无实质。   在顾氏的提醒下,郑太太不再让郑颂贤出门,只让他在家里和长兄一起读书。庞世渊每天下午下了学会先来郑家,把吴先生讲学内容告诉郑颂贤,再布置一些功课给他。   头一天,郑颂贤急切地问庞世渊,“师兄,可有人为难你?”   庞世渊摇头,“有人去学堂问了一些事情,我买药的事儿也被人扒出来了,但冯知府并未找我的麻烦,我家里人也没遇到刁难。”   郑颂贤想了想,“冯知府知道,我才是主谋,既然他没有找师兄,师兄就不会有麻烦了。我们都是吴先生门下子弟,吴先生虽然没有考进士,但在青州名气大,又桃李满天下,外面多的是已经做了官的学生和同窗,冯知府也不敢得罪狠了吴先生。还有,这事儿毕竟不体面,冯知府现在可能还不会发作。我原说要去学堂,我娘不放心,非不让我去。”   庞世渊道,“婶子担忧的没错,如今怕的不是冯知府,我担心冯姑娘会报复你,还有刘姑娘那里,定要少出门才是,等冯姑娘嫁了人再说。”   郑颂贤不好告诉庞世渊冯知府快要走了,但想到冯知府暂时因为怕丑不敢报复,心里又高兴起来,如果薇儿说的是对的,等冯知府想起来要报复我时,他就该走了。如果他是获罪走的,那我一家子都不用担心了。   受了这无妄之灾,郑颂贤有些感叹,“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师兄,你赶紧成亲,别明儿来个什么小姐,把你抓回去做女婿。”   庞世渊忍不住笑了,“我又没中过案首,人家抓也不会抓我的。”   郑颂贤又问他,“这几日冯师弟和马师弟可来学堂了?”   庞世渊打开书本,“冯师弟照常来的,马师弟好久没来了。我听人说,冯知府给马师弟退了学。他读书狗屁不通,以前因为是个假外甥,冯知府碍于情面,把他塞进来,学好学不好就不管他的事情了。但现在是他女婿了,冯知府自然要为他打算,听说准备给他安排个小吏干,省得出去了无一官半职,平白丢人。”   郑颂贤冷笑,“这青州府真是他家的了,想让谁回家就让谁回家,说让人干书吏阿猫阿狗都能干。”   庞世渊知道郑颂贤回家的事情,“郑大哥好歹秀才出身,这几年恪尽职守,有目共睹。师弟不用担心,等冯知府走了,马大哈跟肯也要跟着走,到时候郑大哥多的是机会。”   郑颂贤抛开杂念,“师兄,我们看书吧。”   有庞世渊辅导,吴先生每日也会特意给郑颂贤留些功课,他倒不用担心被拉下太多。   夜里,郑太太和郑老爷商议,“官人,要不,咱们早些给老三娶亲吧。”   郑老爷顿了一下,“如何想到娶亲了?他年纪尚小呢,侄女还未及笄。要是娶了亲,怕他不能好生读书。”   郑太太笑,“官人你想一想,就算不娶亲,老三哪一天不想去刘家转转?娶回来,说不定他还能收收心。外头跟老三同年的,好多都做爹了。官人原想着打磨他,说考上秀才才给成家,但如今闹出了这一场事,我就想早点把两个孩子弄到一起,省得再节外生枝。”   郑老爷想了想,“那你去和弟妹商议,看看他们同意不同意。我是不反对的,就怕兄弟疼爱女儿舍不得。”   郑太太道,“咱们离得近,抬抬脚就能回去的事儿,倒不至于舍不得。就是一样,侄女还没及笄,媳妇娶回来,暂时也不能圆房。”   郑老爷瞥了她一眼,“那你这是想坑害自己的儿子?娶个媳妇回来,只能白看着。”   郑太太听懂了他的意思,“官人可别胡说,老三是个正经孩子。”   郑老爷一向是个正经人,也忍不住笑了,“行行,都听你的。”   郑太太又跑去问儿子,“老三,娘给你把薇丫头娶回来好不好?”   郑颂贤忽然被他娘问这个,闹了个大脸红。   好在旁边无人,他红着脸点了点头,“多谢娘替儿子操心。”   郑太太笑看儿子,“我见你整日回家了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我替你把魂儿招回来。以后好生读书,不要再想东想西。再者,你们两个成亲了,娘就放心了,省得再来个什么张小姐李小姐,咱们家受不住折腾,也坏了你们小夫妻的轻易。”   郑颂贤更不好意思了,“娘,儿子一直好生读书的。”   郑太太呵呵笑,“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提前给你把媳妇娶回来,你要好生对人家。你们打小的情分,就不用娘教你了。薇丫头在家里能干的很,刘家少了她,你叔叔婶子少了一个臂膀。你有空了就带你媳妇回去,能不能帮着干活是其次,做父母的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心里也能高兴高兴。”   郑颂贤点头,“儿子晓得了,多谢娘的提点。”   郑太太悄悄看了看四周,“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媳妇还小呢,原来我和你婶子商议好的,等她满了十六周岁再过门。如今提前娶回来了,但也要等到了时候才能圆房,你小子莫要鲁莽伤了她。”   郑颂贤顿时脸红透了,急忙摆手,“娘,儿子知道了,儿子去读书了,多谢娘替儿子操持。”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等到了书房,郑颂贤坐在书桌前,想着他娘说的话,心跳的怦怦的。前几日顾氏说这个建议时,他只是听了听,没想到他娘上心了。   他要娶亲了吗?他要和薇儿做夫妻了?哦,不对,娘说了,他们不能圆房,薇儿还小呢。   但是可以整天都在一起了,以后他晚上下学回来,家里有个可人儿在等着他。就算不能圆房,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夜里可以睡在一个屋子里。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丫头们都撵出去,一个人在屋里抱着她随便亲。   啊呀,少年郎顿时感觉自己要飞上天了。   他咳嗽了一声,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境,又开始埋头做功课。   郑太太雷厉风行,立刻带着大儿媳唐氏去了刘家。   魏氏正和两个女儿一起盘账呢,刘家盐铺子近来有些艰难,查税的来了两回,还有查是否有私盐等乱七八糟的理由,影响了不少生意,好在本钱都已经回来了,也挣了一二万银子,等把后面的都处理光了,估摸着能挣个四五万银子。   听起来挺多的,但跟头先预计的利润,少了一半都不止。   刘悦薇想的是,等冯知府走了,伯父又升了官,他们家仍旧可以继续做官盐生意,比这还大都有可能。这些困难,很快都会过去的。故而她并不担心,还一直在不停地安慰魏氏。   听说郑太太来了,魏氏带着女儿们亲自去迎接,“嫂子和侄媳妇来了。”   双方一通厮见,然后分宾主坐下。   郑太太奇怪,“蓁丫头怎么没去上学?”   刘悦蓁大大方方的,“伯娘,我以后都不去上学了。我不像珺姐姐,我对读书没兴致,也没天份,在学堂里就是混日子打架,还不如回来帮我娘打理家务事。二姐姐整日要忙碌作坊,我娘要带弟弟妹妹,忙的很呢。”   郑太太笑,“你要是觉得在家里高兴,留在家也行。不过,既然上了这么多年的学,也不能全丢了,每日还要多温习温习。咱们不说出口成章,至少能多明白些事理。你可不能回家后就把功课彻底丢了,回头我让你三哥来查你。”   刘悦薇嘿嘿笑,“好,我听伯娘的。”   魏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多少人想出去读书都不行,你还要往回跑。”   说过了刘悦蓁,郑太太又问刘悦薇,“薇丫头的作坊怎么样了?”   刘悦薇认真回答,“伯娘,我投进去四百多两银子,现在除了工钱和进货的钱,回了快有一半的本钱了。”   郑太太点头,“真不错,比我们强多了。我活了几十年,还没挣过一两银子呢。”   魏氏笑,“她们小孩子家闹着玩,嫂子别嫌她们闹腾就好。这些日子我也不敢让她出门,都是彩凤那丫头在管。”   郑太太知道汪彩凤,但她今日是来说婚事的,就不提汪彩凤,只对刘悦薇说道,“你带你妹妹先回去,我和你娘说说话。”   魏氏也点头,刘悦薇只好带着刘悦蓁走了。   路上,刘悦蓁问,“二姐姐,伯娘来说什么大事,还要把我们打发走。”   刘悦薇摇头,“我也不晓得,等伯娘走了,娘会告诉我们的。”   正院那边,郑太太笑着问魏氏,“弟妹,我今日来,是为了两个孩子的婚事,我想提前让薇丫头进门,弟妹看可行?弟妹放心,就是把人娶回去,暂时不圆房,等薇丫头满了十六岁再说。”   魏氏听傻了,“嫂子,怎么忽然有了这个想头?”   郑太太叹了口气,“弟妹,这回因着冯姑娘的事儿,我们老三病了一场,老大丢了差事,你大哥如今在衙门里也难做人。不是我做娘的夸自己的孩子,我们老三才十五岁就中了府试案首,是有些打眼,明年他要是再过了院试,十六岁的秀才在青州也少见了。我想赶紧让两个孩子凑成堆,省得再有人打主意,要是再来一回,咱们如何能受的住。”   魏氏沉默了,她自然是舍不得女儿早点出嫁的。可这回冯姑娘闹事,郑家一家子做的有情有义,任谁都挑不出半个不好的字来。   郑太太/安慰她,“弟妹,说是娶回去,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住罢了。咱们离得近,几步路的工夫薇丫头就能回来了。等成了亲,老三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女婿了,也不用再整日客气,更不用担心外头人闲言碎语。我实在是听够了那些碎嘴子的闲话,我知道弟妹跟我一样不喜人家说咱们两家的门第什么的。以前吧,我还觉得八品官好歹在青州还算可以的,这回我才知道,八品官真是屁都不如。咱们两家,又有情谊,门第也相当,弟妹放心,薇丫头进门了,我定会如以前一样对她的,不说捧到手心里,至少不会给她立规矩,更不会去管她们房里的事情。”   魏氏见郑太太解释了一箩筐话,连忙道,“嫂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等我家官人回来了,问问他的意思。嫂子也晓得,因着我们头先只有几个丫头,我家官人跟人家不一样,并未轻贱女儿,只把几个丫头当宝,这种大事儿,非得问过了他的意思才行。”   郑太太笑,“我知道,自然要问过刘兄弟的意思。要是你们都不反对,我就着手准备办婚事了。”   魏氏羡慕地看向郑太太,“嫂子家里人越来越多,我家里人越来越少了。”   郑太太连忙安慰她,“弟妹,老三成了你女婿,只会来的更多的。妍丫头离的也不远,等几个女儿都带着女婿上门,弟妹家里也是一样的热热闹闹。等过几年元宝大了,娶了媳妇,弟妹家里又是一窝子后人。”   魏氏笑,“还是嫂子会说话,贤哥儿这几日怎么样了?我听说大侄儿也回家了,这真是,造反都没有这么严重的惩罚,就差株连九族了。”   郑太太只轻哼了一声,“老大回来歇一歇也好,我们老爷再熬一熬,等他走了就好了。弟妹家的盐铺子,能干就干,不能干咱们先关了也行,反正也挣了一些银子,权当这回探个路,以后就晓得怎么做了。”   魏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当初答应嫂子的几万两银子没了。”   郑太太哈哈笑,“我要那么多银子做甚,银子多了,儿子都懒,不想干活,金山银山也不够花的。”   郑太太在刘家待了个把时辰,又带着唐氏回去了。   魏氏立刻把女儿叫来问,“你伯娘说让你提前进门,你同意不同意?”   刘悦薇被问懵了,“娘,怎么忽然说这个了。”她又想起那天顾氏说的话,看来郑太太是上心了。   魏氏又道,“你回去自己想想,等你爹回来,我再问问他,要是你们父女两个都不反对,你嫁过去也行。”   刘悦薇小声回道,“娘,我还小呢。”   魏氏看了一眼旁边的刘悦蓁,“你莫怕,你伯娘说了,就是先过门,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刘悦薇听懂了,红着脸回道,“女儿听爹娘的吩咐。”   说完,她摇了摇团扇就回了东小院。   刘悦薇把自己关在屋里,在躺椅上晃来晃去。   她又要嫁给三郎了,她们又要做夫妻了。   她想到前几天在郑家,郑颂贤抱着她一顿轻薄,还拿郑小贤顶着她,她的心忍不住跳的快了起来。要是成亲这么早,却不能圆房,三郎要遭罪了。   一想到郑颂贤到时候的着急样子,她又忍不住偷偷笑了。   刘文谦夜里回来的比较迟,魏氏带着孩子们已经吃过晚饭了,给他留了些热饭菜。   “官人回来了。”   刘文谦有些疲惫,嗯了一声。   魏氏帮他脱了外衫,让他坐在桌子旁边,让人把饭菜端了上来,在一边陪着。   “今日怎么样了?”   刘文谦一边吃饭一边回道,“冯知府找了两轮的茬,底下人原不过是奉命行事,拿些小钱打点了就是。主要是外头人不明所以,以为我们犯了什么事,普通百姓哪里还敢进来,全靠各县的小盐商那里撑着。不过娘子不用担心,咱们家六七成的生意都是卖给各县小盐商,暂时还能撑得住。冯知府还能一直找我的麻烦,过一阵子就好了。”   魏氏舒了口气,“辛苦官人了。”   刘文谦问,“家里有什么事情没有?”   魏氏笑,“有两样事情,一是三丫头不肯去学堂了,官人什么时候抽空去拜访一下先生,送份礼,酬谢先生这么多年的照顾。二是,今日郑嫂子来了,说要提前娶薇丫头进门,让我问问官人你的意思。”   刘文谦嘴里还含着口饭,闻言抬起了头,“大嫂真这么问的?”   魏氏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大嫂说了,先把婚事办了。但薇丫头年龄还小呢,剩下的事情,等她满了十六岁再说。有了正经名分,以后就再也生不出波折了。”   刘文谦慢慢把口里的饭嚼碎了吞下,“我明日去找郑大哥说说,家里这几个丫头,一个个都出门子了,越来越冷清。”   魏氏安慰丈夫,“二丫头出门子了,三丫头还在呢。再说了,两个丫头离得又不远,想回来也容易。再等两年,兰儿和元宝长大了,到时候官人就会嫌弃他们闹腾了。”   想到双生子,刘文谦笑了,“他们两个可闹腾你?”   魏氏笑,“每天都要人抱着到处走,一刻也不肯闲下来。我有时候想,得亏官人有本事,家里丫头婆子一堆,要不然全靠我自己带,就算有两个女儿帮忙,我怕是也要累死了。”   刘文谦看了看魏氏保养的不错的脸,“家里人要是不够,娘子只管去多买几个。我辛苦一场,总是想要娘子跟着享福的。”   魏氏给他盛了碗汤,“官人整日辛苦,等忙过了这一阵子,好生歇一歇。”   两口子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事情,夜也越来越深。   第二天,刘文谦亲自去找了郑老爷。郑老爷没想到他会自己过来,本来,自己是男方父亲,应该先上门的,但刘文谦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俗规矩。   二人一起找个地方喝了两杯酒,喝着喝着,都有些上头。   刘文谦红着眼睛问郑老爷,“大哥,这么多年,咱们一路走过来,真是不容易。”   郑老爷亲自给他倒了杯酒,“谁说不是呢,总有人觉得咱们两个好,好像有错似的,不是想让我们兄弟之间关系断裂,就是想让我们两家亲事坏掉。”   刘文谦笑,“大哥仁义,我从来不担心孩子们的亲事。”   郑老爷和他碰杯,“既然你来了,我就再求一回,年前就把婚事办了可行?贤弟放心,我们家定会好生对你女儿的。”   刘文谦喝了酒,“大哥大嫂亲自跟我说,我自然不反对的。”   兄弟两个边喝边说,最后都醉了,被家里的随从扛回了家。   郑太太得到了刘家的准信,带着两个儿媳妇忙碌了起来。娶媳妇忙,说白了就是宴席和婚房的事儿,把这两样张罗好了,就没有别的了。   遇到刘文谦夫妇这样心疼女儿的人家,女方家才是最忙碌的,因为要给女儿办嫁妆。   这边,郑家和刘家热热闹闹地商议着婚事,那边,冯家和马家也在火速订婚。   马家给了最大的诚意,段氏把家底都掏出来了,置办了一份像样的聘礼,也算给冯四姑娘做脸。段氏知道,这些东西都会跟着儿媳妇一起陪嫁过来的,多给些聘礼,还能多换些嫁妆。   之所以这么快就下聘礼,一则是冯知府怕天使挑中他女儿,冯四姑娘已经破了身,这事儿如论如何不能让天使知道;二则,段氏怕拖得久了鸡飞蛋打,在冯家同意婚事后,立刻就开始走六礼。旁人家要花一年半载才走完的流程,马家几天的工夫就完成了。   整个订婚的过程非常流利,冯知府懒得看段氏的男人,中间的一应事情都是顾氏在操持,那边接应的也是段氏,好像两家都没有男人似的。   冯家人都在为冯四姑娘的婚事忙活,她自己却仍旧浑浑噩噩的。   冯四姑娘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天香茗居的事情,可有时候,她一触碰到自己的身子,就会想起马大哈在她胸口啃,还用,还用他那丑东西狠狠地戳她,戳的她都流血了。   姨娘告诉她姑娘到妇人都会流血,头一回自然会吃些苦头,等后面两个人感情好了,就会得趣了。   但冯四姑娘还是无法接受,她每天不是躺着睡觉,就是傻呆呆地吃东西。   家里给她定了亲事,段姨娘还不敢告诉她,但她总是这样也不是回事。顾氏让段姨娘想办法把她安慰好,别等到嫁人时还是这个样子。   段姨娘没办法,只能告诉了女儿实情。   冯四姑娘抬头看着段姨娘,“姨娘,是不是以后,我连姨娘都不如了?”   段姨娘哭了,“我的姑娘,万般都是命。好在那是你嫡亲的表弟,你姨妈也会对你好的。你放心,老爷说了,以后好生拉扯女婿,你的日子还是过得去的。”   冯四姑娘垂下眼帘,“姨娘,大姐姐嫁给了礼部六品主事家的儿子,二姐姐嫁给了知府家的儿子,三姐姐嫁给了侍郎家的儿子,只有我,嫁给了姨娘的外甥。没成亲前,我们姐妹都是一样的,等成了亲,我连姨娘都不如了。姨娘好歹是四品官的妾,我却是白丁的老婆,这辈子连个诰命都挣不上。”   段姨娘停住了哭泣,半晌后道,“总是我的错,我是个姨娘,拖累了姑娘。”   冯四姑娘忽然问,“姨娘,到底是谁害我?表弟怎么忽然有那么大的胆子?”   段姨娘按了按眼角,“我出不去,你也出不去,你弟弟正在查呢。但老爷太太的意思,此事不许再提。天使马上就要来了,先把天使招呼好了再说。”   冯四姑娘冷笑一声,“姨娘,我不嫁,我就算去做姑子,我也不嫁。”   段姨娘劝她,“姑娘说什么傻话,哪有姑娘不嫁人的。等你有了孩子,好生教养,以后靠着儿子也是一样的。”   冯四姑娘厌恶地撇过头,“姨娘让我给那个傻子生儿子?怕不是也要生出个傻子来。”   马大哈在冯四姑娘眼里可不就是个傻子,又呆又笨,文不成武不就,怕吃苦受累,整个一废物。   段姨娘继续劝,“姑娘,事到如今,还能怎么样呢。你表弟人虽然憨了些,但没有坏心眼子,一心一意对你好。”   冯四姑娘有些烦了,“我知道了,姨娘去忙你的吧,让我一个人歇歇。”   等段姨娘走了,冯四姑娘在床上想问题。她知道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不然表弟不敢这样做。以她的猜测,八成就是郑家人或者刘家人干的。   冯四姑娘捏紧了帕子,你们这样害我,我一定要报仇。   可她现在连院子都出不去了,她想报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嫁人。等她嫁人了,她手里有嫁妆有人,自然就方便多了。   冯四姑娘闭上了眼睛,郑三郎,你等着。   为了走出冯家后院,冯四姑娘不仅答应了婚事,还一反常态催促段姨娘,早些把事情办了,省得自己留在家里,要是事情败露,连累家里的名声。   段姨娘心里有些惴惴的,怕女儿想不开,整天陪着。冯四姑娘一扫前些日日子的颓废之态,该吃吃该喝喝,还主动绣起了嫁妆,什么鸳鸯戏水的枕套、百子千孙的被面,一样样准备了起来,仿佛真是一个满心欢喜的待嫁姑娘。   冯知府听见女儿的说辞后心疼不已,让顾氏给女儿多置办了些嫁妆。第二天去衙门,又把郑老爷骂了一顿,连郑老爷这一季子的各项份例都克扣光了。   郑老爷也不介意,反正他也不靠俸禄过日子。   冯四姑娘孤注一掷要报仇,那边厢,她的未婚夫马大哈自从定了婚事,感觉自己好像飘上了天,每天都美滋滋的。   他头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段氏宝爱儿子,并不让他出门,只在家里玩乐。   等冯知府给马大哈找了份小吏的差事,段氏顿时高兴的好悬没跳起来。果然,她当时的决定是没错的。女婿和小妾的外甥那能一样嘛,指望儿子自己,一辈子也谋不到个差事,这下子好了,媳妇有了,四品官家的女儿,嫁妆丰厚,差事也有了,先干小吏,以后再往上爬也不是不可能。   段氏高高兴兴地准备儿子的婚事,宴席、花轿、喜事班子,她准备的特别认真,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她儿子发达了。   马大哈虽然得了差事,暂时也没去上任,说等成了亲再去。他每天在家里欢欢喜喜看着他娘给他准备婚事,仿佛明天表姐就跟他成亲然后洞房。   马大哈那天借着酒劲占了冯四姑娘的身子,还没得多少趣,就被郑颂贤一脚踹开了门。等到了事后,他每天都在回想那天的场景。   表姐的小嘴像蜜罐一样甜,表姐的头发上香喷喷的,那一身皮肉又白又细嫩,最后那曲径通幽处,真是他的魂儿都吸没了。   马大哈每天都能梦见冯四姑娘,开了窍的他夜夜好梦。他托人给表姐送了一只金钗,冯四姑娘还回了他一条帕子。   段氏回来安慰儿子,“我儿莫怕,你表姐已经想开了,我听你姨妈说,她每天高高兴兴地绣嫁妆呢。”   马大哈高兴的搓手,表姐,你等着,我很快就来娶你了。 第49章 秋日情檀姝出阁   一眨眼就到了九月初, 郑颂贤在家里读了十几天的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他妹妹还像个姑娘。   这一日,郑太太把他叫了过去。   郑颂贤先给他娘请安, 郑太太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   等坐下后, 他躬身问, “娘叫儿子来, 有什么吩咐?”   郑太太笑,“在家里做了十几天大姑娘, 是不是闷得慌?”   郑颂贤忍不住感叹, “儿子这才在屋里闷了十几天, 就觉得整日面对四面高墙,和坐牢一样。娘和嫂子们成年累月在家里, 真是不容易。娘有空也出去走走, 去婶子那里也行, 去别的太太家玩笑两句也行。可惜外祖家太远了, 什么时候儿子有空了,陪娘回外祖家去。”   郑太太笑看儿子,“我儿心细, 还能想到这些。外头多少男人, 都觉得我们女人在家里不就是操持个家务事,多简单,整日在家享福,还不知足。”   郑颂贤笑, “娘辛苦了。”   郑太太摆摆手, “叫你来也没别的事情, 如今你就要成亲了。你叔叔婶子正舍不得女儿呢,你过去看看,让你叔叔婶子安心,不是说把薇丫头提前娶回来了,人家就少了个女儿,得多半个儿子才好呢。”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娘为儿子操心。”   郑太太吩咐旁边的婆子,“把昨儿你们大奶奶娘家送来的点心拿一些给你们三少爷,院子里的菊花开的好,挑一盆好的让聿竹抱着。”   说完,她看向儿子,“你去吧,替我问你婶子好。晌午在那里吃饭,不用回来了。”   郑颂贤起身给郑太太行礼,“儿子去了。”   和郑太太告别后,郑颂贤回去换了身衣裳,带着聿竹一起,慢悠悠晃去了刘家。   一路上人声鼎沸,大街上摩肩接踵,偶尔路过几家院子,还能闻到一丝桂花香。   到了刘家门口,门房高兴地给他行礼,“姑爷来了,太太和姑娘们都在家呢。”   郑颂贤直奔正院,魏氏母女几个都在呢,刘悦薇怀里抱着元宝,魏氏抱着刘悦兰,娘儿几个都在院子里玩耍。   魏氏笑着对郑颂贤招手,“贤哥儿来了。”   郑颂贤跟母女几个打招呼,然后看向了刘悦薇。   刘悦蓁问,“三哥,你是来查我的功课的吗?”   郑颂贤笑,“我不敢。”   魏氏道,“咱们去花园里坐坐吧,今日这天儿真好,不冷不热的。”   在花园亭子里,刘悦薇抱着元宝坐在凳子上,郑颂贤坐到了她身边,拉起元宝的手逗他玩。   元宝快五个月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好奇的不得了。   郑颂贤和他做鬼脸,元宝忽然咯咯笑了。看他扬着小胖脸,郑颂贤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捏的元宝立刻又瞪着眼睛看着他。   刘悦薇笑着问弟弟,“让三哥抱抱好不好?”   郑颂贤伸手,元宝已经开始认人了,立刻扭脸躲进姐姐怀里。   旁边的刘悦兰也奇怪地看着姐夫,小娃儿看到陌生人,可不就好奇。   刘悦薇见郑颂贤一会儿摸摸弟弟,一会儿又逗逗妹妹,忽然又想起上辈子儿子小的时候。   刘悦薇自从重生回来,时常会想到儿子。儿子两岁多就没有了父亲,她一个人拉扯孩子艰辛,郑小郎十分懂事,体恤母亲、读书用功,二十岁就中了举人第三名,对寡母非常孝顺。   刘悦薇看着眼前年少的郑颂贤,和儿子非常像。她心里忍不住默默说道,大郎,你好好的,我和你爹也好好的。   她笑着问郑颂贤,“三哥,你一个人在家读书闷不闷?”   郑颂贤和元宝数手指头,“闷是有一些,就是担心自己一个人闭门造车,时日久了,差了旁人太多。”   刘悦薇安慰他,“有庞公子在呢,三哥不用担心。再说了,你也不能老是在家里,差不多也可以去学堂了。”   郑颂贤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刘悦薇笑着轻轻点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她会旁敲侧击地指点他,他听到了后心里记下,不会再问。   魏氏坐了一会子就要走,“你们在这里玩,我先回去了。”她要给女儿置办嫁妆,忙碌的很。   两个孩子都抱走了,连刘悦蓁也跟着走了。魏氏说她既然不想上学,就要学着管家,不然等刘悦薇出嫁了,全指望魏氏一个人,她如何能忙的开。   瞬间,花园里又只剩下了刘悦薇和郑颂贤,当然,还有云锦和云绡。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因着我的原因,让薇儿受委屈了。”   刘悦薇摸了摸他头上的发带,“也不光是三哥的原因,那日在街头,我要是不往她丫头裙子上撒胭脂,她可能就不会惦记上我们了。”   郑颂贤摇头,“我们凭白被她挑刺,你还手又没错。好了,不说她了,咱们说些别的。薇儿想听什么?”   刘悦薇从云锦手里接过团扇,“三哥说什么我都爱听。”   云锦的牙顿时又要酸倒了,自己站到一边去了。   郑颂贤心里甜蜜蜜的,“我娘说,年底就给我们办婚事。薇儿高兴不高兴?我可高兴了,恨不得早点到年底。”   刘悦薇有些羞赧,“还早呢,三哥说这个做什么。”   郑颂贤轻轻摩梭她的左手,“我的院子虽然比不上薇儿的东小院,但住咱们两个绰绰有余。我娘说,说,薇儿还小,咱们暂时不能住一间屋。我想过了,我把东屋给你住,我住小书房里。小书房里有张小床,我的衣服什么的还放东屋里,薇儿替我管着。”   说着说着,郑颂贤的耳朵尖又红了。   刘悦薇轻笑,“我替你管,你拿什么谢我?”   郑颂贤捧起她的手,看旁边两个丫头都脸朝外,在手背上轻轻亲了一口,“我把自己送给薇儿,你想怎么样都行。”   刘悦薇拿起团扇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正经。”旁边云锦的肩膀明显在莫名耸动,云绡也捂住了嘴。   郑颂贤继续说道,“等你去了,咱们把院子里重新整一整。现在只有几棵树,薇儿去了养些花,你要是愿意,养只猫儿狗儿也行。我院子里只有聿竹和一个婆子,到时候把聿竹打发出去,薇儿在院子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刘悦薇笑,“我又不是猴儿,还能翻跟头不成。”   郑颂贤把玩她的手,又拉起她的袖子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等薇儿去了我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家里的事情有我娘和嫂子们打理,你只管把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官好就行。作坊那边,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里歇着。哦,你去了我家,彩凤姐姐怎么办?”   汪彩凤是刘悦薇的帮手,但她的身份尴尬,虽然是卖给了刘家,但刘家并未把她当奴仆,家里人都叫表姑娘。   刘悦薇出嫁,有两个陪嫁丫头,汪彩凤跟着不大合适,但若是刘悦薇走了,她在这家里和别人也说不上什么话,越发显得尴尬。   刘悦薇也有些为难,“等过几日我和彩凤姐姐商议一番,先把她的户籍放良,后面看她自己有什么想法。”   郑颂贤嗯了一声,“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叫我。”   刘悦薇点头,“放心吧,不会省着你。我看你不带了盆菊花过来,咱们去我院子里找个地方摆放好。”   郑颂贤立刻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刘悦薇挣脱了好几回都没挣脱开,只能作罢。   那盆菊花上面有好几朵花,有全开的,有半开,有直立的,有侧身的,形态各异。   刘悦薇指挥郑颂贤,“你把他搬到我屋里窗台外沿子上,我拉开纱帘就能看见了。”   郑颂贤立刻动手,摆好了花,“这花儿就是普通的品种,不需花费精力,时常浇浇水就行,要是想加肥,拿到花园里去,别熏着你。”   刘悦薇伸头看了看花儿,“你巴巴的送了过来,我定然要好生照看。”   郑颂贤见外头太阳大了,“咱们进屋吧,别晒着你。”   云锦也在一边劝,“姑娘,回去吧,太太不让姑娘晒太阳。”   快要出阁的姑娘,要多在屋里养一养。   两个人才进屋,云绡端了一只小碗,“姑娘,这是厨房送来的燕窝。”魏氏想把女儿养的更好看一些,每日拿好东西喂,毫不吝啬银钱。   刘悦薇端着小碗,对郑颂贤招招手,“你坐到我跟前来。”   郑颂贤搬了个矮矮的小板凳,乖巧地坐在了她面前,还不等她说话,自己先张开了嘴,“啊~~”   刘悦薇笑,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之后喂给她吃。   郑颂贤眯着眼睛吃燕窝,“薇儿在家里吃得好穿的好,以后跟我在一起,你要受委屈了。”   刘悦薇自己也吃了一口,“怎么,你不给我饭吃?”   郑颂贤抬头,又张开了嘴,被喂了一口后继续道,“我还从来没吃过燕窝呢,我家里只有嫂子们和妹妹偶尔吃。这东西吃起来好像也没甚特别的地方,怎么就那么贵。”   刘悦薇笑,“物以稀为贵,要说多好吃我也没觉得,想来就是吃个体面吧。真让我选,我觉得三哥那天带我吃的酥油饼更香。”   “回头我天天带你去吃。”   “我才不要天天吃呢,我要吃肉。”   “好,吃肉。我家里虽然不如薇儿家里,肉还是有的吃。薇儿你一个月几两银子月钱?”   “十两。”   “这么多啊!我妹妹只有三两,我嫂子们因为有孩子,一个月五两。我也有五两,你肯定和嫂子们一样,到时候,我把我的五两给你,你就还有十两了。”   刘悦薇听着他傻气的话,心里又好笑又高兴,“都给我了,你不花?”   郑颂贤坐的比较低,抱住她的腿,把头靠在她怀里,“我不花,都给你。”   说完,他在她怀里蹭蹭。   旁边的云锦觉得姑爷说话傻里傻气的,哪里像个案首,和旁边巷子里那个二傻子倒是怪像的。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一碗燕窝吃完了,郑颂贤砸吧砸吧嘴,“要是我天天过来,是不是都能跟着薇儿吃燕窝。”   刘悦薇拿帕子擦擦他的嘴角,“你要是天天来,我就不吃燕窝了,我吃燕子毛。”   郑颂贤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吃吃笑了,“吃燕子毛我也乐意。”   云锦开玩笑,“姑爷,燕窝都是姑娘家吃,很少听说男人吃的。我们太太说了,姑娘要出门子了,多吃点燕窝,兴许能再养白一些呢。”   郑颂贤仰头看刘悦薇的脸,“薇儿已经很好看了。”   刘悦薇当着丫头们的面被他打趣,有些不好意思,“还不兴我更好看一些。”   郑颂贤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兴,你更好了,我更高兴呢。”   云锦捂着嘴端着碗走了,云绡看了看,也跟着走了。   刘悦薇起身去拿针线筐,郑颂贤跟着进了房。只见针线筐里有一块红盖头,上面的花样还没绣完。   郑颂贤家里两个嫂子都过门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盖头是成亲时盖在新娘子头上的。   他凑过去看了看,“薇儿这绣的什么花样?”   刘悦薇笑,“这个没什么花样,各家都是一样,龙凤呈祥。”   郑颂贤拿过拿盖头左右看了看,忽然,他看向刘悦薇。   刘悦薇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三哥看我做甚?”   只见他抬起手,把那红盖头盖在了刘悦薇的头上。   刘悦薇感觉视线顿时暗了下来,满眼都是红色,“三哥,别闹,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玩过家家。”   郑颂贤又伸手揭开了盖头,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叫了声,“娘子。”   刘悦薇听见这两个字,忽然脸上笑容没了,鼻头发酸。   郑颂贤见她这样,心道不好,可能薇儿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一把搂过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薇儿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刘悦薇把泪水逼了回去,“好,我信三郎的话。”   郑颂贤低头看着她,“薇儿盖着盖头,真好看。”   刘悦薇被他这样抱着,耳朵里听着夸赞,把那些悲伤的事情暂时都抛开了,抬头看向眼前人,“三郎也很俊俏。”   “真的吗?”   “真的。”   “那,薇儿喜欢不喜欢?”   “喜欢。”   “有多喜欢?”   “比喜欢银子还喜欢。”   “我也喜欢薇儿。”   “有多喜欢?”   “比中了状元还喜欢。”   “三郎骗人。”   “我才没骗你。”   “那你证明给我看。”   ……   郑颂贤眯了眯眼睛,“好,我证明给薇儿看。”   说完,他低下头就开始寻找那红艳艳的小嘴儿,然后像只小蜜蜂一样开始采蜜。   刘悦薇头上的盖头要掉了,郑颂贤虽然闭着眼睛,却能准确地一把接过盖头,放在旁边的针线筐里,又用收回来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过了好久,他松开了她,双手却仍然紧紧搂着她的腰,刘悦薇扭了扭身子。   郑颂贤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薇儿别动。”他已经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羞涩,任由郑小贤在中间作怪。   自从郑太太说要给他娶亲,他发现郑小贤越来越调皮,每天都要找机会彰显存在感。但一想到还要等一年多才能圆房,他顿时觉得日子又难挨了起来。以后每天这样抱着娇妻,真是折磨死人。   他看到刘悦薇红彤彤的俏脸,忍不住在上面啾了一口,“薇儿,我好喜欢你。”   刘悦薇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来,她又忍不住心里唾骂自己,羞什么,以前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没干过,如今重来一回,应该更胆大才是。   想到这里,她故意看向两个人中间,“三郎,你带了什么东西?”   郑颂贤顿时被问的哑口无言,他又在她脸上啾了一口,“薇儿以后就会知道了,是个好东西。”   刘悦薇心里呸了一口,“什么好东西?给我看看。”   郑颂贤顿时眼神变得异常深邃,“薇儿再等等,等我们成亲了,我就给你看。”   刘悦薇实在装不下去了,忍不住扭过脸笑了起来。   郑颂贤这才知道她使坏,立刻伸手在她后面轻轻拍了一巴掌,“坏丫头,再笑,我真给你看了。”   刘悦薇趁他不注意,立刻挣脱开来,拿着针线筐就往小客厅里跑,“呸,我才不要看呢!”   郑颂贤立刻撵了出去,两个人嘻嘻哈哈在屋里笑闹。   笑过了之后,刘悦薇坐下做针线活,郑颂贤就坐在一边看着,不是把玩她的头发,就是数她的裙摆上有几多花,再或者捏捏她的脚。   等到了晌午,云锦带着云绡各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了,“姑娘,太太说了,外头太阳大,就不要去正院了,姑娘和姑爷就在这屋里吃。吃过了饭,姑爷在东厢房歇歇。”   刘悦薇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去吃饭吧。”   云锦把饭菜摆好了之后,笑着走了。   刘悦薇对他招手,“三哥,饭菜简陋,你别嫌弃。”   郑颂贤笑,“不嫌弃不嫌弃,要是这样的饭菜还嫌弃,要挨雷打了。”   五个菜一个汤,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正院里,刘悦蓁问魏氏,“娘,让姐姐和三哥单独吃饭,会不会不大好?”   魏氏看了她一眼,“你会说出去?”   刘悦蓁摇头,“自然不会的。”   魏氏给她夹了一块子菜,“那不就是了,担心什么。你二姐马上要出嫁了,让她和你姐夫多处些情分出来,你姐姐去了郑家日子才好过呢。”   刘悦蓁忽然鬼鬼祟祟道,“娘,我看到三哥不老实,总是动手动脚。”   魏氏连忙呵斥她,“快住嘴,你小孩子家家的,莫要管闲事。等你二姐嫁过去,人家就是正经的夫妻了。”   刘悦蓁嘿嘿笑,“是不是,是不是过两年,二姐姐也能生个小娃娃。”   魏氏想着三女儿自小就比别人早慧,指点她两句,“你二姐还小呢,暂时只是嫁过去,生孩子的事儿,过几年再说。”   刘悦蓁把筷子放嘴里,又嘿嘿笑了,学堂里男学生多,她大概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魏氏笑,“好了,快吃饭,别管你姐姐的事儿。只要她们没有做什么大的错事,在一起时怎么相处,咱们莫要管,你爹都不管呢。”   刘悦蓁点头,“我晓得了,等吃了饭,我在娘这里歇着,不回去扰他们。”   魏氏笑,“快吃。”   东小院里,郑颂贤正在把一块山药喂给刘悦薇吃,“薇儿多吃些,我感觉你身上都没有肉。”   刘悦薇被他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吃饭就吃饭,说那些做甚。”   两个小儿女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晌午饭,刘悦薇把他赶去了东厢房。歇了一觉起来后,魏氏就把郑颂贤打发走了。快要成亲了,不能老赖在这里。   过了几日,郑颂贤开始去学堂读书了。吴先生如往常一样,冯五郎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郑颂贤也不强求,他和冯家人,命里犯冲。冯五郎看着郑颂贤像没事儿一样,心里冷笑。   过了几日,郑颂贤和刘悦薇又见面了,因为庞世渊和林檀姝的婚期到了。   林檀姝这边的人很少,她舅父家来了几个人,林家那边来了几个人,其余就是和林檀姝住在一个巷子里的邻居们。林檀姝虽然是孤女,但好歹嫁了个秀才公,且年纪又轻,说不定以后还能往上去。各家都怜惜她无父母,时常上门来帮忙。   这回她出嫁,自然也要备了酒席酬谢大家。   林檀姝把自己这边的事儿都托付给了刘家人,刘悦薇作为娘家主事人,头两天晚上就住进了林家。   林檀姝的嫁妆都准备好了,一共三十抬,里面有房屋田产、金银首饰、奴仆下人、家具料子……折价也有个近三千两银子,不算简薄了。   因刘悦薇也快要嫁人,魏氏近来给女儿准备东西时,时常也会往林家送一份。林檀姝成亲家里宴席上的许多东西,都是魏氏帮着准备的。   出嫁前夕,刘悦薇带着林檀姝把嫁妆整理了两遍,然后带着她回了房。   刘悦薇拉着刘悦薇的手,“檀姝姐姐,你别怕,庞公子是个好人,庞家伯父伯母对你也好,你的日子会过的很好的。”   快十六岁的林檀姝像一朵即将盛开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她眨了眨眼睛,“多谢妹妹为我操心。”   刘悦薇坐在她身边,“檀姝姐姐,别的规矩姐姐比我还懂呢。只有这成亲后的男女人伦,我看姐姐家来的客人都是男人,我托个大跟姐姐说两句。”   林檀姝立刻红了脸,“你比我还小呢,你懂什么。”   刘悦薇笑,“我虽然比姐姐小,说句姐姐别难过的话,我有亲娘在,我娘都教给我了。”说完,她趴在林檀姝耳朵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林檀姝听的两张脸红透了,刘悦薇说的和家里婆子说的不一样。婆子只会说让她听姑爷的话,忍一忍就不疼了。   刘悦薇告诉她许多闺房里的趣事,不要一味忍着。想要什么样的,就大胆跟夫婿说,他们会体谅,也愿意让自己屋里人一起快乐。   林檀姝恨不得把耳朵捂住,“妹妹,快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刘悦薇笑看她,“姐姐,我又不是庞公子,姐姐羞什么。”   林檀姝点了点她的额头,“真是个胆子大的丫头,什么话都敢说。等你去了郑家,郑公子还不乖乖听你的。”   刘悦薇轻摇团扇,“姐姐就会说我,难道庞公子不听你的?”   两个待嫁的姑娘,一起在房里说悄悄话。庞家那边,庞世渊更是激动的差点要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刘悦薇起了个大早,把自己带来的下人和林家下人指示的团团转。林家的亲戚原说刘悦薇一个姑娘家,哪里好操持事情。但林檀姝坚持,说刘悦薇家是本地大户,办事方便,且她身边有老成的嬷嬷,定然能办好事情。   刘悦薇做过当家太太,做过举人的娘,娶过儿媳妇、嫁过侄女,这点小事情对她来说不足挂齿。   她坐在那里轻摇团扇,就把各样事情都安排好了,然后去了新娘子房里。   刘悦薇拉着林檀姝上下检查了一遍,洗过澡了,头发擦干了,喜服也换上了,就剩上头了。   “姐姐别怕,听喜娘子的话。”   林檀姝点头,“好,我不怕。”但她的手还是在发抖。   刘悦薇坐在她身边,“姐姐别怕,今日来的喜娘子,是庞家伯娘找的,可靠的很。家里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姐姐只管安心在庞家住下。等回门时,姐姐和旁人一样回来,我在家里候着姐姐。”   林檀姝红了眼眶,刘悦薇赶紧安慰她,“姐姐才上了妆,可莫要掉眼泪。还有个事儿我和姐姐商议一下,等会子姐姐出门的时候,总要拜别父母。姐姐看,把林叔父和婶子的牌位放在正位上,让姐姐和庞公子拜别,姐姐看可行?”   林檀姝强忍住泪水,“好,今日妹妹是家里掌事人,我听妹妹的吩咐。”   刘悦薇笑,“那我就越俎代庖了,今日三哥本来说要过来的,可还是先去了庞公子家里。等会子我娘来了,我让我娘看着家里,我陪姐姐过去,还有姐姐的舅父叔父,我们一起送姐姐。”   林檀姝只顾着点头。   刘悦薇见吉时快到了,连忙让请来的人给林檀姝上头,插戴了全套的头面首饰。   很快,魏氏带着刘悦蓁来了,刘文谦去了庞家那边吃酒席。魏氏一直挂心着林檀姝,因她带着两个孩子,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让女儿来看着,还把喜妈妈也给了刘悦薇,一起帮着操持。   魏氏嘱咐了林檀姝几句话,怕她紧张害羞,也没多说,自己到外头去和林家亲戚们闲话。   少时,庞家来迎亲了。因女方父母兄弟皆无,庞家虽然叫了许多人来撑场面,却一再嘱咐来迎亲的人,莫要鲁莽,定要守礼节。   庞世渊带着一群少年郎在门外象征性地做了几首诗,塞了几个红包,林家这边就开门了。等到了房门口,刘悦薇带着刘悦蓁和巷子里几个邻居家的姑娘守在里面,庞世渊诗念了一首又一首,房门还是没开。   刘悦薇隔着房门问他,“庞公子,林姐姐身后无所依托,你准备如何对她?”   庞世渊愣了一下,忽然大声说道,“林妹妹,你放心,此生此世,再不相负。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林檀姝感动的要掉眼泪,巷子里的姑娘们都捂嘴笑了。   刘悦薇摇头,“庞公子,你说这些空话没用。我就问你,以后谁当家?”   外头庞家来迎亲的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有同窗去看郑颂贤,郑颂贤假装咳嗽两声,站到了一边。   庞世渊想了想,“自然是林妹妹当家。”   刘悦薇又问,“家里钱谁管?”   庞世渊又回道,“自然是林妹妹管。”   刘悦薇又问,“林姐姐没有娘家撑腰,在她占理的情况下,你们庞家若有人欺负她,你会不会给她出头?”   这话就有些重了,新媳妇不管有没有娘家,谁不受委屈呢。   庞世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要林妹妹站着理,我就站在林妹妹这一边。”   刘悦薇笑了,“庞公子放心,林姐姐贤惠能干,定然会孝顺公婆、操持家务。我是姐姐娘家人,多问了两句,还请庞公子勿怪。”   庞世渊鞠躬,“多谢妹妹。”   刘悦薇伸手打开了门,一群人一哄而上。   刘悦薇看见了郑颂贤,冲他挤挤眼,郑颂贤笑了,趁着大家不注意,从袖子里掏出两颗喜糖,塞到她手心里。   庞世渊带着林檀姝一起,从房里走了出来,在厅堂里一起跪下,对着林家夫妇的牌位磕了三个头。   林檀姝在盖头下泪水涟涟,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自父母去世,她遭族人欺辱,家产被夺,幸得庞老爷及时出手,她保住了她该得得家业。这几年间,她一个人独居于此,整日一边思念父母,一边战战兢兢怕有人再来找她麻烦。   庞世渊对着林家夫妇的牌位在此发誓,“岳父岳母在上,小婿在此立下誓言,此生此世,定珍爱檀姝,保她一世无虞。二老放心,我娶了檀姝,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二老的坟茔,我定会终生照看。”   林檀姝终于止不住大哭了起来,亲朋们赶紧上前安慰她。   庞家来的主事人高喊,“吉时已到,上轿!”   按照时下的规矩,新娘出门,要亲兄弟背上花轿的,但林檀姝没有兄弟,也没有找人。庞家主事人有些尴尬,这可怎么办呢。   刘悦薇提前和林檀姝商议过此事,后来一起决定,不让人背,林檀姝踩着红绸自己走上花轿。来观礼的众人都惊呆了,人群里传来了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林檀姝与别人不同,她虽然嫁出去了,还要照看父母坟茔,而且,以后若是生了几个儿子,还要过继一个到林家。她不同于别人出嫁,也不同于别人招婿,她要走不一样的路,就要承受不一样的眼光。她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只要身边的人不在意,她不怕别人说她。   林檀姝一身红裙站了起来,庞世渊拉着她的手转身。林家的红绸从正房一直铺到了大门口,庞世渊牵着她的手,一起慢慢往外走。   秋风起,林檀姝的红裙微微飘荡了起来。她的脚步非常坚定,一步一步,不急不缓。从此,她有了新的家人,有了新的生活。   刘悦薇跟在她身后,心里默默道,林姐姐,前十六年,你受了许多苦楚,后年几十年,希望你能如前世一样,一直平安喜乐、福寿绵延。 第50章 送行宴打击报复   刘悦薇跟着送亲队伍一起去了庞家, 时下规矩,送亲的队伍里可以有几个姑娘, 但有前提,必须是姑娘,有了亲事的也可以。   刘悦薇带着巷子里的三个姑娘一起去了,在庞家得到了优厚的待遇,临走的时候,庞家还给了个红包。   林家这边,魏氏照看着办了几桌酒席,招待了女方这边的亲友。   刘悦薇赶回来时, 林家这边宾客已经散了。林檀姝父母两边的亲戚准备出发了, 魏氏让人给了车马费,好生打发他们走了。   林檀姝这个主人不在,魏氏母女倒像是主人了。   刘悦薇对魏氏说道, “娘,您带着弟弟妹妹们先回去吧,我把这边收拾好了就回去, 明儿晚上我再来, 后天早上还要等檀姝姐姐回来呢。”   魏氏笑着夸赞女儿,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办这么大的事儿,林家人原来还不服气,说林姑娘里外不分, 幸亏你能干,不然我和林姑娘都要被打脸。”   刘悦薇笑,“都是娘教导的好。”   魏氏也不再久留, 带着剩下的三个孩子走了。   林家的仆人大半去了庞家, 还剩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 刘家这边有两个丫头、两个小厮。刘悦薇指挥这些人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各家借来的桌椅板凳都给人家送回去,顺道送一些厨房没用完的剩饭剩菜。   都是普通小户人家,酒席上上剩下来的东西也是好东西,谁也不会嫌弃。且平日吃酒席,并不是一家老小都能出动,送一些过去,那些没来过的女孩子和老人,也能尝两口荤菜。   等送完了东西,刘悦薇觉得有些累了,在林檀姝的床上歪了一会儿。   正睡得迷糊,忽然感觉有人摸她的脸。刘悦薇心里一惊,立刻醒了,只见郑颂贤蹲在她床前。   “薇儿醒了?对不住,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你一下。”他哪里是不小心,就是想趁人家睡着了偷亲一口。   刘悦薇脱了外衣睡的,还好身上盖了被子,见他蹲在这里,立刻撵他,“你先出去,我把衣裳穿好就起来。”   郑颂贤只能恋恋不舍地先出去了,外头云锦连忙进来了,云绡打水去了。   等刘悦薇收拾妥当了,才从屋里出来,“三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庞公子那边不用帮忙?”   郑颂贤笑,“夜里还有一顿酒席呢,下午那边正热闹着,我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师兄知道的,还特意拨了两个人给我。”   刘悦薇喝了口茶,“都收拾好了,我也准备回去了,明儿我再来,后天迎接檀姝姐姐回来,三哥到时候来不来?”   郑颂贤点头,“自然要来的,薇儿既然要回去,我送你吧。今日闹哄哄的,我都没捞着工夫和你说话。”   刘悦薇把招财留下了,和林家两个仆人一起看家,其余人都跟着走了。   林家离刘家有一段距离,走回去也太远了。郑颂贤在路口叫了一辆骡车,慢悠悠一起往刘家去。   刘悦薇这边帮着处理林檀姝的婚事,那边,替太上皇选秀的天使终于到了青州。   前几日,巡抚大人就送来了消息,冯知府做好了万全准备。天使住的地方,去哪里玩,在哪里选秀,他都安排好了。   因着这事儿,冯四姑娘的婚事他都没时间管,更别说找郑刘两家的麻烦。郑老爷已经好几天没挨骂了,刘家的盐铺子也没有找茬的了,两家人终于都松了口气。   刘悦薇心里暗自高兴,等天使走了,冯知府也差不多该滚蛋了。   来的天使是宫里的一个年纪不太大的太监,姓贺,二十来岁的样子,面白如玉,声音尖锐,走路时偶尔还有些忸怩的样子。   不知道的人以为他们是没了□□女画,知道的人都晓得,太监们不光没了□□,有些连溺水都无法控制,故而走路的姿势有时候会奇怪。   贺内侍住在了知府衙门,冯大人把最好的客院收拾了出来,里头的一切都是新的。贺内侍在宫里稍微有两份体面,是太上皇身边的人。选秀是肥差,一般的内侍可来不了。   贺内侍住下后,先不急着吃喝享受,立刻让各县把待选的秀女送了上来。   在冯知府的陪同下,贺内侍和身边几个嬷嬷宫女门把送上来的秀女门仔细查了个遍。长相一般的,不要;身上略微有点味道的,不要;睡觉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的,不要;规矩上太差的,不要……   这挑剔劲儿,把青州一众官员们看的心里直骂娘。一个快进棺材的死老头子,还这么挑剔害人。   那些姑娘的父亲大多是□□品小官,只有个把个是品级高一点的。有的是家里想拼一拼,虽然太上皇快进棺材了,但还没进棺材不是,要是能得宠,总能红火个几年,有这几年,家里也能起来了。还有家里纯粹是还没来得及给女儿定亲,被冯知府盯上了。   冯知府心里也骂娘,这回选秀,他提前给女儿定亲了,青州府下面七个县令,有两个家里的女儿就没跑掉,被他硬拉了来。要是全部是低品级的,天使肯定不高兴,回去嘴巴一歪,他还能有个好。   贺内侍挑挑拣拣了好几天,终于留下了三个秀女,一个州府留下三个,也差不多了。等他去别的地方再挑挑,这一省挑出一二十个,回去了也能交差。   这三个秀女被贺内侍当宝贝一样藏了起来,忙活完了正事,他也该休息休息了。   冯知府不好自己陪贺内侍到处玩耍,就让两个靠得住的人带着贺内侍出去逛。别看此人是太监,输人不输阵,什么青楼楚馆都要去,还装模做样地点两个姑娘。像文人墨客一样,和姑娘们一起吟诗作对,然后还搂着姑娘们进了房,至于怎么玩的大家都不知道了,反正出来后的姑娘们都骂骂咧咧的。要不是冯知府给的钱多,姑娘们都不想接这活儿。   贺内侍玩了几天,准备要走了。但这些太监们好容易出来一趟,可不是几顿山珍海味和几个漂亮姑娘就能打发了他的。等到临走的时候,贺内侍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嘴脸。   要钱!   他很不要脸地直接问冯知府要,什么姑娘们路上吃穿要钱,路上车马资费,到了京城安置姑娘们……   冯知府心理把这死太监的祖宗都骂了八百遍,朝廷选秀户部都拨了银子的,哪有让地方州府出钱的,明摆就是这死太监想贪钱。   冯知府快要任期满了,他自己都在想办法准备临走前多捞两笔的,岂能把到嘴的肥肉分给这死太监。   但冯知府知道,他不能得罪贺内侍。他一边笑眯眯地安慰贺内侍,一边想了个损招。   冯知府在青州最好的酒楼点了几桌上等席面,把全青州的有钱人都请了过来,说是给贺内侍送行。   谁不知道,说是送行,就是让你送钱去的。别人家怎么样不知道,魏氏收到帖子后在家里偷偷骂了一场。   “黑心没根的东西,把人家好好的姑娘选走送进火坑里去了,还要我们给他钱!”   刘悦薇正在一边,假装没听见魏氏说的没根二字,安慰她,“娘,这主意定是冯知府想到的。按理来说,咱们家虽然这几年富裕了,在青州也还没排到前几位,这种送行的事情,哪里能轮得到咱们家,想来冯知府这是小心眼发作,故意把爹拉去的。既然咱们不是顶尖富豪,有个意思就行了,不用出太多。”   刘文谦认同女儿的看法,“既然冯知府看得起我,我看旁人怎么出,我少出一些就是了。青州大盐商有三五个,大地主有七八个,我怎么排也排不到前十,权当去凑个热闹,多认识几个人,平日里这些人想聚到一起也不容易呢。”   魏氏这才消了气,“官人去了,只管吃喝,和别人家多说说话,不要理那些黑心肝的人。”   等到了送行的日子,所有接到帖子的人都穿着新衣去赴宴。刘文谦一看,果然,论财力,他是在座最差的,心里立刻就有了谱。   冯知府一共摆了三桌酒席,一桌是府衙里的官员,有品级的都来了,郑老爷自然也在,众人一起陪着贺内侍,另外两桌就是青州的大小商人了。   刘文谦很客气地和同桌的人打招呼,众人一起吃喝说闲话,偶尔说两句生意经。   刘文谦得罪冯知府的事儿,在青州府隐隐传开了一些,但冯知府不敢拿到台面上,众人自然也不会故意刁难刘文谦。再说了,这些年,冯知府吃了大家多少孝敬,谁不是恨他恨的牙痒痒。   贺内侍先和官员们寒暄,等酒席吃到一半,这边两桌的人开始轮流去给贺内侍以及冯知府敬酒。   刘文谦和一位大地主一起,端着酒杯过去了。   都是象征性嗯场面话,刘文谦跟在大地主身后,大地主先敬酒,贺内侍笑着寒暄两句,然后是刘文谦。   他端起酒杯,“贺大人何不多留几日,这青州府四通八达,物资丰饶,实乃宝地。”贺内侍身上有个六品级别,众人平日都称贺大人。   谁知贺内侍手里的酒杯吧嗒就掉了,哆哆嗦嗦地指着刘文谦,“你,你是谁?”   刘文谦奇怪,旁边的郑老爷忽然一改平日的憨厚,眼里闪出一丝精光,连忙道,“回禀贺大人,这是下官的儿女亲家,姓刘名文谦,原是青州一户普通人家的养子。多年寻亲未果,如今已经歇了心思。不知贺大人可是认识什么人,和我这亲家长得像?”   在座的人心里都惊骇不已,能让这死太监吓的直哆嗦的人,还能是什么小人物不成?难道,这个绸缎商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子弟?   贺内侍听见郑老爷这样一说,心里放松了起来,连忙笑道,“这天下长得像的人多的很,是我一时看走眼了,多谢刘老爷来送我。”   说了几句客气话,贺内侍恢复平常,开始吃菜。   冯知府看了郑老爷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郑老爷立刻又变成往日那个憨厚忠实的郑经历。   刘文谦回到座位上后,继续与大家吃喝。等吃喝完了,贺内侍临走的时候,众人自然有仪程相送。   刘文谦也不出头,就送了一千两。贺内侍一顿酒席,赚了上万两银子。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刘文谦一眼,什么都没说。   半夜三更的,酒席一散,众人自然是各自回家。郑老爷和刘文谦分别的时候,相互看了一眼。   刘文谦回家后一个字都没说,自己洗漱过后爬上了床,搂着魏氏亲热了一场,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晚上,刘文谦去了郑家。郑老爷把他带进了书房,屏退了所有人。   “贤弟,贺内侍还没走,你要不要去找他?”   刘文谦似乎有些不安,“大哥,也不知是福是祸。”   郑老爷想了想,“贤弟,贺内侍年纪不大,可能知道的往事不多。且他是此行的主事人,我们若去找他,未免太过打眼,冯知府正盯着我们呢。我的意思,此行来了两个老嬷嬷,我们倒是可以去打点一番,说不定能得到些消息。”   刘文谦抬头看向郑老爷,“大哥,我对眼前的日子还挺满意的,倒不是特别想去寻亲。若我真是富贵人家子弟,当年能流落在外头,就怕里头有些不干净的事情,或者说,我可能是什么外室子。要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找回去了,岂不受人奚落。”   郑老爷沉默了片刻,“贤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你若不去问一问,余生岂不遗憾。这样,你不要操心了,我去办这事儿。若真有消息,以后说不定会有人来寻,若没有就算了,全看天意吧。”   刘文谦长长出了口气,“多谢大哥。”   不光郑老爷和刘文谦在合计这事儿,那头,冯知府也在套贺内侍的话,无非就是问他刘文谦和谁长得像。   贺内侍虽然年轻,能在宫里一堆太监里混成六品,自然也不是傻子。他肯定不会告诉冯知府这人和宫里某位贵人长得很像了,这种要命的话,他连提都不能提。   贺内侍笑眯眯地打太极,冯知府一个字都没套出来。   郑老爷悄悄找了随行的周嬷嬷,让她帮着打听京城谁家以前丢过孩子。周嬷嬷有些为难,几十年前的事儿,谁还记得啊。   周嬷嬷要求看一眼刘文谦,等见到刘文谦后,周嬷嬷立刻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不说了。   过了两天,贺内侍一行人又往别的州府去了。青州府的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刘悦薇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冯知府就要走了。但冯知府不知道啊,正准备嫁女儿呢。   贺内侍来的时候听说冯知府的女儿才定亲,本来有些不大高兴,要是能弄个四品官家的女儿去,他岂不是更有脸面,好在吃了这么多孝敬,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这头为了不让上头怀疑他逃避选秀,那头为了赶紧把这丑事儿遮盖下去,贺内侍一走,马家再次来催婚。   冯四姑娘和马大哈成了事儿,虽然事儿当时没做完,也算是夫妻了,顾氏见冯四姑娘似乎想开了,加快了婚事的步伐。   冯四姑娘出嫁那天,刘文谦还去喝了喜酒。冯知府个不要脸的,趁机又敛了一笔财。   冯四姑娘成亲当天,十分不情愿地和马大哈拜了天地。等送入了洞房,她让丫头把人都撵了出去,自己揭了盖头。   马大哈把客人都应酬完了,高高兴兴地回了新房,谁知冯四姑娘连门都不让他进。   马大哈在门外苦求,“表姐,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冯四姑娘冷哼,“赶紧给我滚,再罗嗦一句,我让人打断你的腿。”   马大哈也不生气,“表姐,之前是我做的不对,你要是还没消气,你把门打开,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行。你让我进去好不好?外头好凉,我喝了酒,头昏昏的。”   冯四姑娘直接不理他了,丫头有些为难想开门,冯四姑娘冷笑,“怎么,心疼你们姑爷?要不你带他去?我不耐烦见他。”   丫头顿时吓了一跳,虽说丫头给姑爷做妾的也不是没有,但姑娘新婚之夜,她吃了狗胆也不敢啊。再说了,她也看不上马大哈。   冯四姑娘继续冷笑,“连你都看不上他,我岂能让他进我的房?”   不论马大哈怎么求,冯四姑娘都不开门,最后他就在门外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段氏和她男人等着新媳妇去敬茶呢,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也不来。段氏有些不高兴,让人来叫,这才知道昨天晚上儿子在门外躺了一夜。   段氏顿时气的在冯四姑娘门外叫骂,“我说四姑娘,你如今不是知府家金尊玉贵的四姑娘了,你是我们马家的儿媳妇。谁家媳妇把男人关在门外的?新婚头一天,我又没说让你起来做饭伺候公婆,敬茶总要敬吧?你再不满意这婚事,昨儿天地也拜了,说破天去,你以后也是马家人了。”   门忽然打开了,冯四姑娘和段氏面对面站着。   段氏抬了抬下巴,她是婆母,她怕什么。   忽然,冯四姑娘一顿冷笑,吩咐丫头,“把几个随从叫来。”   丫头不敢不听话,把冯四姑娘陪嫁的人都叫了过来。   冯四姑娘立刻吩咐陪嫁的人,“我爹给我陪嫁了一个小宅子,你们立刻把我的嫁妆收拾好,全部拉到宅子里去。”   段氏顿时慌了,“这是要做甚?哪有新婚就搬家的!”   冯四姑娘看着段氏,“姨妈,□□的,你还做梦呢。你以为我会来跟你儿子好好过日子啊?他毁了我一辈子,我要一点点都找回来。头先我糊涂着呢,这会子我想明白了。那日香茗居的事情,虽然有郑三郎的主意,姨妈在中间也没少动手脚吧。就你儿子那个怂样,要不是得了你的首肯,他敢办这么大的事情?反正我一辈子都毁了,我就到你们家来,好好跟你门磨。我不搬家,我只是把嫁妆搬走,你们想靠着我吃喝?门儿都没有!”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让丫头吩咐下人,把库房里那些她用不上的名贵家具、瓷器等东西都搬走,只留一些她要用的东西在马家。   段氏见值钱的东西一样样搬走,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老天爷啊,这哪里是娶媳妇啊,这是娶了个祖宗啊。”   冯四姑娘隔着帘子和她骂,“你再罗嗦一句,我立刻就搬家,看看谁丢人,我怕什么呢!”   冯四姑娘破罐子破摔,段氏被吓到了。万一她真搬家了,冯知府还能饶了自己一家!   头一天婆媳交锋,冯四姑娘大获全胜。   马家小门小户,宅院小,冯四姑娘带来的人多,立刻把厨房和门房占领了,才一天的工夫,她就成了马家的霸王。   马大哈虽然在门外冻了一夜,听见他娘和表姐吵架,心里又有些愧疚。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强了表姐,表姐被迫嫁给他,伤心和生气都是正常的。   但亲娘受委屈,马大哈也不能不管。他先安慰了段氏,然后又去冯四姑娘那里献殷勤。   冯四姑娘让他学狗叫,他真叫。让他扫院子洗衣裳,他也忙的狗颠儿似的。段氏见冯四姑娘不让儿子沾身也就罢了,还把自己宝爱的儿子当奴才使唤,心里越来越气。   冯四姑娘在婆家威风了两天,拎着马大哈一起回门。回去后她就对着冯知府哭,婆家宅院小,她连个单独的院子都没有,平日总是和老公公迎碰头。   冯知府安慰女儿,“爹想着明年任期满了就要走,到时候你和女婿肯定要跟着一起走的,要是给你陪嫁大宅子,到时候你连出手都来不及。”   冯四姑娘继续哭,“爹,我不管。我在娘家还有个单独的院子,去了婆家,连家里丫头过的都不如。人家嫁人都是越过越好,单我一个过的苦哈哈的。”   冯知府被女儿哭的没办法,正好女儿成亲时他捞了笔钱,索性拿出来一些,买了个大宅子添在女儿陪嫁里头。   冯四姑娘回家后也没给公婆请安,直接回了自己屋里。马大哈想跟进去,被她撵了出来。   她回去哭一场,就哭来一个大宅子,公婆在她面前更直不起腰了。   刘悦薇继续在家里掰手指头,等着冯知府赶紧滚蛋。但还没等到冯知府滚蛋,她先等来了冯四姑娘。   冯四姑娘,哦不,现在是冯氏了。   冯氏搬家后,继续过上了跟大小姐一样的日子,不用伺候公婆和男人,家里她最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家里横了几天之后,她又想起了报仇的事儿。   她把马大哈叫了过来,“你不是说什么事情都愿意替我干?”   马大哈立刻殷勤地道,“娘子,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吩咐。”   冯氏立刻瞪眼,“不许叫娘子!”   马大哈立刻改口,“表姐只管吩咐,刀山火海,我再不会皱一下眉头。”   冯氏这才满意,“你去,往刘家女的金缕阁送一副挽联。”   马大哈吓一跳,“表姐,怎么有人死了不成?”   冯氏哼一声,“我就是想送挽联,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马大哈顿时有些为难,他能娶到表姐,还是庞师兄点拨他,庞师兄和郑师兄好,刘家女是郑师兄的婆娘,好好的给人家送挽联,这不是咒人死嘛,要是传出去了,虽然他不上学了,也要被那群同窗们笑话不讲义气。   冯氏看他这样,立刻扭过脸,“我就说了,你是个靠不住的怂货,快些滚,别在我面前碍眼。”   马大哈立刻道,“表姐,表姐,我去,我去。不过,我去了,表姐有什么赏赐呢?”   马大哈双眼发亮地看着冯氏,冯氏见他这样,想到那天香茗居的事情,又羞又气,立刻伸手打他,“你看什么,快出去。”   谁知马大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搂近怀里,“表姐,表姐你别撵我走好不好?我们如今是正经夫妻,表姐,表姐可怜可怜我,我实在太喜欢表姐了。”   冯氏又挣扎了起来,可她哪里是马大哈的对手。外头丫头要冲进来,被婆子拉住了,对着她摇摇头。   姨娘吩咐过了,姑娘总得有个儿子。   马大哈终于当上了新郎官,段氏在屋里听说后偷偷笑了,还是我儿子厉害。   冯氏又把马大哈骂了一场,马大哈厚脸皮,随便她骂。   道义和娘子比起来,马大哈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娘子。他买了副挽联,送去了金缕阁。   马大哈把挽联扔在金缕阁门口就跑了,正好当天招财在,他捡起来一看,顿时气的鼻孔冒烟。   金缕阁近来生意渐渐走上正轨,本钱都要挣回来了,这人送一副挽联过来,也太缺德了。   汪彩凤立刻赶了出来,拿着挽联十分生气。马大哈虽然跑的快,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因他一个姨娘的外甥居然娶到了知府的女儿,青州府顿时传为谈资,认识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汪彩凤不敢擅自做主,立刻让招财回去把事情告诉了刘悦薇。   刘悦薇听到后呆住了,冯氏这手段未免也太不入流。这事儿虽然不影响什么,但它恶心人啊。   冯氏在家里听说马大哈把东西送过去了,给了他一个好脸。马大哈昨儿痛快了一回,顿时把娘子当作仙女一般,指哪儿打哪儿。   刘悦薇自己把事情瞒了下来,没告诉家里人。她在屋里琢磨了半天,看来冯氏就是想气一气自己。但自己若毫无反应,还不知她后面又要送什么了。   刘悦薇掰着手指数,冯知府快走了,自己要是没有行动,岂不白受气。就算我回她一次,冯知府总不能因为这些妇人之见的小事情来找我的麻烦。你先送我挽联,我再回敬你,说出去我也占理。   刘悦薇叫来了招财,吩咐了他几句话,招财嘿嘿笑着走了。   冯氏虽然换了大宅子,但马家原是小门小户,家里只有个婆子做饭,没有正经的厨娘,做出来的东西不大合冯氏的口味。   以前她是大家小姐,不好出门。近来她颇是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开始天天出门。有时候去逛一逛银楼,或是去看看各家的料子,有时候去外头点了酒席吃。   才几天的工夫,她把附近两条街都吃遍了。平日她只是晌午或者夜晚在外头吃,这几日她野惯了,连早饭有时候都想出去吃。   这一日,冯氏准备去她最近看上的一家酒楼去吃个早茶,特意起了个大老早。   马大哈已经成功从门外打入了屋里头,但冯氏仍旧不让他上床,他就窝在屋里的塌上,偶尔也能占些便宜。马大哈虽然年纪不大,最近在外头学了不少的手段,冯氏从刚开始的生气暴怒,到破罐子破摔,开始享受起他的服侍,但完事儿就把他踢下床。   见冯氏出门,他立刻舔着脸过来问,“娘子要去哪里?”   冯氏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你家里的早饭跟猪食一样,我出去吃。”   马大哈殷勤地给她拿东西,“娘子,带上我一起吧。我沾娘子的光,也去吃些好吃的。”   冯氏轻笑,“那就去吧,让你开开眼。”   马大哈高兴地跟着冯氏一起出了门,那家酒楼离得不远,冯氏准备走过去。   马家自从换了宅子,也跟着冯氏一起讲究了起来,平日里无事不开大门,只开侧门和角门。冯氏给家里定了时间,寅时之前,若无贵客来,侧门也不开,家里下人走角门和小门。   按理来说,马家一个平头百姓,大门只有两扇就可以了,弄个什么如意门蛮子门才符合身份。冯氏为了不掉脸面,非弄了这么个和娘家一样的大门。反正在青州她爹最大,谁也不会说她。   冯氏今日起得早,见她来了,门房立刻殷勤地开了门。马家大门刚一开,冯氏和马大哈并排走在最前头。   忽然,远处有几个人迅速冲了过来,手里还抬着个桶子。   马大哈大惊,把冯氏护在身后,“什么人!”   那几个人根本不理他,绕到了一边,把桶子一扬,兜头泼了马大哈和冯氏一头一脸。   冯氏顿时尖叫了起来,那声音少说能穿透两条街。   那几个人泼完了,立刻又一溜烟跑了。   冯氏的尖叫持续了几息,然后俯身开始呕吐。   你道那几个人泼的是什么,正是一桶发酵过的陈年老粪水! 第51章 贬官职秋后算账   冯四姑娘吐了又吐, 胆汁都要吐出来了。马大哈想去安慰表姐,自己也被熏吐了。   旁边的丫头婆子想过来帮忙, 但还没靠近,立刻被熏得头发昏,跟着一起吐了起来。   段氏和她男人在屋里听见了,赶紧跑出来一看,立刻跟着吐了半天。还是马大哈心疼表姐,一把将冯氏拉进了院子。   进来后,他立刻大声喊,“快把门关上,打水来!”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婆子去厨房提了两桶热水,对着马大哈和冯氏兜头淋了下来, 顿时,满院子都是粪水, 仿佛进了茅房一样。   一整天马家都闹哄哄的,水井里的水都打完了,厨房里的柴火都要烧完了, 总算味道不再那么重了。   冯氏洗了又洗,身上的皮都要搓破了, 还是感觉自己身上臭烘烘的。不光如此, 她现在胃口十分不好。不管吃什么, 她都能想到那桶粪水,顿时什么滋味都没有了。   她整日在家骂, “贱人, 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刘悦薇听不到她的骂, 正在家里嗑瓜子呢。等招财回来回了话, 她一个人躲在屋里笑了半天。   让你得意,让你欺负人,臭死你!   为了防止冯氏报复,刘悦薇让家里人多在四周查看,防止冯氏有样学样。   过了两天,冯氏仍旧没出门,每天就在家里洗澡洗地,然后往自己身上捯饬香味,顺带想一想怎么把刘家女弄死。   弄死是不容易了,但也要让她知道,谁才是说话算话的人。   刘悦薇还没等来冯氏的报复,魏氏先知道了。魏氏吓一跳,再一听是冯氏先送了挽联,顿时跟着骂了起来,“不要脸的东西,从头到尾就是她先惹事,咱们何曾招惹过她。欺负了人还不许人反抗,凭白送人挽联,缺了大德了。下回她再敢欺负你,你别出头,我来问她。她一个成了亲的妇人,如今又不要脸面了,你哪里是她的对手。”   刘悦薇笑,“娘,我也没吃亏。挽联我当天就烧了,又在金缕阁多贴了几个门神,屋里供了财神爷。我让人泼的那桶粪水,可是味道十足,保管她十天都不想吃饭。”   刘悦蓁在一边笑得直打嗝,“二姐,二姐你也太坏了,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悦薇笑,“收到挽联,我气的头发昏,哪里还管她是不是知府家的女儿,我若凭白受了这气,她更要上头了,且先让她在家里臭两天再说。”   魏氏虽然有些担心会连累丈夫和郑家,但被人欺负到这份上,岂能忍她。送人挽联,这可是最大的恶毒了。泼粪水算什么,魏氏真想冲过去把冯氏打一顿再说。   刘悦薇怕事情闹大了,“娘,咱们就别跟我爹说了。这不过是我和冯氏之间的事情,要是扯到大人头上,未免牵连太广。”   魏氏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爹,万一那冯氏告诉了她爹,冯知府来问,你爹心里有谱,也能有说辞。”   刘文谦听到后也是先笑了,夸赞女儿好样的。   “冯氏要骑到咱们头上了,岂能不还手。大不了我把这家业都填进去,和他冯知府刚到底。我就不信,他还真能在青州一手遮天,把我全家的头都砍了不成!”   冯知府自然不敢砍刘家人的头,要说之前,他还准备等贺内侍走了之后再去找郑刘两家的麻烦。但自从见到贺内侍当日吃惊的样子,冯知府又忍住了。冯家虽然落寞了,当初老伯爷在时,他也是贵公子,知道这天下奇怪的事情多。那刘文谦虽是个商人,身形容貌却是上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官老爷呢。   贺内侍一个字都不肯说,看来里面定然有文章。冯知府暂时按下了找刘文谦算账的打算,并往京中写了一封信,请他兄长帮忙查找当年旧时,看看谁家丢了孩子,或是夭折过孩子。权贵人家的男孩子都精贵,少了一个必定大家都知道,有时候为了遮掩家丑,丢了就说夭折了。   冯知府及时收了手,刘家盐铺子又正常运转了起来,郑老爷的官也保住了,好久没挨冯知府的骂了。众人都以为冯知府不再找麻烦,仍旧如以前那样和郑刘两家来往。   这些日子,因着冯知府找麻烦,许多人家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两家。这是人之常情,郑老爷和刘文谦也不在意。正好就这这个机会,把这亲朋故旧淘换淘换,那些虚情假意的,以后就不用来往了。   话说那冯氏在家里闷了好多天,终于渐渐忘掉了身上的臭味。她本来准备自己去刘家报仇,但她觉得这样小打小闹的不解气,立刻就回了娘家,准备问她爹要几个人,把刘家的铺子关了。   一进家门,她先给顾氏请安,然后立刻去找她姨娘哭了一顿。她不说自己送了挽联,只说刘悦薇泼了她粪水。   “姨娘,姨娘啊,如今我嫁给表弟,连个商家女都能骑到我头上来了。姨娘知不知道,那桶粪水,我足足洗了五六天才洗干净。”   段姨娘顿时竖着眉毛骂了起来,“不知尊卑的小浪蹄子,我看她是想翻天了。你嫁给谁也是四品官的女儿,她是个什么东西!你别怕,只管找人去把她的作坊给我砸了,她要是敢来找事,我扒了她的皮!”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姨娘要扒了谁的皮?”   来人正是顾氏身边的陪嫁嬷嬷,家里的内管事顾嬷嬷。   段姨娘最近见识到了顾氏的威风,不再如往常那样嚣张,立刻陪笑道,“嬷嬷来了,嬷嬷不知道,因着四姑娘低嫁,外头有些没眼色的就想欺负到她头上去了。我们要是忍着,连老爷都要跟着丢人。”   顾嬷嬷刚才在外头听了一耳朵,以她对四姑娘的了解,哪里会凭白受委屈,定是她先招惹了旁人。   顾嬷嬷笑,“姑奶奶好容易回来,太太那里正好新得了几匹料子,让我叫姑奶奶一起过去看看,也跟着挑两匹带回去做衣裳穿。”   段姨娘立刻打发女儿过来了。   冯氏到了顾氏屋里,恭敬地给冯氏行礼。   顾氏笑着让她坐下,“姑奶奶在马家可过的惯?”   冯氏搅了搅帕子,“多谢太太关心,婆家对我尚好。只是外头有些人,如今对我不大敬重。”   顾氏笑,“怎么会,姑奶奶是咱们家的姑娘,谁也不会没眼色找你的麻烦。”   冯氏不想和顾氏说实话,就避而不言,顾氏见她这样,索性也懒得问,给了她两匹料子,就打发她回去了。   冯氏一直赖在娘家不走,等晚上冯知府回来了,见到了女儿,也很高兴。   “怎么没把女婿带回来?”   冯氏笑,“爹,我回来看看爹娘,想回来就回来,也不用次次都带他。”   冯知府点头,“我儿说的对,来,坐下陪爹一起吃饭。”   等吃过了晚饭,冯氏找了个机会跟她爹哭诉,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出来。若按照以往,别说冯氏只是送了刘悦薇一副挽联,就是送了她个死人,刘悦薇敢报复,冯知府也不能答应,但这回冯知府却一反常态。   “丫头啊,好好的,你送人家挽联做什么,这不是咒人家嘛。”   冯氏吃惊地抬头看向她爹,“爹,郑三郎坑害了女儿,女儿难道就要受了这委屈。”   冯知府见她又旧事重提,先耐着性子劝女儿,“你已经嫁人了,以后就好生过日子。等过几天,让女婿去当差。以后爹到哪里都带着你们,慢慢提拔他,虽然没有功名,说不得最后也能有个官位。你几个姐姐都不在我身边,以后有你在身边孝敬爹,爹身边也热闹些。”   冯氏顿时不干了,“爹,女儿不依,女儿难道就该命苦,连个商家女都能骑到我头上不成!爹您给我几个人,我去把她的作坊封了,我让她厉害!”   冯知府忽然一拍桌子,“胡闹,人家好好的开作坊,你说封就封?你当你爹是玉皇大帝?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够了,赶紧给我滚回你婆家去!”   冯氏惊呆了,“爹,爹,难道女儿出嫁了,您就不疼女儿了。”   冯知府又叹了口气,“你们姐妹几个,爹最疼你,却把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爹明年任期就满了,这个时候要是胡作非为,被人捅了上去,爹还要不要做这个官了。你回去吧,缺什么了爹可以给你,莫要胡闹。”   冯氏又哭闹了一场,冯知府丝毫不松口,她只能哭着回了马家。   冯氏见她爹不肯给她人,她恶从胆边生,自己带了人,把金缕阁砸了。   刘悦薇听说后,立刻带人去了马家,先让人砸了马家的大门,又往马家门上泼了一盆狗血,然后拍拍手回家去了。   这下子惊动了所有人。   刘文谦立刻赶回了家,先检查女儿有没有受伤,见刘悦薇正老神在在地吃点心,忍不住笑了,“我儿还能这般镇定,爹佩服。”   刘悦薇撩起了眼皮,“爹,士可杀不可辱。她先送我挽联,又砸了我的作坊,这一反一复,我亏损了多少钱?我只是砸了她家的门罢了,几两银子就能修好了。”   刘文谦叹了口气,“爹没用,让薇儿受委屈了。”   刘悦薇把点心端到她爹面前,“爹,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她先要抢我夫婿,又要砸我饭碗。这么深的仇,就算她是皇帝的女儿,我也不能忍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冯知府要是想报仇,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连累家里。”   刘文谦吃了块点心,“薇儿莫怕,家里人都陪着你呢。”   刘悦薇笑,“有爹娘在,女儿不怕。”   果然不出刘悦薇所料,冯氏再没来找她麻烦,因为冯知府把她禁足了。虽然她已经出嫁了,冯知府一句话,顿时整个马家都被关了起来。   冯知府打听了事情的始末,知道是女儿先撩人,也没来道歉,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冯氏在家里叫骂,然而,过了两三天,她就被解禁了。但这回解禁,没让她得到想象中的自由,带来的打击比让她嫁给马大哈还要大。   吏部忽然来了公文,把冯知府从四品知府贬为七品知县,调到偏远地区任职。   来的一名七品给事中,传过公文后也没走,说是给冯知府三天的时间立刻就走,青州的事情暂时由闵同知代管,等下一任知府来后再交接。   冯知府如遭到晴天雷劈,他好好的知府做着,任下又没人造反又没有土匪□□,每年的税收不说上等,也算有个差不多,怎么就要贬官了?!   冯知府还想着明年再往上挪一挪呢!他弄了那么多钱四处打点,就是不想止步于四品,只要能回京,哪怕降职做个五品都行。   多少人一辈子就在四品打转,再也上不去,冯知府不想泯然众人矣,一直在想办法四处活动,但活动了这么久,居然就出了这个结果。   冯知府不明所以,他不服气,他还偷偷查看过公文,不假,确实是吏部的大印。他去跟来传公文的人打听,那人刚开始一个字不肯说。   冯知府反正已经被贬官了,再也不怕人家说他拿钱办事,他直接拿钱砸,砸的那七品小官松了口。   “冯大人啊,这事儿呢,症结也不在您这里。我瞧瞧跟您透个话,近来太上皇又开始管事了。冯伯爷管着军用上的一点事儿,谁知就出了篓子。然后再一查,啧啧,冯大人啊,您这官做的不怎么样,财倒是发了不少。”   冯知府顿时就明白了,太上皇不甘心做个只会吃喝的老头子,又想出来当家做主,可皇帝年富力强,也做了几年皇帝,到手的权力岂能相让,父子两个隐隐又争执了起来。   权力这个东西最美妙,让人流连忘返,又最丑陋,让人六亲不认。   太上皇想管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一靠着孝道压制皇帝,二就是把另外一个儿子南安郡王给提了起来,封了亲王。   南安王原就和皇帝争夺了多少年,其生母杜太妃年轻时得宠,现在老了,早被太上皇扔到后脑勺去了,近来太上皇为了提携南安王,不光给儿子封了亲王,还给杜太妃封了贵太妃,就差封太后了。   要知道,皇帝的生母李太妃,还没封贵太妃呢。   除此之外,太上皇还发落了皇后娘家人。   太上皇做了几十年皇帝,手里的忠实之人也不少。若不是当年他一场病差点要死了,也不会让儿子做了皇帝。他始终不肯立太子,儿子们争得你死我活。等他病入膏肓就剩一口气了,才把皇位传给了皇帝。   谁知他晕乎晕乎,等了个把月,竟然又好了。   太上皇肠子都悔青了,可他已经是太上皇了!   皇帝嗅觉灵敏,立刻以太上皇生病为由,把他几乎是软禁在宫内,趁机收复了许多权力,把自己的人都安插到要紧的位置。   太上皇的人都被打压了下来,虽然没罢官,却不得重用。太上皇病好后,气得七窍生烟。这个不孝子,老子还没死,就把老子的人都踢到一边去了。因为生气,太上皇始终不同意封李太妃为太后。   杜太妃爬到李太妃头上去了,李太妃倒无妨,只要儿子能做皇帝,她做不做太后又怎么样。但皇帝不这么想啊,他做了皇帝,母亲还是个妃子,说出去也难听。要是李太妃能做太后,皇帝就是嫡子,名正言顺,又好听。   皇帝继位后,各处都要改革,许多老臣虽然有些不服气,也只能忍着。太上皇无法忍受整日吃喝玩乐逗美人的落魄英雄生活,开始插手朝政。他的那些簇拥者,暗地里纷纷再次投靠了过来。   顿时,整个朝堂风声鹤唳了起来。   太上皇在位时,冯伯爷混得也就一般。如今新皇即位,他更不如前了。趁着此次两位皇帝博弈,冯伯爷悄悄投靠了太上皇。   皇帝正在气头上,拿了几个马前卒发落,其中就有冯伯爷。   冯伯爷管着军务上的一小块事情,他那点差事,平日里也不大眼,油水也不大,打发没落勋贵正正好。但皇帝盯上了他,虽然没捞多少油水,可他屁股底下不干净,一查一个准。   顿时,爵位没了,官位也没了。不光如此,连他亲弟弟冯知府也倒霉了。巡抚大人是皇帝的人,往朝廷送了一份青州府呈上去的揭发信,上面列举了冯知府这么多年贪腐的银钱数目,中间还夹杂了一些证据。   好了,树倒猢狲散,整个冯家瞬间落入尘埃。好在皇帝和太上皇虽然斗法,并未撕破脸皮,表面上还是父慈子孝,冯家因此得以苟且,冯知府并未被问罪,只是被贬官。   可这四品到七品,对冯知府来说,还不如问罪呢。   冯知府瞬间意志消沉,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了几坛子酒。他觉得这辈子完了,他已经四十岁了,如果再去做知县,就算他再出色,等到他告老,都不一定能再回到四品。   冯知府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嫌弃四品官小,为什么要去捞银子,如果他干干净净的,就算大哥那里败了,至少他还能保全自己。   但不管冯知府愿意不愿意,他马上就要滚蛋了,而且,他还要把贪墨的一些银子吐出来。那封揭发信中涉及的总金额极大,朝廷只让冯知府把有证据的银子吐出来。就这,也动了冯知府的根本。   给事中这个衙门很奇特,虽然官职小,却是直达天听。这群人在衙门里坐了三天,督促着冯知府把差事卸下,又把他的家产估值卖掉,等冯知府走的时候,家里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刘悦薇这些日子一直关注着这事儿呢,朝廷来人,她心里顿时放下了,只要事情没有偏离轨道,那她做下面的事情就心里有谱了。   魏氏听说冯知府被贬官,喜的在家里念佛,“阿弥陀佛,这个祸害总算要走了。这几年没见他为百姓做什么好事情,年年刮银子那是比刮痧还利索。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我前儿还担心你得罪了那冯氏,他要报复我们。这下子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了。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你砸了马家的大门,我这心里又痛快又扑通扑通的跳。”   刘悦薇笑,“让娘担心了,以后我再不惹祸了。”   魏氏非常高兴,“咱们家的盐铺子又能继续开了,冯知府一走,你伯父的官也稳了。以后再来知府,总不会还和咱们家过不去。”   刘悦薇笑着没说话,可她心里清楚,送走了猛虎,即将又要来一头豺狼。许知府虽然年轻,手段却比冯知府还凌厉。   郑家那头,郑颂贤听到消息后,心里如波涛汹涌一般激荡了起来。   他算了算日子,正好两个月,冯知府获罪离开。郑颂贤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薇儿说的一点没错。   难道她真的通了灵?还是说,她本就是什么精灵仙女?也不对,她要是仙女,就不会被冯氏这样欺负了。看来,她是有些非同常人的异处。可这异处,不能说,不能用。一则怕权贵惦记,二则怕上天惩罚。   郑颂贤抬头看了看天,不管是何处来的异处,我要好生护着她,不能让她落入歹人之手。   郑颂贤去给郑太太请安,郑太太笑看儿子,“这下子好了,以后你该去学堂就去学堂,再也不用怕谁了。”   郑颂贤笑,“儿子本来也没怕过,就是担心连累了爹。”   郑太太笑眯眯的,“呸,如今那个不讲理的走了,你爹就没事了。没见过护犊子护成这样的,只许他家丫头欺负人,旁人就得受着不成。说起来薇丫头真是有骨气,那一桶粪水,泼的我心里都觉的畅快。眼见着你们就要成亲了,这贱人居然送挽联。”   郑颂贤眼神闪了闪,“娘只要别听人家说薇儿太厉害就行。”   郑太太看了儿子一眼,“傻子,娘又不傻,还能分不清里外。她只要讲道理,到了咱们家好好过日子,厉害些有什么不好。娘就是太老实了,早些年才活的窝囊。要是不你爹争气,这会子说不定我还在乡下受气呢。”   郑太太早年被婆母挑剔,后来两个妯娌也总想欺负她,没少受闲气,就很羡慕人家有脾气的女人,好歹能护住孩子们不跟着受委屈。   郑颂贤立刻夸赞他娘,“儿子觉得娘是天下最好的娘。”   郑太太似笑非笑,“你岳母,你嫂子们就不是好娘了。”   郑颂贤马上改口,“岳母是最好的岳母,嫂子是最好的嫂子。”   门口正好传来何氏的声音,“三叔真是能考案首的人,这说的话滴水不漏,让我挑都挑不出刺儿来。”   何氏抱着女儿进门给婆母请安,坐在了一边。   郑太太问她,“有什么事情?”   何氏笑,“也没什么事情,我才从我娘家回来。我爹说,晚上衙门里的人给冯知府送行,我估摸着公爹不会回来了,来给娘说一声。”   郑太太点头,“我晓得了。”   青州府衙门里的人以闵同知为首,备了两桌酒席,给冯知府送行。虽然冯知府是被贬官,好歹共事了几年,照着规矩送行,省得外人说青州府一干官吏不讲情义,人家贬官了就不搭理人家了。   但对冯知府来说,这顿送行酒宴却让他更加难堪。他从四品到七品,现在见了闵同知和陆通判等人还要行礼。   为避免尴尬,闵同知等人只叫冯大人,不称呼官职,勉勉强强把一顿酒席吃完了,然后各自归家。   再说那冯氏,马家被解禁后她立刻跑回了娘家,就看到了如同大厦倾倒一般败落的冯家。   冯氏比冯知府还伤心,她的婚事不顺,嫁了个没出息的男人,原来还想靠着亲爹总能挽回一二分颜面,可现在亲爹被贬官,变成了七品。   七品能干什么啊,在一县之地称王也没多少意思。她男人马大哈,靠着岳父永远只能做个小书吏,除非她爹再次飞黄腾达,马家才能跟着鸡犬升天。可冯氏知道,她爹和她伯父一起倒了,肯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想再起来,可太难了。   冯氏在冯家哭了一场,被顾氏撵了回去。   冯氏一回家立刻又发现,家也没了。冯知府要吐银子,首先就是变卖青州这边的田产铺子和房产,冯氏那套四进的大宅院,值个上千两银子呢。冯知府连说都没说一声,直接卖了。   官府来人收房子时,段氏坐在地上哭,死活不同意。   “冯家贬官,和我马家有什么关系?这是我马家的宅子,谁家获罪还连累出嫁女的!”   来的小吏冷笑,“这宅子还在冯大人名下呢,可不就是冯家的宅子。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别等到我撵人,到时候什么体面都没了。”   段氏气得骂冯氏,“没成算的东西,陪嫁的东西不放在自己名下,如今好了,这么大的宅子,说没了就没了!”   冯氏正伤心呢,闻言立刻和段氏吵了起来,“我的东西,有没有关你屁事!沾我的光住了这么久的大宅子,怎么,现在看我爹贬官了,你抖起来,想爬到我头上去?”   吵完了一架,冯氏立刻把自己手中的宅子和田产变卖,要跟着她爹走。至于马家人,她管他们死活。   刘悦薇早就盯着呢,立刻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冯氏的一百亩地。当初冯氏出嫁,冯知府想着女儿在这里也过不久,就象征性地买了一百亩地意思意思。地虽然不多,位置却极好。   一百亩地,原价一千多两银子,这回官府发卖,价格近乎折损一半。刘悦薇没有那么多钱,找魏氏借了一些,把冯氏这一百亩地拿到了手。   冯氏不知道谁买了她的地,只晓得价钱被压的太狠,气得背地里骂了一顿。   这样火速忙了几天,冯家人收拾了东西准备悄悄走了。冯氏自己也雇了辆车,跟在她爹后面。段氏虽然嘴硬,也立刻收拾好了跟着一起走了。   冯家人出发那天,冯氏从马家那个小宅子里出发,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往知府衙门里去。   她之前准备回娘家住,顾氏不同意。她自己的陪嫁宅子卖了,只能又回到了马家。   为了不丢丑,冯氏今天起的特别早,天还没亮呢,她准备让人提着灯笼去知府衙门和她爹会合,然后静悄悄地走。   谁知半路上被人拦住了。   刘悦薇掀开车帘,“马大奶奶,我来给您送行了。”   冯氏一听这声音就恨得咬牙切齿,也掀开了车帘,“怎么,刘姑娘今日不用打算盘数银子,倒有工夫来送我了。”   刘悦薇这边让人打起两个大灯笼,整个路边都被照的红彤彤的。她从车里走了出来,站在正中间,一身裙子被照亮,神采飞扬。   “好让马大奶奶得知,我的银子都没了,昨儿买那一百亩地,真是便宜啊。也不晓得是哪个冤大头,让我高兴了一个晚上。”   冯氏顿时明白了,“贱人,别以为我爹贬官了,你就能爬到我头上。我还是七品官的女儿,你不过是个商家女罢了。”   刘悦薇甩甩帕子,“马大奶奶,这俗话说得好,出嫁女卖家田,婆家不管娘家闲。你是七品官的女儿,你又不是七品官的老婆。可惜马大奶奶好人才,偏偏配了个蠢材。我看马大爷的样子,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小吏了。我不一样呀,我家三郎明年院试说不定又是案首,以后举人进士什么没有。等过个十来年,七品诰命什么的,说不定我也有那个命呢。”   冯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个贱人,休要得意,什么举人进士,说不定一辈子就是个老童生。”   刘悦薇忍不住笑了,“童生又怎么样,我们情分好,自小定的亲,就算跟着他吃糠咽菜,我也乐意。不是随便来个猫猫狗狗,就能把我男人抢走的。”   冯氏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哼,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平日里装得个贤惠斯文样子,私底下也是这等泼妇无赖嘴脸。不知道郑三郎看到了,会不会后悔当日的决定。”   还没等刘悦薇回答呢,车里面又传来一个声音,“不劳马大奶奶操心,我们好得很。”   说完,郑颂贤从车里出来了。   冯氏自从那日在香茗居被郑颂贤撞破她和马大哈的丑事,就再没见过郑颂贤。现在忽然被他这样冷不丁讽刺,冯氏觉得又尴尬又羞愤,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不要出来了。   马大哈拉了拉她的袖子,“表姐,咱们走吧,岳父那里快要动身了。”   冯氏听到马大哈叫一声岳父,顿时如同被马蜂蛰了一样,挥手甩了他一个嘴巴子,“你给我闭嘴!”   马大哈忍了又忍,忍住了没打她,却对郑颂贤说道,“郑师兄,好歹同门一场,何故欺辱我屋里人。”   郑颂贤冷笑一声,“马师弟,你堂堂七尺男儿,为何甘愿受这蠢妇人驱使,她如同对待猪狗一般对待师弟,师弟准备一直忍让吗?师弟既然说同门一场,我问师弟,何故往金缕阁送挽联?青州谁人不知,刘家女是我未婚妻,金缕阁是刘家女的作坊。”   马大哈顿时哑口无言,他理亏在先。   沉默了片刻,冯氏先开口了,“怎么,你们今日挡道,是要杀了我报仇不成?”   刘悦薇摇头,“杀你无用,剐你无肉。我就是闲的没事,来气气你的。”   她这话顿时又把冯氏气得要上天,“贱人,你休要得寸进尺!”   刘悦薇瞥了她一眼,“冯氏,你要是认不清现实,以后你就有苦头吃了。明明是你先想抢我男人,又往我作坊送挽联,最后砸我的作坊,你害我损失了二百多两银子,你想拍拍屁股就走?没门,你赔我银子!不然,休想离开青州。等你爹走了,我看谁还能护着你。”   冯氏不甘示弱,“你往我家泼粪水,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刘悦薇笑,“那也行,我算过了,因为你,我损失了二百七十两银子,我泼了你一桶粪水,砸了你家的大门,我少要七十两银子,你赔我二百两就够了!”   冯氏瞪起了眼睛,“你休想!”   刘悦薇拿起帕子,似乎在研究上面的绣花,“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让人去衙门告状了,你是被告,你就走不掉了。如今衙门是闵同知作主,他可不是你爹,专爱徇私枉法。”   马大哈有些急了,“表姐,把钱给她吧,咱们赶紧走,岳父那里怕是等急了。”   冯氏立刻回嘴,“我凭什么给她钱!”   马大哈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因为你先欺负人的!”   冯氏呆住了,马大哈第一次这样大声跟她说话。   马大哈也不管她,立刻去翻她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二百两银子,就要下车给刘悦薇。   冯氏一把拉住了他,“你个混账,谁让你拿我的银子的!”   马大哈甩开她的手,“算我问表姐借的,回头我有钱了还你!”   冯氏拉不住他,又换了口风,“你回来,我去给她!”   马大哈想到刘悦薇是个姑娘,他去不合适,这么大笔钱,让丫头去给,万一对方收了钱不认账也不合适,还是表姐去好一些。   “表姐去吧,人在屋檐下,咱们只是暂时低头而已。”   冯氏一把抢过二百两银票,下了车就朝刘悦薇走了过来。   等她走到了刘悦薇面前,二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刘悦薇先伸出了手,“马大奶奶,钱给我吧。”   冯氏慢腾腾伸出了手,同时小声说道,“你别得意,我告诉你,郑三郎当时已经答应我了,不过是出了马家的事情罢了。”   刘悦薇知道,冯氏这是在挑拨。她一把抢过银子,“说那些做什么呢,那天三郎就是故意把你弟弟叫走的,不然马大爷怎么好行事呢。啧啧啧,如今看你们夫妻和睦,我们也挺高兴的。”   冯氏见她不上当,眯起了眼睛,忽然暴起,抬手就要打人,刘悦薇早就准备好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先抽了她一个巴掌。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你爹不肯教你,我来教教你。以后出门记得把脑子带上,把胆子收起来。不是天下人都要让着你的,我忍了你好久了,到现在还想骑到我头上!”   刘悦薇平日里在家里忙忙碌碌,力气比冯氏大多了,冯氏被她一巴掌抽到了地上去了。   马大哈立刻下车过来,郑颂贤也一把把刘悦薇拉了回去。   二人各自护着自己的女人,马大哈不再迟疑,抱起冯氏就上了车,“郑师兄,钱也给了,气也出了,我们能走了吧?”他家原来就是看人脸色吃饭的,这方面,马大哈最识时务。   郑颂贤点头,“师弟一路走好。”说完,他让开了,刘家人和郑家人都让开了一条路。   马家的马车立刻就出动了,跑了好远,还能听见冯氏的叫骂声。   刘悦薇吹了吹手巴掌,“打的我手疼。”   郑颂贤笑,“气都出了没?”   刘悦薇也笑,“这一巴掌,所有的气都出了。还有二百两银子呢!”   郑颂贤拉着她往车里去,“咱们赶紧回去吧,风大。”   刘悦薇在车上坐好了,“回去做甚啊,我跟我娘说好了,晌午不回去。三哥,走,我请你吃酥油饼!”   郑颂贤笑着点头,“好,咱们把这二百两银子都吃了!”   刘悦薇哈哈笑了起来,“吃,管够!” 第52章 备嫁妆看望生母   马车吱呀吱呀往前走, 等到了太华路附近,刘悦薇让两家的下人各自回家,只带了云锦、招财, 郑颂贤那边留下了聿竹。   东边出现了鱼肚白, 初冬季节,早上冷得很。郑颂贤怕刘悦薇冻着了,拉着她快步往吴家面馆里去。   吴掌柜又亲自来迎接, “公子来了,快请进。公子今日来的真早,我这头道面汤刚好,可巧您就来了。”   郑颂贤挑了个避风的桌子, 如上次一样,吹干净了凳子,把自己的帕子垫在了上面, 然后让刘悦薇坐下。   “吴掌柜, 上五碗面, 加卤肉浇头, 酥油饼来一些,再上两碗清汤。”   吴掌柜应声去了, 招财和聿竹一起跟了过去。   因他们来的太早,店里一个食客都没有。   刘悦薇问郑颂贤, “三哥, 你今日可有事情?”   郑颂贤替她把袖子挽起一点,“今日无事, 妹妹有什么吩咐?”在外头, 郑颂贤不叫她的闺名, 只喊妹妹, 防止街头一些赖汉听到。   刘悦薇问,“那你能陪我去看看林姐姐吗?自从她那日回门后,我就没见过她了。”   郑颂贤点头,“这有什么不可以,咱们一起去。”   聿竹和招财端上了两碗面,放在主子面前,他们三个人的,都在旁边的桌子上。除了面,还有饼和清汤。   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初冬的早上,喝一口面汤,吃一口酥油饼,整个人身子都暖了起来。   刘悦薇忍不住感叹,“真是绝味藏在市井中啊。”   吴掌柜听见了,立刻过来了,“多谢姑娘夸赞,公子和姑娘今日头一个来,我送二位三两卤猪脸肉。”   说完,吴掌柜把一个小碟子放在郑颂贤面前。   郑颂贤道谢后,自己尝了一口,很不错,他往刘悦薇碗里夹了几块,“大早上的,咱们尝两块就好,别吃腻了。到外头再一吹风,容易坏肚子。”   二人高高兴兴一起吃了早饭,又一起出了店门。   吴掌柜收了钱,在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离开。   年轻人,真好哇。   郑颂贤问刘悦薇,“师兄家且有一段路呢,要不要雇辆车过去?”   刘悦薇摇头,“吃的这样饱,走一走消消食。咱们这样空手去总不大好吧,毕竟是林姐姐成亲后头一次上门。”   郑颂贤也赞同,“那咱们买些什么好?”   刘悦薇想了想,“去买一坛酒,送给庞家伯父,买些点心和果子送给林姐姐和庞家姑娘,再买两只鸡,一公一母,用红绳拴好。”   郑颂贤奇怪,“为甚买两只鸡?”   刘悦薇笑,“我倒是想买两只凤凰,可惜没地方买去。”   郑颂贤哈哈笑了,“鸡也行,图个好兆头。”   有了目的,郑颂贤趁着大街上还没多少人,又拉起了刘悦薇的手,一家家去买东西。   一路走一路买,等到庞家时,庞家人刚吃完早饭,天已经大亮了。   庞家下人见到郑颂贤,一边把二人往里引,一边让人进去禀报。   “老爷,太太,大爷大奶奶,郑家三公子和刘家二姑娘来了。”   庞老爷忙道,“快请进来。”   庞太太笑着看向大儿子和儿媳妇,“你们今日就不用出门了,在家待客。”   庞世渊和林檀姝都道好,一起起身去迎接。   在正院门口,两方人遇见了,相互见礼。郑颂贤叫的师兄和嫂嫂,刘悦薇叫的是姐姐和姐夫。各叫各的,也不混乱。   庞世渊和郑颂贤在前头走,林檀姝拉着刘悦薇的手在后面跟着。   林檀姝问她,“妹妹来的这样早,吃早饭了没?”   刘悦薇笑,“我和三哥在外面吃了顿可口的汤面,姐姐不用担心,早饭没吃到你们的,晌午饭姐姐撵我我也不走。”   庞世渊在前面听见了,斜看了郑颂贤一眼,眼神里充满里戏谑,“师弟好闲情,大冬日的早起外出觅食。   郑颂贤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师兄好逸致,家里日子看起来颇是滋润。”   后面姐妹两个听见了,相互看一眼,假装没听见,继续边走边闲话。   最后,还是庞世渊先败下阵来。   到了正房,郑颂贤和刘悦薇一起给庞家夫妇行礼。   庞老爷笑眯眯地嘱咐儿子媳妇好生招待,庞太太把刘悦薇拉到一边关心地问家里人好不好,每日在家里做什么,以后多来玩。   刘悦薇一一回答,并谢过庞太太的关心。   庞太太说了几句之后就吩咐林檀姝,“带你妹妹去你院子里玩,晌午务必要留饭的。”   林檀姝屈膝行礼,“多谢娘。”   庞太太挥挥手,“你娘家妹妹来,这是应该的。”一句话,就把刘悦薇说成了媳妇的娘家妹妹。   林檀姝心里有些感动,有个妹妹,总比娘家六亲无靠要好。   和庞家人打过招呼后,小夫妻就带着师弟和妹妹回了自己的院子。   庞老爷身上无官职无差事,他也不做生意。老太爷传给他几百亩地,本来安心过小日子也行。但他眼光极好,最善于做倒手之事。什么东西会涨价,哪里有财路,他就没看走眼过。他极少出手,一出手必定要挣钱。这些年来,靠着眼光准,也积累了不少家财。   到了地方后,庞世渊带着郑颂贤去了书房,林檀姝带着刘悦薇去了小厅堂。   丫头上了茶水点心,刘悦薇没有坐下,先把他们的院子从里到外仔细看了一遍。   回来后她悄声问,“姐姐,家里丫头婆子可还听话?”   林檀姝小声回答,“多谢妹妹关心,都好的很。”   刘悦薇又问,“那,姐夫可听话?”   林檀姝脸红了,但刘悦薇出于关心,她只能认真回答,“多谢妹妹关心,我们好的很。”   刘悦薇笑,“那就好,姐夫是个好人,我白操心了。”   二人一起坐下,林檀姝把点心端给她吃,“怎么是白操心,有妹妹关心我,我心里高兴的很呢。”   刘悦薇边吃点心边把自己早上干的事情说了一遍,林檀姝听的直拍手,“该,应该多打她两巴掌。”   书房里,庞世渊看着刘悦薇把里里外外巡视一遍,觉得好笑,“刘姑娘真是个细心人。”   郑颂贤笑,“师兄真是,姑娘家的事情,我们就别管了。”   庞世渊看了他一眼,“师弟眼见着婚期就近了,功课可不能放松。”   郑颂贤正襟危坐,“多谢师兄指点,我正要请师兄一起看文章呢。”   师兄弟两个在书房说文章,姐妹两个在屋里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庞家做了顿丰盛的午饭,招待二人。   刘悦薇看过了林檀姝,心满意足地回家了,郑颂贤在刘家稍微歇了片刻,带着聿竹回家去了。   夜里,郑老爷高兴地回了家。冯知府一走,他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过。想到这里,郑老爷顿时差点为自己当日的孤注一掷拍手叫好起来。   没错,那封接发信就是郑老爷写的。当日冯知府每天找他麻烦,无故加身。郑老爷觉得自己这官做的也没甚意思,既然早晚要回家,总不能白受这口气。   郑老爷被人家叫郑老耿是没错的,他一封揭发信写到了巡抚大人那里,不管有用没用,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巡抚大人接到揭发信笑了半天,瞌睡遇到枕头,皇帝正要发落冯家兄弟,证据就来了!   郑老爷也不知道自己那封信有没有作用,但户部来人让冯知府吐银子的时候,郑老爷悄悄打听过了,基本上就是他送了证据的那一些。   今天冯知府终于走了,闵同知只是代管青州事宜,对大家都和颜悦色,还特意夸赞了郑老爷几句,大概就是安抚的意思。   前一阵子郑老爷整日挨骂,大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冯家的事情虽然捂得紧,冯氏忽然嫁给马大哈,众人渐渐都回过味来,稍微一打听,也都知道了。   你们父女先动了歪心思,事情没成,反倒还埋怨别人。呸,活该被贬官!   等吃过了晚饭,儿女们各自回房,郑太太问郑老爷,“官人遇到什么喜事了,这般高兴?”   郑老爷摸着胡子笑,“娘子啊,这做人还是不能太老实,豁出去干一场,说不得就有意外之喜。”   郑太太奇怪,“官人做了什么事情?”   郑老爷小声把事情告诉了郑太太。   郑太太惊的差点把洗脸盆扔了,“我的个老天爷,官人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成不了,被他晓得了,我们还能有活路!”   郑老爷哼了一声,“要是说我差事办得不好,他是上官,骂我也是应该。但他们家要按着我的头让我吃屎,我不从,他还要百般折辱。娘子,人活一口气。”   郑太太叹了口气,“官人受委屈了。”   郑老爷脸色顿时又好了,“娘子不用担心我,他骂我几句,我只当耳旁风就是了。只是孩子们受了委屈,我却不能替他们声张,只能用这些隐秘的手段。唉,说起来还是我官职低微。娘子,老三读书的事儿,一点不能马虎。他既然有天分,无论如何也要培养他考个两榜进士。娘子不知道,在府衙里,举人就跟普通人家后院里的通房丫头似的,连个妾都算不上。“   郑太太表情凝重,“官人说的我都懂,老三读书的事儿,我再没有马虎一分的。只是,我也不大懂科举,还需官人多费心。”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老吴那里我不用担心,他教书还是一把好手。赶紧把媳妇娶回来,让他收收心。等明年过了院试,我看看能不能把他送到省城去读书,让他媳妇跟着一起去。到时候庞家那孩子说不定过了秋闱,说不定也会去省城,也有个照应。”   郑太太点头,“若是能过了院试,去省城自然是好的。”   郑老爷又问,“娶媳妇的事儿,家里准备的怎么样了?哪里需要我出力的,娘子只管说。”   郑太太笑,“官人放心吧,我都娶过两个儿媳妇了,如今鹏哥儿大了,老大媳妇也能给我帮忙,一切都妥帖的很。”   郑老爷嗯了一声,“辛苦娘子了,务必要办的体面。”   说完,他拿出一叠银票给郑太太,“娘子收好,亲事上头不要省钱,给媳妇的见面礼也丰厚些。”   郑太太吓一跳,“官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郑老爷笑,“刘兄弟给的,盐铺子多少挣了一些,他塞给我一万两,收下吧。”   郑太太接过银票,“刘兄弟这回的钱挣得真不容易。”   郑老爷把脚从洗脚盆里拿出来,“现在都好了,就等着给两个孩子成亲了。以后咱们两家,真正就是再也分割不开了。”   夫妻二人说了一些家事,然后一起歇下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等到了十月中旬,刘悦薇的作坊终于全部回本了。   她带着妹妹和汪彩凤一起盘账,还盈余了二三十两。   刘悦薇十分高兴,“表姐,咱们的苦心没有白费。”   汪彩凤高兴地点头,“可不就是,表妹辛苦了,小小年纪就能办作坊。”汪彩凤这几个月蜕变十分大,她是作坊的大师傅,又是内管事,身上渐渐有了些威势。虽然看起来还是个性格内敛之人,但那股怯弱全部变成了沉稳。   刘悦薇客气,“表姐,你的功劳可比我大,我不过是出了点银子,表姐整日忙碌。”   汪彩凤笑,“表妹操的心更多呢,我又没白忙活,表妹一个月给我二两月钱,又有分成,我一个月少说能有五六两银子。这份工钱,我师傅都说表妹对我不薄了。”   刘悦薇笑,“好了,表姐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后咱们两个继续好生干,今年就算了,等开了春,我准备多招几个人,再多进几台小车,表姐可要作好准备,年后要更忙了。”   汪彩凤把账本合上,“忙才好呢,忙有银子赚呀,闲着又不能天上掉银子。”   刘悦蓁道,“二姐姐,你还缺不缺股东?我给你投些银子呀。”   刘悦薇笑,“别闹,你在家好生帮娘带着弟弟妹妹。等过两年你大了,到时候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不是刘悦薇小气,刘文谦夫妇都答应了她,金缕阁算作她的嫁妆,若是里面让妹妹投了银子,到时候就不好说是谁的了,为了这点银子上了和气,不划算。   刘悦蓁也不勉强,“等二姐嫁人了,家里又空荡了许多。”   刘悦薇摸摸她的头,“我离的又不远,你随时可以去找我呀。”   刘悦蓁把裙子一撩,露出脚下的鞋,“二姐,你看我的绣花鞋好不好看?二姐不知道,前儿我在街上,有两个同窗看到我了,他们惊的嘴里能塞个鹅蛋。哈哈哈哈,当初他们打架还打不赢我呢。”   刘悦薇顿时有些发愁,这个妹妹只晓得打架,以后可怎么办哟。   “你先去娘那里看看,我等会就去。”   等刘悦蓁走了,刘悦薇拉着汪彩凤的手问她,“表姐,等我去了郑家,表姐要怎么办呢?”   汪彩凤并不担忧,“表妹,我都想好了,等表妹出嫁了,我搬到作坊里去住。如今作坊里有好几个人晚上都不回家,我门有作伴的,不怕。”   刘悦薇对她的提意不置可否,“表姐不准备继续住我家里吗?”   汪彩凤摇头,“我本来就是早出晚归,平日里去伯娘那里也少,三妹妹和我差了快十岁,我们也说不到一起去。等我住到铺子里去,反而更方便些,每隔几日我回来给伯娘请安。”   刘悦薇叹了口气,“表姐要不要先脱籍?”   汪彩凤摇头,“再等等吧,我那后娘听说我做了管事,还来问我要过钱呢,被我赶走了。她岂会轻易死心,我还是借一借伯父的威风,她也不敢来闹。”   刘悦薇笑,“那也好,等给表姐找了个好婆家,到时候再放良,表姐有了婆家,就和汪家没关系了。”   汪彩凤笑,“真是的,表妹眼见着是要嫁人的人了,张口婆家闭口婆家的。”   刘悦薇一点也不害羞,“我自己过好了,自然希望表姐也能有个好归宿呀。表姐莫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   汪彩凤捏她的脸,“我才不急呢,我有银子就好了。”   表姐妹两个笑闹了一阵,一起去了魏氏那里。   魏氏正在盘点女儿的嫁妆,见她们来了,拉她们一起听。   “你的作坊给你陪嫁,这是你自己挣的,和家里没关系。你自己买了一百亩田地,家里再给你添两百亩。咱们家有五间铺子都赁出去了,我和你爹说好了,给你们姐妹四个一人一间,回头补给你大姐一间。你的这一间地段还不错,铺子值个千把两银子呢。先说好了,这地方不一样,价钱也有区别,我也没藏私,都是抓阄抓的,蓁丫头的这一间最好。”   刘悦薇笑,“让娘费心了,您给什么样的女儿就要什么样的,再不会挑剔的。”   魏氏摆摆手,“你们不挑剔是你们的事,我们做父母的,想绝对公平是不可能的,尽量还是想一碗水端平一些。”   说完,魏氏继续道,“给你打了全套的家具,有床、柜子、箱子、梳妆台、书架,反正该有的都有,我就不罗嗦了。料子有八箱子,衣裳也有八箱子,保管你和贤哥儿穿十年都穿不完。被子有十六床,被面帐子什么的,你自己准备,布匹都给你了。首饰有四套,都是金的,两套镶宝石的,两套赤金的,还有一些零散的玉镯子玉簪,还有一些银器。压箱银子三千两,丫头两个,还有两房家人,小厮两个。好了,单子都在这里,你自己好生看,我估摸着,应该能凑个六十四抬。我问过了,你两个妯娌都是二三十台,娘给你都塞满一些,少几台也无妨,省得打眼。”   刘悦薇感觉鼻头一阵酸意,上辈子她出嫁时,魏氏已经去世,都是刘悦妍准备的,这一回,她终于能享受到亲娘的宠爱了。   “娘,好的很,满青州府也没几个人姑娘嫁妆比我厚了。”   魏氏笑看女儿,“你自小性子内敛,不像你姐姐泼辣,也不像你妹妹活泼,好在多了一份沉稳。从你姐姐出嫁,家里的许多事情都是你在帮我打理。我原说等后年再让你出嫁,既然你婆家来催,我也不好再留你。嫁妆办的粗糙了一些,用你爹的话说,要那么多花头也没用,多备些金银,那才实在呢。”   刘悦薇笑,“爹说的正是我想的,瓶瓶罐罐的弄一堆,我也用不上,还是金银实在。”   娘儿几个说说笑笑了一番,魏氏就把嫁妆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刘悦薇开始在家里备嫁了,作坊里的事情都交给了汪彩凤打理。   嫁妆里的好多东西需要她自己动手,那些帐子、枕套、被面上的绣花,她自己稍微做几针,其余都交给丫头们,只有她自己穿的喜服和盖头需要她自己全力而为。   盖头已经做好了,标准的龙凤呈祥。大红的布料,龙凤栩栩如生,边上用金线勾了边,又喜庆又华贵。   喜服是成套的,上衣已经做好了,裙子还差一半。刘悦薇每天抽一个把时辰专门做针线,其余时间就找别的事情做。有时候调弄脂粉,有时候写写字,或者用魏氏送来的好东西往脸上捯饬。有没有作用不好说,反正变白了一些是真的。   魏氏觉得女儿吃燕窝啥的有用,刘悦薇觉得自己就是出门少了,在家里捂白的。   中途,刘悦妍回来了一趟,给妹妹送添妆。   她出手大方,送了刘悦薇一套赤金头面。整套十几样东西,合起来怕值个三四百银子。   刘悦薇觉得太贵重了,连连推辞,“姐姐,你家里负担重,这套首饰够你们一家子一年的开销了。姐姐快拿回去,我不要。”   刘悦妍笑,“怎么,看不起姐姐,觉得我穷?”   刘悦薇摇头,“没有的事儿,姐姐还要养真哥儿呢。过几年家里孩子多了,哪一样不要花钱。”   刘悦妍把孩子递给魏氏,“别担心,你姐我还没穷到那份上。我出嫁时家里不如现在,嫁妆是比你少一些,但爹娘没少贴补我。才给了两千两银子,过几日又要给铺面。我的胭脂铺子一个月也有个几十两银子的出息,你姐夫给爹帮忙,爹可没小气,工钱厚的很。放心吧,不过一套赤金的。”   魏氏笑看刘悦薇,“你姐姐给你的,你接下吧。以后贤哥儿出息了,你多照看照看真哥儿。”   刘悦薇接下那套金首饰,问刘悦妍,“姐姐,你家里那个姨娘可还作祟?”   刘悦妍哼一声,“她倒是想找麻烦呢,我懒得理她。每隔几日我抱着孩子回去看看我们老太太。我们老太太那个人,只要回去不空手,她再不会说我一句不好。至于钱姨娘那里,和我也没关系,我懒得过问。”   魏氏问她,“你们真哥儿的祖母现在怎么样了?”   刘悦妍叹了口气,“听说后来找个人嫁嫁了,也生了个儿子。但前头人也留了孩子呢,日子过的很是一般。别说穿金带银了,也就是够个吃喝吧。”   魏氏点拨女儿,“如今和你女婿手里也不薄,你回去后和庆才商议商议,有功夫了,你们一起去看看真哥儿祖母,送些吃食料子。当年她也是逼不得已才走了,女婿心里肯定也惦记亲娘。男人家有时候好面子,你在中间帮着转圜一下,他心里定会感激你的。”   刘悦妍转了转眼珠子,“娘,我去看亲婆母,这以后是不是就要长久来往?。”   魏氏想了想,“还是去看看,了了女婿的心愿。你放心,你婆母不是个难缠的人。要不是钱氏作耗,你们一家子现在好的很呢。”   刘悦妍点头,“那我回头抽空就去,我们真哥儿还没见过亲祖母呢。”   刘悦妍是个急性子,回去后就和闫庆才商议此事。   闫庆才半天没说话,“娘子说去,那就去吧。”   刘悦妍安慰他,“你也别难过,婆母当年走了也是被逼无奈。你想想,让正妻伺候妾室,谁家也没这样的规矩。要是我,不光要离家出走,我定要把那狗男女打成烂羊头。”   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合适,那狗男女里头也有闫庆才的爹。   闫庆才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从来没怪过娘。”   刘悦妍把他揽进怀里,“我娘告诉我,咱们去看一看婆母,要是过的好也就罢了。要是过的一般,咱们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没道理那犯错的人整日日子滋润,娘一个受害者,反倒过苦日子。”   闫庆才冷笑,“她想过滋润日子?美的她。老大今日又来找我了。”   刘悦妍挑起眉毛,“他找你做甚?他和老三之间的事儿,咱们不掺和。”   闫庆才笑,“老大说,他想把点心铺子再扩大一些,想问爹要钱,但又怕要不来,想拉上我一起,意思是把咱们的胭脂铺子也弄大一点。”   刘悦妍呸了一口,“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稀罕他为我着想。我的胭脂铺子就这么大,好得很。他想把老三的东西吃了,也看钱姨娘答应不答应。”   闫庆才靠在老婆怀里,“老三虽然小,精的很,我管他们兄弟怎么争,我只帮岳父打理好绸缎铺子就行。”   刘悦妍摸摸他的头,“我爹说了,等明年的盐引下来了,把盐铺子给一个你打理,到时候给你分红,好生干,你家那点子东西,让老大和老三争去吧。明儿我买些东西,你抽一天空,咱们一起去看婆母。”   过了两日,刘悦妍带着闫庆才和儿子,坐车赶了近两个时辰的路,才找到万氏的家。   万氏嫁到了郊外的一个农家给人做继室,这人家里有个几十亩田地,温饱不是问题。前头老婆留下一儿一女,万氏又生了一个儿子。   万氏正在门口撒米喂鸡,见到下车的小夫妻,整个人愣住了。   刘悦妍先开口,脆生生喊了一声,“娘,我是您儿媳妇,我们来看您了。”   万氏手里的葫芦瓢咣唧掉了,“庆才,庆才,是你吗?”   闫庆才沉着脸不说话,眼眶却是红的。   刘悦妍拉拉他的袖子,“你不是整日惦记娘,娘就在跟前呢,快叫娘呀。”   万氏的眼泪瞬间下来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不妨事不妨事,你们能来,我高兴的很呢。这是,这是真哥儿吧?”   真哥儿这么小,万氏能知道孩子的小名儿,可见是一直惦记着的。   闫庆才顿时心软了,“您过的好不好?”   万氏笑着回答,“我好的很,快进屋坐。”   听见门口有动静,屋里有人出来了,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那汉子是万氏的男人,姓蔡,人称老蔡头,那少年郎是万氏的儿子,蔡二郎。   老蔡头看向万氏,万氏有些尬尴,仍旧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是庆才和他媳妇。”   老蔡头顿时哦哦了起来,脸上堆着笑,“快进来快进来,你娘整日念叨你。二郎,叫哥。”   蔡二郎看了看闫庆才和刘悦薇,“庆才哥,嫂子。”   刘悦妍笑,“蔡叔好,二弟好。”   闫庆才鼻子里嗯了两声,算是打了招呼。万氏也不怪他,当年她走的时候,闫庆才还小,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想到这里,万氏止不住想掉眼泪。   老蔡头立刻道,“他娘,庆才和她媳妇好不容易来一趟,晌午多做几个菜。我把我大哥大嫂叫来陪客,晌午饭让老大媳妇做,你陪着庆才媳妇就好。”   闫庆才夫妇来得迟,蔡家晌午饭都快要做好了。现在来了客人,一家人顿时又忙碌了起来。   进了屋后,蔡大郎一家子也过来见了面。   刘悦妍把礼物一样样拿了出来,两坛酒、一条猪腿、几样尺头料子、几样点心糖果,这礼物也不算简薄了。   万氏想抱真哥儿,但真哥儿不认识她,不让她抱。   刘悦妍连忙解围,“娘,孩子小,认生,以后我多带他来几趟就好了。”   万氏一边笑一边擦眼泪,“不妨事不妨事,真哥儿乖,祖母给你拿糖吃。”   蔡大郎的儿子和真哥儿差不多大,两个小男孩很快就玩到了一起。蔡大郎的媳妇和蔡姑娘一起到厨房里忙活去了,刘悦妍和万氏坐在一起说话。   “娘,家里可还过得去?”   万氏一只眼睛看着孙子,一只眼睛和刘悦妍说话,“日子都好的很,不愁吃穿。你们怎么样了?”   刘悦妍一一回答,“娘放心吧,家里已经分家了,我们分到了胭脂铺子。我爹今年开始做官盐,把官人叫去帮忙去了。胭脂铺子如今是我在打理,日子还过得去。”   万氏不再看孙子,一心一意和刘悦妍说话,“你爹是个有本事的,我这辈子干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当年死皮赖脸给庆才求了你做媳妇。有你爹娘在,我才能放心。”   闫庆才默默坐在一边,偶尔和蔡大郎说几句话。   蔡大郎一个庄家汉子,忽然见到后娘的儿子,也不知说什么好。闫庆才见他似乎有些拘谨,看来平日里应该不像是闫大郎那样专和后娘作对的人。他拿出生意人的精明,开始和蔡大郎说闲话。   一家三口在蔡家吃了一顿像样的农家饭,老蔡头找了许多人来陪闫庆才夫妇。   等走的时候,万氏抱着真哥儿不肯撒手。   闫庆才看了万氏一眼,终于叫了了一声,“娘。”   万氏又想哭,强忍下眼泪,“诶。”   刘悦妍趁着没人的时候,塞给了万氏二十两银子,“娘,这是你儿子的心意,他男人家拉不下脸,你收下他的一片孝心。”   万氏死活不肯要,“你们能来看娘,娘很高兴。庆才还小的时候我就走了,没尽到做娘的责任,如今你们过好了,我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   闫庆才咳嗽了一声,“娘收下吧,蔡叔家里不宽裕,娘留在手里,总能应个急。我看二弟大字不认识一个,他都十二了,娘别急着给他说亲事,送他去学堂认几个字,总比睁眼瞎要好。”   万氏推辞不过,哭着接下了银子。   等儿子媳妇走了,万氏蔫蔫地进了屋。   老蔡头安慰她,“他娘,你别难过。我看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听说他岳父家有钱的很,姨妹要嫁给官家少爷了。如今他们小夫妻分家单过了,你要是想孩子,带着二郎去看看也行。”   万氏擦了擦眼泪,当着老蔡头的面把刘悦妍带来的东西分了。酒已经喝了一坛子,肉留着家里慢慢吃,料子她分给蔡大郎媳妇和蔡姑娘一人一些,剩下的她自己留下了。   过了两天,万氏要送蔡二郎去学堂。   老蔡头有些吃惊,“他娘,二郎都十二了,这会子去学堂还能学到个甚?”   老蔡头猜测闫庆才可能给了他娘银子,有这银子,干什么不好,非扔进学堂。以老蔡头的想法,钱都花到蔡二郎头上他不反对,但他觉得给蔡二郎说个媳妇最好。   万氏坚决要送,“你莫管,我不问你要一文钱。我不想二郎跟你一样,是个睁眼瞎。庆才说了,要二郎认几个字。”   蔡二郎高高兴兴去了学堂,能认几个字,总比大字不识的要强。老蔡头没办法,见识到了闫庆才夫妇的气势,他也不敢说什么。行吧,认字就认字,说不定以后还能去城里混呢。   见过了亲娘,闫庆才心里的抑郁少了许多。刘悦妍办的这事儿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回来后越发听老婆的话。   刘悦妍心想,还是我娘厉害。 第53章 斩乱麻锦南之死   汪彩凤果然有先见之明, 她才提了她后娘没几天,汪二太太又来了。   汪二太太鸡贼,她不去刘家, 她直接去了金缕阁。   汪彩凤正带着人干活呢,张妈妈来叫她, “表姑娘,快来, 你那后娘又来了。”   汪彩凤冷笑一声,吩咐大家继续干活, 自己拍了拍手上的灰, 去了门外。   汪二太太笑眯眯的, “姑娘, 你最近可好?”   汪彩凤给汪二太太屈膝行礼,“表舅太太好, 表舅太太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们太太在府中呢。这里灰尘大,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汪彩凤把自己的身份摆的很正,她是刘家买来的丫头。到了主子家, 还管什么爹娘。她叫表舅太太,一点没叫错。   汪二太太愣了, 然后又陪笑, “彩凤, 我晓得你生我的气, 你不愿意叫我娘也行,但你爹和你兄弟你总不能不管啊。”   汪彩凤继续笑眯眯的, “表舅太太说笑了, 我如今是刘家的丫头, 朝廷法律规定,为人奴仆,眼里只能认主子,不管认爹娘的。再说了,我的卖身银子有一百两呢。怎么,表舅太太这么快就把银子花完了?”   汪二太太有些不适应,这个继女从前就跟个面团一样,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这才多久,怎么忽然就这么硬气了。   汪彩凤仍旧笑眯眯地看着她,“表舅太太既然无事,我就不陪着您了,我还要干活呢。我们姑娘说了,这几天要加紧把这批货赶出来。”   汪二太太一把拉住她,“彩凤,咱们家要分家了。你爹要被分出去,买一套宅子得不少钱呢,你有没有钱,有的话借我一些好不好?”   汪彩凤把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表舅太太说笑了,我一个丫头,哪里有银子。”   说完,她抬脚就要进去。   汪二太太不干了,“彩凤,你当真这么狠毒绝情?”   一句话激起了汪彩凤的怒火,她转身看着汪二太太笑了,“我狠毒?论起狠毒来,我哪里比得过表舅太太。我的聘礼,全被你拿去娶儿媳妇,几件衣裳就要打发了我。明知王家是个火坑,还要把我推进去。把我卖了一百两银子还不够,如今又想把我弄回去再刮两道油水?表舅太太,我决情?我要是不绝情,如今我不是被王大狼打死了,就是被你磋磨死了。”   汪二太太顿时哑然,瞬间又抬起胸脯,“我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爹无用。”   张妈妈在一边撇嘴,“我说表舅太太,做人也不能太刻薄了。你也有亲生子,多积德,别让后人跟着遭报应。”   汪彩凤不想和她多说,“表舅太太回去吧,要银子,一文钱没有。”   她转身就回院子了。   汪二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老天爷啊,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啊,自己发财了,就不认爹娘了。”   汪彩凤气得抄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打她,张妈妈一把拦住她,“表姑娘,可不能。这是只臭虫,你才跳出火坑,不能为这臭虫坏了名声。”   汪二太太正哭的起劲,忽然,门外传来声音,“是谁在大吵大闹?”   来人正是刘悦薇,她在家闲着无事,就过来看看,恰巧看到这一幕。   见是汪二太太,刘悦薇冷笑,“表舅妈这是哪里吃多了酒,跑到我这里来撒泼。你这样一哭,岂不坏了我的财运!”   汪二太太把眼泪一擦,“薇丫头啊,我找你表姐。她如今发财了,我问她借几两银子她都不干。”   刘悦薇一个颜色给云锦,云锦立刻把大门虚掩上,又搬了凳子过来给她坐下。   “哦,表舅妈说的是彩凤?那可真是奇怪了,彩凤是我的丫头,我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怎么舅妈要钱能要到她头上?”   汪二太太心里暗骂,“薇丫头啊,话是那样说,这法外还有人情么。你表叔没有宅子住了,彩凤是他亲女儿,难道见死不救。”   刘悦薇顿时哈哈笑了起来,“亲女儿?我呸,你们一家子没心肝的禽兽。这会子知道彩凤姐姐是汪家骨肉了?当日拼了命要把她往火坑里推的时候,他的心呢?你的情呢?”   汪二太太犟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谁家婚事不是父母做主。”   刘悦薇懒得和她多说,“这是我的丫头,你问我的丫头要钱,你是不是眼瞎走错地方了?张妈妈,带两个人送她去衙门,私自拐带他人奴仆,看看是个什么罪名。”   张妈妈立刻拉起汪二太太就走,“你这个没心肝的狠毒妇人,也就衙门里的板子能让你老实些。走,跟我见官去!”   张妈妈力气大,一把就拉的汪二太太一个趔趄。   汪二太太顿时哭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问女儿要钱还犯罪了不成?”   张妈妈拉着汪二太太走了好远,半路上,汪二太太挣脱开跑了。   汪彩凤气得哭了一场,刘悦薇安慰她半天。   第二天,汪彩凤干了件让全青州人眼珠子都惊掉的事情。   她拿了根绳子跑到了汪家大门口,用死去的亲娘陈氏的口吻对着汪二舅两口子兜头就骂。   “汪老二,你个不要脸的禽兽。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女儿都上吊了,你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又把她卖给人做奴仆。如今女儿成了人家的丫头,好容易有点好日子过,又让你那不要脸的婆娘去找她要钱!你的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女儿十七岁还没嫁人,你个黑心肝的贼子。你们既然不喜欢她,我把她带走算了。你等着,以后每天晚上我都要带女儿回来站你床头!”   这一顿骂让汪家人魂儿都吓没了,都以为是陈氏回来了。门外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渐渐都听懂了原由,纷纷骂起汪老二两口子禽兽不如。   只有汪大太太胆子大一些,“弟妹,弟妹是你吗?你回来了啊,你放心吧,彩凤过的好得很。我听说表侄女每个月给她开了不少工钱,那什么卖身也是暂时的,以后等给她找了婆家,还会放良的。弟妹你放心吧,我会看好这个蠢妇人,不让她再去找彩凤的。”   “陈氏”泪眼婆娑,“大嫂,你是个好人。我们母女命苦,既然这样,索性让我们团聚吧。”   说完,她把绳子往门楼里的房梁上一挂,脖子一伸,又上吊了!   老天爷,汪家人吓傻了,也顾不得陈氏附身,立刻上前把汪彩凤摘了下来。   汪彩凤这才醒了,睁眼看见汪大太太,“伯娘,我怎么在这里?”   汪大太太立刻对着四周哭喊道,“弟妹啊,你回去啊,别来了。孩子才十七岁,一辈子还长着呢。你与其要带走她,还不如好生保佑她啊。多好的孩子啊,吃了那么多苦,以后该享福了,你可千万别带走她啊!”   汪大太太哭的声嘶力竭,路边那些心软的妇人都跟着哭了起来。   汪彩凤被汪家人送回了刘家。   刘悦薇吓了一跳,立刻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无事,嗓子略微有点伤,养几日就好了。   刘悦薇责怪汪彩凤,“表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我商议一下。”   汪彩凤笑了,沙哑着嗓子道,“我知道我爹和我后娘两个人,最是欺软怕硬。他们不敢来找伯父伯娘和表妹,我若不闹一回,以后他们会天天去找我,我岂不是永无宁日。干脆这样闹一场,让大家都知道,我如今是刘家的丫头,和汪家再无干系。后娘以后再来找我,我就算不搭理她,旁人也不会谈论我了。”   刘悦蓁在一边拍手,“这个主意不错,以后她再来,咱们就装表婶吓她。”   刘悦薇瞪了妹妹一眼,“胡说,不能总是惊扰亡灵。”   刘悦蓁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汪彩凤喝了碗药,“多谢表妹替我操心,我无事,明儿就能继续去作坊里干活。”   刘悦薇叹了口气,“姐姐不要多想,好生管着作坊就行。”   别说,汪彩凤这样豁出去闹了一场,汪家人再也不敢上门了。汪家很快分了家,汪老二照样买了栋小宅子。汪二太太说的没钱,不过是不想动老本罢了。   解决了这个麻烦,汪彩凤彻底收心,全心全意打理起金缕阁。以前她只管带人做货,眼见着刘悦薇要出嫁没工夫,她把进出货的事情也揽了过来。刘悦薇彻底成了甩手掌柜,只查查帐本子。   天渐渐冷了,冬月初的时候,青州府下了第一场雪,新任知府许大人上任了。   许知府来的静悄悄,带的人虽然少,却都是精明强干之辈。他还没来,郑老爷就得到了消息,此人是南安王府许侧妃的亲弟弟。其父是户部侍郎,他本人也极为出色,二十出头就中了两榜进士。现在还不到三十岁,已经官居四品。   他姐姐是南安王侧妃,南安王是太上皇提起来和皇帝打擂台的,他自己也就成了太上皇党。此次赴任青州,也是南安王运作的结果。   郑老爷啧啧了两声,这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不像冯知府,只晓得捞钱。   郑老爷能得到消息,还是得益于他那封揭发信。巡抚大人是皇帝的人,任下来了个铁杆太上皇党,他自然要多关注。正好,郑老爷写过揭发信,这在官场其实不大合规矩。巡抚立刻发展郑老爷成了青州的眼线,让他有事立刻上报。郑老爷官职不高,不打眼,正符合要求。   郑老爷不得不从,一来,巡抚大人有命,他一个八品官岂敢不从;二来,他写揭发信的事儿不想让同僚们知道,不然以后谁还和他玩。   郑老爷误打误撞,悄咪咪傍上了巡抚大人这条粗大腿,也不能算傍上,只是有了某种联系而已。   巡抚提前给郑老爷送来信,让他看着许知府的一言一行。他要做什么,不要阻拦,若是有重要的事情,务必上报。郑老爷也不傻,说自己官职低微,怕是做不了太多事情。   巡抚大人接到郑老爷的信后又给了回音,官职什么的,要等机缘。   许知府来了后,闵同知立刻带着府衙全体官吏们一起去迎接。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一众官员一起行礼,许知府立刻上前扶起闵同知,“诸位大人不必多礼,都是同僚,本官初来乍到,以后还请诸位多多协助,我们一起把青州治理的更好。”   众人把许知府迎接进了衙门,知府衙门的宅子已经很破旧了,从来官不修衙,冯知府在的时候,一直住在外面。这许知府倒不嫌弃,带着妻小直接住了进去。   许知府的就任,对绝大部分百姓来说,还没有今天吃什么菜重要。对刘悦薇来说也是一样,她只是待嫁姑娘,青州府官员任免看似和她没多大关系。   这一场大雪,直下了七八天。地面的雪有了好几尺厚,许知府初来乍到,三把火立刻烧了起来。他带着府衙一众官员们,走街巷、下村庄,查看百姓房屋倒塌情况,有无人畜冻死冻伤。   刘家虽然住在城里,魏氏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刘悦兰和元宝已经七个月大了,每天穿着厚厚的棉袄。天太冷了,烤火把屋子熏坏了,放炭盆怕有毒。最后刘文谦找了几个瓦工来,把他和魏氏的屋子后墙加了一层,中间是中空的。在墙的一角加盖一间小屋子,屋子里头打了个灶,每天烧火不断,烧出的烟气通过整面墙,把整个三间正房都烤的热乎乎的。灶上两口大锅,整日热水不断。家里几十口人,每天需要的热水可不少。   有了暖墙,两个孩子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一些,不用再穿成个球,行动也更方便了。魏氏让人在西屋地上铺了厚厚的旧棉褥子,姐弟两个在地上爬来爬去。   刘文谦原说要给东小院也加盖暖墙,刘悦薇不同意。   魏氏笑话女儿,“有福不会享。”   刘悦薇振振有词,“还有十几天女儿就去了郑家,这会子受用惯了,等去了郑家岂不是要难过。再者,我和三妹妹火力旺,不怕冷。要是小小年纪就离不开暖墙,身子越养越娇弱,以后年纪大了可就要遭罪了。”   魏氏看着女儿,“日子真快,再有十几天,我想看看你,还要让人去你婆家叫你回来。”   刘悦薇脸上不见一点羞涩,“娘,我肯定会时常回来的。”   母女两个又开始说这天气。   刘悦薇提醒魏氏,“娘,要不要让人去庄子上看看,有没有屋子倒塌的,若有,咱们多少也得救济一些。”   魏氏点头,“你说的对,你爹这些日子又忙着盐铺子里的事情,我自己打发人去问问,就不烦扰他了。你爹这两天天天叹气,要知道那姓冯的这么快就走了,那四万两盐引怎么也不能倒手卖了。”   刘悦薇伸手摸了摸刘悦兰的头,“娘,不用急,这盐引一直不断的,咱们家只要把口碑立好了,再弄来盐引,岂不是更好。这天这样冷,咱们晌午要不要给家里人做些汤喝?别冻坏了。”   魏氏嗯了一声,“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买了些带肉的骨头回来,等会让厨房用大锅炖了,一人吃几块肉,喝碗汤,保管半天身子都暖和的。昨儿你爹让人又定了头羊,咱们晚上吃羊肉锅子。”   刘悦蓁高兴起来,“这么冷的天,吃热锅子最好了。娘,里头加些榛蘑和粉条,再加些胡萝卜,我最喜欢吃浸透羊肉汤的胡萝卜了。   刘悦薇笑,“三妹妹是个金贵人,我这样的粗人只喜欢吃羊肉,吃什么胡萝卜啊。”   刘悦蓁滚到姐姐怀里,“二姐很快就要嫁人了,彩凤姐姐又不回来,以后我就要一个人住了。”   刘悦薇抱着妹妹,“那还不好,没人管着你了,以后你在院子里翻跟头都没人管你。”   刘悦蓁在她怀里拱了拱,“以后我就是家里的老大了,二姐姐,三哥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回来告诉我,看我不收拾他!”   一句话说的魏氏和刘悦薇都笑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帘子外面忽然响起郑颂贤的声音,“三妹妹要怎么收拾我?”   魏氏笑,“让你嘴欠,被抓个现行吧。”   郑颂贤拎着一个大框子进来了,先给魏氏请安,“婶子好,吴先生说这两日雪太大,为免住在城外的几个同窗过不来,干脆给大伙儿放了两天假。我娘让我给婶子送来一些我家里新得的小米,这个熬粥最好了。还有两只老母鸡,给婶子补身子。”   魏氏笑,“多谢你娘惦记我,你家里这几日可好?”   郑颂贤点头,“都好,就是我爹有些忙,整日不着家,被许大人派到各处去忙活,靴子都走烂了两双。”   刘悦薇忽然问,“三哥,冯大人走了,大哥的差事怎么样了?”   郑颂贤忽然神秘一笑,“我爹说,再等等就有了。现在陆通判自己还在想办法和许知府搞好关系呢,等许知府摸清了知府衙门里所有的道道,陆通判再去知府大人面前说,定然能成。”   魏氏道,“你大哥是个稳妥孩子,办差又得力,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后生。可恨那姓冯的,说撵回来就撵回来。”   郑颂贤自己坐在了凳子上,“这倒无妨,官场上哪有一帆风顺的,经历些波折,我大哥反倒更沉得住气了。”   魏氏笑,“近来读书累不累?”   郑颂贤回道,“谢婶子关系,不累。就是天冷了,写字冻手。”   刘悦薇见他身上穿着七成新的棉袄,脚下厚实的棉鞋,外面略微沾了一点雪,进屋后已经烤化了,想来刚才是穿着木屐来的。   她回头吩咐云锦,“你去把我姐姐给我的那瓶普通的手油拿来。”   魏氏一听就明白,“是要往手上擦些东西,别冻出疮了。时常搓搓手,暖一暖。”   等云锦把手油拿来了,刘悦薇亲自往郑颂贤手上擦了一些,“这种手油里面有蛇油,没有花香,给你用正正好。早起擦一遍,晌午吃了饭后再擦一遍就好了。”   郑颂贤笑眯眯地看着她,“好,我定会好生擦的。”   娘儿几个在屋里说了个把时辰的闲话,又一起吃了顿饭,魏氏就要打发郑颂贤走,并一再嘱咐他,“再有十几天就成亲了,中间不要再过来,仔细人家笑话。”   郑颂贤拿眼觑了刘悦薇一眼,见她看着别处,怏怏道,“婶子,我晓得了。”   魏氏笑,让人给了许多回礼,把一步三回头的女婿撵走了。   刘悦薇回了自己的东小院,安心地睡了一觉,起来后又带着妹妹一起来正房消遣。她的针线活儿都做完了,剩下的十几天只管吃喝玩乐就行。   娘儿几个正在屋里闲话呢,忽然,外头有人匆匆来报。   “太太,太太,不好了,出大事了!”   魏氏蹙眉,“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婆子赶紧道,“太太,二房二少爷刚才来拍门,哭着喊着说大少爷没了。”   魏氏立刻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胡说,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没了?”   婆子尴尬道,“老奴也不知道,二少爷只一个劲的哭,说他哥没了。老太太,老太太正在家里哭呢。二少爷没法子,来求老爷太太去做主。”   魏氏立刻道,“你去把二郎带过来,我问问他。”   婆子把刘二郎带了过来,刘二郎哭的满脸泪花,“伯娘,伯娘,求您救命,我大哥,我大哥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大夫说也救不了。”   徐氏生的三个儿子各不相同,老大阴狠,老三刁钻,只有这个老二,还算正常。   魏氏立刻起身,“二郎莫哭,我跟你去看看。薇儿,你在家看着弟弟妹妹,不要出门。花萝,把我的大氅拿来。”   她又看向那婆子,“你去告诉管家,立刻给老爷送信,直接去二房。”   说完,魏氏带着刘二郎,迎着风雪直接往二房里去了,后面跟着一堆的丫头婆子和随从。   等到了二房,只听见里面哭声震天。   汪氏头发散乱,抱着躺在地上的刘大郎嚎哭起来,“大郎,大郎啊,你起来啊,都是我的错啊。我不该啊,我不该啊。”   李氏呆呆地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眼睛红肿,浑身也乱糟糟。   魏氏把家里婆子拉过来一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人怎么没了?”   婆子哆哆嗦嗦的,“回太太的话,大少爷今儿早上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和族里一群少爷们一起出去玩。然后,然后善老爷忽然让人把大少爷送了回来,说大少爷误食了有毒的东西,已经救不过来了。”   善老爷说的是五老太爷的长子刘文善。   魏氏立刻眯起了眼睛,冷哼了一声。   她先走到汪氏身边,蹲下身来,“娘,还请您节哀。地上凉,儿媳扶您起来。”   汪氏继续痛苦,“老大媳妇,老大媳妇,大郎没了,大郎没了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魏氏继续拉她,“娘,请您节哀,咱们好生替孩子把后事办了。”   婆子们过来帮忙,把汪氏扶了起来。   魏氏又去拉李氏,李氏呆呆地任由人把她拉了起来。   才把祖孙二人安顿好,刘文谦立刻匆匆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先给汪氏请安,汪氏忽然哭着扑向刘文谦,抱住了他的腿,“老大,老大啊,大郎是被人害死的,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老大,求你看在你小时候我疼你的份上,你替他报仇好不好。我知道,我知道,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刘文谦把她扶起来,“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氏拉着刘文谦的手,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大郎近来也不出去做事情了,他问我要钱我不给他,他就去问你五叔要钱,一次两次,五两十两,越来越多,你五叔就不理他了。前儿晚上,他回来还骂了几句。今儿一大早,和族里几个孩子一起出去玩,后来,后来文善忽然来说,大郎吃了有毒的东西,大夫没救过来。”   刘文谦一听就明白了,这里头怕是有不干净的事情。   他想了想,“娘,既然扯到人命,咱们私底下处理了也不好。儿子的意思,第一,去衙门报官,请仵作来验尸;二,把老二和徐氏叫回来,他们毕竟是孩子的父母。”   汪氏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好,老大,我都听你的,只要能查明大郎的死因。”   那头,魏氏已经忙活开了。她立刻让人从家中调了许多奴仆过来,分一些人去买棺材、白布,又去通知族人和亲朋。   刘文谦让管家亲自去报官,然后把刘文善父子几个请了过来,自然,还有五老太爷和岳氏。   岳氏在家中乍闻刘大郎死了,死死盯着和刘大郎一同出去玩的孙子刘锦忠,那孩子也吓傻了。   “祖母,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锦南哥(刘大郎)说吃酒听戏都没意思,我们就一起去林子里打猎。我们逮到一只兔子,还从蛇洞里掏出一条蛇。城郊离家里远,回来也麻烦。锦南哥带着我们找了间破土房,烧了一堆火,把兔子和蛇烤了吃了。锦南哥说他爱吃蛇,他先吃的,可他才吃了几口,就说肚子疼,在地上滚了几下就开始口吐白沫,我们还没来得及叫人呢,锦南哥,锦南哥他就断气了哇!祖母,祖母,锦南哥临死前眼睛死死瞪着我,我好害怕啊。”   岳氏立刻安慰孙子,“你莫怕,只要你没害人,只管实话实说。”   族人们很快都聚集在了二房的院子里,丧事的东西也很快备齐了,与此同时,衙门里来人了,徐氏和刘文远也先后赶了回来。   徐氏离得近,先一步回来的。她一进门就扑在刘大郎的棺木上嚎哭了起来,声音凄惨,让魏氏听的心惊肉跳。都是做母亲的人,最见不得孩子出事。虽然刘大郎是个混账,但魏氏也不希望他年纪轻轻丢了命。   徐氏正哭的伤心,刘文远也回来了,他看着儿子的棺材,暴怒道,“是谁,是谁害了大郎?”   刘文善道,“二哥,几个孩子去郊外玩,锦南误食蛇肉,中毒而死。”   刘文远比较看重这个长子,刘大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去祖坟山上告诉过他。   他盯着刘文善,“文善,同去四五个孩子,怎么别家孩子都无事,就我家大郎出事了?”   刘文善叹了口气,“还请二哥节哀。”   刘文谦对刘文远道,“老二,衙门里来人了,要不要验尸?”   刘文远有些为难,儿子没了,他心里难过,自然不相信儿子就这样白死了。可若是验尸,儿子连个全尸都没了。   刘文谦看出了他的为难,“老二,我找了城里最好的‘裁缝’,若是验尸,能缝补的天衣无缝。若是不验也无妨,我让他回去。”   这里说的“裁缝”可不是一般的人,这种人专门干死人的买卖。有那砍头的、横死后尸身破损的,他们用一双巧手,能给你缝的严严实实,保管到了阎王那里,小鬼们都看不出来。   徐氏只知道哭,刘文远咬了咬牙,“验!”   仵作让人开了棺,把刘大郎的尸体搬了出来,就在院子里验尸。那一把把小刀、钳子等工具拿了出来,看的人心里发寒。   徐氏见仵作拿着刀切开了刘大郎的衣裳,又去切他的肉,立刻哭着扑了过去,李氏在一边也忍不住想要往前去。   族里妇人们拉住了这婆媳二人,魏氏让人把她们带到一边,强逼着李氏喝了两口热水。   仵作验尸自然有自己的法子,直忙活了个把时辰,终于出了结果。   仵作对刘文远说道,“刘二老爷,贵府公子确实是中毒而亡。他的胃里只有蛇肉,一般来说,就算是毒蛇,把头和胆摘了,煮熟了也无妨。但这郊外烤蛇,想来是没处理干净。”   听到仵作这话,刘文远顿时萎了。难道我儿真的这么倒霉?   刘文远难以置信,但他知道,光天化日之下,仵作也不敢撒谎。   刘文善是族长的嫡长子,下一任族长接替人,见大家都沉默不语,主动让大家继续操持刘大郎的丧事。   “裁缝”把刘大郎慢慢缝好了,看起来和没挨过刀一模一样。刘文谦给了衙门来的人和“裁缝”厚厚的打点,让人送他们出门了。   就在这个时候,五老太爷来了,刘文远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亲爹,两只眼睛死死顶着他。   他先叹了一口气,“文远,节哀吧。”   忽然,汪氏怒喝一声,“刘崇泰!” 第54章 揭往事尘埃落定   众人都吓了一跳, 刘崇泰正是五老太爷的大名。   汪氏本来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见五老太爷来了,她忽然爆喝一声, 然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了过来。   等她走到五老太爷面前后,双眼淬毒一样看着他。五老太爷面不改色地安慰她,“二嫂, 孩子没了, 我知道你难过, 我也难过,大郎是个好孩子。你要节哀顺变, 你还有两个孙子呢。”   汪氏忽然冷笑,“刘崇泰, 你晚上睡觉会做噩梦吗?”   五老太爷忽然微笑, “二嫂,咱们好生把孩子发送出去吧。多给他烧些钱纸,希望他在阴间大大方方的, 下辈子去个富贵好人家。”   汪氏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刘崇泰, 你可真毒啊。”   五老太爷看向刘文谦,“文谦,你娘痛失长孙, 心智有些迷糊了。”   汪氏继续冷笑,“刘崇泰, 我到了这个地步, 我还怕什么呢。我这辈子, 罪也受了, 福也享了。丈夫死了,儿子都和我离心了,如今大孙子也死了。最重要的是,我还要看你这个虚伪的东西在这里道貌岸然。我原来不知道道貌岸然是什么意思,还是听三丫头念书时听到的,当时我觉得这词儿文绉绉的听不懂,现在我知道了,道貌岸然说的可不就是你这样的东西。”   刘氏族人都瞪大了眼睛,哦豁,族长平日里修身养性,像个隐士君子一样,看这样子,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说的事情?   岳氏站在一边呢,“二嫂,他做了什么事情让二嫂生这么大的气?二嫂跟我说吧,他们男人家心粗。族里事情千头万绪的,他偶有照看不到的,还请二嫂谅解。”   汪氏看了岳氏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帘,“五弟妹,我对不起你。但你记着,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我就是看不惯这人一辈子披着人皮人模狗样的。你和他做了一辈子夫妻,你可能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吧?”   刘文谦忽然对汪氏说道,“娘,大郎才去,咱们先把他的后事办了吧。就把他葬在爹的身边,让他们祖孙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刘文谦忽然提到死去的二老太爷,就是在提醒汪氏,陈年旧事不要再提了,不能伤及二老太爷的脸面。   汪氏看向刘文远,“老大,藏着掖着,你爹难道就没受过委屈吗?我做的错事,我认。但为了你爹的脸面,就要让一些罪人逃过吗?凭什么惩罚都是我这一脉来承受,他也该付出代价。”   刘文谦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汪氏忽然桀桀桀笑了起来,“刘崇泰,看到你孙子死了,你都没有一滴眼泪吗?”   正在一边忙碌丧事一边竖着耳朵听的族人们都惊呆了,连刘文善父子几个也感觉汪氏大概是疯了。   族人们立刻兴奋了起来,我滴个乖乖,这是什么惊天秘密?锦南那孩子,怎么成了族长的孙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文善有些生气,“二伯娘,您说的什么话。”   汪氏冷哼一声,“什么话?我说的实话!你问你爹啊,当年你二伯不在家的时候,他是怎么半夜来敲我的门的。哈哈哈,那时候,你娘还没嫁过来呢。”   岳氏顿时脸色铁青,她看了一眼五老太爷,见他只是皱紧了眉头,似乎汪氏在胡闹一般。   汪氏继续道,“老五,你不想承认是吧?我晓得,你觉得丢人。但丢人不丢人的,不都是你干的事。你装什么好人呢,你知道文谦是我们抱回来的,文远是你儿子,你就不让文谦招婿,非让他过继。”   五老太爷也哼了一声,“二嫂,让文谦过继文远家的三郎,这不是你坚持的吗?”   汪氏突然喊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多心思,我要是知道你在背后做小人,我定然会看紧一些,老二家的就不敢收买稳婆。”   五老太爷冷笑,“二嫂,你都是好人,坏事都是我做的。就算文远夺了文谦的家业,享福的是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汪氏见他死不承认,“你说那么多没用,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你孙子死了,你还在这里装个好人,好像和你没一点关系一样。”   岳氏忽然问五老太爷,“二嫂说的是真的吗?”   五老太爷看向岳氏,“她糊涂了。”岳氏心里顿时明白了,他只说汪氏糊涂了,并没说汪氏说的不对。   岳氏双眼冷冰冰地看着他,然后一句话不说,忽然转身而去。   汪氏继续笑,“老五啊,你这辈子也怪能的,一辈子都能装个好人。多少人装好人装不了几天,顶多也就三两年,谁能跟你似的,装一辈子都没露馅。”   汪氏记得很清楚,年轻的时候,这个人白天看到了她,就跟才认识一样,规规矩矩行礼。到了夜里他过来了,顿时又换了副面孔。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此人是个有城府之人。可她也不敢随意就说不让他来了,万一他报复起来,自己受不住。谁知她很快就怀上了,正好,岳氏进门了,五老太爷连告别都没有,说不来就不来了。   从此,二人一刀两断。后面三十多年,五老太爷就像二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汪氏有了两个儿子,二老太爷开始经常回家,她也收心好生过起日子来。   后来她明白了,二老太爷不管天多晚都回来,就是不想她再去找别人。想到这里,汪氏就觉得心痛。她伤了他的心,她却全然不知。眼前这个畜生,可能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和窑姐儿一样吧,给他成亲前解闷用的。   正说着呢,四老太爷和九老太爷也来了。   四老太爷听到了一耳朵,他虽然也知道刘文远不是二老太爷亲生,但也没打听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反正二老太爷不能生,他认下了这个儿子,旁人无权干涉。   听见汪氏这样说,四老太爷爆喝,“二嫂,休得胡说!”   汪氏摸了摸棺木,“正老,老四老九你们都来了。趁着大家都在,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再猜了,文远就是老五的儿子。”   五老太爷眯起眼睛看着汪氏,“二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文远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九老太爷看看汪氏,又看看五老太爷,心里打起鼓来,老天爷,难道他二人之间,真有鬼?   刘文远忽然喊道,“娘!”   汪氏看向他,“文远,娘对不起你。你爹身子不好,我一直没孩子,我先抱了你大哥,后有了你。你大哥是你爹和我一起抱回来的,你,你是娘和你五叔生的。你爹委屈了一辈子,却一个字都没说。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你爹,我对不你,更对不起大郎。大郎就是心里不平,才屡次去找你五叔,去找他家里几个孙子玩。可谁知道,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意外。要是我早点说出来,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汪氏顿时又跪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院子里静静不动。   过了半晌,汪氏从地上爬了起来,“刘崇泰,你这个畜生,你装什么好人!当年若不是你趁着你二哥不在家一次次来找我,我岂能走错路。你提了裤子就不认账,你二哥知道自己不能生,自己咽下委屈,悄悄帮你把儿子养大,给他娶媳妇,你却包藏祸心。若是你一口回绝文谦过继的事儿,文远和他婆娘怎么会起了心思去害元宝母子两个,更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五老太爷听见她说的粗鲁,顿时丢失了平日的风范,脸色铁青,声音也大了起来,“二嫂,不是你把文远父子几个惯的无法无天,他们会整日想谋夺文谦的家业吗?”   五老太爷也觉得冤枉,刘大郎整日去问他要银子,他已经烦不胜烦。他甚至都想好了妙招,不行就找个理由把这个孙子逐出刘氏宗族,一个被家族赶出来的人,谁还能信他的话呢。既能解决麻烦,还不会连累到自己。可还没等到他动手呢,老天爷就把他收了。他一听到消息就觉得不妙,这个当口,他孙子刘锦忠也跟着一起去的,汪氏必定会以为是他授意的。万一她不管不顾报复起来,自己岂不毫无招架之力。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退无可退。   汪氏对着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呸,不是你暗地里撺掇,大郎能去衙门告状?”   五老太爷冷笑,“在二嫂眼里,什么都是我的错。文远出生是我的错,徐氏要害元宝母子是我的错,大郎去告状是我的错,反正二嫂是没错的。”   汪氏拿帕子在脸上随意揉了两把,“我当然有错的,我最大的错是不守妇道,受了你的引诱办下错事。老天爷已经惩罚我了,接下来该你受罚了。”   五老太爷见她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说,转身拂袖而去。本来周围围了一圈的人,他所到之处,大伙儿顿时都让开一条路。   九老太爷见族人都在看热闹,大声说道,“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文谦他娘没了孙子,脑子坏了。你们都是姓刘的,谁家没有儿女,要是外头传出去什么,你们谁家难道还能有个好?这雪这么大,赶紧把棚子搭起来。该买菜的去买菜,该缝孝衣的缝孝衣,傻站着干什么。”   刘氏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来族里有事,都是五老太爷和岳氏做主。现在五老太爷正在和汪氏扯皮呢,岳氏也回去了。众人正因为没了管事的手足无措,忽然九老太爷来发号施令,立刻都再次忙活起来。   九老太爷带着刘文谦夫妇把事情操办起来,刘大郎没有儿子,只有李氏和两个弟弟给他守灵。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刘文谦请的哀事班子奏起了哀乐,厨房里上了简单的晚饭。   堂兄死了,刘悦薇也不能不露脸。她让刘悦蓁在家里看着弟弟妹妹,自己过来在棺木面前烧了几张纸。   刘悦薇觉得刘大郎死的奇怪,好好的就要去打猎,吃口蛇肉就毒死了。   但刘悦薇懒得管,就算刘大郎的死因有问题,跑不了就是五老太爷的手脚。哼,你们祖孙之间的帐,你们拿着算盘慢慢算吧。给刘大郎讨公道,也不该是她的事情。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刘大郎就像条毒蛇一样,刘文谦一死,他就大杀四方。   刘悦薇烧了两张纸就回去了,连饭都没吃。魏氏要回家奶孩子,把事情托付给了九老太太,自己先回来了。   刘文谦直忙到深夜才回来,女儿们都不在,两个小的也睡着了。   魏氏问他,“官人吃饭了没?”   刘文谦点头,“略微吃了两口。”   魏氏又问,“如何了?”   刘文谦沉声回答,“我给了银子,九叔和九婶子操持的。我们已经分宗了,不该我插手。”   魏氏叹了口气,“大郎这孩子前些日子还凶的了不得,说没了就没了。”   刘文谦顿了一下,“娘子,明儿开始你就别去二房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薇丫头要出门子了,你带她在家里教一些管家的事情。”   魏氏悄悄捅了捅他,“官人,你是不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刘文谦点头,“老二要验尸,我总不能拦着。眼见着咱们家就要办喜事了,这是刘家内里的事情,若是闹大了,薇儿还怎么出嫁?外人可不管我们是不是分宗了。仵作今儿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我给了他钱,他自然不会当面说出什么问题。但出去后他告诉了管家,大郎吃蛇肉之前还喝了酒,那酒里,似乎有些耗子药。”   魏氏心里一惊,“那酒,那酒是哪里来的?”   刘文谦冷笑,“那酒,就是五叔的孙子锦忠带去的。”   魏氏奇怪,“一群小子在一起喝酒吃肉,不可能单是大郎一个人喝了酒啊。”   刘文谦叹了口气,“大郎是老大,众人自然让他先喝了,可他才喝了两口,就毒发了,旁人哪里还想得到喝酒吃肉的事情,立刻忙着把他往回抬。后面我让人去找,只找到个空酒壶,里头的酒都洒了。”   魏氏问,“官人,这事儿,你要告诉老二吗?”   刘文谦想了想,“先把薇儿的事情办了再说,但目前的情况是,这事儿不知道是不是锦忠做的。”   魏氏嗯了一声,“时候不早了,官人早些歇着吧。”   刘大郎的丧事办的很快,他年轻,又横死,说起来不大吉利。九老太爷找了和尚道士念了一天的经,消了业障后直接送上了山。   等刘大郎送上山了,刘文远就不走了,连花氏和四郎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当初惩罚他去守祖坟山的是五老太爷,但五老太爷被汪氏把面子里子全部扒下来了,这会子他说的话自然也不管用了。   刘文远失了长子,满心愤懑,谁还敢说让他回祖坟山的事儿,他正想找人打架呢!   他一回来,二房顿时有了主心骨。李氏新寡,一个人呆呆地守在屋子里。原来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在打理,现在她无心理事,都交给了汪氏的两个婆子。   但花氏回来后,见徐氏不在,顿时蠢蠢欲动了起来。她若有若无地一样样插手家里的事情,婆子们也不想当家,干脆都听她的,没过几天,花氏竟然在家里当家做主了起来。   五老太爷那天被汪氏骂了之后就直接回家了,然后再没出过门。   他把自己关在他待客用的小厅堂里,谁来都不见。岳氏比他提前一步回来的,回来后躺下了。   岳氏觉得自己这辈子太讽刺了,都说她嫁给了刘家最好的子弟,长得好,读过书,家里略有薄产。说话斯文有礼,待人接物也是个中翘楚。   从成亲到现在,三十多年了,五老太爷从来没有和她生过气。就算她偶尔闹小脾气,他也是一笑而过。从年轻时起,他就是族长了。岳氏见到自己的丈夫在族里一言九鼎,心里骄傲、自豪,越发觉得自己嫁的好。   可今日汪氏当面说刘文远是她丈夫的儿子,岳氏想和汪氏吵架,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只觉得愤怒,她心里眼里的那个完美丈夫,居然干了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算算时间,那时候,她还没嫁过来呢,他一个小叔子,就和族嫂好上了,还让人家给他生了儿子。   想想刘文远的相貌,岳氏越来越觉得汪氏没骗人。且,今日五老太爷的举动,也没有明着反对。   岳氏想着想着眼泪就下来了。   刘文善屋里人方氏过来劝,“娘,饭好了,您起来吃点吧。”   岳氏摆摆手,“你们吃吧,让我躺一躺就行。”   那头,五老太爷也没出来吃饭。刘文善也去劝,“爹,吃饭吧。”   五老太爷正在写字,刘大郎突然去世,不仅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还让他颜面尽失。   他的族长位置,怕是保不住了。他做不成族长,刘文善自然也无法接任了。   五老太爷抬头看向刘文善,眼神毫无温度,“老大,爹对不起你。”   刘文善三十多岁的人了,对他爹以前那点旧事不好评判,“爹,都过去了。儿子不怪爹,只是,娘那里……”   五老太爷放下了笔,出了屋子,然后去了正房。   他掀开帘子进去了,岳氏脸朝里躺着。   五老太爷坐到了窗前,“阿岳,我对不起你。”   岳氏一动不动,一个字没回。   五老太爷继续道,“我不想把责任推给二嫂,都是我的错,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这一句,顿时让岳氏眼泪掉下来了。   五老太爷就是这样,他两句话就能让女人家心软。   岳氏擦了擦眼泪,“当年,你也是这样哄二嫂的吗?”   五老太爷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阿岳,你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的。”   一个老头子,说这种肉麻的话一点不打盹,五老太爷也是个能人了。   岳氏冷笑一声,“二嫂不说,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瞒着我?”   五老太爷轻声回道,“我也没想到,文远是我的儿子。若是知道此事,我不会让他出生的。”   这句话忽然激怒了岳氏,“怎么,有了孩子就要打了?孩子有什么错?女人打胎不受罪?”   五老太爷想了想,立刻明白岳氏在意什么,“阿岳,事已至此,我认打认罚,只求你不要和我生风。自从你嫁过来,我再也没出去过一次。阿岳,你才是我的妻。”   岳氏叹了口气,“你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歇。”   五老太爷也不勉强,又去了小厅堂里。自此,老两口正式分居。五老太爷知道,岳氏现在不想看到他,他索性就一个人待着。   他没脸管事了,索性把族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九老太爷。   除了老两口,家里其他人都去刘文远家里帮忙,等忙活完了,才终于安定下来。   这一日早上,方氏在屋里找来找去,翻箱倒柜的。   刘文善奇怪,“你不去做饭,在这里找什么呢?”   方氏一遍翻柜子一遍嘟囔,“我那个糖包去哪里了你看见了吗?”   刘锦忠在一边问,“娘,是不是用红纸包着的?”   方氏看向儿子,“你看到了?”   刘锦忠点头,“祖父泡酒差了点糖,让我拿糖,我看那纸单独包了一些,就没有拿糖罐,直接把纸包拿去用了。”   方氏顿时双目圆睁,“你,你拿去,拿去泡酒了?”   刘锦忠再次点头,“是啊,祖父说还没泡好,暂时不让喝。前儿我偷偷打了半壶出去,可以我还没尝呢,因为锦南哥中毒了,酒也洒了。”   方氏吓的一屁股差点坐到了地上,“我的个老天爷啊,造孽了啊,那糖里头我放了老鼠药啊!”   刘文善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娘,你胡说个啥?”   刘锦忠顿时又哆嗦了起来,“娘,娘,那里头,里头有老鼠药?”   方氏也慌了,“家里耗子多,老猫又死了,小猫还没逮到,我就买了些耗子药,怕耗子不吃,加了糖的,那耗子药可是最毒的耗子药啊。锦忠,那酒可不能喝,赶紧,去告诉你祖父,都倒了!”   刘锦忠忽然哭了,“娘,娘,锦南哥,锦南哥他喝了那酒哇,他喝了酒哇,他年龄最大,我们就让他先喝的,他觉得味道不错,喝了好几口,又吃了口蛇肉,然后就开始口吐白沫了。娘,娘啊!”   方氏顿时吓傻了,嘴巴也哆嗦了起来,反应过来后,劈手抽了儿子一巴掌,“胡说八道,他明明是吃了毒蛇肉死的!”   岳氏在屋里听到了,觉得不对劲,披上棉袄出来问,“什么事情一大早吵吵嚷嚷的。”   方氏哆哆嗦嗦把事情告诉了岳氏,岳氏先呆了片刻,忽然呵呵冷笑起来,把棉袄一拢,就去找五老太爷。   五老太爷已经起来了,没有岳氏照顾他,他这几天头发都有些乱糟糟的。   他见岳氏进来了,有些高兴,“阿岳来了。”   岳氏面无表情,“刘崇泰,你的报应来了。”   五老太爷不明所以,“阿岳,发生了何事?”   岳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孙子,锦南,是被你害死的。”岳氏三两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五老太爷愣了片刻,忽然道,“胡说,要是喝了毒酒,当日仵作怎么一点也查不出来?”   岳氏伸手拉着他就往外去,到了家里的小库房里,她把酒坛子打开,用旁边的小竹筒打了一点酒,“要不,你尝尝?”   后面,刘文善一家子也跟了过来。   刘文善一把抢过小竹筒,跑到院子里抓了家里的一只鸡,喂了一点酒,那鸡喝了酒之后,没挣扎几下就死了。   一家子都沉默了。   忽然,刘锦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娘,娘啊,锦南哥临死前两只眼睛死死瞪着我,他,他肯定是知道了,他知道酒里有毒。娘啊,娘,锦南哥会来找我的……”   方氏见儿子吓得发抖,立刻抱住他,“锦忠,锦忠,你别怕,你别怕,你也不知道酒里有毒,你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非要去打猎,他喝了一口酒还不够,还要再喝,他命该的。乖,别怕,他不会来找你的。就算要找,也是找我,那老鼠药是我买的。”   五老太爷忽然也呵呵笑了起来,“阿岳,你说的对,我的报应来了。”   他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刘文谦积极主动让人来验尸,还亲自找了人来。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他捂住了不说,就是想留下这把柄。   刘文谦肯定认为人是他们一家子杀的,可谁也想不到,这一连串的巧合,造成了刘锦南之死。   五老太爷看向孙子,“锦忠,你莫怕,祖父在呢。酒是祖父泡的,糖是祖父让你拿的,锦南不会来找你的。你莫怕,祖父会解决好的。”   刘锦忠哭的满脸鼻涕,“祖父,祖父,您让我暂时不要喝那酒,我,我没听您的话。”   五老太爷只能用重话劝孙子,“别怕,要是你真的听话不偷着打酒,说不定死的就是我们爷儿几个了。”   一家子的心都跟着重重跳了一下,人性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五老太爷这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五老太爷挥挥袖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又回了自己的小厅堂里。   五老太爷想了两天,也没想出好办法破这个局。以他对刘文谦的了解,毒酒的事儿,刘文谦肯定知道。他想到分宗那天,刘文谦只说自己是抱养来的,又揭出刘文远非二老太爷亲生之事,却始终不提刘文远生父的事情。   看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真相了。   汪氏把实情告诉大孙子,这中间说不定也有他的手笔。   五老太爷一阵阵冷笑,好个怜贫惜老的刘大老爷,好个义薄云天的刘大老爷,手段一环套一环,真是让我老头子刮目相看了。   但五老太爷知道,他们一家子,欠了一条人命。就算他们出去说是误会,谁也不会相信。   最麻烦的是,毒酒是刘锦忠给的。外人知道后只会浮想联翩,什么嫡孙和野种之争,什么族长为遮盖丑事让孙子送出一壶毒酒。   五老太爷应该庆幸,刘锦南先吃的蛇肉,要是他先吃兔子肉死了,那这事儿当天就遮盖不住了,刘锦忠说不定还要下大狱。   刘锦忠是无辜的,刘锦南死的也冤。都是他的孙子,却成了这个死结。   五老太爷叹了口气,“二哥,我对不起你,但我的报应也来了。”   还没等五老太爷想明白,家里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不是旁人,正是徐氏。   岳氏亲自接待了徐氏,“侄媳妇来了。”   虽然徐氏被休了,岳氏还是习惯以前的称呼。   徐氏似乎才哭过,“五婶子好。”   岳氏勉强笑了笑,“你来有什么事?”   徐氏看了眼岳氏,“婶子,大郎没了,再也没人管我了。婶子,你能不能让我回来?以前是大浪媳妇管事,她贤惠,我自然放心了。现在家里让那个小寡妇把持了,二郎老实,三郎又小,长此以往,我两个孩子还能有活路?”   岳氏面无表情,“侄媳妇回来不回来,这事儿我已经管不了了。”   徐氏抬眼看向她,“五婶子,五叔在不在?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岳氏指了指倒座房,“他在前厅里呢,你自己去吧。”   徐氏知道,岳氏现在肯定不想见五老太爷,“那我自己去了,五婶子保重。”   徐氏到了小厅堂,给五老太爷见礼,“见过五叔。”   五老太爷面无表情,“你来有何事?”   徐氏直接了当,“五叔,刘文远的惩罚结束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五老太爷看着她,“你不是嫁人了?”   徐氏立刻道,“我没有,我被娘家人惯了药迷倒了,我是被逼的。我现在仍旧是一个人住,我和那个无赖子什么关系都没有。”   五老太爷把头靠在躺椅上,“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你去问文远,他要是答应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吧。”   徐氏顿时笑了,“多谢五叔。”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徐氏高兴地走了,去找刘文远。   刘文远见到她就来气,“你来做什么?”   徐氏却忽然哭了,“官人,官人,你让我回来好不好?当日我做错了事,也是为了这个家。我已经受到报应了,大郎没了,我被哥嫂下了药迷倒卖了,官人,官人啊,咱们还跟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刘文远冷笑,“大郎没了还不是被你害的?从他小时候你就教他,要争,要抢。大哥没儿子,你心里有想法也就算了,整日嘴里叨叨个没完,弄得几个孩子都觉得自己合该去大房当少爷才对。我好好的儿子,都被你教歪了。一个个对你倒是孝顺了,对老子却横眉竖眼的。好了,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   徐氏嚎哭了起来,“刘文远,刘文远,你怎么能这样伤我的心。我所做的一切,难道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要是有点本事,我能去起了黑心害人。你搂着小寡妇快活的时候,我在娘家被嫂子奚落。现在我好好的孩子们,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刘文远,我告诉你,她要是敢对我孩子有一点不好,我回来杀了你们。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最孝顺的大郎也没了,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徐氏回来闹了一场,刘文远不答应让她回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连三天,每天都回来。刘二郎和刘三郎天天拉着她哭,刘文远无奈,只能给她出难题,让她查明儿子的死因再答应她回来。   这世上,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刘文谦虽然把刘锦南的死因掩盖了下来,但那日仵作带来的小童嘴巴却没那么严实。   徐氏豁出去了,陪着张老赖睡了一觉,让张老赖去打听。张老赖一文钱没花,就撬开了小童的嘴巴。   徐氏得知儿子的死因后,顿时愤怒不已。她想去衙门告状,可那天仵作的验尸单子都已经在衙门封档了,儿子也下葬了,肯定没法再更改。她想去找刘文谦,质问他为什么要掩盖儿子的死因,可她害怕刘文谦继续报复她。大郎已经没了,她不能再给二郎和三郎招祸。   最后,她单独去找了五老太爷。   第二天早上,刘文善推开小厅堂的门,发现五老太爷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全身都已经僵硬了。 第55章 恩怨消双喜临门   刘文善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然后也跟刘锦忠一样没出息地喊了起来。   “娘,娘啊。”   岳氏奇怪,大儿子平日里稳重的很,怎么忽然这般鬼喊鬼叫了起来。   岳氏立刻赶了过去, 然后也吓傻了。   她冲了过去, 抱着五老太爷的腿, “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   可是五老太爷已经在房梁上挂了半个晚上了,面目狰狞,全身僵硬。   岳氏立刻哭了起来, “老头子啊,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你让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岳氏在一边哭,儿子孙子们一起动手, 把五老太爷摘了下来。   岳氏一见他爆出的眼珠,想去摸他又有些害怕。想到前些日子他安慰自己的话, 壮着胆子去拉他的手。天这样冷, 五老太爷断气好久了,这会子早就僵硬的像石头一样。   刘文善顾不得继续哭,立刻带着兄弟子侄们在地上铺了稻草, 上面垫了层棉布单子,然后把五老太爷放在了上面。   做完这些,他让弟弟去通知族里人。   五老太爷这一死, 顿时轰动了整个刘氏家族。   不明真相的人, 以为五老太爷是因为被汪氏揭穿丑陋的过往, 不堪被人指指点点, 羞愤而死。也对, 从那天和汪氏争执后,五老太爷就闭门不出。往常他是君子,是族里人人敬佩的长辈,是一言九鼎的主事人。忽然传出和族嫂私通的事情,虽然五老太爷那天并没有明着承认,只是和汪氏争论了几句,但所有人都在心里认定,汪氏说的肯定是真的,刘文远就是他的儿子!   五老太爷聪明的很,汪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当时避而不谈刘文远是不是他儿子的事儿,只是和汪氏争论是谁造成了刘锦南之死。争了几句之后,他拂袖而去,似乎不屑于和一个死了孙子的老妇人计较。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死也不能认。过个一阵子,他再出来就是了。只要他不认,凭着汪氏一向喜欢胡闹的名声,最后渐渐也就没人会追着他问了。   谁知道这中间还夹杂着毒酒的事情,最关键的是,他觉得刘文谦还在一边虎视眈眈。连徐氏后面来闹,他都觉得是刘文谦指使的。   五老太爷想不出对策,一直不出门。   人人都以为他在躲羞,虽然还没人提出让他让出族长的位置,但除了徐氏,再也没人来找他了。族中的许多事情,都是四老太爷和九老太爷在打理。   四老太爷和九老太爷听说老五死了,匆忙忙赶了过来。虽然刘文善没开口,但两个老头子一看,都知道他怎么死的了。   四老太爷立刻让方氏等人把五老太爷的寿衣拿了出来,又让刘文善兄弟几个给他净身,匆忙忙换上了衣裳,把他塞进了棺材里。   五老太爷也儿孙满堂了,如他这个年纪,家里都给他备好了寿材,以防不测。但谁也没想到,他忽然就去了。   岳氏坐在那里哭,“老头子啊,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和你闹脾气。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啊,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文远都这么大了,我不怪你啊。”   岳氏感觉心里十分难过,要是她不闹脾气,要是她早些和他说话,说不定他就不会想不开了。她也没想到,五老太爷居然会走这条路。   刘锦忠哭的跟傻子一样,“祖父,祖父,都是孙儿不孝。”他知道,祖父是为他死的。   大家伙儿都说刘锦忠孝顺,祖父死了,他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吃不喝,只守在棺材旁边。   只有刘文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他不能说啊。那壶毒酒的事情一旦泄露,他们全家都跑不掉,刘锦忠还小,要是因为此事进了衙门,这辈子都要毁了。时人重名誉,不管你有没有错,往衙门里走了一趟,立刻会被人另眼相看。   你若是被告,好家伙,定然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若是原告,那就更难缠了。多大的事儿,何至于去衙门里解决。   刘文善除了跟着儿子一起哭老父亲,一个字都没吐露。   刘文谦接到消息后,顿时有些心惊肉跳。   魏氏也有些害怕,“官人,五叔何至于此,咱们又没立时去找他麻烦,也没说要告他。”   刘文谦沉默片刻,“娘子不要怕,和咱们又没关系,我去看看,娘子就在家里看着孩子们。”   魏氏叹了口气,“薇丫头还有七天就要出嫁了,这个时候又出这事儿。”   刘文谦安抚了她片刻后,自己去了刘文善家里。如今他和刘氏宗族已经分了宗,去送份礼钱,吃顿丧席回来就是了。他肯出头操办刘大郎的丧事,是因为刘大郎是汪氏的亲孙子,他很小的时候,汪氏把他当亲生子疼爱过的。至于五老太爷,就和他没关系了。   刘文谦到了之后,象征性地问了几句,然后找个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没过多久,刘文远也来了,坐在了他身边。   兄弟两个好久没见面了,刘文谦虽然大两岁,却看起来意气风发,刘文远浑身散发出一股颓废之气。   让刘悦微看见了,她会发现,刘文远现在的样子,和刘文谦上辈子惊奇地相似。那时候,魏氏母子死了,他自己总是病恹恹的,似乎看不到生活的一点希望。   刘文谦想到小时候二老太爷带着他们兄弟一起走街串巷做货郎的日子,心里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老二,家里还过得下去吗?”   刘文远看了他一眼,“多谢大哥关心,吃喝暂时还能过得下去。”   刘文谦也不知道说什么,刘文远比刘大郎务实一些,虽然也懒,至少还愿意做事情,不像刘大郎,整日做梦夺人家的家业,然后自己做大少爷。   刘文谦心里叹了口气,“老二,要是有难处了,就来找我。咱们毕竟,都是爹娘养大的,做了几十年兄弟。”   对刘文谦来说,二老太爷是他心里最大的安慰,也是他心里一股力量来源。那个出门做货郎时非常精明的汉子,在家里却话不多,只知道干活。他非常疼爱两个儿子,仔细为他们打算、考虑未来,在父亲这个角色上,他做得非常到位。父亲认下了这个兄弟,只要刘文远以后老老实实的,刘文谦也不想再找他的麻烦。   刘文远眼眶有些红,看了刘文谦一会儿,然后低下了头,“大哥,我对不起你。”   刘文谦嗯了一声,似乎认同他说的话,“都过去了,不要想太多。娘那边的孝敬,我会一直给的。你既然回来了,五叔也没了,你就不要回祖坟山了。你也给王经纪做了一阵子的徒弟,虽然离开了大半年,回来多寻摸一阵子,也能找到活儿干。”   刘文远知道,大哥这是在为他一家子的生计考虑,“我听大哥的,我对不住大哥。”   刘文谦如今日子过得顺遂,见他这样狼狈落魄,早就不在意了,随意挥挥手,“你以后好好过日子。”   兄弟两个躲在角落里说话,族里人却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刘文远。他是五老太爷的亲儿子,五老太爷死了,刘文善兄弟几个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磕头,刘文远却坐的远远的。他来的时候,也是以普通族中后辈子弟行礼。   想看热闹的人什么都没看到。   反倒是刘文善,他路过刘文谦身边时,看了他好几回。   刘文善从五老太爷之前说的只言片语中,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这个族兄,手段太深了。他一个字不说,放任徐氏那个妇人过来闹几回,他爹就上吊了。这回真冤枉刘文谦了,他并没有指示徐氏做什么,他忙的很,哪里有工夫去管徐氏那个蠢妇人。   头一回徐氏来的时候,只是要求五老太爷答应让她回来,五老太爷让她自己想办法。谁知道后面两次她再来,气势汹汹,怒火滔天,完全不顾及辈分之别,在五老太爷的小厅堂里大吵大闹,让他交出凶手,若不然,她就去衙门里告状。   刘文善当时听得心惊肉跳,五老太爷却让他稍安勿躁。   他以为老父亲想到了什么好拌饭,可他没想到,五老太爷的方法,就是自己给刘锦南偿命。   虽然五老太爷精于算计,可人命关天,徐氏又是那个一样豁得出去的妇人,他没有办法了。   只有他死,才能破了这个局。   他一条命,抵刘锦南一条命。按照伦理来说,祖父给孙子抵命,足够了。那酒虽是刘锦忠带去的,但是他泡的,他才是罪魁祸首。他若不认,一旦被徐氏捅出去,刘锦忠就算不死,这辈子也毁了。   且他一死,他和汪氏不光彩的过往顿时消炎云散。不明就里的人,只会把眼光放在他的羞愧之上,时间一久,就算刘文谦等人把毒酒的事情说出来,也已经死无对证了。   五老太爷到死,都还在算计,用他的一条命,护住了家里的儿孙。   刘文谦知道,毒酒的事情,只能这样过去了。一命抵一命,从此烟消云散。   五老太爷毕竟死的不光彩,刘文善请了人在家里念了三天的经,立刻把老父亲发送了出去,然后以守孝的名义,和兄弟子侄们一起,闭门谢客。   徐氏傻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五老太爷会自杀。她只是想让他交出刘锦忠,然后拿到刘文远面前去邀功,她就可以回去了。   这个死老头子哇,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徐氏回去找刘文远,刘文远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去和姓张的好生过吧,家里不用你担心,二郎和三郎好的好。你不在,他们少一些歪心思,以后也能落个好结局。”   不论徐氏怎么闹,刘文远都不同意她回去,就算二郎和三郎一起求,他也不同意。   徐氏哭过闹过,最后人有些疯魔了,张老赖把她弄了回去,但她时常还会过来,坐在二房门口絮絮叨叨,骂刘文远、骂花氏。   除了徐氏,连汪氏也有些神志不清。五老太爷自缢之后,汪氏开始做噩梦。她时常梦见年轻的时候,她抱着刘文谦回来,忽然来一群人,说她是人贩子,抢了人家的孩子。或者是梦到和五老太爷私会,五老太爷阴恻恻地看着她,二嫂,我又来了,你想不想我啊?然后二老太爷忽然回来了,他们被抓个现行。或者梦到刘文远出生,二老太爷问他,老婆子,这是谁家的孩子啊。再或者梦到刘大郎一声声喊,祖母,我好疼啊。   汪氏日渐消瘦下来,经常说胡话,“老头子,我对不起你。老五,你个黑心肝的种子,你不得好死。大郎,大郎,祖母疼你,不疼了,不疼了……”   汪氏在家里发癫,徐氏在门外发癫,婆媳两个把刘文远爷儿几个折磨的不轻。刘文谦往二房送了一些东西给汪氏,又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说是迷了心智,等想开了就好了。   汪氏自己陷入了死胡同,谁也救不了她,只能让婆子好生伺候着。至于徐氏,刘文谦一个字不问,这女人当初把元宝往魏氏肚子里推的时候,心多狠啊,现在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她没了家,她是可怜,但这都是她的报应。   刘文谦路过徐氏身边时,从来都是假装没看到她。徐氏也不和他说话,只絮絮叨叨骂人。到了饭点,花氏让婆子送一碗饭出来,徐氏一边骂一边吃。   刘文远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出去找活儿干去了。   不管二房一家人怎么闹,刘悦薇一个字都不知道,离她出嫁,只剩下三天了。   五老太爷发送出去之后,天忽然晴了,出了大太阳,地面上的雪迅速化掉了。   魏氏高兴极了,“我还总担心,到了正日子那天,要是雪这么大,万一抬轿子的脚下打滑,可不就要出丑了。”   刘悦蓁开玩笑,“娘,要是抬轿子的脚底打滑了,轿子里的新娘子会不会摔出来?”   刘悦薇拍了她一下,“我摔出来了,难道你还还要跟着笑不成?”   刘悦蓁哈哈笑,“二姐,到时候多给抬轿子的一些钱,让他们务必走稳了,就算鞋掉了,也不能摔倒。”   魏氏笑,“看吧,有这大太阳,两三天地上就干了,到时候正正好。我儿真是有福气,出嫁能赶上好天气。你们别不信,为什么出门子要挑日子,要是赶上下大雨,不是说以后日子不顺。你想,办喜事时畏手畏脚,这喜气自然就差了许多,人心情也败坏了,岂不是不美。”   刘悦薇穿着小夹袄坐在圈椅上,手里抱着杯鲜羊奶,里头加了杏仁。魏氏说喝这个能变白,整天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喝,说让她们变白一些。   羊奶是热的,能暖手,喝一口,胃里都热乎乎的。   刘悦兰和元宝已经快八个月了,整天清醒的时间变长,不愿意一直在屋里呆着。魏氏并不是那种一味娇养孩子的。她给两个孩子穿的厚厚的,围上了披风,头上戴了毛帽子,脸上擦了防冻的油,裹的只剩下两只眼睛在外头。然后让丫头婆子们抱着两个孩子在家里逛,只捡那太阳能照到的地方玩,阴冷的地方不去。   娘儿几个在家里消遣,刘文谦去找九老太爷去了。他虽然分宗了,嫁女儿是大事,他想办的热热闹闹的。   九老太爷正在廊下晒太阳,刘文谦提着一坛子酒和一条肉来了。   “九叔好悠闲自然。”   九老太爷笑了,“文谦来了,坐。哟,怎么还提这么多东西来,可是有事求我?先说好了,借钱没有。”   刘文谦哈哈笑了,“九叔说笑了,侄儿确实有事相求,却不是来借钱的。”   九老太太谢氏骂他,“死老头子,说话前也不照照镜子,文谦能问你借钱,你穷汉一个,把你搜刮干净也没几个铜板。”   九老太爷笑着回嘴,“死老婆子,净揭我的老底。”   刘文谦坐下了,“九叔,侄儿来是请您帮忙的。再有三天,我家薇丫头就要出门子了。我虽然分了宗,但也姓刘。女儿出门子是大事,侄儿想请您去给我做个主事,不然到时候乱糟糟的,也不像样子。”   九老太爷正色问,“族里人你都请吗?”   刘文谦笑,“我自然都要请的,愿意赏脸去的,我酒肉管够。若实在去不了,侄儿也不勉强。”   九老太爷又笑,“你只要请,谁还能不去呢。你找你四叔了没?”   刘文谦点头,“侄儿等会子就去。”   这些日子,族里的事情都是九老太爷在管。四老太爷年纪大了,知道自己争不过老九,且老九比他人缘好,索性万事以九老太爷为先。   九老太爷嗯了一声,“等会子去和你四叔说一声,放心吧,明儿我就去。丫头出门子是大事,郑家哥儿也有出息,咱们定要好生办。”   刘文谦也就不再客气,“那就多谢九叔了,您歇着,我再去找四叔。”   九老太爷让儿子把刘文谦送出了门,刘文谦的随从在外面,手里还提着一份一模一样的礼。   等到了四老太爷的家,果然,他和九老太爷一个意思,明天就先去看看。   到了第二天,两个老头子往刘文谦家里走了一趟,魏氏把婚礼那天的具体安排都仔细说了一遍。   两个老头子连连点头,夸赞魏氏办的漂亮。可不就漂亮么,刘文谦两口子舍得花钱,哪儿能不漂亮呢。   老哥儿两往刘文谦家里去了一趟,顿时,刘氏宗族所有人都去问。魏氏急忙告诉大家,请大家来帮忙,管饭,还跟以前一样。   分宗的事儿极少,大家也不晓得分宗之后要怎么相处,故而一直在观望。听见魏氏这样一说,大伙儿都放心了。嗨,只要还跟以前一样就好。   顿时,族里的妇人们都不走了,留下听魏氏安排。厨房里,院子里,酒席迎客,到处都要提前准备。虽然家里下人多,能多一些族人帮忙,看起来也更喜庆热闹。   刘氏宗族一连出了两起恶事,祖孙二人一个被毒死,一个自杀,整个族里人心惶惶。族人们急切需要一件喜事来缓一缓心情,刘悦薇出嫁,正好给了大家机会。   一群同辈的妯娌和后辈侄媳妇们热热闹闹围着魏氏说闲话。   “文谦嫂子,你可真是好命,找的男人这样有出息,找的女婿也比旁人家的好。”   魏氏连忙客气,“都是大家伙儿抬举,我们也不过是稍微吃的饱一些罢了。女婿好,是亲家教导的好,我跟着捡个便宜。”   又有人奉承,“婶子,自从你们家分了宗,我也不大敢上门了。我要是知道还和以前一样,我天天来。”   魏氏笑,“侄媳妇只管来,你二妹妹出嫁了,蓁丫头是个野猴子,我正愁没人说话呢。”   族里的媳妇们听到了都暗自高兴,都知道魏氏大方,若是平日里来陪着说说话,多奉承几句,魏氏手里稍微漏一点,她们这个冬天也就更好过了。   魏氏从来不在这上头小气,还没分宗以前,人家来拍她马屁,她给些吃的喝的,还能搞好族里关系,多好。   刘悦蓁私下里笑话魏氏,“娘,您这样,交的净是酒肉朋友。”   刘悦薇当时敲她的脑袋,“酒肉朋友有什么不好,人这一辈子,能有个把个至交就很幸运了,难道个个都是过命的交情不成。酒肉朋友跟着一起热闹热闹,只要心里有分寸,知道谁是靠得住的就行。”   魏氏教导女儿,“你虽然还小,我也要告诉你,这做人啊,要外圆内方,更要讲究和光同尘。你想,咱们家比族里人过得好多了,她们来小心翼翼地陪着说话,我给点东西,两厢都好。她们出去说我的好话,当然,娘不是在意她们说我的好话,但总比说我的坏话要强吧。你爹的生意,你伯父的官位,哪一样都不能名声有损。若是这点子小钱能换来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再说了,有人拍我马屁,我高兴着呢。怎么,你不喜欢听好话?”   刘悦蓁哈哈笑,“喜欢喜欢,娘你快夸夸我吧。”   魏氏把女儿搂进怀里夸了一堆的好话,娘儿几个笑成一团。   言归正传,族里妇人们留了下来,魏氏也不客气,“诸位嫂子弟妹侄媳妇们,过两天我家薇丫头出门。大伙儿也晓得,她婆家如今做了官,总是讲究些,但咱们老刘家也不差的。我要带着两个孩子,实在是忙不开,到时候还请诸位给我帮忙。多的我不敢夸海口,这几天,酒肉管够。还有,人来人往的,帮我看着点门户,别让人往东小院去了,丫头的嫁妆都在里头呢。我把一应的事情都托给了九婶子,大伙儿只管听九婶子调度,我在这里,先谢过大伙儿了。”   说完,魏氏给大家行了个屈膝礼。大伙儿赶紧起身还礼,纷纷表示会尽心尽力。   魏氏给大伙儿一人发了条手巾,外加一朵绢花,“从明儿早晨开始,请诸位来我家帮忙。”   众人得了这小礼物,都喜欢的很,反正都是要来帮忙的,有东西得自然更好了。难怪人人都希望族里能多几个出息人,只要不是那死抠的,大活儿总能得些好处。   一众妇人们都高高兴兴地走了。   前院里,刘文谦也正在和族里兄弟们说话,同样,请大家明儿来帮忙,又一家分了一坛子普通的酒。   打发走了族人,刘文谦回到了后院,见妻女都坐在廊下晒太阳。   “怎们不到屋里坐,屋里有暖墙呢。外头正化雪,凉飕飕的。”   刘悦薇才要起身,魏氏按住了她,“你别起来,让你妹妹来。三丫头,给你爹搬椅子。”   “好勒。”刘悦蓁虽然穿着裙子,也比别的姑娘灵巧许多,起身就去给刘文谦搬了张椅子,放在魏氏身边。   魏氏回答刘文谦的话,“有暖墙是不错,但总在屋里,难免憋闷。难得出了大太阳,我们出来晒一晒。冷一些无妨,只要穿的厚不怕。肉越吃越馋,火越烤越寒,要是离不得暖墙了,以后日子就难过了。   刘文谦坐下,“娘子的道理总是多,我不过是想让你们娘儿几个多受用一些。”   刘悦薇帮腔,“爹,我们的日子,已经很好了。爹每日辛苦,娘也忙碌,倒是我和妹妹,整日在家傻吃傻睡。”   刘文谦看了看刘悦薇,“薇儿还有什么东西缺的?趁着还有两天的功夫,告诉你娘,现买还来得及。就算来不及了,爹多补你些银子。”   刘悦薇摇头,“爹,我什么都不缺了。女儿的嫁妆,折算起来有上万两银子了,放在青州府都不算丢人的。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呢,女儿总不能把家搬空了。”   刘文谦笑,“搬空倒不至于,爹没本事,也只能给你这么多了。你放心,要是明年的盐引能多些,爹到时候再贴补你和你姐姐一些。”   刘悦薇忙道,“爹,姐姐养孩子呢,又分家单过了,您贴补她就行。我不缺钱,我有作坊呢。”   刘文谦继续笑,“你那个小作坊,一年不就千把两银子的出息。等贤哥儿以后中了进士,你们到外地去,我听说要养师爷和随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他还年轻,不能为了钱脏了手,那样就走不远了。钱的事儿,你们不用操心。你去了郑家,只管照顾好贤哥儿的身体和起居,让他好生读书。咱们两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呢。”   刘悦薇笑,“爹小瞧人,我年后要准备把作坊扩大一些呢,说不定以后我就能和爹一样,日进斗金,每天阔气地对家里人说,只管花,多的是银子。”   魏氏在一边插话,“官人真是的,薇丫头要出门子了,本来就有些害怕,你再跟她说什么两家的希望,平白让她晚上又睡不着了。”   刘文谦哈哈笑,“好,爹不说了。你只管好生在家里过好最后两天,别怕。爹和你伯父说好了,你以后想回来就回来。咱们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必定会给你和你姐姐都送一份。”   刘悦薇忽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上辈子她出嫁之后,除了姐姐疼她,娘家再没有一个人了。   她把眼泪压下去,笑着回答父母,“爹,您放心,女儿会把日子过好的。”   刘文谦嗯了一声,“等你出门子后也快过年了,郑家肯定也忙,你每日看着给你婆婆帮忙。再有,你两个妯娌嫁妆没有你厚,你定要谦逊些。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是做婶子的,定要想周全些,不要忘了家里的哥儿姐儿们。你看你娘,你二婶家的三个孩子,原来对你娘不过是嘴上敬重,你娘从来不和他们计较。郑家三兄弟关系好,你更要好好打理你们妯娌之间的情分。”   刘悦薇点头,“爹放心吧,女儿都知道。”   刘文谦不再嘱咐,转头和魏氏说道,“娘子,当日大郎媳妇是我做的媒人。现在大郎没了,昨儿侄媳妇娘家人来找我,说要让侄媳妇回去。这事儿,咱们还要在中间转圜。”   魏氏收起了笑容,“官人怎么看这事儿的?真让侄媳妇回家去?”   刘文谦叹了口气,“侄媳妇是个好孩子,族里谁人不夸赞。可惜了,大郎没了,她年纪轻轻的,又没个孩子,一来守的没希望,二来也忒苦了。”   魏氏点头,“是这个理,她小孩子家家,现在觉得守寡全了夫妻情谊,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以后二郎三郎长大了,要分家了,她怎么办?难道和老公公一起过日子?再说了,我看那花氏也不像个好人。听说她这些日子当家,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她亲生的四郎。”   刘文谦冷哼一声,“她头先在甜水胡同可不是个善茬子,难道跟了老二就能老实了?这些事儿咱们不管,我只管把侄媳妇的事儿处理好。二房的内务,等娘缓过神来,老二肯定不会让花寡妇管的。”   魏氏叹口气,“人呐,还是要知道些本分。有上进心好,但若是有了非分之想,迟早要栽跟头。大郎那孩子,要是好好的,我们还能不管他?他出去正经找份事情做,日子也不难过。不是想图谋咱们家,就是想图谋五叔家。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歪心思。”   刘文谦从旁边婆子手里接过刘悦兰,在女儿脸上亲一口,“人都没了,再说那些也没用了。先把薇丫头的事情办了,然后我去找老二说说。要是老二不同意,让侄媳妇把嫁妆留下,换个自由也行。等她以后再嫁了,咱们送份厚一点的添妆。”   刘悦薇听到后十分高兴,李氏是个贤惠人,上辈子也是一直没孩子,刘大郎个混账刚开始还对她好,后来就到外面找人,可打了那么多野食,也没一个孩子。众人渐渐回味过来,这怕是刘大郎的毛病,李氏不过是背了黑锅。刘家姐妹几个都暗地里骂,活该,让你心黑!   魏氏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官人真是傻大方。”   刘文谦把女儿抱起来飞飞,惹得刘悦兰咯咯笑,元宝在一边听见了,也要飞飞,顿时满院子里都是孩子的笑声。   刘家这边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正日子来了。郑家那边,还忙的不可开交。   郑家是娶媳妇,热闹程度比刘家要强多了。来的宾客也多,席面也多。最主要的是,郑家族人都在乡下,一家只派了两个代表过来,帮不了太多的忙。郑太太把家里下人指挥的团团转,也就刚好够用。   郑颂仁正好在家闲着,他们夫妻给郑太太打下手。   买菜、定花轿、喜事班子、主事人,样样都不能错了。宾客如何安排,谁坐上席,谁吃头一轮宴席,都是有讲究的。   郑老爷的同僚们自然都要来,还有这附近的街坊邻居们,还有郑颂贤的同窗,郑颂仁兄弟两个外头交际的人,包括老家来的族人。郑颂仁不愧是陆通判最喜欢的手下,做事一丝不苟,周全的很,他把坐席安排给郑太太一看,郑太太高兴的连连夸赞。   “辛亏有我儿帮忙,不然娘就要抓瞎了。”   郑颂仁浅笑,“都是儿子该做的。”   郑颂贤在一边挠挠头,“娘,您也给儿子分点活儿吧,儿子除了读书,什么都没干。”   郑颂仁看了一眼弟弟,仍旧笑得云淡风轻,“三弟就别忙了,好生准备做新郎官。”   郑颂贤红了红脸,“多谢爹娘哥哥嫂子们为我操心。”   郑太太笑,“你回去把你屋里再看看,照着你媳妇喜欢的样子再规整规整。”   郑颂贤被打发了回来,在三间屋里转了。   东屋是新房,里面已经张罗好了。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户上,墙面重新粉过了,白白净净的。屋里的东西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到时候放新娘子的嫁妆。   郑颂贤这几天已经睡在西屋小书房里了,那里面有张小床,以后他可能还要长期睡在那里。东屋里空荡荡的,郑颂贤在里头规划,这里放大床,那里放五斗柜,床边放梳妆台,靠门口摆一张塌,洗脸架放角落里……   郑颂贤越想越高兴,再有两天,他就要做新郎官了,他就要和薇儿成夫妻了。   也不对,他们只是有名分而已,但也足以让他高兴了。时间快的很,翻年薇儿就满了十五周岁,再等一年也无妨。   他把东屋转了一遍,自己跑到西屋书房里,铺开纸写了两句话,梧桐枝上栖双凤、菡萏花间立并鸳。   写完后,他又一个人盯着纸傻笑。   当天夜里,郑老爷回来的比较迟。外头的雪化了不少了,地面还没干,他骑马回来的,喝了一路的冷风。   一进正房,他就喊,“娘子,可有热汤?”   郑太太立刻上前,“有呢,官人怎么回来这么迟?我怕饭菜凉了,就让孩子们先吃了。官人吃饭了没?”   郑老爷坐下了,“饭已经吃过了,今儿许大人请我们吃了顿酒。说是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大雪总算过去了,城郊的百姓该安置的也安置好了。别说,这许大人真有本事,居然从上头要来了一笔安置费,这下子那些房子塌了的百姓就不用担心了。看吧,明儿几个县令定然一窝蜂都来要钱。”   郑太太念了声佛,“总算是过去了,这雪也太大了。我还担心婚宴不好办呢,再晒两天,地面上就能干了,到时候大伙儿吃酒席也不用缩手缩脚的。”   郑老爷笑眯眯地看着郑太太,“娘子辛苦了。”   郑太太奇怪,“官人今日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情?”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忍不住说道,“娘子,自然是有好事了!要不了多久,我也能给娘子挣个七品诰命回来了!” 第56章 成大礼百年好合   郑太太听到郑老爷的话之后, 顿时高兴道,“官人,官人, 难道说, 难道说官人又升官了?”   郑老爷眼神间有些骄傲, 又忙谦虚道,“娘子莫嚷嚷, 不过是个七品推官。”   郑太太高兴的围着郑老爷转了两圈, “哎呀, 恭喜官人, 贺喜官人。七品官难道小了,一县父母不也是七品。再说了,官人身上只有举人功名,能做七品多不容易。冯家人嫌弃七品官小,我不嫌弃, 我喜欢的很呢。这可真是太好了, 老三要成亲了, 官人又升官了, 真是双喜临门呀。”   郑老爷笑, “娘子莫转了,转的我头昏。”   郑太太嗔怪他, “升官了也不提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 我放两挂鞭炮迎接官人。”   郑老爷笑眯眯的, “我自己回来和娘子说岂不是更好,说起来也是运气好, 上一任推官大人被巡抚大人要走了, 我就填了这个坑。”   郑太太还不了解中间太多细节, 单纯的以为就是升官了,“官人,要不要办喜酒?”   郑老爷拉着她的手,“娘子怎么糊涂了,老三后天就成亲了,并在一起办岂不是更好?”   郑太太笑,“我还想多办一回,热闹热闹呢。”   郑老爷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不过是个七品,许大人初来乍到,他是个勤勉人,也不喜铺张浪费。要是平常升官,我最多也就请相熟的人来吃顿饭。正好这回儿子娶亲,到时候多给大家上两坛子酒,算作庆贺了。”   郑太太笑着点头,“官人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这心里真高兴。”   郑老爷呵呵笑,“前一阵子家里整日都是事情,总算都能缓口气了。我跟许大人说好了,后天老三娶亲,明儿开始我就不去衙门了,请两天的假。许大人痛快批了,还说到时候来讨杯喜酒喝。”   郑太太顿时又紧张起来,“许大人要来?那,那我多准备几坛子好酒。要不要请唱戏的?”   郑老爷想了想,“唱戏的请两班,也不要单独备太好的酒,省得人家以为咱们家靠着刘兄弟发了大财。”   郑太太斜睨他一眼,“难道你没有靠着刘兄弟发大财?”   郑老爷继续摸胡须,“财不露白,我想好了,明年继续给刘兄弟弄盐引,到时候他要分钱的话,咱们单独贴补老三一些,一来,那毕竟是他丈人给的,二来,老大老二都有事情做,单他一个人读书,一文钱进项都没有,难道要问老婆找钱花?”   郑太太点头,“也行,到时候刘兄弟要是送钱来,我分一部分给老三两口子。官人,你刚才说老大有差事了,难道,难道许大人同意了?”   郑老爷嗯了一声,“暂时不去,再等一等。我刚升了官,要是老大立刻就去了,外人要谈论了。让他再歇一歇,这会子天晚了,明儿再说罢。”   两口子高高兴兴在房里说了半天家事,然后一起歇下了。   第二天,亲朋故交都知道郑老爷升官了。刘文谦听说后,立刻拎着一坛子酒来找他。   “大哥,大哥,我来找你喝酒了。”   郑老爷笑,“贤弟怎么这会子来了,家里都忙完了?”   刘文谦拎着酒坛子和他一起走进了书房,“大哥升官是大事,我听说后忍不住立刻就过来了,今儿咱们定要不醉不归。”   郑老爷也不客气,让郑太太整治了两个小菜,兄弟二人一起吃喝了起来。中途,郑家三兄弟过来敬了酒,郑老爷又把他们打发走了。   酒过三巡,郑老爷忽然道,“贤弟,贺大人这会子也该回京了,说不定过一阵就有好消息了。”   刘文谦顿了一下,“大哥,现在我不想那些,我就想把日子过好。我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又不是元宝,需要爹娘疼。”   郑老爷也不再提,“咱们等着就是了,有就好,没有就算了。”   兄弟二人抛开这事儿,单纯喝起酒来。   刘文谦喝的醉醺醺地回去了,魏氏忍不住抱怨,“明儿就是正日子了,族里人都忙翻了天,你这个主人家倒是跑到郑大哥家里喝酒去了。”   刘文谦嘟囔道,“我高兴。”   刘氏族人们都在家里帮忙呢,听说郑老爷又升官了,族里人都跟着高兴,这多少有点拐弯的关系,郑大人好了,刘文谦挣钱多,他们也能偶尔跟着吃顿好的。   就比如这回的宴席,魏氏准备的丰厚极了,鸡鸭鱼肉样样都有。这两天来帮忙,顿顿都有肉和豆腐。   妇人们都在厨下帮忙,把家里的下人倒是都省下来了。   谢氏不像岳氏那样性格内敛,她是个爱说笑的,“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把皮子紧一紧,既然来干活,就好生干,别偷懒。别看到文谦家里有下人,就想干坐着不动等吃的。薇丫头的大事,咱们是老刘家的人,自然要给她长脸,不能事事都依靠下人,不然文谦两口子叫咱们来做什么,做祖宗的?”   众人都嘻嘻哈哈,有个年轻媳妇道,“九婶子,要不,您拿个鞭子站这里,谁偷懒,抽一鞭子就是了。”   谢氏笑,“放你娘的屁,再啰嗦我先抽你。”   谁知这妇人的婆婆就在一边,“老九家的,怎么说到我头上了!”   谢氏开玩笑,“七嫂子,要不你也骂她,放你九婶子的屁!”   众人立刻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家里人忙忙碌碌的,刘悦薇却异常清闲。汪彩凤这两天从作坊回来了,全程陪着她,还有刘悦蓁。林檀姝也来了,虽然她已经成婚,但好在暂时没孩子,家里有婆母操持,她能走得开。   姐妹几个又聚在东小院。   刘悦薇多次对林檀姝道,“姐姐先回去吧,明儿才是正日子呢。”   林檀姝摇头,“当日我出阁,妹妹前前后后为我忙活了七八天,我这不过是来陪妹妹说说话,哪里就忙不开了。明日是明日,今日我也要赖在这里的,你撵也撵不走我。”   刘悦薇只能带着姐妹们去看她的嫁妆,仔细清点一遍,怕有遗漏,或是装错了箱子。   族里的女孩子们刚开始不敢进这院子,刘悦薇发现后,赶忙让人带了她们过来。都是小户之女,见到刘悦薇的嫁妆后都忍不住一阵阵夸赞。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太大时,丝毫生不出嫉妒之心,只剩下羡慕和慕强心理。   刘悦薇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姐妹们说话,偶尔微笑着回几句,既不失礼又能让大家保持一定距离。她平日里和这些族姐妹们来往的少,一下子也不好过于亲近。   这一天,整个刘家都忙忙碌碌的。等到了天黑的时候,厨房做了几桌好饭菜,族人们也不分上下席,挤挤挨挨一起吃了顿饱饭。   吃饭的时候,九老太爷一再叮嘱大家,“今儿晚上回去都好生歇息,明日都早些来,且有的忙呢。我再说一遍,干活归干活,文谦家里样样都是有规矩的,不该拿的不许伸手,别让下人笑话你们。各人负责什么事情,我已经说了三遍了。要是再弄错了,就给我滚回去,我可不是老五,我脾气坏的很。”   众人嘻嘻哈哈,一边往碗里夹肉一边回道,“九叔(九爷爷)放心,再不会出岔子的。”   等把族人都打发走了,整个刘家又安静了起来。   三九天冷得很,特别是夜里。魏氏为防止女儿冻坏,在耳房四个角落里都放了火盆,然后中间放了大浴桶,亲自带着喜妈妈给刘悦薇洗澡。   主仆两个把刘悦薇剥个精光扔进桶里,搓的刘悦薇身上的皮红彤彤的才作罢。等从水里出来了,快速擦干,又稍微擦了一些刘悦妍送来擦身子用的膏子。   好在屋里暖和,直等刘悦薇穿戴好,整个过程中,她一个喷嚏都没打。   魏氏又帮女儿把头发擦干,梳通。   看着眼前如花一般的女儿,魏氏心里又骄傲又心酸。家里虽然有好几个女儿,但她们夫妇并未忽视哪一个,尽全力去疼爱她们,四个女儿,个个都是宝贝。   刘悦薇见魏氏眼神飘渺,拉住她的手打岔问,“娘,我好不好看?”   魏氏顿时笑了,“好看,我儿最好看了。你气质沉稳,肤色白,杏眼鹅蛋脸,标准的美人坯子。唯一不足的是,现在年龄尚小,身量不足。这个到无妨,等两年就好了。走,娘带你回房。”   魏氏带着女儿回了正房东屋,刘悦蓁正躺在姐姐床上呢。   “娘,你们给姐姐洗个澡怎么这么费事?”   魏氏敲她的头,“你姐姐明日要做新娘子,肯定要洗的干干净净,不能跟你似的,随便糊弄两把。”   刘悦蓁撅嘴,“娘偏心,我明明有好好洗的。娘,明儿你也给我洗澡吧。”   魏氏摸摸她的头发,“你大了,哪里还能还让娘给你洗澡。放心,等你出嫁的时候,娘肯定也给你洗。”   刘悦蓁立刻猛摇头,“娘,我才不要嫁人。以前不是说好了,让我留在家里的。我脾气不好,规矩又差了许多,肯定找不到婆家的。与其让人家挑挑拣拣,我还不如跟着爹娘呢。”   魏氏也不劝,面含笑意,“小孩子家家,净说孩子话。好了,你回屋去吧,我和你姐姐说说话。”   刘悦蓁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捂嘴笑,“娘,我晓得你们要说什么。”   魏氏拍了她一下,“快些走,没羞没臊的。”   刘悦蓁刺啦一声从床上溜了下来,汲着鞋子回了自己的房,临走前还对着刘悦薇挤挤眼。   等小女儿走了,魏氏拉着刘悦薇坐在了床边。   魏氏摸了摸刘悦薇的头发,已经全部干了,垂下来直接到了膝盖的地方。魏氏注重保养女儿,刘悦薇的头发虽然长,到了尾部却没有发黄,也没有开叉,真正是一把乌黑的好头发。   魏氏又看女儿的脸,见她似乎没有多少扭捏和羞涩,就开始说道起来。   “你还不满十五岁了,我头先跟你说过了,嫁过去之后先不圆房。虽然不圆房,但你该懂的也要懂……”   她趴在女儿耳朵上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的男女人伦之道,听的刘悦薇连连点头,“娘,我都晓得了。”   魏氏见女儿脸上一点红都没有,心里忍不住叹气,真是个心大的丫头。   她又嘱咐女儿,“你别不当回事,女婿年少,易冲动,你莫要惯着他。要是早早圆房,你年纪小,生孩子受罪。你看咱们族里那些十四五岁生头胎的,遭了多大的罪。”   刘悦薇笑了,“娘,您放心吧,三哥最懂规矩了,说等到我十六岁,他肯定不会犯错的。”   魏氏也笑,“娘不过白嘱咐你,你们两个一向都让人放心的很。明儿你就要离开家了,以后不在爹娘身边,遇事多想少说。虽说你伯娘对你好,但你还有两个妯娌呢,你莫要太出头,万事跟她们一样。”   刘悦薇听着听着心里又感动了起来,也就是亲娘,才会跟你说这些掏心窝的话了。   “娘,您放心吧,我会过的好的。娘,明儿早上我还要洗澡吗?”   魏氏被她岔开了话题,“不洗了,这么冷的天,今儿晚上已经洗的很干净了。时辰不早了,娘啰里啰唆说了一堆,你赶紧歇着吧,娘回去了。”   刘悦薇点头,“娘也早些歇着,弟弟妹妹们再等娘呢。”   魏氏一只手撩起帘子,对女儿笑了笑,然后放下帘子走了。   刘悦薇感觉一眨眼,似乎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还迷糊着呢,魏氏就和谢氏等人就把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洗脸漱口,先穿了普通的小夹袄。   魏氏让人送了一碗吃食上来,里面是几个煮蛋。   刘悦薇知道,不能吃稀的,新娘子上了花轿直到晚上,大多是不能方便的,要是吃稀的,万一憋不住,那可要丢人了。   魏氏用勺子把其中一个鸡蛋切碎,慢慢舀起来喂女儿吃,“成了家,就是大人啦。”   谢氏在一边笑,“侄媳妇,我看迎亲的时候还早呢,姑娘稍微喝两口,临走前方便一次也使得。”   魏氏赶紧喂女儿喝了两口水,“我就等九婶子这句话呢,我难道想让女儿渴着,这不是怕人家说嘛。我自己脸皮厚倒无妨,我们薇丫头再不能让人家谈论一个字的。”   谢氏摸了摸刘悦薇的衣裳,“等吃喝完了,先就穿常服,上头之前再换喜服。等会子把姑娘们都带进来,薇丫头莫怕,今日没有不规矩的人。你婆家那边,孙女婿是读书人,必定没有那些糙汉,闹洞房也是文闹,不会武闹。”   刘悦薇吃了一口蛋,“多谢九奶奶,我不怕的。”   正说着,刘悦妍掀帘子进来了。   “娘,我赶着过来还是迟了。”   魏氏笑,“不迟,你妹妹才起来没多久。等会子你看着着院子里,莫让人进来胡闹。嫁妆更要看紧了,我今日忙,没空过来,就把你妹妹交给你了。”   刘悦妍连忙保证,“娘放心,有我在,一根针都不会少的。”   魏氏喂女儿吃了东西,又让她漱口,然后忙活去了。   等太阳升起来时,魏氏发现,地面上全干了。   她欣喜道,“这可真是好,今日大晴天,路上也不打滑了。”   喜妈妈在一边凑趣,“姑娘们有福气,我记得大姑娘出嫁时,天气也好的很呢。”   魏氏笑眯眯地去把各处又查看了一遍。   很快,各处亲朋都来了。刘氏族人来的最早,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动。刘文谦就想图个热闹,人越多越好,反正他预备的酒席多。   随后是刘文谦的生意伙伴,还有魏家、闫家和汪家这些亲戚家,再有就是和魏氏交好的一些太太们,包括太华路附近的街坊邻居们。   今日街坊们可忙坏了,很多人同时和刘家以及郑家都走礼,两家都摆宴席,就要分两拨人去吃酒席。   刘家嫁女,虽然不如郑家来的官吏多,也是宾客盈门。刘文谦和九老太爷带着闫庆才在门口迎客,魏氏在后院招待女客们。   嫁女不闻喜乐,虽然没有喜事班子,宾客们仍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   刘悦薇在屋里被一群姑娘们簇拥着,魏氏给她从亲朋中挑了几个合适的姑娘送家。刘悦薇本来要带汪彩凤,汪彩凤她说自己退过亲事,死活不肯。魏氏退而求其次,把汪大太太的小女儿汪三姑娘叫上了,族里两个,再加上刘悦蓁,正好四个姑娘。   送家姑娘的差事非常重要,女方这边会给些头花之类的东西。魏氏出手大方,一人给了一只金戒指和两朵绢花。除了刘悦蓁,另外三个姑娘都高兴坏了。到了男方那边,还会有红包的。除了这,送嫁的姑娘如果还没说亲,立刻就会有人来问。能被挑去送嫁,定然都是出色的姑娘,哪家婆婆不喜欢好姑娘呢。这趟差事下来,姑娘们收获颇丰。   等吉时一到,喜娘子立刻催促刘悦薇换上喜福,然后给她开脸上头。   刘悦薇虽然以前都经历了一遍,开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实在是太疼了。   喜娘子笑,“姑娘忍一忍,熬过了这一遭,以后平安顺遂,一辈子福寿双全。”   刘悦蓁见姐姐脸上的绒毛毛都被拔掉了,她一直在那里忍不住搓胳膊搓手,对刘悦妍道,“大姐,这个,这个好疼啊,不能不拔毛吗?”   刘悦妍笑骂她,“胡说,开脸就开脸,拔什么毛!你看,做了妇人,开脸后把头发盘起来了,戴上首饰,是不是整个人显得更精神,气势也更足了?这样才能做一家主母,打理好家事。男主外女主内,一个人做不好,整个家就转不起来。”   刘悦蓁挠挠头,“大姐你说得对,但我还是觉得拔毛好痛!”   旁边的两个姑娘都忍不住笑了,喜娘子也笑,“三姑娘还小呢,不用管那么多,只管吃好玩好就行。”   刘悦妍看着喜娘子替妹妹盘好头发,又去请了全福妇人来给刘悦薇插戴首饰。   全套赤金镶嵌红宝石首饰,近二十件东西,挂满了刘悦薇全身。   刘悦蓁摸摸那个大金项圈,“二姐姐,你脖子痛吗?”   刘悦薇轻笑,“有点酸,还能支应。”   郑家那边,郑颂贤打扮一新准备出门了。今日这边带人去迎亲的是何司狱,他为人机灵圆滑,又是郑老爷的同僚,身份再合适不过了。   何司狱穿的簇新新,看了一眼跟着迎亲的八个男孩子,高兴的大喊,“儿郎们,等去了刘家,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   郑颂贤身边跟着庞世渊、陆二郎和闻老七三个同窗,郑家族里两个族兄弟,还有魏氏娘家一个侄儿,再加上郑老爷手下书吏家的一个男孩子。   八个孩子个个容貌出众,都是读过书的人,去哪里都不丢人。   郑颂贤穿了一身红色喜服装,其余八人天蓝色、宝蓝色、绿色和绛红色都有,众星拱月一般把他围在中间。   何司狱高兴地吩咐郑家下人,牵马来。   自从换了新宅子之后,郑太太给家里又添置了三匹马,正好,郑家爷儿四个一人一匹。从那以后,毛豆的醋意一天比一天浓。主人骑行本来就少,有时候还被那匹白马抢去了。   今日外面锣鼓喧天,毛豆早就按捺不住了。别的毛驴都怕生,它是哪里热闹想往哪里去。   郑家下人来牵马,马棚里除了郑家的四匹马,还有郑太太借来的六匹马。毛豆见马儿们都走了,急得昂昂叫。   聿竹摸摸它的头,“毛豆乖,少爷去迎亲,你乖乖在家等着。”   毛豆要是乖就不是毛豆了,它在马棚里打磨璇儿,百般折腾后终于把绳子给拽断了。   它扯着断了的绳子,得得得往外跑。   郑颂德立刻高喊,“快拉住它!”   毛豆绕过几个仆人,冲出大门,一路昂昂叫追着马儿们去了。   郑颂贤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微笑着看向路两边看热闹的百姓,忽然,他觉得自己似乎听错了。   什么声音?毛豆?不对,定然是我昨儿晚上没睡好,犯迷糊了。   然而,他刚否定自己,毛豆就冲到它身边了,一边嗯昂嗯昂,一边去蹭它的腿。   顿时,迎亲的、路边看热闹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哟,新郎官迎亲,还带头驴呢?”   何司狱笑骂,“畜生,你倒知道凑热闹。”   郑颂贤摸摸它的头,“你怎么跑出来了?”   郑颂贤今日是新郎官,身上自然没带吃的,庞世渊掏了一把豆子喂给毛豆吃,它这才老实了一些。   郑颂贤又摸摸它的头,让它一边跟着。于是,大街上出现了很奇特的一幕。   八个少年郎簇拥着新郎官,本来多招人喜欢啊,大姑娘小媳妇们看的都脸红,可旁边总是有个昂昂叫的声音,让人忍俊不禁。   还没到刘家大门呢,刘家下人看到了,立刻回去禀报,“来了来了,姑爷来了。”   刘家大门吱呀关上了。   迎接郑颂贤的就是两扇红漆大门,门里面站着闫庆才和魏大郎。   闫庆才道,“妹婿,我们没读过什么书,不大懂诗文,这样,我也不为难你,听说你们读书人时兴做催妆诗,你们人多,做一百首催妆诗我就开门。”   门外的九个少年郎顿时都瞪大了眼睛,这还不叫为难,一百首,老天爷!   郑颂贤鞠躬,“姐夫,一百首有些多,可能减少一些?”   闫庆才清了清嗓子,“那行,那就六十首吧。”   一下子减少了四十,郑颂贤看了眼庞世渊。   庞世渊点头,“师弟,咱们九个人,一人七首足够了。师弟先来!”   郑颂贤自然是有准备的,站在门外一首接一首,很快就做完了。剩下的,庞世渊是大师兄,从他开始。   二人做的诗里头,有借鉴古人的,也有自己临时写的。等到后面,能借鉴的越来越少了,如闻老七这样的,急得抓耳挠腮,支支吾吾瞎胡驺了几句。大喜的日子,大伙儿也不计较是不是押韵,能完成任务就行。   做完了诗,众人都长出一口气。   谁知里头魏大郎又开口了,“表妹夫,闫兄弟那边你打发了,还有我呢。我也不叫你做事,你就隔着门,对表妹说几句话。”   这……   郑颂贤也开始抓耳挠腮,“表哥,我去了东小院,对着房门口说可行?”   魏大郎不答应,“你说给表妹听是另外一回事,元宝还小,我们是娘家人,我们得替表妹仗腰杆子,你得说给我们听。”   何司狱笑,“贤哥儿,不行你就随便说两句。”   少年郎们都起哄,“郑师兄(表哥‘三哥’),快说嘛。”   郑颂贤脸红透了,让他对着刘悦薇说,他一个字都不结巴,可对着一群大男人说,他怎么说得出口。   庞世渊笑,“师弟,你就当刘姑娘在门后呢。你放心,你说的话,保管很快刘姑娘就能听见了。”   郑颂贤只得硬着头皮,“薇儿妹妹,我,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的,以后家给你当,钱给你管,连我也给你管。”   人群顿时哄哄笑了起来,院子里头刘家的宾客门都嘎嘎坏笑,“读书郎的嘴巴真甜。”   何司狱趁机往门缝里塞了几个红包,立刻被们里头的皮孩子们抢走了,同时,大门也开了。   众人先一起去了正院,双方见过礼之后,女方这边备了两个桌子,迎亲的人都坐了下来,一起吃茶果。   九老太爷陪着何司狱说话,郑颂贤给刘文谦夫妇行过礼,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时辰还早呢,暂时不急着去东小院。   少年郎们坐了一桌,让一众宾客们看得眼馋死了。   何司狱说了一阵子话之后,就打发儿郎们去东小院迎亲,他继续在这里和九老太爷说闲话吃果子。   到了东小院门口,郑颂贤的心情忽然激动了起来。   他们定亲八年了,现在终于要成夫妻了。刘悦薇坐在床上,头上披着盖头,心里比他还激荡。   她守了二十年,孤寂了二十年,上苍怜悯她,让她重活一世。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的。三郎,你来了吗,我都准备好了。   刘悦蓁守着房门,让郑颂贤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塞了几十个小红包,这才打开房门。   郑颂贤一眼看到坐在床上的刘悦薇,他满怀欣喜走了过去,先鞠躬,“妹妹,我来了。”   刘悦薇在盖头下默默流泪,她用平静的声音道,“三哥,你来啦。”   众人都在一边笑。   郑颂贤在喜娘子的指引下,牵着刘悦薇一起去正院告别父母。   辞别这个环节,是最伤人的。刘文谦和魏氏坐在上首,受了跪拜礼。   刘文谦只简单说了句以后好生过日子,魏氏强忍住泪水,也简单说了两句,她怕说多了,女儿受不了。   刘悦薇其实早就哭了,但她的声音仍旧很平静,只略微有点哽咽,“爹,娘,女儿会好好的,二老多保重,我有工夫就回来看你们。多谢爹娘对女儿的疼爱,女儿会永远记得。”   这话说的连刘文谦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去吧,莫要担心,我们会好好的。”   郑颂贤又磕了个头,“岳父岳母放心,我会好好对薇儿的。此生此世,定不相负。”   刘文谦继续微笑,“去吧,好生过日子。”   刘悦薇遇到了和林檀姝同样的难题,林檀姝没有亲兄弟,刘悦薇的弟弟元宝还在吃奶呢。但林檀姝可以自己踩着红绸布走出去,刘悦薇不可以,她不想给父母增添话柄。   魏氏先说让魏大郎背,可刘文谦最后决定让闫庆才背,自己的女婿,魏氏自然没意见了。   对此,刘氏宗族的人也说不出二话来。当初刘悦妍出嫁是刘大郎背的,现在刘文谦已经分宗,他这一支的事情,九老太爷一般都不多嘴,普通族人就更管不了了。   闫庆才对此非常高兴,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讨到这个好差事,这说明岳父把自己当亲儿子了。魏家人也没争,娘家侄儿再亲,也没亲闺女亲,刘悦妍儿子都生了,闫庆才又是个老婆奴,在刘文谦夫妇眼里,女婿自然更亲一些。   闫庆才见刘悦薇起身了,立刻俯下身子,“二妹妹,我背你出去。”   闫庆才在刘悦薇心中和亲兄长也没有区别了,她也不用太计较男女大妨,大大方方地让闫庆才背起她。   闫庆才成年男子,力气大,背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到了门外,喜娘子掀开轿帘,闫庆才把妻妹放在轿子边沿子上,他的差事算是完成了。   郑颂贤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包,双手奉给闫庆才,“多谢姐夫。”   闫庆才拱手还礼,退到了一边。   何司狱见新娘子上轿了,大喊一声,“奏乐!”   喜事班子立刻又吹吹打打了起来,新郎官打头,后面是花轿,然后是刘悦薇的几十抬嫁妆。   刘家离郑家太近了,这样迎回去未免没意思。何司狱带着迎亲队伍,沿着青州城绕了一大圈,走了许多大街小巷,散发出去了无数喜糖喜果。   郑颂贤高兴的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虽然毛豆总在旁边挨挨蹭蹭找存在感,他也不生气。隆冬的天,就算出了大太阳,还是有些冷,郑颂贤却觉得自己浑身燥热。   刘悦薇被喜娘子塞了个宝瓶在怀中,感受到外面敲锣打鼓的欢庆,心里一阵阵高兴,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她悄悄擦了擦眼泪,今日不能再哭了,从此以后,我要快快乐乐的和三郎过一辈子,夫妻恩爱,白头到老。   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过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郑家大门口。   鞭炮声早已劈里啪啦响了起来,宾客们都跑出来看热闹。   旁边有人起哄,“贤哥儿,踢花轿啊,快踢!”   郑颂贤想了想,拿手在花轿门框上敲了两下,看热闹的顿时咦了起来,笑话他以后是个老婆奴。   刘悦薇在里头也轻轻敲了敲花轿门框。   喜娘子顿时高声道,“夫妻相敬,大吉大利!”   喜娘子掀开轿帘,把刘悦薇扶了出来。旁边有人人拿了一条红绸带出来,新人一人拽一头,郑颂贤牵着刘悦薇往院子里去。   大门口放了个火盆,里面正燃烧着炭火,刘悦薇稳稳当当跨了过去,连一粒火星都没溅出来。其实溅出来也没关系,大家会说日子红火。没溅出来?那更好了,新娘子稳重,是个会持家的!   郑家的红布从大门口一直铺到正院,刘悦薇一手扶着喜娘子的手,一手抓着红绸,慢慢往里走。她头上盖着盖头,只能听到周围人声鼎沸,热闹盈天。   郑老爷和郑太太高坐正堂,在何司狱的高喊声中,新人一起行大礼,三拜之后,被簇拥着进了洞房。   已经行了大礼,刘悦薇就是正经的刘家妇了。人群里一些猴子们离了长辈们的眼,就开始起哄开玩笑。   “三哥,背嫂子进洞房啊。”   “贤哥儿,要不要帮忙啊?”   ……   郑颂贤也不恼,丢弃了红绸,牵着刘悦薇的手进了新房,让她坐在了床边。   喜娘子拿来喜秤,递给郑颂贤。   郑颂贤轻轻挑开红盖头,看到了低眉垂眼的新娘子。   他嘿嘿笑了笑,忽然鞠躬,“娘子好。”   众人都大笑起来,刘悦薇抬起眼帘,眼波流转,见到了许多陌生人,她也没害羞,轻声回了一句,“官人好。”   哦豁,人群里顿时又咦咦咦取笑的声音一大堆。   喜娘子笑着让郑颂贤坐下,取了二人的一缕头发绑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刘悦薇虽然脸上在笑,心里却忍不住想,这床上到底放了多少东西,她屁股底下就没一块平整的地方,估计全是花生红枣和果子。   喜娘子让人端来果酒,让新人一起吃了合卺酒,然后把两个杯子扔到床上,正正好,一个口朝上,一个口朝下。为了练这个,家里的酒杯都被刘悦薇砸碎了好几个。   喜娘子立刻抚掌大笑,“一仰一俯,夫妇和顺。”   喜娘子又端来一碗饺子,喂给新人一人吃两个,笑着问,“生不生呀?”   那饺子半生不熟的,郑颂贤却一口吃了,然后大声喊,“生!”   他声音这样大,让刘悦薇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小声说了一句,“生!”   人群顿时又开始哄笑起来。   喜娘子又说了一堆的好话,才算把后面流程走完了。   剩下的,随便大家说闲话都行。   郑颂贤一直在新房里陪着,跟观礼的亲朋们说话,向刘悦薇介绍亲戚,直等到外头开席了,他才被郑颂德拉走了。   热热闹闹忙碌了一天,等到了夜里,郑颂贤喝的有点晕乎乎的回来了。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自己的新娘子正坐在床边,一身红裙,含笑看着他。 第57章 新婚日两厢情浓   郑颂贤看呆了眼, 他仿佛又回到了梦里,满眼的红色,满屋的喜庆, 满心的欢喜。   他反手关上门, 走到床前, 俯身轻唤,“娘子。”   刘悦薇抬眼看他, “三哥回来了, 你喝了多少酒呀, 好熏人。”   郑颂贤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张嘴故意对着她的脸喷了口气。   刘悦薇笑着推他的脸,“快去喝口汤,醒醒酒。”   郑颂贤被她推开了也不恼,回头看旁边的小桌上有个小碗。   刘悦薇起身,把碗端给他,“大嫂才让人送来的,你喝一口,不然明儿嘴巴里苦,你喝了很多酒吗?”   郑颂贤喝了口汤,“倒没喝多少,有郑师兄他们在呢,但一口不喝是不行的。娘子吃饭了没?”   刘悦薇见他叫娘子叫的欢实, 看了他一眼, “妹妹一直陪着我的,中途给我端了饭菜来, 我吃的饱的很。”   郑颂贤忽然伸出手, 摸摸她的肚子, “真吃饱了吗,让我看看。”   刘悦薇被他摸的痒痒,立刻笑着拍开他的手,“别闹,我吃饱了的。”   郑颂贤适可而止,立刻缩回了手,“吃饱了就好,来我家第一天,肯定不能让娘子饿肚子。”   喝过了汤,郑颂贤拉着刘悦薇一起坐在床边。   他仔细看了看她,头上的首饰都去了,只剩下一根金簪,脸上洗过了,红彤彤的腮红胭脂都没了,露出白净的小脸,看起来吹弹可破。   郑颂贤忽然伸手,一下子把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刘悦薇吓了一跳,“三哥是不是喝多了,撒酒疯呢。”   郑颂贤伸头在她脸上啾一口,“娘子,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刘悦薇听他这样说,也忍不住认真看他,“好,不分开。”   郑颂贤听见她软糯的声音,心里似乎被小猫挠的一样,“娘子,怎么还叫三哥?”   刘悦薇吃吃笑,“那叫三弟?”   郑颂贤轻轻在身下拍了她一下,“胡说。”   刘悦薇红了下脸,然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那,人后我还叫三郎,人前叫三哥好不好?”   郑颂贤搂住她的腰,借着酒劲,把她紧紧贴向自己,“薇儿乖,叫一声夫君好不好?”   刘悦薇有些不好意思,“叫什么还不都一样。”上辈子她也没这么叫过。   郑颂贤不依不饶,“怎么能一样,只有你能这么叫。”   刘悦薇吭哧了半天,终于把心一横,闭上眼叫了一声,“夫君。”   还没等她睁眼呢,她就被人封住了剩下的话。   微辣的酒香和甜甜的糯米圆子味儿交织在一起,郑颂贤把她搂的越来越紧。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隔着冬日的夹袄,她都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火热,还有滚烫的郑小贤。   郑颂贤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抱一抱心上人了,从今天开始,她是他的妻,虽然二人还不能圆房,但他想抱就能抱,想亲就能亲。   这样纠缠似乎不能发泄他这些日子的相思之苦,他反手把她放在柔软的棉被上,然后俯身过去。   乌黑的头发铺满小半边床,红色的裙子在烛光的照射下看的他血液都要烧起来了。   这样缠绵了许久,刘悦薇推开他。   “三郎,我叫人打水来给你洗漱,你快去西屋睡吧。”   郑颂贤把头埋在她的发丝里,“娘子好狠的心。”   刘悦薇想起来,可是他太重了,她一点儿也动不了。她感觉到郑小贤正热火朝天地挨着她,她怕他受不了,才出言撵他走。   “我今儿累了一天,想洗洗睡了,三郎你快起来。”   郑颂贤摸摸她的小鼻子,“好,咱们一起洗漱。”   刘悦薇撇开脸,“我才不要和你一起。”   郑颂贤笑了两声,自己先起来了,然后拉了她一起坐起来。   刘悦薇稍微一垂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帐篷。   郑颂贤咳嗽了一声,把她搂了过来,二人胸口靠在一起,遮住身下的尴尬。   “娘子,你想不想看看它?”   刘悦薇狠狠呸了一口,“我才不要看呢!”   说完,她挣脱开他的双手,跑向了门外,去叫人打水来。   等刘悦薇再回屋时,他已经心平气和地坐在桌子旁边。   刘悦薇自己开始从柜子里找衣裳,晚上睡觉穿的,明儿早起穿的。郑颂贤的衣裳都在她这里,但她第一天过来,东西太多了,现在还有点乱。   郑颂贤走了过来,二人一起翻翻捡捡,终于把衣裳都找齐了。正好,云锦也带人打了热水过来。   云锦在帘子外问道,“三奶奶,热水有了,在耳房呢,您是现在去,还是稍候一时?”   刘悦薇回道,“我现在就去,你来帮我把衣裳拿过去。”   东耳房里烧了一盆火,放了一个大浴桶,里面放满了热水,旁边还有两只水桶,一桶热水一桶凉水。   刘悦薇摸了摸水,正正好。   今日虽然天冷,但她因为哭嫁,又应付众人的玩笑,还是出了一些汗,泡一泡浴桶,晚上才能睡得香。   东耳房的地面是倾斜的,地面上若是有水,都能缓缓流到角落那个小洞里,然后排到外面的水沟里去。   刘悦薇站在浴桶边,在云锦的帮助下把身上搓干净了,然后进了浴桶里面,将整个身子都泡在里面。   真舒服啊。   云锦帮她洗头发,洗完后垂在浴桶外面,就着火盆传来的热气,慢慢擦干了,用彩线绑好。中途,云绡往浴桶里加了好几次热水。   “三奶奶,该起来了。”云锦最守规矩,才来第一天就改口了。   刘悦薇在二人的帮助下穿好了里衣,中间着一层上等细棉布做的睡衣,外头是一件棉袍。   从耳房里出来后,经过正房廊下,再回到正房,刘悦薇感受到了冷热交替。她心里想,回头找人把东屋和耳房打通,留个小门,她就可以直接从里面走了。郑颂贤一个男孩子,以前并不在意这些。   刘悦薇洗的干干净净回了屋里,掀开帘子一看,郑颂贤用双手托着脑袋,一直盯着门帘子看。   “三哥,你也去洗洗吧。”   郑颂贤的酒劲上来了,有些晕乎,乖巧地回应了一声,“好。”   刘悦薇亲自拉了他起来,把他带到耳房门口,又叫了聿竹过来,“你们三爷喝多了酒,你进去伺候他洗漱。”郑颂贤成亲了,以后就要三爷,不叫少爷了。   聿竹低眉顺眼地扶了郑颂贤回去。   刘悦薇又带着两个丫头去了书房,检查了一下郑颂贤的床铺。   她见上头的被褥什么的都是旧的,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们不能圆房,但都是新人,总不能让他用旧的。   她转头吩咐云锦,“去,从我嫁妆里拿一床新垫褥和一床新棉被,嗯,棉被要那床背面上绣并蒂莲花的,再拿一床单子,要锦缎水仙纹的。帐子也换掉,换那床绣绿竹的,再从我床上取一个新枕头过来。”   她的枕头都是成对的,正好,两人一人一个。   云锦应声而去,刘悦薇和云绡一起,把床上的旧东西都拆了。很快,郑颂贤的床就被布置的簇新新的。   刘悦薇自己在上面坐了坐,软的很。她陪嫁的垫褥很厚,少年郎火大,一床就够了。   做完这些,她又亲自把郑颂贤明儿要穿的衣裳拿了过来。   等郑颂贤洗过后,头脑清醒了一些,他先回了东屋,见她的新娘子正坐在梳妆台边,整理自己的那一套首饰,计划着明儿要戴哪些东西。   他慢慢踱步过来,从身后揽住她,“娘子,我洗好了。”   刘悦薇笑,“乖。”   郑颂贤亲亲她的头发,“娘子,我不要一个人睡。”   刘悦薇轻笑,“不怕,我把你的床铺重新整理好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刘悦薇起身,拉着他的手一起去了西屋。   郑颂贤眼前一亮,他的小床被收拾的焕然一新,做新人洞房用的床都使得。   郑颂贤抱着她不撒手,在她脸上、额头上亲来亲去,“娘子,你陪陪我。”   刘悦薇靠在他的胸口,“三郎别担心,以后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郑颂贤满心欢喜,张开嘴对着她哈气,“娘子,你闻我嘴巴里还有没有酒味?”   刘悦薇笑,“没有了,香的很。”   郑颂贤忽然眨眨眼,“娘子的糯米圆子味儿还有吗?”   刘悦薇睨了他一眼。   郑颂贤低下头来,“待我仔细查看一番。”   少年郎的热情,真是怎么烧都烧不完。   没有了糯米圆子味儿,郑颂贤觉得自己的小新娘还是香喷喷的,又甜又可口。   他被吸引着,只想索取更多一些。他感觉怎么采蜜都不够,只能紧紧抱着她。   刘悦薇想着他正年少,只要不破了底线,索性随着他算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不愿意放开她。   刘悦薇轻轻挣扎了一下,郑颂贤忽然伸出抓住她的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把手带她一起,抓住了郑小贤。   刘悦薇觉得额头突突直跳,要死了,不该纵容他。   她僵硬着手不敢动,他带着她轻轻捏了一下,然后自己闷哼了一声。见她停下了,他顿时又不满意了。   聿竹一直在倒座房里候着,后来见云锦又往屋里送了一盆热水,觉得奇怪,三爷不是洗过了?   云锦见三爷换了里衣,心头有些不放心,再看三奶奶衣裳穿的好好的,只丢了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帕子在盆子里,这才放心下来。   热水用过了之后,刘悦薇打发云锦出去,“你也去歇着吧。”   云锦端着盆子刚出去,在门外就被人拦住了。刘悦薇陪嫁里有个婆子,原是厨房里的,姓钟。   钟妈妈四十多岁,孙子都有了。她看了一眼盆子里面的东西,顿时都明白了。   只要姑娘没破身,别的,她也懒得管了。   钟妈妈摆摆手,“你去吧,顺手把这衣裳和帕子洗了,洗干净些,然后去歇着。”   西屋里面,郑颂贤换过了衣裳,有些不好意思。   刘悦薇嘟起嘴,“三哥,我先回房了。”   郑颂贤拉住她的手,他的脸还有些潮红,“娘子,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刘悦薇小声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郑颂贤低声嗯了一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娘子去歇着吧。”   刘悦薇笑了笑,掀开帘子回了东屋。   郑颂贤自己躺到了小床上,回味着刚才的美妙滋味。娘子的小手真软,像没有骨头一样。虽然隔着一层里衣,他都觉得自己差点上了天。   娘子肯定是吓着了,他明日好生安抚她一番,最近不能再唐突她了。听说女人家不圆房也能得到些快乐。等过一阵子,他要去淘换些好书回来学一学。光自己一个人快乐,不免无趣。他要让他的小新娘,以后再也不怕他。   郑颂贤一边酝酿着自己的计划,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刘悦薇今日累狠了,在床上想了想刚才的事情,忍不住偷偷笑了笑,然后也高兴地睡着了。   似乎一眨眼,天就亮了。   刘悦薇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边笑盈盈的脸。   郑颂贤已经穿戴整齐,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睡觉。   刘悦薇吓了一跳,“三哥怎么起的这么早。”   郑颂贤笑道,“我每日都早起,习惯了。我刚才在院子里溜了几圈,回来读了会子书,就来看看娘子醒了没有。”   刘悦薇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今日好冷呀。”   郑颂贤赶紧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三九天,就算出了大太阳,也是滴水成冰。夜里还是给你拢个炭盆吧,别把你冻坏了。”   刘悦薇裹紧被子,“不要,那东西熏人的很,你去帮我把云锦叫进来。”   还没等郑颂贤起身,云锦带着云绡掀开帘子进来了,“三奶奶醒了?”   云锦要帮刘悦薇穿衣裳,可郑颂贤坐在那里不走。   刘悦薇撵他,“三哥,你先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郑颂贤摸了摸鼻子,只能去厅堂里等着。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个丫头进进出出,一会儿端水进去,一会儿端脏衣服出来。   刘悦薇把睡衣换成中衣,中间是通袖小夹袄和薄薄的棉裤,下面加一件冬款的裙子,因里面有薄棉裤了,这裙子就是单层的,绣了牡丹花,好看的很。上身再套上一条中长的褙子,褙子上绣了和裙子上一样的牡丹花。褙子垂到了膝盖那里,刚好把裙子遮盖了一半。脚上穿了一双絮了棉花的绣花鞋,鞋头上缀了一颗白色的珍珠,珍珠个头中等。   云锦帮她把头发盘成飘逸的灵蛇髻,再把几种首饰插戴好,金项圈也戴好。   顿时,一个光鲜亮丽的新婚小妇人装扮完毕了。   刘悦薇才一掀开帘子,郑颂贤顿时双眼发亮。   以前刘悦薇额前有碎发的,现在开了脸都盘了上去。高髻显得她更成熟稳重了一些,镶嵌红宝石的金首饰,又让她增添了一丝华贵。   郑颂贤起身,拉着她左右看了看,“娘子真好看。”   刘悦薇微笑,“三哥也好看。”   云锦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相互吹捧,以前还会忍不住笑,现在就跟听见说今儿早上吃什么饭一样平常。   刘悦薇任由郑颂贤看来看去,等他看够了再提醒他,“三哥,咱们该去正院了。”   郑颂贤摸摸她的手,“外头冷,你要不要披上大氅?”   刘悦薇摇头,“今日看样子是晴天,我穿了棉袄棉裤的,外头又有裙子和褙子,不冷。”   郑颂贤想了想,“那也行,咱们走吧。”   二人手拉着手一起出了门,到了院子外头,家里下人纷纷行礼,“三爷好,三奶奶好。”   郑颂贤只微微点头,刘悦薇也跟着微笑。   等到了正院后,郑颂仁夫妇已经来了,郑老爷夫妻两个刚起床没多久。   郑老爷坐在中间明间厅堂里,见到小儿子夫妇,摸了摸胡须。   郑颂贤带着刘悦薇喊了声爹,又叫了大哥大嫂。   郑老爷点头,“都坐吧。”   刘悦薇见唐氏抱着鹏哥儿坐在一边,又看了看东屋的帘子。   唐氏笑,“三弟妹坐,娘不用我们伺候。”   刘悦薇也不客气,她知道郑太太的秉性,家里丫头婆子都有,她年纪又不是大到不能动了,哪里用儿媳妇伺候她。   刘悦薇坐在了唐氏身边,对鹏哥儿笑。   鹏哥儿已经三岁,会说话了。   唐氏教儿子,“叫三婶。”   鹏哥儿好奇地看着她,然后偷偷地地喊了声三婶,刘悦薇高兴地拉了拉他的小手,“鹏哥儿乖。”   郑太太掀开帘子出来了,儿子媳妇们都起身行礼。   郑太太挥挥手,“都坐,天冷了,今日老三家的头一天来,咱们一起吃早饭,以后都在自己院子里吃。”   没说完几句话,郑颂德夫妇和郑晗珺先后来了。   郑太太的贴身嬷嬷金妈妈笑着问,“太太,先见礼吧?”   郑太太点头,她和郑老爷坐在主位上。丫头送来两个拜垫,郑颂贤拉着刘悦薇一起磕了三个头,刘悦薇从丫头手里接过托盘,举过头顶,口齿清晰道,“儿媳请爹娘喝茶。”   郑老爷和郑太太都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一人往托盘上放了一个红包。   郑老爷嘱咐儿子,“老三如今已经成家了,以后好生读书,以后封妻荫子,也是你的责任。”   郑太太笑着嘱咐刘悦薇,“薇丫头才来,不要拘谨,都是一家人,起来吧,先吃早饭。”   小两口相互扶着一起站了起来,谢过双亲的赏赐。   见过了父母,又是兄弟姐妹们相见,相互送过表礼之后,一家子团团围坐在了一起。   郑太太和郑老爷坐一边,其余三个儿子分三边坐。老大老二都有孩子,老三没孩子,正好带着妹妹一起。   虽然有些挤,但也热热闹闹的。   郑家的早饭比刘家的看起来简单一些,但该有的都有了,粥、蒸饺、汤包、鸡子和几样小菜,唯一差的地方是蒸饺的馅儿。   刘家的蒸饺里头时常是虾,或者是蟹黄的,郑家的就实在了,猪肉加大白菜,还有一种三鲜味儿的。上辈子郑家落魄后,刘悦薇什么日子没过过,有猪肉吃还嫌弃,那要挨雷劈了。   郑太太仔细观察三儿媳妇的神色,似乎并未因为饭菜差一些就皱眉头,心里终于放下了。   刘兄弟疼爱女儿,家里吃得好穿得好,郑家是官家,就算有钱,也不能随意摆阔。日常吃的也是就常见的家畜家禽,并不会特意淘换什么山珍海味,除非是刘家送来的不好拒绝。   郑颂贤见刘悦薇似乎还不是特别放得开,主动伸手给她夹了一筷子凉拌菠菜。   刘悦薇小声道,“多谢三哥。”   郑颂德斜眼看了弟弟一眼,把一只汤包塞进嘴里,“三弟啊,你准备在家里歇几日呀?”   郑颂贤连忙回道,“吴先生给我放了五天的假,已经过去两天了。”   郑老爷插话道,“这几日功课带着看一些就行,也莫要整日扑在上面,先陪着你媳妇把家里熟悉一番,等回过了门,你再去学堂吧。”   郑颂贤连忙道好。   郑太太吩咐刘悦薇,“老三家的,等会子吃了饭你就回去,今日把你的嫁妆都理好,你们院子里要怎么规整,趁着这两天老三在家,你们一起弄。”   刘悦薇放下碗,正色回了一声好。   郑太太笑,“不要这么拘谨,吃饭。”   刘悦薇长时间没有和公婆在一起,想多敬重一些,听见郑太太这样一说,意识到自己太过拘谨,也笑着回她,“我晓得了,多谢娘。”   郑老爷又吩咐大儿子,“老大,你的事情等年后再说。马上要过年了,老二铺子里忙,老三要读书,你帮你娘把年货办齐。”   “老二,铺子里忙归忙,也不能不着家。外头有应酬,该去的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断然不能来往。”   郑老爷一席话,两个儿子都正色道好。   郑晗珺往郑老爷碗里夹了一个饺子,“爹,吃个早饭,您弄得跟上公堂似的。”   郑老爷笑了,“珺丫头,你们学堂什么时候放假?”   郑晗珺读的女私学,就是那个家里出了六品官的薛家办的,薛家女学只收青州一众官吏家的女子,郑晗珺在里面已经读了好几年了。   “爹,估摸要等到腊八节之后吧。”   ……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早饭,吃罢之后,郑老爷去了衙门,郑颂德去了书肆,郑晗珺带着丫头去学堂,其余人各回各的院子。   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出了正院之后问她,“娘子吃饱了没?”   刘悦薇点头,“吃饱了。”   郑颂贤小声说道,“我见你吃的不多,以为你不好意思,怕你没吃饱。”   刘悦薇笑,“我吃了一碗粥,两个蒸饺,还有一些菜,饱得很。晌午饭要过来吃吗?”   郑颂贤摇头,“不用,等夜里再来。如今家里人多了,鹏哥儿和卉姐儿还小呢,抱来抱去的,怕喝着风,索性早上和晌午都各吃各的。”   两个人很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云锦等人已经吃过了。   刘悦薇看向郑颂贤,“三哥,你上午有什么安排呀?”   郑颂贤连忙鞠躬道,“我都听娘子的。”   刘悦薇笑,“那三哥去读书吧,我要理嫁妆。”   郑颂贤道,“我给娘子帮忙吧,咱们院子里你还不熟呢。”   刘悦薇歪着头,“那也行。”   小两口一起把嫁妆单子找了出来,一样样清点。那些粗苯的家具,能摆的地方都摆满了,用不完的都放到库房里去。刘悦薇房里的摆设需要再整理一遍,有些用不上的箱笼,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放到库房里。   郑颂贤把倒座房两间屋辟出来做库房,一间放大家伙,一间放精细的东西。   整理完了之后,三间正房里顿时清爽多了。   刘悦薇有些累了,歪在房里的塌上。郑颂贤搬了小板凳坐了过来,挨在她身边给她捶腿,“娘子辛苦了。”   刘悦薇看了他一眼,“三哥,没想到你看起来瘦瘦的,居然能搬得动那么大的箱子。”   郑颂贤凑到刘悦薇耳边说,“我力气大着呢,一把就能抱起娘子。”   刘悦薇又想起昨晚上的事情,立刻呸了他一口,“不正经!我肚子饿了,要吃饭。”   郑颂贤笑,“等会子会有人送来,我让李妈妈带着丫头们去转转,也认认路。”李妈妈是原来这院里的粗使婆子。   刘悦薇对他说道,“三哥,我看你这院子里空荡荡的,咱们在院子里放两口缸好不好?等明年可以养一些莲花,天干物燥的时候,想用水也能随时取。”   刘悦薇现在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了。   上辈子,刘文谦死的早,刘家很快败落了,郑家自然没有跟着刘家分到许多银子,也就没有换大宅子,一家子仍然挤在原来那个三进院子里。现在宅子大,各自分开了也好,若真是哪里起火了,其余人都能跑的开。   她说的委婉,郑颂贤却听懂了,这宅院是木石混合建造的,若是哪里走了水,院子里有一缸水,救起来也及时。   郑颂贤摸摸她的鼻子,“还是娘子想的周到,明儿咱们一起去买缸,要那那外头雕了花纹的。”   刘悦薇继续安排,“现在天冷,等开春了,咱们多养些花。虽然花园子里有,但我也不想天天去花园。还有,廊下养两只鸟儿吧。猫儿狗儿也养一些,不然老鼠要咬坏了我的嫁妆。”   郑颂贤继续笑,“娘子还想养什么?”   刘悦薇拍开他不老实的手,“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请示娘?”   郑颂贤摇头,“不用,娘从来不管我们兄弟院子里的事情。”   刘悦薇又悄悄道,“三哥,我刚才拆了爹娘给的红包,每个里头都有两千两银票,这也太多了吧?”   郑颂贤想了想,“爹娘给你的,你就收着吧。想来是岳父分给我们家的银子多,爹娘又不能拒绝,就贴补给你了。”   刘悦薇低声问,“大嫂二嫂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郑颂贤斟酌着语言嘱咐她,“爹娘给的咱们又不能不要,你莫要说出去,大嫂二嫂也不是那等会打听你得了多少银子的人。再者,你嫁妆多,不知道的以为是你的嫁妆银子。还有,咱们家现在住的宅子,这么多奴仆,还有日常的许多花销,大多都是岳父给的,指望爹和大哥的俸禄,一天吃一炖肉都够呛。二哥的书肆一个月也就几十两的进项,能交给家里的,还不够我们兄弟三个的月钱。”   刘悦薇笑,“我爹挣钱多,也是有公爹照应着,不然那些地痞流氓和衙门里的官吏们,都跟蚂蟥似的。”   郑颂贤笑,“咱们两家早就分不开了,还论什么你我。娘子不要担心了,有钱还不好,娘子如今腰缠万贯,以后我要靠着娘子吃软饭了。”   刘悦薇拿脚踢了他一下,郑颂贤捉着她的脚,脱了她的鞋子,轻轻捏了起来。   正说着话呢,云锦来叫,“三爷,三奶奶,午饭送来了。”   刘悦薇回了一声,“摆好了,我们就来了。”   冬天冷,饭菜凉的快,小两口一起从里屋出来,坐在了饭桌上。   这屋里的饭桌不是郑太太屋里那种大桌子,就是个齐腰的小圆桌,有四张圆凳子。   桌子上摆了四个菜,加上两个碗,剩余的地方就不多了。   两个人吃三菜一汤足够了,一盘子山药炒肉片、一盘子干茄子炒肉丁、一盘子白菜烩豆腐,还有一小盆冬笋炖鸡,里头汤比较多。   郑颂贤给刘悦薇夹了一筷子山药,“这东西温补,娘子多吃些。”然后他又拿起勺子,在炖鸡里舀了一小碗鸡汤给刘悦薇。   刘悦薇把里头一条鸡腿夹给他,“三哥你也吃,别凉了。”   小夫妻吃个饭也没个消停,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忙活个不停。   郑颂贤一天基本没怎么摸书本,就带着刘悦薇理嫁妆、吃饭、睡觉和逛园子,晚上又一起去正院,回来后各自洗洗就歇下了。   他今日规矩的很,只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自己回了西屋。   刘悦薇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拉她,她睁开眼,漆黑一片,凭着感觉,她问了一句,“三哥?”   郑颂贤抱着枕头站在床前,委屈巴巴道,“娘子,我冷。”   刘悦薇顿时清醒,这个人又开始耍无赖了。冷什么,大小伙子,那么厚的被子,八十岁老太太盖了都不会冷。   刘悦薇想了想,“那,我让人再给三哥添床被子?”   郑颂贤立刻小声反驳道,“两床被子肯定又热了,万一我踢了被子,就会着凉了。”   刘悦薇顿时不说话了,片刻后问道,“三哥想怎么办呢?”   郑颂贤试探性地问,“娘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两个人盖一床被子,肯定不冷不热,正正好。”   刘悦薇知道他肯定是鼓足了勇气过来的,又不忍心把他撵回去。   “三哥,你睡觉老实不老实?会不会乱滚?”其实她问的是你会不会兽性大发。   郑颂贤明白她的意思,顿时满口保证,“娘子放心,我睡觉老实的很,从来不乱动。”   刘悦薇没办法,“那,三哥先进来吧,别冻着了。”   她掀开被子一角,自己往里面去了一点。   郑颂贤欣喜地爬上了床,钻进娘子的被窝,把两个枕头并排摆好,又把被子各处压好,防止漏风。   做好了这些,他立刻躺下,然后伸出长手长脚把刘悦微捞了过来,两只手抱着她,两条腿夹着她的腿,仿佛她是一只枕头。   刘悦微顿时警惕了起来,她仔细感觉了一下,郑小贤似乎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   郑颂贤抱着自己的新娘子,小声道,“这样就不冷了,娘子,咱们睡吧。” 第58章 小鸳鸯夫妇和顺   刘悦薇刚开始有些不大习惯, 以她对郑颂贤的了解,他肯定是缓兵之计。   但她等到困意浓的睁不开眼了,郑颂贤却先睡着了, 刘悦薇终于放心睡去。黑夜里,郑颂贤一个人无声地笑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 刘悦薇想翻身结果翻不动, 顿时想起身边有个人。东方有了一丁点鱼肚白, 微弱的光线透过屋顶的明瓦照了进来。   刘悦薇一看, 郑颂贤睡得香甜, 却一直扒着她不肯松手。   刘悦薇在被窝里掐了他一下, “三郎?”   郑颂贤迷迷糊糊感觉手背疼了一下,略微睁开眼睛一看, 立刻又闭上了, “娘子, 还早呢,等大亮了再起来。”说完, 他又把她搂得紧了一些。   刘悦薇又掐了他一下,“你起来, 回西屋去。不然一会子大家都知道了,我怎么有脸去正院见娘。”   郑颂贤咧嘴笑,“好,那我先回西屋。娘子,昨晚上我睡得一点不冷。”   刘悦薇再次掐了他一下,“快回去,把你的枕头也拿走。”   郑颂贤依依不舍地爬出了被窝, 抱起自己的枕头, 在刘悦薇脸上啪啪亲了两口, 然后做贼一样偷偷溜回了西屋。外头丫头婆子们都起来了,他不敢动静太大,怕被人听见。   刘悦薇感觉被窝里顿时空了好了,舒服地伸展开了四肢,伸个懒腰后又闭上了眼睛,她准备再睡一会儿。   郑颂贤抱着枕头钻回了自己的被窝,被窝里冰凉凉的,好冷啊。   他看外头已经亮了,在被窝里眯了一小会儿,索性直接起床了。   悄悄洗漱完毕后,郑颂贤出了正房门。   聿竹迎接了过来,“三爷,我给您打水洗漱。”   郑颂贤嗯了一声,“把水送到东耳房,别吵醒你们奶奶。”   聿竹偷偷笑了,很快打了一盆热水送到东耳房。郑颂贤洗漱完毕后,让聿竹给他绑好了头发,带着聿竹出门溜达去了。   临走前他看了看天,嘱咐云锦,“再等两刻钟,叫你们奶奶起床。我去老吴家给她买几张酥油饼,回来正好就能吃,放凉了不好吃了。”   他沿着街道慢慢走,走快了怕回来后刘悦薇还没起起床。街边已经有不少人了,个个脚步匆匆,难得有他这么清闲的。   郑颂贤一边走一遍默默背诵文章,等到了吴家面馆,里面已经零星坐了几个食客了。   吴掌柜满脸带笑,“公子来了,怎么没带奶奶一起来?”   郑颂贤笑,“吴掌柜好,给我几张刚出锅的酥油饼,我带回家去。”   吴掌柜顿时明白了,这是起个大老早给娇妻买吃的来了。   他也不戳破,立刻说了一声,“好叻,您稍后。”   聿竹来前自己带了个大盖碗,洗得干干净净,外头还包了一层旧棉褥,一起放在篮子里。吴掌柜把几张饼放在盖碗里,聿竹盖上盖子,用褥子包好了盖饭。   郑颂贤和吴掌柜打过招呼就快步往回走,聿竹匆忙付了钱,提着篮子就赶紧跟了上去。   刘悦薇还不等云锦叫她,自己就醒了。想着今日要出门,她换了另外一套褙子和裙子,仍旧是红色的,只是颜色略微有点区别,昨儿那是正红色,今儿这裙子是水红色。头上的首饰也换了几样,金项圈就不戴了,压得脖子发酸。   这头她在梳妆,那头,李妈妈和钟妈妈一起取了早饭回来。同时,郑颂贤也进门了。   刘悦薇刚坐下,给他的碗里成了一碗粥,他就拎着篮子进门了。   “娘子,我买了酥油饼回来,还是热的呢,咱们一起吃。”   刘悦薇笑,“早知道你要出去,我就早点起来,咱们一起去买了吃,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郑颂贤把盖碗掀开,用筷子夹了一张饼放在她面前的碗里,“娘子莫恼,等吃了饭,咱们去回禀娘一声,再一起出去,不是要买养鱼的缸?明儿娘子回门,家里虽然备了礼,娘子看着再挑一些岳父岳母和妹妹喜欢的。”   刘悦薇听说可以出门,高兴极了,“嫁人真好。”   郑颂贤舀了一勺粥喂给她喝,“那是肯定的,我可以每天都在身边疼爱你。”   刘悦薇笑,“我是说嫁人了我出门可以多一些,还不会被人嚼舌头根子。”   郑颂贤也不生气,“总归是有好处的,好处还会越来越多呢。”   刘悦薇吃了一口饼,“我好多天没去金缕阁了,等会我想去看看。”   郑颂贤点头,“我跟你一起去,正好也可以看看彩凤姐姐。哎,什么时候咱们给彩凤姐姐说个合适的人家。”   刘悦薇也发愁,“我和我娘都在看呢,明儿告诉婆母和两个嫂子,帮着一起看。三哥你们学堂里要是有合适的也可以,只管放心,只要说好了人家,我就给彩凤姐姐放良,再陪送一份像样的嫁妆。我爹娘和姐姐那里,肯定也有添妆的。现在不敢放良,怕她爹娘又来闹。”   郑颂贤一边吃饭一边陪着她说闲话,等吃完了,二人一起漱口擦嘴。云锦给刘悦薇又擦了点口脂,检查了下她的衣物,确定无碍后,开了刘悦薇的箱子,拿了点钱。   郑颂贤笑,“娘子的丫头倒是得力的很。”   刘悦薇骄傲,“那可不是,云锦跟了我五六年了,回头我要给她找个好婆家的。”   顿时把云锦说了个脸红,“三奶奶!”   刘悦薇笑,“三哥,咱们去正院吧。”   小夫妻手挽着手一起到了正房,郑太太正在看儿子成亲的收礼单子。   见小儿子夫妇来了,郑太太放下帐本子,“吃过了?”   二人一起叫了娘,各自搬了张小圆凳坐在郑太太身边。   刘悦薇伸头看了看,“娘,您在算账呢?要不要我帮忙?”   郑太太看他们两个的架势,估计两个孩子是想出门,“这个不急,你们要去哪里?”   郑颂贤说想在院子里放两口缸,养鱼,蓄水。养鱼不养鱼的郑太太到不在意,儿子说蓄水也提醒了她。   “这样,你们既然要买缸,多定几口,一个院子里放一口。让店家派人送上门来,我给钱。”   郑颂贤笑,“那可真是好,我们出去买东西,找到人付钱,自己不用掏腰包了。”   郑太太笑,“明儿去你岳父家,你和薇丫头看着买些合适的东西,你们自己付钱。我这边备的礼和你两个嫂子差不多,都是普通的东西,不一定合心意。”   郑太太也没办法,三个儿子,她要尽力做到公平。   刘悦薇理解公婆的为难,不能说她嫁妆多,样样都要比嫂子们多,“多谢娘提醒,娘备的,是咱们家的心意,我做女儿的再单独给爹娘买一些,自然不能让公中出钱。”   郑太太心里高兴,“我的儿,娘就知道,当年没看错了你。等以后你们儿女成群了就知道,想一碗水端平,得费多少心思。”   郑颂贤忙道,“娘,儿子如今还靠着家里吃喝,哪里还敢说要特殊。”   郑太太笑,“娘晓得,你们都是好孩子。去吧,家里又无事,多玩一会子再回来。”   小夫妻跟郑太太告别,手拉着手一起出门去了。   郑太太看着他们手拉手,忍不住感叹,“这日子过的真快,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金妈妈在一边笑,“太太以后的福气越来越多!”   郑太太又拿起帐本子,“但愿孩子们都能好好的。”   小夫妻二人出了门之后也不坐车,并排一起沿着街面走。聿竹在前面带路,刘悦薇左边是郑颂贤,右边是云锦,后面跟着云绡和招财。   刘悦薇问郑颂贤,“三哥,你知道哪里有卖缸的?”   郑颂贤点头,“咱们去花鸟市场看看,那里的缸更有意思一些。若是平常加用的大缸,大是够大了,就是粗笨的很,也不美观。”   刘悦薇高兴地问,“那里是不是有卖小鸟的?”   郑颂贤笑,“有,什么鸟儿都有,娘子要是喜欢,买几只回来养着玩。后天我就要去学堂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不免无聊,养鸟也能打发时间。”   两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花鸟市场,嚯,好多人啊。   刘悦薇以前从来没来过这里,感觉眼睛快要看不过来了。   各种各样的小鸟啾啾叫个不停,很多摊主前面摆了大鱼缸,里面有鱼儿游来游去,摊主们偶尔喂点食,或是加点新水。   刘悦薇一会儿看看画眉鸟,一会儿逗一逗八哥说话。   她身上穿的鲜亮喜庆,摊主们都卖力推荐。   “奶奶,我这鸟儿聪明的很,会说好多话,还会唱歌儿呢。”   “奶奶,这鱼儿又好看又好养,两三天换一次水就行,吃的也不挑嘴。您看,它尾巴多漂亮。奶奶买两只回去,明年还能有小鱼呢。”   ……   这样一路看过来,刘悦薇缸没买到一只,却买了两只鸟和五六条鱼。   但郑颂贤一直在暗中观察,各家的鱼缸大小不一,他看中了两家的缸。   先问第一家,摊主见他们买了两条鱼,热心推荐,“这是我从城东那边一家作坊里定的,他家可以定大小,就是要多费些钱。”   第二家的鱼不好看,刘悦薇没买,摊主见他们穿着富贵,也不敢打马虎眼,也报了一个地址。人家给了消息,郑颂贤让聿竹给了二十文钱打赏。   摊主高兴极了,又说了一堆吉祥话。他摆摊一天也就挣个三四十文钱,不过是几句话的谁让,就能白得二十文钱,这位小爷和奶奶真是大好人!   郑颂贤问刘悦薇,“娘子,咱们是先去金缕阁,还是先去买缸?”   婆婆交代的任务不能拖,刘悦薇当机立断,“先去买缸,这是大事。”   郑颂贤想了想,“有些远,咱们雇辆车吧。”   刘悦薇点头,“好,我正好走累了。”   郑颂贤打发聿竹去雇车,特意交代雇好一点的车。   聿竹到路口找了一辆上好的螺车,带车棚,还有帘子。郑颂贤带着刘悦薇先进去,两个丫头也跟着进去了。招财和聿竹跟着车夫坐在车把上,这车足够大,里面坐四个人绰绰有余。   刘悦薇掀开窗帘看外面,“三哥,咱们大张旗鼓去买缸,会不会被人笑话?”   郑颂贤凑过来一起往外看,“我买我的缸,关别人什么事。我还没见过做缸的作坊呢,正好去开开眼。”   刘悦薇笑,“我也没见过,咱们去看看,要是合适,多买一些,回来腌咸菜也使得。”   郑颂贤哈哈笑了,“买个小的,回来泡脚也行。”   小夫妻一路说笑,很快到了第一家作坊。   嚯,作坊门口摆的全是缸,大的小的圆的扁的高的矮的,形态各异。   刘悦薇觉得有趣,到处看。郑颂贤找作坊主问了问,作坊主说可以定做。郑颂贤在花鸟市场就问过了价格,见这作坊主并没有因为他们穿的好而多要钱,点头称好。   他出去问刘悦薇,“娘子,咱们就在这里定好不好?另外一家远得很,在城外呢,虽说能省个几钱银子,但还不够车钱的。”   刘悦薇点头,“三哥决定就好,三哥帮我问问店主,能不能给我做几个花盆,外面也要雕花的,等开春了我要养花。”   郑颂贤又去和店主交涉,最后定了十几口大缸,六个花盆。   大缸上的雕花都是郑颂贤指定的,比如郑老爷和郑太太院子里,雕刻富贵满堂。郑颂仁夫妻院里雕刻花开锦绣,郑颂德夫妻院里用财源广进,他们院里定两口,一个鹏程万里,一个龙凤呈祥。其余几口缸随意,放在下人们住的地方,还有家里库房和柴房门口。至于花盆,随意作坊主雕刻什么都好。   付过了定金,小夫妻又坐上那辆车,直奔金缕阁。等到金缕阁的时候,都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了。   汪彩凤听说他们来了,赶紧出来迎接,“表妹和表妹夫来了,怎们没提前送个信来。”   刘悦薇笑,“我又不是客,还送什么信,表姐辛苦了,我就是来看一眼。”   汪彩凤拉着刘悦薇的手上下打量,“我还说明儿早上去伯娘那边等妹妹回来,没成想今天就能见到妹妹。妹妹这一身真好看,打眼一看就晓得是富贵人家的少奶奶。”   张妈妈在一边凑趣,“二姑奶奶原就是个美人,如今装扮起来,和姑爷站在一起,真是一对壁人。”   屋里的女工们都出来了,那些成亲了的妇人纷纷上前夸赞,姑娘也上前问好,羡慕地看着东家一身的锦绣华服。   刘悦薇和众人说着话,郑颂贤问张妈妈,“晌午饭可有了?”   张妈妈笑,“原来都是招财去取饭,近来他不在,都是老奴带着一个女工去的,今日的就要去取了。”   郑颂贤想了想,“妈妈等会子带着招财和聿竹一起去,给大活儿多加两个荤菜,算是我们新婚后头一次来给大家的见面礼。”   张妈妈立刻笑道,“多谢姑爷,姑爷真是怜贫惜老,这些女工,有些全靠咱们这边几天吃一次荤腥了。”   刘悦薇和女工们打过招呼后,汪彩凤又招呼大家进屋继续干活。   小夫妻一起进了西厢房,汪彩凤在厢房里放了一只水釜,里头还有些热水,她亲自给倒了茶水,“妹妹和妹夫晌午在这边吃饭吗?”   刘悦薇点头,“都这会子了,我们就不走了,和姐姐一起吃饭。”   汪彩凤笑,“这边的饭食比妹妹家里要差多了呢。”   刘悦薇毫不在意,“无妨,大活儿能吃,我们也能吃。”   郑颂贤笑,“娘子不用担心,我让招财给咱们单独定了几个炒菜,给女工们一人加了两样荤菜,都记在账上。”   刘悦薇斜眼看他,“三哥忽然大方,怎么不自己掏钱,记在我的账上。”   郑颂贤把茶水递给她,“娘子又不是不晓得,我如今就是靠着娘子吃软饭的,身上精穷,哪里比得上娘子腰缠万贯。”   汪彩凤忍不住笑了起来,“妹夫真会开玩笑。”   刘悦薇接过茶,“三哥这样大方,我也不能小气。姐姐,这个月给女工们一人加二钱银子的工钱,算作我成婚期间大家伙辛苦干活的奖赏。”   汪彩凤连忙屈膝,“多谢东家,祝福东家财源广进、姑爷前程似锦。”   刘悦薇喝了口茶,“嗐,还是有钱好,大活儿都来奉承我。”   汪彩凤坐了下来,“等妹夫以后做了官,妹妹成了官太太,奉承妹妹的人更多呢。”   几个人在屋子里说笑的工夫,张妈妈和招财聿竹取回了晌午饭。   女工们都到到作坊里吃饭去了,汪彩凤定的规矩,吃饭时不能离纺线小车太近,别把油星子撒到上头去了。   见今日忽然多了两个荤菜,大活儿都高兴起来,取饭的时候谢过东家。   云锦和云绡把主子们的饭菜摆在了西厢房唯一的小方桌上。   招财给两位主子和表姑娘定了五个菜加一个汤,汪彩凤说去倒座房吃,刘悦薇强行拉了她坐下,“姐姐别走,咱们一起吃。”   三人一边吃饭一遍说闲话,汪彩凤见郑颂贤不停地给刘悦薇夹菜,心里又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表妹嫁了个好人,心酸的是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有表妹万分之一的福气。   想到这里,她顿时又唾骂自己,表妹给了自己这么好的机会,自己要好生干,把金缕阁打理好,等她有钱了,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汪彩凤这些日子变化的不仅是待人接物和气质,她的思想也变了许多。   原来汪彩凤觉得提一提男人这两个字似乎就是不守规矩,现在她觉得,她要么不嫁人,要么就要嫁个知冷知热心思正的男子汉。不说比表妹夫和表姐夫,至少要比王大狼强一百倍!   她一边想事情一边向刘悦薇汇报,“表妹,棉花又快没有了。我去打听过了,快过年了,棉花都会涨价。但如果不买一些,怕年后开工没两天就要断货。若是买的话,会比往常贵一些。也是我不懂,应该早一些备好的。”   刘悦薇想了想,“买!表姐莫要自责,咱们头一年干,肯定会有疏漏的地方。宁可多花点钱买点棉花,也不能开年就断货。不吉利不说,断货的损失比买棉花的差价要多了许多。年后我预备多买十台小车,表姐,到时候你要管二十个人,你准备好了吗?”   汪彩凤吓一跳,“表妹,忽然就要扩大一倍吗?”   刘悦薇点头,“这中间的道道咱们都摸熟了,如今有了两家稳定的出货对象,何不多做一些?作坊规模大了,更容做好口碑。正房还空了一大半呢,加十台小车不是问题。以后要是不够放,这厢房也能放。”   郑颂贤忽然道,“娘子,我给你提个醒,如果可以,把这宅子买下来吧,多花点钱也行。”   刘悦薇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中间的道道,“三哥说得对,我若是总是租房子,房主见我生意好了,到时候岂不是要来为难我。若是再搬到别的地方,金缕阁好不容易竖起来的口碑,要大打折扣了。只是这样一来,今年不光没有盈利,我还要再往里头贴钱呢。这宅子地段好,没个三四百银子都拿不下来。”   汪彩凤也同意,“要是妹妹手里宽裕,买下来最好了,我见过有那房主见人家生意好了,成倍地涨租金,店家忙活一年,净给房主忙活了。趁着年前咱们还没扩大规模,赶紧买,到了年后房主见妹妹又添置小车,肯定要涨价明年的租子了。”   吃过了饭,刘悦薇就走了,她虽然是东家,不好老在这里,大活儿都放不开手脚。   这里离郑家不远,小两口带着云锦几个人一起慢慢走回了家,算是消食。   冬日的午后,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刘悦薇感觉自己浑身发软,想睡觉。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快步往回走,“咱们赶快一点,先去娘那里回个话,然后再歇中觉。”   郑太太吃了饭没多久,连钗环都卸了,正准备睡的,丫头说三爷三奶奶回来了。   郑太太把他们叫进了自己屋里,“都预备妥当了?”   郑颂贤先开口,“娘,我们想买好看一点的缸,跑了好远的路,又去了金缕阁,就没来得及给岳父岳母买礼物。”   刘悦薇道,“娘,我们下午去好不好?”   郑太太笑,“好,你们回去歇一歇,起来再去,反正这两天又无事。”   刘悦薇扶着郑太太的手臂,“娘,我来给您梳头,服侍您歇着。”   郑太太也不拒绝,“我儿孝顺。”   刘悦薇先把郑颂贤打发出去,帮郑太太疏通了头发,脱了外衣,铺好棉被,等郑太太躺好了,她才走了。   一进自己的屋子,刘悦薇就哈欠连天,“三哥,我今儿累了,我先睡了。”   郑颂贤见她困极了,也不去扰她,自己回了西屋。   刘悦薇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云锦怕她睡多了夜里走了困,只小半个时辰就叫起了她。   刘悦薇不想起来,翻了个身脸朝里,“让我再睡一会子。”   正好,郑颂贤掀开帘子进来了。   云锦立刻道,“三爷,您来叫奶奶起床,还要去给我们老爷太太买礼物呢,我去给奶奶打洗脸水。”   郑颂贤坐在床沿,捏捏她的脸,“娘子,起床了。”   刘悦薇嗯了一声,不起。   郑颂贤又摸摸她的耳朵,“娘子,起床了。”   刘悦薇把头埋进被窝里,不起。   郑颂贤掀开被子一角,把冰冷的手伸了进去,放在她柔软的肚子上蹭了两下,“娘子,起床了。”   刘悦薇顿时醒了,推开他的手,“凉死了,三哥怎么醒这么早?”   郑颂贤笑,“我们在学堂晌午都不歇息的,要是累狠了,在桌子上趴一小会儿。”   刘悦薇顿时心疼了起来,“三哥你读书真累,怪不得说十年寒窗苦,以后家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都交给我。”   说完,刘悦薇就坐了起来。   她只需要把外头的衣裳穿好就行了,不用换,故而就没撵他出去。   郑颂贤见她盯着旁边的衣裳,殷勤地一件件递了过来,“娘子,我伺候你更衣。”   刘悦薇笑,“明儿出去了,人家又要笑话你是老婆奴。”   云锦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了,见郑颂贤正在帮刘悦薇穿褙子,也没吱声,人家正经夫妻,就算不圆房,日常亲近些也没什么。   刘悦薇笑着对郑颂贤道,“三哥也洗把脸,洗完了咱们就走,要不要去娘那里说一声?”   郑颂贤拿起手巾,沾了点水在外面洗,流下的水都进了底下的一只木盆里。   “不用,咱们回来后再去娘那里。给岳父岳母买礼物不用走太远,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洗完了脸,盆里的水还是干净的。云锦忍不住赞叹,三爷真是细心,把水浇出来洗,奶奶就不用洗剩水了。外头多少男人,有几个会这样谦让自己老婆的。   小夫妻又手挽着手一起出了门,就在附近的店铺里,一起给刘文谦买了两坛上好的酒,给魏氏买了两匹上好的绸缎。   刘家虽然开着绸缎铺子,上好的料子赚头多,魏氏很多时候并不会拿回来穿,除非是刘文谦拿回来的,她才会拿去裁衣裳。   借着这个机会,刘悦薇特意挑了两匹刘家没有的上好的料子,一匹颜色深一些,一匹颜色浅一些,魏氏和刘悦蓁母女两个一人一匹。   她又去附近的点心店买了四样上好的点心,挑了好看的礼盒装起来。那礼盒是木头雕的匣子,上头还有花纹呢。   小夫妻转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买了好几样东西,然后一起回来了。   进了正院后,郑太太仔细看了看他们挑的东西,笑着夸赞,“这几样礼那到哪里也不丢人了,既然你们买了酒,咱们家备的就不要了。我再给你添一条咱们自家做的腊肉,还有几样干果。许大人前儿送了一些京城来的干货,给你爹娘带一点回去尝个鲜。你买了绸缎,我给你添几尺细棉布,给你娘做鞋边最好了。”   刘悦薇笑道,“多谢娘。”   正说着呢,唐氏和何氏都带着孩子来了,相互之间见了礼,又分两边坐下。   郑太太看了刘悦薇一眼,“你先带老三回去,把东西放好后,你自己再过来,我带你们一起把前儿的帐理一理,都是咱们家的亲朋故交,你也得知道一些。”   刘悦薇连忙道好,拉着郑颂贤就回来了,让钟妈妈把东西都规整好,然后对郑颂贤道,“三哥,你自己看书吧,我去娘那里了。”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那娘子做完了就别回来了,到时候我直接过去,咱们一起在爹娘那边吃晚饭。”   刘悦薇摸摸他的脸,见屋里没人,飞速在他左脸上亲一口,“我晓得了,三哥快去吧。”   郑颂贤不满意,拉着她不放,又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脸,意思是这边也要。   刘悦薇踮起脚,啾了一口,“我去了。”   郑颂贤这才松开手,笑眯眯地看她出了门。   郑太太等三个儿媳妇都全了,开始说话,“前儿的酒席和往常不太一样,因你爹才升了七品,按理该单独摆酒的,但你爹不让,正好就着老三成亲,两件事情并在一起办了。但这中间有个事儿,你爹这人一向不张扬,也没通知人家。有人来送了两份礼,说是分别贺老三成亲和你爹升官。但有些人家不知道,只送了一份礼,咱们也不能争人家的。你们三个对照以前的礼单,看看哪些人家是送了双份的,哪些是送了单份的。”   唐氏点头,“三弟妹,你算账比我们好,我报以前的礼单,你和你二嫂看这回的单子,然后另外找纸笔写下。”   何氏一向随大流,刘悦薇也说好。郑太太安静地坐在一边,看三个儿媳妇干活,她抱着卉姐儿逗,又揽过鹏哥儿说小话。   唐氏照着以前的单子一家家念,刘悦薇和何氏在新礼单里面找,若是送的礼忽然多了许多,那必定是双份的,刘悦薇在旁边的单子上记下来,若是看起来和以前差不多,估计是不知道郑老爷升官了,只送了单份。   妯娌三个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把所有的礼单都整理清楚了。   刘悦薇拿着单子呈给郑太太,“娘,一共一百三十一家,送双份的有六十八家,其余应该都是单份,您再看一看。”   郑太太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送双份的,都是你爹的同僚和下属,还有你们娘家,包括老大的同僚老二的朋友,还有老三的同窗,老家的族人和许多街坊们都不知道你爹忽然升官了,回头若是有人来补礼,只要礼不重,若是我不在家,你们谁在家谁接下,莫要闪了人家的脸。”   三个儿媳妇都连忙道好。   天正好也黑了,妯娌三个都不走了,坐在一起拉闲话。   何氏问刘悦薇,“三弟妹,明儿三弟去读书了,你若是闲着无事,去我那里玩呀,或者咱们一起去找大嫂说话。要是大嫂有空,咱们一起打牌都行。”   唐氏笑,“二弟妹,你要是缺钱了,问老二要,何苦来赢我的钱,谁不知道你小名何一摸,那好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你手里去。”   何氏哈哈笑,“大嫂真是的,我听说三弟妹是个财主,正想多赢她几两银子花花。大嫂别怕,我要是赢了钱,我分你一半。”   刘悦薇看着生气活泼的何氏,心里有些酸楚有些高兴,前世何氏和郑颂德一起没了,卉姐儿和弟弟那么小,她和唐氏尽心尽力照看,但姐弟两个还是羡慕人家有爹娘。   “二嫂,那我以后没事就去叨扰你啦。二嫂想打牌尽管叫我,我也跟二嫂学一学,说不定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还能赢二嫂的钱。”   妯娌三哥说说笑笑,等郑家爷儿几个都回来了,郑太太让人上了晚饭。   郑家人只有晚上才在一起吃饭,故而晚饭比较丰盛。但郑太太又怕晚上吃多了不克化,又容易长胖,故而准备的素菜多一些。   刘悦薇一边吃饭一边问郑晗珺她们学堂里的事情,并邀请她放假后和自己一起玩。   酒足饭饱,郑老爷也没什么要嘱咐儿子们的,挥手把他们都撵走了。   郑颂贤怕刘悦薇积食,两个人给小鸟喂食,又把小鸟和鱼儿搬进厢房里,防止晚上在外头冻死了。   等做完了这些,郑颂贤要去看书,刘悦薇要跟着。   郑颂贤却不让她去,“娘子,你回房和丫头们说说话,我自己看书就好。”   刘悦薇奇怪,“我往常在家里也经常写字的,我还想跟三哥长点学问呢。”   郑颂贤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小声说道,“娘子去了书房,我看不进书,只想看娘子。”   刘悦薇顿时红了脸,呸了他一口,不再管他,自己把明日要带的礼物都检查一边,郑太太那边已经送来了腊肉和干货,这么多东西,没有两三个人都拿不了。   刘悦薇觉得光有招财一个人不够用,他还要管着金缕阁那边呢,等过几日从陪嫁的两房人里挑个小厮来使唤。   时间慢慢过去了,刘悦薇见时辰不早了,自己先洗漱了,见郑颂贤仍旧在书房不出来,敲了敲门,“三哥,不早了,歇着吧。”   郑颂贤嗯了一声,“就来。”   刘悦薇试探性地问,“那我让人备热水了。”   郑颂贤又嗯了一声,“劳烦娘子了。”   刘悦薇给他找衣裳,备热水,那头郑颂贤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刘悦薇直接把他推进了东耳房,自己回房歇着去了。   刘悦薇刚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床边又传来一阵委屈巴巴的声音,“娘子,我冷。” 第59章 回门日李氏归家   刘悦薇无奈, 只能又放他进来。好在他夜里老老实实的,除了要抱着睡,并没有提其他要求。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 刘悦薇又把他撵了回去。   小两口一起吃了早饭,去向郑太太辞行。郑太太让刘悦薇转达对刘文谦夫妇的问候, 让他们天黑之前回来就行。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沿着热闹的街道走了片刻就到了。   门口的小厮立刻对里头大喊,“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回来了,快去禀报老爷太太。”   刘悦薇才一进门,脚步就快了起来,郑颂贤紧紧跟着, 后面云锦和钟妈妈等人抱着礼物, 聿竹和招财不好进去, 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二门的婆子送了进去。   刘悦薇进了正院就喊,“爹, 娘。”   刘文谦夫妇一起从屋里出来了, 魏氏笑着回道,“二丫头回来了,快进来坐。”   刘悦薇站在正院中庭中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上辈子她回门之日,是去的姐姐家里, 当时闫家并未分家, 钱氏还说了几句讽刺的话,气得刘悦妍和她吵了一架。   她看着父母一起笑盈盈迎接自己的归来,眼泪就想往下冒, 吸了两下鼻子, 她笑着走上前, “爹,娘,我回来了。”   郑颂贤也上前行礼,“岳父,岳母。”   魏氏拉着女儿的手,“快进屋坐,等会你姐姐也回来,今儿晌午咱们娘儿几个一起吃顿团圆饭。”   刘文谦对女婿道,“贤哥儿进屋坐。”   姑奶奶回门,父母兄弟自然都在家里迎接。元宝还小,刘文谦就叫了闫庆才和魏家兄弟过来,又叫了九老太爷和四老太爷。   至于刘文远和刘文善,一个都没来。五老太爷死后,刘文谦和刘文善兄弟那边就不怎么走动了,他怕刘文善心里记恨,索性不来往算了,反正也分宗了,有事他找九老太爷就行。至于刘文远,他让人去请了,刘文远委婉拒绝了,没来。   刘悦薇成亲时,刘文善说家里守孝,托人送了礼来,刘文远过来送了份礼,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吃了顿酒席,又默默走了。   刘文谦也不勉强,人和人之间需要缘份,他和刘文远兄弟,可能没缘分吧。再说,今日是他女儿回门,他也不想看到那些扎眼的人。   魏氏拉着女儿的手进了屋子,把女儿上下打量了一到,见她妆容得体、气色红润,忍不住点了点头,“这几日如何,可还适应?”   刘悦薇笑,“娘放心,我好的很,就是把嫁妆理了理,出去逛了逛,别的也无事可忙。”   魏氏看了一眼女婿,然后教女儿,“有空也给你婆婆帮忙理家事,别憨吃憨睡的。”   刘悦薇点头,“好,我知道了,娘放心吧。爹娘这几日好不好?”   魏氏道,“和往常也无甚区别,就是蓁丫头有些不大习惯。”   刘悦薇拉了拉妹妹的手,“明儿有工夫去我那里玩,我买了小鸟和鱼,我还准备养几只猫,回头往金缕阁放两只。开春后老鼠多,别咬坏了我的线。”   魏氏见女儿事事安排的妥当,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好,刘悦妍抱着儿子进门,刚好听见了,“妹妹这才嫁人,也不说多歇息几日,就忙着操心作坊。”   魏氏让大女儿坐在自己另一边,真哥儿下地就跑了。   刘悦妍问妹妹,“怎么样,这嫁人和做姑娘有什么区别?”   刘悦薇笑,“有什么区别姐姐难道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没甚区别。”   刘悦妍啧啧两声,“你当然觉得没甚区别了,伯娘又不是刻薄人,他们兄弟几个都是一母同胞,家里也没有什么妾,贤哥儿又是个体贴的,你这嫁人了比在家做姑娘还快活呢。”   刘悦薇忽然问,“姐姐,你家里姨娘最近没有作耗吧?”   刘悦妍撇撇嘴,“我不搭理她,她也管不到我头上来,老太太还在呢。”   刘悦薇蹙眉,“就怕以后你们老太太去了,她要跟你摆太太款。”   刘悦妍眼睛一瞪,“跟我摆太太款?我就要问问她了,她跟人跑了那几年,到底是做太太去了还是做通房去了。”   旁边刘悦蓁噗呲笑了,刘文谦觉得大女儿说的有些粗鲁,“妍儿莫要胡说,看在你公爹的面子上,钱姨娘只要不找你的麻烦,你莫搭理她就是。等以后你们老太太不在了,钱姨娘想骑到你头上,我和你娘也不答应。”   刘悦妍嘿嘿笑,“我才不怕她呢,有爹娘和郑家伯父伯娘在,别说她只是个姨娘,就算她真是太太我也不怕她。”   魏氏忽然问,“妍儿,这已经腊月了,你家里年货办了没?你今年头一年单过,定要正正经经各样东西都备齐全了。”   刘悦妍点头,“娘放心吧,我不会马虎的。”   说完,她又对魏氏说道,“娘,前儿我们真哥儿的祖母来了。”   魏氏惊讶,“到你家了?来做什么的?”   刘悦妍见这里也没外人,索性实话实话,“也没做什么,给我们真哥儿做了一身棉袄和一双棉鞋,把家里养的鸡送了几只给我,还有她自家做得腌菜什么的,带了满满一大框子,她还把蔡家二郎带过来了。”   魏氏沉默了一下,“以我以前对她的了解,并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我估摸着就是来看看你们,毕竟是亲儿孙。”   刘悦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让真哥儿小小年纪离开我,那不是挖了我的心。母子两个走了大老远的路过来的,也没舍得坐车。我让厨下多做了几个菜,把您女婿叫了回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临走的时候,我把家里有的吃食给她备了一份,雇了辆车,给了她十两银子。真哥儿她爹穿不下的衣服,有那半新不旧的,我都找了出来给了蔡二郎,我婆母也没拒绝。”   刘文谦在一边道,“你做得很好,她是长辈,带着蔡二郎来看你们,回头你办年货的时候,打发人给她送一些过去。给银子可以,但不要总是给,也不要一次给多了。”   刘悦妍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爹娘提醒。”   魏氏笑,“好了,今日是二丫头回门,咱们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庆才什么时候过来?你们表哥也来,官人,晌午看着他们,别喝多了酒。”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娘子带着丫头们玩,我和女婿去前面了。”   郑颂贤跟着刘文谦起身,嘱咐刘悦薇,“这屋里有暖墙,进出时注意些,莫要着凉了。”   刘悦薇点头,“我晓得了,你跟着爹去吧。”   翁婿两个一起走了,剩下娘儿四个在屋里。   刘悦蓁等她爹和姐夫走了,把二姐姐上下打量一番,“二姐姐,你脸上还疼不疼?”   刘悦妍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真是个傻丫头,开个脸疼什么。”   刘悦薇摸摸妹妹头上的小辫子,“我不疼了,三妹这几日在家里怎么样?没人管你了,是不是半夜才睡?”   刘悦蓁叹了口气,“唉,原来没人管也没意思的很。自由自在的,一天两天觉得很好,时间久了,心里空荡荡的。”   魏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小年纪,说话跟老和尚似的。明儿开始每天早上到我这里来,我给你分派活儿干。下午你自己读书写字,要是有不懂的,就去找珺丫头或者你三哥问问,虽然从学堂回来了,不能真就把书本丢下了,总得多认几个字。”   正说这话,忽然外头婆子来报,“太太,表姑娘来了。”   魏氏连忙让人把她迎接进来,刘悦薇要起身迎接,刘悦妍按住了她,“今日你是客,我来接表妹。”   谁知汪彩凤自己掀帘子进来了,“表姐不用忙,我又不是客,自进来就行。”   魏氏让汪彩凤坐下,“彩凤以后来了就直接进来,不用让人传话。”汪彩凤非常守规矩,凡是到正院来,必定让丫头先通传,得到允许再进来。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伯娘不用客气。今日表妹回门,我把作坊里都安排好了,知道伯娘这里晌午饭好,我就来沾光吃顿好的。”   魏氏笑眯眯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那不要脸皮的后娘最近没去问你要钱吧?”   汪彩凤摇头,“她不敢来。”   魏氏嗯了一声,“那就好,你辛苦挣几个钱,都留着以后给自己傍身。你的卖身银一百两,也还了你爹的骨肉之情,以后呀,你就好好为自己活吧。”   汪彩凤点头,“我都晓得,多谢伯娘为我操心。”   娘儿几个在屋里说着闲话,魏氏说话的工夫,悄悄打量了二女儿好几回,见她神色间毫无异色,刚才来的时候走路姿态和往常一样,看来两个孩子还算守规矩。刚成婚的小夫妻,男孩子都没个餍足,小媳妇就要受苦,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魏氏看女儿的同时,刘悦妍也在看妹妹,心里想的和魏氏一样。   前院里,九老太爷和四老太爷一起来了。   郑颂贤虽然是晚辈,但他是新姑爷,岳家自然要请人来陪。   两个老头子联袂而来,郑颂贤忙起身迎接,九老太爷摆摆手,“坐下坐下,你是贵客,我们两个糟老头子今日沾孙女婿的光来吃顿好酒席。”   刘文谦笑,“四叔和九叔能来,是给我脸面呢。”   四老太爷方正些,礼节性地问过郑老爷好,家中可好,郑颂贤一一认真回答。   九老太爷笑,“四哥,板着脸做甚,今日是来高兴的。”   四老太爷也忍不住笑了,“你如今好歹是族里的掌事人,就不能正经些。”   九老太爷哼了一声,“光正经有个屁用,办事公道就行,老五倒是看起来正经呢。”   刘文谦忙岔开话题,“我请了一个说书的先生,等会子就来了,二位叔叔赏个脸一起听听,咱们也热闹热闹。”   九老太爷一拍大腿,“着啊,还是文谦你孝顺。那天桥底下也有说书的,但每天人挤人,我老头子哪里挤的过那些闲汉,说书的什么时候来?”   话音刚落,魏大郎来了,刘文谦留下他陪郑颂贤,人一多话就多,屋里也热闹些。   很快,说书先生来了,摆上茶水果子,人老三代听的快活极了。   后院刘悦妍不干了,“娘,咱们也请个女先生来快活快活。”   魏氏笑,“放心吧,我还能委屈自己,马上就来了。”   魏氏不光请了说书的女先生,还有一个走街串巷的婆子。这婆子先来的,行过礼之后就开始讲故事,说的都是自己平日听来的各种故事,自己再润色一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很。   魏二郎和闫庆才因为要帮刘文谦照看铺子,来的迟一些。   刘悦薇回门日子热闹的很,父母虽然没有请太多宾客,但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听故事,说笑话,吃酒席。上辈子刘悦妍虽然也用心招待她,但钱姨娘在一边叽叽歪歪,不免让人扫兴。   这一次,她把所有缺失的都找回来了。   下午回家后,刘悦薇一直兴高采烈。   郑颂贤问她,“娘子今日可高兴?”   刘悦薇抚了抚帕子,“高兴地很。”   郑颂贤又笑,“三奶奶高兴了,可有赏赐给小的?”   刘悦薇把帕子甩到他脸上,“赏你晚上多吃一碗饭。”   郑颂贤哈哈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明日我就要去学堂了,娘子以后一个人在家里,吃了早饭先去娘那里看看有什么吩咐。娘要是无事,你找嫂子们玩也行,回去找岳母也行,只要和娘说一声就好。”   刘悦薇两只手放在他胸前摆弄他的衣襟,“三哥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无趣。”   郑颂贤在她脸上亲一口,“我十天休沐一次,等过年的时候还有半个月的假,到时候我读书读半天,剩下的时间都陪娘子玩。”   刘悦薇笑,“那怎么能行,你要多读书,明年争取再考个案首。以后举人进士都要考回来,我还等着你给我挣个诰命呢。那姓冯的不过是七品官的女儿,就敢瞧不起我,以后三哥做大官,我让她给我磕头行礼。”   郑颂贤忍不住笑,“好,让她给你磕头行礼。”   刘悦薇看了看外面的天,“咱们去看看小鸟儿吧,那八哥机灵的很,咱们教它多说几句话。”   小夫妻手拉手到了廊下,八哥立刻张嘴喊,“贵人好,贵人好。”   这是原来的摊主教的,就因为会说这句话,八哥的身价倍增。   刘悦薇喂它吃点东西,然后教它,“三哥,三哥。”   谁知八哥立刻跳着脚骂了起来,“臭婆娘,臭婆娘,饭做好了没,老子饿了,老子饿了。”   旁边的丫头婆子们都笑了,钟妈妈赶紧解围,“想来那摊主平日和家里婆娘说话时嘴上没个把门的,被这扁毛畜生听到了,竟然学会了。”   刘悦薇笑着骂它,“不许骂人!”   八哥又叫,“死鬼,死鬼!”   大家都捂着肚子笑,刘悦薇就和它对着说,你一句我一句,牛头不对马嘴,郑颂贤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这鸟儿果然买的不吃亏,虽然贵了些。   郑家这边小两口热热闹闹高兴的很,刘家那边,刘文谦夫妇才送走了两个女儿,家里又来了人。   不是别人,正是二房李氏的父亲。   刘文谦把李老爷迎进了前院客厅,“亲家老爷来了。”   亲事原来是刘文谦做的媒,李老爷信服刘文谦的人品,才把女儿嫁了过来,谁知道刘大郎死的这么早,他女儿还不到十七岁就守了寡。   李老爷就这一个女儿,如何舍得女儿守一辈子,况且,连个孩子都没有,还守个屁。   “亲家大老爷,我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来叨扰您了,还担心您不在家,是我多虑了。”   李老爷有事相求,更加客气了。   刘文谦让人上茶,“亲家老爷客气了,今日家中小女回门,才让人送走。”   李老爷连忙道,“恭喜亲家大老爷,得了个好女婿,郑家哥儿真是青州府万一挑一的好人才,也就贵府姑娘配得上了。”   刘文谦忙谦虚,“亲家老爷客气了,两个孩子情分好罢了,我们做长辈的,哪个不盼着孩子好呢。”   李老爷叹了口气,“亲家大老爷说的有道理,唉,我原不知道今日贵府姑奶奶回门,不然我等两天来好,败了您的好兴致,真是对不住。”   刘文谦摆摆手,“无妨,亲家老爷来,无非就是为了侄媳妇的事情,我心里有谱。”   李老爷顿时红了眼眶,“当年亲家大老爷从中牵线,我敬佩您的人品,看贵府大郎长得一表人才,想着将来得您照看,孩子总不会缺碗饭吃,我家丫头老实,能有个本分日子过就好,谁知,谁知就成了这样的结局。”   刘文谦也叹气,“我对不住亲家老爷,大郎小时候虽然有些倔,但还算听我这个大伯的话,后来我们两家闹的事情,亲家老爷也知道了,他娘要害我妻儿性命,我总不能还忍着不吭气。但我从来没想着迁怒孩子们,谁知这孩子自己却记恨上我了。不瞒亲家老爷,我虽然教训大郎,但侄媳妇是个好孩子,老二不在家时,我每次去都叮嘱他们兄弟三个,都要敬重侄媳妇。唉,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李老爷强忍着泪水,刘家姑奶奶回门之日,他不能在人家家里哭泣,“亲家大老爷,还请您帮忙在从中间转圜一回,让我把丫头接回去。她年纪轻轻的,我不忍心呀,她娘的眼睛都要哭肿了。要是说有外孙子,那没的说,她要走我都不答应。可,可这守不着呀。她娘问她,她还死犟着不肯点头,说女婿才没了,她不能走。”   刘文谦叹了口气,“亲家大老爷放心,等会子我们去老二家里坐坐,看看老二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叫来管家,“去打听打听,二老爷在不在家。”   过了一会儿,下人来报,“二老爷不在家,天黑了才能回来。”   刘文谦点头,“亲家老爷,您在我家里稍坐,我去看看老母亲。要过年了,我给她送些吃的穿的。等老二回来了,我把他叫过来,咱们一起在我家里吃顿便饭。”   李老爷连忙道,“我也去给老太太请安。”   刘文谦摇头,“亲家老爷不要去了,如今家母有些神志不清,大郎他娘也有些神神叨叨的,亲家老爷去了,怕她们两个闹起来,岂不难看。只要能说动老二,这事儿就好办了。”   李老爷再次拱手,“多谢亲家大老爷。”   刘文谦让人去后院叫了魏氏过来,“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娘,我和娘说话,你问问大郎媳妇的意思。”   魏氏道好,李老爷再次向他们夫妻道谢。   刘文谦和魏氏带着一堆的东西去了二房,说是看望汪氏。   汪氏正在屋里骂骂咧咧,“老五,你不得好死,你来啊,我不怕你……”   二郎带着弟弟过来给伯父伯娘请安,夫妻二人给汪氏问好。   汪氏看了他们一眼,低下眼帘,继续骂。   刘文谦看了魏氏一眼,“你去侄媳妇那里看看。”   魏氏应声而去。   李氏自从刘大郎死后一直窝在屋里不出来,见到魏氏来了,她连忙过来行礼,脸色有些颓败,似乎刚哭过了。   魏氏拉着她坐了下来,“好孩子,要过年了,虽然大郎不在了,你也不能一味的消沉,打起精神来,人总要往前看的。”   李氏低垂着眼帘,“伯娘,多谢您来看我。官人他才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   魏氏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讲情义。只是啊,你还年轻呢,过几年二郎三郎都大了,各自娶妻,你要怎么办呢。哎,我不是说要逼你立刻就走,你家里父母想念你,又不敢来说,怕你伤心难过。要不你回家住几天,你娘整日为你的事操心,听说眼睛都哭肿了。”   李氏立刻又哭了起来,“伯娘,是我命苦。”   魏氏连忙安慰她,“没有的事,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说实话,你爹到我家里来了。走不走的先不说,等会子你伯父跟你公爹说通,你回去住几天,安一安你父母的亲。你没孩子不知道,将心比心,我最能理解你娘的心。”   李氏擦了擦眼泪,“我爹来了吗?他怎么不到我这里来。”   魏氏又叹口气,“你祖母神志不清,大郎他娘还在门口坐着呢,你爹来了,万一刺激的她们两个闹了起来,你公爹回来了,要是不同意你回去住,岂不是不好,不如先让你伯父去和你公爹说。”   李氏的眼泪又下来了,“多谢伯父伯娘为我操心,官人他,他做了对不起诸位长辈的事情,你们还这样照看我,我,呜呜呜……”   魏氏见她身上一身孝衣,心里有些难过,把她揽进怀里,“都过去了,别想了,人死债消,不管大郎做了什么,我们都晓得,你是个好孩子。”   正说着呢,花寡妇忽然推门掀开帘子进来了,“大太太来了,真是的,我也没出门迎接,失礼了。”   她给魏氏行了个礼,然后坐在了一边,像主人一样,“大太太年货都备好了没?我们家里整日闹哄哄的,老太太也不怎么好好吃饭,大郎媳妇如今也不管事了,哎哟,我一个人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魏氏忽然皱起眉头,“谁让你进来的,你们大奶奶的屋子里,你连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就进来了,真把自己当二太太了?”   魏氏一句话,顿时让花寡妇哑然,她立刻红了眼眶,“大太太说的是,我原不配给大太太请安,我这就出去,请大太太赎罪。”   说完,她红着眼眶,屈膝行个礼就出去了。   魏氏又对李氏说道,“侄媳妇,你看到了没。不是伯娘说话刻薄,这家里,你待不长久的。大郎在还好,你是长嫂,家里你做主。如今大郎不在了,谁能给你撑腰呢。到时候别说兄弟妯娌们不把你当回事,连个妾都要爬到你头上来了。”   李氏顿时又呜呜哭了起来。   魏氏继续道,“你悄悄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回娘家住几天?这家里乱糟糟的,你如今也不好管事,索性放手吧。”   李氏哭了好久,终于不再哭泣,“多谢伯娘来看我,既然我爹来接我,要是公爹同意,我就回去住一阵子。”   魏氏立刻笑道,“好,你果然是个好孩子。”李氏心里也难过,她不想父母为自己操心,但她现在压根不想去改嫁什么的。好在魏氏会说话,只说回娘家住一阵子,这才劝动了她。只要回了娘家,有父母拴着,这边说通了刘文远,她就再也不用回来了。   魏氏看了看这屋子,“侄媳妇回娘家,衣裳什么的就别带了,只把你的贵重体己带上,我看这花氏如今上头没人管她,越来越不规矩,她要是把你东西摸走了,你也要不回来。”   李氏也厌恶花寡妇,被刘文远宠的有些不知身份,以前见了她叫大少奶奶,现在直接叫大郎媳妇,好像是她正经婆母似的。但李氏不喜与人争执,最多也就是不理她罢了。   “我听伯娘的,把东西带上。”   魏氏劝动了她,拉她起身,“走,你跟我去看看你祖母。”   二人一起到了正房,汪氏似乎在和刘文谦争执。   刘文谦态度很好,“娘,您别想那么多了,好生过日子。儿子给您送了一些东西过来,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娘放宽了心,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魏氏带着李氏进来了,一起给汪氏请安。   汪氏看到李氏,拉着她的手哭了起来,“好孩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过两年,二郎或者三郎成亲了,生了儿子过继一个给你,保证你老了会有依靠。”   魏氏顿时心里骂了起来,黑了心的老贼婆,我还以为你人疯了就能变好了,算计人时倒是一点不疯,十六七岁的小媳妇,又没个孩子,守个屁的寡,还过继!   怪不得刘文谦一直耐着性子劝,原来汪氏想让刘文谦帮着安抚李家那边,让李氏以后安心守寡,以后过继个孩子,继承刘大郎的香火。   刘文谦见魏氏拉下了脸,李氏面无表情,连忙道,“娘,您坐下,侄媳妇心情不好,咱们不要提这事儿,等过了年再说。过继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有几个能养的亲。我以前难道对大郎不好,不过是让她娘回娘家了,他就记恨上我了。”   汪氏似乎有些暴躁,“老大,不一样,大郎又不是你亲侄儿。”   刘文谦冷笑一声,“娘,谁家过继还能过继亲侄儿。你辛苦养大,他惦记亲生爹娘,还不如找那无父无母的孤儿,那才能养的熟呢,比如儿子这样被人贩子拐来的也行,反正找不到亲生爹娘了。”   汪氏虽然有些神神叨叨,但并不是傻子,顿时哭了起来,“老大,我知道这么多年你怨恨我偏心,但我也遭报应了啊。大郎才十七啊,就这样走了,挖了我的心啊。”   刘文谦眼皮都没撩,“娘,都过去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您好生过日子,不要想别的了。”   汪氏还想说什么,刘文远回来了。   他见到刘文谦夫妇很吃惊,仍旧照着规矩打招呼,“大哥大嫂来了。”   李氏给刘文远屈膝行礼,然后默默站在一边,一句话不说。   刘文谦道,“老二,我给娘送些年货过来,顺道和她说几句话。”   刘文远点头,“大哥大嫂有心了,天黑了,就在这边吃饭吧。”   刘文谦见刘文远神色之间还是有些颓废,“老二,我请你出去吃酒吧,家里闹哄哄的,孩子又多,咱们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吃酒了。如今大郎去了,过去的恩怨就让它都过去吧。”   刘文远沉吟了片刻,并未拒绝,“那就多谢大哥,我却之不恭了。”   刘文谦对汪氏道,“娘,您好生歇着,过几日我再来看您。”   说完,他就起身了,带着魏氏一起往外走,刘文远也跟上了。   汪氏急了,“老大,我说的事情。”   刘文谦声音敷衍,“过几日再说吧。”   刘文远还以为大哥会带他去哪家酒楼,谁知直接去了大房前院客厅,一进门,就见到了李老爷,他顿时心里有了谱。   两亲家见面后相互见礼,刘文谦招呼他们一起坐下,厨房开始上席面。   席面还没上完,九老太爷又来了,“文谦啊,这一天吃你家两顿酒席,今日我肚子里油水够了。”   几人都起身给九老太爷行礼,九老太爷笑眯眯地让他们都坐下。   家里准备的酒席料足,比外头酒楼也不差什么了,上的酒比许多酒楼里的都要好。   刘文谦客气道,“天这样冷,老二辛苦一天回来,今日九叔帮我招待新女婿,亲家老爷特意来看望我,我也没别的,准备几样小菜,咱们兄弟几个陪着九叔一起喝两盅。”   几人多说了许多客气话,然后开始吃酒划拳。   等酒过三巡,李老爷开始对刘文远道,“亲家啊,大郎没了,我也痛心啊。”   刘文远不说话,拿着酒壶自斟自酌。   李老爷继续道,“亲家啊,我女儿还不满十七周岁呢,自嫁入你家,虽不说多好,但我也敢保证,必定是孝顺公婆、操持家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给你们老刘家添个一男半女,但他们才成亲一年多一点呢。唉,亲家啊,这以后要怎么办啊。”   李老爷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文远放下酒杯,“亲家,我娘的意思,以后等二郎三郎成亲了,谁家先生了第二个儿子,过继给大郎,大郎媳妇就有依靠了。”   九老太爷皱了皱眉头,他也觉得这想法太过狠毒了些。   刘文谦忽然道,“老二,娘糊涂了,你是怎么想的?”   刘文远又开始喝酒,“九叔,大哥,亲家,我心里也难过啊。我说让大郎媳妇守吧,她还不满十七整岁,说出去人家都要骂我。我若说不让她守吧,大郎这一脉就断了。大郎毕竟是我的长子啊,我怎么忍心他以后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李老爷继续哭,“亲家,亲家啊,我女儿才十七岁,我怎么忍心让她以后几十年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亲家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过继来的孩子,有几个能像亲家大老爷一样孝顺的。更别说亲生爹娘就在眼前了,到时候我女儿无依无靠,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刘文远继续喝酒,“亲家,那你说怎么办呢。”   李老爷也说不出个好办法,但他无论如何不能同意女儿守寡。   九老太爷忽然道,“文远,这过继香火也分两种。一种嘛,就是把儿子从小就给别人养,以后长大了也是给养父母养老送终。还有一种,只过继名分。有许多人家的孩子没长成就没了,父母若是疼爱的狠了,随意从哪个兄弟家里挑一个男孩子,过继到夭折孩子的名下,也就是个名头,在家里仍旧管自己爹娘叫爹娘。”   刘文远看了九老太爷一眼,“九叔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若孩子不是大郎媳妇养大的,怎么肯给大郎添坟上土。”   刘文谦劝道,“老二,这就要看你的了。谁若是过继给了大郎,就是长房唯一的孩子,继承家业时就能单独算一房。而且,这是长房,理应更多一些才对。若是继承了大郎的家业,还不肯照看大郎的坟茔,族里人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孩子仍旧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总比小时候管亲爹娘叫叔叔婶子要好一些。”   刘文远继续喝酒不说话,刘文谦看了一眼李老爷。   李老爷咬了咬牙,“亲家,这样,哪个孩子若是过继给大郎,以后也算是我女儿的晚辈。我,我把女儿的嫁妆留下一半,以后给这孩子,算全了我女儿和大郎的情意。”   刘文远见众人都劝他,心里知道自己无法再强留李氏给儿子守寡。十七岁的小媳妇,别说他只是普通人家,就算是大户人家,若是娘家不同意,迟早也是留不住的。   他越喝越凶猛,忽然哭了起来,“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啊,大郎媳妇还在,我就感觉大郎好像还在。等大郎媳妇走了,大郎就好像彻底没了一样。我心里难过啊,那是我的长子,我的第一个孩子。”   刘大郎就算再混账,在他父母心里,他也是个宝贝。   众人都不说话了,刘文远一个人哭了一会儿,渐渐停住了。   “九叔,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就照第二种法子过继吧。亲家,你明儿就来把大郎媳妇接到你家去住。既然要走,就早些走。她本来就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留的久了,我就更舍不得了。嫁妆什么的,就算了吧。自从到了我家,她孝顺的很,我怎么还能要她那点嫁妆。我只有一个要求,亲家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   李老爷立刻问道,“什么要求?”   刘文远道,“要是,要是大郎媳妇以后再往前走一步,至少得等一年以后。回头大郎满五七,满周年,让她回来给大郎烧两张纸。”   李老爷想了想,立刻点头道,“好,亲家仁义,我自然要办到,一年定是要守的。”   见双方达成了一致,刘文谦立刻道,“好,老二这事儿办的体面,以后虽然侄媳妇回娘家了,咱们还是亲戚,见了面了可不能假装不认识。”   李老爷立刻起身,给三人倒酒,“当初我就说,你们老刘家人品都贵重,自然都是没错的。”   刘文远嘴角扯了扯,喝下了酒。   九老太爷见他们两家说妥了,在一边圆场,“吃菜吃菜,文谦家的酒席,比外头许多酒楼都好。嗐,要是你们婶子在,又要笑话我,死老头子,你才去了几家酒楼。”   一句话说的刘文谦和李老爷都笑了起来,连刘文远的脸色都好了许多。   九老太爷并不在意自己能逗笑孩子们,什么长辈晚辈,晚辈心里难过了,你一个做长辈的,更应该好生安抚。成天摆个架子,人家敬重是敬重你了,却不敢亲近。   魏氏在后院听到后,心里长出口气,对刘悦蓁道,“这回你二叔还算通人情,你祖母说那话的时候,我真是气得头都要炸了。想起以前她逼我和你爹过继三郎的事情,亲生爹娘在一边,你就是把心掏给他,怕是也养不熟。”   刘悦蓁冷哼一声,“祖母眼里只有她儿子孙子,媳妇和孙媳妇算个什么呢。幸亏爹办事稳妥,把二叔叫到咱们家来说。看吧,等大嫂走了,祖母到时候又要在家里骂了。”   魏氏轻笑一声,“随她去吧,咱们把自己的日过好了就行。” 第60章 倚房门盼君归来   第二天, 郑颂贤天还没亮就醒了。   他一动,刘悦薇也跟着醒了。别问为什么,因为他半夜又抱着枕头从西屋摸过来了。   刘悦薇问他, “三郎,你要起来了吗?”   郑颂贤嗯了一声,“娘子继续睡,我去书房看会子书,今日要去学堂了。”   刘悦薇立刻跟着起身, “我也起来吧, 三郎去读书, 我去张罗早饭。”   郑颂贤又把她按进被窝里,“天这么冷, 你起来做甚, 你又不读书。”   刘悦薇又挣扎着起来了, “三郎读书辛苦,我怎么能睡得着。我吃了晌午饭之后还能睡呢, 不妨事。”   郑颂贤见她非要起来,摸了摸她的脸, “娘子以后要跟着我起五更睡三更吗?”   刘悦薇笑,“好呀,我虽然不能考状元,我督促三郎考个状元。”   郑颂贤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那好,咱们一起起来。”   郑颂贤先下了床,然后回西屋穿好了他的衣裳, 刘悦薇今日不用出门, 自己穿了一套普通的衣裙, 然后就开了正房门,“云锦,云锦。”   云锦刚收拾好自己呢,立刻慌忙过来了,“奶奶,您怎么起这么早。”   刘悦薇一叠声吩咐,“你去给三爷打盆热水来,让钟妈妈去厨房看看早饭好了没,好的话立刻取回来。”   云锦立刻打了盆热水来,刘悦薇接过水,放在她屋里的洗脸架上,去西屋把郑颂贤叫过来洗漱,等把他打理好了,推他进了书房,“三哥自己看书,等饭好了我叫你。”   郑颂贤点头道好,“辛苦娘子了。”   刘悦薇放下帘子,回了东屋,悄悄吩咐云锦,“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这个时候起来,你比往常再早一些,提前备好热水,让钟妈妈去取早饭来。早起一些不妨事,等吃了晌午饭,咱们多睡一时就是了。”   云锦连忙道好,“奶奶放心,三爷读书起早摸黑,我们不过是照管这点小事情。今日头一天,我慌手慌脚的,明日定会提前都备好了,不让奶奶喊我。”   刘悦薇想到郑颂贤可能半夜又会摸过来,怕云锦早上进来看见了就不好了,“你只管备好了热水,我叫你时你再进来。”   很快,刘悦薇把自己收拾好了,悄悄出了正房。   她歇息了两日,从今天开始,她要正式把这院子里的事情都管起来了。   李妈妈正在扫院子,钟妈妈去取早饭了,云锦在倒水,云绡闲着。   刘悦薇吩咐云绡,“以后每天早上,要是天晴,你就把鸟儿和鱼儿都搬出来放在廊下,给它们喂食。李妈妈已经把院子都扫了,等吃了早饭,你把正房和厢房里头也收拾收拾。我屋里每天把灰擦一遍,三爷屋里你不要去,我亲自弄。”   云绡立刻过来领了差事,然后去厢房取鸟笼子去了。   刘悦薇继续在院子里转,心里安排着后续的事情。今日就在家里,把这院里的规矩立起来。明儿去找张经纪,争取早日把金缕阁的宅子买下来。   就在她想事情的功夫,钟妈妈取了早饭回来了。刘悦薇接过食盒,静悄悄回了正房,放在厅堂里的小饭桌上,然后轻轻敲书房门。   “三哥,出来吃早饭吧。”   郑颂贤正在小声背诵一篇文章,闻言回道,“马上就来了。”   刘悦薇不再问,读书之人聚精会神,最怕人打扰,外人多问一句,可能刚才背的文章就忘了许多。   她把早饭从食盒里一样样取了出来,刚摆好最后一样,郑颂贤从屋里出来了,嘴里仍旧念念有词,坐在桌子边上,还没念完。   刘悦薇也不打扰他,给他盛了一碗浓稠的红豆粥,夹了两筷子菜放在他碗里,又另外拿了一个小碟子,放了个大肉包在他面前。   郑颂贤拿着筷子,还在背书,等刘悦薇自己也坐下了,他终于结束了,然后对着她粲然一笑,“多谢娘子。”   刘悦薇笑,“三哥快吃吧,今儿去学堂,读书肚子饿得快,昨儿晚上我让人去厨房,给三哥做了两个大肉包子。要是觉得腻,还有素蒸饺呢。”   郑颂贤低头开始吃饭,“娘子真体贴,学堂里的晌午饭迟的很,要是早上吃少了,半晌午肚子就咕咕叫,背书也背不进去。”   两个大肉包,郑颂贤都吃了。   刘悦薇又给他剥了一个煮鸡蛋,郑颂贤接过鸡蛋,非要她先吃一口,然后就着她剩下的三两口吃完了。   一顿饭吃的不紧不慢,刘悦薇吃的少,郑颂贤吃得快,但他吃的多一些,二人基本上是同时放下了筷子。   郑颂贤擦擦嘴,“娘子,我去正院,跟着爹和妹妹一起出门。天才亮,外头冷的很,你就别出去了。等一会子太阳大了,稍微暖和点了,你去娘那里看看。”   说完,他起身进了书房,刘悦薇跟着一起进去了。   郑颂贤把自己的书本收拾了一些,她帮着把笔墨纸砚规整好,一起放进书箱里。   正好,聿竹来了。因郑老爷和郑颂贤出门早,厨房光忙着他们父子的早饭,其余主子和家里下人的早饭没有那么早,聿竹还空着肚子呢。等把郑颂贤送到学堂,他自己出去想吃什么自己买,郑太太每个月多给了他一两银子,要是不想花钱,回来吃饭也行。   郑颂贤收拾好了书箱,见娘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心里有些不忍心,才新婚,就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他伸手揽过刘悦薇,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我晚上就回来了。”   刘悦薇把他的衣襟整理了一下,“好,我等三郎回来。你好生读书,不用惦记我。”   郑颂贤一步三回头走了,刘悦薇把他送到院子门口就回来了。   下人们都看着她,等她安排。   刘悦薇挥挥手,“都去吃饭吧,我去书房写写字。”   刘悦薇坐在了郑颂贤的座位上,自己找了一支细一些的笔,把郑颂贤平日写的字帖拿了出来,慢慢临摹。   她写了半个时辰的字,终于停下了,把纸张铺开,吹开,摊在桌子上。   等她再走出来时,大伙儿的早饭都结束了。云绡开始打扫正房厢房,李妈妈开始洗衣裳,刘悦薇吩咐钟妈妈,“把我针线筐里的线分好,等会子我回来要用的。”   众人各司其职,刘悦薇带着云绡去了正院。她来的最早,唐氏和何氏还没来。   给郑太太请安后,她坐在了一边,“娘,家里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您尽管吩咐我。”   郑太太坐了下来,“日常也没什么事情,等有了,我会叫你的。一会子你嫂子们来了,看看她们有没有事情找你。”   说话间的工夫,唐氏和何氏都带着孩子来了。   刘悦薇拉着鹏哥儿和他说话,鹏哥儿虽然性子不像别的男孩子那样好动,但小孩子眼睛最亮,谁真心对他好,他看一眼就知道。三婶喜欢他,他就抿着小嘴和三婶笑。   唐氏笑,“让三婶抱抱你。”   唐氏的意思刘悦薇明白,抱着鹏哥儿亲了一口,又把他还给了唐氏,然后又去抱卉姐儿。   何氏开玩笑,“哟,三弟妹,你这是想一胎生两个不成。”   郑太太打岔,“她还小呢,你们别闹她。”   卉姐儿比刘悦兰姐弟大了近两个月,如今有十个月了,两条小腿总是想站起来,何氏抱的胳膊都发酸。   在正房坐了一会子,郑太太就要打发几个儿媳妇回去。   刘悦薇问郑太太,“娘,我明儿想出去一趟,去找人把作坊的宅子买下来,家里能走得开吗?”   郑太太问,“怎么想着把宅子买下来?”   刘悦薇把理由说了,特意点名这是郑颂贤的意见。   儿子媳妇都商议好了,郑太太自然不会多话,“要不要我找个人跟你一起去,你小孩子家,怕人家骗你。”   刘悦薇笑,“娘,如今我是郑家儿媳妇,我不去占人家便宜,那些人定然也不敢来随意骗我的。”   郑太太笑,“那你明儿吃了早饭就去吧,不用来我这里了。还是要多带两个人,自从冯家闹一场,我总觉外头坏人多的很。”   刘悦薇点头,“娘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何氏笑问,“三弟妹今日准备做什么呀,要是有空,去我那里玩玩,丫头缠着,我也出不了门,大嫂要帮娘打理家事,我闲的磨牙。”   刘悦薇笑,“好呀,那我现在就跟二嫂走可行?先说好,我去玩的,不打牌。”   何氏哈哈笑,“不打牌不打牌。”   唐氏笑,“怎么就不能带上我。”   何氏亲了一口女儿,“走呀,一起去一起去。按理说大嫂为长,我们该去大嫂那边才是。但我想着大哥在家里呢,嗐,他眼神扫过来,我都不敢说话了,比爹还吓人。”   唐氏笑,“没有的事,你大哥就是那个样子,其实他并不是不让别人说笑,二弟妹不用理他,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郑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都去吧,一起玩可以,别打架。”   妯娌三个跟郑太太辞别,一起去了何氏的院子里。   何氏是个爽快人,立刻让丫头上了果子和茶点。何氏只有一个陪嫁丫头,郑太太又给她补了一个。郑太太原说要给刘悦薇也补一个,但刘悦薇不想太出头,出嫁前就通过魏氏推了此事。妯娌三个一人两个丫头,正正好。   何氏是个喜欢吃零嘴的,她让人摆了四样果子,招呼两个妯娌,“都吃,莫客气。你们两个都细条条的,多吃点不妨事。”   何氏是个丰腴的小妇人,皮子白白的,眼睛细细的,有点肉肉,笑起来特别好看。唐氏偏瘦,为人严谨一些,平日不大说笑,但遇到何氏,再拘谨的人,都会忍不住跟着说笑起来。   刘悦薇吃了两口点心,“二嫂,你这点心哪里买的?怪好吃的。”   何氏立刻把地方告诉了她。   刘悦薇一听,何氏果然不愧是爱吃之人,买个点心跑了半个青州城。但这点心味道真不错,价钱还便宜。   何氏让人抱走了女儿,自己陪着两个妯娌说话。   女人家无非就是说些衣裳料子首饰的事儿,刘悦薇家里开着绸缎铺子,最懂这个,跟她们仔细说了青州几家好一些的铺子里,谁家的绸缎好,谁家的棉布好,又告诉她们买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   中途,云锦回去拿了刘悦薇的针线筐过来。外头太阳出来了,妯娌三个一起坐到了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做针线。   刘悦薇做的是郑颂贤的袜子,唐氏和何氏都是给孩子做的。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等到了快中午,才各自散去回去吃饭。何氏见刘悦薇喜欢她这里的点心,还给她装了一些让她带回去吃。   收了何氏的点心,刘悦薇回到院子后就开了箱子,找了两种颜色最亮的软料子,准备给鹏哥儿和卉姐儿各做一件小衣裳,算她这个做婶子的心意。   准备好了料子,刘悦薇一个人吃了顿午饭。以前在娘家,她不是和魏氏一起吃,就是和妹妹一起吃,偶尔带着云锦一起吃。这两日郑颂贤在一边陪着她,忽然一个人吃饭,她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刘悦薇安慰自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一个人吃午饭。云锦以前在家里还愿意和她同桌,从到了郑家,坚持不肯和主子一起吃,刘悦薇也不勉强她。   厨房给她上了三菜一汤,她吃着吃着忽然释然了。人心不能太贪,比起她以前守寡,现在的日子实在是好太多了。   刘悦薇安心一个人吃饭睡觉,起来后带着两个丫头给孩子们做衣裳。   正忙着呢,忽然,外头有人来传话,“三奶奶,有个赵家的什么四姑娘,派了丫头来给您送帖子,正在外头候着呢。太太说,既然是来找三奶奶的,三奶奶自己看着打发,不用去回了。”   刘悦薇一听,就知道是那个上辈子低价收购了刘家铺子的赵家。   上回赵家请客,魏氏本来说带着她们姐妹一起去,但当时家中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又遇到冯家刁难,赵家似乎有些疏远,魏氏只让人送了份礼过去,人并未到场。   刘悦薇出阁时,赵掌柜去刘家送了厚厚的礼。她这才嫁入郑家几天,赵四姑娘就来了。   刘悦薇让人叫了赵四姑娘的丫头进来。   丫头低眉顺眼给刘悦薇请安,“请三奶奶安,我们姑娘让我来给三奶奶下帖子,请三奶奶家去一起赏梅花。还让奴婢带话,前儿三奶奶大喜的时候,我们姑娘因着身子不大得劲,怕带了病气,就没敢过去,还请三奶奶见谅。”   刘悦薇挥手让她坐下,“你们太太姑娘好?”   丫头笑着回答,“多谢三奶奶关心,都好的很。前一阵子家里事情多,来往的都少了。这几日家里梅花开得正好,我们姑娘头一个想到三奶奶。”   刘悦薇笑,“多谢你们姑娘惦记,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到时候我一定去。”   丫头高兴极了,起身又行礼,“多谢三奶奶赏光。”   刘悦薇让人给了丫头一把赏钱,打发她回去了。   帖子上面写的是两日后,刘悦薇算了算,明日她去找张经纪,后天正好闲着。她原和赵四姑娘有些交情的,但重生回来后的她和以前不一样,基本上没去找过赵四姑娘。后日去会一会这赵四姑娘,未来许知府的得宠姨娘。   刘悦薇收起帖子,继续带着云锦做针线。等到快天黑的时候,刘悦薇就开始侯在院子垂花门附近。   她仔细听着脚步声,下人们走路都轻。等来来往往走了二三十个人之后,她终于听到了自己期盼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快、匆忙,似乎还有些焦急。   郑颂贤一进门就开始喊,“娘子,娘子。”   刘悦薇连忙站了起来,“三哥,我就在这里呢。”   郑颂贤没想到她会在门口等她,立刻高兴地一把抱住了她,“娘子,我回来了。”   刘悦薇看着他笑,“三哥,今日累不累?”   郑颂贤把她上下看了看,“不累,就是总是想回来。”   旁边聿竹把书箱递给了云锦,二人都跟没听到似的。   刘悦薇大方回他,“我一直在家里等你呢,你放心,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在,不用老想着回来,好好读书是正经。”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娘子今日都做了什么?”   刘悦薇一样样汇报,“去给娘请安,去二嫂那里坐了一上午,下午给卉姐儿和鹏哥儿做衣裳,还收到了一张帖子,后日去赵老板家里赏梅花。”   郑颂贤不知道什么赵老板,“什么人请娘子?”   刘悦薇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看着郑颂贤道,“赵掌柜是我爹的朋友,赵四姑娘原和我交好。这些日子,有些疏远了。她特意下帖子,我也不能不去,反正是去吃吃喝喝。”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拿过郑颂贤的手,在上面写了许知府三个字。   郑颂贤有些奇怪,刘悦薇继续写了三个字,赵姨娘。   写完赵姨娘三个字,刘悦薇看着外面的天,郑颂贤见她看天,也紧张地看着外面,还把她紧紧搂进怀里,背对着门口。等了一会子,并没有听见炸雷,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郑颂贤想着她写的六个字,思索了片刻后,他伸出两只手指,并在一起,然后看向刘悦薇。   刘悦薇点点头,郑颂贤心里明白了。   “既然和娘子交好,请娘子去赏梅花,娘子只管去,家里又没什么事情,和娘说一声就好。”   刘悦薇笑着道好,小两口说了几句话之后,一起去正房吃晚饭。   等回来后,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给鸟儿们喂了食,又走了两圈,立刻一头扎进了书房。   刘悦薇跟着一起进去了,“三哥,我今日写了几篇字,三哥帮我看看。”   郑颂贤拿过她写的字一看,顿时笑了,“娘子,怎么学起我的字来了。”   刘悦薇忽然鼻头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上辈子她守寡时,家务事做完了她也喜欢写字,用最差的纸笔,临摹他的字。他的文章、他的字帖,都被她写了个遍,时间久了,大伙儿都知道,郑三奶奶有一手好字,一般的男人都比不上。   郑颂贤见她神色变了,放下了纸,抱着她轻声说道,“娘子写的,和我写的一模一样,咱们这才是夫妻呢,连字迹都一样。”   刘悦薇眨了眨眼,“三哥,你自己读书,我在一边写字看书可好,我不会吵到你的。”   郑颂贤在她额头亲一口,“好,娘子想做什么都行。”   小夫妻各自分开,各自忙碌。   郑颂贤先把今日读的书背诵了好几遍,直到倒背如流才终止,然后写了一篇注解,又写了一篇先生布置的文章。等做完了这些,把前几日读的书都拿出来反复背诵几遍。当日背熟了不够,过几日说不定又忘了。郑颂贤每学一些东西,都要连续背诵五天,后面两天温习一次,等过了半个月,五天温习一次,再等两个月就基本不会忘记了。   做完了这些,他也开始练字。郑颂贤写着写着心里有些吃惊,娘子的字虽然和他的一样,似乎比他还老练些。   他放下了笔,静静看了看对面的刘悦薇。只见她神情温和,下笔稳健,一个个字似乎活了一般。他觉得娘子在模仿自己的字,再仔细一看,似乎是自己在模仿娘子的字。   郑颂贤心里想着刚才赵姨娘的事情,心里思绪万千。外面人都觉得刘二姑娘命好,娘家有钱,夫家做官的,整日只管吃喝玩乐就好。但郑颂贤心里清楚,娘子肯定是遭受过什么磨难,而这种磨难,她不能对人任何人讲。她知道后事,可连老天都在盯着她,不许她泄露天机,她只能自己暗自筹谋。她做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有些意义。如今看来,怕是连岳父岳母都不知道此事,只有自己知道一星半点。   娘子提醒我赵家,是赵家有什么不妥吗?就算赵家女做了许知府的妾,和郑家又有什么妨碍呢?   罢了,以后多盯着些吧。   郑颂贤抛开杂念,低头继续写字。   郑颂贤先放下了笔,见对面的刘悦薇正拿了本书在看,主动走了过去,“娘子在看什么?”   刘悦薇抬头,“这是我从外头费了好大的心思找来的书,上头写了各地的各种有特色的布匹和丝线品种。这书可不便宜呢,花了我二三十两银子。”   郑颂贤看了一眼,“果真是术业有专攻,我看这个,就跟听天书似的。”   刘悦薇合上书本,“时辰不早了,咱们洗洗歇着吧。”   等二人洗漱完毕了,自去歇着。   刘悦薇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心想怎么还没来?今日不来了吗?   她悄悄起身,披上小棉袄,悄无声息走到门帘子后面,才掀开帘子,就看外外面站着个黑影子,吓了她一跳。   “三哥,你站这里做什么?”   郑颂贤吃吃笑,“娘子出来做什么?”   刘悦薇支支吾吾,“我,我来看看外头的灯是不是都灭了。”   郑颂贤继续笑,“我来看看娘子睡着了没有。”   刘悦薇把帘子一甩,“我睡着了,你快回去吧。”   郑颂贤立刻跟了进来,率先一步爬进了被窝,“我在外面站了半天了,好冷啊。”   刘悦薇也跟着钻进了被窝,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我不出去,你就准备一直站在那里了?”   郑颂贤紧紧抱着自己的娘子,“我准备等娘子睡着了,悄悄爬进来。”   刘悦薇呸了他一口,“说的跟野汉子似的。”   郑颂贤在她脸上啪啪亲了好几口,“不是野的,是家养的。”   小夫妻相互搂着说了几句悄悄话,郑颂贤很快就沉沉睡去。   年轻人睡的香,似乎感觉刚睡着呢,天就亮了。   郑颂贤先醒,刘悦薇背对着他,睡颜安静,蜷缩成一小团,正好填在他怀里。   他伸出双臂,把她抱紧了一些。可她那玲珑的身段紧紧挨着他,大清早的,他忽然感觉有些燥热。   刘悦薇悄悄睁开了眼睛,感受着身后的热火朝天,她有些不自在。可她又不敢随意乱动,怕刺激了他。   郑颂贤以为娘子没醒,红了红脸,悄悄靠近了一些,搂着娘子的小腰,偷偷笑了笑。   过了好久,刘悦薇忽然发出一点声音,郑颂贤火速分开了距离。   刘悦薇翻个身脸朝他,“三哥,你醒啦。”   郑颂贤睁开一只眼睛,“刚醒,我要起来了,娘子再睡一会儿。”   刘悦薇却先一步坐了起来,“我也睡好了,跟三哥一起吧。今日我要出门呢,准备找张经纪问一问宅子的事情。”   小夫妻起床后自己穿戴,等衣裳都穿好了,才叫人送了热水进来。   小两口一起吃了顿饭,刘悦薇又把他送到院门口。   回来后她就开始发号施令,“云锦,准备准备,等会儿去找张经纪。今日招财去了金缕阁,等会子聿竹回来了,叫上他一起。钟妈妈,你儿子什么时候过来?我这边缺人呢。”   钟妈妈赶紧道,“多谢三奶奶抬举,昨儿我送了信过去,说是今日就能从庄子上过来了。奶奶放心,我家小子老实的很,三奶奶说什么,我们定然不会有一个不字。”   刘悦薇点头,“今日你儿子若是来了,就让他到外院去找聿竹,让他安排住处。等会子我走了,妈妈把我屋里收拾干净,云绡要跟我出门。李妈妈,院子和厢房都扫干净些。昨儿还大晴天,今日就变天了,说不准随时就会下雪,妈妈看着些,地上有脏东西就弄干净。我晌午不回来吃饭了,钟妈妈你一会子去告诉厨房,不用准备我的饭。”   两个婆子连连点头,刘悦薇回了屋子,换了一身稍微厚一点的褙子,带着云锦去了正房。   郑太太奇怪,“不是说了让你直接出去的,不用来告诉我。”   刘悦薇笑,“娘,我要去找张经纪,还要去金缕阁看我表姐,估摸着我晌午回不来了,来跟您说一声。”   郑太太点头,“我晓得了,你去忙吧。要是在外头吃,找个干净的地方。”   刘悦薇谢过郑太太,带着云锦回去了。正好,聿竹把郑颂贤送到学堂后又回来了,听说三奶奶叫自己,他匆忙吃了一碗饭,赶紧来听候。   主仆四个一起出发了,刘悦薇见天色不好,还带了把伞。   张经纪虽然心里奇怪,仍旧笑眯眯地和他婆娘一起迎接了过来,“哟,三奶奶来了,快请进。”   刘悦薇笑,“张大叔,我不请自来,可有叨扰到您和婶子?”   张太太笑着把刘悦薇迎接进来,“三奶奶说笑了,您能来,我们高兴的很呢。三奶奶哪回来不是帮衬我们生意,再不敢说叨扰的话。”   刘悦薇也不拐弯抹角,“张大叔,我跟您实话实说,我看中了金缕阁的宅子。您能不能帮我问问房主,这宅子可能脱手?”   张经纪一听就明白,“三奶奶财源广进呀。”   刘悦薇谦虚,“小本买卖,还全靠您老帮忙才铺开了摊子。”   张经纪嘬了嘬牙,“不瞒三奶奶,这房主家里还过得去,一时半会估计不会想着卖宅子。把宅子挂出来,就是想挣两个租子。三奶奶想买他家的宅子,怕是要费力了。”   刘悦薇笑眯眯的,“张大叔帮我问一问,能行就行,不能行。我年前换个地方买个宅子,过了年就搬走。”   这是哄张经纪的话,张经纪心里吃不准,要是三奶奶执意要买宅子,只能多掏钱,他也能从中间多挣几个中人钱。但看这样子,似乎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张经纪试探性地问,“三奶奶可是在别处看中了谁家的宅子?”   刘悦薇直接道,“没有呀,要是张经纪这里谈不成,我让我爹去给我买个宅子。金缕阁这地方有些偏,我的意思买下来以后留作库房,把作坊搬到热闹的地方去。”   张经纪心里觉得好笑,果然是个孩子,作坊一旦开成了,哪能随便搬家。你一搬家,人家找不到了,立刻就找别家去了。果真是嫁到好人家去了,不愁吃穿,说的话也天真。   张经纪也不说她,“三奶奶别着急,容我去问一问,过两天有信了,我让我家婆娘去贵府禀报一声。”   刘悦薇点头,“那就劳烦张大叔了。”   说定了事情,刘悦薇就要告辞,张太太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外。   两口子在一起叽叽咕咕,“我说他爹,这宅子是个什么情形?要是能性行,就替三奶奶买下来。你跟刘掌柜交情好,三奶奶嫁了个好男人,以后说不定前程大着呢。你别为了那二三两银子,在中间拿乔。”   张经纪磕了磕烟杆,“我还能不知道,我去问一问再说吧。能办成不是更好,我难道不想和三奶奶有点香火情。说不定再等个十来年,我见了她就要磕头呢。”   张太太笑,“知道就好,我怕你老毛病又犯了。”   那头,刘悦薇带着云锦几个人去了金缕阁。   年前还要赶几批货,汪彩凤正忙着呢,和刘悦薇说了几句话又去忙活了。   刘悦薇在西厢房看金缕阁的帐本子,中秋节之后所有的进出。作坊小,进出货也不是很多,她看的很快,并心算出了结果。   等把这两批货出了,再为年后多购置一些棉花,还能盈利个一百多两银子。但她要买宅子,又要买小车,不仅没有盈余,自己还要往里面填很多。   刘悦薇禁不住感叹,她这是有娘婆两家的长辈帮衬她,尚且这么艰难,当初她爹一个人打拼,不知道吃了多苦。想到这里,刘悦薇就对那些上辈子致使刘家败落的人恨之入骨。   刘悦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她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她需要继续和三郎一起努力,积蓄更多的力量,以后才能在关键时刻,不会任人宰割。   刘悦薇收起帐本,刚好,招财和聿竹取了晌午饭过来了。   汪彩凤过来陪着刘悦薇一起吃饭,“表妹这几日好不好?”   刘悦薇先看了看她,“我不过是在家里吃吃喝喝,今日我去找了张经纪,问了问买宅子的事情,表姐,你们晚上住在这里,有没有不三不四的人过来?”   汪彩凤笑,“自从冯家那群讨厌鬼走了,我时常让人在外头说,这是郑家三奶奶的作坊,谁还敢来闹事儿呢,我们都是沾了妹妹的光,挣一碗太平饭吃。”   刘悦薇叹了口气,“表姐,过了年要更难了,咱们一起埋头干吧。”   汪彩凤给她夹了一块豆腐,“表妹,别担心,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刘悦薇对她笑了笑,“好了,不说那些了。表姐再忙一阵子,我预备腊月二十给大伙儿放假,正月十七开工。到时候一人多发两钱银子,算作过节的奖赏。一人再发二斤肉,两条鱼。表姐让大家好生干,千万不能出差错。别有断线,或是粗细不一的线。要是犯了规距,我可要做恶人了。”   汪彩凤点头,“我知道了,表妹放心吧,我会看好她们的。”   姐妹两个一边吃饭一边说闲话,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刘悦薇吃过饭并没有直接回郑家,而是准备回娘家坐一会儿。   还没走到呢,看到汪氏正在隔壁二房门口哭骂。   “你个没良心的啊,大郎难道对你不好,我难道对你不好!大郎才死了几天啊,你就要改嫁,你的心叫狗吃了啊!”   刘悦薇一听就明白她骂的是李氏,冷哼了一声,走上前去。   “祖母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旁边的两个婆子,“今日变天了,你们就让祖母在这里喝西北风,是不是每个月随随便便拿月钱拿惯了,如今连差事都敷衍了起来!”   她的声音高了起来,两个婆子连忙解释,“二姑奶奶,老太太非要出来,我们没办法啊。”   汪氏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道,“薇丫头啊,你大哥才走,你大嫂她就要改嫁了,没良心啊!”   刘悦薇笑道,“祖母,是谁在祖母面前胡说八道,大嫂只是回娘家住几天,连我晓得了,从来没说什么改嫁的事情,祖母定是听岔了。”   汪氏哭道,“她这走了,还能回来?以后早晚要嫁人的。”   刘悦薇继续笑,“祖母,嫁人又怎么了。大郎活着的时候,大嫂守本分,勤快孝顺,又没说在哪里养野汉子偷野种。如今大郎命歹没了,又没留下个儿子,难道让个十几岁的小媳妇苦守一辈子,那也忒心狠了。”刘悦薇从来不叫大哥,就喊大郎。   刘文谦等人没说出口的话,刘悦薇全部倒给汪氏了。   汪氏听到什么野汉子三个字,顿时气得用手指着刘悦薇,“你,你,你如今翅膀硬了,什么话不敢说呢。谁家小媳妇男人死了就跑了的,我都计划好了给她过继个儿子。”   刘悦薇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祖母,您可别说笑话了。过继别人的儿子?亲生爹娘孩子还在身边的?你这是把李家人当小孩骗呢,让大嫂替别人养儿子?然后养大了就跑了?除非亲生爹娘死了还差不多。祖母,我劝您可消停些吧,大嫂也是人家疼爱着长大的女儿,不能这样糟践人家!您也不到外面去听听,自从咱们家说了给大嫂过继儿子的话,外头哪个不戳您的脊梁骨骂。大郎死了,家里还有二郎三郎呢,祖母就不为他们考虑?您这样刻薄孙媳妇,二郎三郎还要不要说亲了!”   汪氏顿时大喊了起来,“你爹都不敢跟我这样说话,你嫁了好人家就敢来骂我了!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   刘悦薇不想再和一个疯子纠缠,直接看向两个婆子,“大郎没了,祖母伤心,满口糊涂话,你们岂能任由她在门外哭,让全城的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我看你们两个是不想要月钱了。”   说完,她主动扶着汪氏一只胳膊,“祖母,我扶您进去。”旁边两个婆子看到了,立刻过来帮着刘悦薇一起,生拉硬拽把汪氏弄了回去。   汪氏回去了还在骂,刚开始骂李氏没良心,然后骂刘文远见钱眼开,连亲儿子都不顾,又骂刘文谦夫妇黑心,帮着李家一起把李氏弄走,连花氏也被她骂个臭死,最后骂刘悦薇没教养不尊长辈。   刘悦薇把汪氏弄回去之后,甩手回了娘家。   魏氏见女儿来了,非常高兴,“怎么这会子有工夫来了。”   刘悦薇坐下先喝一杯茶,“我刚从作坊里来的,娘,大嫂什么时候走的?我看祖母在门口骂呢,让人把她弄回去了。”   魏氏冷笑,“随她去吧,你二叔的身世揭开后,谁还在乎她说什么呢。你大嫂年纪轻轻的,又没个孩子,难道在这里耽误下去?大郎要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对你大嫂也说不上特别好,人家爹娘来要,谁也拦不住。”   刘悦薇脱了外面的褙子,“这事儿爹娘做的好,救了大嫂一命。祖母自己一辈子没受过罪,哪里知道女人的苦。改嫁哪里不对,连朝廷都不管呢。她倒有脸说大嫂,祖父以前还没死呢,她就敢偷男人。”   魏氏连忙笑骂她,“快些住嘴,虽然嫁人了,也不能说这些粗话,你妹妹还在这里呢。”   刘悦蓁吃了个花生,“娘,不用避讳我。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这样,自己犯错无所谓,却想让别人都做君子。别人都是君子了,自己就可以胡作非为呀。你是君子,你不能和我计较,不然就是有失身份。怪不得先生常说,君子欺之以方。人呀,就不能太老实了。大嫂这回回娘家住,以后就不回来了,我看祖母能去闹不成。”   魏氏把果子端给刘悦薇吃,“不去管她了,你怎么想着回来了。”   刘悦薇把自己今日的行程说了一遍,又把赵家给她下帖子的事儿说了。   魏氏想了想,“你要去也行,但你爹说过,赵掌柜此人,最会见风使舵过河拆桥,他的女儿,不可深交。”   刘悦薇点头,“特意下了帖子,不去也不好,不然外人要说我才嫁了好人家就不认娘家故旧了。不就是赏花,她请我我就去,反正我不会请人的,白吃白喝有什么不好。”   刘悦蓁哈哈笑,“二姐姐,要不你带上我吧,我也去白吃白喝一顿。”   刘悦薇笑,“那正好呢。”   魏氏提醒她,“要是赵家让你传什么话,可不能答应。”   刘悦薇点头,“娘放心吧。”   她就是想慢慢抽丝剥茧,看看上辈子到底是谁在作祟,害了郑家一家子。 第61章 推请托初学技艺   等到了去赵家的那天早上, 刘悦薇如往常一样把郑颂贤送出了门,回来后自己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裙。   她了解赵姑娘,最是嫌贫爱富。自己若是穿的稍微差一点, 她说不定就要私底下嘀咕自己攀高枝,去了婆家不受待见。刘悦薇觉得很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和这个丫头有了点交情。幸亏交情不多,不让她缠了上来,甩都甩不掉。等明年作坊开大了, 再不能轻易去赵家。   换过了衣裳, 又戴上了她的另外一套镶金嵌玉的头面首饰, 把自己打扮的像个首饰匣子一样。   云锦连忙夸赞,“也就三奶奶戴这么多首饰还能不村气了。”   刘悦薇笑, “村就村吧。”   正说笑着, 刘悦蓁来了, “二姐姐,二姐姐, 我来了,跟你一起去白吃白喝。”   刘悦薇连忙出来了, “快小声些,让人听见了,以为爹娘不给你吃的了。”   刘悦蓁今日打扮的中规中矩,刘悦薇把妹妹上下看了两遍, 确定无碍后,先带着她去正房给郑太太请安。   郑太太见到刘悦蓁,高兴地对她招手, “蓁丫头来了。”   刘悦蓁先给郑太太行礼, “伯娘好。”   郑太太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来的这样早,吃饭了没?你娘好不好?”   刘悦蓁笑着回答,“吃过了来的,我娘还好,多谢伯娘关心。”   郑太太摸了摸她的头,“你姐姐昨儿跟我说了,既然下了帖子,不去也不合适。你跟紧了你姐姐,在别人家莫要乱跑。”   刘悦蓁点头,“好,我知道了。”   郑太太挥手,“你们去吧。”   刘悦薇又带着妹妹回了自己的自己院子里,“今日咱们去赵家,原不过是抹不开脸面,不然我也不想去的。去了之后,咱们只管吃喝玩笑,要是有人问爹的生意,或是问我公爹的事情,咱们一概不能应的。”   刘悦蓁哼了一声,“二姐姐把我当傻子,我还能不知道,自从爹通过伯父弄了盐引,多少人眼红的滴血。如今姐姐家给三哥,明年爹说不定还要弄盐引,这些人可不就急了,想着看能不能通过咱们姐妹打主意,也来分一杯羹。”   刘悦薇笑,“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当小孩子。”   若不是为了赵四姑娘,刘悦薇也不想去的。她不能和赵四姑娘断了联系,她隐隐觉得,郑家的大火,肯定和许家有关。郑老爷做到了七品推官,如果家中大火不是意外,肯定是有人纵火。能把郑家一大家子烧死一半的,哼,除了一地长官,谁的胆子能有那么大。若真是许家干的,那么,这个赵四姑娘就是关键人物。   刘悦薇笑着把妹妹上下再次检查了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吩咐院子里的下人,“云锦,钟妈妈,你们两个跟我出门。云绡,你去前院看看聿竹回来没,让他带着福生跟我一起。”这福生,就是钟妈妈的儿子,新来听差的。   云锦开玩笑,“三奶奶,聿竹每天伺候完了三爷又要听您的差事,一个人顶两个人用了。”   刘悦薇斜睨了她一眼,“我难道不知道?等过年时,我给他封个大红包。”   云锦被这一眼看的忽然脸红起来,“三奶奶说的是,我去收拾出门用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就进了刘悦薇的房间。   刘悦蓁对着姐姐挤挤眼,刘悦薇笑着摇头,让她莫要说话,万一说的她臊了,以后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云锦收拾了一套衣裳,又找了个包袱,叫了刘悦蓁的丫头雾绡过来,把姐妹两个的衣裳包在一起。又带了些碎银子和几个荷包,留着打赏用。   很快云绡从前院回来了,“三奶奶,聿竹说,他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听候三奶奶传唤。”   刘悦薇点头,“那咱们走吧,去迟了显得不尊重人。”   聿竹已经叫郑家的车夫备好了车,姐妹两个带着丫头上了车,一路慢慢往赵家去。   到了赵家门口的时候,有个婆子在门口等候,见到刘悦薇下车,赶紧迎接了过来,“三奶奶来了,真是稀客,我们太太和姑娘都候着呢,请三奶奶和三姑娘随老奴进去。”   刘悦薇笑着客气,“多谢妈妈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看了云锦一眼。   云锦塞给妈妈一个荷包,“妈妈辛苦了,这个您拿去喝杯热茶。”   婆子笑眯眯接下了,给刘悦薇屈膝,“多谢三奶奶,三奶奶真是菩萨,最怜贫惜老。”   刘悦薇笑,“妈妈不用客气。”   说完,她只笑而不语。婆子知道,年轻媳妇和她这个老婆子也说不上太多,笑眯眯带着她去了赵家后院。   才一进赵四姑娘的院子,她就亲自迎接了过来。   “刘姐姐来啦,真是蓬荜生辉。”   刘悦薇笑,“才几日不见,赵妹妹说话就这般文绉绉的。”   赵四姑娘又摸了摸刘悦蓁的头,“蓁妹妹越发活泼可爱了。”   她把刘家姐妹往屋里引,等进去后,刘悦薇才发现,屋里已经有好几个姑娘了。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众人纷纷一起打招呼,大活儿年纪都差不多,刘悦薇因为成婚早,反倒是成了唯一的妇人。   她开玩笑,“赵妹妹,你们小孩子家家的玩你们的,不用管我。”   赵四姑娘开玩笑,“刘姐姐才嫁人几天,果真说话就是妇人口气了,于姐姐比你还大几个月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于姑娘过来拉着刘悦薇的手,“让我看看,这做了妇人有什么区别。”   刘悦薇笑,“等明年于姐姐嫁人了,就知道有什么区别了。”   这于姑娘的爹开着一家杂货铺,家里家境一般,原来刘文谦还没发迹时就认识了于掌柜。刘文谦今非昔比了,于掌柜仍旧原地踏步。于姑娘今日被赵姑娘拉过来凑数的,但这于姑娘大大方方的,反倒让刘悦薇敬佩她。   刘悦薇拉着于姑娘坐在自己身边,“于姐姐的嫁妆都有了?”   于姑娘笑,“我的嫁妆就那几样东西,不费事。不像妹妹,左一抬又一抬,看的人眼花缭乱的。”   还没等刘悦薇客气,赵四姑娘忽然道,“可不就是,刘姐姐嫁到了郑家,我壮着胆子下了帖子,没想到姐姐还真来了,让我受宠若惊。”   刘悦薇笑,“那里就那么严重了,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都是相熟的姐妹,自然要来的。再说了,白吃白喝的好事哪里找呢,我不光自己来了,还把妹妹带来一起吃。”   姑娘们都笑了起来,刘悦蓁抬起脸,嘴边还带着点心渣子,“二姐姐,赵姐姐家的点心味道真不错,你也吃。”   刘悦薇给她擦擦嘴角,“小馋猫,留着肚子吃晌午饭呢。”   等人都到齐了,赵四姑娘带着众人去给赵太太打过招呼,赵太太吩咐丫头婆子们用心伺候,又让厨房准备上等的席面,一一拉着姑娘们说了几句话,又让赵四姑娘带着大家回来了。   果然不出刘悦蓁所料,等说了许久的闲话之后,赵四姑娘忽然有意无意开始背着大家跟刘悦薇打听事情。   “刘姐姐,你们家如今又是绸缎庄又是盐铺子,真是红火呢。”   刘悦薇笑,“都是爹娘在操心,我不过是个吃白饭的。”   赵四姑娘笑,“怎么会,要不是有姐姐和郑三公子这层关系在,那盐引岂是那么好拿的。”   刘悦薇看了她一眼,“我爹和我公爹一向交好,我倒没怎么在中间传过话。”   赵四姑娘转了转眼珠子,“刘姐姐,这拿盐引,要什么门槛不成?我爹近来总在忧心,兄弟们都长大了,眼见着都要娶妻生子,家里开销一天比一天大,就这么个铺子,日日捉襟见肘。姐姐是活菩萨,能不能帮忙问一问,这拿盐引可有什么条件?若是可以,我们家能不能也替郑大人效劳。别的不敢说,我爹最守规矩,旁人怎么做,他肯定怎么做。”这意思是别人家怎么分红,她家也怎么分红。   刘悦薇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妹妹,我才嫁过去,连个孩子都没有,脚跟都没站稳呢。这等大事,我哪里敢问呢。今日我来前禀报婆母,婆母还说让我早些回去。妹妹不知道,我是商家女,官人是管家子,总是我高攀了。”   赵四姑娘怔了怔,然后勉强笑道,“我看姐姐一身光鲜,想着姐姐日子总是不错的。刘伯父和郑老爷之间的交情,满青州府谁不知道呢,哪里就说得上论身份了。”   刘悦薇叹了口气,“妹妹说的不假,但我一个晚辈,不好插手长辈们的事情。不瞒妹妹,我才嫁过去三五天,家里连柴米油盐这等小事都没摸着边呢,更别说盐引这样的大事儿了。要是我爹知道了我问这个,怕是头一个不饶我了。”这意思是我敢把家里生意给了别人,我虽然嫁了人,我爹也要找我麻烦。   赵四姑娘忙道,“对不住刘姐姐,我不晓得你日子这样艰难。是我多嘴了,姐姐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罢。”   刘悦薇又勉强笑了笑,“多谢妹妹体恤我,妹妹要是能等,等我以后,等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我就能帮妹妹问了。”   赵四姑娘心里哂笑,等你有儿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两个人说完了悄悄话,赵四姑娘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和大家说笑,招呼大家吃喝,对待刘悦薇仍旧像刚才一样,并未因为刘悦薇没帮上忙而给脸色。   刘悦薇心里越发觉得赵四姑娘是个能人,一个姑娘家的操心家里这等大事,还来拉关系,被拒绝了仍旧谈笑风生,一般人可做不到。   按理来说,刘家也是靠着郑家拿盐引,赵家这样,等于是挖刘家的墙角,正常人都不该找刘家姑娘,但赵四姑娘丝毫不在意,问的理直气壮,好似真的替郑家和刘家分忧一样。   盐引的事儿说完了,赵四姑娘再没有找刘悦薇说过一句小话,姐妹两个在赵家吃了一顿晌午之后,又坐车一起回去了。   上了车刘悦蓁就问,“姐姐,赵姐姐问了你什么?”   刘悦薇看了她一眼,“就是你想的那回事儿。”   刘悦蓁吃惊,“她怎么能通过姐姐来拉关系,就算姐姐能要到盐引,不是因该给爹,或者给姐夫和舅舅?”   刘悦薇微笑,“我估计赵家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了,急着用钱,有了盐引,来钱快啊。”   刘悦蓁歪在车厢上,“吃饱了,咱们送的礼,都被我吃回来了。”   刘悦薇摸摸她的肚子,“去我那里歇歇再走。”   刘悦蓁打了个哈欠,“现在就想睡了。”   姐妹两个撑着到了家,一起躺在刘悦薇的床上睡了一觉。起来后,刘悦蓁和郑太太告别,自己回家去了。   刘悦薇自己在院子里做了一会儿针线,又去逗了一会儿小鸟,外头忽然有人来传,她定的缸和花盆都到了。   家里男仆把两口缸送了过来,按照刘悦薇的吩咐摆好。   这院子里两条路正好呈十字形,一条路从正房通往倒座房,另外一条路连着左右厢房,四周抄手游廊连了起来。中间的十字形把院子隔成田字,东北角是一颗桂花树,读书人的院子里都种有这个,要不是青州这里种不活杏树,刘悦薇还想种一棵杏树呢,能中杏榜多吉利。   想到这里,她立刻默念,各路神灵,信女没有嫌弃桂榜的意思,请保佑三哥桂榜杏榜一路顺利。   西北角是一个花池子,里面种有几样花,如今三九天,大多都已经凋零,等开春又能长起来了。   刘悦薇让人把一口缸放在东南角,另外一口放在影壁那里,又让人立刻装满了水。   她的几个花盆,全部摆在廊下。院子里的抄手游廊都带栏杆,栏杆里面还有一排长凳子。这长凳可以坐人,可以晒东西,自然也可以摆放花盆了。   摆好了花盆,刘悦薇让人叫来了聿竹,聿竹后面跟着福生。福生是钟妈妈的小儿子,今年十二岁了。   两个人给刘悦薇行礼,特别是福生,第一次见奶奶,还跪下磕了几个头,刘悦薇让聿竹把他拉了起来。   “因招财要去金缕阁那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又要服侍三爷,又要给我跑腿。你再辛苦一阵子,把福生带出来,以后这些小事就不用回回都喊你了。福生,你娘平日勤快又能干,你可不能给你娘丢脸。年前好生跟着聿竹学,我出门较多,外头的事情你也要留心。”   聿竹连忙鞠躬到底,“奶奶客气了,三爷每天早上到了学堂门口都吩咐我,回来后不可偷懒,好生听奶奶差遣。奶奶有事,只管吩咐小的。”   福生也立刻道,“奶奶放心,我定会好生跟着聿竹哥学的。”   刘悦薇笑,“今日没什么大事了,但我这里还真有个小事要你们去办。你们去外头帮我淘换几只猫,要那毛色好看一些的。要几只能抓老鼠的,我放到金缕阁去。再要两只平日陪人玩耍的,放这院子里养着。”   聿竹问了一句,“奶奶想要什么颜色的?这抓老鼠的就是家常的大黄猫或是花狸猫,那种专门给人玩的倒是稀少。青州这边不常见,城里有人家养的也都是从外头买来的波斯长毛白猫,回头等谁家的大猫下了小猫,小的给您想法子寻摸寻摸。”   刘悦薇点头,“波斯猫不急,先逮两只家常的猫。太小了不要,养不活不说,离了母猫也怪可怜的。花色我不挑,没病就好,再有,把身上的跳骚弄干净些再送来。”   聿竹连忙道好。   刘悦薇看了一眼云锦,“你把大伙儿都叫过来。”   云锦把大伙儿都叫了过来,钟妈妈看了儿子一眼,只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   云绡搬了张椅子给刘悦薇坐。   刘悦薇见大活儿都来了,缓缓道,“我来郑家也有七八天了,这几日,大活儿都勤勉本分,差事都办的很好。我也每什么好说的,今日三爷不在家,我跟大家说几句实心话。三爷读书辛苦,整日不在家,咱们就要一起把家里打理好,别让他为了这些小事烦心。读书多累你们都看见了,三爷常年到头,没睡过一天的懒觉。按理来说,他这个年纪,最是好动,却要耐着性子读书写字,咱们就更不能偷懒了。再说了,三爷读书读好了,咱们脸上不也有光。”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李妈妈,聿竹,你们原是三爷的人。但现在我来了,我的就是三爷的,三爷的就是我的,我希望你们能记住,我和三爷自幼定亲,我们是一体的,不分彼此,你们也要团结一心,不要想着,我是爷的人,我是奶奶的人,都听到了吗?”   所有人立刻都跪下了,“谨遵奶奶教诲。”   刘悦薇摆摆手,“都起来吧,我不是要教训你们,只是想提醒你们。如今院里就这几个人,千万么要再分个派系。三爷以后读书的路还长着呢,咱们都要一条心。这几日你们都做得不错,云锦,开箱子,一人多发半个月月钱,算是我给的赏赐。年前都好生办差,过年我还有赏赐。”   大活儿纷纷起来,笑着道谢。   刘悦薇点头,“都去忙吧。”   众人各自忙碌去了,她继续带着云锦做针线。   忽然,外头又来人传,“三奶奶,有个什么张经纪的老婆,说来给您回话的。”   刘悦薇大喜,“这么快就有信儿了!钟妈妈,你去替我把张太太迎接进来,云绡,你去太太院里禀报一声。”   她是新媳妇,虽然郑太太并不计较她出门交际,但她去哪里,或者来了什么人到她这里,她都会让人去告诉郑太太一声,以示尊敬。   张太太一进来就笑道,“三奶奶,昨儿您让我家老头子办的事儿,有了消息了。我怕耽误三奶奶的事情,赶着就过来告诉奶奶。”   刘悦薇让人给张太太看座上茶,“张大叔真是能人,这么快就问到了。”   张太太笑,“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我家老头子去问过了,房主说他这宅子不是为了卖的,就是留着收两个租子。卖了成了死钱,留在手里就源源不断有活钱了。”   刘悦薇笑,“张婶子,您直接告诉我,这房主要多少钱吧。”   张太太笑,“还是奶奶爽快,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房主说了,他卖宅子,再买新宅子,这中间一反一复,少说要半年的工夫,后面再买宅子还不一定合心意。他说,只要奶奶愿意多给一年的租子,他就卖。宅子原价是三百六十两,这一年的租子二十两呢,奶奶看?”   刘悦薇喝了口茶,“张婶子,给一年的太多了,我只能给三个月。婶子不要忘了,我这宅子才租了三个月,但我当时可是付了一年的租子,我现在买宅子,等于还是多给了一年的租子,有这工夫,他再买十套宅子都能到手了。”   张太太眼神闪了闪,她就说,刘家的闺女,敢出来开作坊,哪能是好糊弄的,死老头子。   “三奶奶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的。哪能平白无故多要钱的,回头我再让老头子去问问。”   刘悦薇笑,“那就多谢张大叔了,婶子放心,只要能说成了,中人钱我定然不会少一文的。”   张太太笑,“三奶奶说笑了,您我们还能不相信。”   张太太坐了一会子就走了。   没多大一会,郑颂贤就回来了。   他脚步轻快地进了屋,“娘子,我回来了。”   刘悦薇起身,“三哥今日比往常早了片刻呀,我还没来得及出去接你呢。”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坐下了,“我今日走的快一些,娘子又做针线呢,别冻着手。”   说完,他把刘悦薇的手放在前面哈了两口气,又放在自己腋下暖一暖,“外头冷,娘子不用去接我,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云锦端了杯热茶过来,点燃了蜡烛,然后就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小夫妻两个。   冬天黑的早,正屋门口有帘子,一放下来,屋子里都黑了,必须要点灯。   郑颂贤见云锦出去了,悄悄问,“娘子今日去赵家,有没有什么事情?”   刘悦薇笑,“就是吃吃喝喝,中间赵姑娘问了我盐引的事情,看那样子,赵家见我爹挣到了银子,眼红呢。”   郑颂贤诧异,“盐引岂是那么容易的,不是一般的大商人,知府大人也不能给。朝廷发盐引就是要找口碑好的大商家,给了这些小贩,万一他不卖盐,专门倒卖盐引,最后盐的价钱越炒越高,受苦的不还是老百姓。就赵家的家底,要是没有人担保,是拿不到盐引的。”   刘悦薇笑,“可不就是,我就说我在家里是个小媳妇,如今每天战战兢兢服侍公婆和夫君,连吃什么饭都要禀报婆家,哪里敢问盐引的事儿。”   郑颂贤抬起了下巴,斜着眼睛看她,“哦,娘子每天战战兢兢服侍公婆和夫君?我怎么不晓得有这么回事。”   刘悦薇拿帕子捂嘴笑,“我答应了赵姑娘,等我生了儿子,在婆家站稳了脚跟,就帮她问问盐引的事儿。”   郑颂贤听她这么说,忽然伸手挠她的痒痒,“骗人精一个,你现在怎么生儿子……”   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把她抱进自己怀里,“娘子莫急,暂时没有,以后三五个儿子都有的。”   刘悦薇呸了他一口,“要生你自己生去!”   郑颂贤蹭蹭她的脸,“我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呀,须得娘子协助我。”   刘悦薇在他肋下轻轻掐了一下,“别胡闹了,咱们去爹娘那里吃饭吧。今日让三哥和爹娘凭白做了回恶人,我得禀报一声娘,希望娘别生我的气。”   郑颂贤安慰她,“别怕,以前老家有人来,想请我爹帮一些不合适的忙,被爹严词拒绝。他们又让家里婆娘到我娘面前来告饶,我娘没法子,就装着很怕我爹的样子。我还记得,有个叔祖父,白占了人家的田地不想给银子,被人家告到县里衙门,他们就来找我爹,让我爹去说说,把案子撤了。”   刘悦薇好奇,“那爹答应了没?”   郑颂贤摸摸她的头发,“爹说,帮着去说可以,案子也可以撤了,但田地要还给人家,还要给一点安抚银子。叔祖父不同意,说他被人告到衙门,平白丢了脸面,田地就算给他丢脸的补偿。”   刘悦薇顿时狠狠呸了一口,“不要脸,占人家的东西,还让人家赔他!”刘悦薇两辈子加起来,最痛恨那种强占人家家产的人。   郑颂贤见她生气,连忙在她后背拍了拍,“爹听见叔祖父这样说,气得要命,立刻写了一封信给老家县太爷,让县太爷务必法办。叔祖父被抓了起来,顿时老实多了。他家里人来求,说只要能把叔祖父放出来,田地还回去。爹不肯,说不仅要还田地,还要赔偿人家的损失。叔祖父家里人舍不得银子,就来缠我娘。我娘被缠的没办法,求我爹一起做了场戏。我爹当着老家人的面把我娘骂哭了,那些人也就讪讪地回去了。”   刘悦薇瞪大了眼睛,这事儿她上辈子都不知道,“爹,爹真的把娘骂哭了?”   郑颂贤悄悄道,“爹壮着胆子骂的,娘哭的半真不假。但等老家人走了,娘还是三天没理爹。爹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最后我们兄弟三个一起劝娘,娘才好转了。”   刘悦薇顿时捂着嘴笑了起来,郑老爷也冤啊,他就是做戏的,但郑太太还是生气了!   刘悦薇转了转眼珠子,“三哥,今日我也说我怕你怕的很呢。我一个商家女,高攀了你这推官家的公子呢。”   郑颂贤忽然把脸凑近了,“娘子真的怕我吗?那,以后都听我的好不好?”   刘悦薇推开他的脸,“在家听我的,出门听你的。”   郑颂贤哈哈笑了起来,“我做了恶人,娘子也不给我补偿!”   刘悦薇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不和你说了,我肚子饿了,要去吃饭了。”   小夫妻一边说笑一边往正房走去。路上,刘悦薇忽然想起下午的事儿,“今日张经纪家的太太过来,说那宅子的主人要我多给一年的租子才肯卖房,我只答应给三个月的,爱卖不卖,不行我就在那附近重新买一栋宅子,就是搬家麻烦些。”   郑颂贤点头,“娘子做的对,他能狮子大张口,咱们自然也能讨价还价。不行就做别的打算,岂能在一棵树上吊着。给三个月就很好,再不能多了。”   刘悦薇又道,“今日三哥不在家,我把咱们院里的人都叫过来一起训话了。我还告诉他们,三爷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郑颂贤顿时哈哈大笑,“娘子说的对,连我都是娘子的。”   后面云锦捂嘴笑。   刘悦薇也笑,“我跟三哥开玩笑的,我让大家以后要一条心,切莫分个派别,一人还多发了半个月的月钱。”   郑颂贤哎呦一声,“娘子又破财了,以后我把我的月钱给娘子把,不然老让娘子掏嫁妆,回头外头人都晓得我是个吃软饭的了。”   说笑间的工夫,两个人就到了正院,晚饭都摆好了,众人都开始落座了。   郑颂德开玩笑,“我说三弟,不行以后你们自己在屋里吃晚饭吧。”   郑颂贤笑眯眯的,“那怎么能行,肯定要和爹娘哥哥嫂子们一起吃的,单独吃不香。”   郑太太笑,“别贫嘴了,快坐下吃饭。”   等吃过了晚饭,大房二房两口子先后带着孩子走了。   郑太太问,“老三,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   刘悦薇赶紧行个礼,“娘,是我的事情。”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为了推辞,儿媳让爹娘的名声受损了。”   郑老爷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老家人都说我六亲不认,衙门里的人也叫我郑老耿,不差这一点。这样也好,省得以后有人欺负你年轻面嫩,不如就拿我和你娘挡着。你小孩子家不当家不做主,有事情让他们来问我和你娘。”   刘悦薇赶紧道,“多谢爹娘体恤。”   郑太太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既说开了,也没什么事情,你们回去吧,老三晚上还要读书呢。”   等回来之后,小两口仍旧各自忙碌。刘悦薇除了写字和看那本丝线料子书,也拿郑颂贤那些史书看一看。   等以后郑颂贤中了举人进士,她要是什么都不懂,岂不是让人笑话。   小两口在书房用功了个把时辰才终于结束,等洗漱完毕,刘悦薇要打发他回自己的房间。   在中间厅堂分别时,郑颂贤扯着她的袖子,“娘子让我做恶人,不该给我些补偿吗?”   刘悦薇往回拽自己的袖子,“明儿我给三郎做一身过年穿的新衣裳,算做补偿。”   郑颂贤不松手,“我不要新衣裳,我要娘子。”   刘悦薇听了后大囧,扯开袖子就跑回了房。   郑颂贤回去抱了自己的枕头,摸到了东屋,站在刘悦薇的床前嘿嘿笑,“娘子,我来了。”   刘悦薇死死捂着被子,“三哥,你快回去睡觉,明儿还要去学堂呢。”   郑颂贤立刻开始哆嗦,“娘子,我只穿了单衣,好冷啊。”   刘悦薇气结,“明天不许再来了!”   郑颂贤飞快地爬上床,摆好枕头,钻进被窝,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他躺下后,把娘子翻了个身,让她脸对着自己,伸出长胳膊把她搂到自己面前。   “娘子,今日庞师兄给了我一本书。”   刘悦薇嗯了一声,“给就给呗,等你有好书了,你也要记得给庞公子看。”   郑颂贤咳嗽了一声,“娘子,庞师兄偷偷塞给我的。”   刘悦薇奇怪,“为甚要偷偷塞给你?”   郑颂贤又咳嗽一声,“师兄说,不能给人见看了。”   刘悦薇忽然就明白了,在黑夜中红透了脸。要死了,这两个人平日里看起来人模人样,怎么私底下传这些东西!   庞世渊自从知道师弟娶了个媳妇只能看不能碰之后,每天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偶尔还会戏谑两句。   但他也不光笑话师弟,还帮着师弟淘换来了一本书,神神秘秘地塞给他,“师弟,你拿去用,又不违背你们两家的约定,又能让小夫妻情分更好。”   郑颂贤嘴上说着不要,被庞世渊笑话一通后,强行塞进他怀里。   郑颂贤已经偷偷找地方看过了,真是让他一言难尽。那上头说的好多手段,拿来服侍女人最好,又不伤身,又能让女人家也得些趣味儿。   见刘悦薇不说话了,郑颂贤靠了过来,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娘子,那书上写的,咱们能用。”   刘悦薇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变快了,“三郎,我还小呢,不满十六岁。”   郑颂贤在她耳朵上含了一下,“我晓得,娘子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刘悦薇手脚有些慌乱,“三郎,你要做什么。”   话刚说话,就被人封住了剩下的声音。   郑颂贤先是百般安抚,让她卸了防备,然后开始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   刘悦薇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她孤寂了二十年的心忽然又激荡了起来。   他脱掉读书人矜持的外衣,愿意俯身服侍她。   他不再是什么青州府的案首,也不是什么骄傲的郑家三公子,他就是个想哄娘子开心的小新郎。他像一只误入花池的船夫,以舌为桨,一会儿在花瓣外头挑弄娇嫩的花苞头,一会儿在花丛深处撩拨从幽暗之处流出来的汩汩泉水。船桨每用一次力,远处就能传来一声浅浅的回应之声。   他渐渐找到感觉,越来越快,等到泉水淹没了整束花朵,花苞头忽然挺起,一阵轻轻摇摆后,渐渐平静下来。   他感觉郑小贤快要爆炸了,趁着花苞头摇摆的当口,他让郑小贤就着泉水,在花池边匆匆洗了个澡。至于花池里,郑小贤碰都不敢碰。   几里路之外的庞家,庞世渊今晚总是一个人傻笑。   林檀姝奇怪,“官人,你今日为何总是发笑?”   庞世渊又忍不住了,在床上滚了滚,锤了下床,然后在林檀姝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林檀姝顿时气得骂他,“你要死了,妹妹还小呢。”   庞世渊摆摆手,“无妨,那个不伤身的。”   林檀姝撇了他一眼,把枕头放他怀里一塞,“我今日不舒服,官人自己去书房睡吧!” 第62章 腊八节三郎邀宠   刘悦薇觉得自己明天没脸见人了。   郑颂贤怕她害羞, 连忙安抚她,“娘子别怕,这个,这个不会伤到娘子的。”   刘悦薇倒不是说怕羞, 她上辈子儿子孙子都有了, 羞什么, 就是怕郑太太等人知道了。   郑颂贤又悄悄道, “娘子别怕,我刚才留了点热水在,这会子还没凉呢,我端来给娘子擦擦身子。”   说完,他立刻起身了。   刘悦薇连忙叮嘱他,“把衣裳穿好, 别冻着了。”   郑颂贤诶了一声,悄悄回了西屋,把那半盆热水端了过来。他用手摸了摸, 有些凉了, 他又跑回中间的厅堂里, 把水釜拎了过来,里面有才灌进去的开水, 往盆里加了点开水。   他把帕子打湿了, “娘子, 我给你擦擦。”   刘悦薇坐了起来, 小声道, “不用, 我自己起来洗洗。”   郑颂贤也不勉强, 拿了她的小夹袄给她披上, 让她在盆子里洗了洗,自己就着她的剩水也洗了洗。   小夫妻又一起拱进温暖的被窝里。   刘悦薇嗔怪他,“三郎,以后不能再这样,娘知道了不好。”   郑颂贤悄悄问,“娘子喜欢不喜欢?”   刘悦薇支支吾吾,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岔开话题,“快别说了,睡觉,明儿早起读书!”   郑颂贤在她脸上吧唧一口,又问她,“我不常用,一个月就一回好不好?”   刘悦薇拧了他一下,“快睡!”   郑颂贤嘿嘿笑,“那我就当娘子答应了。”   日子唿哨一下,转眼到了腊八节。这一天,郑晗珺的学堂正式放假了,但郑老爷仍旧要去衙门,因为外头又下大雪了。   一大早,郑颂贤起床后就带着刘悦薇去了正院。   一家人今日齐齐整整的,郑太太叫人上了早饭,一家子团团围坐在一起。   郑太太先开口,“今日过节,就把你们一起叫过来吃早饭了。等会子家里的腊八粥熬好了,你们妯娌三个各自打发人往娘家送一些回去,反正离得又不远。”   三个媳妇齐齐道好。   郑老爷并不曾说话,只往女儿碗里夹了些吃的。   外头的雪大的很,吃过了早饭,刘悦薇披上大氅,郑颂贤也是同样的装扮,只是大氅的颜色不同。   小夫妻正准备回去,郑晗珺忽然道,“三哥,三嫂,我去你们那里玩吧。”   刘悦薇笑着点头,“好呀,从我来了郑家,三妹妹总是读书,现在放假了正好,今日你三哥也在,咱们一起堆雪人玩。”   郑晗珺顿时来了兴趣,“好呀好呀。”   郑太太笑,“穿厚些,莫要冻着了。”   旁边的鹏哥儿听见了,拉了拉郑晗珺的裙子,“姑姑,我也要去。”   郑晗珺摸摸他的小脸,“外头冷着呢。”   唐氏见儿子一脸期盼,看向刘悦薇,“三弟妹,要不你们带着鹏哥儿一起吧。小孩子屁股三把火,哪里怕冷,不要紧的。”   郑颂贤笑着看向鹏哥儿,“要是冻着了,可不许哭呀。”   鹏哥儿高兴地拉着姑姑的手,“不哭不哭。”   郑颂贤看向郑太太,“娘,那我们先回去了,鹏哥儿,走,三叔扛着你。”   说完,他一把扛起鹏哥儿,让他坐在自己肩头,鹏哥儿顿时兴奋地尖叫了起来。郑颂仁是个方正之人,平日很少和儿子这样亲昵过。   郑颂贤大步往外走,刘悦薇和郑晗珺在后面跟着,几个人沿着路上的草垫子,走回了院子。   这雪已经下了两三天了,今儿早上才停了一些,外头深的地方都有膝盖高了,郑家院子里只把走路需要踩到的地方扫干净了,铺上草垫子,其余的雪仍旧留着。   等到了院子,郑颂贤把鹏哥儿放拉下来,让人找了几把铲子,一起到庭中玩雪。   刘悦薇先打发钟妈妈去刘家送八宝粥,然后回了房,穿上了自己的鹿皮小靴,身上套了一件普通棉布外罩,领着郑晗珺跟在郑颂贤后头。   鹏哥儿早就撒丫子跑开了,“三叔,这里,这里有雪。”   他伸着小手指挥,郑颂贤拿着木锨在他指挥下,很快堆起了一个大雪球。旁边,刘悦薇姑嫂两个一起滚了个小雪球。   雪沾在手上,冰凉凉的。   刘悦薇问她,“妹妹,你冷不冷?”   郑晗珺对着手哈两口气,“三嫂,不冷。”   刘悦薇笑,“不要总是把雪放在手里。”   那边,郑颂贤抛开木锨,带着小小的鹏哥儿,把那个大雪球团的更圆一些。鹏哥儿手小没力气,就整个人往雪球上砸,用自己的小肚子把雪球上凸起的地方按进去,看的丫头婆子们直笑。还好他穿的厚,肚子上有一块不透水的肚兜,倒不用担心受潮受凉。   做完两个雪球,郑颂贤把小雪球摞在大雪球上面。   “你们说,做个什么人好?”   刘悦薇想了想,“做个财神吧,要过年了,保佑我明年发大财。”   丫头们找来彩纸,刘悦薇带着郑晗珺一起,给财神剪了个帽子,旁边李妈妈用黄纸折了几个金元宝。   郑颂贤看了看,“光有财神也不行,还得有两个散财童子呢,鹏哥人,来,跟三叔滚雪球。”   叔侄两个一个拿大铲子,一个拿小铲子,慢慢堆两个小人儿。   一行人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把财神爷和两个散财童子做好了。   郑晗珺拍手叫好,“这可真像呀。”   财神爷头戴官帽,官帽上镶金嵌宝,一脸喜气,一只手里捧着金元宝,一只手里抱着硕大的如意。两个散财童子紧紧靠着他,手里拿着各种财宝。   郑颂贤看着刘悦薇,“娘子明年定要发大财。”   刘悦薇看着财神爷,“我也不要多,只要能把财神爷和散财童子手里的金元宝挣回来就够了。”   嚯,那几个金元宝,少说值几千银子。   云锦开玩笑,“三奶奶发了大财,到时候给我们都发红包。”   刘悦薇摸摸散财童子手里的金元宝,“光我发财没用,还得三哥考状元才行,咱们再堆个文曲星吧。”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状元可不是那么好考的,我连个秀才都没挣到手呢,拿雪堆文曲星君,会不会少了敬意?”   郑晗珺挽袖子,“三哥怎么糊涂了,你们读书人不是说雪最干净,拿雪堆文曲星君要是没敬意,拿泥巴堆的难道比这好?”   鹏哥儿在一边拍手,“玩泥巴玩泥巴。”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行人又一起动手,堆了个同样大小的文曲星君。刘悦薇还找来针线,用各种彩纸给文曲星君缝了件衣裳。   鹏哥儿觉得给文曲星君做衣裳好无聊,跑到一边去玩雪。郑颂贤带着侄儿一起,兜头扑进厚厚的雪堆中,鹏哥儿又高兴的咯咯笑了起来。   郑颂贤把侄儿拉了起来,团了个雪球放在他手里。   鹏哥儿感觉到了冰冷,顿时哦哦地叫了起来,然后把雪球扔给了三叔。   郑颂贤哈哈笑,又团了个雪球轻轻砸了他一下。鹏哥儿有样学样,团个雪球砸了回来。叔侄两个你砸我我砸你,热热闹闹地玩了起来。   那边的文曲星君做完后,姑嫂两个也跟了过来,几人开始混战,刘悦薇的脖子被郑颂贤塞了雪,她就往郑颂贤的屁股上砸了个大雪球。   几个人在院子里疯跑,笑得半个郑家都听见了。   何氏忍不住抱着孩子过来了,“怎么也不带我一起玩。”   说完,她把孩子给了旁边的婆子。   “二嫂,快来呀。”   话音刚落,何氏的脸上被砸了个雪球,她小眼睛一睁,“好哇,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   她两只手一起出动,嗖嗖两个雪球扔了出去。很快,又是两个扔了出去……   刘悦薇感叹,“我的天,二嫂你不愧是何一摸,这两只手真快!”   何氏笑,“让你们不带我!”   说完,几个雪球嗖嗖飞了出去……   几个人玩了好久,渐渐都有些累了,刘悦薇让人在厢房拢了炭盆,摆上了瓜果,“二嫂,妹妹,进屋坐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钟妈妈回来了。   “回三奶奶,太太接了东西,问咱们老爷太太们好,又说天冷,三爷出门时要穿厚些,三奶奶无事就在家里。太太收了八宝粥,把家里做的八宝粥让我带了些回来,还有几条咸鱼。”   刘悦薇笑,“那我可是赚了。”   何氏笑,“哟,三弟妹,怪不得人家说十个闺女九个贼,你一碗八宝粥,换了一碗粥回来不说,还加几条鱼。”   刘悦薇看向何氏,“二嫂自己愿意做贼,可别捎带上我们,是不是呀,我们卉姐儿才不是贼呢。”   说完,她吩咐钟妈妈,“把咸鱼送到厨房去吧,晌午加个菜也好。咱们回屋去,不能总是在这里喝西北风。云绡,这两日给你个差事,看着这财神爷和文曲星君,除非是出太阳雪化了,不许人靠近弄坏了。”   云绡赶忙道好,几个人一起进了屋子。   因为有孩子,刘悦薇怕炭盆不安全,让人把厢房窗户开了一扇,取了热羊奶给几人喝,又拿果子给几人吃。   刘悦薇安顿好了她们,给云锦使了个眼色,云锦悄悄回了房间,很快,又折了回来。   刘悦薇从她手里接过东西,“二嫂,我闲着无事,给卉姐儿做了身衣裳,也是我这做婶子的心意。”   何氏吃惊,“哟,我们卉姐儿真有福气,正好,过年的衣裳我只给她做了一身,这样就有换的了,弟妹真是及时雨。”   刘悦薇把衣裳给了何氏,“我手艺一般,给她家常穿。”   说完,刘悦薇又拉过鹏哥儿,“鹏哥儿想不想穿新衣裳呀?”   鹏哥儿点头,“想。”   刘悦薇摸摸他的小脸,给他看了另外一身,“这是三婶给你做的,等会子你带回去。”   小孩子嘛,虽然还体会不到穿新衣的快乐,但妹妹有的他也有,他就觉得高兴,连连点头,“谢,谢三婶。”   刘悦薇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乖”。   几个人正说着闲话,唐氏派了婆子来接鹏哥儿回去,顺带把那身新衣裳带走了,何氏和郑晗珺两个顺势也走了。   等大伙儿一走,刘悦薇把云锦大发出去,挑眉问郑颂贤,“三哥刚才为什么故意把雪球塞我脖子里?”   郑颂贤一把抱住她,“娘子,打雪仗嘛,不都是瞎扔,娘子不也忘我屁股上砸了一下子。”   刘悦薇斜着眼看他,“你就是故意的。”   郑颂贤迟迟笑,拿嘴拱她的脖子,“让我看看,娘子的脖子有没有冻着。”   说完,他在上面啪啪啪连亲了几口,“好了,这下子不冷了。”   说完,他把耳朵凑到刘悦薇耳边,“娘子,晚上我服侍娘子好不好?算作陪罪。”   刘悦薇顿时双脸爆红,“呸,我才不用你服侍。”   郑颂贤继续笑,“那,求娘子服侍我好不好?”   刘悦薇挣扎开来,“我要换衣裳,等会子就吃晌午饭了。”   刘悦薇回了房间,郑颂贤跟着进去,“我来服侍娘子更衣。”   云锦愣了愣。   刘悦薇吩咐她,“你去把厢房的炭盆端到正房来,等会我和三爷吃饭的时候用。”   云锦如蒙大赦,赶紧出去了。   刘悦薇给自己找了另外一身家常衣裳,郑颂贤接过放到一边,先给她脱去身上的衣裳。   解扣子的时候,他忽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想起了那一夜的缠绵悱恻,娘子浑身柔软,像一团棉花,细腻的触感让他浑身打颤,虽然并未真正做成夫妻,他们也有了最亲密的接触。   郑颂贤脱掉了刘悦薇那层棉布外罩,又脱了中间的褙子,还有里头的小棉袄,给她换上一件薄一点的小棉袄,外头加一件棉马夹。   郑颂贤奇怪,“娘子,怎么这样穿法?”   刘悦薇笑,“我今儿又不出门了,就在屋里做针线。穿了厚棉袄,手膀子不灵活,拿针都累。光穿薄棉袄,不免有些冷,中间加个小马甲,护住胸口肚腹不受凉。”   郑颂贤摸摸她的胳膊,“这小棉袄袖子有些薄了,会不会冻着手膀子?”   刘悦薇想了想,“先吃饭,走动起来就不冷了,等会子加一件开衫,护住膀子就行了。”   换过了衣裳,郑颂贤又把她揽进怀里,“娘子刚才玩的高兴不高兴?”   刘悦薇伸出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高兴,就是耽误三哥读书了。”   郑颂贤没有回答她,低头在她小嘴上香了一会儿,“吃了饭娘子歇一会儿,我要去书房,只能陪娘子一上午。”   刘悦薇踮起脚,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三哥读书辛苦,有一上午我就很满意了。”   郑颂贤见她这样主动,心里生喜,又低头索取了一会儿,把她的腰搂得紧紧的,低头看了看她胸前的玲珑曲线,悄悄问,“娘子,这里要什么时候才不会疼?”   那天晚上,他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刘悦薇疼的冒泪花,害得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娘子差点把他踢下床!   刘悦薇嗔怪他,“你管这个做什么。”   郑颂贤厚着脸皮,“我,我就是想知道嘛,娘子告诉我吧。”   刘悦薇见他一脸好奇,小声回他,“每个人都不一样,就跟,就跟来月事一样,有人早有人晚。反正,等它长熟了就不疼了。”   郑颂贤拿脸轻轻蹭了两下,“我轻轻的,娘子不疼。”   刘悦薇被他蹭的不好意思了,“你别总是想这个,耽误读书。”   郑颂贤振振有词,“娘子,我没有总是想啊,我就是现在想,现在我又没读书。”   刘悦薇被他反驳的哑口无言,只能在他肋下掐了一把。   郑颂贤也不觉得疼,见娘子这娇俏的小模样,心里越发痒痒的,心跳也快了起来。   忽然,他长臂一伸,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到旁边的塌上。   这塌也有一人长,二尺宽,上面扑了厚褥子,家常可以坐在上面。   他覆了上去,看着底下的可人儿,“娘子,你真好看。”   刘悦薇被她这样弄得面红耳赤,“三郎,你让我起来。”   大白天的,马上就要吃饭了,郑颂贤自然不能做什么,他就是想这样和娘子亲近一点。   他撩开她的裙子,二人以很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这样隔靴搔痒,他就觉得很快乐了。   刘悦薇明显感觉到郑小贤的复苏,想挪一挪身子,挪不动。   郑颂贤狠狠吸了一口气,“娘子香喷喷的。”   刘悦薇小声嘟囔,“等我老了就不香了,难道三郎到时候就不喜欢了。”   郑颂贤连忙道,“娘子老了我也老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臭。”   刘悦薇拍了他一下,“你才臭呢。”   他动了一下身体,靠的更紧密了。   刘悦薇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的火热,忍不住轻声道,“三郎,别这样,咱们起来吧。”   郑颂贤不敢压狠了,怕她胸口疼,用胳膊肘撑在窄窄的塌上,虽然辛苦,他也舍不得离开,“娘子,让我再抱一会儿。”   刘悦薇毕竟上辈子做过妇人,被他这样撩拨,心里有些难耐,趁他换胳膊的瞬间,动了下躯体,谁知郑小贤被她无意间顶了一下,他顿时重重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后,里面深邃不见底。   他眯起眼睛看着她,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娘子,你真是个磨人精。”   刘悦薇轻笑,“三郎,我肚子饿了,咱们起来吃饭吧。”   郑颂贤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娘子,等晚上我再服侍你。”   刘悦薇一边推他一边道,“我才不要呢。”   外头,云锦的声音忽然在帘子外响起来,“三爷,三奶奶,晌午饭有了。”   刘悦薇再次去推他,郑颂贤只能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他先把刘悦薇的裙子拉好,又扶她坐了起来。   二人脸色都有些异常,刘悦薇对帘子外道,“知道了,我们就出来了。”   小夫妻一起检查对方的衣衫,等彼此都平静下来后,手牵手一起到了厅堂吃饭。   今日腊八节,晌午郑老爷没回来,郑家人晚上再聚餐,各人都在自己院子里吃。虽然不聚餐,郑太太今日准备的饭菜也很丰盛。   刘悦薇和郑颂贤往常都是三菜一汤,今日多了一个菜。   家中的菜色都是唐氏安排好了后再给郑太太看,大多数时候郑太太都会随着唐氏,偶尔会添加一些。每天家里多少种菜都是定下的,每个院里几个菜也都有数。但郑家一向勤俭持家,并不是说每道菜都是单独做的,比如今天这道醋溜白菜,一锅炒了两盘,刘悦薇这里一盘,郑太太那里也有一盘。这样做菜,一来可以减少人力,儿来也防止家中奢靡之风兴起。   主子们的菜有时候都是一锅炒两盘,别说下人了,都是大锅饭菜。   除了一道醋溜白菜,还有一条清蒸鱼、一盘冬笋炒鸡丁、一盘子水晶肴蹄,再加一大盅玉米骨头汤,里头零星几块带肉的骨头。   天冷,饭菜从厨房提过来,已经没剩下多少热度了。这几日,刘悦薇禀报了郑太太之后,在自己院子里生了个小炉子,平时拿来烧热水,吃饭的时候放在桌子旁边,偶尔热热菜吃。   云锦在一边帮着热那盘快要凉掉的炒鸡丁,刘悦薇就吃那条清蒸鱼和大白菜。   冬日里菜色少,除了白萝卜、胡萝卜、大白菜、菠菜这几样,再加上一些自家做的干菜,还有外头来的什么的山药菌菇之类的干货,外加常见家禽家畜,也没有别的了。城里有富贵人家盖了暖棚种了些反时令的蔬菜,还是那句话,郑家勤俭节约,外头卖什么,家里吃什么。   小夫妻静静吃饭,偶尔相互给对方夹菜。   郑颂贤只给刘悦薇夹云锦热过的菜,怕她凉了肚子。这天真是凉透了心,一个不小心就要着凉。好在旁边有炉子,桌子底下还有炭盆,门上有帘子遮挡外头的寒气,屋子里头竟然渐渐暖和了起来。   刘悦薇喝着热汤,身上暖呼呼的。   等吃过了饭,云锦带着云绡把东西撤了下去,小夫妻漱了口,一人捧着一杯热茶,坐在炭盆旁边说话。   刘悦薇昏昏欲睡,郑颂贤摸了摸她的脸,“娘子,你去歇一会儿吧,我去书房看书。”   刘悦薇眼睛眯着,“三哥,你吃了饭不犯困嘛”   郑颂贤笑,“困是有点,只要离了这炭火,去书房醒醒神,马上就不困了。”   刘悦薇努力睁开眼,“三哥读书辛苦,我怎么能一个人睡。”   郑颂贤笑,放下手里的茶杯,把她的茶杯也取下了,一把抱起她,“娘子快去睡,不然你杵在我面前,我无心读书。”   郑颂贤手脚麻利把她安顿好了,又给她掖了掖被子,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快睡吧。”   刘悦薇眯着眼睛笑,“三哥,你对我真好。”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去书房了。”   说完,他转身一个人去了西屋。很快,刘悦薇就睡着了。   云锦在外面掐着时间呢,等她睡了半个时辰,立刻就来叫她,“奶奶,别睡了,当心夜里走了困。”   刘悦薇打了个哈欠,“这么冷的天,起来做什么呢,拿针线都冻手。三爷还在读书吗?”   云锦轻轻点头,“三爷真是难得,也不要炭盆,也不要炉子,就这样硬扛着。”   刘悦薇叹了口气,“你不晓得,每年春闱都在二月,京城冷的很,举子们只能穿几层单衣,要是身子不好,就要冻坏了。他们读书郎,都是小时候开始打磨,不光要读书好,还要不怕冷不怕热,心性坚定才行。”   云锦把刘悦薇的衣裳塞进被窝里暖一暖,“怪不得谁家要是出了个举人,一家子都高兴的不得了,这读书实在是太难了。”   刘悦薇坐了起来,“三爷辛苦读书,我睡了一觉,也该起来干活了。”   云锦笑,“奶奶要干什么,如今也没什么事情了。哥儿姐儿的衣裳都做好了,爷和奶奶过年的新衣裳也有了,针线是不用动了。”   刘悦薇笑,“你等会子去问问大奶奶那边的大丫头,逢年过节,要不要给老爷太太做衣裳鞋袜。”   云锦点头,“好,我等会子就去。奶奶,光给老爷太太做,要不要给咱们老爷太太也做?”   刘悦薇看了她一眼,“自然是要的,公婆和爹娘都疼爱我,我都要孝顺。”   云锦笑,“奶奶真是福气好,出嫁了跟做姑娘一样。”   刘悦薇笑话她,“你不要急,等过两年,我也让你出嫁了跟做姑娘一样。”   云锦顿时面红耳赤,“奶奶真是的,自从嫁人了,整天也不害臊了。”她是贴身大丫头,说这种话也不过分。   刘悦薇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瞒着我,你老实说,你和聿竹什么时候好上的,我又不会反对。”   云锦又扭手扭脚了起来,“奶奶,没有的事。”   刘悦薇笑而不语,上辈子云锦就是嫁给了聿竹,这回她稍微留了心,二人果真又看对了眼。   “你别害羞,我都替你想过了。你跟了我五六年了,我也想让你有个好归宿。你要是想出去,我就给你放良,但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好人家。你一个姑娘家,出去讨生活不容易。”   云锦立刻脸色变了,“奶奶,您别让我出去。我在青州无父母无兄弟,出去了没有生计,日子也过不起来。就算,就算奶奶给我找了外头的人嫁了,我一个丫头,没有娘家,腰杆也挺不直。”   刘悦薇拉着她的手安抚她,“你别怕,你要是不想出去,我问你,你觉得聿竹如何?我看你们两个见面时总是别别扭扭的,云绡说你们两个合不来,我真想敲她的脑袋,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云锦又红了脸,“奶奶,我都听奶奶安排。”   刘悦薇又问,“那,把你说给聿竹好不好?你只比我小几个月,如今也该说人家了。有了人家,成亲可以再等一等,我暂时离不开你。”   云锦脸红爆了,“奶奶,您快别说了,我都听您安排。”   刘悦薇轻笑,“不是我自卖自夸,就三爷的天份和勤奋,只要不出岔子,以后举人进士还能少了?聿竹如今是他唯一的小厮,以后等三爷做官了,聿竹就是他跟前第一人,你又是我跟前第一人,好在你们两个合得来,岂不是天作之合。”   云锦终于找到理由不脸红了,“奶奶说的对,这样一来,我就能替奶奶把着前院了。”   刘悦薇也不戳破她,“好,那我以后就要多依仗你了。”   云锦抬眼看她,“奶奶又笑话我,我还想跟着奶奶享福呢。以后奶奶做了官夫人,我就是内管事,多风光。”   刘悦薇穿好了衣裳,“好,内管事,你去打点热水来我洗脸。”   梳洗好了之后,刘悦薇坐在厅堂里绣一方帕子,打发云锦去了唐氏那里。   唐氏听见三弟妹的丫头来了,忙让人叫了过来,“你们奶奶叫你过来,有什么事情?”   云锦正儿八经行了礼,“回大奶奶的话,我们奶奶让我来问问大奶奶,要过年了,可要给老爷太太做衣裳鞋袜?要是做的话,请大奶奶吩咐,我们奶奶做哪几样,现在就可以做准备了。”   唐氏心里熨帖极了,这个三弟妹果真是个知规矩的,眼里也敬重她这个大嫂。   她笑眯眯地对云锦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奶奶,往常我和二奶奶,一人给老爷做一身,一人给太太做一身。今年你们奶奶来了,我们三个人合伙给老爷太太一人做两身。让你们奶奶给太太做两套衣裳,我给老爷做一身衣裳,还有太太的鞋袜也归我,二奶奶给老爷做一身,还有老爷的鞋袜。”   云锦再次行礼,“我知道了,多谢大奶奶,我这就回去告诉我们奶奶。”   唐氏让人给了云锦一把赏钱,打发她走了。   刘悦薇收到唐氏的回话后,立刻带着云锦开箱子找料子。刚找到合适的料子,云绡忽然来报,“奶奶,表姑娘来了。”   原来是汪彩凤,刘悦薇连忙亲自去迎接。   汪彩凤带着帐本和银子来了,“表妹,雪这么大,我怕你走太远摔着,就自己过来了。”   刘悦薇忽然有些感动,汪彩凤怕她摔着,自己却不怕摔,“表姐,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汪彩凤笑,“我也不是一个人,我带着招财一起回来的,金缕阁交给张妈妈看一会子。”   刘悦薇点头,“表姐既然来了,跟我去见见我婆母吧。”   汪彩凤有些紧张,“表妹,我,我只是你的丫头,不用去见郑太太吧。”   刘悦薇摇头,“表姐,你不是我的丫头,你是我表姐,我作坊里的大师傅。”   汪彩凤听到这话,哽咽了一下,“好,我跟表妹去。”   郑太太听说过汪彩凤的事儿,感叹这姑娘可怜又能干,夸赞了她一番,还给了一个二两的银稞子做见面礼,刘悦薇让她接下了。   见过了郑太太,姐妹两个回了刘悦薇的院子。想到郑颂贤在西屋读书,她把汪彩凤带到了西厢房,让人把炭盆端了过来,又端了点心茶水。   “查账不忙,表姐先吃点东西。”   汪彩凤一边吃米果一边汇报,“表妹,咱们腊月二十才放假,那个时候外头的东西都好贵。这两天你不在,我私自做主,已经把发给女工们的鱼肉都给了她们。让她们先高兴高兴,等放假时,表妹不说给钱的,到时候再高兴一回,明年就基本上都能回来了。年后要用的棉花都准备好了,前几日又出了一批货,得了些银子。后面这批货,要等到年后才能出。我预留了后面十几天的饭钱,还有女工们的工钱,其余的都在这里,表妹点一点。”   汪彩凤说的认真,刘悦薇自然也认真对待,拿起帐本仔细看。上面的字不是特别好看,但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大略扫了一眼,点了点头,“表姐做事情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说完,刘悦薇放下帐本,“表姐,要过年了,你到时候去我娘那里还是来我这里?”   汪彩凤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从律法上来说,她是刘悦薇的丫头,又是她的大师傅,自然要跟着主子,但从人情上来讲,她是刘家的表姑娘,自然要去刘家。   刘悦薇见她没说话,主动开口,“表姐,要不,你回我娘那里去?三妹妹的院子空的很,给你留了屋子的。你在那里也歇不了几天,过了年,且有的忙呢。”   汪彩凤笑,“那我听表妹的,去三妹妹那里挤一挤。伯娘前儿还问我呢,我说等过年再说,就是想听表妹安排,我如今是表妹的人。”   刘悦薇把桌上的银子扒拉两下,“表姐给我干活,去我娘那里吃饭,我一点不亏。”   姐妹两个都笑了起来。   刘悦薇拿起五两银子,“表姐,这是给你过年的奖励。”   汪彩凤连忙拒绝,“表妹,这太多了,女工们就二三钱银子,我哪里能要这么多。”   刘悦薇笑,“表姐拿着,朝廷要高薪养廉,虽然表姐不贪我的银子,我也得先把规矩立起来嘛。”   正说着呢,郑颂贤掀帘子进来了,“表姐来了。”   汪彩凤已经交代完了帐本和银子,见妹夫来了,说了两句话就要走。   郑颂贤让云锦去前院传话,家里备一辆小车送表姑娘回金缕阁。   刘悦薇让郑颂贤坐下,给他捶捶肩膀,按一按太阳穴,“三哥,你读了两个多时辰的书,一直坐着,腰累不累呀?”   郑颂贤高兴地享受着娘子的服侍,“娘子不用担心,我会时常起来在屋里走一走,一边走一边背书,不会一直坐着的。”   小夫妻在西厢房腻腻歪歪说了一阵子话,听见说郑老爷回来了,一起去了正院。   郑太太让唐氏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不像往常一样清淡,光大荤就有七八样。   郑颂德开玩笑,“娘,今日吃了这顿饭,明日我们都要长胖二斤。”   郑太太笑,“腊八是大日子,岂能简单了。”   一家子吃了顿团圆饭,又围在两个并排的炭盆旁边一起说了一会子闲话,兄弟三个就被郑太太打发走了。   天太冷了,刘悦薇想洗澡又怕冻着了,让李妈妈在耳房烧了一盆旺火,搬来了浴桶,她痛痛快快洗了个干干净净。   郑颂贤见娘子从头洗到脚,笑眯眯地看着她。   刘悦薇把自己的小棉袄拉紧了一些,“三哥,耳房的火盆刚添了柴火,还旺着呢,你也去洗洗吧。”   郑颂贤轻轻道了一声好,“娘子快进屋,刚洗了澡虽然不冷,也不能冻着了。”   刘悦薇总感觉他的眼神奇怪,“三哥不用管我,我回屋了。”   说完,她裹紧自己的小棉袄,落荒而逃。   郑颂贤把手握成拳,放在嘴巴附近,假装咳嗽了一声,自己往耳房里去了。   刘悦薇动作麻利地钻进了被窝,把灯一吹,先睡了。   郑颂贤洗漱回来后,见到东屋黑漆漆的,无声地笑了。   他跑回西屋抱了自己的枕头,悄悄掀开帘子进去,站在床前问,“娘子,你睡着了吗?”   刘悦薇小声回答,“我睡着了。”   郑颂贤笑,“既然娘子睡着了,那我就不用问娘子了。”   说完,他强行拽开被子一觉,把自己拱了进去。   刘悦薇推他,“三哥明儿要读书呢,快回西屋自己睡吧。两个人睡被子容易进风,我会着凉的。”   郑颂贤一把抱住她,“娘子,这样就不会着凉了。娘子要是怕冷,我还有别的办法。”   说完,他立刻翻身而上,不管不顾地亲了起来。 第63章 过新年太妃之争   腊月中的时候, 京城飘飘扬扬下了一场大雪,贺内侍终于带着一百多个秀女回京了。   南边的秀女们都冻得哆哆嗦嗦的, 贺内侍让人给她们一人发了件棉袄,带着她们一起进了宫。   秀女们进行宫后,都集中住在一起,等待后面的筛选。贺内侍办完了差事,就去复命了。   这回选秀是太上皇要求的,他老脸皮厚,直接问皇帝要,皇帝这才命礼部办此事。但太上皇又横插一杠子, 拎了个太监来办此事。往常都是太监和礼部官员一起办, 这回贺内侍吃了个独食, 赚的钵满盆满。   贺内侍直接找太上皇复命,太上皇如今住在郊外行宫里,一应杂事由杜太妃负责。但贺内侍是太上皇身边的人,此次选秀也没说让杜太妃负责,贺内侍只能去找自己的主子。   太上皇正带着两个年轻的小美人玩耍呢,贺内侍跪地行大礼,“启奏太上皇, 奴婢不辱使命, 共选了一百二十三名秀女, 都是各州府官吏家的千金。”   旁边两个小美人虽然脸上带着笑,心里忍不住一阵悲凉。被太上皇当猫狗养着,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这已经够惨了, 现在又来了一大批小美人, 她们连当猫狗的资格都快没了。   她们说是太上皇的人, 可谁知道,她们到现在还是姑娘身子呢。   太上皇见到贺内侍,摆摆手,“把人都交给杜太妃,让她看着办。”   贺内侍只能去找杜太妃,杜太妃轻哼一声,“陛下那里都看过了。”当面叫陛下也就罢了,连转述时杜太妃也不叫太上皇,只叫陛下。按理来说,如今新皇登基,新皇才是陛下,杜太妃此举,眼里根本就没承认新皇的地位。   贺内侍连忙跪下,“太贵妃娘娘睿智,陛下都看过了,说请娘娘做主。”贺内侍鬼精鬼精的,在杜太妃面前,也立刻改口叫陛下。   杜太妃也摆手,“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贺内侍爬起来就走了。   虽然他这次捞了不少钱,但杜太妃一个大子儿都没打赏,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他心里哂笑了一声,如今这两边闹哄哄的,他是太上皇的人,可太上皇日薄西山了,如今虽然闹的厉害,也没把新皇闹下台。等太上皇去了,他算个什么呢。若是新皇仍旧做皇帝,他就是先帝的一个内侍罢了,还不是第一人。若是南安王上位,就杜太妃这样子,他就更不算个什么呢。   贺内侍觉得如今形势不明朗,自己还是明哲保身算了。他摸了摸怀中的银票,去找了太上皇跟前的大太监王内侍。   王内侍是太上皇跟前第一人,但他年纪大了,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太上皇跟前听差。这会子,他正猫在屋里烤火吃东西呢。   贺内侍恭恭敬敬地进去了,“师傅,徒儿回来了。”   王内侍操着尖细的嗓音道,“哟,回来了,可还顺利?”   贺内侍立刻半跪在王内侍身边给他捶腿,“多谢师傅关心,徒儿此行还算顺利。”   王内侍舒服的嗯了一声,“顺利就好。”说完这句话,他什么都不说了。   贺内侍很乖觉,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摞银票,“师傅,这是徒儿孝敬您的。”   王内侍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又闭上了,“你辛苦一趟,自己留着吧。”   贺内侍立刻陪笑道,“没有师傅提拔,徒儿怎么能有这回的差事,都是师傅的功劳,合该都给师傅才对。”   王内侍伸手接过了银票,大略看了看数目,“你小子挺能干呀。”   贺内侍嘿嘿笑,“多谢师傅夸赞。”   王内侍收的徒弟不少,如今就这个最乖觉最机灵,等他老了干不动了,迟早要被人顶替下来,太上皇跟前不能没自己人。   他伸手劈出一半银票又还给了贺内侍,“你辛苦一趟,虽然孝顺,师傅总不能让你白跑。这一半给你,你拿去找你最喜欢的姑娘喝杯茶吧。”   贺内侍喜欢美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王内侍就喜欢这样的徒弟,有缺点,爱财,机灵。   师傅给他,自然要接着,“多谢师傅疼我。”   王内侍问,“出门这一趟,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   刚才那一问是上下级之间例行公事,这一问,就是师徒之间的知心话了。   贺内侍笑得很憨厚,“再没有不顺利的,太上皇要人,谁家敢不给呢。连我这样的狗东西,都跟着威风了一回。”   王内侍哈哈笑,踢了他一脚,“狗东西,回去歇着吧。”   贺内侍一骨碌爬起来,回了自己的屋子。刚才他差点就告诉了王内侍,电光火石之间,他把话咽下了。他和师傅不一样,等师傅死了,太上皇说不定还活着。可自己还年轻呢,不能像师傅一样,把一条命都赌给了太上皇。   贺内侍是选秀的头领,郑老爷打点周嬷嬷的事情再瞒不过他的。   回来前的路上,他已经找过周嬷嬷了。   周嬷嬷见到刘文谦的外貌之后,吃惊不已。这位小商人,和李太妃长得太像了,仔细看的话,和皇帝也有一两分像。如冯知府,没见过李太妃,就算刘文谦和皇帝有那么一两分相似,自然不会往这上头想。许知府还没见过刘文谦呢,就更不知道了。贺内侍和周嬷嬷等人混迹内廷,一眼就认了出来。   据传李太妃年轻时不大受宠,虽然生了儿子,在宫里也是个小透明,只有个嫔位。等儿子两岁多了,她忽然又怀了身孕,却被钦天监算出孩子和太上皇八字不合,挺着大肚子被送到皇庄上养着,当时还不懂事的皇帝被王皇后抱去养。   等李太妃一朝分娩,又生了个皇子。皇子才落地,太上皇得了急症,差点死了。宫里顿时谣言四起,李太妃生了个克父的孽种。太上皇本来就不宠爱她,说她也是不祥之人。当时的宠妃杜太妃更是进言,说把孩子放在火中烤一个时辰,去了孽根,就不会再克父了。   太上皇有些不忍心,还没等他想好办法,皇庄里忽然传来信,小皇子夭折了。   众人都说太上皇洪福齐天,天命之子,谁都不能克着他。   李太妃就一直住在皇庄里,后来王皇后死了,皇帝无人抚养,杜太妃想把皇帝要去,算给自己儿子养个帮手。当时才七八岁的皇帝跪在太上皇跟前求,想跟着自己的生母一起,且王皇后生前遗愿也是把养子还给她的生母。   太上皇和王皇后还有几分情感,既然她们母子都这样求,索性把李太妃接了回来,封了个妃位,儿子也还给了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再没有人提那个夭折的皇子。   贺内侍当时只问周嬷嬷一句话,“嬷嬷想要立功吗?”   周嬷嬷立刻摇头,“贺大人说笑了,再有两三年,我就能离宫出去养老了,我儿子还等着我呢。”周嬷嬷当年是从奶/子府进宫的,外头有男人有儿子,她只想平安告老,不想惹任何麻烦。   两个人各怀心思,回来后都闭口不言。青州之行中遇到的这一点小插曲,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压了下去。   一眨眼,又过去了十几天。   腊月二十九那天晚上,青州城内,郑老爷在书房里叹了口气。算着日子,贺内侍一行人应该早就到京城了。明儿就过年了,仍旧是没有一个字传过来。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贺内侍那吃惊的样子,明明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为何他三缄其口?连周嬷嬷都跟碰到鬼似的。   难道这中间,真的有什么不能告人的肮脏事?对贤弟来说,是福是祸呢?   郑老爷虽然忧心,却一个字都没对外说。   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许知府封了印,给大家发了丰厚的份例,打发大伙儿各自回家过年。   今年下了两场暴雪,青州有不少百姓都遭了灾难。许知府带着大伙儿忙了这么久,等过年的时候,他自然不能小气。   郑老爷领了银子,还有鸡鸭鱼肉一堆年货。当然,这些东西提前几天都发了,自然不能等到大年三十再给。   郑老爷今日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一家子都在等着他吃完饭。   明儿就要过年了,家里面到处洋溢着新年的喜气。   吃过了饭,郑老爷就一个人去了书房,把这一年的事情都仔细想了想。   还没等他想出个什么头绪,郑太太进屋了。   “老爷,该歇着了。”以前郑太太叫官人,自从郑老爷升了七品,郑太太觉得自己家现在勉强算得上官宦人家了,学着那些官太太们一起改口叫老爷。   郑老爷抬眼看向郑太太,“娘子,家里都准备妥贴了?”   郑太太坐在他身边,“都准备好了,老爷这是在操心什么?明儿就过年了,可是还有什么烦难事?”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无甚要紧事,这一年家里波折重重,总算都过来了。娘子辛苦了。”   郑太太也叹了口气,“是呀,都过来了,明儿咱们好生过个年,但愿明年一年顺顺利利的。”   郑老爷笑,“娘子莫操心,咱们去歇着吧。”   夫妻两个一起回了东屋。   大年三十一大早,天还没亮,刘悦薇就被家里的鞭炮声吵醒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身后之人忽然醒了,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小两口又继续睡着了。   等天亮了,云锦在门外叫门,“奶奶,奶奶,太太那边打发人来叫了。”   不是郑太太来叫,云锦也不想来讨人嫌。   刘悦薇瞬间惊醒,“晓得了,我马上就起来。”   还不等她去捅郑颂贤,只见他睁眼看着自己,两只眼睛黑黢黢的。   刘悦薇小声道,“娘叫咱们呢,快点起来。”   刘悦薇说完就坐了起来,昨晚上她睡里头的,翻身从他身上跨坐过去的时候,郑颂贤觉得这个姿势简直是太迤逦,让人浮想联翩。   刘悦薇飞快下了床,火速把自己穿好了。见郑颂贤还赖在被窝里,裹着被子,露出两只眼睛偷看她换衣裳。   她立刻折回床边,把两只手伸进被窝里,一边冰他一边挠痒痒,“快起来,快起来……”   郑颂贤忍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敢大声,怕外头人听见。闹了两下之后,他才出了被窝,刘悦薇已经帮他把衣裳都拿了过来。   “还说睡个回笼觉,一觉就睡过了。”   刘悦薇帮他快速穿好了衣裳,检查了一番,然后去开了门。   云锦带着云绡端着热水进来了,她让云绡伺候三爷和奶奶洗漱,自己去整理床铺。一般来说,需要近身服侍郑颂贤的时候,她都是让云绡上。她年龄大了,云绡还小呢,不怕人说。   整理床铺的时候,云锦眼尖,一眼看到床上有两个枕头,伸手一摸,两个枕头都是热的。她缩回了手,稍微思量了一下,心里都明白了。   她什么都没说,把床铺整理的整整齐齐,趁着旁边几人不在意,把郑颂贤的枕头用刘悦薇的两件脏衣裳裹着带了出去。脏衣裳放在门外的盆子里,枕头悄悄送回了西屋。   西屋的被子乱的很,看样子是睡过人的,她伸手摸了摸被窝,冰凉凉的。云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仔细想了想,夜里好像也没什么动静。   她又响起三奶奶嫁过来头一天晚上,让她洗的帕子和衣裳,心里突然好像开了些窍。她回想了下钟妈妈当时的眼神,好像是果然如此。   奶奶出嫁前,太太一再嘱咐她和钟妈妈,务必要看紧了三爷,不能让奶奶早早怀孕生孩子。为此,钟妈妈还特意跟她讲了许多这男女人伦之事。但她没想到,这夫妻之间,还有这么多“小道”。原来钟妈妈早就知道了,却什么都没说。看样子,看样子这样应该是没错的,要不然钟妈妈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了。   云锦决定跟钟妈妈学,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等小夫妻两个赶到正房时,大伙儿都到了。   郑颂贤很不好意思地道歉,“都怪我昨儿晚上看书看完了,早上起不来,让爹娘和哥哥嫂子们久等了。”   郑太太笑,“不妨事,你妹妹也刚来呢。都坐下,吃饭吧。”   郑晗珺对着三哥羞羞脸,“比我起的还迟。”   郑颂贤笑眯眯地坐在妹妹身边,又把刘悦薇拉到他另一边坐下,“妹妹这放假了,也不用看书了,真是快活。等过年了去先生那里,可别哭鼻子呀。”   郑晗珺嘟起了嘴,“三哥真讨厌,今儿过年,不许跟我提功课的事儿。”   郑颂德开玩笑,“妹妹,谁让你笑话你三哥起得迟的。”   说话间的工夫,厨房送来了早饭。   今儿的早饭花样众多,有粥、小笼包、蒸饺、肉丝面,还有几样小菜。今日准备的多,想吃什么自己随意取。   小笼包有蟹黄的、虾肉味儿的,蒸饺有纯肉的,还有荤素搭配的,这蟹黄的原料还是魏氏打发人送来的。   刘悦薇盛了一碗粥,吃蒸饺和小菜,她旁边就是何氏。   何氏只吃肉的,“三弟妹,你也吃点肉,整日光吃菜,跟和尚似的。”   刘悦薇笑,“二嫂就不晓得了吧,今儿晚上年夜饭定然比这还丰盛,我要留着肚子晚上吃呢。”   何氏吃下一个小肉包,“哎呦,那还要一直空着肚皮到晚上,不划算,不让我早上多吃点,等到夜里才能吃年夜饭呢,我可扛不住。”   刘悦薇忽然想起郑家的传统,大年三十这一天只有两顿饭,但她实在吃不了太多呀。   郑颂贤伸手给刘悦薇夹了一只纯肉饺子,“二嫂说得对,娘子多吃些。”   郑颂德也给何氏夹了一只肉饺子,“吃吧吃吧,你奶孩子呢,就要多吃些。卉姐儿小小的一团,真是能吃。不过你真是奇了,比我还爱吃肉。”   何氏笑眯眯的,“我嫁到咱们家来,不就是看中了家里能天天吃肉。”   众人都笑了。   早饭吃过了之后,郑老爷就带着三个儿子准备祭祖的事情。自从在青州城安家后,郑老爷过年就不回老家了。郑老爷有两个兄长,父母早就过世。照看父母坟茔的事情由郑大老爷负责,郑老爷每年让人送些银子和年礼回去,家里的人情礼节都让郑大老爷帮他走,每隔几年回去看一眼,其余的也就罢了。   但过年祭祀还是不能马虎,他在家里劈了个特别小的院子作为祠堂。这院子其实是从别的院子里隔开的,只有三间屋子,里面放了郑老爷父母和祖父母的排位,又张贴了昭穆神位。   郑太太带着媳妇们准备夜里的年夜饭,人多力量大,一人报两样菜,很快就出来十几个菜。除了各个院子挑的,郑太太又报了几样每年都必须要做的份例菜,凑了满满一大桌子。   等到了夜里,郑老爷带着一家老少先去了小祠堂里。他和三个儿子一起给祖宗们烧纸上香,郑太太带着三个儿媳妇一起摆贡品。   郑家如今好歹是官位了,过年的祭品也十分丰盛,虽没有用整头的畜生,也摆了整个的猪头,外加一整只鸡和一整条鱼,还有整块的豆腐,最前面摆了三杯酒,猪头、鸡和鱼身上各插了一双筷子。   郑老爷一边磕头烧纸一边念念有词,郑太太和媳妇们摆完了祭品后默默站到了一边。屋子里烟熏火燎的,刘悦薇感觉鼻孔有点痒痒,悄悄用帕子按了按。好在她站在最后面,也没人发现。   她抬眼看了看供桌,郑家的列祖列宗们,你们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这一家子能平平安安度过灾难吧。   郑老爷祭祀完了之后,家里下人去大门口放了近一刻钟的鞭炮,年夜饭终于开始了。   主子们都聚在正院正房,下人们也另外有地方。大过年的,府里下人们也凑了好几桌,桌上鸡鱼肉蛋什么都有。郑太太和几个媳妇们的贴身丫头在正院耳房里单独开了一小桌,防止女主子们随时传唤。   刘悦薇晌午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胃口好的很。   郑老爷年幼之时,家里贫穷。那时候,除了农忙时节能有一天三顿饭,平时都是一日两顿。到了冬天,反正也不干活,一天两顿吃的都是稀饭。过年那一天,早上吃顿面,一直扛到晚上才开饭。   年夜饭丰盛,孩子们好久没见荤腥了,饿着肚子吃的多。有些人家太穷了,肉少。大年三十这顿菜要留着吃好几天呢,如何经得住一群如狼似虎的孩子们吃。父母早上让孩子吃饱一些,一直饿到晚上年夜饭。等开饭之前,先一人上一碗油煎糍粑。   好家伙,孩子们饿急了,也等不到上肉了,先吃油煎糍粑吧。油煎糍粑这东西特别饱腹,一人吃两块之后就跟吃了几块大肥肉似的,顿时觉得嘴里都腻腻的。等上了肉菜,孩子们吃的就没有那么凶猛了。   郑老爷没中举人之前,郑家虽然在刘家的帮衬下不愁吃喝,但郑太太仍旧节俭的很。郑老爷中举之前,家里饭菜都简单,以果腹为主。为了让孩子们记得郑家以前的苦日子,郑太太今日也延续了她刚嫁人时家里的习惯,两顿饭。   何氏早上吃那么多,就是知道中午没饭吃。郑颂贤不好提醒刘悦薇,就一直往她碗里倒腾吃的。公婆都看着呢,刘悦薇只能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光了。撑到半下午,她肚子饿的咕咕叫,在屋子里翻了点点心出来,小两口勉强垫了下肚子。   郑太太见她吃的欢实,只笑了笑。   郑老爷看了一眼满桌子的后人,心里忍不住激荡了起来。小的时候,他一边饿着肚皮一边想办法找书读,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他也能做官,也能有一群儿孙。族里人当时都觉得这孩子疯了,吃饭都吃不饱,还想读书。可郑老爷不服气,他想尽了办法。农忙的时候他帮家里一起干活,农闲的时候,族里男女老幼都在一起吹牛说闲话,他给人放牛,给人做苦力。大冬天雪下的那么厚,他深一脚浅一脚上山砍柴,挑到镇上卖,脚上冻得都长了疮。他年纪小挑不动重担,只能多跑两趟。   渐渐的,镇上几个有钱人家都知道了他,感叹这孩子心志坚定,每次他的柴去了就有人买。   郑老爷读书,真正是没花家里一文钱。刚开始,父母兄长都觉得他魔怔了,骂他不知天高地厚。他好不容易攒了点钱,还被老太太拿去给他二哥娶妻用了。   那是郑老爷准备去参加县试的盘缠,一向刚强的他坐在地上哭了许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后来,刘文谦供养他读书时,从来不让他操心钱的事儿,连老家人情世故,都是刘文谦在打理。那个时候,郑老爷真正感受到了被人关爱的滋味。后面有一股力量在支撑他,告诉他不要焦虑,一次不行还有下次,哪怕考十次考不过,大不了回来继续干帐房先生就是了。   郑老爷忽然鼻头有些发酸,他看了看满桌的鸡鸭鱼肉,又看了看小儿媳妇。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个知己,也就够了。   郑太太见他神情有些飘渺,往他碗里夹了块肉,“老爷一年劳累,辛苦了。”   郑老爷也给郑太太夹了块肉,“娘子也辛苦了。”   郑颂仁吃了几筷子菜就举起了酒杯,“爹,儿子敬您一杯。祝愿爹以后万事顺遂,官运亨通。”   郑老爷笑着吃了儿子敬的酒,“老大今年经受此遭,懂事了不少。”   郑颂仁连忙谦虚道,“儿子还需爹娘多教导。”   郑颂德跟着敬酒,“爹,儿子祝您身体康泰,长命百岁。”   郑老爷又吃尽了杯中酒,“老二今年给家里挣了不少银子,也有功劳。”   郑颂德忙道,“儿子都是沾了爹的光。”   郑颂贤举起酒杯,“爹,儿子如今还靠着家里吃闲饭,只能祝愿爹日日开怀。”   郑老爷再次满饮,“老三今年考了个案首,给家里争光了。明年院试再接再厉,你们兄弟各有好处,怎么能说是吃白饭的。”   爷儿几个吃过了酒,婆媳几个也开始互相敬果酒。   唐氏为长,本来该先敬酒的,但她犹豫了一下。郑颂贤端起她面前的酒盅,“娘,儿子替鹏哥儿他娘敬您一杯酒。”   郑太太连忙问,“老大家的,你可是哪里不舒坦?不要忍着,虽是过年,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唐氏忽然脸红了,郑颂仁道,“爹,娘,鹏哥儿他娘说,说,可能又怀上了。但暂时还做不得准,儿子就没禀报爹娘。”   郑太太大喜,“唉呀,我整日糊里糊涂的,都没发现这个事儿。不管做不做得准,当心些总是无碍的。”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儿媳妇怀孕,他虽然也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   郑太太连忙让人给唐氏把果酒换成温水,一家子继续热热闹闹吃年夜饭。   夜里守夜的时候,郑老爷和郑太太给儿孙们都发了压岁钱。   郑颂仁不要,“娘,鹏哥儿都这么大了,儿子不要了。”   郑太太塞进他手中,“鹏哥儿再大,难道你不是我儿子。”   夜里回来后,郑颂贤如往常一样钻进娘子的被窝,塞了个红包给她,“娘子,祝愿你明年财源广进。”   刘悦薇拿着红包笑了半天,“三哥,你还给我压岁钱呀。”   郑颂贤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娘子头一年来,我自然要给娘子红包了。”   刘悦薇把红包塞进枕头底下,“枕着钱睡,明年就能发财了。”   郑颂贤把头拱了过去,“娘子,今日大过年的,给我一次吧。”   ……   大年初一那一天,刘悦薇跟着郑太太几人去许知府、陆通判等人家里拜了年。刘悦薇是新媳妇,许太太等人还给了刘悦薇见面礼。   等到大年初二那一天,刘悦薇起的非常早,今日她要回娘家了。   刘悦薇按照规矩穿了一身的红,头上首饰也插戴了好几样。昨儿晚上她睡得好,今日面色红润,气色非常好。   小两口辞别公婆后,一起往刘家去了。   刘悦薇离得近,自然来的早。魏氏早就等着呢。   她一进正院就喊,“爹,娘,我回来啦。”   刘悦蓁出门迎接的,“二姐夫和二姐姐回来了,快进来。”   二人进去后给刘文谦夫妇拜了年,呈上了礼物。新姑爷头一次来拜年,刘文谦夫妇出手大方,一人给了个厚厚的红包,郑颂贤谢过岳父母就揣进了怀中。   魏氏把怀中的元宝递给了旁边的喜妈妈,拉着女儿上下看了看,“嗯,长胖了一点点。”   刘悦薇摸了摸脸,“我近来吃的多了些,可不就长了点肉。”   魏氏看着女儿匀称的身条,饱满的脸颊,忍不住夸了两句,“你这算什么,还瘦的很呢。”   正说着,刘悦妍一家子也来了。拜过年之后,一家子团团坐在了一起。   刘悦薇问她,“姐姐,昨儿你们年夜饭在哪里吃的?”   刘悦妍道,“我们晌午回去吃的,回来后,我们自己晚上又吃了一顿。”   魏氏奇怪,“往常你们不都是晚上过年,怎么今年改了?”   刘悦妍笑,“要是晚上回去过年,天黑了我们就回不来了。既然分家了,我们也要单独敬祖宗的。”   刘文谦点头,“你公爹倒是体贴,为了你们改成晌午过年。”   刘悦妍顿时气哼哼的,“前儿我们真哥儿祖母过来,那钱氏在我公爹面前进谗言,说我们把闫家的银子都搬到蔡家去了,把我气的不行。往常我都不理她的,这回我回去和她大吵了一架。”   大伙儿先看了一眼闫庆才,见他似乎并不在意刘悦妍把他家里的事情拿出来说。   刘文谦问刘悦妍,“怎么忽然就说起搬银子的话了?”   刘悦妍把手中剥的瓜子米为给儿子吃,“还不是见我给我婆母送了年礼,找由头进谗言。她娘家什么人来借钱,我们老爷没答应,就看我不顺眼了。”   魏氏问,“你公爹怎么说的?”   刘悦妍笑,“我公爹还好,听说是给我婆母的,让钱姨娘莫要闹。”   魏氏笑,“他心里有愧,可不就什么都不说。算了,大过年的,别想这些,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一起高兴高兴。”   刘悦薇问魏氏,“娘,表姐呢?”   魏氏问花萝,“去看看表姑娘怎么还没来,又不是外人,一起来热闹热闹。”   刘文谦对两个女婿道,“咱们去前院吧,让她们娘儿几个说说私房话。”   翁婿几个走了之后,汪彩凤也来了。   刘悦妍等丈夫走了,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娘,您不知道。这回我和钱姨娘吵架,老大一句话没帮腔。啧啧,以前我但凡和钱姨娘闹,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怕害臊,就要和我回嘴。”   刘悦薇笑,“姐姐,钱姨娘母子之间,若遇到外敌,自然会困成一股绳。一旦里头出了乱子,她们立刻就自己闹起来了。”   刘悦妍也笑,“还是妹妹当初机灵,让我要了胭脂铺子。如今这点心铺子就跟一块肉似的,老大整日想独占,钱姨娘想扒下来一些给老三,娘儿三个整日闹哄哄的,我乐得看热闹。”   刘悦薇把真哥儿搂进怀里,心里算了算,闫家的点心铺子,等到入了秋,就要出事了。   刘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团聚,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家子昨儿也团聚了,却不欢而散。   皇帝要把太上皇接到宫里过年,太上皇不肯。皇帝没办法,在宫里把该走的流程走完了之后,悄悄带着李太妃和皇后以及两位皇子去行宫探望老父亲。   按理说李太后是太上皇的妃子,也应该住在行宫才对。但她不受宠,年纪又大,且太上皇如今看她就像仇敌一样,恨她心里只有儿子,更不想和她在一起了。   一行人到了行宫,皇帝给太上皇请安,杜太妃和南平郡王等人给皇帝和皇后请安。然后,就遇到了件尴尬的事情。   李太妃和杜太妃之间,按照品级,李太妃要给杜太妃请安,但李太妃儿子都做了皇帝,她要是给杜太妃请安,她自己倒无所谓,儿子脸上岂不难看。   一时僵住了,杜太妃等着李太妃行礼呢。   皇帝忽然打岔,“父皇这些日子身子可好?儿臣不孝,来的少。”   皇后也帮腔,“二位母妃请坐吧。”   夫妻二人一起打岔,直接把这事儿糊弄了过去,避免了李太妃的尴尬。   太上皇面无表情,“你要处理朝政,忙的很,不用挂念我老头子,我土埋脖子了,有吃有喝就行了。”   皇帝早就被磨的没脾气了,“父皇能吃能喝,是儿臣的福气。”   太上皇听这话顿时气得肝疼,挥挥手,“好了,看也看过了,你回宫吧。”   皇帝好似没听见似的,继续和太上皇说闲话,两个皇子也在一边帮腔,把南平郡王一家子挤到一边去了。皇后在那边和两位太妃以及南平郡王妃说闲话。   杜太妃问,“皇后,皇帝登记好几年了,也该举办场选秀了呀。”   皇后心里暗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不是太后,二不是陛下生母,我办不办选秀,还需要你来指导我。   但杜太妃如今正得太上皇“喜爱”,皇后也不能硬顶,她笑得云淡风轻,“太妃多虑了,陛下如今有五子六女,连皇孙都有了,倒不急着选秀。我看南安王府里子嗣少,弟妹也该多张罗张罗。”   南安王妃气结,这个婆母总是给她找事,“多谢娘娘关心,我们府里美人也不少呢,前儿父皇又赏赐了几个,我整日金尊玉贵地养着她们,就希望她们能多给我们王爷开枝散叶。”   皇后点点头,“弟妹做的很对,但也要记住了,你是正妃,底下人要是知道规矩,咱们自然要好生对待。要是有那种妖妖调调不成个体统,整日掐尖要强和主子别苗头的,你也要拿出自己的气势来,让她知道些规矩。”   杜太妃顿时气的眼睛瞪了起来,李太妃嘴角稍微动了动。   杜太妃想说什么,可又无话可说,但这口气她又咽不下,“李妹妹,怎么耷拉着脸不高兴呢?太上皇是咱们的夫主,可不兴这样不敬的。”   李太妃的声音不急不缓,“杜姐姐,我如今上了年纪,自然不能像太上皇身边的小女孩们一样整日笑嘻嘻的,我对太上皇的敬意都在心里呢。”   说完,她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拿了个包袱打开,呈送到太上皇面前,“陛下,臣妾给您做了双鞋子。都是臣妾亲手一针一线做的,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太上皇嗯了一声,“你有心了。”   李太妃忽然道,“陛下,臣妾一个人在宫里,甚是无趣,陛下可否让臣妾搬过来和陛下一起居住?”   太上皇吃惊道,“你怎么忽然要过来了?”   李太妃笑,“臣妾虽然不如杜姐姐,但臣妾自小针线活好,也能给陛下做两身衣衫。再说了,臣妾是陛下的妃子,陛下去哪里,臣妾自然去哪里了。”   皇帝和皇后也有些惊异,李太妃来之前并未说此事。杜太妃每日咄咄逼人,李太妃老实,要是过来了,岂不天天被她欺负。   太上皇顿时有些高兴,自从他退位,手里没有权力,最怕别人不把他放在心里。以前李太妃和儿子住,他就有些不高兴。   李太妃忽然开窍,太上皇咳嗽了一声,“你愿意来就来吧,这行宫大,你自己挑个地方住。”   李太妃连忙行礼,“多谢陛下。”   皇帝看了一眼李太妃,李太妃眼里含笑,让儿子不要担心。   又过了一会子,除了李太妃,皇帝一家子又回去了。   路上,皇后见皇帝忧心忡忡,把手按在他的手上,“陛下,不要忧心,臣妾明白母妃的意思。”   皇帝看了她一眼。   皇后道,“陛下,臣妾说句不孝的话,父皇如今已经不近女色了。论容貌,臣妾再说句不孝的话,年轻时杜太妃还有优势,如今不比母妃好多少。论性格,母妃温和,杜太妃跋扈。陛下也是男人,哪个男人不喜欢温和的呢。年轻时有脾气可以说娇俏辣人,年纪大就讨人嫌了。母妃若是长久伴在父皇身边,父皇未必不能发现母妃的好。”   皇帝叹了口气,“皇后说的都对,但为了朕,让母后去受杜太妃的气,朕心难安。”   皇后忽然幽幽道,“陛下,这天下大多数的母亲,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的。”   皇帝抬头,若有所思地看向皇后。 第64章 夺地盘灵犀一瞥   李太妃就这样在行宫住了下来。   皇后的那一席话, 真正说中了李太妃的心思。她不能再躲在皇宫享受儿孙们的孝顺,儿子的皇位不稳,就算她不得宠, 她也要到太上皇身边去, 防止杜太妃一家独大, 防止那母子两个日日进谗言。   李太妃当天就住了下来, 杜太妃很热心拉着她说话,“李妹妹,这下可好了, 有你来了,以后有人跟我说话了。”其实这行宫里也有其他太妃太嫔, 杜太妃看不上眼,懒得搭理她们。李太妃不一样,帝王生母, 要是能把她踩到自己脚底下,杜太妃想想就觉得兴奋。   李太妃脸上的笑无懈可击,“多谢杜姐姐,我笨嘴笨舌,不大会说话, 以后跟杜姐姐多学学。”   杜太妃虽然在笑, 眼底却飞速掠过一丝不屑, 你儿子做了皇帝又怎么样, 在陛下心里, 你永远都是那根不开窍的木头, “李妹妹, 你才来, 不熟悉这里, 我给你找个好地方住吧。”   谁知木头一样的李太妃却摇了摇头,“多谢杜姐姐,听说这行宫大的很,我自己去逛逛,挑一处喜欢的住处。各花入各眼,我老了,就想挑个清净的地方住,每日来给太上皇请安,其余时间,看一看这行宫的风景。”   杜太妃听她一口一个我老了,心里很不高兴,她比李太妃还大呢,“李妹妹,虽然咱们年纪大了,也不能真就做个佛爷,该玩时也要玩。”   李太妃点头,“杜姐姐说的对,可惜我天生性格木讷,不似杜姐姐百灵鸟一般,有杜姐姐在,太上皇身边也能热闹些,我就沾光跟着高兴高兴就行。”   旁边的太上皇眼角斜过一丝余光过来,哟,这根木头也开窍了,说话晓得讽刺人了。可惜杜太妃听不懂,什么百灵鸟,她是亲王生母,皇贵太妃,又不是供人取乐的伶人,怎么能用百灵鸟来形容。   杜太妃见她连番拒绝她的好意,眼睛一转,“李妹妹呀,如今这行宫里,也就咱们两个位份高一些。妹妹以后每日无事,去我那里坐坐呀,咱们一起说说话。”   李太妃先看向太上皇,“陛下,自先皇后过世,陛下后宫无主。如今,如今杜姐姐是皇贵太妃,是不是行宫种的姐妹们每日都要给杜姐姐请安?若是如此,臣妾以后每日早起去给皇贵太妃娘娘请安,服侍娘娘洗漱。”   太上皇咳嗽了一声,他虽然抬举杜氏母子,但并未和皇帝彻底撕破脸,封了杜氏做皇贵太妃,他和儿子关系已经很差了,若是再让李氏去给杜氏请安,宫里那个不孝子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治他手底下的人了。他就剩那几个老臣拥护他了,一个都不能轻易折损了。   “不用,你只管安心住下,这行宫里,除了朕这里,你哪里都不用请安。”   杜氏捏了捏帕子,“是呢,李妹妹也太客气,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哪里就轮得到你给我请安了。”   李氏人仍旧笑得云淡风轻,“臣妾真怀念先皇后在的时候,娘娘慈爱,对我们都好得很。自从娘娘去了,这后宫诸人都没了统领。陛下,娘娘的祭日就要到了,臣妾斗胆提意,让臣妾等人一起去皇陵祭拜娘娘吧,再吃斋三日,回报娘娘当日对我们的厚爱。”   说完,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太上皇也叹了口气,王皇后是他结发之妻,二人年少成亲,生了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可惜她膝下无子,若是有嫡子,立为太子才名正言顺呢。   “难得你有良心,还记得皇后的恩情。”   李太妃表情飘渺起来,“臣妾当日在皇庄时,皇儿多亏娘娘照看。娘娘天仙一般的人,臣妾不及万一,皇儿被娘娘教导几年,越发出色,才能承继大统。臣妾愚笨,无以回报,只能想到这些笨法子,娘娘在天有灵,定能感受到臣妾的虔诚。”   太上皇往躺椅上一靠,“既然你提议的,就以为你首吧,你们去皇陵祭拜先皇后,朕就不去了。告诉皇后,朕想着她呢。”   李氏低头,“臣妾遵旨。”   杜太妃顿时气歪了鼻子,这贱人来第一天就要她的强,就算祭拜先皇后,也该是自己领头,她一个妃位,居然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杜太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太妃,“妹妹,既然妹妹起头,我就不管了。要去的时候,妹妹告诉我一声。”   行宫是杜太妃在管,她就不信,自己不支持,李太妃能把这事儿办成了。   李太妃脸上又带了笑,“我没当过家没做过主,也从来没管过事,全凭着一腔赤诚。这些琐碎的事情,还需要杜姐姐提点我呢。陛下,臣妾无能,还请杜姐姐帮我。”   太上皇看了杜太妃一眼,“你们两个一起,把这事儿办好了。”   事关先皇后,杜太妃也不敢马虎,“臣妾遵旨。”   李太妃说完了这件事,也不多留,立刻告辞了。自己在行宫转了一圈,挑了个比太上皇的宫室略微小一点地方住下了。这选择就有些微妙了,杜太妃那里的屋子铺陈华贵,但整个格局比李太妃这里小一点。杜太妃离太上皇更近,李太妃这里从位置上来说,和太上皇的地方却有些对称。   李太妃挑好了地方,让人回宫把自己的东西搬来了,安安心心住了下来。她这一来,就像往热油里泼了一瓢水。   原来行宫都是以杜太妃为尊,但除了那几个也生了儿子的她才会给个笑脸,其余人连话都跟她说不上。她给人家笑脸,也是希望这些人能说动自己儿子帮助南安王抢皇位。   往日里,行宫死水一般。李太妃一来,大伙儿立刻开始审时度势。南安王和皇帝之间的争夺,满京城谁不知道。一个占了名分,一个背后有太上皇支持。有那看好皇帝的,立刻开始去李太妃那里拜码头。   几天的功夫,行宫里立刻形成对峙之势。一派以杜太妃为首,里面有生了儿子不得皇帝重用的,还有家族和杜太妃家族连在一起的。李太妃这里基本上都是娘家人投靠了皇帝的,还有老来无宠无子想给自己找个大靠山的。杜太妃跋扈,对她们这些人毫无怜悯之心,眼见着是靠不住了。李太妃一切向先王皇后学习,自己有了什么好东西,分给姐妹们一些,要是哪位姐妹的东西被杜太妃克扣了,她立刻把自己的份例送一些过去。   太上皇虽然不管事,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太妃送的多了,太上皇就把杜太妃叫了过去,“朕让你管着行宫里的事情,如今你是位份最高的,也要有贵太妃的胸襟。这些吃喝上的小事情,莫要为难人家。都是跟了朕一辈子的老人,不说享福,基本的吃喝要是还克扣,说出去难道朕有脸了。”   杜太妃立刻跪下,“陛下,臣妾有罪。因着行宫里人多,臣妾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哪里就疏漏了,臣妾回去一定严查。”   太上皇叫她起来,“皇家体面要紧。”   杜太妃气得咬牙,她儿子要争夺皇位,缺钱缺的眼睛都红了。她不想办法淘换银子,人家能随便跟着你去和皇帝对着干?   自此,杜太妃见到李太妃就没个好脸。李太妃也不介意,她来行宫,目的就是来给杜太妃找不痛快的。她把杜太妃拴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南平王少了母亲的支持,就能少和皇帝作对。   平常里,李太妃从不去杜太妃的院子。二人谁也不给谁请安,见了面,李太妃虽然低了半个品级,也从未向杜太妃行过大礼,最多只是妇人间常见的礼节。太上皇睁只眼闭只眼,杜太妃想摆架子也摆不起来。   京城这边风起云涌,千里之外的刘悦薇,刚刚送走了张太太。   张经纪终于替刘悦薇把宅子拿了下来,按照刘悦薇说的,多给三个月租子,价钱按照原来说好的。   刘悦薇叫来了招财,给了他钱,让他跟张经纪一起去把事情办妥了。   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这些事情,娘子以后可以多打发招财去。”   刘悦薇躺在躺椅上,“哎,这个年过的也怪累的。”   郑颂贤坐在她一边,“可不就是,娘子整日不是忙着买宅子,就是忙着买纺线小车,娘子都把我忘到脑后跟去了。”   刘悦薇摸摸他的脸,“胡说,我最多把你忘到二门外,怎么会在脑后跟。”   郑颂贤气得挠她的痒痒,“让你不和我玩,让你不和我玩。”   刘悦薇顿时咯咯笑了起来,外头云锦和云绡听见了,就跟耳朵聋了似的,继续低头做针线活。   小两口闹了一阵子,郑颂贤问她,“娘子,天晴了,咱们去庞师兄家里坐坐吧。”   刘悦薇点头,“好,那得先让人去问问,别扑了空。明儿我又要开始招工了,三哥,你说我这次是找张经纪还是我自己招?”   郑颂贤想了想,“娘子不如先自己招。第一,让去年的女工问问亲戚中可有愿意过来的;第二,问问庄子里的那些佃户家里的姑娘们,可有愿意过来的;第三,年前两场大雪,好多人家遭了灾,日子不好过了,估计也就不再像头先那样讲究什么不能出来抛头露脸了。再者,金缕阁里都是女工,除了招财,一个男人都没有,哪里能算得上抛头露脸。”   刘悦薇回道,“年前表姐已经告诉过女工了,年后我这里要招人,谁家亲戚愿意来的,帮着介绍过来,给一钱银子赏钱。庄子那里暂时还没去问,我的田地少。我娘家的庄子和咱们家的庄子里虽然人多,我不想手伸得太长。明日我再去金缕阁门口张贴告示,我就不信,我招不齐这十个人。”   郑颂贤提醒她,“娘子,要是女工们介绍亲戚家的姑娘过来,给赏钱时最好背着人给,不然新来的女工知道了,心里岂不是不痛快。”   刘悦薇笑,“三哥说得对,放心吧,我已经交代过表姐了。三哥,咱们一起来写告示吧。”   郑颂贤兴致勃勃,“好呀,来,咱们去书房。”   小两口一起去了书房,一人裁纸,一人磨墨。郑颂贤提笔,写了一半之后,忽然把笔递给刘悦薇,“娘子,你来写下一半。”   刘悦薇也不客气,挥笔而就,把剩下的一半写完了。   郑颂贤看了看,“娘子,若是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两个人写的。”   刘悦薇放下笔,“我听戏文里说有女扮男装去考科举的,三哥,明儿我替你去考院试吧。”   郑颂贤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胡说,考试要验身的,一群男人脱个精光,女人不能去。”   刘悦薇呸了一口,“还不是有人心术不正,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鬼。平日不用功,考试时带个纸条就能考状元了?”   郑颂贤伸手晃了晃她头上的金步摇,“娘子不知道,这功名对读书人来说,如同性命,为了能中,大多数人像我这样拼了命学,有那天资不够的,可不就想着走歪门邪路。”   刘悦薇靠在他怀里,“三哥天资过人,早晚能中状元。”   郑颂贤笑,“这话可不能出去说,我先过了院试再说。这告示什么时候去贴?”   刘悦薇想了想,“今日都初十了,表姐已经回了金缕阁,不如现在就去吧。让表姐和招财明日开始在那里看着,来了人问,要是妥当就收下。”   郑颂贤看了看外头的天,“咱们现在去,赶得早还能回来吃晌午饭。走,不等了。”   今日郑老爷和郑太太都不在家,也不用禀报长辈,二人直接就往金缕阁去了。   汪彩凤正在查看年前最后那一批还没来及出的货,就听见门口有动静,出来一看,立刻喜上眉梢,“表妹和妹夫来了。”   刘悦薇上下打量了汪彩凤一眼,只见她穿着普通的棉袄,外面一件灰色麻布罩衣,头上戴了一块头巾,“表姐在忙呢?我来张贴招人的告示。”   汪彩凤把二人带进西厢房,“我还纳闷表妹怎么好似忘了招人的事儿,果然是我多虑了。表妹,咱们买的新小车什么时候能到?”   刘悦薇和郑颂贤一起坐下来,“表姐莫急,我年前就定了的,当时和作坊主说好了,正月十五之前一定要见到东西,不然我克扣他的工钱,我们可是签了契书的。”   汪彩凤看了看屋子,“这里连个热水都没有,真是慢待表妹和妹夫了。”   刘悦薇摆摆手,“无妨,表姐莫要客气,我们又不是外人。我来和表姐商议,这告示贴下了,还要劳烦表姐带着招财一起看着,若是有人,咱们的条件表姐都知道,你自己作主就可以和她们签下契书,不用一一告诉我。”   汪彩凤点头,“表妹放心,我明日就搬过来住。”   刘悦薇想了想,“这样,我去找我娘,让张妈妈也提前过来陪着表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表姐把花棉也带过来,她是你的丫头,别老让她在家里闲着。还有,这附近的饭铺子和卖热水的都开张了没?咱们这屋里又不生火,要是没开张,表姐吃喝也不方便。”   汪彩凤笑,“表妹不用担心,要是开张了,我就在这边吃喝。要是没开张,我回伯娘那里吃也行,反正又不远,有招财陪着我呢。这孩子又机灵又胆大,有他在,给我帮了好大的忙呢。”   刘悦薇认同了她的安排,“表姐这几个月忙坏了,过两日上元节,看样子天气好得很,到时候满大街都是花灯,表姐跟我们一起出去玩玩。玩好了,玩痛快了,咱们再好生干活。”   汪彩凤以前在汪家时,上元节从来没出去过。她要在家里看家,或者干家务活。听说可以去看花灯,汪彩凤眼神有了些向往,“表妹,我年龄大了,还能出去玩吗?”   过了年,汪彩凤就十八岁了,她还没有婆家。虽然平日里汪彩凤勤快能干,但世人口舌如刀,汪彩凤不管怎么劝自己,还是会被流言蜚语伤到。   刘悦薇握着她的手,“表姐,你记着,你从来没做错什么,你不需要把自己藏起来。只是出去看花灯而已,你跟着我们一起,大大方方的,怕什么。真正该怕的,应该是那些做错了事的人。”   汪彩凤被她这样一劝,忽然抬起了头,“多谢表妹,我去。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元宵节出门看过花灯呢。”   刘悦薇笑,“到时候表姐打扮的好看一点,过年我娘不是给表姐做了新衣裳?我给表姐的料子,莫要省着,放久了颜色就不鲜亮了,也不好看。”   汪彩凤笑,“好,我穿上伯年给我做的新衣裳。去年我沾表妹的光,也挣了些银子,年前我自己去买了根金钗,到时候我也戴上,保证不给表妹丢脸。”   刘悦薇点头,“到时候叫上檀姝姐姐,把三妹妹带上,还有珺妹妹,咱们一起出去玩,人多才热闹呢。”   汪彩凤双眼有些期盼,“表妹说的我现在就想去了。”   郑颂贤打岔,“娘子,表姐,上元节还要好几天呢,咱们还是先把告示贴上吧,然后回去吃晌午饭,时辰不早了。”   刘悦薇立刻起身,“三哥不早点提醒我,我见到表姐就忘了时辰,总想和表姐多说几句话。”   三个人一起到外头,招财刚才去旁边的居民家里讨了些浆糊糊来,他怕浆糊凉了,等的有些焦急,郑颂贤也是看到他在门楼里抓耳挠腮,这才提醒姐妹两个。   郑颂贤要贴告示,汪彩凤拦住了他,“妹夫,我来吧,我身上穿了罩衣,系了围裙,不怕弄脏,妹夫身上都是好料子,沾上了糨糊就不好了。”   刘悦薇也拉住了郑颂贤,“三哥,让表姐来吧。咱们两个笨手笨脚的,干这些事情连表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汪彩凤一边往墙上刷浆糊一边说道,“表妹太客气了,我不过是干些直活。这告示让我来写,定然是写得歪歪扭扭,人家一看这字这么丑,就不想来做工了。”   一句话说的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贴好了告示,招财去附近的饭铺看了看,失望而归。   “三爷,奶奶,饭铺要正月十六才开门呢。”   刘悦薇想了想,“无妨,你和表姐在这里看着,我等会儿让福生给你们送饭过来。这里离我家不远,用就棉袄包好,坏不了。以后你每天早上在家里吃过了早饭,就去我娘那里接表姐,每日让花棉去家里取饭,再坚持两三天就好了。”   招财连忙道好,刘悦薇和汪彩凤打过招呼,带着郑颂贤回家去了。   才进院门,钟妈妈就迎接了过来,“三爷和奶奶总算回来了,厨房的饭早就好了,这会子都要凉了,我让云绡热一热,爷和奶奶赶紧吃。”   刘悦薇点头,“辛苦妈妈了。”   一眨眼,三天过去了,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今日的热闹程度堪比过年,外头大街小巷一大早就装扮起来了。各家大小店铺门口都挂了花灯,有些是为了招揽客人,有些是为了图个热闹。   郑家今日也在每个院子里挂了几个簇新的花灯,特别是郑颂仁和唐氏的院子里,郑太太特意让人挂了一盏雕刻着送子娘娘的玉灯。   唐氏昨日已经确诊有孕了,郑太太立刻把她手里的差事都卸了,让她一心养胎。何氏的女儿还小,整日要奶孩子,抽不开身,郑太太只能把小儿媳妇叫去帮忙。   刘悦薇走马上任第一天,就碰到了上元节这样的大日子。   刘悦薇一大早过去,郑太太立刻让她拟定夜里的菜单子。   刘悦薇看了看去年的菜单子,她对郑家人的口味大致都了解,找了厨房的人来问过了都备有什么菜,然后三下五除二就拟好了菜单子。三牲三禽六个大荤,五个炒热盘,五个厨房拿手的应景菜色,这就有十六个了,再加两种汤、六个凉盘、四色果子,满满当当一桌都放不下,到时候还得摞起来。   郑太太看了看菜单子,满意地点点头,“果真不错,我白担心了。你大嫂歇下了,你二嫂忙不开,后头就需要你帮我看着家里这些小事了。”   刘悦薇笑,“娘有吩咐只管说,我除了偶尔去作坊,也没别的事情了。”   郑太太又让刘悦薇去把家里各处查看一番,今日花灯多,定要仔细。各处上夜的人提前安排好,今日要通宵看着的。   刘悦薇麻利的很,亲自到厨房、库房、各处大门小门角门都看了一遍,把往常值夜的规矩摸透了之后,临时调人,增添夜里值夜的人手。   忙活了一上午,事情终于结束了,郑太太非常满意。   刘悦薇趁机提要求,“娘,今日上元节,三哥说夜里带着我和妹妹出去看花灯,娘看可行?”   郑太太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去吧,多带几个人,看好你们妹妹。”   刘悦薇高兴地回去了,打发人回娘家通知了刘悦蓁和汪彩凤,又让人去庞家请庞世渊夫妇。   两家很快回了话,吃了夜饭就过来,在郑家汇合,然后一起出去。   刘悦薇往躺椅上一趟,“三哥,我累了。”   郑颂贤连忙过来帮着捶腿,“娘子辛苦了,等晚上上街,我给娘子买个花灯玩。娘子属兔的,买个兔子灯。”   刘悦薇笑,“我又不是鹏哥儿,还要花灯。”   小两口在屋里笑闹一阵子,刘悦薇又去忙活去了。这一忙活,直到夜里吃过了饭,才终于停下来了。   郑太太笑着看向刘悦薇,“薇丫头今日辛苦了,管家头一日,样样都安排的妥帖。去吧,出去好生玩一玩。老三,看好你媳妇和你妹妹。”   说完,她又让人给儿子拿了十两银子,“总是让你媳妇给你花钱。”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郑颂贤连忙道,“娘,咱们家不都是媳妇当家。”   郑颂德斜看他一眼,“呸,说你的事情,别捎带上我们。”   郑颂贤问他,“二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   郑颂德摆摆手,“我不去,好容易过年歇歇,我只想躺着。”   郑颂贤又看向郑颂仁,想到大嫂有了身孕,他索性不问了。   郑太太笑,“别贫嘴了,快去吧。”   小两口回了院子,还没等一会儿呢,庞世渊夫妇一起来了,还带上了庞姑娘。很快,汪彩凤也带着刘悦蓁来了。   郑颂贤看了看一群人,“咱们走吧。”   林檀姝问,“要不要去给叔叔婶子请安?”   刘悦薇摇头,“姐姐不用多礼,天已经不早了,我们已经禀报过爹娘了。再者,姐姐姐夫前几日不是来拜过年。爹娘刚用了饭,这会子正歇着呢。”   林檀姝这才作罢,众人一起往外走。   今日白天是个大晴天,路面上干的很。天还很冷,众人都穿了棉袄,外头批了大氅,连汪彩凤身上都是一件刘悦薇去年给的七成新的大氅。   庞家派了四个男仆和两个丫头跟着,魏氏也派了几个人照看两个丫头,郑颂贤这边跟了姑嫂二人的丫头,还有招财、聿竹和另一个随从。   一行人出了门浩浩荡荡往前走。   街道两边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刘悦薇上辈子守寡后极少出门,都是让家里下人带着儿子出去看花灯,她有二十多年没看过花灯了。   今日,各家的花灯形态各异,莲花的、梅花的、牡丹花的、迎春花的,真是百花齐放。除了花形的,还有十二生肖,飞天的龙、扑腾的虎、憨厚的牛,还有红眼睛兔子。   不管平日里卖什么的,今日都可以卖花灯。花灯有便宜的,有贵的,有普通白纸做的,有赤色的宣纸做的,最贵的是白玉雕的。   庞世渊和郑颂贤一起,一家一家猜灯谜,给自家娘子和妹妹赢花灯。庞世渊只需要赢两盏就好了,郑颂贤任务重,他带着娘子和三个姐妹呢。   师兄弟二人猜灯谜的时候,刘悦薇和林檀姝带着姐妹们去旁边逛。   忽然,见到靠路边一堆人闹哄哄的。   刘悦蓁立刻兴奋起来,“二姐姐,咱们去看看吧。”   刘悦薇见人太多,有些犹豫。   刘悦蓁对着那些随从道,“你们去看看前面是做甚的,看看能不能占个位置。”   郑刘两家的男仆走了一半,刘悦薇把姐妹们都聚拢在一起。   那边人太多了,招财和聿竹挤不进去。   招财对聿竹道,“哥,咱们得想法子。”   聿竹问他,“你有什么好法子?”   招财道,“得花点铜板。”   聿竹点头,“花些铜板不妨事,只要能让奶奶和姑娘们高兴就行。”   招财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哥,你那里有没有?”   聿竹也把自己的铜钱都掏了出来,哥儿两把铜钱撒到不远的地方,然后大喊,“谁的钱掉了?哎呦,看样子有上百个钱呢!这是谁的呀?没人认我捡走啦。”   那些看热闹的闲汉顿时都拥了过来,“小哥,那是我的,我的!”   那边姐妹几个都笑了起来,刘悦薇吩咐云锦,“回头把钱补给他们两个。”   姐妹几个带着剩下的仆人往那边去了,几家的下人全部拥了过来,把主子们围在中间。几人走进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套圈玩的。   摊主是个小哥,长得还算俊俏,个头很高,一脸笑容走了过来,“几位客人,要不要玩一玩?套中了什么都可以带走。”   刘悦蓁摩拳擦掌,立刻让人买了好多竹圈,那圈子大的很,再一看地上摆的东西,都是脸盆、陶罐和桌椅板凳等一些家常用的东西,个头儿都大得很,怪不得竹圈也大。   刘悦蓁最小,众人都让着她,她嗖的一下扔出去一个竹圈,落在了空地上,她不服气,又扔了一个,还是没中,刘悦蓁改变策略,同时扔了好几个,终于套中了一个彩绘陶罐。   摊主小哥把陶罐给了刘悦蓁,“姑娘手气真好。”   刘悦蓁拿着陶罐高兴极了,刘悦薇笑话她,“这个陶罐,还不够你买竹圈的本钱。”   刘悦蓁毫不在意,“就是图个高兴嘛,姐姐们,你们也玩,别光看着呀。”   刘悦薇立刻让人买了许多竹圈,林檀姝要付钱,刘悦薇压下她的手,“林姐姐,今日我请你们来玩的,我做东,怎么能让姐姐付钱。”   林檀姝也不争,这当口,师兄弟二人提着许多花灯过来了,也要一起套圈。   所有人都扔的不亦乐乎,只有汪彩凤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边。她今日看了许多花灯,表妹买了许多路边的小吃食给她,从小到大,她头一次过了一个这样特殊的上元节。   她一直面含微笑看着妹妹们,因她年龄最大,且看样子未出嫁,就有些显眼,摊主小哥见她不曾玩耍,看了她好几眼。   刘悦薇自己扔了十几个圈,什么都没套中。   她嘟着嘴抱怨,“三哥,这个太难了。”   郑颂贤摸摸她的头,“娘子别恼,这个就是图个热闹,极少有人能中的,要是人人都中了,摊主要喝西北风了。”   刘悦薇见汪彩凤站在一边,把竹圈塞进她手里,“表姐,你也扔几个,说不定你手气好呢。”   汪彩凤刚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表妹再次相邀,她不好再拒绝。但她从来没玩过这个,拿着竹圈有些不知所措。   摊主小哥见汪彩凤有些发怔,走过来细声细气说道,“这位姑娘不用怕,只管扔就是,套住了什么都可以带走。套不住也没关系,大过节的,都是图个热闹。”   刘悦薇再次鼓励她,“表姐,你扔呀,中不中无所谓的。”   摊主小哥往那边去招呼另外的客人了,汪彩凤先扔出一个,什么都没中。她又扔一个,在一只脸盆上挂了个边,这种不能算中了。   汪彩凤闭着眼睛又扔了一个,只见那个竹圈跟长了眼睛似的,忽悠悠飞出去,稳稳当当地套在了摊主小哥的脖子上。   顿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喝彩声。刘悦薇等人吃惊不已,汪彩凤觉得大伙儿声音不对,睁开眼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摊主小哥也愣了,汪彩凤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随手一扔,没想到唐突到了老板。”   摊主小哥自己取下了竹圈,旁边的闲汉们起哄,“灵犀小哥,你不是说套中什么都能带走。这位姑娘把你套中了,可能带走呀?”   汪彩凤顿时双脸爆红,那位灵犀小哥也红了脸,赶忙道,“这位大哥,可不能胡说。”   说完,他走到汪彩凤面前鞠了个躬,“姑娘,我原说过套中什么都能带走,没想到姑娘套中了在下。这,在下不能跟姑娘走,就送姑娘一样礼物吧。”   说完,他转身回去,从后面一个大箱子里,掏出一只巨大的花灯,找出一只蜡烛放在里面点燃了,然后拿到了汪彩凤面前,“姑娘,这只花灯是在下亲手做的,样子不是特别好看,送给姑娘,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汪彩凤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那些闲汉又起哄,“灵犀小哥,姑娘说不要花灯,你就跟她走吧,反正你也没个婆娘!”   郑颂贤见这人说的不堪,一个冰冷的眼神看了过去,那闲汉见旁边这位公子似乎生气了,赶紧闭嘴溜了。   刘悦薇劝汪彩凤,“表姐,你就收下灯吧,算作老板的心意。”   汪彩凤只得收下了花灯,花灯是普通的白纸做的,上面画了嫦娥奔月,灯下面还吊了一个普通的流苏,虽然材质普通,但边角都打磨的很好,而且那嫦娥奔月画的也很好看。   那位灵犀小哥见汪彩凤看着灯发呆,又问,“姑娘可是不喜欢这灯?这灯是普通了些。”   汪彩凤抬起头,连忙道,“不不不,我很喜欢,多谢老板。您去忙生意吧,不用再管我了。”   摊主又笑了笑,“姑娘喜欢就好,我常在这里摆摊,姑娘要是喜欢套圈,什么时候来都行。”   汪彩凤见大伙儿都看着她,连忙道,“多谢老板,我知道了。”   摊主不再多说,行个礼之后去招呼客人了。   郑颂贤见那些闲汉们都盯着这边的姑娘们看,有些不高兴,问她们,“姐妹们都玩好了没?”   众人都玩好了,顺势都跟着他走。   汪彩凤提着花灯走在后面,鬼使神差般,她回头看了一眼,谁知那摊主也正在往这边看,二人的眼光接触到之后,汪彩凤像被火烫到了一般,赶紧扭回头。   很快,一行人就淹没在人群中。   那边,一些闲汉仍然在说闲话。   “你们可晓得刚才那群人是谁?”   “你晓得?”   “哼,满青州就没有我不晓得的事情。那是郑推官家的三公子,带着家里的女眷出来玩的。”   “我看那姑娘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梳着姑娘头?”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这姑娘原定过亲的,被后娘高价说给个男人做填房,谁知那男人原来就打死个一个老婆,刚开始瞒着的,后来被戳穿了,姑娘上吊了,家里这才退了亲,但又把她卖给给人家做丫头了,也是个苦命丫头。”   上官灵犀顿时明白了,汪彩凤在汪家大门口上吊痛骂亲爹后娘的事儿,满青州谁不知道呢。   都说汪姑娘是个母夜叉,上官灵犀摇摇头,谣言哪里能信,我看她就是个好姑娘。 第65章 定缘分天作之合   夜里, 上官灵犀等到大街上都快没人了,才收拾好了东西回家。   街上的花灯该卖的都卖了,卖不出去的也都收起来了, 路边顿时变得黑漆漆的。好在天上有月亮, 他推着小推车, 就着天上的月光,慢慢回了家。   上官灵犀从怀中掏出钥匙,把门打开了。   这是一栋很小的宅院,正房三间, 东西厢房各一间, 再加一间门楼。院子很小, 连口井都没有。   他悄悄把车推进院子, 转身把大门插上了。插好门之后, 上官灵犀到了西厢房门口, 把小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 放进了厢房里。   忽然,正房门开了。   上官灵犀的妹妹上官巧巧提着灯出来了, “哥,你回来了。”   上官家只有这兄妹二人,父母早逝。上官灵犀已经二十岁了,还未娶亲。平日靠摆摊套圈和给人做一些灯笼雨伞之类的东西谋生。巧巧十二岁, 虽然没有父母, 兄长疼爱她, 过得还算不错。   上官灵犀立刻撵她进去,“你起来做甚, 夜里冷, 快进去。”   巧巧却问道, “哥,你的灯呢?怎么摸黑回来了?”   上官灵犀顿时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妹妹解释他的灯送人了,只能撒谎,“我的灯和货物摆在一起,不小心被人套走了。”   巧巧顿时有些可惜,“那灯可是咱们自己做的,值好几个竹圈钱呢。”   上官灵犀笑,“不妨事,哥明儿再做一个给你。”这兄妹两个,一个心灵一个手巧,真正是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巧巧并未回房,去厨房开火,一口锅烧热水,一口锅热饭菜。   今日上官灵犀吃了晌午饭就上街了,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巧巧心疼她哥,赶紧热了些东西给他吃。   上官灵犀吃惯了剩饭,况且今日这饭菜里还有肉,他大口大口吃的喷香。   巧巧把水打进桶里,提进了正房东屋,又把两个木盆送了进去,正好,她哥吃完了饭,“哥,你去洗洗吧,我来收拾碗筷。”   上官灵犀放下饭,“洗过了碗就去睡。”   巧巧点点头,“哥你也早些睡。”   上官灵犀转身回房了,巧巧在后面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有个嫂子。她哥都二十岁了,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家里就这几间普通屋子,再无其它家产。且她爹死前看病欠了不少钱,她哥每个月挣的银子一大半都拿去还债了,哪里还有闲钱娶老婆。她悄悄托媒婆说亲,人家不是嫌弃她家里父母双亡,就是嫌弃她哥不光年纪大了、还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有个把姑娘看重她哥长相好又勤快,可人家的爹娘不肯啊。   原来巧巧托媒婆先给自己说亲,等男方家给了聘礼,她留着给她哥说亲用。她哥知道后把她臭骂了一顿,巧巧再也不敢说这事儿了。十二岁的巧巧愁的眉头打结,她要多接些活儿回来干,多挣些钱。要是聘礼给的高,说不定就能说到个贤惠的好嫂子。   兄妹两收拾好了之后,各自回房歇着了。   过了上元节,刘悦薇的作坊再次开工了。这次招人,她只招到了七个。她没有再等,先开工再说。   刘悦薇的作坊里又投进去了几百两银子,汪彩凤想尽快让表妹回本,立刻投入到忙碌中去,把那只花灯放在了屋子里。   十七台纺线小车一起开动,出货量比去年大多了。金缕阁渐渐有了自己的稳定出货商,能保证每月账上有足够的银子周转。   金缕阁外头的招人告示一直贴在那里,若是在有人来,随时都能招。   这一日,汪彩凤正在屋里带着大家干活,忽然,张妈妈来叫她,“表姑娘,表姑娘,外头有个丫头来找活儿干。”   汪彩凤赶紧出去了,到门外一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站在门外,两只眼睛大的很,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个机灵丫头。   汪彩凤问她,“小妹妹,是你要找活儿干?”   丫头立刻笑了起来,“这位姐姐,这里还招人吗?”   汪彩凤点头,“招人,只是,妹妹今年多大了?”   丫头挺了挺胸脯,“姐姐,你别看我个子矮,我都快十三岁了,媒婆都到我家提亲了。但我想给自己攒些嫁妆,就出来找份活儿干。”   汪彩凤见她小小年纪就说给自己攒嫁妆,忍不住笑了,“小妹妹,我这里的都是精细活儿,不知道你能不能干。再者,我这里招人是要签契书的,光你自己来不够,得你家里人陪你一起来签契书才行。”   丫头的眼光顿时暗了下去,她哥肯定不会答应的。   汪彩凤见她身上穿着普通的很,估计家里不是特别富裕,“小妹妹,你回去问问你家里人,要是你家里人答应,我就收下你。不过我先说好了,我这里的活儿,都是记件的,要是做的少了,钱就少了。”   丫头立刻笑道,“姐姐放心,我跟着我哥做雨伞做灯笼,不说手巧,一般的活儿学几天都能上手。”   汪彩凤听说她干过手艺活儿,心里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她这里就缺这种巧丫头,“那,小妹妹,我带你进去看两眼,然后你回去和家里人商议商议。”   丫头高兴地跟着汪彩凤进去了,见大家都在纺线,心里忍不住高兴起来,这种活儿她肯定能学会,听说这金缕阁里面都是女工,还管饭,工钱不比别的地方男工开的少。要是肯干,一个月能得一二两银子呢。这样干个一年半载,她就能给他哥娶个嫂子了。   丫头心里雀跃不已,出来就给汪彩凤行礼,“姐姐,我回去就和家里人商议。”   汪彩凤笑着点头,“那就好,我这里还差三个人,小妹妹要快些,等我招起了三个人,我就不要人了。”   丫头立刻跑回家去了。   第二天,张妈妈又在门外喊,“表姑娘,昨儿那丫头真来了,还带着个人呢。”   汪彩凤出门一看,见那丫头拉着个青年男子,不停地叨叨,“哥,真的没错的,你自己去看看,我能行的。”   后面那男子还想把妹妹拉回去,“你在家里做饭洗衣裳就是了,出来做什么。外头讨生活可不容易,你年纪还小呢,跟哥回去吧。”   丫头拼命把她哥往这边拽,累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哥,你就看一眼吧,我昨儿看了,管事的姐姐可温柔了。”   汪彩凤咳嗽了一声,那边兄妹两个都停下了。那青年男子抬头一看,顿时傻眼了。   不光他傻眼了,汪彩凤也傻眼了,这不就是那天晚上被她套中的摊主。   汪彩凤怔愣了片刻,忽然想起那些闲汉说的玩笑话,脸上悄悄起了两朵红云。   上官灵犀一眼认出了汪彩凤,赶忙从他妹妹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给汪彩凤作揖,“姑娘好,我妹妹胡闹,非要过来,给您添麻烦了。”   汪彩凤那天晚上听见人家叫他名字,也回了个礼,“上官老板好,令妹说要来我这里干活儿,我让她和家里人商议,不知你们商议的如何。”   兄妹两同时出声,一个说的是不行,一个说的是好。   汪彩凤忽然笑了,“上官老板,要不,你们再回去商议商议?”   上官灵犀有些不自在,“姑娘,在下上官灵犀,穷小子一个,不是什么老板。”   汪彩凤也回礼,“上官公子好,我姓汪,是这家作坊的管事。”上官灵犀欲言又止,叫公子还不如叫老板呢。   巧巧多机灵,发现他哥认识这位姐姐,立刻道,“哥,我就说吧,管事姐姐又漂亮又温和,里面好多姐姐呢,大家都正经纺线干活,晌午还管饭。你要是不放心,夜里你来接我,早上你送我过来,保证没问题的。”   上官灵犀见他妹妹似乎铁了心,他看了一眼汪彩凤,“汪姑娘,要不,让我妹妹试一试?”   汪彩凤笑道,“公子,我们这里要签契书的,我这里有个样本,你看一下,要是行的话,就签下,至少要干一年以上的。”   巧巧立刻道,“姐姐,我行的,别说一年,三五年我都行。”   上官灵犀看了她一眼,巧巧立刻闭嘴了,她隐隐能感觉到,她哥似乎生气了。   汪彩凤对他二人道,“若是有意,到里面去商议吧。公子放心,我们金缕阁,是郑推官家三少奶奶的产业,在这几条街,口碑好得很。”   兄妹二人跟着她进去了。   汪彩凤给他们倒了普通的茶水,上官灵犀认识字,把那契书看了好几遍,上面条款颇多,却也没有特别欺负人。总的来说,只要不偷懒,不偷东西,不把手艺传出去,就能一直干下去。干的多得的多,干的少得得少。   上官灵犀看了看妹妹期盼的双眼,巧巧已经十二岁了,很快就要说人家,家里还欠着几十两银子的外债,他这几年都要慢慢还债,可能没有能力帮妹妹置办嫁妆,只能靠她自己了。   上官灵犀心里顿时有些自责,却又无可奈何。   他放下契书,看向汪彩凤,“姑娘,我们先签一年可行?”   汪彩凤点头,“可以,不过,就算一年到了,你们也不能去别的作坊干活,若是被我们知道把手艺传出去,我们可不依的。”   上官灵犀点头,“姑娘放心,我们自然不会的。”   汪彩凤点头,“那,现在就把契书签了?”   兄妹二人都点头,汪彩凤拿来了笔和墨水。契书都是准备好了的,上面已经落过了刘悦薇的名字,上官灵犀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巧巧也按了手印,写上自己的名字。   签过了契书,巧巧就要留下了。   上官灵犀再次给汪彩凤作揖,“舍妹不懂事,还请姑娘代为照看。”   汪彩凤回个礼,“公子放心,进了我金缕阁,我自然会照看上官姑娘的。”   上官灵犀起身,看了汪彩凤一眼,忽然对着她笑了。   汪彩凤被他笑的有些不自在,上官灵犀却大大方方地道,“多谢姑娘。”   汪彩凤也笑了笑,并未说话,他不好再留,嘱咐妹妹两句话之后,自己回家去了。   从此,上官灵犀每天晚上来接妹妹,早上送妹妹过来。来的时候,他都会与汪彩凤说几句话,要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还会给汪彩凤和张妈妈送一些。走前,还会帮汪彩凤把院子里的杂活儿干一些。   日子久了,他知道了汪彩凤的许多事情,上官家的事情也被巧巧全部秃噜给了汪彩凤。   巧巧觉得,彩凤姐姐又能干又温柔,真是个好姐姐,要是能做她嫂子就好了。   存了这个心思,汪彩凤的伞坏了,巧巧拿回家让她哥修好了。汪彩凤的木盆坏了,巧巧让她哥来接她时带上自己的工具,等女工们都回家后,在金缕阁的院子里,叮叮当当把木盆修好了。金缕阁的倒座房有点漏雨,汪彩凤还没叫人来修呢,上官灵犀主动搬□□上去把瓦片重新铺好了。   每次干完了活,他都笑着问她,“姑娘,还有什么事情,我一起给你干了。”   汪彩凤被他笑的心里发慌,只能假装镇定,“都好了,多谢你。”   上官灵犀有时候会定定地看着她,“不用谢,都是我自愿的。”   汪彩凤撇开脸,“你去忙你的吧,别总是为我耽误工夫。”   上官灵犀背上了自己的工具,和汪彩凤告别,带着妹妹走了。等下一次这里有活,他又会背着工具过来,默默地把事情干好。他什么都不说,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干完了活儿就走。不要一文钱,也不要任何好处,更没有提过一句非分之想。   张妈妈笑而不语,偶尔看着汪彩凤啧啧笑。   汪彩凤一天比一天不自在,拿人手短,她只能掏钱买了许多吃的给巧巧,让她带回家。   巧巧把东西带回去后,不停地往她哥嘴里塞,“哥,这是彩凤姐姐让我带你吃的。”   上官灵犀满脸通红,他只想默默替她做些事情,从没想过要任何回报。被迫吃下了东西后,他叹了口气,“巧巧,以后你自己去吧,路你也认识,回来早一些就行,我就不去接送了。”   巧巧瞪大了眼睛,“哥,你为甚不去?我一个人走路害怕。”   上官灵犀看着妹妹,“要是害怕,以后就不去了。”   巧巧眼珠子转了转,“哥,你是不是不想见到彩凤姐姐?”   上官灵犀知道妹妹懂事,只能和她明说,“巧巧,咱们家穷,还欠着外债呢,不能耽误人家。你不是觉得彩凤姑娘是个好姑娘,你既然喜欢她,难道不希望她找个不愁吃喝的好人家?”   一句话,说的巧巧低下了头。   第二天,巧巧一个人去了金缕阁。   汪彩凤看了看她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悄悄点头,“姐姐,我哥说我已经认识路了,以后让我自己来回。”   汪彩凤哦了一声,垂下了眼帘,带着巧巧进了屋里干活。   那一天,金缕阁的大师傅汪彩凤第一次把线纺断了。她虽然是管事,也没有包庇自己,旁人断线扣二十文钱,她扣了自己二百文钱。   汪彩凤开始变得异常忙碌,她一天到晚都在干活,连张妈妈的衣裳都被她抢去洗了。她的丫头花棉急得不行,以为表姑娘因为自己偷懒而生气了。   张妈妈见她这样,有些不忍心。   这一日,张妈妈把院子里的事情都托给了招财,自己去找刘悦薇。   刘悦薇正在家里帮郑太太打理家务事,让人把张妈妈带到自己院子里,等她处理完了事情,就从正院回来了。   张妈妈赶着行礼,“二姑奶奶好。”   刘悦薇笑,“妈妈怎么有空过来了,作坊里忙不忙?表姐这几天怎么样了?倒座房漏雨可修好了?”   张妈妈在刘悦薇的示意下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回二姑奶奶的话,作坊里都好,倒座房漏雨,表姑娘没花一文钱就修好了。”   刘悦薇奇怪,“什么人干活竟然不要钱的?”   张妈妈看了看旁边的人,刘悦薇知道她可能想说什么私房话,挥挥手让众人都下去了,“妈妈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张妈妈贼头贼脑地道,“二姑奶奶,不是我老婆子多嘴管闲事,表姑娘她,心里有人了。”   刘悦薇吃惊,“妈妈可不要胡说,表姐是个正经人。”   张妈妈笑的暧昧,“二姑奶奶,我悄摸看了好久,真没骗您。这几日,表姑娘跟掉了魂儿似的。”   刘悦薇坐直了身子,“妈妈你仔细说说。”   张妈妈从上官家兄妹来家第一天开始说起,说的口干舌燥,续了两次茶水,总算说清楚了。   刘悦薇紧蹙眉头,若张妈妈说的是真的,那可能就真有其事了。   她端起茶盏,“妈妈,表姐有心思,多谢你来告诉我。难得表姐看上了一个人,听您老说人还不错。只是,我还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想的呢。我好容易把表姐拉出火坑,定要给她找个靠得住的人。”   张妈妈点头,“二姑奶奶慈善,依我看来,那兄妹两个人倒是可以,就是家里暂时穷了些。我看了这些日子,估计那小哥定然也是有些意思,若是没意思,谁能天天上门给你干活呀。两只眼睛直溜溜地往表姑娘身上瞟,被表姑娘看见了,又跟做贼似的扭开脸。姑奶奶,我说句大实话,表姑娘都十八了,如今还是奴籍。这小哥人勤快,长得不赖,年龄合适,家里没有公婆,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给表姑娘的呀。”   刘悦薇把茶盏放下,“妈妈,你多费费心,帮我看着表姐一阵子。若是逮住机会,妈妈问一问上官家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有意思,就大大方方的,我们并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家。要是没意思,再不许她见表姐的面。”   张妈妈立刻俯身道,“姑奶奶放心,都包在我身上。我每日和表姑娘同吃同住,心里也替她着急呢。”   刘悦薇笑了,“多谢妈妈跑这一趟,云锦。”   云锦掀开帘子进来了,“奶奶。”   刘悦薇吩咐她,“拿三钱银子给张妈妈,再把昨儿二嫂送来的点心包一包给妈妈带回去。”   张妈妈赶紧起身谢恩,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妥了。   张妈妈一走,刘悦薇立刻让聿竹去打听。   聿竹出去跑了半天,回来回话,“回奶奶的话,我去找许多人问过了,这上官家兄妹都勤快的很,坊间风评很不错。原来上官家也是温饱人家,上官太太去了后,上官大官人自己也能养活一双儿女,谁知前几年忽然得了重症,缠绵病榻拖了许久,不光把家里银子花光了,还借了许多外债。上官小哥接下了他爹的买卖和手艺,一个月也能挣个几两银子,只是家里亏空太多,就一直穷得很。”   刘悦薇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夜里,刘悦薇把这事儿告诉了郑颂贤。   郑颂贤笑,“娘子,咱们操心也没用,还是看表姐的心思。要是表姐愿意,家里穷些就穷些,他们都是勤快人,早晚能把日子过好。要是表姐不愿意,家财万贯咱们也不能答应的。”   刘悦薇叹气,“也是,光我急也没用。我就是见表姐好容易对一个人有些意思,又是良家子,年纪又相当,且家里没有婆母,表姐去了就能当家,多好。”   郑颂贤笑,“你们女人家说亲事都要这样样样都考虑一番?”   刘悦薇瞥了他一眼,“表姐年龄不小了,亲娘死了,还是奴籍,一般人家可能都会挑剔。这个时候看好了,以后才能不费心呢。”   说完,她双手挂在他肩膀上,“哪有人人都像三哥这样好呢。”   郑颂贤哈哈笑,“既然这样,娘子就容我一回吧。”   说完,他伸手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刘悦薇急了,只能骗他,“我还没洗澡呢。”   郑颂贤把帐子放下,“娘子不洗我也喜欢。”   ……   这一天,巧巧下工了准备回家,张妈妈叫住了她。   “巧巧啊,你哥怎么好久没来了?”   巧巧的大眼睛似乎也少了些光彩,“张妈妈,我爹临死前生了一场大病,我哥到处借钱给我爹看病,家里欠了不少钱,现在还有三四十两没还清呢。我哥说,他要多挣钱还债。”   张妈妈抓了把瓜子给她吃,“还债是应该的,但我看你哥不小了,也该说亲了。”   巧巧吸了吸鼻子,“妈妈,我哥他说,他说他只想挣钱,不想耽误别人。”   张妈妈心里哂笑,“既然这样,就算我多嘴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巧巧不光手巧,心思也机敏,她一听,就知道张妈妈要帮忙,立刻拉着张妈妈的手,“妈妈,妈妈,我也着急,您老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我哥是个犟头,求您老给我支个招儿好不好?我,我给您老磕头。”   说完,她就跪了下来,真要磕头。   张妈妈身躯庞大,轻轻一托,就拉起了她,“巧巧,你莫急,我给你出个好主意,你回去告诉你哥,就说,就说我们表姑娘生病了。”   巧巧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又转了转眼珠子,“妈妈,这样,这样会不会对彩凤姐姐不好?”   张妈妈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叹气,可不就是病了,病在心里,“你只管回去照着我说的办,让他急一急。”   巧巧咬了咬牙,“好,我听妈妈的。”   等巧巧走了,汪彩凤木着脸把院子里里外外扫了个干净,又拿钱去饭铺买了饭回来,作坊里住了她二人和丫头花棉,还有三个女工。除了买饭,还要买热水呢,杂事多的很。她的手金贵,以前不大干这活儿,都是她的花棉在干。这几天汪彩凤总是抢丫头的活儿干,花棉急的一直跟在后头絮絮叨叨。   巧巧回去后,吃饭的时候,她假装不在意一样告诉她哥彩凤姐姐生病了。   上官灵犀放下碗,“好好的,怎么病了?可是着了凉,受了寒?”   巧巧往他碗里夹菜,“唉,我只是个女工,彩凤姐姐是管事,也轮不到我去问。我看彩凤姐姐总是恹恹的,每日吃的极少。为了不辜负东家,她还撑着起来看着作坊。”   上官灵犀又端起了碗,只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晌午,张妈妈眼见,老远就看到巷子尾那里有人鬼鬼祟祟往这边看,她轻哼一声,我以为你真有骨气不来了呢。   张妈妈拿起棒槌,对着巷子尾那里挥了挥,上官灵犀往后一个趔趄,头撞到了旁边的大树上。   上官灵犀落荒而逃,回到家后,他垂头丧气地坐在西厢房门口。   他拿起挂在墙上的那个竹圈,那是汪彩凤那天晚上套在他脖子上的,他单独挑出来了,用红绳拴住,挂在了墙上。   上官灵犀摸了摸那个竹圈,上面似乎还带有姑娘手上的体香。她病了还要照看作坊,身子如何能吃得消?可恨我无能为力,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   想到这里,上官灵犀更加沮丧了。   后面几天,他每天都去金缕阁附近蹲着,经常被张妈妈发现。这样蹲了几天,张妈妈把巧巧叫出来,拉进倒座房里悄悄嘱咐她,“你回去问问你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是没意思,就别来了,他这样黏黏糊糊的不痛快,我们表姑娘以后还要嫁人呢。”   巧巧羞红了脸,“多谢妈妈,我知道了。”   巧巧刚一出倒座房的门,就看到汪彩凤站在门口。   一向嘴巧的她也怔愣住了,嘴巴一张一翕,“姐姐。”   汪彩凤对巧巧挥挥手,“你去干活吧。”   张妈妈被汪彩凤发现了,先有些尴尬,然后瞬间放开了,“表姑娘,坐,我正想找你说说话呢。”   汪彩凤坐了下来,“妈妈,您刚才和巧巧说什么呢”   张妈妈笑,“表姑娘,我只问你,要是我说成了,您愿意不愿意?”   汪彩凤顿时脸色爆红,“妈妈。”   张妈妈又笑,“表姑娘,您莫管,咱们是女方,自然没有上赶着的。要是他无意,就不能让他总是在这周围转来转去的。”   汪彩凤捏紧了帕子又松开,松开了帕子又捏紧,她想起上元夜她失手把竹圈套到他头上时他的呆愣,送她花灯时的诚心,刚开始她以为就是个巧合,等他主动给她修伞,给她修盆子,她感觉到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但他什么都不说,汪彩凤收起了心思,她不想自作多情。   巧巧回去后,立刻叫了上官灵犀过来,“哥,你为甚去我们作坊附近转?”   上官灵犀眼神闪了闪,“我就是路过。”   巧巧呸了他一口,“枉我平日以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是个窝囊废。你要是喜欢彩凤姐姐,就去告诉她啊,偷偷摸摸的,难道你想让她跟你私奔?还是想无媒苟合?”   上官灵犀顿时瞪大了眼睛,“胡说八道,谁教你说这些混账话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许再说这些话。”   巧巧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脸来教训我,我想要什么,我想干什么,我都会去争取,不像你,就晓得把脖子一缩做个乌龟。”   上官灵犀的胸口一起一伏,妹妹的一席话把他的心都戳烂了,“巧巧,我难道不想,可,可我不能啊。”   巧巧看向他,“哥,你又不是懒汉,又不是残废了,你所忧虑,不过是咱们家里有点外债,咱们兄妹两个一起加把劲,一两年的功夫就能还清了,你还怕什么呢?你都多大了,难得有个这么合适的,我看,我看彩凤姐姐似乎也不讨厌你,你不去试试,难道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你,你就去问问,要是姐姐不喜欢你,你再回来一个人伤心也不迟啊。”   她一席话说得上官灵犀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巧巧,你别胡说了,汪姑娘现在是金缕阁的大管事,怎么会看上我这个穷小子。”   巧巧神秘一笑,“哥,月老牵线,又不看门第。要是不你们有缘分,那竹圈怎么就套住了你的脖子。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听说一句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听听,你们两个,天生就该是一对。”   上官灵犀被他妹妹说的脸都红了,“你快别说了,去做饭吧。”说完,他扭头就跑了。   回屋后,上官灵犀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真的也喜欢我吗?她会嫌弃我穷吗?   第二天早上,巧巧要去上工,上官灵犀推着小车在门口等着,“巧巧,我送你吧。”   巧巧笑眯眯的,“好啊,哥你终于想通了。别怕,大着胆子问。我要是个男人,哪里还有你什么事儿。”   上官灵犀脸又红了,“别胡说,汪姑娘照顾你良多,她生病了,我理应去看看。”   兄妹两个一起到了金缕阁,汪彩凤正好出来拿个东西,无意间瞥见了,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上官灵犀放下小车,走过来作揖,“姑娘,多谢您照看我妹妹这么多日子。听说姑娘病了,可好些了?”   汪彩凤一听,就知道是张妈妈弄得鬼,她哪里生病了,她昨儿晚上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呢。   “多谢你问候,我都好了。”   上官灵犀抬眼看着她,半晌后悠悠道,“姑娘要照顾好身子,别让人担心。”   巧巧在一边急死了,她正要说什么,张妈妈招招手把她叫走了。   妹妹走了,上官灵犀忽然紧张了起来,汪彩凤两只眼睛看着他,他感觉她的目光带火,看到他身上哪里,哪里就发烫。   汪彩凤见他神色不宁,主动发问,“你,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上官灵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行让自己平稳下来。他看着汪彩凤,胸口起伏了两下,状着胆子道,“我,我担心姑娘身体。”   汪彩凤的眼神飘了起来,她看向了旁边的地面,讷讷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每日早出晚归,要注意身体。外债的事儿不用急,人还能让钱憋死。我被我后娘卖了两回,现在不也好好的。”   他顿时心疼了起来,“姑娘,你受苦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汪彩凤嗯了一声,然后笑了,“是呀,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句话,让上官灵犀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是啊,他到底在怕什么呢,他的生意越来越好了,除了摆摊套圈,他接到的手工活儿也越来越多的,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看着眼前安静的姑娘,她的眼底大多数时候都带着忧伤,忧伤之外还有一丝坚定。她受了那么多苦,都能这么坚强,我却这样畏畏缩缩。   上官灵犀嘴巴动了动,小声问道,“姑娘,昨儿我给妹妹买帕子,老板多送了我一方,我用不上,送给姑娘吧。”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一只蝴蝶,汪彩凤看看帕子,又看看他。她没有接帕子,而是先问他,“你为什么要送我帕子?你知道送姑娘帕子是什么意思吗?”   上官灵犀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一生最难的一个问题,他吞了下口水,勇敢地抬起头,看着她的双眼,“姑娘,彩凤姑娘,因为我喜欢你呀。”   汪彩凤被这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她又扭开了脸,双手搅弄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上官灵犀破罐子破摔,“彩凤,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好,我想照顾你。可是,我家里穷,我,我年龄大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要是,要是你不嫌弃我,我以后会把你放在心坎上的。我知道你以前受了很多苦,我愿意好好照顾你,你笑的时候陪你笑,你哭的时候安慰你,你生病时给你端茶倒水……”   汪彩凤的眼眶渐渐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又看向了他,“你说的是真的吗?”   上官灵犀立刻点头如捣蒜,“肯定是真的,姑娘,你,你是怎么想的?”   汪彩凤的脸红了红,一把抢走了帕子,“我用用试试。”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上官灵犀有些发愣,巧巧从倒座房出来了,拉着她哥的手笑,“好了,哥,成了。”   上官灵犀摸了摸头,“巧巧,姑娘她,她没答应我。”   巧巧翻了个白眼,“哥你怎么变得这么蠢,收了你的帕子,就是不讨厌你了。后面你再多献殷勤,水滴石穿懂不懂?”   上官灵犀又红了脸,哦了一声,然后推着小车去摆摊了。   当天下午,他又来了,怀里揣着几张肉饼,趁人不注意,在耳房门口塞到汪彩凤手里,“姑娘,还是热的,你尝尝,味道好的好。”   汪彩凤红着脸收下了饼,“你晚上还要去摆摊吗?”   上官灵犀摇头,“我这几日接了一些手工活,晚上在家干活。”   汪彩凤看了看他的双手,上面似乎被工具磨的有些发红,“你等一等。”   说完,她回房拿出一瓶手油递给他,“你拿回去擦在手上,别裂出口子了。”   上官灵犀本来想拒绝,但这是汪彩凤第一次送他东西,他只能把双手擦干净,接下了东西,“姑娘,多谢你。”   汪彩凤摸了摸帕子,“你别叫我姑娘,我,我现在还是表妹的丫头呢。”   上官灵犀摸了摸头,“那,那我叫你彩凤好不好?”   汪彩凤嗯了一声,上官灵犀见她似乎有些羞涩,男人的本能让他脱口而出,“彩凤妹妹,你也别叫我什么公子,我就是个穷小子,你,你叫我的名儿吧。”   汪彩凤点头,“我知道了。”   上官灵犀再次找话题,“彩凤,你这里多久能歇一天呢?”其实他知道这里的规矩,不过是没话找话说。   汪彩凤回到,“十天歇一次。”   上官灵犀又道,“那,下回你歇息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去我的摊子上看一看,我请你套圈,随便你套,不要钱,套中什么都送你。”   汪彩凤瞥了他一眼,“我才不去呢,你那里人多嘴杂。”   上官灵犀想起她可能怕人说闲话,“那,我想请你吃饭,你愿意去我家里吗?”   汪彩凤手里的帕子搅来搅去的,“这样不合规矩吧。”   上官灵犀把心一横,忽然拉住她的手,“彩凤,我找人来提亲,你愿意嫁给我吗?”   汪彩凤的脸顿时红的比她身上的裙子还要红,“现在说这个做什么,我才认识你多久呢?”   上官灵犀看了看四周,大伙儿都回屋了,他装着胆子把她拉近了一些,“彩凤,我,我想和你定下名分,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你好。”   汪彩凤的双手被他包裹着,她感觉手上有火一般,“我,我是表妹的丫头,我的事情,都是我表妹做主。”   上官灵犀道,“只要你答应了,我去求郑三奶奶,不管要多少赎身银子和聘礼,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攒齐的。”   汪彩凤听见这话,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暖流,她抬头看向他,“灵犀。”   剩下的话,她似乎都说不出来了。   上官灵犀见她眼眶有些发红,心里不舍,轻轻一带,把她带进自己怀里。   他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把她揽住了,“彩凤,你别怕,我会对你好的。”   汪彩凤第一次被男人抱着,还是在院子里,好在天黑了,耳房比较偏,旁边晒的单子还没收,正好把他们遮住了。   上官灵犀二十岁了,成熟男子的气息喷到她脸上,汪彩凤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灵犀,你,你先放开我。”   上官灵犀却搂的更紧了,“不放,除非你答应嫁给我。”   汪彩凤被他这句霸道的话说的腿都有些发软,只能投降,“好,我答应你。” 第66章 推新政夏日情趣   上官灵犀是个有心人, 他要求亲,不能只找郑三奶奶。   他仔细打听过郑颂贤的休沐日,挑了个郑三爷夫妻二人都在家的时候上门了。   刘悦薇有些吃惊, 这么快就来求亲了?   她看向郑颂贤, “三哥,你先去见见他吧。”   郑颂贤笑盈盈看向她, “娘子差遣,敢有不从。只是,不知娘子可有奖赏?”   刘悦薇轻轻瞥了他一眼,忽然转过身, 轻哼一声, “你昨儿晚上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我娘。”   郑颂贤立刻过来一把抱住她,“好娘子, 都是我的错, 千万别告诉岳母。娘子可有哪里不舒服?我先去见见此人, 等我回来了, 给娘子捶腿。”   刘悦薇这才转过身来, 觑了他一眼,“快些去, 回来了读书。”   郑颂贤先问, “若是此人来求亲,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刘悦薇想了想,“自然不能随意答应了, 就说, 让他攒齐二十两赎身银子。我还要问表姐话呢, 先看看他的诚意, 拿这话考验考验他。”   郑颂贤拿起她的手亲了亲,“娘子对我真好,没问我要过一文钱。”   刘悦薇瞟了他一眼,“我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郑颂贤哈哈笑,在她脸上亲一口,然后去了前院。   上官灵犀今日穿了一身干干净净的棉布衣裳,被人领进了门房屋里等着,郑颂贤刚出来,下人又带着上官灵犀去了外书房。   他一进门,就见到了那天夜里那位华服贵公子,立刻就要磕头行礼。   郑颂贤示意家里下人拉住了他,“莫要行大礼,我也不是我爹。”   上官灵犀听到这话,双手拢在一起鞠躬,“小民上官灵犀,见过郑三公子。”   郑颂贤让他坐,又让人上了茶水。   “上官老板今日来找内子,是有什么事情?”   上官灵犀连忙道,“是小民唐突了,只是,此事涉及三奶奶,小民才斗胆来求。”   郑颂贤笑,“无妨,正好我在呢,内子就把事情都托给了我。有什么话,上官老板尽管说。”   上官灵犀壮着胆子,“小民斗胆,请三公子和三奶奶,把,把金缕阁的大管事汪彩凤汪姑娘,许给小民为妻。”   郑颂贤脸上的笑容没了,“上官老板,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上官灵犀站了起来,又鞠个躬,“三公子,小民诚心求取,还请您成全。”   郑颂贤上下打量他一番,长相可以,气度嘛,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诚心有多少了,汪彩凤是金缕阁的大管事,也不是没有人觊觎,娶了她,不光一年多了几十两银子,还能和推管家的三奶奶搭上关系,两全其美。   “上官老板,这求亲,也得有求亲的样子,光你这样上下嘴唇一碰,内子自然不会把大管事就许给你。”   上官灵犀咬咬牙,“三公子,小民知道,汪姑娘的身契还在三奶奶这里,小民,小民愿意给汪姑娘赎身,然后按照六礼迎娶汪姑娘。”   郑颂贤端起茶喝了一口,“上官老板,不是我说风凉话。听说你家里如今亏空大的很,别不是等着汪姑娘去填亏空的吧。”   上官灵犀立刻道,“再没有的事,小民,小民会等债务还清了之后再来迎娶汪姑娘。”   郑颂贤喝了口茶,“上官老板,汪姑娘当日是被她爹娘卖的,卖了二十两呢。等你把家里债务还了,再把赎身银子凑齐,都猴年马月去了,你可别中途反悔,汪姑娘是内子的左膀右臂,可不能随意让人欺负的。”   上官灵犀抬眼看了郑颂贤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小民知道,多谢三公子提醒。小民今日来,就是请三公子和三奶奶,不要把汪姑娘许了人,小民,小民今年一定凑齐了赎身银子过来。”   郑颂贤放下茶盏,笑了笑,“这才是求亲该有的样子,既然你这样说,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准备让汪姑娘嫁人,且等你几个月。好了,我家里还有事,上官老板自便吧。”   上官灵犀再次鞠躬,“多谢三公子。”   郑颂贤叫家里下人,“好生送上官老板。”   等出了郑家大门,上官灵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他鼓足了勇气过来,郑三公子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他心里还是有些直打鼓。   二十两银子,上官灵犀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番。这已经二月底了,今年还有十个月,往后我多接点活,夜里要是有功夫也去摆摊,总能多挣两个。下雨天不能摆摊,我去找些零碎活儿干,只要不闲着,应该能凑齐了,还能不耽误每个月还债。   上官灵犀兴匆匆去找汪彩凤。   汪彩凤前两日被他唐突了一回,有些不好意思,“你来做甚,我这里正忙着呢。”   上官灵犀把她拉到角落里悄悄告诉她,“我刚才,去郑家了?”   汪彩凤吃惊,“你去找我表妹了?”   上官灵犀摇头,“我没见到三奶奶,是三公子见的我。”   汪彩凤哦了一声,小声问道,“你们,你们说了什么?”   上官灵犀斟酌了下语言,“我,我跟三公子提亲,三公子说,让我今年凑齐二十两赎身银子。”   汪彩凤仔细品了品这话,顿时明白了表妹夫的用意,随便来个人求亲,自然不能答应,若是他能自己努力凑齐这二十两银子,可见是真心实意。   她欲言又止,表妹的一番好意她自然不能辜负,但她知道上官家的底细,今年凑齐二十两银子,怕是非常不容易。   汪彩凤仔细想了想,“我一个月有五钱银子月钱,都给你吧。”除了这五钱银子月钱,汪彩凤真正的大头银子是每个月的奖励和逢年过节的赏赐。   上官灵犀摇头,“不用不用,我刚才来的路上仔细算过了,我加把劲,今年总是没问题的。你的钱你留着,拿你的钱给你赎身,我成什么人了。”   汪彩凤顿时说不出话了,她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有些外露。   上官灵犀拉着她的手,小声说道,“彩凤,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此事的,你只管安心在金缕阁做事就好。我先走了,回头有工夫我再过来。”   从此,上官灵犀起早摸黑,疯了一般挣银子,哪里有活儿他都去,只要不是有违礼法,什么活儿他都接,短短个把月的功夫,他瘦了一大圈。   汪彩凤心里感动,悄悄给他做了身衣裳,又掏钱买了许多肉食,让巧巧带回去给她哥补身子。   刘悦薇在家里和郑颂贤开玩笑,“三哥,咱们两个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郑颂贤笑,“不受些磨难,哪里知道好日子的不容易。”   刘悦薇靠在他怀里,“三哥,再有几个月,你就要去考院试了。你记着,不骄不躁,不争不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郑颂贤抱着娇妻,轻笑,“娘子放心。”   他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娘子,要不要给你办个及笄宴?”   刘悦薇摇头,“我都成亲了,不想招眼。只要日子过得好,要那些虚的花头做什么。”   郑颂贤轻轻抚摸她的眉眼,“娘子真好看。”   一想到明年这个时候娘子就满十六岁了,郑颂贤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滚烫的热水一般。   刘悦薇正坐在他怀里,一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三郎,你去读书吧,我去娘那里看看。”   郑颂贤忽然搂住她狠狠亲了两口,“小磨人精。”   刘悦薇从他身上跳起来,转身就走,临走前冲他笑笑,“我又没招你,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郑颂贤一想到自己整天受的折磨,牙根都痒痒,恨不得把她捉过来痛打一顿,立刻起身去撵她,刘悦薇吓得掉头就跑了。   时间忽悠悠,又到了盛夏。   郑老爷这几日忽然忧心忡忡,因为许知府和柳巡抚杠上了,他作为柳巡抚的暗线,在中间十分为难。这事儿的由头,还出在京城那边。   皇帝上任了自然想做些事情,一连几年,赋税都越来越少,皇帝坐不住了。太上皇在位时,喜欢优待士绅和皇亲国戚。一是封的爵位多,二是士绅免税额度特别大。爵位多朝廷的开支就大,有钱人免税的额度大,交的税少,就越来越有钱,反之,穷人的田地因为天灾、疾病等各种原因,最后都落到了有钱人手里。   可是,朝廷收税,不光是按田亩收的,还要收人头税。穷人手里没有地,但家里儿女成群,就要交人头税。长此以往,穷人越穷,富人越富。穷人为了活下去,生了女婴就溺死,或者稍微长大一点就卖掉。等家里儿子们都长大,女孩越来越少,娶妻越来越困难,光棍越来越多。光棍一多,整日闹事的闲汉就多。更有甚者,偷盗、土匪横行。   对朝廷来说,抓盗匪需要费人力钱财,光棍多了,各地人口锐减,人头税收不上来,最重要的是,田地都到了富人手里,朝廷的赋税连年减少,可是那么多皇亲国戚和百官要养,每年的军费开支一文不少,哪里不要银子?户部的人一年到头除了哭穷就是克扣,但不管怎么克扣,仍旧是捉襟见肘。   皇帝接手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国库空虚,老父亲想复辟,兄弟在一边虎视眈眈。皇帝想改革,前两年已经裁夺了许多皇亲国戚的虚衔。那些人靠着裙带关系,和皇家有了亲戚关系,再哭一哭求一求,弄了一堆的爵位,虽然品级不高,可朝廷要给他们发俸禄。这些人不事生产,于国于家无半点功绩。   不仅如此,靠着身后有点关系,什么强买强卖、侵占民田的事儿没少干。皇帝让人一查到底,凡是犯了事的,爵位一概褫夺。两三年下来,大大小小革了上百个。剩下的那些,瞬间也老实了。   这一顿板子下来,一年也给朝廷省了点银子。   也因为此,皇帝得罪了不少人。有许多大家族,家里姻亲遍地,难免被牵扯到,时间久了,多少对皇帝都有点意见。太上皇忽然把南安王提起来,有一些人就暗搓搓地去投靠。南安王大方,张嘴就许诺,只要能助他夺得皇位,被皇帝褫夺的爵位都能恢复,有功之臣还能升官。   南安王开个空头支票,就有一堆的蠢货投靠了过去。有那聪明的,自然知道不可信。现在他想争夺皇位,肯定什么都敢许诺。等他做了皇帝,成了当家人,再封爵位,就是割他的肉了,岂会全部答应,说不定还会觉得你们这些人跟着他造反,不是什么好人呢。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儿,皇家人干起来最拿手。   皇帝恨得牙根痒痒也没办法,他还要继续自己的改革之路。   皇帝做皇子时,因为生母不受宠,他也不显山不露水,后来被皇后养了几年,身份提上去了,又因为排行靠前,得了皇位。大家原以为他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却是个硬茬子。   裁夺爵位,已经让许多人不满意了,皇帝忽然又要割除人头税,全部摊入到田亩之中。就是说,不管你家里有多少孩子,不用交人头税了,就看你家里有多少田地,田地多交税多,而不是说人口多交税多。   这想法一提出来,当时,满朝堂都炸了锅。   南安王当场反对,“陛下,自古士绅与帝王共治天下,千百年来,士绅都受优待,陛下如今让士绅与平民一起纳税,让天下读书人的脸往哪里放呢?”   皇帝一句话没说,吏部尚书庄尚书是皇帝的人,头一个反驳南安王,“王爷,士绅也是陛下子民,如何不能纳税?要说千百年来的规矩,老早以前这帝王之位都是禅让,王爷的意思是如今该轮到别家不成?”   庄尚书脾气臭,这话说的,南安王一个字也反驳不了,他一甩袖子,不再说话。   他的簇拥者立刻接话题,“庄大人,王爷为天下士绅考虑,庄大人自己不也是士绅出来的?如何能说这话。再说了,我听说庄大人家里也是良田千顷,不知一年纳多少税呢?”   庄尚书冷笑一声,“如今天下田亩,过半都在豪族手中,百姓无田可耕,却要交各种杂税。朝廷有的税地方收,朝廷没有的税,一些州县也敢私自收。不如革除了这些苛捐杂税,全部摊入田亩中,给百姓一条活路,给朝廷一条生路。王爷说士绅与帝王共治天下,这不假。可王爷不要忘了,社稷之本乃黎民百姓,不是豪族士绅。”   ……   朝堂上争吵不休,两方人马你来我往,口舌仗打了多少天,最后各让一步,挑个地方先进行改革。两年之后,统计这地方的人口滋生和赋税情况,若是有好转,各地统一推行。   皇帝要改革,自己要先挑自己人来办。河间省柳巡抚是皇帝以前的老师,家里孙子尚了大公主,成了铁杆帝王党,自然要冲在前头。   柳巡抚虽然是皇帝的人,可许知府是南安王的人。南安王当初把许知府弄到青州来,就是想在河间府插入一把自己的刀。皇帝同意让许知府过来,也是想让柳巡抚看住此人。   现在,柳巡抚要推行皇帝新政,许知府虽然没有明着反对,却有些不大配合。   比如,要将各种税务都算入到田亩之中,就要重新丈量田亩数量,各州府得到柳巡抚的命令后,都开始丈量天地,许知府收到命令后一个把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郑老爷是从乡间出来的泥腿子,听到皇帝新政之后,忍不住拍手叫好,这才是心怀天下的帝王,心里装着百姓,江山才能稳固,心里要是只装着皇亲国戚和士绅豪族,早晚倒台。   郑老爷摩拳擦掌等着辅助许知府推行新政,谁知许知府却一拖再拖。   郑老爷坐不住了,他悄悄给柳巡抚写了封信,柳巡抚回了三个字,沉住气。   没过几天,柳巡抚派人来斥责许知府推行新政不力,责令许知府立刻开始丈量田亩,若有违背,立刻上报朝廷,革职查办。   许知府的本意是拖一拖,等到入了秋,先把这一季子的人头税收了交上去,到时候再开始丈量田亩。这样一来,南安王那里无话可说,柳巡抚那里他也能交差了。   谁知柳巡抚远在几百里路以外,却对青州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许知府年纪轻轻能做四品管,不光是因为他姐姐做了南安王侧妃,他自己本身也是很有才干的。   皇帝的新政,许知府心里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好。立朝已久,天下田亩一半都到了豪族手中,豪族不纳税,朝廷日渐衰败,百姓日渐艰难。若不早些革除弊病,要不了三两代,这江山就不稳定了。   许知府本来也想推行新政,但朝廷的政令还没到,南安王的信却先到了。南安王的意思,让他不要推行新政。或者说,虽然推行了,定然要让上头觉得新政不如旧政。   许知府有自己的想法,他支持南安王夺皇位,因为自己一家子性命都已经搭上了这条船,但他也写信劝了南安王。就算夺皇位成功,若是江山千疮百孔,如何坐稳龙椅。不如让皇帝去推行新政,把江山治理好了,到时候若是再能夺过来,岂不两全其美。   南安王难道不知道新政的好处,但跟随他的人哪个家里不是田亩众多,一旦推行,就是割这些人的肉。南安王若是不能替他们保全家中的免税权力,谁还跟他继续造反呢。   他再次给许知府写信,务必阻挠新政。许知府没办法,才想出折中的法子,两头不得罪。但谁知道碰到郑老爷这个犟头,一纸书信告状告到巡抚大人那里去了。   许知府心里明镜儿似的,青州这边,肯定是有人往上头捅了娄子,不然柳巡抚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他只是拖了个把月,这有什么稀奇的,他做准备不要时间?   许知府受了训斥,不能再拖延,只能开始推行新政。与此同时,他开始排查青州内部,查找可疑之人。没过多久,郑老爷就被许知府盯上了。   许知府不是冯知府那种小人,他把郑老爷的事情查个清清楚楚,知道郑老爷只是为了推行新政,并不懂什么党争,也没有明着为难他,毕竟,此人如今是柳巡抚的人。许知府把郑老爷手上的差事一件件都卸下来,让他闲着。   郑老爷见同僚们都在为新政做事,自己却被挂起来了,心里颇不是滋味,每日里唉声叹气的。   这一日,他从衙门里早早回来了,反正如今他没事可干,别说他提前回来了,就算他十天八天不去,也没人惦记他。青州府一干人都觉得郑老爷也怪倒霉的,一连得罪两任知府。   郑老爷让下人上了壶酒,自己在书房喝了起来。郑颂贤正在家里呢,功课上有了难题,郑颂仁早两个月又去陆通判那里当差去了,他只能去问他爹。   郑老爷在家里没有多少架子,郑颂贤是小儿子,并没有像郑颂仁那样处处讲规矩,他兜头就冲了进去,却看到他爹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语气似乎有些落寞。   郑老爷见儿子来了,放下酒壶,“老三来了,坐。”   郑颂贤坐在他爹身边,“爹,您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儿子帮您参详参详。”   郑老爷听见儿子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只管读书就行了。”   郑颂贤摇头,“爹,儿子虽然年纪小,但儿子很快就要去参加院试了,若是只晓得读书,做出的文章也是个花架子。”   郑老爷忽然想起,历来科举都喜欢与时政挂边,今年河间府院试和秋闱,跑不了就会扯到新政。柳巡抚一力推行新政,学政大人向来听他的,肯定也喜欢学子们支持新政,儿子若是半点不懂,岂能考出好成绩。   郑老爷打起精神,开始和儿子说新政的事情。郑颂贤虽然也知道此事,和郑老爷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郑老爷仔细跟儿子讲了这新政的规矩,还有实行过后对朝廷对百姓的好处,当然,损害了有钱人的利益也是不争的事实,郑老爷也不瞒着儿子,一样样都说的仔仔细细。   郑颂贤听得目不转睛,中途还和郑老爷讨论了一番,他问郑老爷,“爹,如何能把新政推行下去,又能尽量让士绅们不抵抗呢?”   郑老爷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难啊,并不是人人都像庄大人那样心怀天下的。”   是的,庄尚书为了支持皇帝新政,回去把自己家的田亩算清楚,全部报给了朝廷,还主动补交了三年的赋税,皇帝大喜,当场夸他国之栋梁。   庄尚书此行,让许多人恨得牙根痒痒,也让他赢得了天下有识之士的敬佩。在他的带动下,有一部分人开始有样学样,主动交税。   新政推行了个把月之后,皇帝让人做了个石碑,立在宫门口,把主动交税的百官姓名刻了上去,还给各家发了个匾额,赞扬他们一心为公。   南安王气的直骂,皇帝太鸡贼,石碑和匾额值几个钱?但南安王也趁此机会,又收服了一批反对派。两派的斗争愈演愈烈,太上皇只坐山观虎斗,偶尔指点南安王几句。   庄尚书的行动,让郑老爷心里敬佩的恨不得去给这位老大人提鞋,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楷模。郑老爷还想学庄尚书,自己也补交税呢,可许知府已经盯上他了,他不好再出头。到时候丈量田亩,自己如实报上去,定不隐瞒,也算是为新政出力了。   郑颂贤听见老父亲这样说,忍不住唉了一声,“爹,这种事情,怕是主动的少,抵抗的多。”   郑老爷拿起儿子写的文章看了看,“老三,你现在还在读书,不管别人怎么样,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若是,若是院试考新政,你定要摆明立场,可以夸赞庄尚书的义举,但不要对没有主动交税的有微词。”   郑颂贤点头,“儿子知道,多谢爹提醒。”   郑老爷点了点头,“这都六月了,还有个把月的事儿,到时候你和庞家小子一起去,你回头也提醒他新政的事儿,要是你们能一起中了,那才好呢。”   郑颂贤在郑老爷那里混了个把时辰,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院子。郑老爷和儿子说了一通话,心里的郁结之气也出来了许多。   盛夏时节,天气热得很,刘悦薇近来很少出门了。作坊里的事情,她都交给了汪彩凤。二十台纺线小车一起动,出货量很大,汪彩凤在姜婆婆家学了快一年了,技艺越发娴熟,金缕阁做的棉线、纱线都越来越好,品相上去了,刘悦薇暂时还没涨价,那些出货的商家都知道暂时占了便宜,金缕阁一有货,立刻都拿走了。她决定等过一阵子,有更多人来拿货时,她再把价格提一提。小车暂时就不加了,货一多,就不值钱了。   作坊的事儿她不用操心了,就专心待在家里。   夏天太热了,郑家又没有冰用,刘悦薇觉得有些难耐。每天从郑太太那里回来后,她就让人把院门关上,换上最轻薄的烟霞锦,这是魏氏打发人送来的,刘悦薇做了一件夏日的襦裙,裙子上到胸口,下面垂到地面,外头又罩了一件更薄的纱衣。纱衣是淡绿的,隐隐能看见里面大红的小衣。这样的衣裳,她有两套,可以换着穿。   前几日她就开始这样穿了,这院子里一个男仆都没有,她下午一般不去正院,这样穿也无妨,但今日郑颂贤在家里。她从郑太太那里回来后,出了一身的汗水。   刘悦薇实在忍受不了了,让云锦给她打水洗了个澡,又换上了轻薄的纱衣。   夏日蝉鸣声响个不停,廊下的小鸟也唧唧喳喳叫。刘悦薇把躺椅放在正房门口,她歪在上面,旁边云绡给她打扇子。   这两天闷热,可能要下雨,刘悦薇夜里也不忍心让丫头打扇子,自己翻来覆去好久睡不着。这会子洗了澡,有人打扇子,躺椅摇啊摇的,她又有些困,很快就睡着了。   郑颂贤回来的时候,发现院门插上了,觉得很奇怪,敲了敲门。   钟妈妈开了门,郑颂贤问她,“如何关了门?”   钟妈妈笑了笑,“奶奶吩咐的。”   郑颂贤不再问,悄悄走到廊下,见娇妻正睡得香。   他要过了云绡手里的扇子,让她自己歇着去了。   郑颂贤坐在躺椅旁边,轻轻给她打扇子,再一看她的穿着,顿时坐不住了。   那薄薄的一层纱,也就勉强能遮住一下。上半身的罩衣下隐隐的红色小衣,裙子下若隐若现的躯体,看得他觉得这天实在是太热了。   郑颂贤撇开眼神,去看她的睡颜,白皙的脸、长长的睫毛、红艳艳的小嘴巴,他看着看着,又忍不住视线往下来,停在襦裙和罩衣交界处。那里有一截皮肤露了出来,再往下来,是起伏的山峦。   郑颂贤因为要参加院试了,近来忙着读书,已经好久没有半夜偷偷去爬娘子的床了,这会子看到这么香艳的场景,他觉得自己满脑子一个字都记不住了,什么圣贤书,他通通都忘了,只有眼前这夺人心魂的美人阵。   他一直耐着性子,慢慢打扇子。   过了好久,刘悦薇醒了,她不知道身边人换了,还肆意扭动了下身躯,看的郑颂贤额头的汗又开始往下冒。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抓住了她的小手,宽大的袖子滑了下来,露出一截白腻腻的腕子,郑颂贤把她的手举了起来,放在嘴下亲了一口。   刘悦薇这才意识到什么,偏头一看,忍不住笑了,“三哥,你回来啦。”   郑颂贤嗯了一声,“娘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虽然天热,也不能贪凉,咱们进去吧。”   再这样让他看着这样一幅睡美人图,又是自己的娘子,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刘悦薇起身,“三哥怎么去了这么久?”   郑颂贤被他问的分了神,“爹和我说了好久的功课。”   钟妈妈见小夫妻手拉手一起进了房,眼神暗了暗。奶奶已经及笄了,再往后,越来越难看住了。这两身衣裳,钟妈妈原不赞成刘悦薇穿的,但是魏氏送来的,她也不好明着反对。平日里就罢了,今日三爷在家,被他看见了,但愿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进屋了,刘悦薇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意识到有些不好,甩开他的手,“三哥,你自己坐会儿,我回房换件衣裳。”   郑颂贤一把拉住她,一起闪进屋里帘子后头,“别换,让我看看。”   说完,他伸手把他拉过来,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那一截白腻的脖子,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脉喷张,他紧紧把她搂进怀里,低头就开始寻找那张红艳艳的小嘴。   正得趣儿呢,忽然,云锦在外头喊,“三爷,三奶奶,晌午饭来了。”   刘悦薇推开他,“吃饭了。”   郑颂贤伸手在那起伏的山峦上摸了两下,刘悦薇羞红了脸,赶忙挣脱开来,“你先出去,我换件衣裳。”   说完,不管郑颂贤同意不同意,把他推到了帘子外头去了。   刘悦薇脱了那件透明的纱衣,换上另外一件长罩衣,直接盖住了从胸口到膝盖的高度。   吃饭的时候,郑颂贤的眼光还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刘悦薇假装没看见,如往常一般吃饭,还给他盛汤、夹菜。   郑颂贤满脑子里都是刚才透明的纱衣、玲珑的曲线、白腻的皮子和销魂的触感,他吃着吃着,忽然,感觉嘴巴上有些热腾腾的腥味儿。   还没等他查看,刘悦薇顿时惊叫起来,“三哥,三哥,你哪里不舒服?云锦,云锦,快让人去叫大夫,三爷流鼻血了!”   郑颂贤伸手一摸,果然,全是鼻血。   他立刻叫住了云锦,“无事,天热冲的。娘子,把苦瓜汤给我盛一碗。”   郑颂贤壮士断腕一般喝了一碗苦瓜汤,把脸洗干净后,看了一眼娘子,然后自己去西屋读书去了。   这一进去,直到吃夜饭他才出来。   这半日苦读,已经让他消了许多火气。刘悦薇下午想明白了他流鼻血的原因,顿时有些自责,赶紧把衣裳穿好了,并把那两身衣裳藏了起来,以后不能再穿了。   吃夜饭的时候,刘悦薇给郑颂贤夹了一筷子菜,“三哥,你还好吗?”   郑颂贤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怕她担心,认真回道,“娘子不用担心,我好得很。”   刘悦薇眨了眨眼睛,“三哥,对不起。”   郑颂贤放下碗,“不是娘子的错,是我自己定力不好。”   刘悦薇忽然轻轻笑了,“三哥是君子,坐怀不乱。”   郑颂贤忽然眯起了眼睛,“娘子又来招我。”   刘悦薇赶紧给他夹菜,“吃饭吃饭,这菜都是你喜欢的。”   等夜里洗过了澡,刘悦薇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郑颂贤夜里读过书之后,见东屋黑漆漆的,端着油灯过来了。   刘悦薇假装自己睡着了,郑颂贤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娘子。”   刘悦薇不动,他伸手揭开了她盖在肚子上的一块折在一起的棉布单子,刘悦薇不得不醒了,“三哥,你怎么不去睡觉?”   郑颂贤眼神黑黢黢的,“娘子,你怎么不穿那套衣裳了。”   刘悦薇顿时大囧,“三哥,那衣裳不大庄重,我,我以后不穿了。”   郑颂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伸手在她身上上下游走,“娘子,我喜欢看,你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刘悦薇连忙捉住他那只乱摸的手,“三哥,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回头我再穿给你看。”   郑颂贤很执着,“我现在就想看。”   刘悦薇小声道,“我都藏起来了,这会子不好找呢。”   郑颂贤忽然伸手抱起了她,“娘子,你藏在哪里了?我给你找。”   刘悦薇无奈,只能指点他把衣裳找了出来。   郑颂贤自己找来一条帕子,把她的眼睛蒙住了,“娘子,我给你更衣。”   说完,他帮刘悦薇换上了那套几乎透明的衣裳。   昏暗的烛光下,他看的又想流鼻血了。   刘悦薇觉得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掉了眼睛上的帕子,“三哥,你看也看过了,回去歇着吧。”   郑颂贤不说话,伸手剥开了那件罩衣,然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起了她,走进了帐幔里面。   刘悦薇抗争不得,郑颂贤的眼神深的像狼一样。   刘悦薇有些发颤,“三哥,你别这样。”   郑颂贤整个人覆了上去,在她脸上亲了两口,“娘子,我想要。”   刘悦薇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想拒绝他,又怕他等会子又流鼻血,不拒绝他,他跟小狗似的,总是咬人。   郑颂贤又用帕子把她眼睛盖上,“娘子,你闭上眼睛就不用羞了。”   刘悦薇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她拗不过他,只能小声道,“三哥,你把灯吹了。”   郑颂贤先把她额头上的帕子盖紧了些,并在一边打了个结,然后下床吹了油灯。   黑夜中,刘悦薇像一团棉花一样软,任他摆弄,他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破,使出百般手段伺候娘子,顺便也让郑小贤和小薇薇稍微亲近一番。   刘悦薇觉得自己好像飞上了天,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那些手段,让她忍不住沉沦、痴迷。   等二人都恢复了平静,刘悦薇伸手想扯开帕子,郑颂贤一把按住她,“娘子,我去把灯点着。”   刘悦薇想了想,“别点灯了,仔细钟妈妈看见了明儿要问,屋里有水呢,咱们悄悄洗了。”   郑颂贤顿时大急,他刚才根本没吹灯!   还没等他抢先去把灯吹了,刘悦薇就扯下了眼睛上的帕子,然后就看到了满室烛光。   她顿时怔住了,灯亮着,也就是说,刚才,刚才他就着灯光仔细看她那里,还,还低头咬……   刘悦薇呆呆地看向他,“三哥。”   郑颂贤一把抱住她,“娘子别怕,我,我喜欢娘子,想看看娘子。”   刘悦薇顿时捂住了脸,大声道,“郑颂贤,我要和你绝交!”就算上辈子二人做了几年夫妻,刘悦薇也没有在光亮处让他看过自己。   郑颂贤急了,立刻开始道歉,“娘子,娘子,都是我不好,娘子别生气,我,我该死,娘子你打我吧,你别生气。”   刘悦薇又羞又气,扯过棉布单子盖住自己,“你快走,你个骗子,你说了吹灯的!”   郑颂贤一把搂住她死死不松手,“娘子,娘子你别生气。娘子,我太喜欢你了。”   说完,他凑到刘悦薇耳边说,“娘子,你不知道,你可美了。”   刘悦薇伸手打他,郑颂贤让她打,趁她打的时候,又把她揽进怀里,“娘子,我好喜欢你啊。”   这一句话,顿时让刘悦薇败下阵来。她心心念念想了他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能长相厮守,何必在乎这些小事。算了算了,看了就看了吧。   等二人都洗漱完了,郑颂贤准备吹灯,刘悦薇忽然拉住了他。   郑颂贤奇怪,“娘子,你怎么啦?是不是还在生气?别气别气,今儿不早了,明儿我做乌龟,驼娘子玩。”   刘悦薇抬起下巴看着他,“你看了我,我也要看你!”   郑颂贤顿时瞪大了眼睛,转瞬,他的眼神又深邃了起来,声音沙哑道,“娘子真的要看吗?”   刘悦薇咽了下口水,输人不输阵,“要看!”   郑颂贤顿时笑了,“好,我给娘子看。” 第67章 齐上榜巧遇贵人   郑颂贤是个行动派, 说给她看就给她看。   刘悦薇见他动作利索,忽然有些胆怯了。   他停下了动作,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娘子,你还要看吗?”   刘悦薇挺了挺胸脯, “要看!”   然后, 她就看到了。   在刘悦薇的注视下,刚刚鸣金收兵的郑小贤又吹响了冲锋号。   刘悦薇把脸一扭, “好了, 我看到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忽然, 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郑颂贤后面抱住了她, “娘子要不要摸一摸?”   刘悦薇呸了他一口, “要摸你自己摸去!你赶紧回西屋去睡!”   郑讼贤不再逗他,“娘子不留我?”   刘悦薇甩开他的手,“我才不要和骗子一起睡!”   盛夏时长,抵不住悠悠时光。一眨眼, 又立秋了。   早晚的天忽然凉快了下来, 刘悦薇觉得这日子总算是人过的了。她把作坊里的账目仔细盘算了一遍,半年过去了, 她投进去的钱终于都回来了, 还另外又挣了二百多两银子。   刘悦薇高兴极了,给女工们一人多发了二钱银子奖励, 花钱给家里买了好多点心, 又买了料子给家里人裁衣裳, 郑老爷和郑太太的, 郑颂贤的,当然,还有鹏哥儿和卉姐儿的,娘家那里肯定也少不了。   郑太太笑话她,“挣了两个钱,怎么不好好收着,给家里人花这么多。”   刘悦薇抱着卉姐儿,“娘,银子挣了不就是花的。我这才刚刚回本,等我以后挣了大钱,我给您打首饰。”   说完,她在卉姐儿脸上亲了一口,“还有我们卉姐儿的。”   刘悦薇见郑太太笑眯眯的,心里暗自高兴,把婆母哄高兴了,她就可以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眼见着院试时间就要到了,郑颂贤很快就要去省城考试,刘悦薇想跟着一起去,但她知道,肯定不容易,只能慢慢做水磨工夫,让大伙儿觉得,她跟着去就是帮忙的,不会添乱。   花钱给家里人买东西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继续把家里的事情管好。她拿出上辈子郑三太太管家的法子,赏罚分明,把家里上下管的井井有条,郑太太十分满意,偶尔也和郑老爷说两句,这个媳妇不错。   等到要给郑颂贤准备考试用的东西时,刘悦薇先请教了郑太太几句,得了郑太太的吩咐后,她一样样准备了起来。   衣服准备了十几件,考试的时候天已经有些凉了,随时会变天。要是遇到刮风下雨,那小小的一间考房里,四处漏风,若是不多穿两件,说不得就会冻病了。但为了防止有人夹带,考场上只允许穿单层的衣裳,许多考生都是套了一层又一层。   刘悦薇从自己嫁妆里找了那种厚厚的单层料子,给郑颂贤裁了好几套新衣。脚下的鞋也做了几双新的,用鞋撑子撑开了,省的上脚时挤脚。头上方巾,身上的手帕腰带,一色儿都是新的。   这到省城去考试,那些管着考试的小吏和衙役们,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穿得体面些,也能少得些刁难。   席上鞋袜备好了,然后就是笔墨纸砚。笔墨是郑颂贤自己备的,砚台也是他常用的那一款,纸张是刘悦薇去买的上好的澄心纸。   除了这些,还有考篮。这个不用准备,家里有现成的。郑颂贤上一次中了案首,都说这考篮喜气,要是他能一路考下去,以后这考篮就要成为家里的宝物了。   吃食也不用准备,等去了省城再说。准备的早了,放久了就坏了。   刘悦薇三下五除二就把东西准备妥当了,郑太太对她越发满意了,还给了她一只金戒指作为奖励。   等到了七月中,郑颂贤虽然仍旧每日勤学不戳,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像一弯拉满的弓弦。   科举之道,非一朝一夕之功。每次考试之前,若是不能让自己坦然视之,很容易临场马失前蹄。郑颂贤平日里埋头苦学,拼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准备的差不多了,故而渐渐放松了下来。   郑老爷和他说了许多今年可能会考的东西,包括新政、党争、灾害等,郑老爷还特意打听了学政大人的喜好。河间省学政和柳巡抚是一派的,郑老爷心里就有数了,抓着儿子一顿补,再三嘱咐他一定不能坐歪了屁股。   刘悦薇眼见着郑颂贤就要出发了,拉着他悄悄商议,“三哥,我想和你一起去。”   郑颂贤吃惊,“娘子,路远的很,你去做甚?”   刘悦薇不说话了,然后摸了摸袖子,“我想去省城见见世面呀,再者,我跟着三哥一起,总有人照顾你。我还想去看看省城那里有什么好的丝线,跟着学一学,回来也能多挣些银子”   郑颂贤仔细看她的表情,没看出来什么,他试探性地问,“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刘悦薇摇头,“没有什么不妥,我就是想去省城查看一番。”   刘悦薇知道,南安王之乱很快就来了,到时候,青州军匪横行,她要提前做准备,最好去省城那里提前扎下脚跟,到时候要是乱的狠了,多一条退路岂不是更好。   郑颂贤心里猜测,难道娘子知道什么事情?他晃晃她的手,“娘子,需要我帮忙吗?”   刘悦薇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在省城悄悄买一栋宅子,三哥不要告诉旁人。”   郑颂贤欲言又止,刘悦薇轻轻摇头,“三哥莫要担心,你只管考试。现在需要三哥帮我去说服爹娘,带我一起过去。”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手,“娘子放心,这事儿交给我。”   郑颂贤第二天就去找郑太太,“娘,我想带薇儿一起去省城。”   郑太太大吃一惊,“老三,你是去考试的,又不是去游玩,带你媳妇做什么?”   郑颂贤给他娘捶腿,“娘,聿竹比我还笨呢,到时候准备什么东西他也弄不好,我的日常起居,他要是不周全,到时候受罪的不还是儿子。”   郑太太看了眼外头,悄悄问,“可是你媳妇想一起去?”   郑颂贤眯着眼睛笑,“娘,是我想让她跟我一起去。薇儿并不想去的,路远的很,一路颠簸。我说我从来没离开家这么远,她就答应跟我一起去了。”   郑太太点点他的额头,“真是磨人,你去问你爹,我不管了。”   郑颂贤拉着她的袖子,“娘,您帮我跟爹说说呗,我去问,我怕我爹捶我。”   郑太太气的扯开袖子,“捶你也是你该的,去考试还要带媳妇,不怕人家笑话你。”   郑颂贤振振有词,“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不能带了,总比外头那些人带丫头强多了。”   这一句话,顿时说到了郑太太心坎上。郑太太忽然想起,要是儿子考中了,说不定就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拉着他去一些不干净的地方。儿子还小呢,小两口虽然亲密,但据她观察,目前还是守着规矩的。十几岁的少年郎,最容易冲动,万一被人拐带坏了,那刻就糟了。   郑太太态度缓和了一些,“你带你媳妇去,到时候考试还在想媳妇,怎么能考好?”   郑颂贤笑,“娘,不带她去,儿子更会想的。儿子保证,考试的时候一定不想。”   郑太太被他这无赖的话气的笑了,“快些滚回去,把东西收拾好。到时候人家笑话你,可别来找我。”   郑颂贤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回去了,“娘子,娘子,娘答应了。”   刘悦薇大喜,“娘真答应了?”   郑颂贤点头,“我出马,还能有办不妥的事情?”   刘悦薇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三郎真能干。”   郑颂贤不满足,抱着她啪啪连亲几口,“这下子好了,我还想着我去考试,你一个人在家里不免无聊。既然我们一起去,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吧,过几日就要走了。”   小夫妻一起在房里又收拾了许多东西。   郑太太夜里悄悄告诉了郑老爷,郑老爷正在洗澡呢,闻言顿了一下,然后用左脚搓搓右脚,“娘子都答应了,我还怎么说呢。”   郑太太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老爷,不是我自夸,老三这次去,只要不出意外,定然是能中的。十六岁的秀才可不多见,到时候,我就怕有人带他去一些秦楼楚馆,把他带坏了。再者,出了冯家的事情后,我还担心又有人看中老三,觉得媳妇不过是个商家女,想把什么女儿许给老三,到时候又是一场乱子。索性让老三媳妇跟着,人家看见她人才出众,也能省很多麻烦。”   郑老爷点头,“娘子说的有道理,那就让他们一起去吧。只是,老三媳妇走了,家里的事情要怎么办呢?”   郑太太笑,“巧得很,珺丫头的学堂近来学生多了,她们这些年龄大一点的,以后都是隔一天去一次。再说了,卉姐儿大了,能自己跑了,老二媳妇也能给我帮忙。”   郑老爷又道,“既然他们小两口一起去,娘子多给些盘缠,别老让老三问他媳妇要钱花。”   郑太太点头,“老爷不说我也晓得,家常他们小夫妻在一起,你几两银子的事儿,我也懒得管,这等大事,自然不能让媳妇掏腰包。”   刘悦薇要去省城的消息很快在亲朋之中传开了,魏氏和刘悦妍都送了盘缠。庞家听说郑家小子要带媳妇一起,索性让庞世渊也把林檀姝带上了。   七月底的一天,师兄弟二人骑着马,带着妻室和一众随从,一起往省城出发。   一路上,刘悦薇和林檀姝仔细照料二人的起居。为了不打眼,夜里,郑颂贤和刘悦薇都是住在一间屋子里,丫头随从们都是另外住。   此行不光有他们两个,还有一些同窗。众人见他二人都是夫妻一起来的,调笑了几句后,都客客气气的,没有任何人提议去外头吃茶吃酒什么的。   等到了省城,两家人也不省银子,找了离考场近的一家不错的客栈,一溜儿订了六间房,主子两间,两家下人两间,男女仆人分开住。   郑颂贤这些日子日日搂着娘子睡,因为他要考试了,提什么要求刘悦薇都满足他,他一路走来,心花怒放,就等着考场上大展拳脚。   几人在省城歇了几日后,师兄弟二人各自进了考场。林檀姝和刘悦薇终于闲下来了,姐妹两个一起换了衣裳,出门逛去了。   刘悦薇是带着目的的,她先去几家丝织坊看了看货,有那青州没有的品种,当场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去给汪彩凤看看。办完了正事,姐妹两个就去逛省城的银楼。   刘悦薇手里钱多,林檀姝来之前,公婆也给了一些。姐妹两个在银楼里各自挑了件首饰,又给婆母和妯娌小姑子买了些东西。   挑好了之后,二人一起去付账,刚准备走了,忽然,旁边一道声音响起,“这位奶奶请稍后。”   姐妹两个一起回头,只见一位穿着华贵的中年妇人站在那里,旁边丫头婆子一堆。妇人头上只有一根玉簪,通身的气派却不容人忽视。   妇人看向了刘悦薇,“这位奶奶,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悦薇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屈膝行了个礼,“这位太太,您可是在叫我?”   妇人微笑着点头,“正是。”   刘悦薇看了一看林檀姝,然后问那位妇人,“太太,我能带我姐姐一起吗?”   那位妇人忖度了一番,“就说两句话,这位奶奶放心,我是李家人,没有恶意,就是问奶奶两句话。”   刘悦薇不知道什么李家人,看样子是省城大户人家,点了点头,“那,姐姐,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林檀姝有些担忧,“妹妹当心。”   那位妇人把刘悦薇带到了楼上的一个雅间,开口就问,“这位奶奶是哪里人士?听口音不像省城人,此次来这里是作何的?家里都有什么人?”   刘悦薇回道,“回太太,我是青州人士。此次来省城,是陪着我家官人考试来的。我娘家有父母兄弟,婆家有公婆,兄弟姐妹俱全。”   李太太点点头,“是个有福气的丫头,不知奶奶贵姓?”   刘悦薇犹豫了一下,她还不知道这位太太是谁呢。   李太太微笑,“奶奶莫要多虑,我见你和我认识的一位长辈年少时长得极为相似,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刘悦薇顿时心里惊起巨浪,她爹的身世到现在还是个谜,她和她爹长得像,难道说,这位太太认识她的什么血亲?   刘悦薇不动声色,“回太太的话,小妇人娘家姓刘,是青州一位盐商,夫家姓郑,公爹在青州做个小官。”   李太太眼里流过一丝失望,刘悦薇瞬间抓到了,“太太,您可是认识什么人和我长得像?不瞒太太,我爹是我祖父母的养子,我们也在寻亲呢。”   李太太的心顿时快速跳了起来,从她嫁入李家开始,姑妈就一直暗地里让他们寻访表弟的行踪,这么多年了,一直石沉大海。当年那个嬷嬷死了,孩子丢了。李家人悄悄找了三十多年,始终毫无音信。   今日不过是多看了这小妇人一眼,却发现她和宫中的姑母长得极为相似。李太太和李老爷是幼年相识,李太妃做姑娘时,李太太那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呢,但姑妈年少的样子她一直记着的。   刚才就多看了那一眼,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姑娘,和姑妈年少时长得太像了。现在她说他父亲在寻亲,看着年龄,应该也是对得上的。   李太太忽然拉住她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   刘悦薇点头,“太太,我说的一句不假。我家官人这会子正在考院试呢,青州府郑推官家的三儿子,一查就准。”   李太太忽然一笑,然后又松开了她的手,“是我唐突奶奶了,奶奶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和奶奶有缘分,我是李家大太太,奶奶以后要是再来省城,可以直接去找我。”   刘悦薇对这些豪门世家倒不是特别了解,“敢问太太,是哪个李家?”   李太太微笑,“清源巷李家,奶奶去了,报上名号,说找大太太就可以。”   刘悦薇不好再问清源巷在哪里,只能起身道谢,“多谢太太。”   李太太起身,“耽误奶奶的工夫了,你姐姐怕是等不及了,我们快下去吧。”   刘悦薇跟着李太太一起到了楼下,林檀姝果然急得不行,见她下来了,把她拉过来上下看看。   李太太见楼下这小妇人长得十分明艳,多嘴问了一句,“郑三奶奶,这是你亲姐姐吗?”   刘悦薇摇头,“林姐姐是我的手帕交,她家官人和我家官人是同门师兄弟,我们两个和亲姐妹一样的。”   李太太笑着点头,“倒是不错,我先告辞了,祝你们二位此行得偿所愿。”   刘悦薇和林檀姝一起道谢,等李太太走了,二人一起回到了客栈。   刘文谦不是刘家子的事情,青州人都知道,刘悦薇也没瞒着林檀姝。   林檀姝小声问,“妹妹,我看这位太太,像是大户人家来的,难道,难道你们原是贵族出身?”   刘悦薇想了想,拿出了二两银子,叫了聿竹过来,“三爷不在,你也闲着,我给你个差事。”   聿竹顿时来了精神,刘悦薇让云锦把那二两银子给他,“你去清源巷打听打听,可是有个什么李家。记住了,悄悄地打听,莫让人家察觉你在问话。”   聿竹接过银子,“奶奶放心,我定会办妥当。”   不到半天的工夫,聿竹就回来了,小声回道,“回奶奶的话,我都打听清楚了。”   说到这里,他咽了一下口水,“奶奶,那李家可是了不得,那是,那是当今陛下生母李太妃的娘家。晌午和奶奶说话的那个,是李家大太太,太妃娘娘的侄媳妇。”   刘悦薇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半天缓过神来,“我知道了,你莫要出去多说,一个字都不许说,不然我卖了!”   聿竹吓一跳,“奶奶放心,我晓得了。”   刘悦薇在屋里喝了好几盏茶才平复下心情,如果李太太说的是真的,难道,爹是李家人?自从陛下登基,天下谁不知道李家。如果爹是李家人,当年为什么流落在外?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说,有什么肮脏事?若是,若是真的,会不会给爹带来麻烦?   刘悦薇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告诉李太太自己是谁。转瞬她又泄气了,以李家在河间省的势力,就算她不说,李太太一句话的事儿,立刻就能查明了。   刘悦薇忽然有有些急躁起来,她仔细想了想李太太的神色,似乎和那位长辈之间并无龌龊。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事儿,刘悦薇连林檀姝都没说。   过了几日,郑颂贤从考场上回来了。刘悦薇十分有经验,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伺候他洗漱、吃饭、睡觉。   郑颂贤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终于神清气爽地起床了。   刘悦薇笑眯眯地看着他,“三哥,你总算醒了。”   郑颂贤抱着她,“娘子,这几日我不在,可有人来找麻烦?”   刘悦薇摇头,“这里靠近衙门,怎么会有人来捣乱。三哥去考试这几天,我去买了不少青州没有的丝线。过这几日等发榜,我还想去买栋宅子呢。”   郑颂贤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我陪娘子一起去逛逛,看看宅子。娘子不想告诉别人,那咱们是单独去看,还是和庞师兄他们一起?”   刘悦薇想了想,“庞公子和林姐姐都不是多嘴之人,知道倒无妨。我这里先有件别的事情,想让三哥先知道。”   郑颂贤看着她,“娘子说,我听着呢。”   刘悦薇小声把李太太的事情说了。   郑颂贤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娘子,那位太太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有恶意吧?”   刘悦薇再三肯定,“没有,那位太太对我很和善,我觉得,她可能和那位长辈的关系很不错。但是,现在我对她们一无所知,李太太却把我的底细摸清了。”   郑颂贤拍拍她的手,“娘子莫怕,咱们回去告诉爹和岳父,不管是福是祸,提前做好准备。”   刘悦薇点头,“事不宜迟,明日咱们就去看宅子。”   第二日,小夫妻问了庞世渊和林檀姝,听说他们想买宅子,都跟着一起去看。四人走了整整一天,看了五六个中人。有想抬价的,有想把脏屋子卖给她的,还有想空手套白狼骗人的。   庞老爷就是个倒爷,最懂中间的道道,庞世渊多少也知道一些。刘悦薇上辈子见过的多,警惕心也高。故而,虽然遇到的人多,也并未上当。   休整了一日后,郑颂贤和刘悦薇单独出门了,二人挑中了一套三进宅子。宅子里正房厢房倒座和后罩房什么都有,还有一口井。宅子附近街巷什么都有,不是特别偏僻,但离主城区还是远得很。有这套宅子,住个一二人都没问题。   刘悦薇花了一千多两银子才买下这宅子,因他们是外地人,办手续时颇费了些工夫。刘悦薇这次大方的很,舍得花银子,只求速速把宅子定下来。   且过户的时候,刘悦薇多存了个心眼,她把宅子过在了云锦头上。李太太的力量太强大了,她只能在这些小事情上来防一防。   云锦虽然是奴籍,朝廷也没规定为人奴仆名下不能有产业。   买好了宅子,终于放榜了。   院试先放,刘悦薇拉着郑颂贤在家里等消息。中途,郑颂贤多次拿眼睛去看她。   刘悦薇安慰他,“三哥别担心。”   郑颂贤笑,“我不担心,总不会落榜的。”   聿竹和福生在榜单前再三确认,欣喜若狂,两个人拔腿狂奔,进了客栈就喊,“三爷,三爷,中了,中了,头名案首,头名案首。”   顿时,客栈里都沸腾了起来。来应试的童生们都伸出头看,到底是何人中了院试案首。   聿竹往楼上跑,庞世渊先一步拉住他,“你没看错,果真是头名?”   聿竹立刻道,“公子,再没有半点错的。”   郑颂贤刚好带着刘悦薇从房里出来了,庞世渊大喜,“恭喜师弟、贺喜师弟!”   旁边有相熟的人也来贺喜,郑颂贤一一客气回话。   林檀姝过来拉着刘悦薇的手,“恭喜妹妹。”   刘悦薇笑,“姐姐,过两日姐夫放榜,正经的举人老爷,我要恭喜姐姐才对。”   林檀姝客气,“承妹妹吉言,能中了就好,我们也不期盼什么头名。”   庞世渊在一边道,“娘子,有头名我也不嫌弃的。”   林檀姝气结,“官人先中了再说吧。”   二楼廊下读书人太多,姐妹两个容貌打眼,总是有人往这边瞟,师兄弟二人稍微说了两句,就带着各自的娇妻回房了。   郑颂贤进屋后就关上了门,他一把抱着刘悦薇,“娘子,真是头名。”   刘悦薇微笑,“三哥大才,这里恭喜你了。”   郑颂贤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有福气,我跟着沾光。”   隔壁屋里,庞世渊有些愁眉不展。   林檀姝问他,“官人何故发愁?”   庞世渊道,“师弟中了案首,我这名次要是太靠后,要给先生丢脸了。”   林檀姝握住他的手,“官人,这案首只有一个,解元也只有一个,官人来前怎么说的。”   庞世渊笑,“秋闱人才济济,能中我就满意了。”   林檀姝点头,“是这个理,只要能中,官人就算达成所愿了。”   果然,几日后放榜,庞世渊榜上有名,果如刘悦薇所言,正榜第十名。   这下子两家人真正都放心了,立刻收拾行囊往回赶。   还没到青州城呢,师兄弟二人一个中了案首、一个中了举人的消息就传遍了。吴先生大喜,拉着学生们一顿训斥,让他们好生读书。   郑老爷十分高兴,儿子给他争脸了,连许知府的冷漠给他带来的打击都被冲淡了许多。庞老爷就更高兴了,他一个倒爷,往常都被人看不起,这回他的长子中了举人,终于能够改换门庭了。   刘文谦和魏氏听说女婿又中了案首,备了一份丰厚的礼物。   小夫妻才一回来,郑太太就带着女儿准备好了热水和热饭菜。小夫妻洗漱一番,吃了一顿饱饭后,开始向家里人汇报这一路的行程和经历。   郑老爷衙门中无事可做,儿子中了案首,他就提前回来了,许知府还笑着说让他摆酒席。   听过了儿子媳妇的汇报,郑老爷又问,“这一路可有不顺利?”   孩子们报喜不报忧,郑老爷自然不能不过问。   小夫妻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郑颂贤先开口,“爹,有件事情,怕是要把岳父叫来一起说。”   郑老爷脸色凝重了起来,“何事?”   郑颂贤道,“事关岳父的身世。”   郑老爷点头,对郑太太道,“你去让人把刘兄弟叫来,就说我请他喝酒。”   刘文谦奇怪,郑老爷平日无大事从来不会耽误他做生意,怎么今日居然这样急吼吼叫他过去。   刘文谦一刻钟没耽误,赶着过来了。   小夫妻二人给他行过礼,刘文谦笑眯眯坐了下来,“大哥来叫我有什么事?两个孩子才回来,我说让他们歇两天我再过来的。”   刘悦薇道,“爹,这回我去青州,遇到一位李太太,她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说,说我和她家一位长辈长得极为相似。我,我一时没忍住,就说了爹在寻亲的事情。”   刘文谦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是谁家的太太?”   刘悦薇小声道,“女儿再三打听了,说是当今陛下生母李太妃娘娘的娘家嫡亲侄媳妇。”   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屋子里落针可闻。   刘文谦的手紧紧抓在椅子扶手上,郑老爷先开口,“薇丫头,这事儿可不能马虎的。”   他们觉得刘悦薇还是个小孩子,别被人骗了。   刘悦薇摇头,“爹,我怕是有人骗我,特意打听了好多遍,那真的是李家大太太。”   郑老爷看向刘文谦,“贤弟,你如何看的?”   刘文谦勉强笑了笑,“大哥,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样的人家,我能流落出来,中间肯定是有由头的,说不定还有什么肮脏的事情。薇丫头既然和人家长得像,有可能,就是血亲吧。”   郑老爷点头,“贤弟说的没错,就怕这里头有什么事情。咱们两家都是普通小户人家,在这种大家族面前,如同蝼蚁。如今李太太发现了咱们,估计很快那边就会有信。但不知是福是祸,我的意思,贤弟,咱们要早做准备了。要是福,自然是好的。若是祸事,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刘文谦点头,“大哥说的没错。但是,大哥,那样的权势大族,咱们往那里去都跑不了的。”   郑老爷眼底又闪了闪,“贤弟,不如咱们主动送上门去。”郑老爷想的多,李家是皇帝的亲戚,许知府在一边虎视眈眈,送两个去李家身边,说不定随时就能派上用场。   刘文谦抬头,“大哥是说,去省城?”   郑老爷点头,“我们就不去了,老三中了案首,我准备把他送到省城官学去读书,薇丫头跟着一起。他们两个在李家那里挂了名的,跑也跑不掉。李家太太什么时候确定了消息,随时都能找到她。”   刘文谦有些担心,“大哥,要是,要是李家想对孩子们不利?”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贤弟,你想想,大户人家的子弟能流落在外,无外乎就是妻妾之间的争夺。如今贤弟都快四十岁了,还能碍着别人什么事?我仔细琢磨李太太的话,若是不想找回,自然不会找薇丫头说话。既然搭上话了,我估摸着,总不会是坏事。就像贤弟说的,若真是想为难咱们,咱们能跑到哪里去呢?”   此话正中刘悦薇下怀,青州过几年就要乱起来了,李大太太目前看来没有恶意,跟那场大火比起来,刘悦薇觉得省城还是安全多了。   刘文谦叹了口气,“那就听大哥的,把两个孩子送到省城去。反正,也没听说认亲认错了怪罪别人的。若真是有亲,到时候咱们就张扬出去,有人想使坏,也要掂量掂量。只是,此事咱们也别想太多,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就罢了。你们两个去了省城,李家不来找,千万莫贴上去。”   刘悦薇点头,“爹放心。”   兄弟二人定下计策,先火速给郑颂贤办一场喜宴,然后送小夫妻去省城。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钟妈妈等人也过来说了许多吉祥话。刘悦薇给了打赏,先安置了下来。   第二日,刘悦薇立刻去了金缕阁。   不巧的是,上官灵犀也在。他感觉自己像是贼一样被抓住了,赶紧行礼,“小民见过郑三奶奶。”   刘悦薇摆摆手,“不用多礼,表姐,我来找你说事情的。”   汪彩凤给他使个眼色,上官灵犀先告辞回家了。   刘悦薇进门就道,“表姐,我要离开青州了。”   汪彩凤吃惊,“妹夫不是才中了案首,怎么就要离开了。”   刘悦薇不方便多说,“公爹说送三哥去省城读书,我要跟着一起去。表姐,金缕阁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你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只要记好了账目就行,逢年过节我还是要回来的。”   汪彩凤忽然被委以重任,正色道,“表妹放心,我肯定会把账目做好的。只是,表妹不在,我总感觉少了主心骨一般。”   刘悦薇笑,“表姐别慌,我虽然不在,这也是我的产业,目前还没人敢来闹事,表姐就跟以前一样,无非是我查账查的更少了,进货出货的事情,表姐都做熟了的。”   说完,刘悦薇让云锦拿出她从省城带回来的几种丝线,“表姐看看,这是我从省城买回来的,价钱还不低呢。你拿去琢磨琢磨,能做得出来就做,真要是做不出来也就罢了。”   汪彩凤高兴地把东西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表妹,我带去给我师傅一起看看。”   刘悦薇在金缕阁稍微停留了一阵子就走了。   过了两日,郑家办了喜宴,相熟的人家都来送了礼。吃过了郑家的喜酒,大伙儿立刻又去吃许知府的喜酒。   你道是什么原因,许知府纳妾了!纳的不是旁人,正是赵家的四姑娘。   刘悦薇轻笑了一声,“赵四姑娘真是飞上枝头了。”   云锦呸了一声,“奶奶不知道,赵四姑娘是有人家的。当街摔进了许知府的怀里,差点被当成刺客抓起来。腿摔伤了,衣裳也破了,然后就要跳河自尽。也不知她想了什么法子,许知府居然纳了她做妾。真是不要脸!”   刘悦薇继续笑,“她这样豁出去,以后前程似锦呀。”   云锦仍旧一幅看不上的样子。   赵家瞬间草鸡变凤凰,从许知府那里拿了三十万两的盐引,一瞬变成青州数一数二的盐商。赵掌柜根本就没那么多钱,空手拿,等盐卖过了再给钱。   刘悦薇总觉得有些奇怪,许知府不是清廉的很,怎么忽然开始捞银子了。她仔细想了想上辈子,南安王作乱后,许知府好像被抄家了,后面的事情她也不清楚。这辈子,如果南安王仍旧要作乱,许知府作为他的支持者,怕是少不了要从银子上面出力吧。   刘悦薇冷笑,赵家以为有机会发大财了,不知道许知府现在才是个水蛭呢。   刘悦薇猜的不错,赵掌柜有苦说不出。许知府个奸贼见赵四姑娘跳河,许诺纳她为妾,当天就抬回去收用了,据说已经怀上身孕了。   刘悦薇管不了赵四姑娘的事儿,她要准备去省城了。   临行前,刘悦薇把郑颂贤拉进书房,“三哥,你不去找公爹说说话?”   郑颂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娘子,你想说什么?”   刘悦薇道,“当心许家,还有,各个院子里那口缸,要一直装满水。”   郑颂贤把她拉进怀里,“娘子,是有什么祸事吗?”   上辈子的大火是几年后的事情,但自从刘悦薇回来了,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父母弟弟都没死,刘文谦身世没曝光,大家都以为他就是刘家人。这辈子,忽然多了李家寻亲的事儿,刘悦薇不放心,她总感觉随时都会有乱子。   但她有话说不出,她在郑颂贤手心写下两个字,火、兵。   郑颂贤抿紧了嘴唇,难道说,有人想害人?刘悦薇点点头,他把她抱紧了,“娘子,你别怕。”   刘悦薇嗯了一声,“三哥,我不怕。”   郑颂贤得了她的提点,去找郑太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一定要看紧门户,防火防盗,郑太太心里感动,答应儿子一定注意。   他又去找郑老爷,和郑老爷说了他在省城的见闻,“爹,我去考试时,听到许多人都在传,如今南安王和陛下不和。爹,李家是李太妃娘家。若是,若是岳父真和李家有关系,许大人是南安王的小舅子,定然不会放过咱们的。”   郑老爷心里感叹,儿子果然长大了,“你放心吧,我会留心的。你们去了省城也要注意,莫要和李家过于亲近。”   郑颂贤不放心,“爹,要是,要是您发现许知府有异动,一定要赶紧把哥嫂和孩子们送走。爹,许知府忽然通过赵家开始敛财,我估摸着,可能是送回京中。爹,南安王和陛下,看来是难以和解了。儿子就担心,担心到时候会有兵祸。”   郑老爷表情越发凝重了,“你说的不无道理,我都知道了,过一阵子,省城那边要是再缺人,我看能不能把你大哥塞到省城去。”   提点过了郑家,刘悦薇又跑回了娘家。   魏氏拉着女儿的手十分不舍,“你这次去省城,过年回来吗?”   刘悦薇点头,“过年肯定要回来的,娘在家里要注意身体。”   李家的事情,魏氏已经知道了,刘悦薇又提醒她,“娘,您一定要多留心,要是有什么动静,就带着妹妹和元宝先跑。姐姐那里,您也提醒一下。”   魏氏心里直打鼓,她一个小商人的老婆,什么时候和这等豪门世家扯上过关系,腿肚子都有些转筋,“我晓得了。”   刘悦薇买宅子的事情在两家已经传开了,也没人怪罪她,反说她买的好。刘文谦怕女儿手头紧,又塞给她一些银子。今年他又拿了十万两的盐引,如今该赚的都赚回来了。自从听到李家的事情后,刘文谦再不想着怎么多挣银子,只想保一家人平安,银子算个屁。   辞别了两家的长辈,小夫妻挑了个大晴天,赶了一辆马车和一辆骡车,带着七八个下人,一起出发往省城去了。 第68章 忆旧事太妃寻子   李太太当日见过刘悦薇之后, 回去就和李家老太太说了。   李家老太太亲眼见证了小姑子当年受过的苦,因为不得宠却生了儿子,成了众人的眼中钉。李家当时还没有这么大的势力, 眼见她受苦,多方奔走却毫无结果。   等李太妃再次有孕, 众人都坐不住了,包括那个菩萨一样的王皇后。钦天监哪里知道宫里有个李嫔怀孕了,怎么就那么巧眼观天象有克星出世?   无辜的李嫔被送到了皇庄, 她的儿子被王皇后夺去了。等她生下小儿子,太上皇不过是感染了个风寒, 小殿下就被人说成是克星。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 人吃五谷杂粮, 谁能不生病呢。可生病就赖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自己的亲骨肉啊。杜氏那个贱人说把孩子放在火上烤一个时辰的时候,太上皇虽然没有答应,却连一声呵斥都没有。   从此, 李嫔就看透了太上皇的冷心冷肺。她不能再坐以待毙,那个男人,眼里只有他自己。她为了给儿子赢得一份生机,让身边一个贴身嬷嬷把孩子抱走了, 谎称孩子死了。   为了不让宫中众人起疑心, 那个嬷嬷也跟着一起“死了。”   李家人不敢去找那个嬷嬷, 怕被杜家人和王家人盯上, 到时候那个孩子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嫔在皇庄蛰伏六年,终于迎来了转机。王皇后死了!   李嫔一边在皇庄哭丧, 一边心里大笑。   她终于又回宫了, 还封了妃子, 母子团聚,可外头那个孩子,却找不到了。那个嬷嬷真死了,孩子不见了。李妃痛断肝肠,只能嘱咐娘家人小心查访,说不定孩子还活着呢。   这么多年了,李老太太受小姑子所托,一直在悄悄寻访,却始终一无所获。谁知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老太太看着大儿媳妇,“你确定长得像?你姑妈十五岁就进宫了,那时候你才五六岁呢。”   李大太太低声回答,“娘,虽然姑妈进宫早,但我也不会认错的。那小媳妇是青州人士,陪着家里夫婿来科考。我又仔细让人打听过,她父亲确实是家里人从外头抱回来的。”   李老太太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有机会,让我见一见这小媳妇,若真是像,再禀告娘娘。没有个七八成的把握,咱们也不能随意往上报,平白让娘娘伤心。”   李大太太点头,“娘放心,我听说那小媳妇在城南买了一栋三进的宅院,还记在丫头名下,可见是个机灵的。”   李老太太笑,“你莫要吓着人家,小门小户的姑娘,就算不是的,咱们也不能让人家害怕。”   李大太太笑,“娘说的对,我回头让人盯着,若是那小媳妇再来了,我请她来咱们家做客。”   李老太太点头,“那就好,定要客气些。如今娘娘在行宫里艰难,咱们不能给她拖后腿,让人说咱们欺压良民。”   刘悦薇和郑颂贤一起坐车赶了好几天的路,终于又到了省城,一行人悄无声息去了她新买的宅子,时间刚好过了晌午饭时间。   住下的当日,刘悦薇指挥家里人把宅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刘悦薇做了长远的打算,她把正房空了出来,和郑颂贤一起住在了东厢房。   这宅子大,房屋多,两个丫头住在了东耳房,钟妈妈和李妈妈住在后罩房,厨房也在那里。这次他们带来了四个男仆,聿竹、福生和另外两个随从。   安顿好了之后,天都快黑了,刘悦薇立刻打发云锦带着钟妈妈去买菜,让男仆去买柴火。她们来的时候从家里带了一些吃食,路上早就消耗光了。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在省城的第一顿饭端上了桌子。   刚刚入秋,市面上的菜色不多,桌上的都是普通菜。   刘悦薇给郑颂贤夹了一筷子秋茄子,“三哥,咱们搬到省城来了。”   郑颂贤嗯了一声,“娘子辛苦了,这几日家中的事情都交给娘子打理,明儿我就去官学报道。”   刘悦薇点头道好,“三哥去之前,咱们先把这左邻右舍拜访一回,送些表礼。”   郑颂贤点头,“好,娘子备些礼,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小夫妻都累了,洗洗后就早些歇下了。   小夫妻才住下,李大太太就知道了,她并未急着让人来叫,且等他们安置好了再说吧。   郑颂贤既然是来读书的,第二天就带着户贴和生员文书等一些东西去官学报道。刘悦薇带着几个人去附近的铺子里买了些普通的糕点,她们初来乍到,一切还是从简好。   此处的巷子叫桂花香,因为巷子中间那里有一棵极大的桂花树。附近的邻居也都是普通人家,刘悦薇住的三进宅院已经算大的了,很多人家都是二进,甚至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小院子里的也有。   快到吃晌午饭的时候,郑颂贤回来了,刘悦薇赶紧迎接了过去,“三哥,怎么样?”   郑颂贤笑,“都妥了,我有许知府的推荐文书呢。”许知府虽然把郑老爷的差事卸了,并未明着和郑家为难,他自己是二甲进士出身,也喜欢读书人,郑老爷求他给省城官学写封推荐信,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刘悦薇非常高兴,“那就好,以后三哥每天照常去读书,我在家里守着。只是,这里离官学也有二里路远呢,每日来回还是有些不便。”   小夫妻一起进了东厢房,郑颂贤坐在了饭桌旁边,“无妨,我骑着毛豆去,然后让聿竹把毛豆牵回来。”   刘悦薇问,“不骑马吗?”   郑颂贤摇头,“我一个州府来的小官之子,骑个毛驴正合适。马匹不常有,咱们还是不打眼为好。”   刘悦薇点头,“好,咱们先吃饭,等会子歇一觉起来后,去左右邻居那里拜访拜访。”   郑家左边也是一户读书人家,姓张,这家的孩子没有去官学,而是在一家私塾读书,张太太听说郑颂贤是今年院试案首,十分高兴,拉着刘悦薇的手一再相邀,“三奶奶有空就到我这边坐坐,三爷要是不嫌弃,明儿我让我家小子去三爷家里拜访,多跟您学一学。”   刘悦薇连忙客气,“张婶子,您别这样客气,我们都是普通人家,可当不起您叫爷和奶奶。”   张太太笑道,“那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侄媳妇了。”   从张家出来后,二人又一起去了右边那一家,这家是个商户,姓孟,孟太太二十多岁的样子,听说刘悦薇也是商家女,忍不住和她亲热了起来。   拜访过了左邻右舍,小夫妻一起回来了。一个读书,一个整理家里的东西。   转天早上天刚刚亮,郑颂贤就出发了。刘悦薇刚让人把家里东西收拾好,忽然,门外来了个穿着体面的嬷嬷。   嬷嬷恭恭敬敬递了拜帖,钟妈妈吓一跳,一边把她往屋里引,一边满口客气话,“这位妈妈来的好早,我们奶奶才刚吃了饭。”   钟妈妈也不敢让这嬷嬷在大门外等着,直接带她到了垂花门那里,让云锦进去通报。   刘悦薇听到李家二字,立刻谨慎了起来,让人把那嬷嬷带了进来,“赶问这位妈妈是哪家贵亲派来的?”   嬷嬷笑,“奶奶不记得了?那日在银楼里,我们太太和奶奶在雅间说了半天话呢,我们是清源巷李家。”   刘悦薇立刻笑道,“哎呀,原来是李太太的人,妈妈请坐。我前些日子回乡了,这两天才过来,家里乱糟糟的,让妈妈见笑了。”   嬷嬷十分客气,“哪里的话,奶奶年纪轻轻,就能陪着夫婿上省城来读书,一个人管着这么大个院子,可见是个能干之人。我们老太太和太太就喜欢能干的后辈,听说奶奶又过来了,赶着让我来问一问奶奶可有工夫,若是得闲,去我们家里坐坐。奶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家在这里住久了,好歹多认识两个人,奶奶有需要的,尽管去我们家里问。”   刘悦薇赶忙道,“多谢老太太太太抬举,我年纪小,没什么见识。妈妈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当真了。要是老太太太太不嫌弃,明儿我就去给两位长辈请安。只是,我从乡下来的,不大懂规矩,还请妈妈给我说道说道。”   嬷嬷笑,“奶奶多虑了,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和善人,因觉得和奶奶有缘分,才来相邀。奶奶只管去,什么都不用准备。”   刘悦薇和那嬷嬷你来我往客气了许多话,见她始终不卑不亢、满脸带笑,猜测可能真是要请她去,也就不再矫情,说好了第二天就去,又让云锦给了那嬷嬷一两银子打赏,打发她回去了。   李大太太听到嬷嬷回话,点了点头,“明儿你在门口迎着,她年纪小,防止吓着她。”   当天夜里郑颂贤回来后,刘悦薇就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郑颂贤一边吃饭一边想,半晌后回道,“娘子,咱们确实除了听话什么也做不了。”   刘悦薇见他神情有些沮丧,赶紧拉着他的手,“三哥,能和你每日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李家并无恶意,不是我主动冒认官亲,她们叫我去,我就去见识见识大户人家的排场,就算最后不是的,她们总不至于迁怒我。”   郑颂贤回握住她的手,“娘子,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不再担惊受怕。”   刘悦薇嗯了一声,“我相信三哥。”   郑颂贤笑,“那咱们吃饭吧,你要去李家,要不要带些东西去?”   刘悦薇点头,“我都准备好了,三哥放心吧,我也不是去巴结她们,不用准备太多,再说了,人家什么也不缺。”   又是一夜过去了,郑颂贤早上临走前拉着刘悦薇的手嘱咐了一箩筐话,无非是让她不要害怕,刘悦薇赶着把他撵出了门。   等他一走,刘悦薇开始收拾自己。   她换了一身见客穿的新衣裙,头上只戴了两三样首饰,这回戴的金项圈十分简单,下面坠了一块玉。浑身的装扮既不失体面,又不会因为过于华贵而显得村气。   刘悦薇带了云锦、钟妈妈和家里一个男仆,男仆赶上车,女眷们都坐进了车中。清源巷离这里且有一段路呢,昨儿刘悦薇就打发这男仆提前过来看了一遍,认认路。   郑家马车头一次在省城的街道中行驶,刘悦薇让男仆务必小心,能让就让,莫要冲撞了老人和孩子。   这样慢悠悠地晃,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李家大门口。   主仆三个才下车,昨儿那个嬷嬷立刻就迎接了过来,“哎哟,三奶奶来了。”   刘悦薇赶紧道,“让妈妈久等了。”   嬷嬷带着她们主仆三个直接去了李大太太的院子,刘悦薇一路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看到的也让她惊讶了半天,李大太太的院子真大啊,丫头婆子密密麻麻的,她一路微笑着跟着嬷嬷到了正房门口。   一位穿着得体的丫头进去禀报,很快又笑着出来了,“郑三奶奶请进。”   刘悦薇进去后,就看到那天那位太太微笑着坐在那里,她赶紧上前行大礼,还没跪下去呢,李大太太赶紧让人拉住了她,“我请你来玩的,不用这么讲规矩。”   李大太太身上有四品诰命,刘悦薇给她行大礼是应该的,但李大太太想着这可能是娘娘的骨血,哪能让她真磕头。   刘悦薇跪不下去,只能行个屈膝礼,“民妇见过李大太太。”   李大太太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三奶奶来了多久了?可还习惯?有没有人欺生?要是哪里有需要,只管来找我。”   刘悦薇笑着回答,“多谢大太太关心,我来了有四五天了,除了说话口音有些不一样,其余的都习惯的很。暂时还没遇到不好相处的人,多谢太太关心。”   李大太太笑,“你才来,我就巴巴地把你叫了过来。你家夫婿在官学读书?我听说他中了案首,以后可是了不得呢。”   刘悦薇连忙谦虚道,“当不得大太太夸赞,我家官人还年轻呢,且有的打磨。”   正说着,忽然有个丫头进来了,“大太太,老太太那边说得了些好点心,请大太太去一起尝尝。又听说大太太这里有客,要是客人不嫌弃,一起去老太太那边吃点心。”   李大太太看向刘悦薇,“三奶奶要是不忙,跟我一起去我们老太太那里吃点心可好?”   刘悦薇笑着点头,“多谢老太太盛情,晚辈就厚着脸皮去了。”   李大太太带着刘悦薇一起出门,拐了好几道弯,终于到了一座更大的院子。   院子里并没有太多人,刘悦薇不知道,这是老太太提前清场了,她要看刘悦薇的容貌,不想让那些老仆妇们看见,更不想让丫头们在跟前叽叽喳喳。   刘悦薇进去后,见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赶紧跪了下去,“民妇郑刘氏见过老太太,请老太太/安。”   旁边一位嬷嬷伸手拉了她起来,“郑三奶奶请起。”   李老太太对刘悦薇招手,“远来是客,莫要多礼。听说大太太那里来了个标致的小媳妇,让我看看如何个标致法。”   刘悦薇走到了她跟前,老太太眯起眼睛仔细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忍不出露出了许多情绪,这小媳妇和她小姑子年少时长得确实太像了,身段、皮子、眉眼,还有这笑盈盈的模样。   老太太不动声色,让刘悦薇坐在自己身边,对旁边的嬷嬷道,“果真是个齐整的好孩子,怪不得你们大太太要拉到自己屋里亲香。好孩子,你多大了?”   刘悦薇赶紧道,“回老太太的话,民妇快十六了。”   老太太点头,“嫁人多久了?”   “回老太太,民妇是去年冬月出的门子。”   老太太点头,“嗯,也快一年了。我听大太太说,你陪着夫婿到这里来读书,家中父母不担心吗?”   刘悦薇谨慎回道,“公爹说省城这边的先生们见识多,让官人来跟着多学一学。婆母怕官人一个人冷锅冷灶的,就打发我一起过来了。我娘家父亲是个生意人,怕我过不好日子,就给我多带了些银子。因我弟弟妹妹还小,我娘整日就在家带弟弟妹妹。”   老太太拿了块小点心放到她手里,“你娘家几个兄弟呢?”   刘悦薇道,“我娘生了我们姐妹四个才得了我弟弟,弟弟一岁半了。”   老太太笑,“看我,年纪大了话也多,见到可心意的孩子就捞到个没完没了。你吃点心,这是我们自己家里做的。老大媳妇,等会子这孩子走的时候,给她带一些。”   李大太太点头,“儿媳知道了。”   李老太太继续拉着刘悦薇的手絮絮叨叨,一边说笑话一边把刘家的事情打听个一清二楚,连刘文谦是二老太爷从人贩子手里抱来的都知道了。   等到了晌午饭时刻,老太太又留刘悦薇吃晌午饭。刘悦薇耐着性子陪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十分热情,不停地给她夹菜。   吃过了饭,刘悦薇就不能再停留了。   李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好孩子,我看到你就欢喜,可见咱们是有缘分之人,以后常来坐坐。”   刘悦薇点头,“多谢老太太大太太关心,我原担心自己是乡下来的,怕失了规矩,老太太和大太太这般慈爱,我今儿也跟着长了见识,多谢长辈们的关心。”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手,“真是个好孩子,今日头一回见面,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你拿回去,不拘配在哪里都行。”   说完,她手里溜出一块玉到了刘悦薇手里。那块玉一看就是上等好东西,刘悦薇赶紧摇头,“老太太,使不得,我今日来又是吃又是喝,岂能要您老的东西。”   老太太合上她的手,“这玉给你们年轻人戴最好,莫要推辞,是我这个老太婆的一片心意。”   说完,她双眼盯着刘悦薇的脸看了半天,“好孩子,你长得真好看。”   刘悦薇知道她看的肯定不是自己,也不生气,“多谢老太太夸赞。”   辞别过了老太太,她又去李大太太那里告辞,李大太太送了她一对金镯子做见面礼,刘悦薇想着虱多不痒债多不愁,道谢后就收下了。   在李家吃饱喝足后,刘悦薇带着两样值钱的见面礼和一对点心走了。   她才出了李家大门,李老太太就把李大太太叫了过去,“老大媳妇,你说的没错,这孩子和你姑妈真像。”   李大太太轻声问,“娘,咱们要怎么做。”   李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如今南安王掣肘,陛下在前朝颇为吃力,太妃娘娘在行宫里整日还要和杜氏打机锋。你不知道,你姑妈年少时就是个有胸襟的,家常从来不和人争吵,能让就让,要不是逼急了她,她定然不会去行宫的。行宫的日子不好过,咱们还是问过娘娘的意思再行动。再者,当日小殿下被送走,名头就是说父子相克,如今那位还活着呢,咱们不能贸然行动。”   自此,李家再没找过刘悦薇,刘悦薇也没去李家。她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每天照顾郑颂贤的生活起居,平常没事和张太太、孟太太等人玩耍,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   刘悦薇虽然日子过得清净,却丝毫没放松打听青州这边的消息。   她不知道的是,李家派往京城的人,已经和李太妃接上头了。   去的是李大太太的亲儿媳李大奶奶。   李大奶奶去行宫给李太妃请安,娘家人来了,李太妃十分高兴,把娘家侄孙媳妇叫到跟前说话。   李大奶奶按照规矩行了国礼,李太妃亲自起来扶起了她,“好孩子,到姑祖母这里来,不要客气,和你家里一样。”   李大奶奶从善如流,“姑祖母,祖母和我娘让我带话,说是十分想念姑祖母。祖母年纪大了,我娘管着家里的一摊子事情都走不开,就打发我来给姑祖母请安。姑祖母身子可好?”   李太妃高兴地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好,我好得很,陛下和皇后孝顺,有什么好东西,太上皇那里有的,我这里也少不了一份。你祖母和你娘她们好不好?”   李大奶奶点头,“都好的很,就是惦记姑祖母。祖母说,以前她刚过们的时候,经常和姑祖母一起做针线活,现在她眼睛看不清楚了,趁着光线好的时候,绣了一方帕子,让我带给姑祖母。”   李太妃接过那一方帕子,眼底有了泪意,娘家老嫂子还记得她喜欢兰花,“回去后替我回话,我好得很,让你祖母保重身子,将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我接她到京城来住。”   李大奶奶俯身道好,又看了看周围服侍的人,李太妃知道娘家侄孙媳妇可能有话要说,挥挥手,除了自己身边贴身的老嬷嬷,其余全部打发走了。   李大奶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姑祖母,这封信是祖母口述,我娘亲手写的,请姑祖母亲自阅览。”   李太妃接过信,撕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完了,然后,她的泪水就止不住掉了下来,很快,一向克制的李太妃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大奶奶连忙安慰道,“姑祖母,您莫要难过。祖母说,要怎么做还请姑祖母示下。”   李大奶奶是李家嫡长孙媳,这事儿她也知道。   李太妃哭了一阵子,对李大奶奶说道,“好孩子,劳累你上京跑一趟了。你在这里住两天,咱们家在京城也有宅子,过几天我再叫你过来。”   李太妃送了李大奶奶一些衣裳料子,打发她先回了家。李家老宅在河间省,但京城这边也是有个大宅院的。   送走了侄孙媳妇,李太妃一个人在屋里坐了许久。当年她无奈送走了儿子,没想到从此再不得相见。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现在也三十多岁了。当初送走他时,还不到一百天,小小软软的一团,她怎么舍得啊。   可她害怕啊,她怕那个没心肝的男人为了自己,听信杜氏那贱人的话把孩子放到火上烤。别说一个时辰,就是烤一下孩子也受不住啊。就算不烤,这些人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等着收拾她们母子。她不能冒险,只能忍痛送走了他。   想到这里,李太妃对杜太妃的仇恨又多了几分。   她擦干了眼泪,叫了贴身嬷嬷过来,“皇儿每日操劳国事辛苦,我给皇儿做了件衣裳,明儿你回宫,亲自送给皇儿,然后给他带个话。”   这老嬷嬷是她从李家带过来的,当初的事情是她一手安排,但谁知道那个嬷嬷出宫后就死了。   皇帝接到李太妃的衣裳后,让老嬷嬷带话,“多谢母妃,冬日天冷,母妃多歇一歇,朕过几日就打发公主们去给母妃请安。”   老嬷嬷又道,“陛下,娘娘说,有件事情,想请陛下定夺。”   皇帝道,“何事,嬷嬷说来。”   老嬷嬷看了看四下,只有皇帝的亲信吴内侍在,也就不再隐瞒,三言两句把实话说清楚了。   皇帝和吴内侍都像听到了天书一样,皇帝从来不知道,自己那个夭折的弟弟居然有可能还在人世间。他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争夺,最是知道皇家的肮脏,只要涉及到权力争夺,什么父亲兄弟,都是狗屁。   父子相克,哼,骗小孩子的话,却有人相信。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背对着老嬷嬷,“嬷嬷去告诉母妃,朕知道了,让李家舅母细心寻访,不论是与不是,先把人看好。若是可以,问问母妃,可有什么信物。”   李太妃得到皇帝儿子的回话之后,又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好久,默默哭湿了两张帕子。她的孩子,苦命的孩子,本该是天潢贵胄,却自小挑着货郎担走街串巷。   行宫里的人听说李太妃娘家人来了,又听说她这几日不思茶饭,有许多人来探望,那些以李太妃为尊的太妃们,赶紧过来端茶倒水尽孝。李太妃对外的说法是睹物思人,想念家人。   太上皇没说话,让人赐了一些药物和补品过来。李太妃挣扎着起来去谢恩,回来后就把东西丢了。若不是这两个贱人,她的孩子怎么会丢了。   杜太妃听说李太妃病了,赶忙过来探望。   “李妹妹,你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旁边的老嬷嬷心里直骂,还等你叫太医,黄花菜都凉了。   李太妃微笑,“多谢杜姐姐关心,我就是忽然见到娘家人,心里思念父母,有些伤感罢了。这两日太上皇赏赐了我许多东西,这会子好多了。”   杜太妃笑,“可不就是,咱们这样的人,丛生到死都是皇家的人,如今妹妹日子过的顺遂,实不该伤心难过。要是妹妹觉得这行宫无趣,不如再回宫里住一阵子?”   李太妃摇头,“太上皇在哪里,我就该在哪里,岂能一个人独居。”李太妃就不走,她若走了,这女人又要利用太上皇捞钱了。外头人送的礼,泰半都到了这女人手里,这行宫的姐妹们,吃喝都被她扣了不少。李太妃在这里看着,杜太妃不光得到的尊重少了一半,连捞钱都不方便了。   李太妃就是不走,杜太妃也没办法。   李太妃伤感了几天,又挣扎着爬了起来,每天什么也不干,两只眼睛就盯着杜太妃。   与此同时,李大奶奶得了一堆的赏赐,又悄悄地返回了河间省。   李老太太得了皇帝的话,立刻打发李大太太去张罗。皇帝的话她们都懂,太上皇还在世,她们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也是不巧,刘家在青州,青州知府还是南安王的人。   李家在河间省家大业大,各处铺面田庄多的很。李大太太让人以进货的名头,先去旁边的州府走了一趟,然后路过青州府,拐弯抹角找到了刘家。   刘文谦自从女儿去了省城后,就开始慢慢做准备。他以前只管做生意,眼界很少跳出青州府。现在因为李家的原因,他开始了解朝廷的事情。他知道了皇帝和南安王之争,也知道了青州许知府就是南安王的人,最倒霉的是,他有可能是皇帝的亲戚。如果他真是皇帝的亲戚,他可能就走不了了。   刘文谦百般思索,等李家人上门时,他也没想出好法子。   李家来的大管事悄悄和刘文谦接上了,刘文谦本来不想认亲,他过的好好的,干嘛要趟浑水。李大管事也不敢强来,软硬皆施,好话说了一箩筐,要走了刘文谦的那块玉佩。   李大管事以为自己做的机密,谁知还是被许知府知道了。当时贺内侍见到刘文谦时失态的样子许知府已经知道了,自从柳巡抚训斥他以后,他立刻加大了对整个青州的监控。凡是外来的官员和大商人,他都会让人查。李家的管事来了,还去了刘家,立刻引起了许知府的警觉。   新政实施以来,两派人马的争夺渐渐白热化起来,许知府人在旋涡,不得不事事周全。他自己和刘文谦没有交情,就让赵掌柜去套话。   许知府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个小商人,李家管事来过了之后,许知府在人前多次假装不经意见到了刘文谦,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眼熟。想了许久之后,许知府心里暗暗惊了起来。他这模样,和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似乎有些相似。   许知府没有贸然动手,他自己悄悄地开始打探。他也没告诉南安王,南安王快要急眼了,若是他知道了,万一一个冲动办了什么事情,他自己是太上皇的儿子总能留条命,许家只是个侧妃的娘家,可没有人作保。   李大管事得到了玉佩,立刻动身返回了省城。李家已经派李大奶奶去京城送过年礼,这会子不好再找理由回京。李老太太只能“病了”,李家四处访名医,京城人才济济,肯定要去的。   刘文谦的玉佩被拿走了,刘悦薇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把前后的事情串起来一想,顿时有些激动了起来。难道说,上辈子有人不想让她们姐妹几个回京,还是说,不想让郑家认了皇亲?   如果她们真的是天家骨血,当年青州兵祸之前的那把火,很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但就算自己真是什么贵人出身,一个七品官家的儿媳妇,能牵扯到什么事情呢?   刘悦薇百思不得其解,她现在只能肯定,当年郑家那把火,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或者,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刘悦薇把自己的猜想告诉郑颂贤,“三哥,如果认亲,会损害他人的利益吗?”   郑颂贤想了想,“按理来说,要是岳父真是李家什么人,李家是陛下生母娘家人,许知府看不惯岳父也是正常的。”   刘悦薇又试探性地问,“看不惯,会不会直接阻止认亲呢?”   郑颂贤沉吟片刻,小声回道,“若不是牵扯到生死大事,怕不会故意阻止。许知府只是一个知府,娘子不知道,如今在河间省,李家就跟土皇帝没两样了。要是李家想认亲,许知府不敢拦着。估计坑定有别的大事,只能下杀手。”   刘悦薇又沉默了,然后叹了口气,“再看看吧,我爹的玉佩被李家要走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郑颂贤安慰她,“娘子不要担心,娘子自有独到之处,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刘悦薇抬眼看着他,忽然笑了,“三郎,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郑颂贤把她揽进怀里,“如今咱们在省城,脱离了许知府的掌控。过几天打发聿竹回去,再提醒爹,务必要看紧门户。”   刘悦薇心里也想着这事儿呢,“告诉爹娘,要是有机会,把嫂嫂和孩子们往外送。我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郑颂贤忽然低头看着她的眼,然后拿起她的手,写了个火,又看着她。   刘悦薇摇头,“时间不对,还差好几年呢。”   郑颂贤道,“娘子,虚虚实实,洞中三月,人间千年。想来,这世间沧海桑田,许多事情,未必都会始终不变。娘子,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好提前做准备。”   刘悦薇忽然就开始流泪,她不愿意回想前世的惨烈,父母公婆俱亡,丈夫去世,她独自抚养幼子。   郑颂贤又把她抱进怀里,“娘子别怕,我在呢。”   刘悦薇在他怀里默默哭了好久,擦干了眼泪,拉着他到了书桌前。郑颂贤先去把门窗都关紧了,然后走到了书桌前面,用后背挡着窗户的方向。   她坐了下来,提笔开始画画。刘悦薇平常画花鸟比较多,这还是她上辈子守寡之时学的,打发孤寂的岁月。她不喜欢画人,因为画人时她总会想到父母和丈夫。故而,她画的比较简单。   刘悦薇先画了第一幅画,画中正在出殡,有一口棺材,棺材旁边站了一个憔悴的男人,棺材前面跪了大小不一三个女子,最大的那个,身边还有个小童。   郑颂贤仔细看了半天,忽然睁大眼睛,他指了指中间那个女子,又指了指刘悦薇。   刘悦薇点了点头,然后把画烧了。她坐在书桌前等了半天,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她又画了第二幅画,仍旧是一口棺材,棺材前面的男子不见了,只剩下跪着的三个女子。   郑颂贤的呼吸声重了,他看懂了,没有再问。   刘悦薇烧了画,又开始画第三幅,这回是办喜事,十六岁的刘悦薇出嫁了,旁边送嫁之人,是她姐姐。   这幅画,让郑颂贤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刘悦薇又烧了,等他心情彻底平复了,她开始画第四幅画。画中有年轻夫妇两个,女子手里抱着个男童。郑颂贤看懂了,这大概是他们一家三口?   他欣喜地看着她,刘悦薇笑着点点头。然后,她拉着他的手,“三郎,你莫怕。”   郑颂贤听到这话,顿时心开始怦怦直跳。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悦薇开始画第五幅画,她的手有些颤抖,笔下有些凌乱。   她先画了郑家原来的那套三进宅院,然后就是漫天的大火。   郑颂贤的手开始发抖。   等第五幅画结束了,刘悦薇立刻烧了,继续画。   第六幅画,郑家的三进宅院变成残垣断壁。正房门口,地上摆了两具尸体,盖着白布。东厢房门口,一个断腿的年轻人跪在那里,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郑松仁。西厢房门口,并排躺着两个大人,旁边两个孩子嗷嗷哭。再看后罩房那里,一位年轻女子抱着孩子跪在那里,地上躺着个人。   郑颂贤的呼吸忽然变得很轻,刘悦薇已经泪流满面,她继续烧,继续画。   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女子坐在窗前,她在捡佛豆。院子里走来一位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和他似乎有些像。   最后一幅画,是那天他游学回来时,在刘家垂花门附近,二人相遇的场景。   八幅画画完了,刘悦薇觉得自己仿佛再次经历了前世今生,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生离死别,都融进了这八幅画之中。她也不知道,到底这是梦,还是那是梦。她走完了大半生,总是在送走亲人。如今重来一世,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她抬头看了一眼郑颂贤,只见他有些呆愣。   刘悦薇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抱住了他,“三哥,你还好吗?”   郑颂贤忽然一把抱住了她,“娘子,我还在,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刘悦薇嗯了一声,“三哥别怕,三哥说的对,沧海桑田,或许,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郑颂贤把她抱的更紧了。   小夫妻两个在书房里说了许多不能告人的秘密,事后,郑颂贤十分担心刘悦薇,不让她出去,连房门都不想出,对外宣称她病了。   谁知过了两天,刘悦薇真病了,病情来势汹汹。 第69章 藏金矿暗流涌动   刘悦薇先是精神不济, 不思茶饭。   钟妈妈先还以为小夫妻脱离长辈管束,成了事,说不定有喜了。请了大夫来看, 说是饮食不调,好生养一养,莫要操心。二人临行之前, 郑太太给了儿子不少钱,郑颂贤都交给刘悦薇管了。平日里他从来不问钱的事情,现在刘悦薇病了, 他立刻把家里的事情抓了起来, 打发钟妈妈几人每日轮换买补品回来做给刘悦薇吃。   过了几天, 饮食未见好, 刘悦薇开始发烧,请了大夫来看, 说是变天了, 可能着凉了。郑颂贤请假在家里陪着她, 没想到她越烧越厉害。两天的工夫,她就下不了床了,米水不进, 只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说胡话。   “三郎, 你别走。”   “爹,娘, 我好想你们。”   “大郎乖, 你爹去京城考试去了,过两年就回来了。”   ……   最后一句话, 听得郑颂贤心如刀绞。如果那些事情是真的, 娘子一个人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他守在床前, 不时往她嘴里灌一些药汁和米汤,困了就趴在床前打盹,也顾不得洗漱了。   这样过了几天,刘悦薇连米水都灌不进去了。   郑颂贤也跟着迅速瘦了下来,他抱着一遍遍的喊,她却只剩下浅浅的呼吸。连大夫都说,预备后事吧。   云锦等人哭肿了眼睛,郑颂贤不再说一句话,整天就守在床边。他拉着她的手,心里默默地想,要是薇儿走了,他也跟着一起去吧。上辈子他抛下了她,这辈子,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走。   钟妈妈等人让郑颂贤往青州报信,郑颂贤不肯,就这样坚持着。   又苦熬了几天,刘悦薇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在某一天早上,她忽然醒了。   郑颂贤大喜,拉着她的手叫,“娘子,娘子。”   刘悦薇双眼空洞,她似乎想说话,嗓子里的沙哑让她发不出声音来。   郑颂贤连忙起身,拿勺子给她喂了些温水。   刘悦薇仔细看了看他,忽然道,“三郎,这是哪里?我又死了吗?”   郑颂贤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娘子,这是省城,你没死,我也没死,咱们都好好的呢。你就是生了场小病,都好了。”   刘悦薇脑袋迷迷糊糊的,软软地靠着他,“三郎,我肚子好饿,大郎去哪里玩了?”   郑颂贤忽然明白了,她说的大郎,应该是上辈子的孩子,她这是把前世今生搞混了。   郑颂贤知道她心里难过,也不提醒,只小声安抚她,“娘子,咱们先吃饭吧,我也饿了,我让云锦端饭来。”   刘悦薇嗯了一声,外头云锦听见动静立刻进来了,“三奶奶醒了,三奶奶终于醒了!”   郑颂贤看了她一眼,“去给你们奶奶端些饭来。”   等饭来了,郑颂贤一口一口喂给她吃,半碗清粥下肚子,刘悦薇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她闭口不再提大郎。   郑颂贤也不提,“娘子,你累了,再歇会吧。”   刘悦薇乖巧地闭上眼,“三郎,你也上来歇着,这几日你受苦了。”   郑颂贤脱了棉衣,钻进了被窝,紧紧抱着她,“娘子别怕,我在呢。”   没过多久,郑颂贤也沉沉睡去,刘悦薇慢慢理自己的思绪。   郑颂贤整整睡了三个时辰,这十几天,他基本上就没好好睡过。等他醒来时,刘悦薇已经坐起来了,坐在炉子边喝汤。   钟妈妈用母鸡和当归一起熬的汤,刘悦薇喝了两碗,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她病这十几天,身上瘦了好多。大病痊愈,胃口又不好,不能吃大荤,只能吃些清淡的。   刘悦薇见他醒了,笑着问,“三哥,你要不要来喝汤?”   郑颂贤听见她叫三哥,知道她清醒了,高兴地趿着鞋子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什么汤,香的很。”   刘悦薇吩咐云锦,“你去把挂面拿一点过来,再拿点别的东西来,我用鸡汤煮面给三爷吃。”   郑颂贤就用刘悦薇的碗喝了碗汤,刘悦薇用小锅在炉子上给他下了碗鸡汤面,又把那只鸡身上的两条鸡腿放在他碗里。   郑颂贤抱着碗吃的喷香,刘悦薇笑眯眯地看着他,“三哥慢些吃,还有。”   郑颂贤夹了一根菜喂给她吃,“娘子这几日瘦了好多,要好生补一补。”   刘悦薇摸了摸他的脸,“三哥也瘦了。”   刘悦薇这一场病,除了这边的几个下人,青州那边没有一个人知道。刘悦薇全当是她泄露天机老天给的惩罚,郑颂贤一个字不提那日八幅画的事情,一边继续用心读书,一边细心照顾她。   养了几天之后,刘悦薇的精神头都好了,虽然还是看起来有些瘦,慢慢养一养,想来很快就能恢复了。   见过了刘悦薇画的画,郑颂贤立刻又打发人回青州,催郑老爷赶紧把郑颂仁送到省城来,还说这边的学子多,如果可以,让二哥也到这边来试水。   郑老爷也担心,许知府盯他盯的太紧,他没法给柳巡抚写信。正好,儿子打发人回来,他让聿竹带了封信回去,让郑颂贤转交给了柳巡抚。   柳巡抚见郑老爷求他给儿子找个差事,把衙门里巴拉巴拉,还真有个缺位,反正是个小小的书吏,一个秀才郎完全能胜任。   柳巡抚直接发了文书,问许知府借个人。许知府并未多做为难,郑颂仁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去的,唐氏马上要生了,鹏哥儿又小。   郑太太坚持要他带上妻儿,郑颂仁不肯,“娘,儿子外出,鹏哥儿留在家里替儿子敬孝。鹏哥儿他娘身子不便,一路上不方便。”   郑太太呸了他一口,“你出门去省城,不带上媳妇,难道想在外头纳妾?鹏哥儿不跟着爹娘,跟着我们,我们能代替爹娘?少跟我啰嗦!”   郑太太罕见地发威了,郑颂仁不敢不从。   两口子收拾好了之后,带着孩子一起去了省城。送走了大儿子一家,郑老爷又松了口气。   他趁着无事,去找刘文谦。   刘文谦听说郑颂仁两口子也走了,问郑老爷,“大哥,怎么急着把孩子们送走?要是省城那边有人不想让我认亲,孩子们岂不是要遇到麻烦?”   郑老爷眯了眯眼睛,“贤弟,青州要出大事了。”   刘文谦一惊,“何事?”   郑老爷见屋里没人,悄悄说道,“贤弟,若我没猜错,知府大人在青州寻到了金矿。”   刘文谦虽然不问大事,也立刻知道金矿的重要性,“大哥,知府大人没有上报吗?”   郑老爷摇头。   刘文谦的心忽然突突跳了起来,“大哥,这可是死罪。”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贤弟,对许知府来说,若是南安王倒台,他也没好日子过,他只能跟着南安王一条道走到黑了。”   刘文谦问,“大哥,这金矿他捂在手里,难道要造反不成?”   郑老爷叹了口气,“不好说,所以我才来找贤弟。有了金矿,他们的本钱就有了,未必不敢造反。且陛下做了几年皇帝,励精图治,越来越得民心,南安王就算有太上皇支持,怕是除了造反,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原本我一个七品官,你一个商人,和咱们都没关系,但如今李家忽然和咱们扯上了关系,许知府最近盯我盯的越来越紧了。我家里老大和老三都走了,老二怕是走不掉了。贤弟,早些把元宝母子几个送走吧。若是南安王真要造反,这个当口,被许知府知道贤弟和李家有亲,贤弟就走不了了。对我们来说,李家并不是最危险的,若真是和李家有亲,有李大太太在,至少无性命之忧。若是没有亲,那就当没这事儿,在省城,至少比青州安全些。我也是才得到金矿的消息,这两日刚确认了,立刻来告诉贤弟。”   一句话说的刘文谦顿时有些不安,“大哥,多谢你来告诉我,不然我一家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文谦想了半天,“大哥,我想让妍儿和女婿去省城替我开间铺子。”   郑老爷点头,“好,明儿就去,立刻去。”   刘文谦又问,“要不要告诉孩子们金矿的事儿?”   郑老爷摇头,“还是不说了,平白让他们担心。闵同知和陆通判等人都默不吱声,我何苦再去冒头,先把孩子们送走再说。”   魏氏和元宝一时半会儿肯定走不了,太过打眼,先把刘悦妍两口子打发走也行。   刘文谦罕见地不讲道理起来,把女儿女婿叫了过来,直接吩咐道,“明儿你们两个收拾收拾,去省城替我开一家分铺子。我给你们钱,铺子慢慢寻,不用着急。”   闫庆才小声道,“岳父,青州这边才上了路子,我走了,岳父能忙的开吗?”   刘文谦道,“你莫要管那么多,明儿就赶紧去,先去找你妹妹,年前能把铺子支起来就行。三丫头在家里也无事,你们也把它带上。”   过了两天,刘悦妍和闫庆才一起,带着刘悦蓁和真哥儿一起,悄悄出发了。许知府冷笑,只要刘文谦父子两个没走,他就有筹码。   这些日子,他多方打听,虽然还没有准信,也知道刘文谦肯定和宫里多少有点关系。暂时先留着,说不定随时都能用得上。   许知府顾不得刘家和郑家的事情了,南安王那边的缺口越来越大。青州忽然发现了金矿,南安王跟疯了一样,在朝堂上明目张胆和皇帝作对起来。   许知府悄悄让人开采,用的全部是自己的人。闵同知等人大概晓得许知府在做什么,都在心里发急,想往上报,但许知府有钱了,手里的人越来越多,把青州看的死死的,这几个人一动不敢动。   许知府加紧了开采的速度,等刘悦妍两口子到了省城时,金矿里第一批金子已经开采出来了,他留了一半在青州,另外一半通过自己的渠道分好几批运往京城。   刘悦薇见姐姐来了,立刻让人收拾好了后罩房,西厢房是郑颂仁两口子在住。刘悦妍忽然上省城,大伙儿都十分惊奇。   刘悦薇问她,“姐姐怎么来了?”   刘悦妍也抱怨,“爹说要在省城开一家分铺子,二话不说就让我和你姐夫来了,连三妹妹也打发来给我帮忙。”   刘悦薇问,“那,姐姐家里的胭脂铺子怎么办呢?”   刘悦妍哼了一声,“我还能让别人占了便宜,我把我婆母和蔡二郎叫来了,让她们母子给我看一阵子。”   刘悦薇顿时笑了,“姐姐真是有办法,那钱氏能不闹?”   刘悦妍笑,“她闹也没用,已经分家了,我不在家里,请个掌柜的怎么了?这是我亲婆母,还能靠不住。就算真哥儿他祖母多楼些银子给蔡二郎,我也不想让老大和老三来沾光。”   刘悦薇赶着把家里收拾好,让刘悦妍两口子住下了,至于刘悦蓁,后罩房单独给她辟了间屋子。   夜里,郑颂仁从衙门里回来后,刘悦薇准备了一桌酒席,给姐姐姐夫接风,郑颂仁夫妇也一起来了。   刘悦妍看着唐氏的肚子,“大嫂这有几个月了?”   唐氏摸了摸肚子,“差不多该生了,过年时候有的,这都迟了好久了。”   刘悦妍吃了一惊,“这,这都快十一个月了,请稳婆了吗?”   刘悦薇在一边插话,“请了,随时候着呢。”   几个女人在一边絮絮叨叨说着孩子的事儿,郑家兄弟陪着闫庆才说家中的事情。   闫庆才有些发愁,“岳父忽然把我们打发到省城来,家里一大摊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忙得过来。我原说过了年再来,岳父非说现在就过来。”   郑颂仁看了弟弟一眼,他虽然一向话不多,但并不代表他迟钝。这些日子父亲和刘叔的反常,他已经觉察出来了。忙着把他们兄弟送过来,现在连刘家姐妹都来了,家里只剩下老二一家子和那一对双胞胎了。   郑颂仁心里清楚,青州肯定是出事了,或者说,即将要出大事。   刘悦妍此次过来,刘文谦给了她许多银子,让她给妹妹分一些,然后也买一栋宅子,不要总是和郑家兄弟挤在一起。   刘悦妍问刘悦薇,“妹妹,这附近哪里有卖宅子的,爹让我买一栋宅子。”   父亲有命,刘悦薇不好推脱,“姐姐先歇两日,回头再说。”   刘悦妍的到来,让郑家兄弟的心都往下沉了许多。特别是郑颂贤,他在猜测,青州是不是要出大事了,不然怎么大姐一家子也被打发来了。   等吃过了饭,小夫妻一起回了房。   刘悦薇有些担心,“三哥,我担心爹娘的安危。”她这句爹娘,不光指刘文谦夫妇,还有郑家夫妇。   郑颂贤把她抱在怀里,“且再等一等,大哥说岳父的玉佩被李家人拿走了,看看那边有什么消息。”   刘悦薇叹了口气,“就怕许知府那边会有动静,我觉得,他肯定是元凶。”   第二天天还没亮,西厢房唐氏的丫头忽然来喊,“三奶奶,三奶奶,我们奶奶发动了!”   刘悦薇一咕噜翻身而起,套上棉袄趿着鞋就往外跑。郑颂贤也跟着起来了,到门外一看,西厢房门开了,郑颂仁正在门口搓手,鹏哥儿站在他爹身边,紧紧拽着他爹的衣裳,似乎有些害怕。   刘悦薇进去一看,只见唐氏皱着眉头,紧抓着被子。   她走上前一问,“大嫂,你怎么样了?”   唐氏见她来了,立刻道,“三弟妹,你出去,让你姐姐来给我帮忙。”   刘悦薇知道唐氏担心自己没生过孩子害怕,连忙摇头,“大嫂,无妨的,我娘生双胞胎时,我就帮着接生了。”   后罩房的刘悦妍听说唐氏要生孩子,赶紧跑过来帮忙。   姐妹两个一起,指挥郑颂仁把唐氏抱进了旁边鹿鼎小间做好的产房里。   刘悦薇吩咐郑颂贤,“三哥,你把鹏哥儿带回去。钟妈妈,让人去叫稳婆。厨房里赶紧动起来,烧热水,给大嫂做些吃的,都快些!已经破水了,看样子是快了。”   唐氏这一胎迟迟不下来,昨儿晚饭还在说呢,忽然这就要下来了,且来的这样快。唐氏才感觉有动静没多久,忽然就破水了,她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怕羊水流光了难生。   唐氏咬紧了牙关,好在她这不是头一胎,有经验。很快,稳婆来了,姐妹两个让到了一边。   厨房给唐氏上了一碗面,唐氏额头上全是汗,稳婆逼着她吃了些东西。   等吃完了一看,天,开的真快。   大伙儿都焦急地等待,但谁也帮不了唐氏太多忙。郑颂仁在门外转圈圈,这孩子迟迟不生,一到这里没几天就发动了。刘悦薇心里暗暗感叹,这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知道青州那边不安全,拖着不肯出来,这才来了三五天,立刻就不等了。要是生在了青州,娘儿两个都走不了了。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唐氏顺利生下次子旺哥儿。   刘悦薇忙着打赏稳婆,指挥家里人做月子餐,忙的团团转。等到了半上午,家里的事情终于忙完了。   刘悦薇打了个哈欠,郑颂仁给她鞠躬,“多谢三弟妹。”   刘悦薇看了他一眼,想起上辈子郑颂仁拖着残腿照顾一家子的艰难岁月。   她笑了笑,“大哥,都是一家子骨肉亲,说那些话做什么。大哥进去看看大嫂吧,看过了大嫂,您也歇息会。衙门那里,我已经让人去给大哥告假了。鹏哥儿昨晚上吓着了,这会子还睡着呢,等他醒了,我让人抱过来给你们。”   郑颂仁再行礼,刘悦薇赶紧跳到一边去了,“大哥快进去吧,莫要再客气了。”   郑家嫡次孙的出生悄没生息的,郑家在这里也不认识几个人,郑颂仁刚去衙门没几天,认识的同僚也不是特别多。等孩子洗三的时候,只有几个平日和郑颂仁一起做事的小吏衙役们一起过来讨了杯喜酒喝。   郑家兄弟往青州那边发的信,全部被许知府拦截了。   青州那边,许知府的管控越来越严,郑老爷已经传不出去任何消息了。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人在模仿他的字迹,和柳巡抚通信。许知府也不指望一直瞒下去,但能拖一拖也好,至少能给南安王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已经是风声鹤唳。   河间省的新政已经推出了几个月,但短短的几个月之内看不出太多变化,唯一值得皇帝欣慰的是,今年秋季的粮税涨了许多,这还要得益于柳巡抚的铁腕手段。   柳巡抚问地方驻军借了兵,强行丈量了各大豪族的田亩数量。李家在柳巡抚政令下达的几天后,立刻跟庄尚书学,自动上报田亩数量,补交三年赋税,并邀请衙门差役们去实地丈量。丈量田地的时候,请百姓围观,告诉大家李家身为皇帝的母家,实实在在支持新政。   柳巡抚量过了各家田地,立刻开始催收当年的粮税,并革除人头税。人头税一革除,百姓们拍手称快,有那生了女婴的,只要不是家里即将都要饿死,勉强都留了下来。能养的下去,谁愿意杀自己的孩子呢。   地方豪族叫苦连天,税收都摊入田亩中,他们得大出血,有人给柳巡抚送礼、也有人瞒报。送来的礼柳巡抚都收了,他仿照皇帝的法子,通通买了陈年旧粮,在城门口施粥,并把送礼人的姓名和送的银子数量都刻在一个石碑上,然后将石碑立在城门口。   百姓交口夸赞,那些送礼的人暗地里痛骂柳巡抚祖宗八代,我要你那个好名声做什么!   至于瞒报的,柳巡抚就更有法子了。让大家有奖举报,你若知道谁家藏了一亩田地,向衙门举报,若举报属实,让这家给你一钱银子。若是藏的田地多,举报人得的奖励就更多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时间,衙门里天天有人来举报,柳巡抚让人去查,只要属实,立刻勒令田主给奖赏,若不然,就以阻挠朝廷政令为由,抓起来塞进大牢里。   柳巡抚豁出去了,拼着祖宗十八代天天被人骂,顶着铁打的头颅和整个河间省的豪族们斗智斗勇。   这期间,柳巡抚被刺杀过,被人投过毒药,京城里,参他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堆满了皇帝的案头,皇帝通通按下不表。有人跑到太上皇那里告状,太上皇听到几次后,就把皇帝叫去了。   太上皇问皇帝,“如何这样不讲情面?”   皇帝反问,“父皇,儿臣都是为了江山稳固。”   太上皇也知道如今朝廷就是个烂摊子,国库空虚,贪官横行,“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那些旧人和老臣,你也莫要太过用强。”   皇帝笑,“父皇,只要这些人不阻挠儿臣推行新政,儿臣也不想做恶人。”   太上皇冷哼一声,“新政新政,这多年没有新政,江山难道就倒台了?我告诉你,这治理天下,光有铁腕也不行,你也得怀柔。”   皇帝鞠躬行礼,“多谢父皇指点,儿子正想和父皇商议呢。父皇既然说怀柔,儿子想着,这几年朝中许多年轻之辈办差颇是得力,又肯干又不贪,反倒有许多人尸位素餐,整日只想捞银子。父皇这样说,儿子回去就把这些人的官位动一动,能者上、庸者下,也省的朝廷白白浪费银子养一堆闲人。”   太上皇看了他一眼,“你是皇帝,你说怎么办自然就怎么办。我还是那句话,做事莫要不留后路。就算新政能充实国库,也要缓着来,莫要伤了人家的脸面。”   皇帝在行宫听了太上皇一堆的教训,面无表情回宫去了。第二天,他稍微动了几个人的官位,有些人降了,有些人升了。他在发圣旨时,前面都加了几句,尊太上皇旨意。意思是是我爹让我这么干的,不是我要降你们的官位。   太上皇听说后气个半死,把李太妃叫去骂了一顿。   李太妃听了训斥,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杜太妃。   杜太妃笑,“哟,李妹妹这是怎么了,如何惹太上皇不高兴了?我说李妹妹,你也莫要太刚直,这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咱们靠的是太上皇,他才是咱们的依靠。”   李太妃想到前几日李家人送来的那块玉佩,心里的仇恨就蹭蹭往上冒。   她看着杜太妃的脸,“杜姐姐,这做人,也莫要太狂妄,走路的时候看着脚底下,不要以为人人都会给你让路,万一一个不小心,摔了跟头就不好了。”   说完,李太妃绕过她直接走了。   杜太妃气的直骂,“看看,看看,这就是我们皇帝陛下的生母,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如今连话也不会说了。”所谓的不懂规矩,就是不给她行礼,不会说话,大概是当面和她硬顶吧。   李太妃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块玉佩仔细看。   这玉佩有些年头了,当年她挂在儿子身上时,外面用金子固定,又用绳子穿了起来。金子不知道被谁弄走了,只剩下一块光秃秃的玉,玉身上还被磕了一下,有了裂纹。   虽然只剩下一块玉,但李太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抱着那块玉哭了个把时辰,传话让李家人把儿子看好。   皇帝这些日子被太上皇父子两个折磨的焦头烂额,李太妃就没有去烦扰他。太上皇还在世,她暂时还没想好怎么把儿子弄回来。   皇帝和太上皇斗了一回,讨了个巧,赢了一次。太上皇岂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立刻放出话,要封杜太妃为太后。   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满朝廷都轰动了。   要是杜太妃封了太后,南安王就是嫡子了,皇帝虽然居长,他的皇位也不稳了。   南安王一派的人立刻在朝廷吹风,请皇帝下旨,尊杜太妃为太后。皇帝这边的人以杜太妃无才无德为由阻拦,并把她克扣行宫诸位太妃们的份例之事拿出来说话,抨击杜太妃无正室胸襟,不堪为后。   南安王一边和皇帝你来我往地斗争,一边暗地里开始遥控京城之外。青州的金子已经运回来好几批了,他有了钱,立刻招揽过来了更多的人。   反观皇帝,把今年的军费发出去之后,国库顿时又空了。宫里皇后娘娘带着妃子们节俭度日,南安王却出手阔绰。   李太妃那日挨了骂之后,回去沉默了好多天。等太上皇放话要封杜太妃为后的消息传出来,李太妃开始日日去太上皇那里请安。   太上皇不给她好脸色,她也不介意,每日不是给太上皇熬粥,就是给他做衣裳,或者像那些小女孩一样,给他捶腿揉肩。   有时候,她就挡着杜太妃的面伺候太上皇。杜太妃冷笑一声,并不说话。如果太上皇真封自己做太后,她是正宫娘娘,没必要和一个妃妾较劲。   刚开始太上皇不肯吃李太妃做的东西,李太妃也不介意,当着他的面自己吃了。   李太妃本来就是个性子柔和之人,她拿出年轻时的好脾气,“陛下,臣妾之前不懂事,总是和杜姐姐顶嘴。陛下知道,臣妾一向说话耿直,不知道拐弯。要是,要是陛下真的封了杜姐姐做太后,杜姐姐自然不会和臣妾计较,但臣妾也想和杜姐姐姐妹和睦,还请陛下多帮臣妾美言几句。”   太上皇哼了一声,“你儿子做了皇帝,你还要我美言?我还想求你替我美言几句呢。”   李太妃笑,“陛下严重了,皇儿还不是要您提点。臣妾什么都不懂,更需您和杜姐姐多教诲。”   太上皇斜看她一眼,不再说话。李太妃伸出手,给他揉太阳穴。不光如此,她开始经常往杜太妃那里去,尊杜太妃为首。杜太妃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好不快活。封太后的旨意虽然没下,杜太妃俨然已经是行宫里的太后了。   皇帝听说李太妃放下身段去伺候太上皇和杜太妃,只往行宫里送了一些好东西,并未多说一个字。   李家听说了朝廷里的动静之后,立刻也紧张了起来。这个时候,刘文谦的事情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只有保住了皇帝,所有人才能安生。若是皇帝的皇位没了,认回十个弟弟都没用。   但李太妃有命,李家人也不能不尊崇。李大太太命人去青州把刘文谦一家子接到省城来,可是派出去的人却一去不复返。   等到腊月初,李太太不见刘文谦一家子过来,她不得不再次派人去,仍旧是无功而返。   李大太太觉得有些不对劲,让人仔细照看着刘家姐妹,但不要去惊扰她们。   许知府已经把青州完全把控起来了,李家来的人都被他抓了起来,他严审之下,知道李家人要把刘文谦一家子接走去认亲,至于和谁认亲,管事也并不清楚。许知府继续监视刘文谦一家子,刘文谦不去管他,仍旧每日去铺子里,他快速把所有账目都收了回来,也没去进新货。   郑老爷也无可奈何,他现在只寄希望柳巡抚能快点发现青州的异向。   眼见着要过年了,郑家兄弟打发聿竹往青州送了一趟年货,然而,聿竹也一去不复返。   兄弟二人都意识到青州已经出了大事了。   郑颂仁问弟弟,“三弟,如今要怎么办才好?”   郑颂贤看向他哥,“大哥,您要不要,去巡抚大人那里去说一说?”   郑颂仁沉默了片刻,“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也不知该如何告发。三弟不知,这两个月,青州那边和省城这边的公文来往一直没断过,货商往来也正常。”   言下之意是,只有郑刘两家被监控了起来。或者说,青州官场,集体沉默了。   郑颂贤在屋里转了转,“不行就去李家试试。”   郑颂仁点头,“三弟,咱们兵分两路,你们去李家,我去巡抚大人那里说一说。不管有没有证据,不能知情不报。再说,爹娘和刘叔一家子都在那里呢。”   郑颂仁找到柳巡抚,把自己发现的异常说了一遍,柳巡抚觉得奇怪,郑老爷才给他写过信,怎么他儿子却说亲爹那边没个动静。柳巡抚不置可否,先把郑颂仁打发了回来。   刘悦薇带着礼品,去拜访李大太太。她来过一次,这次门房直接进去通报了。   李大太太让人带了她进去。   刘悦薇先行礼,“民妇郑刘氏,见过大太太。”   李大太太亲自起身拉起了她,若刘文谦是玉佩原主,这就是太妃娘娘的亲孙女了,按理该叫她一声伯娘的,“好孩子,难得你又来看我了。这些日子怎么样,可还过的顺利?要过年了,你们要回家去吗?”   刘悦薇笑着回答,“多谢太太关心,我们日子还过的去。前些日子我婆家大哥大嫂来了,大嫂又生了个儿子,我帮着照看了一阵子。我姐姐妹妹也来了,忙活了这么久,才有功夫来看一看太太。”   李大太太微笑,“听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刘悦薇心里一惊,她生病的事儿并未往外张扬,李太太却知道了,看样子她们一家子的行动都在李家人的眼中。果真是大家大族,势力庞大,她们做什么都瞒不过人家的眼。   “多谢太太关心,原是我贪嘴吃坏了肚子,早就好了,我还养胖了一些。”   李大太太点头,“那就好,我们老太太也念叨你呢,怎么好久没来了。”   刘悦薇忙道,“多谢老太太惦记,我在家中无事,给老太太和太太做了两双鞋垫,我手艺不好,还请您二位长辈莫要嫌弃。”   刘悦薇有事想求,这会子也顾不得是不是巴结人家了。   她掏出两双鞋垫,上面绣得花栩栩如生,李大太太接过鞋垫一看,“真是好手艺,好孩子,难得你这样用心,我这里才得了一些好料子,等会子给你带两匹回去,和你姐姐妹妹一起裁衣裳穿。”   刘悦薇连忙摆手,“我来看望太太,怎么能要太太的东西。”   李大太太笑,“你的心意我收了,这是我的心意。都是心意,原也不分什么贵贱。先不说料子的事儿了,这都腊月了,你们是不是不回青州了?”   刘悦薇看了她一眼,“太太,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有事求太太。”   李大太太正色问道,“你遇到什么难事?”   刘悦薇看了看旁边的人,李大太太挥挥手,众人都下去了。   刘悦薇小声道,“太太,这些日子,我公婆和我爹娘那边,一点音信都没有。我们派回去的人,都一去不回。不知道青州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想来问问太太,您家里消息比我们灵通一些,可知道青州那边现在如何了?”   李大太太神色凝重,半晌后回答她,“你回去后看好门户,不要再随意出门。不瞒你说,我派去青州的人也没回来。想来你也知道了,你爹的玉佩我让人取走了,如今长辈想见一见你爹的面,却忽然没了音信。好孩子,你别怕。不管咱们是不是血亲,总是有缘分的。我等会儿给你两个人,你带回去,有事情就让他们出门办。”   李大太太忽然捅破这层窗户纸,刘悦薇立刻打蛇随棍上,“多谢太太,要不是您帮忙,我们都乱了套。又不敢回去,四处打听也没个着落。”   李大太太挥手让她坐下,“我带你去给我们老太太请安,然后你就回去。青州那边不要派人过去了,万事有我们呢,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别吓着了。”   刘悦薇在李家逗留了一上午,李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认定这肯定是小姑子的孙女,把刘悦薇当亲孙女疼爱,听说她姐妹来了,让她下次把姐妹一起带过来。   刘悦薇临走的时候,李家人送了许多东西,还指了两个仆人跟过去,一个管事,一个积年的体面老嬷嬷。   李家忽然对一个外来的小媳妇青眼,为防止外人猜测,对外就说老太太认了干孙女。   刘悦薇带着一堆东西回家了,把李大太太的说法告诉了郑家兄弟和刘悦妍。   刘悦妍瞪大了眼睛,“我的老天,怎么还有这事儿,爹娘一个字都没和我说,妹妹你也瞒着我。我说怎么忽然打发我到这里来了。”   刘悦薇拉着她的手,“姐姐别担心,如今就怕爹娘那里出了事,现在还没确认爹到底是不是李家的血亲,这样也好,还没认亲,她们总不会丢下咱们不管。”   几人正在说话,忽然,外头钟妈妈叫了起来,“三奶奶,三奶奶,可了不得了,表姑娘来了,天爷,这是从哪里爬出来的,跟糟了灾似的!” 第70章 传消息南下举旗   来人正是汪彩凤, 还有上官家兄妹二人。   三个人都蓬头垢面的,像是逃难一样。   刘家姐妹拉着汪彩凤的手,“这是怎么了?”   汪彩凤哭道, “表姐,表妹,伯父和伯娘被关起来了,我逃了出来,就来找你们了。”   刘悦薇的心往下沉, “元宝和兰姐儿还好吗?”   汪彩凤洗了下鼻子,“暂时吃喝不是问题,我走的时候,刘家被围了起来, 说是伯父贩卖私盐,连郑家也一样被围了起来。”   刘悦薇沉住了气, “先不说那么多, 钟妈妈,让人烧水, 给表姐和上官家兄妹洗漱,先上饭。”   汪彩凤和上官家兄妹吃了顿饱饭, 汪彩凤一边吃一边哭一边说近来的事情。   前些日子, 刘家还没被围的时候, 魏氏忽然把她叫了过去,把身契递给她, “彩凤, 你赶紧走吧, 自己逃一条生路去。你如今也被人盯上了, 悄悄的走。要是被抓了, 莫要反抗,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汪彩凤吓一跳,“伯娘,发什么什么事情?”   魏氏看着她,“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能逃得出去,就去找你表妹,告诉她们,许知府要造反了。”   汪彩凤吓的两条腿直发抖,“伯娘,我走了,你们怎么办?我看青州不好好的,怎么就不让我们走了?”   魏氏苦笑,“我和你伯父走不了了,你自己去吧。你不要看着青州还好好的,所有人都能走,咱们家的人,一个都走不了。你听我的,告诉你表妹,许知府发现了金矿,他要造反了,让她们千万不要回来。”   汪彩凤回了金缕阁,并未立刻就走。她先把外面的帐都收了回来,等上官灵犀再上门时,她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一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到我面前来献殷勤。我看你有两分姿色,才和你多说了几句话,你就真当自己要做驸马爷了。赶紧回去把你腿上的泥洗干净,不过你洗也没用,你那身上的穷气,非得重新投胎,不然一辈子都洗不掉!”   上官灵犀被骂傻了,他讷讷道,“彩凤,你怎么啦?”   昨天还好好的,两个人一起说了许多悄悄话,她还给自己做了一双棉鞋,正在他脚上穿着呢,还说等过年时表妹回来了,她带他去郑家,把赎身银子交了,正式把亲事定下来。   汪彩凤眼眸冷冷的,“你回去吧,莫要再来了,从此咱们一刀两断,我不想嫁个穷鬼一辈子受穷。”   上官灵犀拉着她的手,“彩凤,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汪彩凤劈手给他一个嘴巴子,“莫要再和我动手动脚,快滚!”   上官灵犀跌跌撞撞地回了家,第二天,连巧巧也被汪彩凤撵回去了。   金缕阁照常运转,汪彩凤却忽然脾气变坏了许多,撵回去好几个女工。刘家忽然遇到麻烦,金缕阁的生意差了好多,那些最开始只签了一年契约的都被她解雇了。众人只要稍微犯错,她就罚钱,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三五个人了。出来的货卖不出去,汪彩凤干脆把金缕阁关了。   一天晚上,作坊里就剩下汪彩凤一个人住。她把东西都收好了之后,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   “彩凤,彩凤。”上官灵犀在外面小声忽然。   汪彩凤犹豫了许久,起身去开了门。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以后咱们一刀两断。”   上官灵犀一把抱住她,“彩凤,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跟我说,我帮你一起解决。你说呀,你别自己一个人扛着。我知道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你有什么话不方便白天说,现在跟我说。”   汪彩凤的眼泪在黑暗中留了出来,“灵犀,我不能连累你,你快回去吧。”   上官灵犀不答应,汪彩凤死活不说。   忽然,他把她拉进院子,反手把大门一插,抱着她就进了屋子,大步流星往前把她扔到床上,压着她的手就开始解两个人的衣衫。   汪彩凤惊呆了,“你是不疯了!”   上官灵犀回嘴,“我不是疯了,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把我当外人,有了麻烦不跟我说。那,那我就把你变成自己人!”   汪彩凤刚开始还挣扎,后来就不挣扎了。   上官灵犀见她不挣扎了,也停止了动作,抱着衣衫半裸的汪彩凤一起躺在被窝里。   他抬手抚摸她的脸,“彩凤,对不起,我该死,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承担。”   上官灵犀匆忙中脱了她的衣裳,却并未成事。   汪彩凤吸了吸鼻子,“灵犀,我不能连累你和你妹妹。我,我就要离开青州了,以后生死不知。你要是心里有我,你等我两年,我要是能回来,我就去找你。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别等我了。”   上官灵犀在黑暗中摇头,“我不,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我家里的债都已经还清了,还攒了些银子,咱们两个有手艺,带着巧巧一起,到哪里都能过日子。”   汪彩凤摇头,“不行,刘家现在被人看着,伯娘说,连我都可能被人盯上了。我要是能跑了也就罢了,要是跑不了,说不定就被人逮了回来。到时候被人扔进大牢里,早晚是个死。”   上官灵犀问,“刘家虽然被围了起来,你的身契已经放了。咱们多看着些,为甚一定要离开青州?”   汪彩凤不想告诉他太多,“我必须要走,我要去找表妹。万一她们姐妹不知情回来了,岂不是被人一锅端。”   上官灵犀咬了咬牙,“你一个人走,我如何能放心。你别怕,我来想办法,我带你走。我时常到乡下去接活儿干,现在外头人都以为咱们两个闹崩了,我出去总不会有人盯着我。”   汪彩凤犹豫了片刻,又问,“你走了,巧巧怎么办?”   上官灵犀想了想,“我问问巧巧,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要是不愿意,我把银子都留给她。”   汪彩凤摇头,“不行,你跟我走了,那些人肯定会抓巧巧。”   上官灵犀问,“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你只是郑三奶奶的丫头,就算刘老爷被人看着,不至于连你都看着吧。”   汪彩凤刚才哭过了,又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伯娘说让我赶紧走,我拖拖拉拉的,等到现在还没走。”   上官灵犀立刻道,“那就一起走,带上巧巧!”   汪彩凤鼻头又有些酸,“灵犀,你真的要跟我走吗?”   他重重点点头,“走,咱们一起走,到哪里都不分开。”   说完,他伸手在被窝里把她的衣裳往一起拢了拢,“刚才我犯浑,彩凤你别我和计较。”   汪彩凤擦了擦眼泪,主动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娇软的身子贴了过去,“灵犀,我愿意。”   上官灵犀整个人僵硬住了,汪彩凤柔软的曲线紧紧贴着他,刚才他把自己的衣衫也都去了,就剩里衣挂在身上。汪彩凤十九岁了,发育的很成熟,他算起来也有二十一岁,两具相爱的躯体在被窝里紧紧挨在一起,现在心爱的人又像藤蔓一样缠了过来,在他耳边说愿意和他好,他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炸掉了。   汪彩凤见他没有反应,忍不住问,“灵犀,你不喜欢我吗?”   上官灵犀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二话不说,翻身就压了上去。   这一闹腾,就闹腾了到了半夜。   上官灵犀一夜未归,巧巧急得不得了。天还没亮,他悄悄摸着回来了。路上遇到了好几拨巡夜的人,他仗着身姿灵巧和路线熟悉,闪躲着回了家。   巧巧一开门,他立刻钻进了门。   “哥,你去哪里了?”   上官灵犀平复了下心绪,“巧巧,过几日我和你嫂子要离开青州,你收拾好东西,跟我们一起走!”   巧巧反问,“嫂子?”   上官灵犀的脸在黑暗里红了一下,“就是彩凤,她现在是你嫂子了。”   巧巧结结巴巴,“哥,你,你去了彩凤姐姐那里,一个晚上没回来?”   上官灵犀咳嗽了一声,“我们本就有婚约,她现在是你嫂子了。”   巧巧反应过来了,立刻笑嘻嘻的,“好,好,我知道了,我有嫂子了。我就说,你们两个好得很,怎么忽然就吵架了。还是张妈妈说的对,小两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上官灵犀顾不得和妹妹开玩笑,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先去找了媒婆,让媒婆给自己说亲。巧巧觉得奇怪,他让妹妹不要管。他提的要求很苛刻,但给的媒人钱高,媒婆虽然有些不满意他条件多,也只能慢慢给他寻摸。   这边让人给他说亲,那边他四处接活,专找那些偏僻乡下的活儿接。   还没等他们走呢,衙门开始招人,说是服徭役,这次条件卡的特别紧,两丁抽一,三丁抽二,不白干活,还给钱。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让人服徭役,倒是跟征兵差不多了,且征的厉害。   许知府彻底不再掩饰,他手里有了兵,行事更方便。青州一众官员们都被他监控起来,至于刘家,已经被人全部围起来了。按照花名册和身契,一个个抓。汪彩凤的身契在她自己手里,侥幸逃过一劫。然而,她那个不要脸的后娘见到刘家倒台,立刻来叫汪彩凤回家。   汪彩凤拎着棒槌,在金缕阁门口,把汪二太太太太往死里打了一顿。汪二太太以为汪彩凤就是做做样子,岂会真的打她,谁知汪彩凤拿着棒槌兜头就砸了下来,一下接着一下。汪二太太的鼻梁骨被打断了,头被打破了,吓得坐到地上哭,骂汪彩凤狼心狗肺不认爹娘。   汪彩凤拎着棒槌站在门口,冷笑一声,“你再敢啰嗦一声,我就去衙门里报官,说你和刘家一起贩卖私盐。”   汪二太太继续骂,“刘家倒霉了,我怕你一个人被人欺负,来带你回家,你却这般心狠,连我都打。我就算不是你亲娘,也养大了你。”   汪彩凤对着她的脸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你怕我被人欺负?你是怕我的银子到不了你手里吧?我告诉你,再敢过来,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打死你!”   她凶狠的样子真把汪二太太吓走了。   谁知汪二太太走了后,她爹又来了,还是说让她收拾东西回家,给她找个好婆家。   汪彩凤回到院子里寻了一根绳子和一把刀,都扔在她爹面前,“一百两卖身银子既然还不了你的恩,我把这条命还给你,是勒死我还是捅死我,你自己选吧。”   汪彩凤像个疯子一样,汪老二不敢硬来,只能每天来好言相劝。汪彩凤不听,汪家人轮着上阵,她爹、她后娘、她弟弟还有她弟妹,最后,连汪大太太都来了。   金缕阁彻底关门了,汪彩凤没别的事儿,就每天和汪家人吵架。她在和汪二太太打架的过程中,拿剪刀把汪二太太的头发剪秃了,汪二太太哭着回去了。她弟弟来说她心狠,她一脚把他踹到地上,骑在他身上抽了他几十个嘴巴子。   附近的人每天都来看热闹,看她如何跟娘家人打架。大家都觉得,汪姑娘肯定是疯了。   汪彩凤真的开始疯疯癫癫的,每天坐在金缕阁门口,谁来她都骂。她也懒得洗漱,十几天的工夫,整个人跟个疯婆子似的。她有时候知道去买东西吃,有时候直接抢了就跑。   汪彩凤疯了,没人再管她了。   某一天早上,众人发现金缕阁的大门没开,也没人在意。此时的汪彩凤,已经带上所有金银,和上官家兄妹一起,从城门一处狗洞里钻了出去,悄悄逃出青州城。上官家兄妹到乡下去干活,汪彩凤一个疯子,她丢了也没人管。三个人在城外汇合后,迅速换了破烂的衣裳,一起往省城来了。   刘悦薇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刘悦妍讷讷道,“我走的时候,许知府一个字都没说。怎么到现在,表妹一个丫头要出来,都费了这么大的周章。”   郑颂贤道,“姐姐出来时,许知府和大伙儿还没撕破脸。现在他开始征兵了,刀刃亮出来了,自然就不要再遮掩了。那时候青州府一切正常,大伙儿没有证据,谁也不能去告发他造反。现在岳父家被关,他造反的行迹已经暴露,肯定不能让刘家人跑了。”   刘悦薇问汪彩凤,“表姐,你走的时候,我爹娘和弟弟妹妹还好吗?”   汪彩凤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她,“我走的时候,一大家子都被关在家里,不让进出,只能有吃喝。好在伯娘之前已经把家里下人放了许多出来,家里有许多存粮,只要不把人关进大牢里,那么多存粮,人又少,一时半会儿估计饿不着肚子。”   郑颂贤安慰刘悦薇,“娘子莫要担心,许知府估计不会为难岳父。李家人被扣下,他必定知道了岳父的身世,他肯定还想拿岳父岳母换些好处呢。”   刘悦薇摆摆手,“表姐,你们去洗洗,我安排地方给你们住。三哥,我得去趟李家。”   刘悦薇这次带着刘悦妍和刘悦蓁一起去了李家,李老太太看着一水儿的三个姑娘,心里很高兴,当听说刘文谦夫妇和唯一的儿子被许知府扣押,李老太太也急了起来。   郑家兄弟再次去找柳巡抚,刚刚和河间省豪族们打了一场拉锯战的柳巡抚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立刻派人去青州,然而,所有人都是有去无回。许知府加大了征兵范围,不止青州,旁边的几个州府也被他强行征兵。河间省地处中原,没有驻军,他胆子也大,把柳巡抚的话当做耳旁风,一边开采金矿,一边大肆征兵。柳巡抚派来的人,通通被他扣下。   柳巡抚无奈,立刻把消息上报朝廷。   皇帝接到柳巡抚的折子后气的额头青筋直跳,还没等他下令把许知府羁押回京,行宫里传来消息,太上皇病倒,昏迷不醒。   此时的行宫里,已经乱做一团。   杜太妃一巴掌抽到李太妃脸上,“贱人,你说,你给太上皇吃了什么?”   李太妃忍了这么久,立刻回了一巴掌,“我辛辛苦苦伺候太上皇,你就知道在一边摆你太后的威风,如今太上皇病重,你不说赶紧请太医诊治,就开始欺压我们这些老人。”   杜太妃当然不恳请宫里的太医了,那都是皇帝的人。   杜太妃虽然平日里嚣张跋扈,也不是傻子,太上皇要是死了,她儿子还能靠谁。太上皇忽然病倒,不管是不是李太妃做的手脚,杜太妃都想给她扣个屎盆子。毒杀亲夫的名头要是扣到了李太妃头上,皇帝的皇位就不要坐了,她们母子也能趁机喘口气。   谁知李太妃一反往日的柔顺,立刻和她争执了起来。   杜太妃冷笑一声,“来人,把她给我关起来。”   李太妃大喝一声,“谁敢!”   这两个字一出,还真没人敢把她关起来了。眼见着太上皇气若游丝,要是太上皇死了,这位保不齐就真的是太后娘娘了。   杜太妃气结,“都是聋子不成,本宫的话也没人听了?”   李太妃毫不相让,“我说杜姐姐,你这太后还没挣到手呢,真把自己当太后了。”   两个太妃吵了起来,就剩一口气吊着的太上皇反而没人管了。   最后还是旁边一位太妃道,“二位姐姐,还是先请太医来吧。”   李太妃点头,“把院判大人请过来。”   杜太妃立刻反驳,“光有一个人怎么能行,把吴太医也请来,陛下平日的平安脉就是他请的。”   李太妃同意了,一边出一个,省得扯皮。   两位太医来了后细心诊治,说法一致,太上皇年龄大了,忽然心火旺了,被冲昏了过去。   杜太妃立刻给李太妃扣帽子,“你整日给太上皇吃的什么补品,把陛下的火补上来了!”   李太妃冷笑,“我给太上皇陛下吃的都是温补之物,最适合年纪大的人吃。倒是杜姐姐你,撺掇陛下弄一堆美人在身边,陛下年纪大了,哪里还能经得住这个。”   两个太医尴尬的很,院判问,“二位娘娘,还是给陛下治病要紧。”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声音,“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务必保住父皇的性命。”   来人正是皇帝,后面跟着几个大臣,还有太上皇的几个儿子,自然包括南安王。   两位太医立刻给皇帝行礼。   皇帝挥挥手,“赶紧给太上皇看病。”   院判先请示皇帝,“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先给太上皇施针,看看能不能醒来。”   皇帝点头,“可以。”   南安王看了吴太医一眼,吴太医轻轻点头,意思是只能这样了。   两位太医当着众人的面施针,三遍针下去,太上皇醒了,却不会说话了。   太医跪下请罪,“陛下,太上皇年龄大了,怕是,怕是中风了。臣无能,请陛下赎罪。”   皇帝还没说话,杜太妃冷哼,“怎么会有人治你的罪,太上皇病了,多少人高兴着呢。”   皇帝冷冰冰地看了杜太妃一眼,什么都没说。   杜太妃立刻扑向太上皇,“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您起来呀,您说话呀!”   太上皇勉强抬起一只手,指着门外,却说不出话。   皇帝走到跟前,柔声安慰,“父皇,您放心,外头的事情有儿臣呢,父皇只管放心养病。”   太上皇听到这话,闭上了眼睛,放下了手。   皇帝又嘱咐大家用心照看,带着众位臣工们走了。   杜太妃不依不饶,要治李太妃的罪,太上皇人成了这样,行宫里的人自然不敢真的把李太妃关起来。杜太妃想等儿子过来,然而,南安王迟迟不来。   南安王不傻,许知府已经招了七八万兵马。他们有金矿,继续招兵买马不难,何苦留在这里和皇帝打嘴皮子官司。皇帝登基日久,皇位越来越稳固,之前有亲爹给他撑腰,如今太上皇病倒,还不知道能活几天。他留在京城只会越来越艰难,要是哪一天太上皇死了,他就要被皇帝包饺子了。   南安王跑的静悄悄的,王府里仍旧有个和他长得十分相似的人在里面帮他拖延时间。他只带了嫡长子和一些心腹之人,分了好几路,一起往青州出发。   “南安王”听说太上皇生病了,自己也生病了,在府里闭门不出,说是给太上皇祈福。皇帝首先发现了不对劲,等把那个假货揪出来时,南安王已经跑了两天了。   皇帝发出几道命令拦截,青州许知府接到消息后,派人北上,在皇帝前一步把南安王接走了。   南安王一走,杜太妃顿时蔫了。她一边庆幸儿子跑了,一边心里难过儿子跑的时候连吭都不吭一声,完全不管她这个老娘的死活。   行宫被李太妃迅速控制了下来,杜太妃被关进了自己的院子,南安王府也被围了起来,王妃和一群孩子们一个都不准出来。   南安王一入青州,如蛟龙入大海,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了他。   许知府见到他第一面,先行大礼,南安王一把拉起了他,“好,好,四弟果真是本王的福将。”   许知府看了看他身后,“王爷,我姐姐呢?”   南安王咳嗽了一声,“四弟呀,本王来的匆忙,家小都在京城呢。”   许知府傻眼了,他没想到南安王个没良心的自己一个人跑了,他姐姐和外甥一个都没来。他看了旁边的南安王嫡长子一眼,难道他辛辛苦苦为南安王筹谋,等以后他登上皇位,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却死于非命,那他许家算什么?他算什么?   南安王拍拍他的肩膀,“四弟呀,咱们之间的交情,不用血亲来计算,你是本王跟前第一人,谁也比不了。”   许知府勉强笑了笑,“多谢王爷,臣已经招了七万兵马,只是疏于训练,怕是还上不得战场。”   南安王走在前头,“不怕,我带了领兵之人过来,四弟辛苦了。”许知府跟在后面,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南安王入青州的消息传到省城,刘悦薇手里的茶盏摔到了地上。   青州的兵祸这么快就来了,比上辈子早了好几年,那么,这一回,郑刘两家能逃得过一劫吗?   刘悦薇把前后的事情想了想,难道说,上辈子郑家那把大火就是因为金矿?以郑老爷的为人,必然不愿意和许知府同流合污去造反。   是了,那么大个金矿,在还没正式造反之前,自然不能让消息走漏出去。要是郑老爷往上面告发,许知府还能有个活路?   这辈子她重活,先救下生母。她要开作坊,遇到了冯家女,然后提前出嫁,到省城陪考,遇到了李大太太,有了认亲这桩事情。刘悦薇忽然心里庆幸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好像帮不上家里太多忙,现在因为她,她爹刘文谦的身份变得神秘,就算郑老爷告发许知府,许知府也不敢轻易再杀害郑刘两家了。   刘悦薇猜的没错,许知府虽然把刘文谦一家子围了起来,并未过多为难。连郑老爷这个打小报告的人,因为和刘文谦是亲家,许知府也没有轻举妄动。   刘悦薇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笑了起来。上苍,多谢你让我回来。原来,我回来就是个机缘,能改变全家人的命运。   她心里高兴了起来,然后又有些担心。南安王造反,到时候两军对垒,爹娘会不会被连累?   刘悦薇愁眉不展,郑颂贤只能耐心劝解她,“娘子,如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岳父被关,肯定没有性命之忧。我听说南安王跑的时候,除了嫡长子,家人一个都没带。岳父如果只是李家亲眷,就不值个什么。要是,要是岳父和皇家有些关系,就更稳当了。”   刘悦薇吃了一惊,“三哥,我爹怎么会和皇家有关系?”   郑颂贤小声道,“你想,要是李家的亲眷,还要等这么久?早就认下了。那块玉佩,李家还要送出去再等消息。这天下,能让李家这样恭敬的,除了皇家,再没有别人了。”   刘悦薇仔细想了想李家人对她的态度,亲近中似乎,似乎是多了一份不一样的神色。她每次要行礼,李家人都不让。   刘悦薇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三哥,你说的我心里都有些害怕。”   郑颂贤拍拍她的后背,“娘子别担心,不管岳父是谁家子弟,总不会是普通人家。只要不是普通人家,就不会轻易死了。”   刘悦薇嗯了一声,“公爹和我爹把大哥和姐姐妹妹送出来,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许知府在私挖金矿。”   郑颂贤摸摸她的头发,“爹和岳父一直在努力保全我们,不告诉我们,是怕我们太冲动,一旦轻举妄动,后果不堪设想。”   刘悦薇问他,“三哥,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呢?”   郑颂贤低声安抚她,“什么都别做,娘子有工夫带着姐姐妹妹去李家坐一坐。咱们先保全自己,爹娘和岳父岳母才能放心。”   刘悦薇听郑颂贤的建议,带着姐妹和真哥儿再一次拜访李家。   李大太太带着李大奶奶亲自接待她们姐妹三个。   李大奶奶拉着真哥儿,“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妹妹会养孩子。”   刘悦妍和李大奶奶在一边说着养孩子的事儿,刘悦薇和李大太太说自己的担忧,“不瞒太太,我表姐说,我爹娘被许知府关了起来。如今我们姐妹几个,这心里整日七上八下的。”   李太妃还没见过刘文谦的面,李大太太也不能确认刘文谦到底是不是皇子,她也不敢告诉这姐妹几个,只能拿话安慰,“你莫要担心,你爹娘原和造反的事情无关。那姓许的一向精明,定然不会随意杀人。青州离这边也不远,我一直让人盯着呢。姓许的招兵买马,并未杀害无辜百姓。”   刘悦薇勉强笑了笑,“为了我家里的事情,总是让太太操心。”   李大太太拉过刘悦薇坐在自己身边,“要不是这些贼人造反,说不定你爹现在就已经到了京城了。唉,好事多磨,咱们且再等一等。要是那位长辈认下了你爹,以后就不会再有烦难事情了。”   三姐妹在李家吃了顿饭才回来,并未得到李大太太的任何说辞,她始终不肯说那位长辈到底是谁。   青州那边,南安王一到,立刻统揽了大权。但这边是许知府亲手建立起来的,许多人只认他。忽然来个南安王,立刻就要夺权,连领军之人都换成了南安王的侍卫首领,许知府转为负责军需,好在金矿还在他手里管着。   南安王也不是傻子,他没带出许侧妃,许知府已经有很大的意见了,要是再把他手里权力都夺了,他要是撂挑子,自己一时半会真要抓瞎。   到青州没几天,南安王知道了刘文谦的事情。他一时来了兴趣,让人把刘文谦带了过去。   刘文谦一直被关在家里,虽然不能出门,吃喝仍然不愁,也无人上门欺辱。听说南安王叫他,刘文谦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来了。   一进门,刘文谦先行了大礼,“草民见过王爷。”   安南王叫起,“到我跟前来,本王看看你到底是和谁长得像。”   刘文谦起身走到他跟前,垂下了眼帘。   南安王起身,站到了刘文谦面前,一只手抬起刘文谦的下巴,左右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本王果然没猜错,能让李家三翻四次来接你,肯定大有来头。”   南安王世子在一边心里也打鼓,“父王,此人是谁?”   南安王放下手,“你四舅没见过李太妃,自然不知道了。你看此人,和你三伯父是不是很像?”   南安王世子点头,“是有些像。”   南安王神秘一笑,“你四舅说李家两次派人来寻此人,青州流传,你祖父上次让贺内侍来选秀,看到此人后大吃一惊,我就觉得中间有鬼。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此人可是宝贝呀。”   南安王世子试探性地问,“父王,难道此人,可我们有些关系?”   南安王再次站到刘文谦面前,“要是本王没猜错,此人,说不定就是本王的亲兄弟呢。”   刘文谦大吃一惊,“王爷,草民何德何能。”   南安王大笑,“真好啊,本王走得急,你母妃和你兄弟们一个都没带出来,有了此人,说不定你母妃就有救了。”   南安王世子心里顿时大喜,“父王,果真如此?”   南安王坐了下来,“这人的命啊,都是天注定。如果本王没猜错,你就是李太妃那个死了的儿子吧。哈哈哈,你看,你亲兄长做了皇帝,你却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个小商人,你娘可真偏心,为了自己能回宫,能重新获得宠爱,就把你扔了。”   刘文谦的呼吸声重了起来,他的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他第一次听到这些皇家辛秘往事。这些原来和他八辈子扯不上关系的人,现在却有可能是他的家人。   “王爷,草民只是个小商人,一向奉公守法,从来不做违背良心之事,王爷宽宏大量,请放了我们吧。”   南安王轻笑,“不是本王要和你为难,你知道本王现在在干什么吗?造反啊,你难道不知道造反是什么意思吗?我说,论年纪,你比我还大半岁呢。既然咱们是亲兄弟,不如你跟我一起举义?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嘛。”   刘文谦立刻摇头,“王爷,草民什么都不懂,不能给王爷帮忙。”   南安王也不想再和他啰嗦,让人把刘文谦带走了。   过了两天,南安王突然发兵北上,打的旗号是清君侧。君是太上皇,君侧嘛,自然就是当今皇帝了。南安王让人写了长篇檄文,公告天下。檄文中宣称,李太妃和皇帝合谋杀害太上皇,不忠不孝;皇帝刻薄天下士子,不仁不义。   不仅如此,南安王公然对外宣称,他找到了太上皇流落在外的第五子,李太妃所生次子,其不齿李太妃和皇帝为人,愿意随他一起北上讨伐昏君。   皇帝气的差点吐血,李太妃听到刘文谦被南安王捉住,立刻叫人看紧了杜太妃和南安王府。   刘文谦一个小商人,他哪里知道什么造反。虽然还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李太妃仍旧气的饿了杜太妃三天三夜。   南安王的檄文一出,有很多南方大族暗搓搓地支持他。   郑颂贤听到南安王把刘文谦列为造反之人,立刻请求李家援手,在河间省学子之间造势,太上皇第五子因受奸妃迫害,流落民间,是青州一位普通小商人,因身份原因,被原青州知府锁拿,如今被南安王利用,离间皇家骨肉亲情。南安王得君恩却不思回报,破坏新政,与民夺利,实乃大奸大恶之徒。   皇帝派出御史台最能吵架的御史,去和南安王对垒,两边还没开战,先吵了几天的架。   南安王只有七八万人马,但他地处中原腹地,西面可发兵。这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如果皇帝迅速调动东面和南面驻军,北边骁骑营和京畿大营一期出动,南安王就要被包饺子了。   但南安王知道,近来南边土人作乱,云南驻军整日忙着与土人打仗。土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整日在山林里钻来钻去的,且他们善于利用禽兽,朝廷军队就算人多,也时常吃败仗。若是贸然撤走驻军,土人趁机北上,云南驻地就要不保。   再说东南驻军,倭寇和盗匪时常骚扰边境,就算要撤军,也只能撤一部分。   最重要的是,朝廷国库空虚。打仗打的是什么,是银子!没有军饷,还打个屁!前面发现的几个金矿,都被挖的差不多了。再说了,就算有金子,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拿出来,会扰乱物价,民生不安。南安王手握金矿,不计成本迅速招兵买马,军粮军饷充足。   南安王也有自己的劣势,新招来的兵,没有作战经验,如果贸然上战场,损伤必定十分厉害。不仅如此,他这边缺少良将。指望他的侍卫统领,练兵还可以,要上战场,说不定还得他自己挂帅亲征。   南安王年少时上过几次战场,颇有军事天分,也正因为此,很得太上皇喜欢。   皇帝无奈,从京畿大营拨了两万人,东南军召四万人过来,屯兵六万在河间省西北面,和南面青州军相隔三十里路,战争似乎随时就能爆发。   然而,双方都知道对方的缺点,都不敢贸然而动。等到过年,这场仗还是没打起来,两边每天口水仗吵个不停,就是不动。   刘文谦的事儿被大家抛到了一边,朝中诸位大臣并不在意这位太上皇之子的死活,谁知道是真是假的。要是假的,就是南安王其心可诛。要是真的,那就只能是命运不济了。倘若他能够阵前倒戈,就算牺牲了,必定也有死后哀荣。   皇帝已经顾不上这位亦真亦假的兄弟了,唯一担心的,只有李太妃了。   李太妃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去找皇帝。只能每日吃斋,在佛前祈祷,请求佛祖保佑她的儿子。同时,她再次往河间省送信,让娘家人看好几个“孙女”,等事情落定,接她们去京城。   这个年,谁都没有心情好好过。父母公婆俱被抓,刘悦薇是最焦心的那一个。   每天夜晚睡觉,她都能从梦中惊醒。她不是梦到那场大火,就是梦到刘文谦在阵前被人砍了头。   郑颂贤同样熬的心力交瘁,他知道了前尘后事,不能无动于衷。郑老爷那里,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岳父真的是太上皇亲子。只要他能想办法保住岳父的名声,爹娘靠着岳父,就能留一条性命。   整个河间省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官场中,从柳巡抚到下面所有州县官员,都紧张的随时都要跳了起来。朝廷多少年没打过这样的大仗了,十几万人马就在身边,不管大官还是小吏,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捞钱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青州府的官员们最倒霉,如闵同知和陆通判等人,被迫上了许知府的船,只能认命跟着奔走。妻儿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人家的手里,他们不敢不从。南安王输了,他们只能是个死。也只有郑老爷,因为告密,又和刘文谦连着亲,没有被算着反军之流,却也成了阶下囚。   刘悦薇人在省城,外面虽然仍旧灯红酒绿,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吃喝。似乎一夜之间,河间省的物件忽然飞涨起来。 第71章 置死地寻求生机   南安王和许知府找到金矿, 大肆开采,开采出的金矿立刻拿去招兵买马、采购粮草。   他们采购的范围,基本上都在河间省之内。然而,市面上的粮草物资是有限的, 忽然涌入了大量黄金, 刚开始, 大伙儿只高兴有一批人拿着金子来买东西,且不论价钱, 只要能买到东西就行。没过多久,整个市面自己反应过来了,物价开始猛涨。   涨的最快的就是粮食, 几乎已经翻了三四倍。反军把市面上的存粮基本上买空了, 只剩下各大粮商和士族豪门手里的粮食。然而,反军还在继续买粮食, 高价买, 不计成本。大粮商也开始出手, 结果就是粮食价格越来越高。渐渐地,普通百姓拿着钱也买不到粮食了。   随后涨价的就是棉花,冬日寒冷, 不光反军,朝廷的军队也要穿棉袄吃饭啊。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忽然冷清下来,粮食价格刚刚开始上涨的时候,刘悦薇就让人买了许多。上辈子青州兵祸时,她们只是普通人家, 靠着家里的一点点存粮, 苦熬了一年多才撑过来。南安王一到青州, 她虽然担忧父母公婆, 也没忘了照顾好省城这边的兄弟姐妹。   刘悦妍已经单独买了宅子搬走了,这边就剩下郑家兄弟和两个孩子。刘悦薇把家里下人都打发出去,采购粮食、干菜、柴火、棉花,家里的库房塞的满满当当的。她通知刘悦妍也多采买些东西,等到物价飞涨之时,一大家子至少不用为吃喝发愁。   李家派了大管事给她们姐妹送了许多年货过来,这个年虽然没心思过,刘悦薇也走了个场面。   她让钟妈妈和李妈妈一起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把刘悦妍夫妻和刘悦蓁都叫了过来,还有汪彩凤和上官家兄妹,大家一起凑一桌过年。   桌上气氛有些低沉,郑颂仁想着自己是老大,先端起了酒杯,“今日除夕之夜,咱们身在外地,为了不让父母担忧,我们好生把这个年过了。来,都举杯,一起庆贺,希望明年一切顺顺利利的。”   刘悦薇安慰姐姐,“我听大李太太说,反军虽然把爹娘和我公婆都关了起来,并未苛待。”   郑颂贤喝了杯酒,劝慰大家,“大伙儿都别担心,我听同窗们说,如今青州军那边也不是一条心,说不定还会起内乱。”   郑颂仁立刻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郑颂贤给刘悦薇夹了一筷子菜,“大哥,南安王跑的时候,只带了嫡长子。许知府是许侧妃的弟弟,也是生了儿子的。他跟着南安王造反,是为了许家和许侧妃,可不是为了南安王嫡长子的。”   刘悦妍先开口,“妙啊,姓许的肯定不想给他人做嫁衣呀。”   郑颂仁点头,“是这个道理,但姓许的上了贼船,肯定不会轻易下来。就算他们内部之间争夺,一时半会的,肯定不会倒戈向朝廷。”   大伙儿吃了顿不咸不淡的年夜饭。   外头仍旧乱糟糟的,柳巡抚向朝廷写奏折求救,朝廷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要说金库,朝廷难道没有?就算有金子,也不能一下子往市面上投太多,不然物价波动,百姓惊慌,就要出乱子了。   南安王只顾着造反,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金矿就把河间省的民生差点搞死。   柳巡抚下令,市面上的粮食交易一次不得超过五百斤,严禁用黄金交易。粮店售粮,必须留下户主姓名。他又想办法从外地借来一批物资,平息市场价格。若发现有人囤积物资,立刻投入大牢。   大年初四那天,两边的军队终于打起来了。这一仗,一直打到上元节,也没分出个胜负,双方各有折损。周边百姓倒了大霉,大过年的不得安生,很多人房屋田地受损,被迫流离失所。   为防止南安王往旁边的州府去采买,皇帝下令,各处严禁将粮食售卖给反军。南安王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不卖,我就抢。   郑颂贤听说南安王抢粮食,立刻又开始在学子中传风声。南安王抢百姓粮食,毫无怜悯之心,此人若是夺得皇位,必定是个残暴之君。   和朝廷打仗南安王还能支撑,最让他担心的是许知府的态度。青州军基本是许知府建立起来的,虽然后期招兵和训练许知府不再参与,但他在青州军中的威信也很大。   朝廷有人向皇帝提议,将南安王府其余人斩首示众,这其中,自然包括许侧妃母子二人。南安王不在意女人的死活,但许知府精明强干,他若是强行卸了他的差事,怕是也会冷了旁人的心。   从南安王造反以来,有很多被皇帝夺爵抄家的人纷纷来投奔,他原来招揽的一些人也悄悄摸了过来。青州军人越来越多,南安王要服众,自然不能刻薄功臣。   南安王找许知府谈话,“四弟呀,本王如今也难啊。”   许知府沉默,“王爷,开弓没有回头箭,臣知道。”   南安王拍拍他的肩膀,“你家里二女儿年纪也到了,世子跟着我出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要是四弟不嫌弃,把你女儿许给世子做个侧妃如何?”   许知府抬眼看着他,“王爷,臣不想被人说是靠着裙带关系上来的。”   南安王心里又思量半晌,咬牙道,“世子妃看样子是出不来了,四弟,不如我们结个儿女亲家,你看如何?”   许知府这回没再拒绝,前边打着仗呢,后面许二小姐和世子爷成婚。有了这门亲事,许知府在青州军中再次被正名。   大伙儿心里都猜测,要是将来事成,到底谁是妻谁是妾呢,又是一本烂账。   外面的战争和刘文谦没关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迫做了一次反贼。他带着魏氏和双胞胎住在家里,家里只剩下管家一家子,还有喜妈妈和花萝。   家里的存粮还有不少,一家子暂时不愁吃喝,但能吃的菜越来越少了。大人还好,元宝和兰姐儿才一岁多,已经开始吃些饭菜了,却只能给姐弟两个吃些菜粥,最多偶尔能有个蛋汤。   魏氏的奶水不多了,两个孩子瘦了一些,看的夫妻两个心疼不已。   刘文谦虽然不知道外头的消息,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他开始打理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家里园丁没了,虽然是冬天,花园里也乱糟糟的。   他带着魏氏在花园里挖荠菜,就着家里剩下的干货,包饺子给两个孩子吃。   外面守门的兵丁见他不老实,跑进来查看。上头叮嘱,只要刘家人没跑出大门,干什么都别管。刘文谦挖野菜,包了饺子还请两个兵丁一起吃。   “两位小哥,大过年的,你们离开了家,家中父母还不知道多担忧呢。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自己做的饺子,一人吃一碗。莫怕,这里头没毒。”   说完,刘文谦自己挑了几个吃下肚子,兵丁见无碍,这才道谢后接过去吃了。   许知府听说刘文谦在家里挖野菜包饺子,让人送了一些鸡鱼肉蛋过来,刘文谦送了看门兵丁许多银子,让他换班后帮忙捎一些肉去郑家。   自从刘家和郑家被关起来,原来的亲朋故旧再也没一个人上门来。九老太爷来过一回,连门都进不来,只能怏怏离去。魏氏娘家人隔几日就悄悄来看看,想给妹妹一家子送吃的,守门的兵丁不答应。刘文谦只能托舅兄去给郑家送吃的,郑家的死活南安王倒不是特别在意,看的不紧,魏家偶尔能送些吃的过去。   刘氏族人听说刘文谦是太上皇的儿子,顿时眼珠子都惊掉了。有人想来巴结,又见他和反军扯上了关系,害怕受连累,只能继续观望。   再说刘文谦,请兵丁吃过饺子后,又请他们吃肉。许知府让底下人隔两天给刘家送些肉菜,刘家的伙食顿时好了许多,兰姐儿和元宝两个又开始长肉肉了。兵丁的伙食很一般,跟着刘家整日吃肉喝汤,顿时觉得刘老爷是个大好人,无辜受累。   刘文谦虽然有肉吃了,仍旧每年去花园里打理,这棵树移到那里去,那盆花搬到这里来,整天忙忙碌碌,花园子被他个外行折腾的不成个样子。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墙角里堆了一堆的土。   外面,青州军和朝廷几场战役打下来,渐渐有了颓势。南安王决定,南下修养。云南那里有驻军他去不了,先去贵州或者四川,那里山地多,没有驻军,易守难攻。   兵丁好心告诉刘文谦,“刘老爷,大军就要南下去贵滇了,您这之前家大业大的,能收拾的赶紧收拾了走吧。”   刘文谦请他们一人吃了碗肉,加快了在花园里挖土的速度。   一天早上,南安王忽然得到底下人禀报,刘文谦自焚了!   南安王大惊,“不是让人看着他的,怎么就自焚了!”   底下人战战兢兢,“回王爷的话,昨儿晚上,刘老爷住的院子忽然就起火了,兵丁进去救,只救出了刘老爷一个人,他家里妻儿都烧没了。”   南安王放下心来,只要他还在,妻儿没了就没了吧。   刘家院子里,刘文谦抱着一大两小三具木炭哭的嗓子都哑了。那些兵丁救人,首先救得就是他,魏氏和两个孩子就没出来。   刘文谦临睡前在正房周围泼了许多油,准备一家子一起死了算了,谁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被救活了。   南安王派人来把刘文谦带走了,在刘家废墟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端倪,人确定是死了,只能随便埋了。   刘文谦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南安王再和他说话时,他再不像以前那样怂,还能讽刺他几句。   没过几天,大军果然南下了。青州城里面,郑老爷一家子被留了下来。   临行之前,刘文谦要求见南安王。   南安王抽空来了一趟,“怎么,我的好兄长,你又想到什么法子来自杀了?”   刘文谦看了他一眼,“王爷,我是个半死之人,还有什么害怕的。听说王爷要南下了,要带我一起走吗?”   南安王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说呢?”   刘文谦虚弱地吸了口气,“我可以跟你走,不过我有个条件。”   南安王哦了一声,“你说来听听。”   刘文谦道,“你放了我的亲家。”   南安王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他对郑老爷这种青州七品小官一点兴趣都没有。   旁边人提醒了一句,他才想起来,“你说的是那个爱告状的叛徒?”   刘文谦冷笑,“私自挖金库,连我这种小商人都知道是大罪,我大哥拿着朝廷的俸禄,奉公职守,有什么不对。”   南安王也冷笑,“我要是不放呢?”   刘文谦把眼睛一闭,“那我们兄弟就一起死在青州也罢,我和兄长约好了,等我死了,三日后他紧跟着我来。反正青州人人都有晓得,我和郑大哥是结义金兰,比血亲兄弟还亲。”   南安王看他要挟人,一甩袖子就走了。   谁知刘文谦当天就开始绝食。   刘文谦自焚,脸上被烧坏了一块,头发都烧没了,整个人都不成个样子。军医费了好大的劲才救活了他,要是再绝食,怕是这条命就没了。   郑老爷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与大局无碍。许知府劝了南安王几句,南安王懒得管,都交给许知府处理。   等大军一走,郑老爷一家子都被留了下来。   郑太太被关了这么久,忽然被放,抱着孙女战战兢兢,“老爷,这是发生了何事?”   郑老爷出门一看,守门的兵丁走了,外头的大军都走了。   郑老爷心里一惊,立刻跑到刘家去,进去一看,正院烧成了灰烬,整个刘家一片狼藉。   他的手立刻开始发抖,刘家一个人都没有,郑老爷强忍着情绪往外跑,才出门,就遇见了魏大舅。   他一把拉过魏大舅的手,“魏老爷,刘老弟哪里去了?”   魏大舅立刻哭了出来,“郑老爷啊,郑老爷啊,我妹妹和两个孩子一把火都烧没了了啊,老天爷啊。”   郑老爷的呼吸顿时重了起来,继续发问,“刘老弟呢?”   魏大舅擦了擦眼泪,“妹夫,妹夫被那群土匪带走,带走了啊。都没了,都没了啊……”   郑老爷一屁股坐在地上,“贤弟,贤弟。”   郑老爷在地上坐了许久,直等到郑颂德来找他,“爹,娘说,让您先回去。”   郑颂德已经知道了刘家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郑老爷。   郑老爷忽然哭了出来,“老二啊,是你刘叔救了咱们一家子呀,可他一家子却没了啊。”   郑颂德的眼眶也红了,“爹,娘说,婶子和弟弟妹妹没了后,那些人胡乱安葬了,咱们去请人好生送一送婶子和弟弟妹妹。”   郑老爷的哭声更大了,“贤弟啊,贤弟啊……”   大军走了三天后,郑老爷请人去魏氏母子三个的坟前唱道消经,还给她们母子几个换了上好的棺木。   与此同时,青州都在流传。刘家宅子夜里总是传来孩子的哭声,肯定是魏氏母子几个不肯离去。   周围邻居说的振振有词,亲耳听见半夜刘家传出孩子的哭声。   郑老爷听到后,带着郑颂德半夜来蹲守。刘家宅子因为才死了魏氏母子几个,被人视为凶宅,大门每日关着,也没人敢进来。还是前儿郑老爷找了把锁,把大门锁上了,防止人窥探。   正月底的天还冷的很,郑老爷一进屋,立刻感觉到一阵凉风吹来。   后面跟着的郑颂德搓了搓胳膊,双手对着虚空中作揖,“婶子,您是不是还缺钱?明儿我再给您烧一些。”   郑老爷小声呵斥了他一句,“别胡说。”   父子两个穿过了前院,才进了垂花门,忽然听见花园庄传来孩子的哭声。   寂静的夜里,哭声非常清晰,孩子一边哭一边喊,“娘,娘。”   郑老爷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郑颂德只觉得头皮发麻,“爹,咱们回去吧。”   郑老爷不说话,穿过东小院,直接去了花园。刚进花园门,差点被绊了一跤。花园被刘文谦挖的不成样子,地上全是泥土乱石。   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影在活动。   郑老爷第一次感觉到头皮发凉的感觉,他颤抖着声音问,“弟妹,弟妹,是你吗?”   那虚影顿了一下,也小声回道,“大哥,你来了。”   郑颂德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婶子,婶子,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替去您完成。婶子莫要再留恋了,早些去投胎吧。”   虚影慢慢走了过来,郑老爷握紧了双手。   只见她晃到郑老爷身边后,哽咽着道,“大哥,您别害怕,我没死,孩子们也在,我们都好好的呢。”   郑老爷以为自己听错了,常有人道新死的鬼留恋人间,不愿意承认自己死了。   他也哽咽着劝道,“弟妹,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贤弟救回来,三个侄女我会用心照看。”   魏氏知道不好解释,她对着那边招招手,花萝把元宝抱了过来。   魏氏把元宝放进了郑老爷的怀里,郑老爷僵硬地接过去,感觉到了一小团柔软的身子,再一摸,热的。   元宝刚哭过,又睡着了。   郑老爷的手抖了起来,“弟妹,弟妹,你们真的,真的没死?”   魏氏哭了起来,“大哥,官人为救我们,自己一把火烧了正房,把我们娘儿几个藏在这花园子地窖里。我们在里面熬了好几天,这两天孩子熬不住了,我们才夜里出来走动走动。大哥,外面怎么样了,官人他还好吗?”   郑老爷连忙安慰她,“弟妹莫要难过,贤弟他虽然放了火,侥幸被人救了出来,现在虽然跟着反军走了,但好在无性命之忧。弟妹,青州不宜久留,为防止不轨之人知道后把弟妹送给反军,我送你们去省城吧。”   魏氏把元宝接过去,紧紧搂在怀里,“大哥,我们能出去吗?官人当日嘱咐我,定要等反军彻底走了之后再出去。可是,地窖里太冷了,孩子冻的不行,总是哭。”   郑老爷摸了摸元宝的手,“弟妹不知道,因着孩子哭,外人都传这里闹鬼,怕得很,才没人来家里翻检。若不是闹鬼之说,说不定早就有贼偷过来找东西,你们娘儿几个就要被人发现了。”   后面的郑颂德终于相信眼前人是活的了,从地上爬了起来,“婶子,婶子你还活着呀。”   魏氏勉强笑了笑,“吓着你了,是婶子不好。”   郑颂德立刻摇头,“婶子,这可太好了,您和弟弟妹妹都活着,刘叔的苦心就没白费。爹,咱们把婶子接走吧,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别把两个孩子冻坏了。”   郑老爷点头,“弟妹,你跟我走吧,先去我家里住两天。等孩子好一些了,再送你们去省城和几个侄女团聚。那边有李家看护,没人敢打你们的主意。”   魏氏这几日担惊受怕,整个人的精神紧绷着,已经快要熬到极致,现在见到郑老爷父子,终于放松了一些,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大哥,大哥,官人他,官人他还能回得来吗?”   郑老爷避开话题,“弟妹,先跟我回去,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保住两个孩子要紧。”   魏氏抱着元宝,喜妈妈抱着兰姐儿,花萝在后面拿着个大包袱,几个人悄悄跟着郑老爷父子两个去了郑家。   郑太太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后,抱着魏氏痛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她立刻带着何氏一起张罗,把魏氏娘儿几个安排在了刘悦薇的院子里。吃饱之后,魏氏带着两个孩子睡在了女儿的床上。   这么多天了,她终于能歇一歇了。地窖里冷冰冰的,没有热水,没有热饭,只有冷冷的馒头和凉水,还有一些煮熟的鸡蛋和肉。地上铺的稻草和棉被,勉强保暖,里面整天不见天光。她每天拼命吃东西,多给两个孩子哺乳,这样孩子们就不用喝冷水了。她把凉透的鸡蛋和肉放在怀里捂热了,再捣碎给孩子们吃。   魏氏嫁给刘文谦这么多年,第一次遭受这么大的磨难。为了保住两个孩子,她咬牙挺着。   母子三个悄悄在郑家住了下来。   郑家的下人也基本上都遣散光了,只剩下几个心腹。元宝和兰姐儿被关在地窖里好多天,终于被放了出来。姐弟两个跟着卉姐儿在院子里乱跑,享受自由的滋味。   魏氏从那天和郑太太抱在一起哭了一次之后,再也没哭过。官人还活着,她们一家子就有团聚的希望。   歇了三天后,魏氏和郑老爷郑太太商议,“大哥大嫂,我想去省城找几个丫头。”   郑老爷点头,“也好,弟妹家里的产业,我会帮着照看。昨儿柳巡抚来信,闵同知和陆通判都跟着反军走了,巡抚大人让我先把青州的事情管起来。我暂时走不开,让老二送弟妹去省城。”   魏氏点头,“那就劳烦大哥了,绸缎庄一直是我娘家侄儿在管,大哥隔一阵子让人帮着查账就行。盐铺子我们已经转出去了,剩下的盐引我给大哥,您看着处理。田产什么的,大哥大嫂随意。家里的宅子,烦请大哥回头找人帮忙修一下。”   魏氏手里还有两万两盐引,都给了郑老爷,郑老爷让郑太太给了三万两银子给魏氏。   魏氏不要,“大哥大嫂,哪里要得了这么多。”   郑太太强行塞进她手里,“弟妹,此去省城,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穷家富路,你拿着。你大哥现在接管青州,就算有新的知府来了,以后我们也饿不了肚子。刘兄弟没了,你拖着几个孩子,没钱怎么能行。”   一席话说得魏氏又哭了起来。   过了几日,郑颂德雇了一辆车,把她们娘儿几个一起带着往省城出发去了。   那头,刘家姐妹三个早就急疯了。   刘文谦自焚的消息传到省城,连李家也坐不住了。当时得到的消息是,全家惨死,只有刘文谦一个人活了下来。   刘悦妍抱着刘悦蓁痛哭,刘悦薇不相信。她咬着牙关,一遍遍念叨,“肯定不会的,肯定不会的。爹为什么要自焚?就算做阶下囚,好歹能保住弟弟妹妹。大姐,三妹,爹多疼我们啊,怎么舍得把弟弟妹妹烧死,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姐妹两个听到她这样念叨,也开始抱着幻想。刘悦妍已经无心开铺子了,好在刘文谦给了她们姐妹很多钱,过日子不是问题。外头兵荒马乱的,开铺子也不挣钱。   姐妹三个伤心的时候,柳巡抚把刘文谦自焚的消息上报给朝廷,皇帝终于松了口气。   南安王说那是太上皇第五子,李太妃也出来澄清,当年受奸妃迫害,她确实把孩子送走了。虽然众人持怀疑态度,但谁也不知道真假。若真是太上皇第五子,那就是李太妃亲生,皇帝的亲兄弟。   这可真是太难看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造反,皇帝的脸往哪里放。皇帝就算想救他,都没有立场。帝王争夺战中,没有兄弟,只有反贼。   刘文谦自焚,不管他死没死,至少给自己正名了。朝中立刻有人上奏,请刘家女上京,验明真身,若真是五殿下血脉,理应认祖归宗。   当然,这是小事,朝廷现在主要的精力还是平叛和推行新政。   南安王一路南逃,朝廷军队一路追赶。路上大大小小又大了十几仗,南安王不恋战,只顾着跑。朝廷这边的目的是尽可能消灭叛军的力量。   南安王往贵州和四川一带跑,朝廷这边带兵的是朝中有名的岳将军。   他一跑,岳将军就知道他的意图。岳将军立刻上报朝廷,请贵滇二地加强防备,务必将反贼拒之门外。可这两个地方驻军太少,又分散,根本没有力量抵抗。   南安王一路跑一路打,他的兵很多都是新兵,从来没上过战场,见主帅跑了,偷偷投降和溜走的也很多。等他逃到滇西之时,只剩下三万多人了。   南安王找了个险要之地驻扎了起来,此地里面有个城池,城池里也有一城百姓。岳将军在外面守着,是攻还是退,他要听上面的意思。   魏氏晃悠了几天,终于到了省城。聿竹之前一直被扣在青州,这回他带路,直奔新宅。   刘悦薇正和唐氏在院子里说闲话,旺哥儿已经三个多月,能翻身了。   李妈妈眼尖,发现了聿竹,立刻叫唤了起来,“三奶奶,三奶奶,您快来呀,聿竹回来了。”   聿竹立刻道,“妈妈别喊,太太来了。”   李妈妈一时没弄明白,以为是郑太太来了,等魏氏牵着两个孩子站在垂花门口,刘悦薇立刻哭着跑了过来。   “娘,娘,娘啊……”   母女两个又抱在一起哭了一场,唐氏在一边劝解,让人去叫了刘悦妍姐妹过来。   等她们哭完了,汪彩凤过来拉着魏氏的手,“伯娘,伯娘你总算来了,我日日担心。”   说完,她也哭了起来。   刘悦薇道,“娘,当日还是表姐送了消息过来,我们才去寻了柳巡抚。”   魏氏仔细看了看汪彩凤,“外头都传说你疯了,我一直不信,果然没错的。”   刘悦薇把弟弟妹妹拉到怀里仔细看了看,两个孩子精神还好,虽然瘦了一点,这些日子又养回来许多。两个人还记得二姐姐,腻在她怀里吃糕点。   刘悦妍带着真哥儿和妹妹一起过来了,娘儿几个又是一场哭。   等哭过了,刘悦妍道,“娘,妹妹这里还有仁大哥一家子,挤的很。我在不远的地方买了栋宅子,还是爹给的钱,娘跟我一起去吧。”   魏氏看着几个女儿,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好,娘住哪里都行,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刘悦薇也没挽留,反正离得近,她什么时候都能过去。   她见魏氏眉头间始终有些忧愁,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娘,您别担心。我听李大太太说,爹一时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娘不知道,爹自焚,给自己正名了。如今朝中人人都说爹有风骨,不和反贼同流。之前南安王个狗贼说爹和他一起造反,朝廷想救都不能救,如今不一样了,爹有了这个名声,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定会救他出来的。”   魏氏勉强笑了笑,“你们都说的李大太太,我还没见过呢,有机会,你们能不能引荐我去看看。”   刘悦薇点头,“娘先歇几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李家。老太太和大太太对我们都好的很,时常送东西给我们。”   魏氏嗯了一声,“那我就更应该去道谢了。”   刘悦妍眼见着到了晌午饭时刻,“娘,我先送您去姐姐那里。”不是她不肯留魏氏吃饭,娘儿几个东西多,干脆直接一步送到位,省得吃了顿饭之后又要搬家。   刘悦妍买的也是三进的宅子,她同样把正房空了出来。闫庆才正好闲着无事,立刻张罗着帮岳母搬东西。   魏氏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婿们,心里忽然又安定了一些。   刘悦薇留下不走了,帮着一起张罗午饭,又让人去通知郑颂贤,让他晌午抽空回来一趟。郑颂贤听说岳母带着两个孩子来了,骑着毛豆一路飞奔而来。   等午饭做好之后,一家子团团围坐在了一起,汪彩凤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跟着坐在了刘悦蓁身边。   魏氏见到所有的孩子们,忍不住想掉眼泪。刘悦薇赶紧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娘,等朝廷救出我爹,到时候咱们又能团聚了。”   魏氏忍住了眼泪,“好。”   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几个孩子们一直在劝魏氏,她也渐渐有了些笑脸。   等吃过了饭,刘悦薇带着汪彩凤先回去了,魏氏带着一双儿女住进了正房。   李大太太当天就知道魏氏带着一双儿女到了省城,心里也暗自庆幸,虽然刘文谦被抓走了,唯一的儿子总算保住了。大家大族,只要还有血脉留存,若是将来能有爵位,就能传的下去。   李大太太第二天上午立刻亲自带人过来看望魏氏,若真是娘娘血亲,这位将来少说也能有个郡王妃头衔,二人又是平辈,她不能还在家里等着人家上门。   李大太太来的时候,魏氏刚吃了早饭,领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   兰姐儿带着弟弟在一边玩耍,女娃儿说话都早,她嘴巴巧,早就会喊爹娘和姐姐了,元宝虽然心里明白,但他说不出来,经常被姐姐捉弄的啊啊叫。   真哥儿大一些,舅舅和四姨都跟在他屁股后头喊哥哥,小孩子不懂事,大伙儿笑过了也不计较。   魏氏听说李大太太来了,立刻起身去迎接。在垂花门附近,二人碰头了。   李大太太打量了魏氏一眼,容貌可以,是个美人,气质嘛,看起来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生了四个女儿才有个儿子,丈夫一个妾都没纳,说明夫妻感情好,也说明是个有手段的妇人。   魏氏也打量了李大太太一眼,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的,笑意盈盈,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魏氏先主动,屈膝行礼,“民妇刘魏氏给太太请安。”   李大太太一把拉住了她,“不必多礼,我家老爷比刘老爷年岁大一些,我托个大,叫你一声弟妹吧。”   魏氏犹豫了片刻,“太太,这……”   刘悦薇在一边道,“娘,无妨的,李家伯娘待我们姐妹几个都很和善。”   魏氏连忙又行礼,“多谢太太照看小女。”   李大太太拉着魏氏的手,“弟妹不用客气,我听说弟妹带着两个孩子来了,赶紧过来看一看。弟妹受惊了,可有受伤?天杀的贼子,害得刘兄弟只能这样自保。”   魏氏的眼眶又红了,李大太太拍拍她的手,“弟妹,咱们进去说。”   她一边走一边劝魏氏,“弟妹不要难过,刘兄弟还活着,就有希望。昨儿弟妹一来,我立刻让人往京城送信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娘娘那边就会有回音了。”   二人坐下后,刘悦妍亲自端了茶水过来。   魏氏有些忐忑,“太太,我原是小户人家出生,去见娘娘,实在有些……”   李大太太笑,“弟妹莫要害怕,姑妈最和善不过了。若刘兄弟真是五殿下,你们就是嫡嫡亲的一家人,再没有什么隔阂的。”   魏氏欲言又止。   李大太太问,“弟妹有话只管说。”   魏氏道,“太太,官人被反贼抓走了,娘娘要怎么认亲呢。再者,官人当年被我们老太爷从人贩子手里抱回来时,才几个月大。几十年过去了,就算官人在眼前,娘娘也不一定能认的出来呀。”   李大太太犹豫了一下,透漏了一两句话,“弟妹莫要忧心,娘娘传话来说,当年送走五殿下时,她在五殿下身上留下了些印记。虽然刘兄弟不在,弟妹和他做了二十年夫妻,刘兄弟身上有什么你也都清楚。到时候,老老实实回答娘娘的问题,自然是错不了的。”   这个魏氏不怕,刘文谦身上有几根头发她都知道。听李大太太这样话,魏氏问道,“太太,娘娘说的是什么印记?”   李大太太摇头,“弟妹,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若是说出去了,外头立刻会有一堆的人去认亲。”   魏氏点头,“是我唐突了,多谢太太提点。”   李大太太在刘家坐了大半个时辰后,留下一堆的东西回家去了。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帝给岳将军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反贼。   李太妃当夜离开行宫,亲自去找皇帝。 第72章 定计策回京认亲   皇帝听到李太妃来了, 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李太妃进来后,先问皇帝,“皇儿近来可好?”   皇帝走下案台, “儿臣尚好, 母妃可好?”   李太妃点头, “都好, 你父皇还是有些口齿不清, 太医来说, 这中风估计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皇帝点头,“反贼作乱, 儿臣无暇他顾,还请母妃代为照顾父皇, 等捉拿到了反贼, 儿臣去给父皇母妃请安。”   李太妃看着皇帝,“国事繁忙, 请皇儿保重身体。”   皇帝微笑,“多谢母妃,也请母妃多保重。”   李太妃说不出别的话了。   皇帝叹了口气, “母妃,五弟的事情,儿臣也在想办法。”   李太妃道, “皇儿,若是开战, 你五弟会有危险吗?”   皇帝看向李太妃,“母妃, 您能肯定, 那真的是五弟吗?”   李太妃摇头, “我不能肯定,我只能肯定那块玉佩是我亲手挂在你弟弟身上的。”   皇帝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道,“母妃,如今反贼偏安一隅,此战难度不小,若是有掣肘,胜负难定。”   李太妃忽然掉了眼泪,“皇儿,母妃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你五弟,我已经给娘家传信,火速送他家里人进京。可是皇儿,大军说开战就开战了,母妃不敢赌。”   皇帝继续沉默,李太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皇儿,母妃知道你难做人,你别怕,母妃来做,所有的罪名,母妃来抗。”   皇帝一惊,“母妃,您要做什么?”   李太妃含着泪微笑,“皇儿,我要救自己的儿子呀。谁也不能说,那不是我儿子。就算他不是我儿子,他遭此横祸,也是因我而起,我救他也是应该,全当积德行善,以后报在你弟弟身上。”   皇帝垂下了眼帘,“母妃,都是儿子无用。”   李太妃摇头,“皇儿已经做的很好了,我过来就是告诉皇儿,母妃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儿莫要牵连他人。”   皇帝点头,“为了儿臣,母妃一直受委屈。母妃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李太妃笑了笑,“皇儿放心,母妃不会伤及无辜。”   李太妃走后,皇帝在上书房一个人坐了许久。   皇帝心里清楚的很,太上皇忽然病倒中风,肯定是李太妃做了什么手脚,但他不能去问,母妃都是为了他的皇位。母妃一辈子就两个孩子,为了自己,母妃把手伸向了太上皇。如今为了弟弟,母妃要做什么,他怎么还有脸去拦着。   第二天早朝,皇帝又派了几个人去支援岳将军。   正在议事呢,外头忽然有小内侍道,“娘娘,太妃娘娘,您不能进去呀,里头好多大人呢。”   李太妃的声音清冷,“我一个老太婆,还计较什么男女大防,你走开。”   小内侍哪里敢拦她,虚晃两下就放她进来了。   诸位大臣们一见是李太妃,都有些吃惊,纷纷行礼,虽然李太妃如今还只是个太妃,大伙儿心里都清楚,早晚她会封太后的。   皇帝起身迎接,“母妃,您怎么过来了。”   前朝议事,女人跑过来有些不像话。但这是亲娘,皇帝自然不敢说什么。   李太妃屈膝行礼,“陛下,我有事要奏。”   皇帝吓得差点跪了下来,“母妃,您有事只管说。”   李太妃道,“陛下不必惊慌,您是一国之主,我只是个太妃,按照品级规矩,我给您行礼是应当应分。咱们先说国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大事,听说陛下派人去往西南,我想建议陛下,把杜氏和南安王府里的侧妃许氏带上,将五殿下换回来。”   皇帝不做声了,旁边的庄大人问,“娘娘能确定那是五殿下吗?”   李太妃道,“我不能确定,我来问庄大人,若此人不是五殿下,他难道不是陛下的子民。子民受苦,用两个犯妇去换他,难道不应该吗?”   庄大人不做声了,他不好说杜氏和许氏留着,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逼南安王投降,若是拿去换一个身份不确定的人,有些可惜了。   能站在殿里头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子,皇帝没处置杜太妃和南安王一家子,就是留着要挟南安王。   庄大人道,“娘娘,只送杜氏过去可行?”   李太妃摇头,“不行,直送杜氏过去不够。这天底下做娘的,为了儿子,什么做不出来?我们拿杜氏要挟南安王,万一杜氏心疼儿子自杀了,岂不白忙活一场?把许氏带上,他虽然只是侧妃,但我听说,如今她弟弟是南安王手下权力最大的人。南安王若不救她,内部必定会乱,若救她,那最好了,不过是个侧妃,我们留着也没多大用处。我还听说,南安王给嫡长子娶了许家次女为正妃,我们把许侧妃送过去,两个许氏女争起来,到时候也够南安王喝一壶。”   在场之人都不做声了,李太妃用的妇人之道,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   旁边的兵部侍郎邱大人道,“娘娘,那直送许氏女去岂不是更好?一个换一个,我们也不吃亏。”   李太妃又摇头,“一个侧妃换亲王,南安王也不傻,他要是不肯换,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把二人都送去,让南安王自己选。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想的都是大事,这等妇人之间的小伎俩,我来定。”   皇帝看了一眼大臣们,“众位爱卿还有何更好的办法?”   大伙儿都不说话了,有好办法不早就说出来了。   皇帝坐回了龙椅上,“若无异议,就照母妃的办法去办。”   李太妃看向那几位即将要走的臣子,“换人的事儿,是我的主意,你们要记住了。”   皇帝明白李太妃的意思,把两个女人压到阵前,毕竟有些不体面,传出去了,满朝文武都丢脸。   皇帝笑着对李太妃道,“母妃不必多虑,阵前换俘虏,历来有之,既是俘虏,也就不分男女了。”   李太妃看向皇帝,“多谢陛下成全。”   说完,她又一阵风一样走了。   河间省省府,李家收到李太妃的消息,立刻准备送人上京城。李太妃的意思,把魏氏送过来就行。但元宝和刘悦兰都小,自然离不开亲娘,也只能跟着一起去。李大太太想着刘悦薇和李太妃年轻时长得像,把她也塞了进去,剩下的刘悦妍和刘悦蓁,留在这边等消息。   李家行动快,晌午接到了消息,吃了饭就出发了。刘悦薇还来不及和郑颂贤告别,就坐上了李家的车走了。   但家里仆人机灵,三奶奶收拾东西时,就有人去通知三爷。   李家马车里因为拉着魏氏娘儿几个,不敢走的太快。郑颂贤平日都是骑着毛豆,今日借了同窗的马匹,一路飞奔,才出了城门口没多远,就追上了队伍。   李家来送人的是李家二老爷的次子李三爷,年纪和闫庆才差不多大,因为科举无望,就留在家里打理杂事。李三爷也不是不通人情,立刻停了下来。   刘悦薇一把撩开窗户帘子,“三哥,你怎么来了?”   郑颂贤满眼担心,“娘子,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刘悦薇摇头,“三哥,你要读书呢。”   郑颂贤也摇头,“这是大事,你们一群妇道人家去了不方便,我虽然办不了大事,跑跑腿还是可以的。”   刘悦薇又道,“可是,三哥你连件换洗衣裳都没带。”   郑颂贤笑,“不防事,我不挑剔,路上有成衣铺子,给我先买也行。”   魏氏当机立断,“二丫头,让贤哥儿跟着一起去。”   正说着呢,远处聿竹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手里提着两个大包袱,“三爷,三爷,我给您带了行礼过来。”   郑颂贤十分高兴,“这下好了,都齐全了。”   李三爷见他们说定了,立刻让队伍再次发动起来。   刘家人跟着李家人北上,杜氏和许氏这一对婆媳被那几个将军们压着一路南下。婆媳两个被关在一个囚车里,车跑的又快,一路颠婆,肠子都要颠簸出来了。   李太妃让人把许氏送来,目的就是为了让敌营内部混乱。许知府到时候就要两难了,他女儿是世子爷正妃,但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他妹妹是南安王侧妃,儿子都好大了。他支持哪一个,好像都是错误的选择。   魏氏为了早日确认身份,催着李三爷加快速度。又怕两个孩子颠簸的厉害,她在车里面垫了厚厚的棉褥子,这样每天也能多赶一段路。   不到二十天的功夫,一行人就到了京城。   在城门口,李三爷让大家都下了车,接受城门卫的检查后才能进。娘儿几个看到巍峨的城墙,心里多了一分谨慎和敬意。   郑颂贤抬头看城墙上的砖块,心里忽然激荡万千。   这里,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地方。只有到了这里,寒窗十余载的辛苦才能有回报,自己心里的壮志凌云才能有机会实现。希望此生,他也能通过考试再次回到这里,上金銮殿、游长安街、赴琼林宴。   刘悦薇拉了拉他的袖子,“三哥,别傻站着,咱们进去吧。”   郑颂贤回过神,立刻伸手护住她,这城门口人多,别让人冲撞了。   李三爷在前面带路,有李家的招牌在,守城门的人哪里敢阻拦,一行人畅通无阻,直奔李家在京城的大宅院。   李太妃虽然如今尊贵了,但李家人一向守规矩。李三爷身上没有官位,他一路走来都是下马步行,只有魏氏娘儿几个坐在车里慢慢前行。   一到李家,留守在京城的李七奶奶立刻出门迎接。李七爷是李三老爷的次子,一直留在京城,看管这边的宅子。李家三个老爷,都在外做官,五个孙子里,有做官的,有留在老家的,也有在京城的。李七爷虽然读书不成,但好交际,人情世故上是一等一的精通,李家就把他留在了京城。   李七奶奶早就把家里收拾好了,她将刘家娘儿几个通通安排在一个最大的客院里。魏氏带着双胞胎住正房,刘悦薇和郑颂贤住东厢房。   刘悦薇马上就要满十六周岁了,魏氏也懒得再去管女儿房中事。她原来说十六岁才能圆房,不过是担心女儿怀孕过早,如今已经满十六,她就不用操心了。   李三爷立刻让李七奶奶往行宫里送信,李太妃收到信之后,让刘家人明日去行宫觐见。   已经是二月底了,京城这边还冷得很,李七奶奶让人给魏氏母女几个送来了炭盆,还有几件大氅。   魏氏亲自去道谢,把李七奶奶吓一跳,“婶子,不过是些小事情,婶子不用和我客气。”   魏氏笑,“多谢七奶奶关照,我们娘儿几个没头苍蝇一样就来了,连城门口朝哪里开都不知道。若不是有贵府引荐,怕是什么事都办不成。”   李七奶奶客气道,“婶子言重了,原是我们两家有缘分,不管结果如何,您也是我们河间省的老乡。婶子不知道,祖母常常嘱咐我们,在京城这边看到老家的人,不说帮什么忙,管两顿饭必定是要的。”   魏氏知道李家人现在不大好和自己说话,过于客气显得巴结,但她现在身份不明,人家也不好太亲近。说了几句之后,魏氏就回去了,带着孩子们一起吃饭。   京城里的菜色和老家还是有些不一样,这边更冷一些,大伙儿喜欢吃热的。李七奶奶让人备了一大桌的饭菜,荤的素的都有,中间有个大大的热锅子,底下放了上等的银丝炭,锅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魏氏吃着吃着就想到了刘文谦,也不知道他在反贼手里能不能吃饱穿暖。   刘悦薇时刻观察着魏氏,连忙小声劝慰,“娘,您别担心,明儿咱们见了太妃娘娘,要是,要是真有那个命,爹的身份贵重,朝廷必定不会随便不管他的。”   魏氏回过神,“好,我晓得了,明日你跟我一起去,别怕。”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七奶奶就来了,把魏氏娘儿几个都叫了起来。   李七奶奶亲自去魏氏房里说话,“婶子,我家里离行宫且有一段距离,咱们不好让娘娘久等,我就贸然来打扰您清觉了。”   魏氏连忙道,“七奶奶客气了,多谢您来叫我,不然起迟了,岂不是失礼。”   李七奶奶让人上了些饭,除了两个孩子,其余人吃的都是比较干的东西,防止在太妃娘娘面前要出恭,那可就丢人了。   郑颂贤今日不能去,他留在李家。   娘儿几个匆匆吃了顿饭,魏氏也没心思过多装扮,穿的稍微得体一点,带着几个孩子就跟着李七奶奶就走了。   李太妃今日起的更早,她去太上皇那里看了看。   太上皇虽然中风了,半边身子还有感觉,人也不糊涂。   李太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道,“陛下,您还记得三十多年前,臣妾生了个克星的事儿吗?”   太上皇这些日子生病了,脾气有些大,他见不到杜太妃和南安王,心里清楚,外头肯定出事了。可他身边人都被李太妃换掉了,那些小女孩子们,李太妃通通放在一个院子里养着,等太上皇死了,她准备把她们都发还原籍。   太上皇每日只能见到李太妃的棺材脸,心里有些不痛快,听见她说克星的事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李太妃冷笑,“陛下,你不过是生一场病,怎么就能怪到我儿子身上去?什么克星,一个小孩子,你是皇帝,他能克到你什么?我实话跟你说,那个孩子他没死,我把他送出去了。”   太上皇瞪大了眼睛,他倒是不在乎孩子,而是没想到李太妃居然会骗他。   李太妃挪开了双眼,“我在宫里不受宠,却连生两个儿子,你的皇后,你的宠妃,哪一个不想弄死我。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诬陷我儿子是克星,看着她们抢走皇儿,把我关在皇庄里六年。我不受宠我认了,我本来也不稀罕做你的宠妃。但我儿子难道就该死吗?都说母凭子贵,我生了两个儿子,没得过你一句好话,等我儿子做皇帝了,你还要封杜氏做太后来羞辱我。”   太上皇的嗓子里立刻呼啦啦响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太妃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笑了,“你看,你们做皇帝的都是这么糊涂。你明明是个□□凡胎,却妄想自己与常人不同。你吃五谷杂粮,生病有什么稀奇的,你却怪别人克了你。我把儿子送走了,你不还是照样会老会生病!”   李太妃放下了手,“希望陛下能长命百岁,陛下放心,南安王谋反逃到南边去了,我把杜氏送过去了,她们母子很快又会团聚。可惜了了,她们母子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惦记陛下死活。”   太上皇用能动的那只手狠狠锤了锤床边,把床头边小柜子上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李太妃呵呵笑了,“陛下何必生气,等我找回了儿子,我带他来见你。陛下,你一定要活着,看着我们一家子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说完,李太妃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嬷嬷立刻来报,“娘娘,人来了。”   李太妃忽然激动起来,“在哪里?”   嬷嬷把她往正屋里引,“娘娘先升座,我去偏院带她们过来。”   魏氏和刘悦薇正在偏院里等着,母女两个一人抱一个孩子,心里都有些打鼓。   元宝和兰姐儿都乖巧地依偎在娘和姐姐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个,李七奶奶在一边陪着,到了李太妃这里,她也不敢过多口舌。   旁边的宫女见她们母女紧张,端了盘果子给两个孩子吃,魏氏笑着道谢,让两个孩子一人拿一个吃。   两个孩子刚吃了一口,外头嬷嬷进来了,“刘太太,娘娘有请。”   魏氏立刻起身,和刘悦薇一起先检查了娘儿几个的衣裳,然后跟着嬷嬷一起往正殿去了。   才进门,魏氏和刘悦薇照着李七奶奶教的,跟着李七奶奶一起跪下行礼,“民妇刘魏氏(郑刘氏)见过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太妃正在发愣,她刚才见到那个年轻的小媳妇就有些挪不开眼。她想到了自己年少时,大致也是这副模样。   连她从娘家带来的老嬷嬷也跟着惊诧,和娘娘长得真像,看来是跑不了了。   李太妃抬抬手,“都起来,赐座。”   魏氏和刘悦薇一起起身,坐在了西边的两张椅子上,李七奶奶坐在了东边。   忽然有些冷场,李七奶奶赶紧道,“太妃娘娘,昨儿婶子才到,接到娘娘传召,我就带着她们来了。”   李太妃点头,“你辛苦了。”   她见两个小孩子一般大,心里有些欢喜,“孩子多大了?”   魏氏一直微微低着头,“回娘娘的话,再有一个多月,就两岁了。”   李太妃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旁边的老嬷嬷看向李太妃,“娘娘,是我来问还是娘娘问?”   李太妃捏紧了帕子,“还是我自己问吧。”   李太妃松开了紧捏的双手,让嬷嬷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然后亲自对魏氏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此行是来做什么的。如今孩子爹不在,我只能问你了。”   魏氏低眉顺眼,“娘娘请问,民妇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太妃点头,“那块玉佩,真的是你家男人的吗?”   魏氏立刻道,“回娘娘的话,我家里老太太说,当年老太爷见人贩子抱了个孩子,见孩子身上穿的衣衫好,必定是富贵人家,逼迫人贩子把孩子交了出来。孩子身上的衣裳现在都已经找不到了,只剩下这块玉佩。听说当时上面还有点金子,不瞒娘娘,我们小户人家出生,眼皮子浅,我婆母娘家舅舅是个混人,悄悄把玉佩摸走了,他又不敢卖,就把上头的金子撬走了,只剩下这块玉,还被他磕了一下。前几年因官人多挣了几两银子,族里人想把官人赶出刘家,就把官人的身世捅了出来,拿出这块玉为证,我婆母也承认了,这块玉就是当年官人身上戴的。”   李太妃嗯了一声,一块玉,并不能证明什么,“那你告诉我,你男人身上有什么印记没有?”   魏氏认真想了起来,慢慢回答,“官人手指头上有一处刀伤,说是小时候玩刀割的;头顶有一颗痣,一般人都不晓得。还有,还有,屁股上有一块圆圆的疤痕;左脚小指头盖瞎了……”   李太妃听见屁股上圆圆的疤痕时就忍不住激动了起来,是了,没错,肯定没错,那是她拿香烫的,孩子哭了个把时辰,等伤好了,留下个小小的圆圆的疤痕。   李太妃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魏氏因为低头看不见,还在继续说,刘悦薇拉了拉她的袖子,“娘。”   魏氏抬头一看,见李太妃在哭,立刻止住了话题。   旁边的老嬷嬷安慰李太妃,“娘娘别难过,可算是好了,人找回来了,那疤痕我也记得。娘娘看这位奶奶,和您年轻时像的很,定然错不了。”   李太妃忽然起身,她走到魏氏身边,把元宝一把拉了过去搂紧怀里,“我的儿呐。”   元宝吓坏了,立刻哭了起来,伸手要魏氏,嘴里不停地叫娘,除了这个字,他也不会说别的了。   李太妃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他,“我的乖乖,别怕,祖母吓到你了。”   这一声祖母,算是正式认下了这一家子。   李七奶奶立刻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一家团聚。”   旁边的老嬷嬷也泪眼婆娑的,“恭喜娘娘,这么多年的心愿终于了了。”   李太妃擦了擦眼泪,“好,好,老天待我不薄。”   李七奶奶看了魏氏一眼,“恭喜婶子和妹妹。”   魏氏有些发蒙,旁边的老嬷嬷提醒她,“娘娘快些见过婆母吧。”   老嬷嬷立刻改了口,管魏氏叫娘娘,魏氏反应过来后立刻跪下了,然后,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皇家要怎么称呼婆母呢。   魏氏索性不管了,按照民间的规矩,给李太妃磕了个头,“儿媳见过婆母。”   李太妃知道她还不大懂皇家的规矩,也不计较,“起来吧。”   魏氏起来后坐在了一边,刘悦薇赶紧上前,再次跪下磕头行礼,“孙女见过祖母。”   李太妃也让她起身,虽然没见着儿子,孙子孙女都是亲的,李太妃非常高兴,嘱咐李七奶奶,“今日仍旧让她们回你那里去,明儿我去见过皇帝,看他怎么说。”   李七奶奶忙道,“谨遵娘娘吩咐。”   李太妃看向魏氏,“你仔细跟我说说,这几个孩子都叫什么名儿,都多大了。”   魏氏有些拘谨,“回娘娘的话,大丫头十九了,叫悦妍,有个哥儿,快三岁了。二丫头十六,叫悦薇,还没有孩子。她们姐妹都是自幼定的亲,大女婿在给官人帮忙打理盐铺子。因叛军作乱,盐铺子关了,两口子现在在省城闲着。二女婿是官人结义兄长家的孩子,自幼读书好,去年院试,又得了案首。三丫头十岁了,大名悦蓁。四丫头和哥儿是双胎,四丫头取了个兰字,哥儿只得了个小名元宝,原说等到了三岁再取大名。”   李太妃点头,“养这么多孩子也不容易。”   魏氏忽然被触动心事,她壮了壮胆子,抱着元宝就跪下了,“娘娘,娘娘,求您救一救官人的命。娘娘不知道,当日我们被关在家里,官人为了救我们母子性命,把自己关在正房,一把火点了屋子,我听说,我听说他头发都烧没了,脸也烧伤了。娘娘,儿媳,儿媳心里难过啊。”   李太妃的眼泪也止不住下来了,“你莫急,那是我的亲骨肉,我岂能不管他。我在想办法,想来要不了多久,总能有消息。你们才来京城,现在身份明朗了,先安心住一阵子再说。”   魏氏止住了哭声,李太妃亲自下来拉了她起来,魏氏擦擦眼泪,“让您担心了。”   李太妃又拉住刘悦薇的手,上下看了看,“这孩子跟我年轻时真像,我那时候也是你这样,人前不大插嘴说话。”   魏氏虽然心里难过,机灵劲儿还在,“娘娘,您不知道,薇儿自小文静,虽然话不多,但什么事儿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原来她没出门子之前,我带着两个孩子,家里的事情都是她操办,两个孩子的满月礼都是她一手安排的,我一丁点心没费。”   婆母说女儿像她,夸自己女儿能干,能与就是夸婆母了。旁边的老嬷嬷看了魏氏一眼,笑眯眯地什么话都没说。   李太妃点头,“这才叫好呢,心里有谱,总比嘴上咋呼好。”   说完,她又把双胞胎拉到自己面前,怜爱地抚摸他们的脑袋,兰姐儿精怪,魏氏让她喊祖母,她就口齿不清地喊祖母,元宝还不会喊,李太妃也不勉强。   李太妃见魏氏身上穿的衣裳普通,看向老嬷嬷,“你去开我的箱子,把里头颜色鲜艳的料子多拿几匹,给她们娘儿几个裁衣裳。”   魏氏忙道,“娘娘,官人不在家,我实在无心装扮。”   李太妃却道,“皇儿不在,你们才回来,多少人都盯着你们呢。你们的体面就是皇儿的脸面,等他回来了,看到你们娘儿几个过得好,我,我也算对的起他。”   说完,李太妃就哭了起来,“是我对不起他,才两个多月大,就把他送走了,几十年没管过他,让他在外头受苦受累。”   李太妃越想越难过,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刘悦微在一边安慰她,“祖母,我爹虽然小时候吃了些苦,这几年家里日子也好起来了。等爹回来了,我们一家子又团聚了,祖母别难过。”   李七奶奶也在一边凑趣,“是呢,娘娘莫要多想,如今总算是找到了,等表叔回来了,母子相见,娘娘的日子就更顺遂了。”   李太妃哭了一阵子,怕吓着孩子,自己止住了。   宫女们取来了许多料子,还有一只匣子。   李太妃对着刘悦薇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自己跟前,“你娘挂念你爹,还要带两个孩子,现在无心管这些事,都说你是个能干的,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让你七嫂子带你们好生做几件衣裳。这匣子首饰,都是内造的款式,你们先拿去用。我看你们头上插戴的,都是老家带来的,虽然能说的过去,等过一阵子见诸位皇亲,还是内造的更好一些。”   刘悦薇点头,“多谢祖母赏赐,孙女定会把家里照看好的。”   李太妃点头,“太上皇病重不能起身,今儿就不去见他了,回头等你们上了玉牒,成了正经的皇家子孙,我再带你们去见他。”   刘悦薇屈膝道好。   李太妃认下了儿媳和孙子孙女,自然要为她们筹谋,“你们先回去,我要进宫了,过几日我再叫你们过来。”   娘儿几个给李太妃行礼之后,带着一堆的赏赐,跟着李七奶奶回了李家。   李三爷一听说太妃娘娘认下了,立刻高兴地抚掌,“成了,我立刻给大伯娘送信。”   那头,李太妃等孩子们出了行宫,自己坐车回了皇宫。   皇帝正在和大臣们议事,李太妃自然不回去烦扰,她回了自己的宫殿。   皇后听说李太妃回来了,带着几个妃子和未出阁的三个公主过来了。   李太妃认为自己只是个妃位,从来不让皇后给她行大礼。但她是皇帝生母,宫里又没有太后,皇后自然要敬她,先行个家礼,“儿媳见过母妃,母妃安好。”   李太妃笑眯眯地让大家坐,“我忽然回来,又吵到你们了。”   皇后连忙道,“怎么会,母妃回来,我们都高兴着呢。平日母妃不在宫里,我们得了什么好东西,还要打发人跑大老远送到行宫去。昨儿我还和陛下商议,看能不能把父皇挪回来,母妃跟着一起,也方便我们尽孝。”   李太妃笑,“你们有心了。”   皇后见她不接这个话题,又转而说别的,“母妃,听说今儿李七奶奶带着人去了母妃那里,母妃看的如何了?”   李太妃没说话,眼泪先出来了,“皇后啊,没错的,被反贼抓走的那个,就是你五弟啊。”   皇后立刻道,“母妃,这可是真的?要是真的,那就是大喜事了。”   李太妃今日已经哭了好几场了,很快就收住了,“再错不了的,我问过他媳妇,他媳妇把我当年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都说了出来,那块玉也是我亲手放到他身上的。你们没看到,她家里的二丫头,跟我年轻时长得真像。”   旁边的周贵妃笑,“那可真是好,回头我们也看看,母妃年轻时有多好看。”   皇后看了周贵妃一眼,仍旧笑着对李太妃道,“母妃,您先歇着,儿媳这就让人通知陛下。”   李太妃有些犹豫,“等皇儿忙完了大事再说吧。”   皇后笑,“母妃,这难道不是大事。五弟被奸人迫害,流落民间几十年,如今能认祖归宗,多好的事情。”   皇家的娘儿们说起家常来,和市井妇人们也没甚区别,无非就是那些家长里短。   郑颂贤一个上午都在家里苦等,手里拿着书,却看不进去一个字,只能拿笔在屋子里胡乱写一篇文章。等文章写完了,觉得狗屁不通,沉下心来,用心重写,刚刚写完,外头传来人声。   他放下笔就冲了出去,“岳母,娘子,怎么样了?”   刘悦薇先一步回答,“三哥,咱们先进去吧。”   李七奶奶在一边道,“表妹夫莫要担忧,一切都顺利的很。”现在还没有明确的旨意,她们也不能随便说。   郑颂贤心里有谱了,高兴地一把抱起元宝,“元宝,姐夫带你去玩好不好?”   元宝立刻高兴地点头,兰姐儿拉拉姐夫的袖子,“去玩去玩。”   魏氏笑着看向刘悦薇,“你们一起带两个小猴子去玩吧,等会子回来吃饭。”   李七奶奶连忙吩咐丫头带她们去花园里。   第三天早上,一家子刚刚吃了早饭,宫里忽然来了传旨的天使。   李家兄弟和李七奶奶一起,陪着魏氏娘儿几个接了旨意,“太上皇五子,不畏反贼暴行,坚贞不屈,今得天幸,归宗还朝,封诚亲王,其妻魏氏,封诚亲王正妃,嫡长子授诚亲王世子位,嫡长女封丹阳郡主,嫡次女封长乐郡主……赐宅邸一座……”   两个没出嫁的女儿暂时未封爵位,但依着本朝的规矩,亲王正妃所生嫡女,出阁时都是有封号的。   等天使念完了旨意,魏氏磕头谢恩,接下了旨意,在刘悦薇的搀扶下起了身。   天使很客气地道,“恭喜王妃娘娘,贺喜王妃娘娘。”   魏氏还有些蒙,王妃什么的,她只在戏文里听过。她到现在还有些不大相信,这事儿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旁边的李七爷伸手把个红包塞进天使手中,“辛苦张大人了。”   姓张的太监尖着嗓子道,“七爷客气了,这等差事,杂家最喜欢了。好叫娘娘得知,陛下赐的宅子,是太宗年间平王的宅子,需要再修缮修缮,娘娘和小主子们,看样子还要在这里住几天了。”   魏氏立刻笑着回道,“多谢张大人,敢问张大人,我什么时候进宫给陛下和娘娘请安谢恩?”   张内侍心里哟了一声,居然还知道谢恩,“娘娘莫急,会有旨意的,您只管安心住下。”   传过了旨意,张内侍在李家兄弟的陪同下走了,李七奶奶立刻对着魏氏行礼,“见过王妃娘娘,见过郡主娘娘。”   魏氏此时好像又恢复成刘家的当家主母,稳稳托住了李七奶奶,“侄媳妇千万莫要客气,我虽然有了名头,对京城也是四方黑五方,还要请侄媳妇多给我帮忙。况且,我穷的很,连个打赏都要侄儿帮忙给。”   李七奶奶笑,“娘娘千万莫要这么说,能给娘娘效劳,我求之不得呢。”   魏氏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一口,他娘的,做王妃就做王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男人既然是老皇帝的儿子,我就该做王妃,怕个屁!   官人,你放心,等你回时,我一定给你个和和美美的家!   刘悦薇刚才还担心魏氏有些不适应,这会子见她说话有条有理,俨然一副王妃娘娘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   李七奶奶道,“娘娘,既然陛下赐了宅子,请娘娘再委屈住两天,这院子是小了些。”   魏氏摆摆手,“小什么,再大的宅子,不也是睡一尺床。”   李七奶奶笑,“娘娘说话睿智。”   李七奶奶客气了几句,留下一些人在这里听后吩咐,自己先回去了。   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娘子,这下子我彻底成个吃软饭的了!” 第73章 换人质长亭送别   魏氏接过了旨意, 继续带着孩子们住在李家。   接旨的当天下午,魏氏在李家人的辅助下,向宫中提出谢恩的请求, 宫里传话, 让她第二天上午进宫。   李七奶奶立刻忙活起来, 连夜请了好几个裁缝进府,给娘儿几个裁衣裳,至于首饰, 就用李太妃赏赐的那一匣子。   远在千里之外的两军阵前, 双方又开始打嘴仗了。   先是旧话重提, 岳将军让人把南安王痛骂一顿,不思报国、不忠君王、因一己之私致使河间省民生凋敝, 又骂他屠戮手足, 残害皇嗣,致使诚亲王自焚以证清白,无君无父、无情无义。   南安王也让人骂, 车轱辘话你来我回了两天,岳将军见对方始终不肯投降,只能派出使臣, 要求交换俘虏, 以原南安王侧妃许氏,换诚亲王。   南安王想都没想, 一口拒绝,南安王世子也不同意, 若不是为了让使臣回去传话, 差点杀了使臣祭旗。许知府眼神闪了闪, 那是他亲姐姐。   岳将军心里有谱, 把许氏扔出去,不过就是为了让姓许的心里不痛快。他再次让使臣去城门口叫,以南安王生母杜太妃,换诚亲王。   南安王这次犹豫了,那是他亲娘,可诚亲王在他手里压了这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这样白白放了,岂不可惜。底下人都双目炯炯地看着他,这些来投奔他的人,都是在皇帝那里混得不如意的。当初南安王大张嘴许诺过他们许多好处,如今他若是连亲娘都不顾及,谁能相信他以后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南安王世子屁股动了动,问使臣,“我母妃可来了?”   使臣摇头,“岳将军只说杜太妃,未提他人。”   南安王世子有些失望,低下头不再说话。   底下人劝谏,“王爷,既是老太妃来了,不如迎接进来,让天下人看看,王爷孝顺。”   南安王也无可奈克,当初留下刘文谦,目的就是为了换回他家里人。如今事到临头,他就算有些遗憾,却无他法。   南安王挥挥手,立刻有人把刘文谦带了过来。   刘文谦瘦的很厉害,烧掉的头发长了新的起来了,脸上的伤好了,略微有一点印记,若是留下胡须,尚可遮掩。   他的两只眼睛看起来很大,眼神不像在青州时那样有光彩。当日他为了保全家里人,殚精竭虑,现在他没什么好怕的。封王的旨意像风一样迅速吹到了这里,刘文谦知道家里人都安然无恙,放下心来后,整日懒懒散散的。之所以看起来瘦,是因为他不大吃饭。他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倘若将来有命回去,要是吃的肥头大耳,外人岂不谈论他乐不思蜀。他一天就吃一顿饭,保证自己饿不死,故而整个人精瘦精瘦的。   刘文谦进来后也不行礼,直挺挺站在那里。论年纪,南安王比他还小呢。原来宫里论序齿时,南安王原来排行最小,是六皇子,现在加了个人,南安王就是老七了。   有人呵斥他,“见了王爷还不行礼!”   刘文谦呵呵笑了,“我居长,他为幼,长幼有序。”   南安王气的心肝疼,眯着眼睛看着他。旁边有武将一脚踢在刘文谦膝盖窝里,直接把他踢趴下了。几息之后,刘文谦爬了起来,坐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窝隐隐有些疼,好在穿得厚,倒没受伤,“说罢,叫我来有何事?”   南安王冷笑,“你回去告诉老三,让他好自为之,早晚我要重回京城。”   刘文谦在敌营里混了这么久,知道他说的老三就是皇帝,瞥了南安王一眼,思索他这话的意思,难道说,要放了他?   审时度势,刘文谦不再犟嘴,什么话都没说。   南安王摆摆手,立刻有侍卫拖了他出去。   两边交换俘虏,各自派一个兵丁,压着俘虏往对方那边去。岳将军大方,把许氏算作添头一起送给了对方。   杜太妃满怀欣喜,她原来以为自己要死在京城了,没想到她还能和儿子团聚。许氏胆战心惊地跟在杜太妃身边,对于未来,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儿子被留在京城,她被送到了这边。她听说侄女做了世子爷的正妃,她来这里,纯粹就是给南安王找不痛快的。可她不敢不来,李太妃说了,她要是敢不效力,立刻就杀了她儿子。   刘文谦跟着兵丁往城外走,杜太妃往城墙这边走,在两边阵营中间处,双方交换俘虏。   杜太妃眯着眼睛看了刘文谦一眼,哼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贱种。   刘文谦本来面无表情,耷拉着眼神,听见她这样骂,知道这位老妇必定就是当年害他之人。刘文谦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尊老爱幼,他趁着兵丁不注意,迅速抬起手,劈手抽了杜太妃一个嘴巴子。   杜太妃惊呆了,立刻叫骂了起来。刘文谦一把薅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了起来。   南安王这边的兵丁立刻去阻拦刘文谦,岳将军这边的人和那兵丁缠了起来,不许他动诚亲王。许氏看了看,假装摔倒了,坐在一边的地上哼哼唧唧了起来。   刘文谦虽然瘦弱,却是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杜太妃养尊处优,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年纪也大了,能侥幸从京城一路奔波到现在没死,就是撑着一口气,哪里能经得住刘文谦的拳头。   这样殴打一个老妇,刘文谦心里有些内疚,可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又打了她几下。她能让太上皇把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放在火上烤,根本就是个没心肝的人,这种人何必跟她讲情义。   城墙那边立刻有人喊话,“放下太妃娘娘,饶你不死!”岳将军看到刘文谦抓着杜太妃痛打,嘿嘿笑了起来,是条汉子,有仇报仇,这才痛快,以德报怨个屁,谁难道天生合该受委屈不成。   刘文谦打够了,站起身来,“贱人,倘若再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杜太妃还剩一口气在,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不休,刘文谦又踢了她两脚,这才拂袖而去。   城墙上的人想要射箭,可杜太妃也在对方射程之内,若是他们放箭,诚亲王年轻力壮还能跑,躺在地上的杜太妃可就躲不了了。南安王一口老血差点吐了出来,铁青着脸又放出两个兵丁,把外头婆媳两个抬了进去。   杜太妃被兵丁太回城内,南安王叫了个女医婆来给她诊治。杜太妃的肋骨断了一根,头发被扯掉了一大把。这还是刘文谦手下留情,否则,活活打死她也不在话下。   杜太妃又疼又羞,肋骨断了,对一个老妇来说,可算是重伤了。最重要的,她一辈子没把李太妃放在眼里,老了老了,反倒被她儿子痛打了一顿,杜太妃觉得脸面都丢尽了。   岳将军等刘文谦到了阵前,立刻下马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刘文谦赶紧拱手还礼,“多谢将军搭救。”   岳将军知道他市井出生,也不强行和他客气,“王爷受苦了,还请回大营歇息,明日下官派人送王爷回京。”   刘文谦再次道谢,“辛苦将军。”   岳将军让人送了刘文谦回大营,并让人在他的中军大帐旁边,又设了一个大帐,规格比他这个还高,又单独拨了两个年轻的小兵给他使唤,把刘文谦安置了下来。   刘文谦原来就是个小商人,做了这么久的阶下囚,忽然被这么礼遇,反有些不自在。底下人给他送了好吃的来,他先去看看兵丁们吃什么,见到旁人的饭菜后,他把那些酒肉退了回去,要和大家吃一样的饭菜。   那两个小兵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原没有任何背景,特意被挑了来伺候王爷,正担心自己伺候不好呢,王爷竟然要和他们吃一样的饭菜,顿时吓得跪了下来。   刘文谦把他们拉了起来,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莫怕,岳将军都能和大伙儿吃一样的,我虽说如今头上有个王爷头衔,想必你们都晓得,我原来也就是个普通人,吃普通饭菜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刘文谦坚持与众人同食,一则是他从小到大过的都是普通日子,忽然让他一个人高高在上,他过不惯。再者将士们在征战,他什么忙也帮不上,岂能再吃喝享受。   一名偏将命军医给刘文谦看病,军医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回将军的话,王爷身子骨尚好,虽则火中受了些伤,都是皮外伤,无大碍,头发没了,过个一年半载就长起来了。王爷在敌营,想来饮食不大周全,肠胃有些弱,不能吃大鱼大肉,清淡些养着,慢慢就能长些肉。”   偏将心里有了谱,告诉了岳将军。岳将军留刘文谦在军营又养了三五天,命心腹之人带一队人马,护送诚亲王回京。   出发那天,刘文谦再次向岳将军道谢,“多谢将军搭救我,我在这里只能添乱,还请将军保重。”   岳将军虽然忙碌,还是主动过来送行,“王爷一路平安,等下官打了胜仗,回京向王爷请安。”   两人客气了许久,刘文谦爬上了一两简单的马车,一路往京城而去。   魏氏那日带着几个孩子进宫,第一次见到了天家的荣耀和威势。她们娘儿几个进宫,先去了皇后那里。   一路上,魏氏屏息敛神,多一步路都不肯走。她手里拉着元宝,刘悦薇跟在她身后,手里牵着兰姐儿。   皇后听说她们一家子来了,让宫女带了她们进去。   魏氏带着孩子们先行国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这个礼,魏氏跟着李七奶奶学了个把时辰,勉勉强强算合格。好在如今宫里也没人为难她们娘儿几个,都晓得她们从小地方来的。   皇后立刻叫起,“赐座。”   在宫女的带领下,母女两个坐在了旁边两张椅子上。刘悦薇一抬头,旁边还有几个妇人和几个年轻女子。   魏氏猜测她们的身份,不知道要不要行礼。   皇后笑着介绍,“弟妹莫要害怕,这是周贵妃、高淑妃和刘贤妃,旁边两个是四公主和五公主。”   魏氏立刻起身,她虽然是一品亲王正妻,见到了四妃和公主们,也不能拿大,刘悦薇一个郡主,就更不够看了。   娘儿两个要行礼,周贵妃赶紧起身,“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成亲王妃行国礼也就罢了,我们算哪个牌面上的,岂能受你的礼。”   魏氏还是带着女儿行了个屈膝礼,“不怕诸位娘娘们笑话,原来我们在青州,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贵人,也不大懂得这些礼仪,要是哪里做的不妥帖,还请多多包涵。”   几位妃子和公主们起身还了礼,两位公主还叫了婶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如今这位是铁板钉钉的诚王妃,她们是晚辈,不敢摆公主的谱。   皇后笑着摆摆手,“都坐下罢,莫要客气。”   魏氏想到李七奶奶教的谢恩,又带着女儿要跪下,皇后赶紧让人拦着了她,“弟妹,都是一家子骨肉,多年未见,咱们也说说家常话,又不是金銮殿,何须如此客气。”   魏氏也不再坚持,带着女儿坐了下来。   皇后十分客气地问,“弟妹咋然到京城,可还习惯?有没有水土不服?”   魏氏俯身回答,“谢娘娘关系,李家照顾的很周到,一应吃穿用度都十分妥帖,我们都是托了陛下和娘娘们的福。”   皇后点头,“母妃的娘家人,一向办事妥帖。”   周贵妃看向刘悦薇,“长乐郡主的夫家是哪里人士?”   刘悦薇微微抬起头,她如今是郡主了,不需要一直低眉顺眼,“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夫家是青州普通人家,公爹原是青州七品推官。”   魏氏帮着回答,“我家王爷年轻时,和亲家成了结义兄弟,我们两家好,就给两个孩子自小定了亲事,女婿年纪虽然小,读书却十分好。去年才得了我们河间省院试头名,这回跟着上京,如今正在李家自己读书。”   皇后笑了,“能得头名,可见是个好孩子。弟妹不知道,陛下最喜欢读书的孩子。几个皇子因为读书的问题,没少挨陛下的骂。回头把郡马送到国子监读书,就不用离开京城了。”   魏氏立刻顺杆爬,“多谢娘娘体恤,我原来还担心,这孩子来了京城,一个人在家里闷头学,能学出什么来。如今得娘娘疼爱,让他有个地方读书,我也就放心了。这样一来,丫头也不用离开我了。”   魏氏叫刘悦薇丫头,众人虽然觉得有些不上台面,也不点破,皇后继续问,“长乐出阁多久了,可有孩子?”   魏氏立刻明白了,这是皇后在提点她,马上道,“回娘娘的话,这中间有个故事,我原来预备要留长乐到十六岁的,谁知道女婿中间被人惦记,我和亲家商议,让两个孩子提前成亲了。”说完,魏氏把冯家想抢亲的事儿说了出来。   冯家原来跟着太上皇,后来倒台了,如今也没人再稀罕他们,早就淹没到尘埃里去了。对待南安王那一派的人,后妃之间虽然不和,也晓得一致对外,都把冯家的行为都骂了两句,虽然没带一个粗字,却让魏氏大开眼界,原来贵人们骂人都是这样的。   刘悦薇是晚辈,长辈们问什么,她能答就答,不能答就看她娘。宫里是个讲究辈分的地方,魏氏是亲王妃,和皇后也能论个妯娌,妃子和公主们不会为难她,皇后知道李太妃才认回小儿子一家,正想要补偿她们娘儿几个,自然更不会为难了,只有在中间帮着转圜的。   在皇后宫中说了一会子话,一行人带着魏氏娘儿几个又去了太后宫中。诚亲王不在,世子还没断奶呢,娘儿几个不好去皇帝那里谢恩,只能在后宫中走动。   李太妃等候多时了,等她们一来,先把娘儿几个的穿着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李七奶奶用心了。   魏氏这次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儿媳见过母妃。”上次还是娘娘,这次就是母妃了。   刘悦薇跟着一起磕头,两个孩子还不到两岁,哪里会行礼,只晓得傻站着。李太妃也不介意,让大家都坐下。   皇后先问过李太妃的起居,魏氏在一边不说话,都是儿媳妇,她也不能光指望婆母照顾自己。   等皇后问完了,魏氏从袖子中掏出一双鞋垫,“母妃,我来之前,舅妈告诉我,母妃最喜欢兰花,我问舅妈要了母妃的鞋样子,给您绣了一双鞋垫。儿媳出身小户人家,手艺粗糙,还请您莫要嫌弃。”   刘悦薇也拿出一方帕子,上面绣得兰花和蝴蝶,“祖母,孙女给您做了方帕子,请您老笑纳。要是哪里不好,还请祖母指点我,我多学一学这京中的样式,等我手艺好了,我给您裁衣裳。”   李太妃笑眯眯让人接过东西去看,都是民间手艺,虽然不如宫中那样繁复,好歹是心意。   李太妃收下了东西,看向皇后,“王府还要多久能妥当?她们娘儿几个光身来的,那么大个府邸,没有人服侍怎么能行?”   皇后立刻回道,“母妃,照着规矩,亲王单独开府,内务府要拨三万两银子,还有服侍人的内侍、宫女、侍卫和长史一堆人,田庄三千亩。另外,两个郡主出阁,按理每人有五千两银子的陪嫁,儿臣都补给她们。”   李太妃点头,“皇后有心了,份例的东西,劳烦你都照着规矩拨给她们。挑人的时候,莫要挑那些后面枝枝丫丫关系复杂的,要那等清白简单的。”   皇后明白李太妃的意思,这是不允许大家往诚亲王府插人,“母妃放心,儿臣都挑那些才来不久的。”   李太妃忖度片刻,“都是新人也不行,老五媳妇,我给你两个人,你尽管用,让他们给你把王府捋顺了。还有,孩子们的规矩也要立起来。”   魏氏连忙起身谢恩,又问道,“母妃,长乐小两口暂时也没个住的地方,儿媳想让孩子们先跟着我住,这可合规矩?”   皇后笑着替李太妃回答,“弟妹也太拘谨了,你自己的女儿女婿,那么大个王府,留他们住下,谁还敢说闲话不成。”   魏氏立刻放心,“娘娘不知道,我自己丢丑也就罢了,但连累王爷和太妃娘娘,就是我的罪过了。”   皇后留了一阵子就带着妃嫔和公主们走了,五公主临走前看了刘悦薇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刘悦薇敏锐地感觉到五公主对自己的敌意,她仔细想了想,大概症结出在李太妃身上。五公主平日里不大得宠,李太妃从来没管过她,如今忽然来了个乡下的堂姐,祖母嘘寒问暖,年纪尚小的五公主可不就起了妒忌之心。   李太妃留她们娘儿几个吃了顿午饭,然后拿出个匣子,递给了魏氏。   “光指望份例的东西,你们的日子哪里能过得起来。这里有五万两,还有两个庄子,你们拿去。”   魏氏立刻摆手,“母妃,您已经给了许多赏赐了,儿媳岂能还要您的东西。”   李太妃眼眶有些红,“我这个儿子自小就不在我身边,如今他儿女忽然来到我膝下,我岂能看着你们日子过得恓惶。拿去吧,几十年我都没疼爱过你们,这点子钱算什么,我也不敢一下子给你们太多,以后细水长流的日子,我再慢慢帮扶你们。”   魏氏听见她这样说,只能收下了东西。   人还没走呢,那头,皇帝忽然派人送来了许多赏赐,皇帝开了自己的私库,给了许多金银,外加一个皇庄,还有许多内造的首饰,都是他平日用来赏赐嫔妃们的,款式十分好。   魏氏问李太妃,“母妃,儿媳可要去陛下那里谢恩?”   李太妃想了想,“你再去皇后那里辞行,给皇后谢恩也是一样的。”   魏氏带着孩子们告别李太妃,去了皇后宫中。   皇帝赏赐,皇后已经知道了风声,自然也不能小气,见魏氏来谢恩,笑着让她起身,“都是一家子,谢什么。弟妹才回京,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有一些家常穿戴的首饰料子,给弟妹拿去穿。”   魏氏赶紧行礼,“多谢娘娘,娘娘的东西,都是我没见过的好东西,别说家常了,见客也是能穿的。”魏氏并不避讳自己小户人家出身,她孩子都生了五个,谁也不能因为她身份不够休了她。   皇后只微笑,“弟妹说话总是这么实诚。”   魏氏觑了她一眼,“我就是个实诚人,娘娘不嫌弃就好。”   皇后心里的肠子弯的魏氏一眼都看不到头,魏氏知道自己比心眼子不是这宫里任何一个人的对手,她只能直来直去,这种以愚困智的方法,是她进宫前女儿女婿一起告诉她的。   魏氏头一次进宫,虽然那是自己的亲婆母和妯娌,但小户人家想要维护好这些关系,尚且要费心思,别说是皇家了。听说宫里的女人个个心眼子有一箩筐,她一个市井妇人,如何能应对的过来。虽然因为李太妃的关系,没有人为难她,但天长日久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使绊子,索性先把自己直肠子的名声竖起来,到时候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也好行事。   皇后见魏氏说话毫不遮掩,心里哂笑,直一些也好,不过些许金银就能打发了,总比那些嫔妃们好相处多了。   皇后忽然觉得交好这一家子也不错,李太妃说不定很快就要做太后了,历来父母疼幺儿,这个还在外流落几十年,李太妃更是恨不得把她们捧在手心里疼。   故而皇后的赏赐十分丰厚,只比皇帝的差了那么一点。   魏氏还没走呢,忽然,宫人来传,大皇子来了。   魏氏起身,皇后摆手,“你坐下,你是他正经的婶子,见一见也无妨。”   大皇子已经成亲了,孩子比元宝还大,进来后先给魏氏见礼,“见过五婶子。”   他还不是太子,魏氏自然不用给他行礼,只笑着点头道好,旁边刘悦薇屈膝,“见过大殿下。”   大皇子看了刘悦薇一眼,“这是长乐妹妹?听说妹夫读书好,妹妹不知道,我因着天生笨,读书的时常被父皇骂榆木脑袋,回头妹夫有空了,去我府里,我们郎舅一起论一论文章。”   刘悦薇忙道,“多谢大殿下抬爱。”她也没说去不去的事儿,她对皇子们不了解,但大皇子都二十多岁了,现在只封了个郡王,又是嫡长子,心里肯定急着封太子,刘悦薇不想掺和进皇子们之间的斗争中去。   大皇子笑的很和蔼,“婶子和弟弟妹妹初次上京,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我,我就住在宫外头,咱们离得近。我才刚还听父皇说,要快些把王府准备好,到时候我去给叔叔婶子请安。”   说到叔叔,魏氏的笑容收了起来,“多谢大殿下关爱,只是,我们王爷还在受罪呢。”   大皇子连忙道,“婶子莫急,我接到消息说,五叔已经从敌营里出来了。母后,您不知道,五叔真是个爽快人。两军交换人质的时候,那杜氏嘴里不干净,五叔把她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顿,肋骨都打断了一根。”   皇后虽然有修养,听到这话也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扔了,她静静放下茶盏,“五弟可真是个爽快人,干了我们都想干的事情。弟妹不知道,原来那杜氏嚣张跋扈,连母妃都没少受她的气。这回把她送到反贼那里去,我们心里也是不大得意的,好在五叔替我们出了气。”   刘悦薇小声问,“三伯娘,我爹打了杜氏,会不会被人说闲话?”一个壮汉,殴打一个老妇,是有些不大好听。   皇后沉吟了片刻,“长乐不用担心,你父王这是孝顺生母,旁人也不能说什么闲话。”   刘悦薇立刻笑了起来,“那就好,多谢三伯娘,我听说那杜氏吓人的很。”   大皇子坐在了皇后身边,“母后,五叔的王府怎么样了?可需要儿臣跑腿?”   皇后想了想,“还缺一批料子,内务府那边事情多,一时半会还没得来,皇儿明日若是无事,去催一催,也算你孝敬你叔叔婶子。”   大皇子痛快地答应了,刘悦薇脸上带着笑,心却有些下沉,皇后母子过于亲近,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娘儿几个在皇后这里谢了恩,又回李家去了。   过了十几天,内务府终于把诚亲王府收拾好了,上奏皇后之后,魏氏带着几个孩子搬了进去。   搬家那天,李家兄弟和李七奶奶跟在后面张罗不停。   一大早,诚王府的长史方大人带着王妃的车驾来迎接娘儿几个。刘悦薇的郡主车架还没做好,她直接爬上了魏氏的车。   娘儿四个坐在车里都觉得有些大,刘悦薇看了看这大车,开玩笑道,“娘,您如今真是一步登天了。”   魏氏这几天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我这都是沾了你爹的光,要是你爹从小就在宫里,别说我做王妃了,给你爹做粗使婆子都不配。”   刘悦薇低声对魏氏道,“娘,有件事儿,我得提前告诉您。”   魏氏嗯了一声,“你说。”   刘悦薇斟酌了下语言,“娘,爹如今是亲王了。按照规矩,亲王还有二品夫人两个,在册有品级的,大小加起来有十二个呢。爹娘情分好,爹自然不会是那样的人,只是,要防止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毕竟,元宝还小呢。娘一定要看好弟弟,他如今是世子,娘的地位稳的很。但这满府的丫头宫女,难免没有心大的。”   魏氏眯起了眼睛,“我晓得了,你放心吧,只要你爹没那个心思,谁要是敢起了歪心思,我活剐了她。”   刘悦薇连忙拉住她的手,“娘,我这也是杞人忧天,说不定一切顺顺利利的呢。”   魏氏叹了口气,“也就咱们亲骨肉,你能跟娘说这些。宫里那些人,有谁能真心对我呢。我这两天也知道了,你爹的那些兄弟们,哪个不是女人成堆。好在娘有你们几个呢,娘不怕。”   说话间的功夫,车就到了诚亲王府大门口,方长史让人开了大门,府里所有的属官、侍卫、内侍、嬷嬷、宫女、丫头、奴仆都在大门口跪迎。   魏氏没有下车,这是李太妃给的于嬷嬷告诉她的。她是女主人,第一次进府里,可以直接入正院。   车驾一路没有停留,直接入了王妃的正院。魏氏心里偷偷骂过,怎么王爷和王妃还各有各的院子?本来中间就插了一堆的女人,还不住在一起,还想让两口子情分好?做梦的吧。难怪皇家的女人从来不在乎男人死活,皇家哪个男人又在意过女人呢。   王府两个正院正在中轴线上,前面是诚王的院子,后面是王妃的院子,旁边一大堆空院子,都是给别的女人和孩子们住的。   魏氏把王府的简图扒着看了看,然后丢给了女儿,“你自己挑个院子吧,想住哪里都行。”   郑颂贤也在旁边帮着一起看,“娘子,咱们离正院近一些,不然来回跑不方便。”   小夫妻在西面挑了个小院子,魏氏等女儿挑完了,让方长史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   人真多啊,好在魏氏的院子够大,但仍旧挤挤挨挨的站满了。   魏氏等人都到齐了,坐到了门口,今日魏氏穿的全套的亲王妃礼服,头上钗环都是内务府新打的。她在刘家也做了十几年主母,不是那等胆子小的小妇人。这王府和刘府比起来,无非就是大一些,人多一些,规矩多一些,别的都是换汤不换药。   魏氏一开口就说的大家冷汗直冒,“我晓得,你们中间有很多人看不起我。不光看不起我,连我们王爷都看不起。觉得我们是乡下泥腿子,不配你们这些在皇城根长大的人伺候。但你看得起也好,看不起也罢,如今到了诚王府,就要唱这山头的歌。以后,在诚王府,只要用心当差,我不会罚任何一个人。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再有,诚王府里的事情,不允许任何人到外头多嘴多舌。有犯者,你们就可以知道,我这个乡下来的有什么手段了。”   众人都立刻跪下了,口称不敢。   魏氏训完了话,对方长史道,“方长史,如今这王府里属官就你最大,劳烦你带着长史司先把担子挑起来,其余的事情,等我们王爷回来再说。”   方长史立刻递上一份花名册,“娘娘,这府里所有人都在这里。您看,要怎么挑些人伺候世子爷和小郡主,丹阳君主和长乐郡主因已经出阁,皇后娘娘各补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内侍。”   魏氏接过了花名册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刘悦薇,“你也看看。”   刘悦薇把名册大略扫了两眼,然后还了回来,“娘,侍卫们是要排班吗?这事交给方长史就好,弟弟妹妹身边服侍的人务必要干净,娘这里的人也要配齐了,事情多,人少了不够用。娘,咱们不急,慢慢来。”   魏氏笑,“也好,满京城都晓得我是市井出身,我慢慢来。”   娘儿两个在王府里打理杂事,刘文谦路过河间省的时候,想回去看一眼郑老爷。   岳将军派来的将领摇头,“王爷,还是回京城要紧。如今反贼的同党到处都有,我们人少。王爷要是实在想见郑大人,派人去召了过来即可。”   刘文谦有些不大习惯召这个字,那是他结义兄长。   将领看出了他的意思,“王爷,君子不立危墙。王爷保重了自己,其余亲眷才能有依靠。王爷如今身份转变,自然不能像过去一样。下官听说王爷和郑大人义结金兰,王爷得封,郑大人必定只有高兴的,哪里会在意这些细节。”   刘文谦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办,果不出此人所料,郑老爷接到信后,和新来的知府告假后,带着两个随从,骑马飞奔而来。诚王车马还在往京城走,刘文谦故意放满了速度,郑老爷也花了半天的工夫才赶上。   兄弟相见,虽然不像妇人们那样抱头痛哭,也是感慨万千。   郑老爷没有忘了规矩,先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刘文谦一把拉起他,“大哥,咱们兄弟,何须如此。”旁边的将领虽然不大赞同刘文谦的称呼,也没多话,只看了郑老爷一眼。   郑老爷立刻就明白了,“王爷,咱们进去说。”   等进去后,刘文谦拉着他坐在自己旁边,“大哥近来可好?”   郑老爷把他上下打量了两眼,“贤弟,往后你就别叫我大哥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贤弟。”   刘文谦叹了口气,“大哥,我做了这个劳什子的王爷,倒是变得六亲不认了。”   郑老爷摇头,“王爷,话不是这么说,您有了这身份,以后一家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王爷想想,当初冯家一个四品官,就能逼的我险些辞官,如今王爷身份贵重,我们都跟着沾光呢。”   刘文谦笑,“我什么都不懂,也不能给大哥帮忙。”   郑老爷又到,“贤弟以后在人前切莫再叫大哥了,贤弟要记得,你大哥,是上头那个。”他抬手指了指天。   刘文谦点头,“我晓得了,郑大哥。”多了一个字,意思就不一样了。   郑老爷眼底有些泪意,“王爷死里逃生,我们心里不知多高兴。娘娘和孩子们都已经在京城了,王爷路过河间省,能让我来见一面,我心里十分满意。”   说完,他拉着刘文谦的手,“此去京城,你我兄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我希望你以后能顺顺利利的。贤弟记住了,你是李太妃亲子,陛下的亲弟弟。往后,贤弟只管做个闲散王爷,陛下给你差事,你能办的好就办,办不好就直接说自己能力不足,千万不要逞强。最重要的是,太上皇如今病倒,南安王不足为虑,要不了多久,叛乱肯定能平息。但是,陛下当家做主后,诸皇子已经长大成人,新的斗争又开始了。贤弟,你切莫和诸位皇子牵扯过深。”   刘文谦被他说的心头乱跳,“大哥,皇子们争夺,和我也没甚关系吧。”   郑老爷看了他一眼,“贤弟,你身在旋涡,怎么会没关系呢。贤弟可能还没意识到,你是诸皇子的亲叔叔。太妃娘娘失子多年,如今你回去了,太妃娘娘必定会对贤弟如珠似宝。等太妃娘娘做了太后,陛下仁孝,必定会礼遇贤弟。陛下看中谁,皇子们就会争夺谁。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兄弟之间好,倘若我有万贯家财,三个儿子争了起来,贤弟帮谁说话,谁就能多分一些。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两位小郡主的婚事,以后世子妃的人选,都是皇子们的争夺对象。还有,连贤弟你也跑不了。”   刘文谦瞪大了眼睛,“大哥,我都多大岁数了。”   郑老爷笑,“贤弟,你难道忘了,上回冯家之事是因何而起,太上皇都多大了。”   刘文谦抚了抚额头,“大哥放心吧,我不是那等人。”   郑老爷摸了摸胡须,“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估摸着,贤弟一回京,说不定就会有人送人进府。娘娘出身市井,从身份上来说,就有些不大匹配皇家。这是念在你们结发夫妻,有了一群孩子,才封了她做王妃。前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原配变侍妾,另娶贵女做正妃,夫妻成仇。”   刘文谦急忙摇头,“不不不,大哥放心,我肯定不会辜负她们娘儿几个的。”   郑老爷呵呵笑,“王爷莫要忧虑,我说这话,是为了提醒王爷,要是有人想离间你们夫妻,王妃不好说话,王爷就要顶在前头了,莫要让人说王妃善妒,于孩子们名声也不好。”   刘文谦听懂了,“大哥早说就是,吓得我不想回去了。”   郑老爷又仔细看他,“王爷的伤可都好了?”   刘文谦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头发长起来了许多,伤也好了。大哥,元宝他们母子没有受伤吧?”   郑老爷点头,“多少受了点罪,倒是没有伤,王爷去了京城,多安抚她们母子几个也就是了。还有,妍儿一个人在省城,她如今已经得封丹阳郡主,郡马又不做官,我的意思,王爷不如接了他们一起回京,一家子骨肉团聚。”   刘文谦问郑老爷,“郑大哥,贤哥儿以后要怎么办呢”   郑老爷又笑,“他如今有了王爷这样有权势的岳丈,我还担心什么呢。”   刘文谦也忍不住笑了,“大哥打趣我做甚,我的意思是,京城里名师总多一些,要是我能说得上话,就给他寻个好先生,省得埋没了这孩子。”   郑老爷点头,“老三以后我就不管了,王爷想怎么办都行,不用告诉我。只一样,隔几年有工夫就让他回去看看,他娘想他呢。”   刘文谦又被这句话勾动了心肠,“大哥,青州我还有点家底,请大哥帮我处理了。绸缎庄请大哥转交给魏家,以后我就不要了。当铺,颂德要是能忙得过来,就让他打理吧。家里的田产,大哥帮我看着些。还有个布匹店,大哥帮我交给文远,老太爷养我一场,如今我认祖归宗,这个布匹店,让他好生打理,他虽然不是老太爷亲生,定要好生照看太爷坟茔,若再敢胡作非为,我知道了定不饶他。”   郑老爷点头,“王爷这样做很好,让世人觉得王爷知恩图报。我朝以孝治天下,王爷要多孝顺太妃娘娘,你们是亲母子,当年娘娘万般无奈,才送走了王爷,王爷千万莫要有其他想法。”   刘文谦沉默了片刻,然后笑道,“大哥放心,我虽然年纪大了,也想得亲娘疼爱呢。”   郑老爷道,“看我,罗里吧嗦说了一堆。我原就是想来看王爷一眼,如今见您色色都好,我就放心了。”   刘文谦不再说话,郑老爷主动先下了车,刘文谦赶紧跟了下来。   在车外面,当着众人的面,郑老爷又跪了下来,“下官不再送了,请王爷保重。此生若有缘,下官定然还能再见王爷的面。”郑老爷一个举人,能做到推官已经很不容易了。除非是以后有机会做京官,或是去参加春闱,否则郑老爷轻易不会去京城的。   一句话说的刘文谦顿时哭了出来,“郑大哥,你放心,我们肯定还能再见的。” 第74章 归来兮骨肉团聚   郑老爷走后, 刘文谦站在车前,双手背在身后,目送他渐行渐远, 直到郑老爷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中。   刘文谦抬头看天, 想起二十年前他和郑老爷初遇时。人和人之间,只要有缘分,不需太多语言, 就能做知己。曾经他愿意倾囊相助义兄, 现在他还愿意绝食救他一家子。   郑老爷骑着马一直没回头, 等双方再也看不见彼此了,郑老放下了速度,一边慢慢往前骑行,一边泪流满面。他何德何能, 得刘兄弟这样看重,两次救他于水火之中,还把爱女许给他儿子。到了现在, 自己好像还在沾他的光。此生此世,若有机会, 他一定要报答刘兄弟的厚恩。   送走了郑老爷, 刘文谦一个字没说, 默默钻进了车里, 告诉带队的将领, 派一人往河间省省府送信,让丹阳郡主带着三郡主在驿站口候着,父女三人一起进京。   刘文谦进京是皇帝的命令, 他可以在中途见一些人, 但不能故意耽搁行程, 不然就是不敬帝王。   此事的刘悦妍正在发愁呢,你道是什么原因,因为汪彩凤怀孕了!   汪彩凤和上官灵犀有过一夜之后,相互之间都守着礼,再也没逾越过。前些日子刘文谦被捕,魏氏母子几个生死不知,汪彩凤整日跟着忧心,根本无暇他顾。   上官灵犀兄妹到了省城后,刚开始和汪彩凤一起,跟着刘悦薇和郑颂贤住在郑家。后来刘悦薇要上京城,就把汪彩凤一家子托付给了刘悦妍。   刘悦薇原来想的是等刘文谦回来之后再说汪彩凤的婚事,谁知汪彩凤却怀上了。   刚开始她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有些恹恹的,茶饭不思,总是瞌睡。   刘悦妍觉得奇怪,以为表妹生病了,要请大夫给她看,汪彩凤连忙拒绝了。可等了两个月,汪彩凤发现自己迟迟不来月事,忽然就有些担心。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未婚有孕,会让人耻笑的。她自己丢人也就罢了,表姐表妹也要跟着脸上难看。   汪彩凤自己偷偷跑了出去,梳了妇人头,找了个游医给她摸了摸脉。   游医立刻恭喜她,奶奶已经有孕近四个月了。汪彩凤的心直接往下沉,恍恍惚惚回了刘家。   汪彩凤想把孩子打掉,又不忍心,只能告诉了上官灵犀。   上官灵犀大喜,立刻跑到刘悦妍面前去求。刘悦妍已经封了郡主,上官灵犀进去后就跪下了。   刘悦妍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表妹有身孕了?”   上官灵犀低眉顺眼,“回娘娘的话,是,是小民喝了酒犯浑,强迫了汪姑娘,请娘娘责罚。”   刘悦妍冷哼一声,“你是该责罚,没有成婚,就让表妹肚子大了,以后她岂不是一辈子要受人诟病?孩子出生后,要是被人知道了,指着他的鼻子骂奸生子,难道就好听了?”   上官灵犀立刻砰砰磕了两个头,“求郡主娘娘责罚,都是小民的错,只是,小民心悦汪姑娘,已经把汪姑娘的赎身银子准备好了,求郡主开恩,把汪姑娘许给我为妻。”   刘悦妍看在他们兄妹冒死跟着汪彩凤一起逃出来的份上,自然不会真的要把他怎么样,只是身为娘家人,姑娘还没嫁人有了身子,当然要责怪几句。   闫庆才见刘悦妍寒着脸不说话,作揖道,“我的郡主娘娘,您开开恩,他们两个人好的很,您何苦做那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   刘悦妍见闫庆才说话没个正经,翻了他个白眼,“这事儿我晓得了,要成婚就要赶快,可我这心里又不大痛快。”   上官灵犀继续磕头,“娘娘要是不解气,让人打小民一顿出出气。”   闫庆才拿起刘悦妍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娘娘解气了没?”   刘悦妍被他逗笑了,“快滚,别惹我生气。”   闫庆才笑,“娘娘让我滚,我这就滚。我滚去给娘娘买两朵绢花回来,娘娘貌若天仙,定要多妆扮才是。”   刘悦妍立刻呸了他一口,“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狗腿。”   闫庆才把袖子一拢,“得了,我先滚了,娘娘消消气。”   说完,他嬉皮笑脸地走了。   自从刘悦妍封了郡主,外头人都觉得闫庆才真是走了狗屎运,娶到个这么好的婆娘。闫老爷听说后,立刻让闫大郎来请闫庆才回去。   闫大郎见到闫庆才,先拱手行礼,“草民见过郡马爷。”郡马称呼非官方正式称呼,不过是大家照着驸马称呼沿袭而来。有些时候叫仪宾,若是得宠,也能封个五品六品的承德郎虚衔。   闫庆才呵呵笑,“大哥怎地这般客气?”   闫大郎笑,“礼不可废,爹让我来问二弟,如今青州平安,可有工夫回家?”   闫庆才道,“原该回去看看爹和祖母,只是岳父来信,让我们跟着一起回京。郡主如今还没见过京中诸位长辈的面,连玉牒都没上呢。要是郡主和真哥儿单独去京城,我也不放心。”   闫大郎忙道,“这是大事,二弟只管跟着郡主去京城,家里的事情有我呢。”   闫庆才现在根本不想回去,家里那点东西,他也不想争了,这两年跟着岳父卖盐,他也积攒了一点家业。等回了京城,他做什么都行,总能混口饭吃。就算混不了,大不了他靠着郡主吃软饭就是,他才不怕人家笑话呢。   闫大郎要求见郡主,闫庆才想了想,“大哥稍坐,我去通传一声。”   闫大郎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心想这皇家的规矩真多,还要通传,也越发不敢肆意。   刘悦妍听说闫大郎要见他,眼珠子转了转,“让他进来。”   闫大郎进来后,立刻就跪下了,“小民见过郡主娘娘。”   刘悦妍声音凉凉的,“起来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闫大郎并没起来,“以前草民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说完,他又磕了两个头。   刘悦妍想了想,“你起来吧,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以后,你好生照看老太太和老爷,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闫大郎如蒙大赦,立刻起身坐在一边,恭敬地陪着他们夫妻说了许多话。   留了一夜之后,闫庆才就把他打发走了,并多次警告他,闫家人谁要敢仗着郡主的势横行乡里,他知道了,第一个要把人逐出家族。家里的那个胭脂铺子,闫庆才交代,送给他娘万氏,留给她养老用。   闫大郎笑眯眯地走了,丝毫不在意闫庆才的白眼。   等闫大郎走了,闫庆才开玩笑,“娘娘真是宽宏大量。”   刘悦妍哼了一声,“我这是为我爹娘的名声着想,不能让京城里的人小看我们。如今老大俯首认错,我懒得和他多说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表妹的婚事办了。我马上就要回京城了,表妹也不知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闫庆才道,“要是表妹身子尚好,咱们就一起去吧。二妹妹用表妹用顺了手,到了京城,咱们家里有我出门跑腿。妹夫要读书,妹妹家里有个什么事情,总得有人出去办事。”   刘悦妍想想也对,“我可跟你说好了,等去了京城,咱们不能一直跟着爹娘住。那王府以后是元宝的,我既然出嫁了,总待在娘家,人家要笑话我爹娘了。”   闫庆才连连点头,“娘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悦妍横了他一眼,“你也有点出息。”   闫庆才一把抱起她往床上去,“我如今有了郡主娘娘,还要什么出息,伺候好娘娘就是我最顶顶要紧的差事。”   刘悦妍虽然骂了上官灵犀,还是出面办了汪彩凤的婚事。   婚事比较简单,就在家里找了个单独的屋子,请了几桌酒席,家里主子下人一起庆贺,汪彩凤算是正式成了上官家的。   办好了汪彩凤的婚事,刘悦妍先后和郑颂仁夫妇以及李家人告别。   郑颂仁还如原来一样叫她大妹妹,刘悦妍笑,“仁大哥这才是自己人呢,这些日子天天听人叫郡主娘娘,我总感觉自己在唱大戏似的。”   一席话说得唐氏笑了起来,“妹妹,你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郡主,我们叫你一声娘娘,也是应当应分的。”   刘悦妍摆摆手,“那不过是叫给外人听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哥哥嫂子还能不知道。这回我去京城,仁大哥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妹夫的?我估摸着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   郑颂贤想了想,回屋去拿了一叠银票给刘悦妍,“大妹妹,劳烦你把这个给三弟。如今弟妹得封郡主,我估计三弟以后就要留在京城了,那边先生多,读书也方便。咱们两家虽然不分你我,但三弟也不能一直住在岳父家里。这钱给三弟,大小买个小宅子,省得旁人谈论说三弟是上门女婿,叔叔婶子脸上也不好看。”   刘悦妍大致看了下,估计有个三五千的银子,“仁大哥,都给了妹夫,你这里日子还能过吗?”   郑颂仁笑,“大妹妹放心,当日我来省城,我爹给了我不少呢。”   刘悦妍收下银子,又去了李家。   李老太太高兴地拉着刘悦妍姐妹的手道,“好,好,真好,太妃娘娘这回得偿所愿了。你们一家子骨肉团聚,早些去吧,不用惦记我们。”   刘文谦快到河间省官道时让人提前送回了消息,刘悦妍收拾好了行礼就在路口等着,郑颂仁夫妇和李家管事也来相送。   一行人在路口等了近三个时辰,刘文谦的车驾终于来了。   姐妹两个一起扑了上去,“爹,爹。”   刘文谦一把抱住两个女儿,哽咽了一声,“爹来接你们了。”   刘悦妍哭着把他全身打量一遍,“爹,您受苦了。”   刘悦蓁抱着她爹的腿只晓得哭,刘文谦摸了摸她的头,“别哭,爹好好的呢。”   郑颂仁夫妻上前行礼,“见过叔叔。”   李家管事直接跪下磕头行大礼,“奴才见过王爷,老太太让奴才传话,王爷不必在此停留,带上两位郡主即刻上京,早日认祖归宗。来日若有缘,京城再会。”   刘文谦点头,“替我传话,多谢舅母替我照看妻儿,来日舅母去京城,我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说过了场面话,李家管事又送上了厚厚的仪程,刘文谦也没拒绝,李家管事送过东西就走了,并不打扰他们。   刘文谦看了眼郑颂仁,“仁哥儿,你在这里好生当差,得空回去看看你爹娘。”   郑颂仁躬身,“多谢叔叔教诲,叔叔此去京城,山高水远,还请您和婶子保重身体。”   刘文谦拍了拍他的肩膀,“仁哥儿,若是可以,你再去读几年书吧,小吏又不能做一辈子。要是能考个举人,不论名次,往后前程也能好一些。”   郑颂仁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又躬身道,“侄儿多谢叔叔提点。”   刘文谦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说罢,他又上了车,把两个女儿和女婿以及外孙都叫进了自己的车。   郑颂仁和唐氏恭敬地站在路口目送,直等到车驾走的看不见了,才打道回府。   刘文谦的车比魏氏的还大,他仔细看了看两个女儿,又摸了摸外孙的头,“因着我的事,让你们都受苦了。”   刘悦妍摇头,“爹,我们整日有吃有喝的,爹一个人在敌营受苦,我们日日忧心。”   刘文谦安慰女儿们,“别担心,都好了。”   说完,他看向闫庆才,心里暗自思量这个女婿以后的事情。   队伍的最后面有辆车,里面坐了汪彩凤和上官家兄妹。   汪彩凤叮嘱他们兄妹,“你们记住了,等去了京城,我还跟着表妹。现在表妹是郡主了,咱们都要改口,要恭敬。”   上官灵犀点头,“娘子放心,郡主但有吩咐,我肯定不说二话。”   巧巧担忧地看着她,“嫂子,你怎么样了?身子能受得住吗?”   汪彩凤摇头,“妹妹别担心,我无妨,这车上铺了厚褥子,这孩子结实的很。”   一行人马不停蹄往京城赶,刘悦妍担心汪彩凤的身体,最后拨了两个人在后面看护她们,其余人加快速度,十天的功夫,就到了京城。   刘文谦的车驾按例也要接受检车,守门的第一次见到诚亲王的车,省去了检查,立刻放行。刘文谦仍旧让人仔细查看了一番,他才从敌营回来,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等检查完了,车驾放慢了速度,直奔诚亲王府。刘悦蓁忍不住先开了帘子,“爹,外头人真多呀,好多铺子。”   刘悦妍打掉她的手,“快别看了,头一回回来,多少人都盯着咱们家呢,要守规矩。”   刘悦蓁赶紧坐好了。   那头,魏氏已经得到了消息,带着两女一儿,在二门口迎接。郑颂贤前两日在李七爷的带领下,已经去国子监报到读书去了。他身上有两个案首,又是新封长乐郡主的夫婿,国子监祭酒见他一表人才,很高兴地收下了这个学生。   到了诚亲王府大门口,刘文谦带着两个女儿下了车。他站在门口有些踟蹰不前,方长史带着长史司的人过来磕头行礼。   刘文谦回京之前,在路上恶补了许多知识。皇家有哪些人,都是什么爵位,朝廷有哪些官,都是什么品级,王府里的格局规矩和官位设定,他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   方长史原是礼部一名六品主事,现在到诚亲王府做了五品长史,也算是高升了。   刘文谦亲手拉起方长史,“方大人辛苦了,本王刚回来,还需你多辅佐。”长史有辅佐亲王之责,长史司相当于东宫的詹事府,里面都是亲王的得力助手。   方长史起身,“请王爷回府,王妃娘娘正在二门处等候。”   刘文谦听罢,立刻大步流星往内走。前面有个小太监带路,刘文谦目不斜视直奔内院。   才一进二门,魏氏就哭着跑了过来,“官人,官人。”   刘文谦也不管儿女们都在场,一把抱住了魏氏,“娘子,娘子。”   夫妻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旁边几个孩子们也被感染,跟着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子,刘文谦主动收住了泪水,“娘子,咱们进去吧。”   一家子都到了魏氏的院子里,刘文谦知道自己也有个院子,但他准备把那里空着,就住这里算了。   刘悦薇上前问候,“爹,您身子还好吗?”   刘文谦点头,“还好,你跟着你娘上京,事情都办的顺利,我儿能干。”   刘悦薇笑,“爹,都是我该做的。我们都跟着爹沾光,一起升天了。”   刘文谦摆手,“坐下说话。”   元宝和兰姐儿正在花园里玩呢,听说爹回来了,立刻冲了过来,一人抱一条腿喊爹,仿佛爹出门办了件事儿,终于回来了一样。   刘文谦怜爱地摸了摸姐弟两个的头,捏了捏他们的脸蛋,“乖。”   外头,方长史已经替刘文谦上了折子,要求进宫面圣。   宫里头很快来了消息,着诚亲王即刻进宫。   刘文谦的礼服家里已经备好了,他换上衣服,把自己打理干净后,独自一人去了宫里。   皇帝正在上书房和几位忠臣议事,张内侍来报,“陛下,诚亲王觐见。”   众人立刻都来了精神,皇帝止住了刚才的话题,“宣。”   刘文谦按照自己在路人跟那位将领学的礼仪,目不斜视到了案前,眼光瞥到一黄/色衣角,立刻跪下行叩拜大礼。   皇帝走下案,拉起了他,仔细端详了刘文谦的脸,笑着点头,“诸位爱卿看,诚亲王与朕,是否长相相似。”   刘文谦这才抬起眼看了一眼眼前的人,九五之尊,身上的衣裳虽然款式简单,却掩盖不住帝王身上的威势。   旁边的庄大人道,“陛下,臣说句公道话,论容貌,诚亲王更甚,论气质,陛下更甚。不过,诚亲王与陛下,相似之处颇多。”   皇帝笑了起来,“爱卿可真会说话。”   庄大人打头,带着众人行礼,“臣见过王爷。”   刘文谦立刻还礼。   皇帝摆手,“五弟,坐。”   等他坐下后,皇帝又道,“母妃寻了你几十年,如今老天开眼,让我们骨肉团聚。此次叛军作乱,五弟无辜受累,却能坚贞不屈,朕心甚慰。”   刘文谦听皇帝说话听得有些费劲,他忽然想起郑老爷跟他说的话,斟酌着语言回答皇帝,“回陛下,臣弟自小没读过多少书,有时候听陛下教诲颇有些吃力,还请陛下谅解。”   皇帝听到后心里也起了阵心酸,叹了口气道,“五弟,朕给你指的长史,原是父皇在位年间钦点的探花郎,颇有才华。五弟才回京,先去见过父皇和母妃,不急着领差事,在家里跟着长史学一学京城里的事情。等过个一阵子,习惯了京城里的生活,朕再给你个差事。咱们是亲兄弟,朕这里正需要人呢。”   刘文谦赶紧起身,“臣遵旨。”   皇帝摆手,“你先去隔间等着,稍后朕带你一起去母妃那里。”   说完,皇帝让张内侍带他去了旁边的隔间休息,自己和诸位大臣们继续说话。   刘文谦老老实实在隔间等着,有御前伺候的人上了茶水,刘文谦象征性地抿一下嘴唇,然后就如同木桩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御前的人见这位诚亲王不大说话,摸不清他的脾气,也不敢往前凑。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样子,皇帝终于说完了事情。   他掀开帘子进来了,刘文谦赶紧起身行礼。   皇帝直接道,“随朕来。”   刘文谦立刻跟上了,一直错开半步在后面。   皇帝走的慢,路上和他拉闲话,“五弟原来以何为生?”   刘文谦老老实实,“回陛下,臣弟小的时候,养父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臣弟也做过一阵子货郎。后来臣弟攒了些钱,就开始贩卖布匹,辛苦几年后,开了家小布庄。等成亲后,臣弟有了孩子,越发不敢懈怠,熬了几年后开了家绸缎铺子。前两年,臣弟又拿了些盐引,弄了个小盐铺子,也能度日。这回青州乱了,臣弟的盐铺子也没了,前儿臣弟路过青州时,亲家来送行,我让他带话,把绸缎庄转给了岳父家。”   皇帝点头,“三百六十行,只要肯干,总能过上好日子。朕不出宫门,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很多时候,全靠身边人说。五弟不知道,都说做皇帝富有天下,其实皇帝就是个聋子和瞎子。朕看到的和听到的,很多时候都是底下人想让朕看到的听到的。五弟在民间过了几十年,知道民生,以后多和朕说一说。”   刘文谦猜测平日那些做官的没少蒙皇帝,“陛下,臣弟以前只是个普通百姓,只晓得自己的日子,最多再知道一些左邻右舍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天下民生,臣弟还真不知道。”   皇帝转了转手中的两个转珠,“一叶知秋,朕知道了五弟和你那些邻居们的日子,也就知道了百姓的日子。莫急,时间还长着呢,咱们兄弟慢慢说。”   说话间的工夫,兄弟两个就到了李太妃的寝宫。皇帝也不需要人通报,直接进去了。   李太妃听说小儿子回来了,在寝宫里已经等不及了,这会子听见说两个儿子一起来了,也顾不得母子尊卑,亲自跑了出来。   李太妃倚在门边上,见两个儿子一前一后慢慢往正殿来。她神情有些恍惚,一眨眼,她两个儿子都快老了。   皇帝见她立在门口发怔,拱手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李太妃嗯了一声,“皇儿来了。”   然后,她的眼光就盯着旁边的那个人。   看相貌,刘文谦似乎比皇帝还大些。好在个子不矮,容貌也不差,头发因为烧没了,现在长了一些起来,虽然都塞在帽子里,还是有些冒了出来。脸上有一块伤疤,当日起火时,被烧着的窗棂子擦了一下。其实他身上还有许多伤,只是看不出来罢了。   李太妃看了好久,在他脸上找相似之处。他已经是个壮年汉子,不是她怀里那个小肉团子了。她唯一能找的,就是兄弟二人的相似之处。   皇帝和太上皇长得更像一些,刘文谦和李太妃长得像,但兄弟两个也有相似之处,这大概就是血脉的力量。   刘文谦也在打量李太妃,鬓角有些白发,但保养得好,和外面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差不多。通身的气派,是刘文谦从来没见过的。原来他的生母,是这样一位贵妇人。   母子两个相互看了许久,都没说话。   皇帝也不急,等母子两个都看完了,他才开口,“母妃,五弟,如何都不说话了。”   刘文谦反应过来了,先跪了下来,“儿子见过母妃。”   李太妃冲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头,呜呜就哭了起来,“我的儿呐。”   刘文谦也有些哽咽,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忽然被亲娘搂进怀里,他还有些无措。   李太妃一边哭一边说,“母妃对不起你,让你在外面流落了几十年,受尽了苦楚。”   刘文谦眼眶有些红,等李太妃哭完了,他小声安慰她,“母妃,如今都好了,儿子回来了。”   皇帝也在一边帮腔,“母妃,五弟还跪着呢,咱们进屋说吧。”   李太妃反应过来,立刻拉了他起来,“看我糊里糊涂的,跟我进去,你们都来。”   皇帝看向张内侍,“晌午朕就在母妃这里用膳。”   李太妃让刘文谦坐在自己身边,她看着小儿子,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她对儿子这三十多年的生活一个字都不了解。   刘文谦主动搭话,“母妃身子骨可好?我看京城这边冷得很,这都三月了,儿子早上还穿了两件。”   李太妃接过话茬子,“你皇兄孝顺,母妃的日子不难过。倒是你,拖着一大家子,在外头讨生活不容易。”   刘文谦笑,“母妃不用担心,儿子的养父是个勤快人,儿子从小到大没挨过饿。这几年也折腾了点家业,一年有个几千银子进项,家里有吃有喝的,也有几个仆人,虽然说不上富贵,日子也还过得去。”   李太妃点头,“我儿能干,到哪里都能过日子。”   皇帝插了一句嘴,“五弟,你的养父母可还在世?”   刘文谦回道,“养父过世快十年了,养母现在和亲生子过活。”多余的刘文谦也没说,皇帝心中却有了谱,和亲生子生活,可见亲疏还是有别的。   李太妃问皇帝,“皇儿,你五弟回来了,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皇帝喝了口茶,“母妃,臣弟准备让五弟现在家里跟着长史学一学京中的事宜,多读两本书,修身养性一阵子。等通晓了京中事宜,五弟以前做买卖的,朕想在内务府给他寻个差事。”   李太妃点头,“你看着安排就好,我也不懂朝政。只是,你五弟原来在民间生活,忽然回来了,莫要让人欺负他。”   皇帝笑了,“母妃放心,朕就这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会多照看。”   李太妃看着皇帝,“皇儿也要保重身体,前朝之事千头万绪,天下子民都指望你呢。”   皇帝放下茶盏,“母妃放心,晌午朕就不走了,我们兄弟陪母妃一起吃饭。”   李太妃十分高兴,让人把皇帝的饭也送了过来。   母子三个围坐在一起,李太妃不让人伺候,她亲自给两个儿子夹菜。   刘文谦有些拘谨,皇帝主动给他夹了一块子菜,“五弟,今日只论骨肉亲情,不说国家大事,莫要拘谨,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刘文谦笑,“陛下不知,臣弟饭量大,怕吓着母妃和兄长。”   李太妃听了后有些心疼,立刻让人上了大碗,给他盛了碗饭,“你只管吃,回了家里,哪能连饭都不吃饱。”   刘文谦不再客气,他年少时跟着刘家二老太爷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每日劳累,饭量就大了。后来做了掌柜,吃的没有以前多了,但跟皇帝比起来,也算多的了。   李太妃和皇帝都是略微用了几筷子,只有刘文谦吃了一碗饭。李太妃所谓的大碗,在刘文谦眼里,也只能算中等吧。   母子三个吃过了饭之后,皇帝道,“母妃,五弟远道而归,家里妻小还等着呢。咱们也见过了,不如先让他回去。等休整几日后,再传召也不迟。”   刘文谦多少知道一些宫中的规矩,他是成年亲王,轻易不能进来的。   李太妃不反对,“皇儿,你五弟一家子,还没上玉牒呢。”   皇帝道,“母妃放心,朕已经告诉过康王叔。五弟此次扬了我皇室脸面,朕给五弟取了个贞字。五弟原来的名讳,既是养父取的,留作字也可。”   李太妃品了品,赵重贞,字文谦,也不错。   刘文谦立刻起身行礼,“多谢陛下赐名。”   皇帝让他起来,“家里几个孩子,五弟自己看着取名。明日让长史带你去康王叔家里,他是咱们家的族长,这些事情都归他管。”   叮嘱完了之后,皇帝先走了。李太妃也不好长时间留成年儿子在宫里,给了许多赏赐,让身边的大内侍送了诚亲王出来。   刘文谦到家后,魏氏等人已经歇了一觉起来了。   魏氏在门口,见满屋子丫头婆子,也屈膝行个礼,“王爷回来了。”   刘文谦点头,“咱们进去说话。”   两口子进来后,刘文谦把皇帝给他改名的事情说了。   魏氏很高兴,“王爷既然认祖归宗了,自然该改姓了。王爷不知道,如今大丫头和二丫头,我也不叫名了,改叫丹阳和长乐。可惜蓁丫头和兰姐儿还没封号,只能混着叫三郡主四郡主。王爷,我总感觉自己在做梦似的。”   刘文谦让丫头婆子们都出去了,拉着魏氏的手,“娘子别怕,我回来了,以后,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过日子,不过是换了一堆亲戚罢了。”   魏氏这才感觉到以前的丈夫回来了,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诚亲王,她摸了摸他的脸,“官人,你受苦了。”   刘文谦把她搂进怀里,“娘子,为了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当天夜里,郑颂贤回来后,立刻跑了见岳父。   等到了正院,他看到岳父穿着四爪金龙蟒袍,头上金冠,腰间玉带,忽然有些不敢相认。   刘文谦转过来,见到傻呆呆的女婿,对他招招手,“贤哥儿回来了。”   郑颂贤这才笑着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岳父,您终于回来啦,我们可想您了。”   刘文谦忍不住笑了,让他坐下,“我听你岳母说,这些日子你帮着跑腿,也出了不少力。换了学堂,感觉怎么样?我不大懂读书,听说咱们家里方长史以前是探花郎,回头你多去他那里坐坐,我让他多指点你。”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岳父,我不过一个小小的秀才。方长史每日忙碌的很,我不好去叨扰他。”   刘文谦嗯了一声,“无妨,平日里你该去读书就读书,休沐日去他那里坐坐。不光是你,我也要跟着他学呢。”   魏氏笑,“官人都快四十岁了,又要拿书本读书了。”   刘文谦有些无奈,“不学也不行,陛下说了,要给我差事,要是什么都不懂,差事办砸了,岂不是丢脸。我来之前,看到你爹了。你爹说,以后你就留在京城读书,有时间了回去看看。”   郑颂贤离开父母半年了,也有些想家,“岳父,我爹娘怎么样了?”   刘文谦安慰女婿,“你莫担心,都好得很。”   翁婿两个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刘文谦就把女婿打发走了。   刘悦薇站在门口笑盈盈看着他,郑颂贤走近后,像模像样地鞠躬,“见过郡主娘娘。”   刘悦薇轻笑,“郡马爷回来了。”   郑颂贤扶着她的胳膊,“我扶娘娘进去。”   刘悦薇拿团扇拍了他一下,“今日怎么回来的早了”   小夫妻坐在了一起,“我听说岳父回来了,和先生说了一声,先生就让我先回来了。”   刘悦薇斜看他一眼,“你就是想逃学,跟三妹妹学的。”   郑颂贤拉着她的袖子闻了闻,“娘子,你身上用的什么熏香,好香呢。”   刘悦薇扯开袖子,“别闹,今日我爹回来了,晚上咱们在哪里吃饭呢?”   郑颂贤把脸凑过来,“岳父才回来,咱们就别去了吧,明儿再聚也不迟。”   刘悦薇又看了他一眼,“偏你想得多。”   才说了两句,魏氏打发人来,让夜里都去她那里吃饭。   刘文谦看着满桌的孩子们,鼻头有些发酸,他在敌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什么万箭穿心、车裂砍头他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一家子还能团聚。   他先开口,“这些日子,大伙儿都受了惊吓,好在现在都好了,以后,咱们好好把日子过起来,会越来越好的。话不多说了,都吃饭吧。”   吃过饭回来后,郑颂贤自己读书去了,刘悦薇忙活自己的事情。今日刘悦妍把郑颂仁的银子拿了过来,刘悦薇想在京城买栋宅子。   她把自己的家当都整理了一遍,当日陪嫁的三千两银票基本没动,后来嫁到郑家,公婆给了四千,她开作坊挣了一千多,再加上宫里给她补的五千两银子的陪嫁,算起来也有一万多银子,郑颂仁又送来四千多,买什么宅子都够了。   等洗漱完毕后,她和郑颂贤商议,“三哥,咱们要不要搬出去住?”   郑颂贤看了她一眼,“岳父岳母会答应吗?”   刘悦薇把郑颂仁给的银票甩了甩,“大哥让姐姐捎了银子给咱们,说让你买栋宅子,老住在我家里,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上门女婿呢。”   郑颂贤哈哈笑了,“无妨,我爹有三个儿子呢,我上门也可以。你放心,我不和元宝抢爵位。”   刘悦薇嗔怪他,“我和你说正经的呢,这里离国子监远的很,你每日跑来跑去的不方便。我明日去告诉爹娘,咱们到国子监附近买栋宅子,平时住在外面,等你休沐日,咱们就过来吃饭。”   郑颂贤看了看她手里的银子,“国子监附近的宅子可贵的很呢,大哥给的这银子肯定不够。”   刘悦薇似笑非笑,“三哥说自己是上门女婿,自然由我出钱买宅子呀。”   郑颂贤见她这小模样,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亲了两口,“娘子等我一会子。”   说完,他跑回书房,拿了个匣子过来,放进刘悦薇怀里,“娘子是个财主,我这点零花钱,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好在我爹让岳父给我捎了一些,刚才岳父都给我了,有了这些钱,终于能拿出手了。都给娘子,拿去买宅子,算我的嫁妆。”   刘悦薇听见他说嫁妆二字,忍不住笑了出来,打开匣子一看,霍,不比郑颂仁给的少,零零总总,怕是有个五六千。   “你都给我了,平日里你们读书人一起出去喝个花酒都没钱了。”   郑颂贤又把她抱进怀里,“我有娘子,还喝什么花酒。”前些日子刘文谦没回来,全家人都担心不已,刘悦薇整日也没心思,郑颂贤也没有和她过分亲昵。现在岳父回来了,家里太太平平,他心里的那些小火苗又开始往外冒。   刘悦薇推开他,“别闹。”   郑颂贤不依,又凑了过来,“娘子,你已经满了十六了。”   刘悦薇顿时满脸通红,“这是在我娘家呢,等搬家了再说。”   郑颂贤在她身上挨挨蹭蹭,“娘子,那咱们快点搬家吧。” 第75章 分私库初试云雨   第二天, 刘文谦果然开始跟着方长史学东西。皇帝为防止方长史一个人做了诚亲王的先生后拿大,又指了上书房一位侍讲学士每隔一日来教导刘文谦。不指望他学贯古今,至少以后百官们说话时, 他能听得懂。   郑颂贤吃了早饭就去了国子监,把他送走了, 刘悦薇就往正院去了。   魏氏正坐在正位上, 旁边立着李太妃送来的于嬷嬷。   刘悦薇进门后,见刘悦蓁坐在旁边, 再见于嬷嬷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立刻屈膝行礼, “给母妃请安,母妃安好。”   于嬷嬷露出满意的笑容, 魏氏也微笑着回她, “坐。”   刘悦蓁见于嬷嬷看着自己, 赶紧起来给二姐行礼,“二姐姐好。”   刘悦薇还了个礼,“三妹妹今日来的真早。”   魏氏笑,“她就住在我这院里,能来的不早嘛。”   于嬷嬷道,“娘娘, 老奴多句嘴,三郡主十岁了,可以单独开院子了。”   魏氏点头,“嬷嬷放心, 她原来在青州时也是单独住的。我好久没看见她了, 先让她在我跟前亲香两天。”   刘悦蓁开玩笑, “嬷嬷不知道, 因我一向调皮,母妃留我住三天,保证就要嫌我烦赶我走。”   于嬷嬷连忙道,“三郡主这样活泼,娘娘也能开怀。”   说话间的功夫,刘悦妍来了,人还没进门呢,声音就到了,“娘,这王府真大,我走过来腿都酸了。”   一进门,刘悦妍见姐姐妹妹们都看着她,魏氏对她眨了下眼,于嬷嬷那眼神似乎要吃了她似的。   刘悦妍知道这嬷嬷是祖母给的,专门来教导她们规矩,她对着于嬷嬷笑了笑,走到魏氏面前,行了个在于嬷嬷眼里不大像样子的礼,“给母妃请安,母妃安好。”   魏氏微笑点头,“坐下说话,你们跟着你父王赶了这么远的路,好生歇息几日。”   刘悦薇和刘悦蓁起身给刘悦妍见礼,刘悦妍也还礼,于嬷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终于行礼结束,刘悦妍长出了口气,也不敢抱怨,只能岔开话题,“娘,不对,母妃,我回来的时候带着彩凤妹妹一起的,因她肚子大了,我就让她慢慢地走,估计且得一阵子才能到呢。”   刘悦蓁瞪大了眼睛,“表姐,表姐她怎么?”   刘悦妍咳嗽一声,“二妹妹,你去年不是答应了上官家小子,把表妹许给他的?你不在青州,我就做主办了婚事,表妹也脱了籍了。我想着表妹是你的左膀右臂,就把她们一家子都带了过来,总能给你跑腿。”   刘悦薇哦了一声,准备等汪彩凤回来再问。   魏氏却吃惊道,“怎么,你们都要搬出去不成?”   刘悦薇看了于嬷嬷一眼,“母妃,昨儿我和官人商议过了。国子监离这里远,官人每日来回辛苦,女儿看了也心疼。我们预备到国子监附近买栋宅子,官人休沐日我们就过来看望父王母妃。”   魏氏虽然不想让女儿离开自己,也只能同意了,“买宅子的事儿你不用急,我让人先去看,到时候你再挑。这京中宅子贵的很,我再给你些钱。”   刘悦薇摇头,“娘,我有钱。”   魏氏又道,“贤哥儿要读书,你家里也没个进项,你那些钱可要攒着呢。”   于嬷嬷在一边开口了,“娘娘,郡主一年也有二百多两银子的俸禄,内务府会按年发的。”   魏氏虽然嫌弃钱少,也不能明说,“我们娘儿几个如今好了,不当差还有俸禄。”   刘悦薇笑道,“娘,您不用担心我,等表姐生过了孩子,我准备让表姐继续把作坊开起来。不管能不能管用,总有个事情做。”   魏氏点头,“也好。妍儿你怎么也要出去住?庆才又不用读书。”   刘悦妍就直接多了,“母妃,自从我封了郡主,外头都传您女婿是个靠老婆吃软饭的。虽然我们并不在意人家怎么说,可真哥儿眼见着就三岁了,再过一年多就可以启蒙读书。要是连个家都没有,也不大好。母妃放心,我就住在您这附近,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魏氏听见女儿住在旁边,不再反对,“既然要买宅子,就一起买。买宅子的事儿先不说,趁着咱们娘儿几个都在,咱们好生学一学这规矩上的事儿。在家里怎么样也就罢了,出了门,不能让人家说诚亲王府的王妃和几个郡主,连个礼都行不好,你父王也要跟着丢脸。”   于嬷嬷笑着回道,“娘娘这才叫识大体,老奴说句不怕娘娘生气的话,如今京中许多人都等着娘娘和郡主们丢丑呢,然后好拿出去说嘴。不是老奴要做个怒目金刚活阎王,这学规矩,若是从小学,如四郡主这样,耳濡目染也就会了。半路出家,非得吃苦才行。”   魏氏咬咬牙,“嬷嬷,您只管教,照着最难的教。我带头学,这几个丫头要是不听话,你只管打。”   刘悦蓁搓了搓胳膊,于嬷嬷看了她一眼,刘悦蓁立刻正襟危坐。   魏氏是个果敢利索之人,立刻就带着三个女儿和于嬷嬷一起学。   于嬷嬷想到她们是新手,从最基本的蹲身开始。   别小看一个蹲身,宫里的妃子们做的行云流水,刘悦薇总感觉自己差了些什么。   于嬷嬷让她们母女四个蹲着不许起来,头上盯着一碗水,谁打翻了水,晌午没饭吃。   她拿着戒尺边走边说,“诸位主子,今日老奴只当你们是学徒。这学规矩,自然有赏有罚,做的好的,可以先歇着,做不好的,就要继续练。”   一个上午,母女四个都在练习蹲身。刘悦薇和刘悦妍做的最好,提前到一边歇着了。   魏氏因为年纪大了,往下蹲的时候不太自然,刘悦蓁年纪小,体力不够,蹲了一会儿,头上的碗就翻了。   于嬷嬷在她手心狠狠打了两下,魏氏虽然心疼,只能鼓励她,“三丫头,别泄气,娘跟你一起蹲。”   刘悦薇感觉自己才歇口气,于嬷嬷又开始让她们姐妹练习跪拜之礼。   刘悦薇一边练习一边心里嘀咕,这皇家臭规矩真多,动不动就要人下跪。她在青州两辈子加起来快六十岁了,除了给父母公婆跪过几次,平常很少下跪。自从回了京城,她感觉自己总是在下跪磕头。   嘀咕归嘀咕,她还是要好生学。   上午学规矩,下午学管家和人情往来。这些日子,宗室各家都送了礼过来,魏氏要一一回礼。   于嬷嬷指点她们娘儿几个按照各家的品级和亲疏远近,一一回礼。   魏氏一边看礼单子一边感叹,“前儿皇后娘娘补给我们三万两银子,我还觉得好多钱,这样看来,真花不了太久。”   于嬷嬷点头,“娘娘说的没错,王府里这么多人的开销,人情礼节,哪一样不要钱。还好王爷不大碰官场上的事情,不然人情更多。”   刘悦妍看的直啧啧,“母妃,如今您家大业大的,这手指里漏一漏,就比以前多了。”   魏氏合上账本子,“我且得好生学呢,今日辛苦嬷嬷了。不光是我们,家里这些丫头婆子,也请嬷嬷多教一教她们规矩。”   于嬷嬷点头道好。   魏氏见女儿们都辛苦了一天,打发她们各自走了,“妍儿和薇儿晚上不用过来了,就在你们自己院子里吃饭吧,这么远的路。”   姐妹两个立刻喜笑颜开,学了一天的规矩,腰酸背痛的。   刘悦薇回去后,先自己躲在屋里把于嬷嬷教的又仔细练习了两遍,然后歪在塌上歇息,云锦给她捏腿。   “郡主,这做个郡主也不容易,学规矩学的这么累,还要四处交际。”   刘悦薇歪在那里,“交际暂时不忙,等我们搬了家再说。如今住在爹娘这里,我出去送个礼,人家还不知道到底是诚王府的礼还是长乐郡主的礼。”   郑颂贤今日却回来的很晚,刘悦薇等了他许久。   他见刘悦薇没吃饭,立刻吩咐云锦,“以后到了时辰,你们就伺候郡主用晚饭,不用等我回来。”   刘悦薇忙拉着他坐到了饭桌旁,“今日怎么回来这么迟,难道出去喝花酒了?”   郑颂贤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娘子下回说之前打个招呼,我好悬失礼。今日先生多给我布置了一篇功课,我写完了才回来的。娘子以后不用等我,给我留点饭就行。”   刘悦薇摇头,“那怎么能行,你读书辛苦,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   郑颂贤眯着眼睛笑,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她嘴里,“娘子跟岳母说了咱们搬家的事儿吗?”   刘悦薇一边吃一边道,“说了,娘说先不搬家,让我跟着于嬷嬷一起把规矩学好再放我出去。再说了,买宅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且要慢慢看呢。”   郑颂贤把她上下看了看,“娘子今日都学了什么?”   刘悦薇嘟着嘴抱怨,把今日学的东西都挂拉呱了说了一遍,郑颂贤听着都觉得辛苦,“要天天学吗?”   刘悦薇点头,“可不就是,天天要学的。”   郑颂贤想了想,“娘子先学一阵子,等咱们买了宅子就搬走。宫里不是给娘子也配了个嬷嬷,到时候咱们自己慢慢学。”   小夫妻两个吃过了饭,洗漱过后,郑颂贤非要给她捶腿。   三月的天,晚上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刘悦薇穿了一身普通的睡衣歪在床上,睡衣是银红色的,衬得她皮肤越发白嫩。满头乌发铺满枕头,身上盖了一个被角。   屋里的蜡烛亮的很,郑颂贤的眼睛更亮了。   他先捏了捏刘悦薇的脚,“蹲那么久,脚底板都要痛了。”然后捏腿,“腿酸不酸?我估摸着明儿早上起来娘子会腿疼,我先给你推拿一番,说不准能好一些。”   最后捶腰,“娘子,你要不要趴着,我好生给你捏捏。”   刘悦薇笑眯眯的,“好啊,劳烦郡马爷了。”   郑颂贤笑,“伺候郡主,是我应当应分的。”   刘悦薇翻身趴在床上,双臂抱着枕头,头枕在手上。   郑颂贤拿捏着力道,重了怕她疼,轻了怕没用处,颇是辛苦。   刚开始,刘悦薇还和他说话,渐渐地,她不再吭声。郑颂贤感觉差不多了,停了下来想讨些好处,“娘子,夜深了,咱们歇着吧。”   等了片刻没有回音,再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郑颂贤感觉自己一口气提上来了下不去,他磨了磨牙,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又见她睡得香甜,估计是累着了,也不忍心叫醒她,自己轻轻给她翻个身,盖好被子,下床吹过灯之后,他也钻进了被窝,搂着娘子香甜地睡了过去。   隔天早上,刘悦薇果然浑身酸痛。特别是小腿那里,要是轻轻碰到了,酸疼酸疼的。   她龇牙咧嘴地吃了顿早饭,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头发,“娘子再忍忍,等我晚上回来再给你按一按。”   刘悦薇硬着头皮又去了正院,如昨日一样行过礼之后,见魏氏和姐妹们都有些行动不大自然,估摸着大家都是一样的。   于嬷嬷假装没看到,继续带着她们母女几个练习规矩。   刘文谦也在前院学着呢,好在中途方长史说要去拜访康亲王,总算解救了夫妻两个。   刘文谦晓得魏氏也在后院受苦,问方长史,“方大人,去拜访康王叔,可要带上王妃和孩子们一起?”   方长史点头,“康王妃尚在世,王爷和王妃是晚辈,一起去更好。至于小主子们,等回头上玉牒的时候再去也可。”   刘文谦没办法了,女儿们,爹救不了你们了。   他立刻让人去通知魏氏,魏氏在三个女儿羡慕的眼神中走了。她想了想,告诉三个女儿,“我不在家,等会子长乐张罗晌午饭,丹阳和蓁儿照看好你们弟弟妹妹。”   于嬷嬷心里有数,等魏氏走了没多久,终止了今日的学习。   母妃有差事,自然不能马虎。刘悦薇叫了厨房里的人来,照着往常的惯例安排晌午的饭菜。本来这些事情,魏氏身边的嬷嬷们都能安排好了。   刘悦妍把儿子叫了过来,让他带着舅舅和四姨一起玩。   等于嬷嬷走了,姐妹三个终于放开了说话。   刘悦妍懒散地坐在那里,“唉,这做个郡主也累得很。”   刘悦薇笑,“姐姐你想想,自从你做了郡主,是不是尊敬你的人更多了?”   刘悦蓁道,“要是留在青州,咱们自然是最大了。如今这是在京城,比咱们大的人成串呢,我连出门都不敢了,就怕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爹现在连个差事都没有,我可不能给家里惹祸。”   刘悦薇笑着看向妹妹,“你别担心,等我和姐姐搬家了,到时候你有工夫去我们那里玩,也松快松快。”   刘文谦和魏氏被康亲王留下吃了顿饭,给家里孩子们拟定了名字,又一起回来了。元宝是世子,小名叫元宝也就罢了,还得有个大名。刘文谦自己取了个宏字,赵显宏。至于四个女儿,上面两个女儿的封号就是名字,后面两个先空着,只论排行,以后出阁后再加上去,小字闺名就算了,留着给父母叫的。   拟定了名字,过些日子等康亲王请钦天监挑个好日子,上奏皇帝后,请宗室几个管事的会同礼部官员一起,加到皇家族谱上,就算完成了。   刘文谦的认祖归宗还算顺利,没有任何人捣乱。因他无权无势,不影响他人,又刚刚一把火烧了自己,给自己挣了个好名声。皇帝正准备把南安王困死在那个小地方,南安王檄文里说皇帝不友爱手足,皇帝正需要个由头来告诉天下人,他最是友爱手足了。   瞌睡遇到枕头,有了这个弟弟,他可以尽情显示友爱之心。其余几个兄弟都已经被太上皇封赏过了,不好随意封赏。刘文谦这种赏赐大伙儿也不羡慕,不是谁都有勇气一把火把自己烧了的。   刘文谦知道自己身份,在康亲王府,十分尊重这位长辈。康亲王是太上皇的庶出弟弟,怜惜这个侄子吃了苦,又得了皇帝的吩咐,事情办的非常利索,没几天的功夫,一切都办妥贴,诚亲王一家子,算是真正认祖归宗了。   玉牒上过之后,李太妃让人来传话,一家子一起跟着她去行宫,见太上皇。   刘文谦在家里学了这么多天,宫廷礼仪会了个七七八八,魏氏娘儿几个行出来的礼虽然比不上宫里那些贵女,好歹也有个样子了,至少不会被人挑出毛病来。   刘悦薇现在胳膊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蹲在那里半个时辰稳稳当当的,娘儿四个苦熬了这么多久,终于出师了。   好在这些日子也无人来打扰他们,不知道她们的窘态。   得到李太妃的信儿,一家子收拾的利利索索先进宫了。刘文谦去见皇帝,魏氏带着孩子们去见皇后和太妃。   皇帝只嘱咐刘文谦代他向太上皇问好,别的倒没多说,皇后也是一样的话。   李太妃头一次见刘悦妍和刘悦蓁,赏赐了许多东西。刘悦妍儿子都生了,她也不好嫌弃孙女婿身份不够,这两个小孙女,以后定然不能胡乱配了。   太上皇一个人在行宫里住了好多天了,李太妃嘱咐别的太妃们用心照看,她准备过一阵子把他挪到宫里去。住在这里,要多花费不少银子呢。皇帝持家不容易,李太妃自然想给儿子多省钱。   太上皇半边身子瘫了,说话不清楚,但脑子很清醒。他看着坐在床边的李太妃,眼神冰冷。   李太妃摸了摸他的额头,“陛下近来怎么样?”   太上皇嗓子里又呼啦呼啦响了起来,眼里似乎要冒火。   李太妃轻笑,“陛下切莫动怒,不利于养病。臣妾准备把陛下挪回宫中,宫中太医多,这行宫远的很,孩子们想尽孝都不容易。”   太上皇当初好不容易才从宫里出来了,住到行宫里之后,他又有了自己的一班人,可以和皇帝相抗衡,一旦回了宫里,羊入虎口,他岂能愿意。   不愿意也没用,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太妃笑眯眯地看着他,若不是南安王在外说她们母子毒杀太上皇,李太妃真想掐死他算了。   她对着外头招招手,刘文谦一家子都进来了。   “你们都过来,见过太上皇。”   李太妃身子侧到一边去了,“陛下,您看,这是咱们的小儿子,后头是他的妻儿们。”   太上皇睁大了双眼,用他那略微有些浑浊的双眼盯着刘文谦看。   刘文谦也抬眼看着他,这是他的亲生父亲,曾经听别的女人的建议,想把他放在火上面烤一个时辰。他又想起二老太爷,那个黄牛一般的汉子。他没有尊贵的出身,也没有家财万贯,但在刘文谦小的时候,给了他许多疼爱。每次出门回来,都会从怀里掏出两块糖,让自己和弟弟分着吃。汪氏生气骂刘文谦的时候,二老太爷会把儿子抱到一边,小声安慰他。   刘文谦跪了下来,“儿臣见过父皇。”这只是他礼法上的父亲,在他的心里,二老太爷才是他的父亲。刘文谦并没有因为太上皇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而难过,他从小到大,得到了父爱,他不需要别的父亲了,特别是一个漠视他生死的父亲。   太上皇刚才看清楚了刘文谦的长相,和李太妃很像,看来是错不了的,总是自己的儿子,太上皇安静了下来。   李太妃道,“老五,你起来吧。”   刘文谦起来后站在了一边,魏氏带着孩子们也过来磕过了头,太上皇打眼一看,就知道魏氏是小户人家出身。他也不在意,脸上表情木然。   李太妃让娘儿几个到外间去,只把儿子留下了。   她给太上皇盖好了被子,“陛下,您看,这个孩子命多大。我把他送走了,带他的人死了,他落入了人贩子手里,却被一户好心人家捡走了,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也不愁吃穿。现在他也儿女成群,连外孙子都有了。陛下不知道,反贼作乱,在青州把他捉走了,可他宁可一把火把自己点着了,也不肯为反贼效命。陛下您看,我们的儿子多有骨气。皇儿已经封了他做诚亲王,陛下见到儿子了,高兴不高兴?是不是想给些赏赐?”   太上皇眼里射出一缕精光,他的私库十分丰厚,难道这个女人想打他私库的主意?   太上皇知道,李太妃说的反贼就是南安王,以他的经验判断,南安王肯定还活着。   李太妃又道,“陛下您不知道,反贼逃到了贵川之地。我把杜姐姐送了过去,换回了儿子。杜姐姐走的时候可高兴了,我问她不来看看陛下吗?她说陛下老了,哪里有儿子重要。”   太上皇顿时气的手抖了起来,刘文谦在一边低垂着头,一个字没说,父母之间的事,他一个刚回来的儿子,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李太妃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的话,然后带着儿子一起出去了,让外头人进来服侍。   李太妃命人开了太上皇的私库,太上皇积攒了一辈子的东西,真多啊。李太妃拿着单子,从里头挑了许多东西赏给儿子一家。   “你父皇最疼爱孩子们了,才刚我问他要赏赐孩子们什么,他虽然不能说话,手也动了动。”   刘文谦心里想笑,刚才太上皇明明气的眼睛都瞪大了。李太妃现在没事就喜欢气他,听说中了风的人,多气一气,保管好不了。   李太妃见太上皇库里藏了几十万两银子,心里有了主意。   看过了太上皇,李太妃让儿子回王府,她自己去了宫里,让人给皇帝传话,她有事相商。   皇帝奇怪,李太妃很少这样直接找他的。皇帝作为孝子,亲娘传唤,自然要去的。   等他到了李太妃宫里,有好几个妃嫔们都在呢。   皇帝给李太妃请过安,坐在了他身边,妃嫔们眼睛都黏到他身上去了。   皇帝假装没看见,问李太妃,“母妃叫儿臣来,是有什么急事?”   李太妃笑,“今日我带着老五一家子去看你父皇,你父皇高兴的不得了,赏赐了他们好多东西。我说南边反贼作乱,你父皇担忧,让我开了他的私库,把他这些年积攒的五十多万两银子让我带给你,说充作军费用。”   皇帝瞬间反应了过来,立刻喜笑颜开,“父皇圣明,儿臣正在为军费操心,有这五十多万两,也能撑一阵子了。”   李太妃笑,“皇儿,咱们还是把你父皇挪进皇宫吧,总是在外头,也不方便。”   皇帝点头,“母妃说的对,儿臣过几日就下旨,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去把父皇迎接回来,就安置在母妃宫里吧。”   李太妃点头道好,“皇儿,你弟弟在家里学了快一个月的规矩了,你看,是不是该给他个事情做。我听说他原来在青州时,起早摸黑的,是个勤快人。”   皇帝平白得了五十多万两银子,正高兴着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儿臣正有此意,内务府还差个副总管,儿臣准备让五弟去顶了这个差事。”   内务府总管是太上皇亲姐姐的嫡长子,也是皇帝的表兄,姓云。云大人年过五旬,大长公主已经去世,他为人谨慎,很得皇帝看中。   李太妃有些犹豫,“皇儿,内务府副总管这个位置重要,你弟弟他能行吗?”   皇帝笑道,“母妃不用担心,内务府连着皇宫和诸位皇亲。五弟才回来,这里正适合他。”剩下的皇帝没说,内务府副总管是个肥差,从二品官,级别不低,担的责任没有总管大,吃的孝敬比总管小不了多少。诚亲王刚回来,一无田产二无铺面,全靠皇家养着,有了这个差事,也能补贴家用。   李太妃在宫里混了四十年,当然知道这是个好地方,副总管是个可有可无的差事,皇帝想设就设,不想设,随时裁夺了都行。   母子两个心知肚明,李太妃把太上皇的私库搬来给皇帝,皇帝给弟弟一个肥差,一箭双雕,娘儿三个都欢喜,只有太上皇一个人气的吹胡子瞪眼。   太上皇的私库里不光有钱,东西多得很。李太妃从里头挑了许多首饰料子分给其他太妃太嫔们,现银都给了皇帝,其余宝贝,她给了皇帝一部分,往小儿子家送了许多,几位皇子公主们也得了一些,包括太上皇其他儿女也都有。   李太妃做事公道,大家都得了东西,谁也不会说她不该私自开了太上皇的私库。就算她不分,谁又能说什么呢。反正太上皇中风了,年纪一大把,估计时日无多,分了就分了吧。   诚亲王府里,魏氏这几天清点赏赐累的手都发软了。刘悦蓁带着弟弟妹妹和外甥,刘悦妍和刘悦薇帮着一起清点。   那么多东西,魏氏自然不能全部自己留着。想到两个女儿即将搬家,魏氏把其中一些名贵的木料和家具,给两个女儿分了许多,还有一些摆件。郑家和闫家都是普通人家,家里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两个女儿现在好歹也是郡主了,家里的瓶瓶罐罐要都是普通泥瓦罐,也太不像样。   刘悦薇分到了玉雕花瓶、前朝大师的字画、檀香木的家具……   晚上郑颂贤回来后,她把单子给他看,“娘分了我好多东西呀,皇祖父真有钱。”   郑颂贤大略看了一眼,好多东西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娘子,你把这些,都写到你嫁妆里去吧。”   刘悦薇看他,“咱们两个,还分什么你我。”   郑颂贤摇头,“娘子不知道,虽然我们兄弟三个一向要好,但老家还有一堆堂兄弟们了,娘子的东西就是娘子的东西,谁也不敢来要,要是含糊不清,万一以后扯皮,岂不是让娘子受闲气。”   刘悦薇笑,“家里都是我的东西,三哥你不难过嘛?”   郑颂贤一把搂住她,在她脸上啪啪亲两口,“连我都是娘子的,娘子看宅子看的怎么样了?”   刘悦薇推开他,“我看中了国子监附近两套宅子,一套三进的,就在国子监后头没多远,一套四进的,稍微远一点。我想着,要是宅子太小了,以后家里来人都住不下。但四进的宅子一来贵,二来你每天早上还要走一程。”   郑颂贤把刘悦薇在纸上画的两套宅子的地点看了看,指了指那套四进的宅子,“娘子,要是钱够,还是买大一些吧。你看,当初我娘买那个三进宅子时,我们都觉得好大啊,没过几年,就要搬家了。我多走一截路又无妨,不过是两条街罢了。每天早上吃饱了走一走,总比吃饱了就坐到学堂里强。这宅子多少钱啊?”   刘悦薇道,“可不便宜呢,看着只有四进,西边有个花园子,东边也有一路,里面大院子套着小院子。房主一口价,两万两!”   郑颂贤吓一跳,“怎么这么贵!咱们也买不起啊。”   刘悦薇放下纸,“也不至于买不起,我把咱们两个手里的钱都算在一起,勉强够了。就是,买了宅子后日子就不好过了。不过我娘说了,我爹就要去当差了,近来陛下和祖母那里赏赐颇多,她给我们姐妹一人分一万两,这样就不用愁了。”   郑颂贤咳嗽了一声,“娘子,这宅子还是写你的名吧。”   刘悦薇沉吟了片刻,“还是写三哥的名字吧,你是一家之主嘛。”   郑颂贤笑,“吃软饭果然不错,为甚外头那些人都不愿意呢?傻不傻。”   刘悦薇靠进他怀里,“你管别人做甚。”   刘悦薇第二天就去把宅子买下了,写了郑颂贤的名字。   魏氏说到做到,给了两个女儿一人一万两银子,“京城过日子不容易,你们也得想办法弄些营生了。”   刘悦妍一边嗑瓜子一边道,“二妹妹,你什么时候搬家?我不要那么大的宅子,我就买个小三进的,也不用那么好的地段,有个四五千银子就够了。”   刘悦薇问魏氏,“娘,我想快些搬家,三哥每日上学路太远了。”   魏氏让人拿了日历来看,挑了两天以后的日子。   那边厢,刘文谦第一天当差去了。他先去皇帝那里报到,皇帝让一个小内侍带他去内务府,云总管带着内务府的人一起迎接他,把刘文谦吓一跳,赶紧给云总管行礼,“下官见过云总管。”   云总管扶起他,“表弟,咱们是嫡嫡亲的表兄弟,不需如此客气。这内务府千头万绪,我一个人按下葫芦起了瓢,表弟来了正好,可算有个人能给我分担了。”   刘文谦客气了几句,又和其他人见了面,云总管知道他以前从商的,索性把宫里许多采买的差事交给了他,这可是大肥差。刘文谦来之前把内务府大致了解了一些,准备先安心办差,不能给皇帝丢脸。   他有了这个从二品的官位,魏氏娘儿几个也能挺直了腰板,一个空头王爵,京城里多得是,还得看身上有没有差事和官位。   那头,刘悦薇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动手搬家。搬家那天,郑颂贤跟先生告了假,学堂里有几个关系好的同窗也过来帮忙。   郑颂贤忽然插到国子监,外人原来以为他是靠着老婆走后门的,等听说他身上有两个案首,也不敢轻视。国子监分六个学堂,他在的学堂里,全是达官贵族家的孩子,有宗室勋贵家的子弟、妃嫔们娘家的子弟还有六部官员家的孩子。这些日子,郑颂贤开始崭露头角,渐渐也交了几个好友。   关系最好的有三个,一个是老齐王的一个孙子赵重戬,另一个勇毅候家的幼子杨兴,外加户部侍郎齐大人家的孙子齐肃。   刘悦薇来京城的时间不长,行李也不是特别多,大件的家具已经搬过去了,今日主要是她们小夫妻的东西。   魏氏不好出门,就让家里的总管亲自去帮着铺陈。   四进的大宅院,刘悦薇和郑颂贤住在正院,其余的院子都空着。家里下人也不多,原来青州的老人都跟了过来,宫里补了两个,魏氏给她拨了四个,刘悦薇自己又买了二十几个。这四十多个人,暂时也尽够了。   至于府门口的牌匾,她身为二品郡主,公婆不在京城,单独开府也可以。刘文谦走内务府的路子,给女儿做了个金灿灿的牌匾,长乐郡主府。   郑颂贤和刘悦薇开玩笑,“说了宅子写娘子的名字,非要写我的,现在还是郡主府。”   刘悦薇心里高兴极了,“等三哥你做了大官,我就把这个摘下来,换成郑府。”   搬好了家,来帮忙的纷纷散去,家里就剩下小两口和一堆下人。   刘悦薇拉着郑颂贤一起,把宅院逛了个遍。只有正院里铺陈好了,其余的院子,连个家具都没有。   累了一天,刘悦薇让厨房做了顿像样的晚饭。   小夫妻一起在正房吃饭,郑颂贤有些发愁,“娘子,以后咱们只出不进,这日子怎么过呀?”   刘悦薇给他盛饭,“别急,慢慢来。等表姐来了,我准备继续开作坊。家里就咱们两个,以后除了人情礼节,咱们过日子俭省些。”   郑颂贤已经把搬家的消息写信送回家了,他不知道的是,郑老爷夫妻两个正在给他们想办法呢。   吃过了夜饭,郑颂贤的双眼越来越亮。刘悦薇假装没看见,自己洗漱后就回房了。   郑颂贤洗漱之后,摸了过来,“娘子,今日搬家辛苦了,我给你捶捶腿。”   刘悦薇推开了他,“我不累,三哥你辛苦了,早些歇着吧。”   郑颂贤见她斜倚在床上,凑了过来,“娘子,你身上好香。让我闻闻,你用的什么香。”   刘悦薇又推推他,“你靠这么近做甚。”   郑颂贤闻着闻着,两只手就不老实,“娘子,你这领子上的花纹真好看。”   说完,他就去摸她的衣领,摸着摸着,衣襟就散了,“娘子,你这小衣上的牡丹绣的跟真的似的。”   说完,他还上手摸了两下,同时身子往前靠。   刘悦薇撑不住他的重量,倒在了床上。   他俯身压过来,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我们已经搬家了。”   刘悦薇眼神闪躲,“我知道呀,过两天还要办酒席呢。”   郑颂贤伸手扯下了帐子,“娘子,这下外头看不见了。”   刘悦薇想往旁边躲,被他死死压住。   郑颂贤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朵边,“娘子,你别怕,我会轻轻的。”   刘悦薇感觉自己心跳快了起来,“三郎,你明日还要读书呢。”   往日里夫妻两个也在一起嬉闹过,虽然未成事,郑颂贤却练就了一双灵巧的双手,说话间的功夫就解了衣衫,“娘子,还早呢。”   说完,他捞起旁边的薄被子,盖在了二人身上。   “娘子,我等这一日,等了一年多了。”   已经满了十六岁的刘悦薇身段窈窕,皮肤白皙柔软,该长的地方都长好了。   郑颂贤如往常一样,做足了准备,他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一边慢慢攻城略池。   清净了十几年的郑小贤,忽然登上云霄,它感觉自己快乐的快要昏厥过去。它徜徉在欢乐的殿堂里不肯出来,可它功夫不到家,才一小会,忽然没忍住从云端跌了下来。   事毕,刘悦薇满脸娇羞,见他有些沮丧,连忙安慰他,“三郎,我听嬷嬷说,男人家头一回都这样,慢慢就好了。”   郑颂贤问她,“娘子你疼不疼?”   刘悦薇脸更红了,“不妨事。”   郑颂贤下了床,亲自打了水来给她洗漱,然后搂着娘子睡去,心里想着明日一定要一雪前耻。   连战三日,郑小贤终于可以收放自如了。 第76章 备秋闱临行之喜   东西安置好之后, 又挑了个日子办乔迁宴。   宴席当日,刘悦薇并未请太多人,只有娘家人和郑颂贤的同窗们。   光请诚亲王府自然不够, 刘悦薇给皇帝的几个成了家的儿女们都下了帖子,大皇子到五皇子, 大公主到三公主, 还有几位叔伯以及长公主们。   长乐郡主刚回京,这回搬家, 正好可以在皇亲中露露脸。据说这位郡主和太妃娘娘长得极为相似, 接到了帖子的人家, 纷纷表示会来参加乔迁宴。   刘悦薇为了办好宴席,从外面请了酒楼里的大厨来掌勺。   乔迁宴当日, 诸位皇子公主都亲自来了, 这是平辈, 堂妹搬家,来捧个场也正常。   大皇子是嫡皇长子,孙皇后亲生子,二皇子是周贵妃所生,三皇子是高淑妃所生,四皇子是谢贵嫔所生, 五皇子是已逝陆妃所生。   大公主是三皇子的亲姐姐,二公主是刘贤妃所生,三公主是顾嫔所生。   刘悦薇品级低,年龄小, 哥哥姐姐们来了, 她礼仪周到, 诸位皇子公主们也不挑剔, 找了地方就吃喝说笑。刘悦薇还请了唱戏的和说书的,前院后院都有。魏氏怕女儿家里下人少忙不过来,特意叫了二十多个人来帮忙。   那些老一辈的叔伯和公主们,打发了家中的小辈过来。连宫里的李太妃听说孙女搬家,也打发人送了份贺礼过来。诸皇子公主们的眼光都不一样了,看来此女果然得祖母疼爱。李太妃一动,皇后和诸位妃嫔们自然不能干看着。   瞬间,刘悦薇的库房都要放不下了。   刘悦薇把亲近的皇族都认清楚了,特别是排行前三的三位皇子妃,对她真是又热情又周到。刘悦薇不偏不倚,并未和谁过多亲热。长乐郡主不值个什么,但他爹是个女儿奴,要是能通过长乐郡主,能多争一些祖母的青睐,再或者把五皇叔拉过来,也是不小的助力。   三个皇子各怀鬼胎,明争暗斗,什么都要争。唯一的亲叔叔,自然不能放过了。   四皇子因为天性有些木讷,和他亲娘谢贵嫔一样,不大得宠。五皇子生母早逝,一向是个小透明。五皇子妃只是工部一位五品官的女儿,两口子话都不多,安安静静地坐着。   魏氏来的迟一些,她辈分长,小辈们给她见过礼之后,她带着两个孩子,和几位皇子妃公主们说闲话。郑颂贤和同窗们一起,把几位皇子和宗亲们迎接到了前院。   刘文谦当差的空间,跟云总管请假,来吃女儿家的喜酒,云总管听说后,晌午也摸了过来。那些没接到帖子的官员们,听说皇子公主们以及宗亲们都来了,纷纷派了家中后辈来送礼。就当结个好人缘吧,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   人一多,就要另外开宴席。好在刘悦薇准备充足,总算没有丢脸。   整整一天,虽然有刘悦妍两口子帮忙,刘悦薇仍旧忙的团团转。等到把所有客人都送走,刘悦薇进屋就歪在塌上。   郑颂贤凑了过来,“娘子今日辛苦了。”   刘悦薇笑,“郡马爷今日也辛苦了,皇子们可不好招待。”   郑颂贤神秘一笑,“有岳父在呢,我不怕。”   刘悦薇哼了一声,“这些皇子们,没有一个老实的。”   郑颂贤小声道,“老实了岂不是要吃亏,娘子看五皇子,够不够老实?什么好事都轮不上他,三皇子开府一年就领了差事,五皇子儿子都有了,还没个像样的差事。”   刘悦薇叹口气,“我们也管不了,皇伯父就这几个儿子,他自己心里有数。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别趟这浑水了。说起来,今日收礼太多了,好多人家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郑颂贤给她捏捏腿,“估计是看在岳父的面子上,又看到皇子公主们都来了,跑来凑个热闹。”   刘悦薇哦了一声,“我的品级低,面子小就是了。”   郑颂贤似笑非笑,“娘子面子不小,不光面子不小,这里也不小。”说完,他拿眼偷偷瞄了一下她的领口。   刘悦薇抬脚就想踢他,被他捉住了脚,脱掉了鞋子后,捏了捏脚板底,又捏捏小腿,捏着捏着,他就掀开了她的裙子,伸手拨弄。   刘悦薇羞红了脸,“三郎,外头丫头婆子都在呢。”   他加快了一下手下的频率,“娘子,这是咱们自己的家,不用怕。”   他说话的声音仍旧清亮平稳,外头云锦等人丝毫听不出异动。   “那也不能总是这样。”   “我喜欢让娘子受用。”   “呸,明明是你自己受用。”   “娘子觉得不够?那我就不客气了。”   ……   过了一会儿,郑颂贤让人送水进去,片刻之后,刘悦薇慵懒地走了出来,让人摆饭。钟妈妈看到后笑而不语,郡主年纪也到了,要是能快些有小主子就好了。   办过了乔迁宴,郑颂贤继续每天上学。唯一的区别是,他可以起迟一些,吃过了饭走一截路就到了。   刘悦薇单独开府,家里什么事情都要打理起来。头一样,就是人情往来。   她带着云锦和宫里来的伍嬷嬷一起,先把乔迁宴当日的礼单子整理清楚。   各家送了什么礼,来的什么人,都要记清楚。回头谁家有喜事了,就算人家没有下帖子,也要去送礼,不能让人家说青州来的长乐郡主只知道收礼不知道还礼。   收的礼都放在库房里,很多东西以后还可以再送人。   伍嬷嬷告诉刘悦薇,还礼的时候也要注意,那些来往密切的人家,他们送来的礼不能相互转送,万一回头再被转送到原主手里,那就尴尬了,显得长乐郡主抠门小气,连个礼都送不起。   刘悦薇听得点头,“嬷嬷说的我明白,我小时候,舅舅家送来的礼,可以转送给舅爷爷,反正舅舅和舅爷爷之间相互又不来往。”   伍嬷嬷笑,“郡主通透,知一反三。”   刘悦薇整理了整整一天,才把礼物收拾好。她单独辟出一个院子做库房,原来她感觉库房空荡荡的,办一场酒席,立刻就满了三间屋子。   刘悦薇感叹道,“怪不得人人都爱办酒席,这收的礼真多啊。”   伍嬷嬷道,“郡主不知道,这收礼是一回事,人情才是最重要的。郡主初来乍到,以后这些关系慢慢都要走起来,出门办个事也方便。没有人情往来,人家也不敢帮忙办事呢。”   正在整理东西呢,忽然,外头有人来报,“郡主,外头有个什么汪氏,说是郡主的亲戚。”   刘悦薇把账本一合,“表姐来了,云锦,快去迎接进来。”   云锦立刻带着个丫头去大门外,把大着肚子的汪彩凤迎接了近来。   汪彩凤进来后,看到一身富贵的刘悦薇,谨记两个兵丁的话,立刻跪下行大礼,“民妇上官汪氏见过郡主娘娘。”   上官家兄妹没有进来,在外院候着的。   刘悦薇让云锦把汪彩凤拉了起来,又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表姐,你可算来了。”   汪彩凤仔细打量刘悦薇,笑道,“多谢郡主关心,当日郡主跟着王妃进京,我和丹阳郡主天天担心,如今总算好了。”   刘悦薇看了看汪彩凤的肚子,“表姐,什么时候怀上的呀?”   伍嬷嬷看了看汪彩凤的肚子,“这得有五个月了吧?”   汪彩凤顿时脸红了,她未婚先孕,估计大家都晓得了,“回郡主的话,去年腊月怀上的。”   刘悦薇一惊,“去年腊月?那你从青州到省城的时候,孩子就有了?我的天,这个孩子真结实。”她一算日子,就知道汪彩凤在青州时就和上官灵犀好上了。   汪彩凤讷讷道,“是怪结实的,我现在想想也后怕呢。”   刘悦薇为了防止她尴尬,岔开了话题,“表姐,你感觉怎么样?走了这么远的路,孩子还好不好?”   汪彩凤点头回道,“多谢郡主关心,一路上还好。丹阳郡主给我留了两个侍卫,我们一路上走的慢,倒没有惊着孩子。”   刘悦薇又问她,“表姐去过我娘那里吗?”   汪彩凤摇头,不是她不想去,是她们打听诚亲王付时,人家见她像个乡下妇人,都觉得她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不敢告诉她。那两个侍卫也是军营里低等的丙丁,不大懂豪门的这些规矩。最后,她只能打听长乐郡主,说自己是郡主的丫头,这才有人告诉了她郡主府在哪里。   刘悦薇见她肚子大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做不了什么,吩咐钟妈妈,“你给表姐找两间屋子,让她们一家子先住下。”   汪彩凤要起身谢恩,刘悦薇拉住了她,“表姐莫要客气,你先住下,明儿你跟我一起去见我娘和我姐姐,后面的事情等我想好了再安排。”   汪彩凤见识到了京城的气势,有些胆怯,“郡主,王妃娘娘那里,我还要去吗?我是郡主的丫头。”   刘悦薇笑,“表姐的身契,我娘不是已经给你了?你如今不是我的丫头了,你是我请的大师傅。我娘前儿也惦记你呢,怕你在路上吃苦。咱们初来京城,老家的人不多,表姐就不要客气了。钟妈妈,你先带表姐她们下去歇着。表姐怀着身孕,让厨房里照着客人的规矩招待,不可怠慢。”   钟妈妈笑着走上前,“上官家的,跟我走吧。”   汪彩凤被这个称呼闹得脸红了一下。   等她一走,伍嬷嬷问,“郡主,这位是?”   刘悦薇三言两语把汪彩凤的身份说了,伍嬷嬷沉吟片刻道,“郡主,老奴多句嘴。上官家的和郡主交好,原来也有亲,走得近些也是常理。但如今郡主是皇家郡主了,原来的亲戚,走动也就罢了,过去的称呼得改一改了。”   刘悦薇看向伍嬷嬷,“嬷嬷说得对,有外人在的时候,我自然会改口的。如今她已经不是我的丫头了,既然是我请的大师傅,以后就叫她汪师傅吧。”   伍嬷嬷连忙道,“还是郡主有主意,叫上官家的不适合,叫表姑娘也不合适,汪师傅正正好。”   汪彩凤和上官家兄妹住在了两间客房里,刘悦薇让人给汪彩凤送去了一些普通的料子和棉花,让她自己给孩子做些衣裳被褥,又嘱咐家里人不可慢待。   搬过了家,日子安定了下来,时间就变得快了。   一眨眼就到了五月份,外头忽然传来消息,叛军被岳将军平定,南安王父子被捉,许知府带着剩下的几千残余部队,逃到南边土人那里去了。   主犯被捉住,京城的百姓都奔走相告,有人造反,皇帝不高兴,皇帝不高兴了,底下的百官事事都严肃,住在皇城根百姓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许知府虽然跑了,但他一来不是皇室成员,二来也不是什么名将,他去土人那里,也不一定就好混。   岳将军压着南安王父子回京,杜氏因为年纪太大,破城之时兵荒马乱的,她跑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直接没气了。如大许氏和小许氏之流,连个囚车都没有,直接被锁着,像牲口一样拖着走。   许知府跑的时候只来得及带走两个儿子,女眷一个都没带。   朝廷军队凯旋而归,皇帝派了大皇子去迎接,为此,皇后和大皇子十分高兴。   大皇子已经二十多了,皇帝迟迟不立太子,他有些着急了。好在孙皇后一向稳妥,压着他不许他乱动。头先太上皇还能捣乱时,一家子防着南安王和太上皇,兄弟几个很多时候还能一致对外,现在太上皇倒台了,南安王父子被捉住,皇帝以后就真正当家做主了,没有了外地,兄弟三个也开始各自为营。   此次迎接岳将军,是大皇子近来友爱手足的缘故。弟弟妹妹们有了什么事情,他都是跑在最前面,出钱出力,皇帝看了高兴,给了他这个差事。二皇子和三皇子看了虽然眼气,只能暗地里骂老大奸诈。   南安王押回来后,岳将军进宫复命,皇帝十分高兴,给了大量的赏赐。   为庆祝此次平叛顺利,皇帝做出两个决定,一是尊李太妃为太后,二是同时开秋闱和春闱两个恩科。   消息一出,普天同庆。刘悦薇半喜半忧,喜的是李太妃封太后,她作为亲孙女当然高兴了,忧的是今年增加秋闱,郑颂贤到底要不要去考试?若是去考试,不知道他准备的如何,若是不去,又要等三年了。   夜里郑颂贤回来了,刘悦薇如往常一样让人摆了晚饭,小夫妻一边吃一边说话。   “三哥,今日的消息你听说了吗?”   郑颂贤点头,“房祭酒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们,太妃娘娘封了太后,我听了之后高兴极了。”   刘悦薇也笑了,“可不就是,以后,我们也能正儿八经叫一声皇祖母了。”   不光如此,李太妃对刘悦薇还算照顾,七八个孙女,只有这个和她长得像,也因为这份相似,李太妃找回了小儿子。她觉得这个孙女有福气,和她有缘分。刘悦薇搬家,李太妃送了贺礼,给了赏赐,让诸位公子公主们都刮目相看。   刘悦薇正在给李太妃做一双鞋子,太妃的衣裳她不敢胡乱做,做双鞋子倒无妨。   想到这里,刘悦薇对郑颂贤道,“三哥,等皇祖母封太后,到时候咱们说不定都要进宫朝贺,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郑颂贤夹了一筷子菜喂进她嘴里,笑眯眯地问,“什么事,郡主只管吩咐。”   刘悦薇边吃边说,“你帮我写一百个福字,这一百个福字要各不相同,三哥可能完成?”   郑颂贤沉吟了片刻,“完成倒是能完成,就怕写的不好,让大伙儿见笑。”   刘悦薇笑,“三哥只管用心写,要是不知道怎么写,国子监里大学问家多的很,三哥去问一问。不用担心,你才多大呢,主要是咱们的心意。”   刘悦薇计划好了,李太妃封太后时,她送一双自己做的鞋,再加一百个福字,算作长乐郡主府的心意。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穷,送不了什么名贵的东西。   郑颂贤知道刘悦薇的意思,这是想替他在长辈们面前露脸。李太妃这么多孙女婿,只有他是个七品小官的儿子,出身最底下。但他是唯一的读书人,这是他的优势。   郑颂贤看了刘悦薇一眼,眼神温和道,“多谢娘子。”   刘悦薇也给他夹菜,“三哥不必烦恼,原来都说我一个商家女攀附官家子弟,如今我忽然飞上枝头变凤凰,世人又立刻变了脸,说三哥和姐夫攀龙附凤,可见世人嘴脸刻薄,无非是看谁官大,谁身份重。可这世上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也有,今日蟒袍加身、明日阶下囚徒,南安王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三哥,你是读书人,以后路还远的很,不要在意这些小事情。你把书读好了,自然就会有人说,郑家子配郡主,郎才女貌。”   郑颂贤忽然笑了,“娘子说的我心里真高兴,你放心,我不会在意那些风言风语的。”   刘悦薇话锋一转,“今年增加秋闱,三哥要考吗?”   郑颂贤放下了筷子,“娘子,我想去。”   刘悦薇看着他问,“三哥,你准备好了吗?”   郑颂贤想了想,“我不知道,但如果不去,我会觉得很遗憾。”   刘悦薇也放下筷子,“那三哥就去吧,人这一辈子短的很,不要给自己留太多遗憾。离秋闱还有好几个月呢,你好生学,未必不能中。”   郑颂贤心里清楚,如果单单是考中,他一点不担忧,但他想考个好名次。他是府试、院试两重案首,如今又是长乐郡主的夫婿,如果名次太低,外面会有更多的风言风语。但如果不去,再等三年,他不怕苦熬三年,但外人会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娘子,觉得长乐郡主的男人是个废物。   他不介意做废物,但他不想让爹娘和娘子跟着丢脸。   刘悦薇拉起他的手,“三哥,你别担心,想去就去。往后,家里的事情都由我来操心,你只管读书。”   郑颂贤反握住她的手,“家里的事情还是要告诉我,空读书没用,咱们家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还怎么心系天下。我知道了家里的柴米油盐和人情往来,才能以小见大。”   刘悦薇拿起筷子,“那咱们就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郑颂贤哈哈笑,“娘子说得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吃过了饭,刘悦薇和郑颂贤一起去了书房,他忙他的功课,她也跟着做功课。   她只有字写的好也不够,她要学诗文,公主们从小饱读诗书,经常在一起吟诗作对,不像她只能勉强做几个对子,她还要学四书五经,京中贵女们说话有时候引经论典,她不能听不懂。除了这些,她还准备学骑射、投壶,甚至连玩骰子她都要学。   这几日,刘悦薇感觉光靠自己琢磨进步太慢,她准备回头找两个先生回来教自己,一个教功课,一个教吃喝玩乐。   小夫妻一起在书房学了个把时辰,刘悦薇先放下了书,悄悄出了书房,让人去准备洗澡水。   自从小夫妻真正做了夫妻之后,经常在一起洗漱。   刘悦薇出书房时郑颂贤丝毫没觉察到,他太入神了。秋闱前的时间不多,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等刘悦薇轻声唤了一声三哥,他才回过神来,“娘子有何事?”   刘悦薇温声道,“夜深了,三哥随我去洗漱歇息吧。”   郑颂贤看了看了一眼漏壶,时辰不早了。他放下了书本,一边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一边拉着刘悦薇的手去了耳房。   等进了耳房,他脑子里还在继续想着一篇文章的精髓,他想吃透,倒背如流是不够的,还要逐字逐句地去学。他正在想一句话,想的连眼神眼神似乎有些缥缈。   刘悦薇也不打扰他,替他把衣衫去了。已经到了四月,屋里不冷。郑颂贤看起来有些傻呆呆的,刘悦薇拉着他的手,让他进了浴桶,亲自动手给他洗澡。   洗到一半的时候,郑颂贤忽然大喜,“娘子,我明白了,妙啊!”   刘悦薇笑,“三哥想明白了什么?这么高兴。”   郑颂贤抱着她啪啪亲两口,“娘子,这些能做解元和状元的人,真是文曲星下凡。”   刘悦薇被他弄了一身的洗澡水,“三郎自己也是文曲星下凡。”   郑颂贤十分高兴,伸手剥了她的衣裳,又把她拉进大浴桶一起洗。   温热的洗澡水,大红的肚兜,水下若隐若现雪白的酮体,郑颂贤刚刚得到了文章的妙处,现在又看到了美人的妙处。   他把刘悦薇拉到怀里,小声问道,“娘子,咱们在这水里试一试好不好?”   刘悦薇大惊,“胡闹,被人知道了要说我们不正经了。”   郑颂贤欺身而上,拎起她两条白嫩的腿放到自己身上,“咱们正经夫妻,又是自己家里,怕什么。”   说完,他一边亲吻她,一边伸手就开始摸索、挑弄。   很快,郑颂贤又得到了水中嬉戏美人的妙处,到处都是湿滑水润的触感,他不用担心自己力气大了伤到了她,也不用担心频率太快会摩痛了她。   刘悦薇两只手刚开始抓着浴桶壁,一阵一阵袭来的感觉让她的身体开始抖动,她渐渐有些抓不稳,郑颂贤只能把她完全抱在自己怀里。   云锦正带着两个丫头在外面候着呢,渐渐听到里面传来不一样的声音,顿时了悟,让两个小丫头再去打一些热水来。   这一场嬉戏,持续了近两刻钟。自从郑小贤功夫练好了,郑颂贤每次都要多耽误一会儿。他知道娘子年纪不大,若是太鲁莽,女人家没了趣味,以后就不喜欢这事儿了。他听说外头许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们,因为丈夫不大体贴,自己苦熬几年生了两个儿子后,就不再让丈夫近身。等年龄大了一些,知道了妙处,再想和丈夫亲近,可惜丈夫已经和别人好上了。   故而,他每次都要使出许多不一样的手段,先让娘子得趣,等她攀上了云霄,他再肆意妄为。   事毕,刘悦薇软的像一团棉花,郑颂贤往浴桶里加了些热水,又给她洗了洗,然后把她抱出来,用宽大的睡袍一裹,直接从耳房抱进了卧房。   刘悦薇搬家之前,让人把耳房和卧房之间打通,直接从里面走就可以。   床上的东西云锦已经铺好了,郑颂贤抱着软趴趴的娘子一起躺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郑颂贤起的比往常更早一些,自己在院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背书。   刘悦薇醒来一摸,被窝没人了。   她对外喊了一声,“来人。”   云锦立刻带着几个丫头进来了,“郡主醒了。”   刘悦薇自己坐了起来,肩头的被子往下滑,云锦一看郡主居然未着寸缕,立刻把被子给她往上拉了拉,让丫头们先出去。   刘悦薇不避讳云锦,小丫头们不在,云锦帮她穿好了衣裳,才把丫头们叫进来服侍郡主梳妆。   刘悦薇问,“郡马早上起来,谁伺候的?”   云锦道,“回郡主,洗脸水是我打的,我让手巧的圆圆给郡马梳的头。”   刘悦薇嗯了一声,圆圆是个十一岁的丫头,头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也圆圆的,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大伙儿都说她有福气。她手又巧,刘悦薇就把她挑到了正院来伺候,跟伍嬷嬷学着梳头。   圆圆年纪还小,云锦才让她伺候郡马。那些过了十三岁的,谁往郡马身边凑,不等刘悦薇说话,云锦的眼刀子都能扎死她。   从此,郑颂贤起五更睡三更,每日勤学不戳。他本来就是个有天分的孩子,又这样勤劳,先生更加喜欢了,时常用他来教训那些偷懒的学生。   有人开始传闲话,有说郑颂贤为了讨好长乐郡主,故意做个勤快样子,也有说他天资不够只能勤奋些。郑颂贤一概不管,除了几个关系好的,别的人他也不大来往。   除了做功课,他还记得自己的差事,找学堂里许多先生问过了,搜集了上百张福字的写法,每日抽小半个时辰写,三五天的功夫也就有了。   刘悦薇在家里做好了那双鞋,把自己和郑颂贤进宫要穿的衣裳都准备好了,只等待正日子来临。   皇帝先处置了南安王,南安王谋反、破坏河间省民生、至贵川之地占山为王、不忠不孝……   十几条罪名下来,念在他是太上皇亲生子,只赐了一杯毒酒。南安王府其他人,男丁都赐了毒酒白绫,女眷分两种法子,南安王的女儿和孙女们,贬为平民,其他的全部充作官奴。如南安王妃这些原来有品级的,不等兵丁来抓,自己先自我了断了,她们宁可死,也不愿意做官奴。   皇帝还算留情的,至少女眷都留了下来,多少造反的,全家砍头一个不留。   刘悦薇听得心惊肉跳,皇家的争夺真是太可怕了。   夜里,她缩在郑颂贤怀里说悄悄话,“三郎,你整日在外头,千万莫要和几个皇子牵扯太近。一个不好,全家都要搭进去。”   郑颂贤摸摸她的后背,“娘子放心,我现在一个小小的秀才郎,谁也看不上我。就算找我搭话,也是想找岳父。岳父如今好歹是个二品了,等皇祖母封了太后,估计巴结岳父的人更多。”   李太妃用太上皇的私库给小儿子换来个二品官位的事儿渐渐也传开了,大伙儿都觉得李太妃真是疼爱小儿子,几十万两银子啊,说给就给了。   刘悦薇想了想,“三哥,你以后也跟着我叫父王母妃吧,别让人抓住话柄。皇家规矩重,咱们辈分小,只能乖乖听话。”   郑颂贤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谨遵郡主娘娘令。”   李太妃要封太后,自然要禀报太上皇。   太上皇已经被挪回了宫,就安置在了李太妃宫里。皇帝现在每天都会去李太妃宫里坐坐,看望父母。   尊封太后的旨意已经下了,皇帝进了太上皇的屋子。   “儿臣给父皇请安。”   太上皇在床上躺了快半年了,整天没事干就左思右想,他已经知道,自己忽然中风,怕不是那么正常。太上皇做了几十年皇帝,知道满后宫的女人和儿子们都在争夺。但他从来没想到,他的女人敢把手伸向他。   太上皇不能说话,皇帝请过安之后自己坐在了一边,“父皇近来可好?儿臣忙于前朝,没有父皇指点,儿臣总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太上皇心里冷笑,你个不孝子,老子不能插手了,你快活着呢。   皇帝笑得很温和,“父皇,叛军已经平定了。”   太上皇眼神犀利地盯着他,皇帝等了片刻才道,“儿臣留下了女眷。”   太上皇闭上了眼睛,他也做过皇帝,心里清楚,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太上皇忽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不把小儿子提起来,不封什么皇贵太妃,是不是就能抱住他一条命。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南安王已经死了,杜太妃也死了,南安王府的男丁全军覆没。   皇帝又等了一会儿,缓缓道,“儿臣有件事情来请奏父皇。”   太上皇眼睛睁开了一点点,皇帝道,“儿臣想请父皇,封母妃为太后。”   太上皇忽然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肉动了动,不只是笑还是生气。   皇帝看向他,“父皇,您若是答应,就眨一下眼睛告诉儿臣吧。”   太上皇老了,眼神浑浊,他刚才睁着眼睛看皇帝说话,等了这半天,他就算不想眨眼也撑不住了。   他眨了一下,顿时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听话,又眨了一下。   皇帝笑道,“父皇,儿臣知道您的意思,您眨一下就够了,别累着父皇。”   太上皇心里冒火,不孝子,朕只是眼睛酸了而已!   皇帝得到了太上皇的允许,第二天就发了圣旨,圣旨上头一句话就是,仰承太上皇圣谕,一句话,就让李太妃封太后变得名正言顺。   下过了旨意,还要昭告天下,并由宗正康亲王上告皇家列祖列宗。   这些事情过完了,就是满朝内外诰命一起来朝贺。   太后说起来是皇后的婆母,但封太后规格严格说起来还没有封皇后的规格大。世人讲究的是夫贵妻荣,太上皇不中用了,太后就算辈分高,许多事情上还是比不过皇后这个一国之母。封皇后时文武百官都要一起磕头,那是国母,太后这边,只有诰命们来贺一贺。   李太后也不在乎,她老了,不想操那么多心,宫里的事情,除了太上皇和太妃们,别的她一概不管。   到了朝贺那一日,刘悦薇穿上了全套的二品郡主朝服,郑颂贤穿了一身的新衣,他没有爵位,但他也是李太后的孙女婿,自然也要进宫。   小夫妻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带好了礼品,坐上了刘悦薇的车驾,先去诚亲王府。   刘文谦和魏氏已经把家里的孩子们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二女儿两口子呢,刘悦妍到现在还没搬出去,仍旧住在王府里。   魏氏把女儿女婿上下打量了一番,立刻起身,“王爷,都妥当了,咱们走吧。”   刘文谦和魏氏各自有自己的车驾,但两口子一起进了刘文谦的车,让刘悦蓁带着弟弟妹妹坐在魏氏的车里。后面刘悦妍一家三口一辆车,刘悦薇和郑颂贤在最后面。   诚亲王府大门全开,四辆车浩浩荡荡往皇宫里去。生母封了太后,刘文谦自然高兴了。   他看向魏氏,“娘子,今日母后的喜日子,咱们都要高高兴兴的。”   魏氏早就笑的脸上带花了,“王爷不用说,我还能不知道。谁不希望自己的婆母是正经主母,如今除了母后和皇嫂,我见了谁也不用怕的。”   刘文谦摸了摸养回来的胡须,“王妃只管拿出自己的气势来,你是我的正妻,世子是你生的,你不用怕任何人。”   魏氏点头,头上的九翟冠给她平添了一丝贵气,“王爷放心,我从来不怕的。”   队伍的最后面,刘悦薇也在和郑颂贤说话,“郡马,今日你进宫,和大姐夫一起跟在父王身后,莫要落单。诸皇子公主那里,郡马只行家礼即可,不用行大礼。其余事情,看父王眼色行事。”   郑颂贤点头,“郡主放心。”他头一次进宫,多少还是有一些新奇。今日宫中大喜事,他只要跟紧了诚亲王就好。   等到了宫门口,所有人都下车了,一起走进去。   正好,迎头碰见了太上皇第四子章郡王。刘文谦赶紧带着孩子们行礼,章郡王虽然爵位低,毕竟排行长,其母也有个太妃之位在身。   章郡王见刘文谦主动给他行礼,连忙客气道,“五弟不必客气,今日是母后的喜日子,咱们兄弟一起进去吧。”   刘文谦和章郡王走在了前面,章郡王身上只有个四品闲差,刘文谦虽然品级高一些,但毕竟是个新手,二人在不同的衙门,也能说到一起去。   后面的女眷和孩子们也走到了一起,等进入内廷后,章郡王和刘文谦把两家的儿子孙子以及女婿都带走了,一起去觐见皇帝,章郡王妃和魏氏一起带着女眷去皇后宫中。   皇后宫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宗室、勋贵、百官家的诰命今日都要来,众人按照品级大小不一,分了四列。宗室诰命一列、内命妇一列、文武百官家眷一列、勋贵功臣家眷一列,宗室这一列,康亲王妃打头,第二个就是魏氏。   诸人在皇后的带领下,一起前往太后的寿康宫。   李太后已经升座,在皇后的带领下,京城所有五品以上诰命一起跪下给李太后行大礼,三呼娘娘千岁,李太后微笑着让大家起身,刘悦薇跟在刘悦妍身后,和其余郡主们坐在了一起。   她的座位离太后太远了,只能和旁边人小声说话。   刘悦薇这样一个小郡主,没有强势的婆家,是不大引人注目的。整个一天,她都只是跟着大家一起贺喜、送礼、吃宴,但开宴没多久,李太后命人把一盘菜赐给了她,说长乐郡主做的鞋好看,孙女婿的福字写的好,小夫妻的礼物心意诚,引起了众人的一回注目。   刘悦薇亲自到太后桌前谢恩,李太后又温声和她说了几句话。   朝贺结束后,刘悦薇的日子仍旧如往常一样过。之后的日子里,她参加了几场宴席,和章郡王家的汉阳县主以及二公主的关系不错。二公主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且她的丈夫也好弄风雅,原来也是个读书人,刘悦薇就和她走的热络了起来。堂姐妹三个虽然品级不同,倒是能玩到一起去。   郑颂贤除了非常重要的宴会,基本不参加任何交际了,连夫妻之事都少了许多。他一头扑进了学问中,家里人都晓得他要参加秋闱,连李太后听说后,都赐了一只玉雕蟾蜍,意喻蟾宫折桂。   刘悦薇一边用心打理郑颂贤的饮食起居,一边自己跟着请来的先生学习经史子集,同时跟着二公主以及汉阳县主学习吃喝玩乐的本事。   天越来越热,郑颂贤似乎完全忘了这回事儿,头悬梁锥刺股,连那些刚开始说他闲话的人也慢慢佩服他起来。几位教授功课的先生,见长乐郡马这般用工,都用心教导,希望郑颂贤能一举中榜,给宗室女的夫婿们做个好榜样,不是说娶个好老婆,就可以一辈子躺着不动了。   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中,刘悦薇收拾好了行礼,准备陪着郑颂贤一起去河间省参加秋闱,然后再回青州探亲。   谁知道临出发前,她忽然被诊出有孕。 第77章 舞弊案无辜受累   刘悦薇压根没想到自己会怀孕, 因为郑颂贤这些日子读书苦,小夫妻已经好久没有亲热了。她以为自己是因为苦夏,所以才有些不思茶饭。   等月事过了快一个月还没来, 钟妈妈心里有了谱,和伍嬷嬷商议后, 请了大夫来给郡主看看。   大夫隔着帘子和手帕, 一摸就摸出来了,立刻拱手道, “恭喜恭喜, 郡主这是喜脉, 已经两个月有余了。”   刘悦薇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见钟妈妈等人都喜笑颜开, 也不得不信了。   伍嬷嬷让人给了大夫诊金, 然后对刘悦薇道, “郡主,大喜,恭喜郡主。”   刘悦薇还有些发怔,她轻轻摸着肚子,忽然想起前程往事。上辈子,大郎是秋天发现的,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刘悦薇忽然鼻头有点发酸,自从重生回来后,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她只有独自一人时, 偶尔会想起儿子。那个曾经躺在她怀里小小软软的孩子, 似乎天生就父母缘浅, 两岁就没了亲爹, 二十出头亲娘也没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考上进士。   伍嬷嬷见她眼眶红了,连忙道,“郡主,孩子才上身,可不能流眼泪,不然以后会生个哭包。”   刘悦薇瞬间被她逗笑了,“嬷嬷真是的,把我当小孩子。”   伍嬷嬷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她以前在宫里伺候过宫妃,懂得许多调养身子的方子,把刘悦薇安慰好了之后,她让人拿了纸笔来,把方子一样样都写好了,按照怀孕月份不同分好,准备慢慢帮郡主调养身子。   消息一确诊,伍嬷嬷和钟妈妈就不让刘悦薇出门了,并打发人去告诉了魏氏。孩子暂时还小,也不能到处说。   魏氏听到后大喜,立刻和刘悦妍一起坐车过来了。   刘悦薇正躺在摇椅上,晃悠悠的差点就要睡着了,见到亲娘和姐姐,立刻要起来。   魏氏一把拉住她,“行动慢些,孩子还小呢。”   刘悦妍看了看妹妹的脸色,“看起来还不错,快坐下。”   娘儿三个都坐下了,没说两句话,汪彩凤也来了。   她给魏氏母女行过礼之后,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魏氏看着汪彩凤的大肚子,问她,“这是不是快了?”   汪彩凤点头,“多谢王妃关心,约莫再有个一二十天就差不多了。”   刘悦薇道,“娘放心,产婆我都准备好了,就等孩子掉地。”   汪氏把钟妈妈和伍嬷嬷叫了过来,问清了郡主府的一些事情,又嘱咐了许多话,然后把下人们都赶走了。   魏氏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塞到刘悦薇手里。   刘悦薇赶紧摆手,“娘,我哪能还要您的钱。”   魏氏又塞给她,“傻子,给你的你就拿着。如今你爹有差事了,你皇祖母总是在补贴我们,银子田庄铺面,给了不少。元宝还小呢,我不给你们,难道眼看着你们日子不好过,自己把钱放在手里捂烂了不成。”   刘悦薇看了一眼刘悦妍,刘悦妍笑,“二妹妹不用看我,娘也给我了五千,不过我只要了两千。如今我吃住在爹娘身边,你姐夫有差事,不像你们单独过日子,妹夫又要回河间省府考试了,开销大着呢。”   刘悦薇这才收下了,是五张一千两的银票。除了这个,魏氏把皇庄上送来的许多东西和宫里赏赐给她的阿胶之类的补品给了女儿许多,装了满满一大车,才刚她进门的时候就让郡主府的人卸车了。   刘悦薇有些不好意思,“我都出嫁了,还要爹娘养着。”   魏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一眨眼,连你都要有孩子了。”   刘悦妍看着妹妹的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给真哥儿再添个弟弟妹妹。”   魏氏笑,“不害臊。”   刘悦妍笑嘻嘻的,“娘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姑娘,害臊什么。二妹妹,你这有了身子,可不能跟着妹夫走了。”   刘悦薇唉了一声,“谁说不是呢,我还说回去看看公婆呢,看样子是走不了了。”   魏氏道,“走不了就算了,你公婆都是明事理的人。再说了,贤哥儿去考试,你跟着也帮不上忙,留在家里把孩子养好,等他回来时,说不定都出怀了。青州那边让贤哥儿回去看看,我和你爹还有东西要捎回去呢。”   刘悦薇问,“娘,您有没有想过把舅舅一家子弄过来?”   魏氏神秘一笑,“暂时不用,咱们家的绸缎庄如今给了你舅舅。你公爹给你爹来信,咱们家盐引那一块,如今也交给你二表兄做了。”   刘悦妍眼睛一亮,“娘,那好哇,舅舅家这样就能起来了。等侄儿们长大了,好生读书,多花些功夫,过个两三代,总能改换门庭。”   魏氏做了诚亲王妃,太后的亲儿媳妇,魏家在青州瞬间水涨船高。   郑老爷原来只是个七品推官,青州新来知府上任后,发现青州千疮百孔,原来的官员跑的跑、死的死,也就郑老爷稍微有个品级,把许多事情都压在了郑老爷身上,郑老爷忙得不可开交。柳巡抚上奏朝廷时,略微提了两句此人,没过多久,郑老爷就被封为六品的同知。一个举人,能做到这份上,已经算是极致了,这中间多少还沾了点裙带关系。   魏家和郑家,在青州一跃成为屈指可数的富贵人家。   郑老爷只管做官,魏家只管经商。魏家接下了刘文谦的担子,魏舅父肯定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但魏二郎是刘文谦培养出来的,一个人同时管着绸缎庄和盐铺子都不是问题。   郑老爷和魏家这也算连着亲,他知道魏家新起来,肯定会有人打主意,百般忙碌之余,分出一只眼睛盯着,谁要是敢胡来,他就治谁。魏家人也知道,在女婿眼中,这位义兄可是非常有分量的,郑老爷说什么,他们也不敢不从。   有郑老爷看护,刘文谦放心的很。   娘儿几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后,魏氏带着刘悦妍走了。   夜里,郑颂贤一进二门,只见丫头婆子们都看着他窃笑,心里奇怪。   他悄悄问刘悦薇,“娘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鬼祟的很。”   刘悦薇笑,“先吃饭吧,今儿我娘和我姐姐来了,还给我送钱了。”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总是让母妃给我们钱。”   刘悦薇如往常一样吃饭,只是吃的都是清淡的东西,“母妃说了,元宝还小呢,她手里钱留着也无用,不如先贴补我们。等以后元宝大了,你们做姐夫的,可要多帮衬。”   郑颂贤拿起筷子,先给她夹了一筷子新鲜的小黄瓜,“那是自然的,再过两天,咱们就要出发了。咱们先去大哥那里,等我考完了,我们一起回青州。”   刘悦薇笑道,“三哥,我怕是去不了了。”   郑颂贤奇怪地看着她,“娘子不是说想回去吗?”   旁边云锦道,“郡马爷,非是郡主不想回去,今儿大夫来看了,郡主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孩子还小呢,哪里能走那么远的路。”   郑颂贤手里的筷子停在了半天空,筷子上还夹着菜。他抬起头看着刘悦薇,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有些呆滞。半晌后,他看似平静地问,“娘子,真的吗?”   刘悦薇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不能陪三哥一起回去了。”   郑颂贤筷子里夹的菜掉了,他放下筷子,脸上紧绷的肉终于放开了,双眼发亮、面带微笑,他把椅子挪到了她旁边,俯身低头,看着她的肚子,“娘子,它在哪里?”   刘悦薇也放下了筷子,笑着把他的头托了起来,“它还小呢,哪里能看得见。”   郑颂贤想了想家中两个嫂子怀孕时的样子,顿时脸上的肉又扭曲了起来,“娘子,等到后面,你的肚子也会变得那么大吗?”说完,他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刘悦薇觉得好笑,“自然是的。”   郑颂贤眉头都皱了起来,“生孩子好疼啊。”   刘悦薇笑了起来,“你又没生过,怎么知道疼。”   郑颂贤看了一眼云锦,忍住了嘴里的话没说。夜里他稍微不注意,就会弄疼了她,孩子那么大,不得疼死。   郑颂贤忽然焦躁起来,“娘子,我不在家里,你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刘悦薇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塞进他嘴里,“三哥,你别担心,我好歹有个郡主爵位,皇祖母喜欢我,父王母妃也会照看我,你只管去考试,保管你回来后,我还好好的。”   郑颂贤怕刘悦薇担心,勉强平静了下来,一边照顾她吃饭,一边看她的肚子,好像多看两眼,孩子立刻就能出来了一样。   不管郑颂贤有多不放心,他还是要回河间省。出发之前,他跑去诚亲王府,请姐姐妹妹们有时间就来陪娘子说说话,又请岳母多照看娘子。   魏氏娘儿几个又好笑又感动,刘悦妍回去就把闫庆才撵到门外去了。当初她怀孕时,钱姨娘还找茬跟她吵嘴,现在想想刘悦妍还生气。   郑颂贤去过了诚亲王府,又跑去二公主府和章郡王府,请二公主和汉阳郡主代为照看家中有身孕的娘子。他这样憨头憨脑地到处托人,没两天的功夫,大半个宗室都知道长乐郡主有了身孕。   刘悦薇在家里帮郑颂贤整理好了行礼,让他带上四五个男仆和李妈妈,并把自己给公婆做的针线也塞进了行李中,又把京城这边的一些特色吃食,捡那些能放的挑了一些。宫里长辈们赐的一些料子,她有穿不完的,带了一些送给两位妯娌和小姑子。   不光是刘悦薇送给娘家人的,魏氏也给娘家人以及郑老爷夫妇备了礼物,刘悦妍给闫老爷和闫老太太带了些东西。郑颂贤出发时,光行礼就装了满满一车。   刘文谦不放心女婿一个人走,给了他两张自己的名帖,要是遇到急难问题,求助地方官员能用。   七月二十的早上,郑颂贤万般不舍中离开了京城。   郑颂贤一走,刘悦薇开始深居简出。外头的应酬她基本都推了,亲近的人家办喜事,她打发上官灵犀去送份礼。人家都晓得她有孕,丈夫不在家,也不责怪。   刚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自从两人成婚后,再也没分开过。郑颂贤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宅子,害怕倒不至于,就是偶尔有些孤单,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上辈子似的。她摸了摸肚子才能让自己安定下来,告诉自己以前的孤寂岁月都过去了,她现在是郡主,怀孕了,丈夫去考试,很快,他就能考个举人回来了。   一想到郑颂贤能考上举人,刘悦薇心里又欢喜起来。家里每次遇到事情,郑颂贤都会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懊恼,等他一步步中了举人、进士,他就能为家里人解决问题,慢慢积攒属于他的力量。   刘悦薇还没伤感几天,立刻就没工夫胡思乱想,因为汪彩凤要生了。   郑颂贤走了后第八天,一大早,刘悦薇像往常一样起床,穿了身略微有些宽松的衣裳,头发松松挽了个髻,不施粉黛。   洗漱过后,她做到了餐桌前。今日的早餐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家里现在没有进项,刘悦薇的日子过得很节俭。她是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早上只有四样东西吃,袖珍小笼包、粳米粥、南瓜饼、一小碗葱花蛋汤。下人们早上吃的就更简单了,今天早上,男仆一个肉包两个菜包,女仆一个肉包一个菜包,一人一碗粥,再加一些咸菜。吃了几天包子后,可能又会换成肉汤面、花卷之类的东西。总而言之,长乐郡主府里不许浪费,吃不完就少拿一些。每日做多少饭菜,都是有定量的。   刘悦薇边吃边问,“表姐那里的饭菜可有了?”汪彩凤是家里的客人,又大腹便便,刘悦薇吃什么,都会给她送一份,上官家兄妹都是随着家里的仆人们一起吃。长乐郡主府的伙食比上官家兄妹原来在青州的时候好多了,至少天天有肉,兄妹两个并不介意和下人们一起吃,只要汪彩凤得到了特殊照顾就可以了。   云锦连忙回道,“郡主放心,表姑娘那里,除了蛋花汤没有,其余都和您这里一样的。”   正说着呢,钟妈妈到了门口,她听说郡主在吃早饭,先坐在门口等。等刘悦薇吃完了,她才进来了。   刘悦薇问她,“妈妈有何事?”   钟妈妈笑,“回郡主,才刚客院来人说,汪师傅要临产了,我来禀报郡主一声,产婆已经请来了,我让府里几个生了几个孩子的婆子去看着了。”   刘悦薇立刻要起来,“我去看看。”   钟妈妈连忙道,“郡主,您怀着身子呢,还是莫要去看了,我去那边守着,您放心,保管汪师傅能顺利生产。”怀孕的女子不宜看生产,万一被吓坏了,会惊着肚子里的孩子。   刘悦薇摇头,“无妨的,我娘生弟弟妹妹时,我从头守到尾,元宝还是我接生的。”   郡主坚持要去,众人也无法子,云锦带着云绡和几个丫头一起,捧着一堆的东西跟上了,连伍嬷嬷也跟了过来。   到了地方后,只见上官灵犀在门口急的团团转,巧巧已经被婆子们赶走了,汪彩凤正在屋里呢。   见到郡主来了,众人连忙行礼。   上官灵犀吓一跳,赶紧躬身,“郡主。”   刘悦薇问道,“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婆子道,“回郡主,汪师傅才发动个把时辰,又是头一胎,看样子还早呢。”   刘悦薇点头,“有没有给汪师傅做些吃的?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生孩子。”   婆子笑,“汪师傅早上把一笼包子和四个南瓜饼都吃了,一碗粳米粥也吃了一大半。产婆说,等一会子快要全开了,再给汪师傅做些瓷实的东西吃。”   刘悦薇嗯了一声,抬脚往屋里走,众人想拦她,又没人敢动。   进屋后,只见汪彩凤斜靠在床边,皱着眉头,见到刘悦薇后,她急忙道,“郡主,您怎么来了,这不是您能看的,快回去吧,我好得很。”   刘悦薇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表姐,你别怕,外头有我呢。”   汪彩凤有些感动,又被一阵剧痛袭来,抓紧了床单,船着粗气道,“多谢,多谢表妹。”   刘悦薇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会给她们增添心理负担,看过后就回去了,把钟妈妈留在这里看着。钟妈妈和汪彩凤都是青州来的,也有几分香火情,表姑娘得郡主看中,她自然会尽心尽力。   刘悦薇回去后如往常一样写字、溜达,看了一眼晌午的菜单子,又查了这个月家中的账本子。她原以为家里没有进项,日子会难过。但刘文谦夫妇时常补贴,李太后也经常赏赐,她买了宅子后,手里的银子反倒越来越多了。   这样挨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有人来报,“郡主,汪师傅生了个六斤四两的大胖儿子。”   刘悦薇大喜,忍不住笑了起来,上辈子孤独终老的表姐,这辈子终于有了个完美的小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高兴过之后,她又去了客院子,这一次,钟妈妈等人死活不肯让她进去,里面血气冲天,万一郡主闻到腥味胃口变差,不利于养孩子。   刘悦薇站在窗户那里问,“表姐,你还好吗?”她一时高兴,又把过去的称呼叫了起来。   汪彩凤虽然精疲力竭,连忙回了一句,“郡主,我好得很,多谢您关心,您快回去吧。”   刘悦薇听见她声音还算好,不再多问,立刻对钟妈妈道,“妈妈,表姐坐月子的事儿,我交给你负责了。每日让厨房给表姐做些月子里妇人吃的东西,定要好生照顾表姐的月子。”   钟妈妈连忙道,“谨遵郡主令。”   刘悦薇又看向上官家兄妹,“表姐坐月子期间,我拨个小丫头过来给你们,上官姑娘,你带着小丫头一起照顾好你嫂子,让她坐个双月子,把身子养好。”   巧巧连忙道好,上官灵犀也听懂了,坐双月子的话是说给他听的,他也连忙躬身道好。   刘悦薇吩咐完了之后,自己回屋吃饭去了。   此时,已经走了几百里远的郑颂贤正在和聿竹说话,“也不知道郡主怎么样了。”   聿竹想了想,“三爷,估计郡主正在担心您呢。郡主有王爷和王妃照看,倒是三爷,一个人千里迢迢走这么远,郡主岂能放心。所以嘛,三爷只要照顾好自己,然后考个解元回京,郡主就能放心了。”   郑颂贤白了他一眼,“你说的解元跟大白菜似的。”   聿竹嘿嘿笑,“对我来说,十辈子都不要想了,对三爷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郑颂贤一路担忧娘子,一路复习功课,在考试前几天,终于赶到了河间省府。   郑颂仁和唐氏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东厢房早就整理好了,就等着他回来呢。   郑颂仁去了衙门,唐氏听见下人说三爷回来了,赶紧抱着孩子出来迎接。   郑颂贤见到长嫂,立刻行礼,“大嫂。”   唐氏一脸笑容,“三弟回来了,快进来,我们都盼了好多天,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郑颂贤看了一眼唐氏怀里的旺哥儿,“旺哥儿都长这么大了!”   唐氏笑,“小娃儿,风吹吹就长大了,三弟走了快半年,他可不就长大了。”   旺哥儿一脸好奇地看着三叔,看着看着,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开始吸,吸了两口,又咧嘴笑。   进了院里后,唐氏立刻让人去叫丈夫回来,又让人带郑颂贤去东厢房安置,让厨房立刻烧热水做饭,给三爷洗漱。   郑颂仁接到消息后,立刻向上峰告假,赶着回来迎接兄弟。   郑颂贤刚洗漱完毕,见大哥回来了,兄弟两个一阵亲热见礼,然后坐在一起说话。   郑颂仁看了看,然后问,“三弟妹没有一起回来吗?”   郑颂贤有些不自在,唐氏立刻道,“官人,李妈妈刚才跟我说,三弟妹有了身子了,就没跟着过来。”   郑颂仁立刻哦哦两声,然后笑道,“恭喜三弟。”   郑颂贤挠了挠头,“郡主行礼都收拾好了,因有了孩子,就不能回来了。我们还说等我考试之后,一起去青州见爹娘呢。”   唐氏安慰他,“三弟莫要多想,子嗣是大事,爹娘只有跟着高兴的,哪里会怪罪。”   郑颂贤想起那一车东西,立刻道,“大嫂,我后头那辆车里,有郡主送给爹娘、大嫂二嫂和妹妹们的东西,里头都有单子,烦请大嫂按照单子一一分好,再让人送回青州去。另有岳父岳母送给李家的礼,也请大嫂代为转呈,等我考试完了,我再去李家请安。”   唐氏点头,“三弟放心,你好生歇两日,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没多大一会儿,鹏哥儿从学堂回来了,迈着小短腿扑过来和三叔玩耍,一家子带着郑颂贤吃了顿洗尘宴。   考试前两天,郑颂贤去拜访了原来省城官学里的先生和同窗们,跟大家一起说了这几个月自己的事儿,又请教了大家许多学问上的事情。众人见他虽然做了郡马,去了国子监,并没有把眼睛长到头顶上,自然也愿意和他来往。   八月初八那一天,郑颂贤如往常一样起来了。报名和准备考试用的东西这些事儿不用他操心,而且,他虽然才十七岁,已经上过三次考场了,经验丰富,丝毫不怯场。   郑颂仁亲自送他到了贡院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你进去吧,莫要慌张,你年纪小呢,莫怕。”   郑颂贤笑着点头,“多谢大哥,您回去吧。”   郑颂仁微笑点头,目送三弟和一群生员们一起,分左右两列进了贡院。他打眼一看,他的弟弟在这里头,算是非常年轻的了。   郑颂贤进了贡院后,随着大家一起接受衙役们的检查。   先是搜身,考生们个个都脱个精光,看看衣裳有没有夹层,衣领、袖子是重点检查的地方,检查过了衣裳,再检查身体,头发里、腋窝里,连私密处都要查看。   郑颂贤已经成亲了,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让人看。   八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为防止考试的生员们冻着了,衙役们的速度都很快,检查完毕,郑颂贤迅速穿上了衣裳。   那边,同时有人在检查他的考篮。   等检查完毕,他被人领着去了自己的考棚。小小矮矮的一间屋子,他低着头才能走进去。等他一进去,衙役理科把外面的门锁上了,第一场考完之前,任何考生都不能出考棚。门锁上后,考棚前面只有一个小窗户,方便衙役发东西,但人是出不去的,有什么事情只能叫衙役来开门。   郑颂贤没进考棚前大略看了一眼,这里离茅房挺远,还好还好,不是臭号。分到臭号的考生就倒霉了,前两天还好,茅房没什么味道。那么多生员都到里面方便,过了两天后,茅房臭气熏天,旁边的考生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写文章,考哭的都有。   一切准备完毕,已经到了下午,正式的考试从八月初九开始。郑颂贤先熟悉考棚,用小炉子自己做吃的。唐氏给他准备了一些饼子、一些风干的面条,还有一些肉干,今天是头一天,他又带了两条鸡腿。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青菜,唐氏让人把青菜洗整理成一片一片的,洗干净晾干,衙役们见没有夹带,也就没说甚,这些东西要吃三天呢,他得一样样算计好,不能到了后面没有吃的。   郑颂贤先升起炭炉,把面条放进小锅里,加了几片牛肉干和几片青菜。面条不经放,先吃这个。   没过多久,小锅里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等煮熟了之后,路子里的炭也烧得差不多了。贡院发的炭火是有数量的,若是掌握不好生炉子的本事,刚开始用多了炭,后面就要吃生的。不光是炭,连衙役每日发的清水,都要省着用。洗脸是不要想了,够做饭就行。   郑颂贤在考棚里闲待了半日,夜里,他早早就睡了,连蜡烛都没点。只有两根蜡烛,他要省着些用。郑颂贤生炉子和点蜡烛时十分小心,按照规定,哪怕考棚起火,考生被活活烧死,衙役也不能放考生出去。   八月初九一大早,大伙儿吃饱喝足又上了趟茅房之后,各自回考棚,衙役们先是敲锣让大家安静,然后开始发卷子。   第一场,以四书为主各出了一题,再做五言八韵诗一首,还有四道经义题。四书题每道都要写二百字往上,虽说要求是二百字,谁也不会真的写二百字。但写太多也不好,会被考官认为啰嗦,不扣主题。诗好做,看的就是文采,只要不是干巴巴的,都能说得过去,但想出彩也是不容易的。经义题每道要写三百字以上,考的是生员们将经义与治国理政结合起来的本事,防止考生们死读书。   就这些题,看似简单,考的都是基本功。   郑颂贤拿到卷子后,没有直接答题。他先把该填的姓名籍贯等信息填好了,然后放下试卷,再把题目仔细读了好几遍,吃透了之后开始思索。除了试卷,衙役们还发了一张白纸,留给考生们打草稿用,交卷时草稿也要写上。   郑颂贤直等到半下午才开始动笔写草稿,写到一半后,天黑了,他觉得肚子有点饿,一边生炉子做饭,一边还在想题目。   夜里,郑颂贤点起了蜡烛,又写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吹灯,合衣躺在光溜溜的硬床板上。   等到初十的中午,郑颂贤终于把所有的草稿都写完了。   写完草稿,他并没有急着誊抄,而是开始吃夜饭,吃完后继续检查,哪里有疏漏,哪里可以更换,哪里有错误。一个下午的时间,所有的答案终于都确定下了。   十一的早上,郑颂贤起来后,开始正式誊抄。誊抄的过程中,他十分小心,一个错字都不能有。   等抄完了,他把纸张放在桌上晾干,然后准备交卷。   衙役一直在外面走动,郑颂贤对外头招了招手,衙役过来开了门锁,郑颂贤把试卷递给了衙役。   等他出来后,他伸个懒腰了。看了看天,才半晌午呢。   今日的考试时间截止到中午,他们这些已经交了卷子的,先不准出去,等大家都交完了,才能一起出去,不然三三两两往外走,像菜市场似的,有损科举威名。   众人聚在一起也不敢说笑,怕影响到那些还没交卷的人。   第一场考的内容简单一些,还没等到最后时间,所有人都交了试卷。考官让人清点了人数和试卷以及草稿,数目对得上以后,才下令开贡院门,放大家出去。   郑颂贤跟在队伍之中出了贡院,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这只是第一场结束,所有人仍旧丝毫不放松,家里人也不多问。   郑颂贤回去补了些东西,换过了衣裳,略作休息后又赶了过来。   如此考了九天七个昼夜,八月十六那一天,郑颂贤写完了最后一张卷子,准备上交时,忽然,隔壁传来小小的声音,“兄台,兄台,我的墨不小心打翻了,你能借我一些吗?”   郑颂贤没理他,别说考棚之间是隔开的,根本没法传递东西,就算能传递,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郑颂贤也不会做的。   那人又喊,“兄台,你借我墨,等出去了,我请你吃酒。”   郑颂贤默不吱声,等考卷干了之后,他叫了外面的衙役来收卷子。隔壁那人仍旧不死心,“兄台,你都写完了,把你的墨借给我吧,我真的没有墨了。”   衙役立刻呵斥他,“不许高声喧哗。”   郑颂贤见那人要哭了,心里有些不忍,把自己的墨给了衙役,“这位差爷,请您检查学生的墨,若是,若是无碍,可能给这位学子用?”   衙役不想多事,但二人都看着他,他把砚台里还剩下的一点墨水用笔划了划,发现没有任何东西,从小窗户里伸手倒进了那人的砚台中,然后带着郑颂贤走了。   熬到了贡院开门后,郑颂贤觉得自己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稀里糊涂跟着聿竹回了家,稍微洗漱后又吃饱了肚子,嘴巴一抹就爬上了床,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之后,郑颂贤就开始了等放榜的日子。这期间,他哪里都没去。   熬到了八月底,终于放榜了。郑颂贤一大早就在家里候着,聿竹带着两个男仆去看榜。   唐氏见小叔子似乎有些不安,笑着安慰他,“三弟,莫要急,很快就有消息了。”   郑颂贤勉强笑了笑,“让大嫂见笑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聿竹终于跑了回来,一路跑一路大喊,“三爷,三爷,中了,中了,第四名经魁,第四名!”   郑颂贤还没反应过来,唐氏立刻笑了,“好,好,第四名,好名次!三弟有本事!”   郑颂贤终于笑了起来,他中了,第四名!十七岁的经魁,可着整个朝廷也不多!   郑颂贤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问了问昔日的那些同窗,有中的,也有落榜的。   一家子都欢喜起来,郑颂仁准备告假,带着弟弟和妻儿回青州看望父母,旺哥儿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祖父母呢。   然而,还没等郑家兄弟回乡,外头忽然闹了起来。   有落第生员、监生三十多人,联名向柳巡抚举报,主考官余学政私自售卖考题!还有人谣传,长乐郡马在考场与人交头接耳,定是在作弊。那个问郑颂贤借墨水的呆秀才被人挖了出来,原本资质一般的他中了副榜,长乐郡马小小年纪,就能得中第四名经魁,定然也是买了考题。   郑颂贤怒火中烧,但他身份敏感,那些落第的人跟疯了一样,抓住他这个新晋的皇帝侄女婿就不松口。只有把长乐郡主的男人拉下马,才能引起上头的重视。那个呆秀才陈秀才不知听了谁的话,还跑到郑家来找郑颂贤,说是自己连累了郡马爷。   外头人立刻又开始谣传,长乐郡马和陈秀才又凑到了一起,定然是想打通上面的关系把作弊的事情压下去。还有一堆人集体跑到文庙前头哭泣,怒斥科举不公!   有人诬陷郑颂贤,自然也有人为他声张。那些中了榜的同窗们也积极为他奔走,长乐郡马曾连中青州府试和河间省院试两次案首,又在京城国子监求学半年,师从上书房侍讲学士和国子监祭酒,因其年纪尚小,才中第四名经魁,若他能等到下一科,解元也不在话下。   科举舞弊向来是大事,柳巡抚不敢私自做主,立刻让人看住了所有考官,封了所有考卷,上奏朝廷。   皇帝大怒,他第一次开恩科,就有人敢卖考题,这是把他的脸当成屁股打!   摔了三个茶盅后,皇帝立刻派了钦差到河间府严查秋闱舞弊案。   钦差来了后,两天的功夫就查得一清二楚。余学政是冤枉的,但他也不冤枉。余学政虽然没卖考题,他的小妾却连同仆人一起,以余学政的名义卖了十几套考题,每套题三百两银子。   至于长乐郡马之事,经查明,二人并无舞弊行为,系陈姓生员通过衙役向长乐郡马借墨水。借墨水之时,长乐郡马已经答完考卷。且余学政小妾和仆人供的名单里,并无长乐郡马。   来的钦差是朝中有名的铁面阎王,刑部员外郎曹振业,因他活青天的名声在外,他定的案,从来没人被人翻过。   钦差立刻上奏皇帝,皇帝八百里传书,余学政罢官抄家,那个小妾和仆人被处以绞刑。皇帝命柳巡抚亲自担任临时学政,主持重考河间省秋闱!故意造谣者,褫夺功名,发配充军!   曹大人再次出手,揪出几个故意拉长乐郡马下水的生员,发配充军两千里!   科举有不公,可以去击鼓鸣冤,故意牵连他人,用意恶毒!皇帝难道不要脸面?他刚认回来的侄女婿,宗室贵女的夫婿们中难得有个读书的好苗子,皇帝喜欢得紧,忽然被人这样抹黑,他能高兴?   郑家人终于松了口气,这些天里,郑颂贤被柳巡抚叫去问过话。曹大人来了后,郑颂贤和聿竹被曹大人叫走,在衙门里住了一夜才回来,把他从京城出发后所有的经历问了个遍。   郑颂贤没做过亏心事,从头到尾没有屈服过。哪怕几十个人围在郑家门口叫骂,说他无才无德靠女人吃饭,他也没怕过。他一个人走出大门,把大门反锁上,站在门口和几十个人辩论,论学问、论才德、论民生社稷,他口才好,辩服了许多人。那些原来人云亦云以为他没有真才实学的人,羞愧地走了。只有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仍旧留在郑家大门口,继续和他辩论。这些人不和他伦学文,就论他在考场里的行为。   郑家门口每日热热闹闹的,多刺激啊,郡主的男人被人说舞弊,这事儿太少见了,只要有点工夫,百姓们就来看热闹。   到了现在,郑颂贤的冤屈只洗清了一半。   听到重考的消息,他比那些落榜的生员们还高兴,重考一次,他就能向所有人证明,他没有舞弊。   九月底,河间省秋闱再次开场。郑颂贤把自己的心放松,对来送他的郑颂仁道,“大哥,你放心吧。”   郑颂仁微笑着点头,像上次一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去吧,莫怕。”   郑颂贤回头,拎着考篮,脚步轻快地再一次进了考场。 第78章 洗冤屈回乡探亲   远在京城的刘悦薇此事正在等消息, 她上辈子送丈夫和儿子参加过秋闱,知道八月底就会放榜,这会子都九月了, 如果有好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但众人都瞒着她, 郡马爷被人中伤, 要是郡主知道了,岂不是要生气。肚子里孩子刚刚三个多月呢, 可不能受气!   魏氏中途来过一次, 背着女儿把郡主府的管事们叫了过去, 说是要训话。刘悦薇觉得她娘关心她,乐得享福。   魏氏警告府里所有人, 不许在郡主面前嚼舌头根子, 谁敢乱说一个字, 立刻滚出京城。   河间省舞弊案的事儿早就传遍了京城,皇帝的侄女婿被人说买题,刘文谦两口子气的胸口疼也没办法。女婿读书有天分又用功,还需要买考题?   等曹大人的结案文书送到京城,一家子仍旧高兴不起来。这世上蠢人居多,且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就算本来是清白的, 放到泥巴地里滚一滚,说也说不清了。   夫妻两个听说秋闱重考后,死盯着郡主府。到最后实在骗不下去了,魏氏亲自来说, 把余大人骂了一通, 还说可惜了女婿的第四名经魁, 仍旧瞒着女婿被冤枉的事情。   刘悦薇当时听得心惊肉跳, 魏氏软语安慰,终于让她平静了下来。   再说河间省府,郑颂贤再次熬了九天七夜,结束了第二次秋闱考试。   出考场的时候,郑颂贤感觉自己一身轻松,他觉得比上一次答的还好。经过舞弊案的冲击,他的心境豁然升了一个境界,答题的过程中,他想的和过去也略有区别。过去他考试,想的是怎么答题出彩,现在他想的是,考官为什么要出这种题。   聿竹见三爷出了考场后一直面带微笑,心终于放下来了。这一个月里,他陪着三爷一起去衙门接受问话,看着三爷舌战群儒。上一次冯家逼迫,三爷病倒了一次。这一次的事情更大,三爷被所有落榜的书生痛骂,却没有认输。   聿竹觉得,三爷变了,三爷彻底长大了。   等到了家,郑颂贤见过唐氏后,如上次一样,洗漱吃饱就去睡觉。   唐氏却隐隐有些担心,她听郑颂仁说过,此次舞弊案,不出意外的话,说不定会被载入史册。三弟重考若是名次太靠后,哪怕是清白的,可能一生都会遭人诟病。   唐氏这样的贤惠人都忍不住在家里痛骂,那些黑了心肝的贼子,枉费他们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黑白不分,谁舞弊你告谁就是了,难道就因为我们老三身份不一般,就要被你们栽赃陷害?不光唐氏,郑老爷夫妇听说后,更是心急如焚。   郑太太要来河间省府,被郑老爷压下了。他一次次告诉郑太太,儿子想以后走的更远更高,必须经受这些磨难。他年纪轻轻中了两个案首,如今又做了郡马,人生未免太过顺遂,全当是上天给的考验吧。   庞世渊说要来省城声援师弟,也被郑老爷拦住了。他只能在青州这边,带着一群人奔走,替师弟说话。   不管郑家人怎么生气,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解决。郑颂仁十分欣慰,十七岁的三弟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并没有退缩,也没有倒下来,而是据理力争。换做许多人,小小年纪这样被一群人撵着骂,寻死都有可能。   等榜的日子里,郑颂贤先带着聿竹去谢过那些为他奔走的同窗们,然后在家里闭门不出。   十月初,河间省秋闱再次放榜。   如上次一样,郑颂贤和唐氏在家里等消息。   没过多久,聿竹带着哭腔跑回来了,“三爷,三爷,三爷啊。”   唐氏立刻骂他,“什么事,哭什么,给我站直了,说清楚!”   聿竹激动的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声音有些颤抖道,“大奶奶,三爷,中了,中了,这回是头名,头名解元!”   唐氏呼啦一下子坐了起来,“你说清楚了,真是头名?要是错了一个字,我把你腿打断!”   聿竹立刻道,“大奶奶,再错不了的。”   唐氏立刻大喜,对郑颂贤道,“三弟,三弟你听到了没,是解元,解元!”   郑颂贤笑,“大嫂,我听到了。”   唐氏喜得直转圈,“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这下子让那些人自己打脸去吧!三弟,你总算苦尽甘来了。”   唐氏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流眼泪了。小叔子这一个多月过的什么日子啊,人不人鬼不鬼的,她看了都心疼。这么大点的孩子,背着那么大的罪名,谁能受得了。   她万万没想到,小叔子第二次下考场,名次居然比第一次还要好!   郑颂贤又看向唐氏,“大嫂,您别哭,等会子说不定又会有报喜的过来,还请大嫂帮着操持。”   唐氏立刻眼泪一抹,“看我,高兴成这样了。”   说完,她立刻吩咐家里人,“把大爷叫回来,赏钱准备好。先去大门口放两挂鞭炮,只管大声嚷嚷,我们三爷,这回中了头名!”   下人们立刻忙开了,唐氏又吩咐郑颂贤,“三弟,你去换身衣裳。”   没过多久,郑颂仁赶了回来,拉着弟弟的手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好样的!”   话音刚落,大门口忽然热闹了起来,衙门里报喜的果然来了,唐氏让人在大门外撒了许多铜钱,又放了几挂鞭炮。   郑颂仁和衙门里的差役们聊天,唐氏和旁边的左邻右舍们寒暄着,郑颂贤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衙役们满口吉祥话,街坊们见郑家撒铜钱了,大人小孩都去抢,图个热闹。等鞭炮放完了,铜钱抢完了,街坊们也过来说了许多的吉祥话。   衙役和郑颂仁拱手,“郑大爷,我们还要去别家报喜,先走了。”   郑颂仁把他们送出去好远,然后折回来了。   回来后,他看向郑颂贤,“三弟,你好生歇两日,等巡抚大人开过鹿鸣宴后,咱们去李家走一趟,然后回青州!”   郑颂贤笑道,“好,我听大哥的安排。”   过了两日,柳巡抚代为开鹿鸣宴。   宴会上,奏乐声一响,郑颂贤带领新科举子们一起唱鹿鸣诗。十七岁的少年郎站在一群人前面,异常放光彩。虽然年纪小,眼神却不像那些小孩子一样怯弱。   柳巡抚十分满意,取名次时,诸位主副考官们一致将他的试卷排在了前三,等拆封一看,是长乐郡马,柳巡抚亲自定了他的解元之名,几位副考官也没什么意见。   大家都心知肚明,光看文章,前三名的区别都不大。此次舞弊案,长乐郡马无辜受累,被一群落地生员围追堵截,伤了皇家脸面。有这个解元名头,也能替陛下长长脸,顺带告诉那些读书人,不是说你能闹事,就可以颠倒黑白冤枉好人!   况且,长乐郡马才十七岁,第二名第三名都三十多岁了。十七岁的解元郎,以后要是春闱能得个好名次,也是河间省的好名声。   为防止继续有人闹事,柳巡抚让人把前十名的试卷都张贴了出去。有那不服气的,把前三名的试卷看完,顿时都闭嘴了。第二名和第三名原来觉得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子压了一头,等看过他的试卷,二人都不敢说自己答得就一定比郑解元要好,再看人家风流少年郎一个,自己都过了三十岁了。科考场上的规矩,同样的水平,取贫寒子弟不取富贵子弟,取年少者不取年老者。那等七老八十的人,就算再有才,一般也不会录。   算了算了,争不过。   郑颂贤这个解元,得的艰辛,也得的名正言顺。原来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也都变了嘴脸。郑颂贤一概不当回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鹿鸣宴一过,兄弟二人去李家拜访。李三爷接待了郑家兄弟,李大奶奶接待了唐氏。唐氏把弟妹和诚亲王夫妇送的礼物转呈给李家人,李家人也恭贺郑颂贤得中解元。   忙完了省城里的应酬,一大家子立刻又坐车回青州府。   青州那边早就得到了郑颂贤中了解元的消息,郑太太激动的哭了好久。等见到儿子的面,她一把抱住了郑颂贤,“我的儿,你受委屈了。”   郑颂贤拍了拍郑太太的后背,“娘,都过去了,儿子考上了解元,娘高兴不高兴?”   郑太太一边擦眼来一边笑,“高兴,高兴,我儿有本事,才十七岁就中了解元。”   郑颂仁在一边道,“娘,咱们进屋说吧。”   郑太太立刻又去看小孙子,“这是旺哥儿吗?我的乖乖,都长这么大了,祖母才见到你的面。”   旺哥儿没见过祖父母,认生,不让祖母抱。郑太太也不介意,一边走一边把鹏哥儿搂进怀□□哥儿乖,想不想祖母?”   鹏哥儿大声道,“想!”   郑太太高兴地抱起了他,在大孙子脸上啪啪亲两口。   一家子一起到了郑太太的正院,何氏抱着卉姐儿过来了。   唐氏先给何氏行礼,“二弟妹,你辛苦了。我和你大哥不在家,你和二弟在家里陪着爹娘受罪。”   何氏赶紧还礼,“大嫂客气了,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郑太太笑,“老大媳妇,都是一家子,不要说那些客气话,你们都是好孩子。”   郑颂贤看向郑晗珺,把妹妹拉到自己身边,“妹妹瘦了。”   郑晗珺笑,“三哥,瘦了不好看吗?”   郑颂贤笑,“好看,你三嫂给你捎的东西,里头有太后娘娘赐的料子和首饰,妹妹喜欢不喜欢?”   郑晗珺十分高兴,“我沾了三嫂的光,也能穿戴皇家的东西了。”   郑太太立刻问儿子,“郡主的身子如何了?”   郑颂贤道,“儿子临走前,郡主还好的很。岳父岳母让我代问爹娘好,还让我带回来许多礼,不知道爹娘收到没有?”   郑太太笑着夸赞,“你大嫂打发人送回来时,我就带着你二嫂和你妹妹一起把东西分了,都是好东西,你岳父岳母和你媳妇真是有心了。”   一家子热热闹闹说着话,郑老爷听说儿子回来了,赶紧和知府告假回家。   父子相见,郑老爷看着三儿子,明显感觉儿子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以前,郑老爷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身上有灵气,这灵气使得他读书一通百通。现在,郑老爷觉得儿子不光有灵气,还多了一丝通透。郑老爷十分满意,看来,这一年中,儿子长大了不少。   郑家兄弟一起给父亲见礼,郑老爷一手拉起一个,“都坐下说话,你们总算回来了,你娘整日担心你们兄弟两个。”   郑太太嗔怪他,“老爷真是的,难道你不担心?”   郑老爷哈哈笑,“担心,担心。”   郑太太让家里下人把两个儿子安顿好,一家子一起吃了顿和美的团圆饭。   夫妻两个十分高兴,三儿子中了解元,三儿媳有了身孕,家里的危机总算都过去了。   郑老爷在饭桌上叮嘱小儿子,“老三,你能回来看我和你娘,爹很高兴。等看过了,你把这里的亲戚该走的走一遍,然后继续去京城读书。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郑颂贤道,“爹,儿子想在爹娘身边多住一阵子。”   郑老爷亲自给儿子夹菜,“我和你娘还硬朗,你去京城好生读书,打磨几年后参加春闱,要是能中个进士,咱们家就算彻底改换门庭了,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靠老婆吃饭的了。”   郑颂贤笑,“爹,儿子本来就是靠老婆吃饭。靠老婆吃饭又不丢人,儿子住着郡主府,外头人都叫儿子郡马爷,儿子高兴的很。”   一席话说得家里人都笑了起来。   郑太太笑道,“你们小夫妻情分好,也不能一直让郡主养着你。听说你们的宅子值两万两,郡主掏了钱,却记在你名下。明儿我把缺口的钱补给你,再多给你一些。”   郑颂贤摇头,“家里已经为我花了不少钱呢,不能再偏着我一个人了。”   何氏开玩笑,“三弟,什么偏不偏的。如今咱们家谁不沾郡主的光,既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不能分的太清了。况且,咱们家还没分家,自然是听爹娘的。”   郑颂仁也回道,“是这个理,咱们家沾了叔叔和郡主的光,不能还要人家养着。爹娘给的,三弟只管接着。”   郑颂贤连忙道,“那我就谢过爹娘和哥哥嫂子们了。”   郑老爷摆手,“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   郑颂仁忽然道,“爹,儿子不想当差了。”   郑老爷看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郑颂仁道,“爹,儿子当差,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银子。叔叔临走前,说让我再去读几年书,看看能不能考个举人。一个秀才,难道做一辈子小吏不成?儿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得上,但总要去试一试。”   郑老爷放下了酒杯,“你自己想好,要是愿意去读书,就去省城读书,等下一科秋闱下场。”   两个弟弟听见他这样说,都没反对。   郑颂仁举杯向郑颂德,“二弟,我不在家,辛苦你一个人孝敬爹娘了。”   郑颂德笑,“大哥,就算你在家,难道我就不孝敬爹娘了不成。”   他总是有本事让大家都笑,“大哥莫说那些话,我不喜欢读书,就跟着爹娘。以后卉姐儿大了,还请大哥和三弟多照看照看。”   郑颂贤和父母分开一年,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家人都经受了许多磨难,熬了这么久,终于云开见月了。   回来后第二天,郑颂贤先去刘家原来的宅子里看了看。郑老爷已经找人把烧毁的正院修复了,花园子里重新整理好了,还找了两个人看宅子。   看了刘家的宅子,郑颂贤先去魏家拜访。   魏老太太见到外孙女婿,拉着他哭了一场。女儿当日被反贼关起来,魏老太太急的差点上吊。后来刘文谦南下,魏氏悄悄上了京城,魏老太太以为女儿和外孙死了,哭的眼睛都差点瞎了。等郑老爷把女儿封王妃的消息送来,魏老太太又痛哭了一场。几次大喜大悲,魏老太太的身体差了许多。   郑颂贤拉着老太太的手,说了许多岳父岳母在京城的事情。魏老太太哭过了之后,又听得眯起眼睛笑,问了女儿女婿和一对双胞胎的安全,然后拉着外孙女婿,要留他吃饭。   郑颂贤从魏家回来时,家里人告诉他,“三爷,庞大爷来了。”   郑颂贤一听,立刻面带喜色,加快脚步去了外院书房。   他才进屋子,庞世渊就起身行礼,“学生见过郡马爷。”   郑颂贤对着他的肩膀头子擂了一拳,“师兄怎么作怪起来了。”   庞世渊哈哈笑,“应该的应该的。”   郑颂贤笑,“师兄坐,我前两日才回来,因父王母妃嘱咐,我先去拜访了魏家舅父。原准备过两日去师兄家里,没想到师兄先过来了。”   庞世渊也不谦虚,“我原想摆师兄的架子,在家里等着师弟上门。可我爹给我屁股一脚,指着我的鼻子骂,你是个什么狗东西,还等着郡马爷来拜访你。”   郑颂贤又忍不住笑,“伯父说话真是有意思,咱们师兄弟之间,何必讲那些虚礼。我离开青州一年,师兄这一年怎么样?”   庞世渊喝了口茶,“不瞒师弟,刚回来时,我觉得自己中了个举人,了不得了。等青州兵祸一过,什么知府同知都如同猪狗一样被反贼驱使,何况我这样的穷酸举人了。师弟两次遇到难处,我只能跟着干着急,一丁点力气也使不上。”   郑颂贤起身,给庞世渊续茶水,“我听说上个月秋闱时,师兄也在青州为我奔走。师兄的心意,我都收到了。”   庞世渊叹了口气,“惭愧,我也只能在青州替师弟摇旗呐喊。”   郑颂贤摇头,“师兄,若不是你在青州替我奔走,省城那些同窗们也未必肯出动。科举舞弊,别说郡马了,就算是驸马爷也吃不住这个罪名。满青州人读书人都唾弃我,只有师兄替我声张。”   庞世渊凝视着这个师弟,一年未见,师弟变化良多。他身份贵重了,见过了世面,身上多了一丝贵气,气质中多了一丝儒雅和一些通透,眼神仍旧如以前那么亮,却看起来更加让人难以猜测。   但庞世渊知道,师弟有些地方变了,有些地方还是原来那个师弟。   庞世渊开门见山,“师弟,我此次来,是有事相求。”   郑颂贤给他续过了茶水,又坐到了一边,“师兄请说,只要我能办的,必定不会推脱。”   庞世渊道,“师弟,我想和你一起去京城。”   郑颂贤有些诧异,然后问道,“师兄家里同意吗?”   庞世渊轻轻点头,“我爹娘同意了,说只要郡马爷愿意,让我带着妻儿一起,去投奔郡马爷。若是师弟不嫌弃,以后我愿意给师弟做马前卒。”   郑颂贤连忙道,“师兄言重了,师兄要是这样说,我就不能带师兄一起去了。”   庞世渊又笑了,“师弟真是的,这不过是客气话。”   郑颂贤把茶盏放下,“师兄,我并不是开玩笑。师兄想去京城,我知道师兄的意思。京城人才济济,好先生也多。师兄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以前是去了也无人投奔。如今我得天幸,跟着郡主登堂入室。但我们一大家子在京城,如今也是小心翼翼,只因我们是外来的。说句杀头的话,除了太后娘娘和陛下,父王还敢相信谁呢。师兄,咱们自幼就在一起,若是你去了,我们也能添份助力。我们是同门,互相守望是应该的,千万莫要再说什么马前卒的话。”   庞世渊起身,对着他躬身道地,“师弟,是我的错,言语不当,还请师弟见谅。”   郑颂贤起身扶起他,“师兄既然决定要去,就回去把东西收拾好,要不了几天我就要出发了。师兄才刚说带着妻儿一起,难道说,林姐姐她?”   庞世渊微笑点头,“师弟才回来,不知道也正常,内子生了一子,已经半岁了。”   郑颂贤连忙道好,“恭喜师兄,既然有了侄儿,我这做叔父的,也不能小气。”   说完,他把腰间玉佩摘下,“这块玉拿去给孩子玩耍。”   庞世渊一看那块玉,就知道是好东西,有些踟蹰,“师弟,你这东西,怕是贵人赏的吧?”   郑颂贤笑,“师兄好眼光,这是太后娘娘赏给岳父岳母,岳母又随手给了郡主。师兄莫要多想,这玉我家里还多得很。”这话不假,在太上皇私库里,这种玉已经算是很普通的了。   庞世渊这才收下了东西,喜笑颜开,“我儿沾叔父的光,也用上了皇家的东西。”   师兄弟两个又说了这一年间发生的许多事情,郑颂贤还留他在自己院子里吃了顿夜饭。   庞世渊回去后,和父母禀报了此事。   庞老爷有些惭愧,“上个月郡马在省城遭难,咱们家却没赶去帮忙。去年郑老爷家里被围,除了送了些吃的,也是一点忙帮不上。”   庞太太宽慰丈夫,“老爷,咱们已经尽力了。回头老大和老大媳妇去了京城,要是郡主有差遣,让他们小两口勤勉些。不能光沾人家的光,却不出力。”   庞老爷立刻看向儿子,“老大,你说是老大,其实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没养活。从你小时候开始,因读书好,我和你娘把你宠着长大的。好在你没长歪,也给家里争脸了。如今爹老了,帮不上你太多忙。你既然决定要出去挣前程,以后就要把少爷脾气收起来。你记住了,郡马爷不光是你的同门师弟,他还是天子的侄女婿。你们之间从小到大的情谊,以后他有事情了,你定要不遗余力。前几日你就做的很好,不管别人怎么中伤他,你不能。别人污蔑他,你要替他辩解。”   庞世渊赶紧鞠躬,“多谢爹娘教诲,儿子知道了。”   当日郑颂贤被人说舞弊,青州许多读书人也跟着骂。有人是不齿此等行径,也有人是嫉妒郑家三子走了狗屎运。原来说他娶了个商家女,谁知道此女一朝变凤凰。庞世渊气急,和这些人争论。一些说话难听的,他直接断了来往。   庞老爷是个精明的倒爷,他看向庞太太,“娘子,老大去京城,多给他备些钱。”   庞太太点头,“这是自然的,总不能吃喝还要靠着人家。”   庞老爷又看了她一眼,“娘子,除了他们一家子的吃喝,咱们也得给些孝敬。”   庞太太怔楞片刻,反应过来后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庞老爷吸了一口旱烟,缓缓道,“我多少知道一些,如今王爷和王妃有宫里照看。郡主毕竟已经嫁人了,不好再吃娘家的。但郡马也没差事,郑老爷虽然不会委屈儿子,可京城开销大,郑老爷又不是个赃官,哪里有那么多钱去维持郡主府的脸面。老大去了,肯定也是要住在郡主府,咱们得出些力。”   庞太太点头,“老爷说的对。”   庞世渊有些不大自在,“让爹娘破费了。”   郑老爷骂他,“说这屁话做甚,你如今也有儿子了,我问你,你儿子要是有这样好的靠山,你愿不愿意出钱?”   庞世渊笑了,“爹说话总是这么实在。”   庞太太催儿子,“你回去告诉你媳妇,赶紧把行礼收拾好。哎哟,一想到枫哥儿要离开我,我这心就跟刀子挖的一样。”   庞老爷劝她,“无妨,过个几年,看他能不能考个进士。要是能考得上,听说可以回来探亲。要是考不上,等郡马爷考上进士做官了,让他给郡马爷做师爷去,做师爷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庞太太呸了他一口,“我儿子肯定能考得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蠢!”   庞世渊见爹娘吵起来了,赶紧溜回了房。   林檀姝高高兴兴地收拾好了行礼,临行前又给公婆做了两身衣裳,每天把儿子抱过去给公婆看,做足了心意。   郑颂贤去过了魏家,又去拜访了吴先生,在家住了几天后,郑老爷就开始催促他上京城。   郑颂贤也想念娇妻,家里亲人都看过了,他不再逗留,迅速收拾好了行礼,通知了庞世渊夫妇,准备上京。   临行前一天,魏家舅父来了。   郑老爷亲自接待了他,“亲家舅舅可是有什么话要带给王爷王妃?”   魏大舅抹了抹眼泪,“外甥女婿呀,你去了告诉你岳母娘,就说家里都好,我们老太太惦记她呢,我们一家子都惦记她。让她好生过日子,我们沾了她的光,如今也成了人上人。让你岳母放心,我们不会给她丢脸的。”   郑颂贤连忙道,“舅舅切勿悲伤,母妃也十分惦记家里,只要家里人都好,母妃就放心了。”   魏大舅哭了几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我们家如今沾了你岳母和你爹的光,挣了些银子。绸缎铺原就是你岳父的,我们替他管着,既然是伙计,怎么能昧下东家的东西。你把这些都带给你岳父,我们小户人家,花不了那么多钱。钱多了,子孙不成器,反而招祸。”   郑颂贤看了郑老爷一眼,郑老爷点头,他才收下了银票,“辛苦舅舅了。”   魏大舅又从怀里掏出一叠更厚的银票,“亲家啊,我家二郎说,如今盐铺子里都好得很。光凭我们老魏家的脸面,别说开盐铺子了,买二斤盐都要咬牙。我们留下了两成的利,这些都给亲家。你和妹夫要怎么算,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就不管啦。外甥女婿啊,你告诉你岳父。我们家开盐铺子,从来不敢坑害人。我们正正经经地做,虽然利润比旁人少了许多,但心里也踏实。”   郑老爷原待不收,听见他把诚亲王扯上,只能收下了。盐引总得有人做,魏家人守本分,又连着皇亲,是最好的选择。   魏大舅送过钱,又留下了一些礼物,托郑颂贤转送给妹妹。   郑老爷把钱全部给了儿子,“你带去给你岳父。”郑颂贤清点了一下数额,用一个小匣子装了起来。   送走了魏大舅,庞老爷又来了。   庞老爷看着不显山不漏水,手面也不小,直接甩出三万银子给郑老爷,“郑大人,小儿去京城,四方黑五方,全凭郡主娘娘和郡马爷周全。我们家也没有别的好东西,些许小心意,请郡主和郡马爷笑纳。”   郑老爷并未说话,看向了儿子。   郑颂贤有些为难,庞世渊去京城,想给他找个好学堂,包括以后庞世渊人际关系的打开,很多时候都要靠郡主的脸面,庞家送钱其实就是送给郡主,他好像也不能替娘子推了。若是推了,师兄和林姐姐必定要不安心。   也罢,收了吧。   郑颂贤接下了银票,“多谢伯父,伯父放心,郡主府大得很,师兄和林姐姐去了,就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不瞒伯父,国子监师兄可能去不了。但朝廷又把太学兴办起来了,如今招收各州府生员和举子。里面的先生也都是才德兼备,说起来,若是得知府大人举荐,师兄也能去,我们平白担了名声。”   庞老爷忙道,“京城鱼龙混杂,他一个小小的举人,想在太学立足脚跟也不容易,还请郡马爷以后多多照应。”   庞老爷在郑颂逗留了个把时辰就走了。   郑颂贤临走之前,把金缕阁的宅子处理了,白放着无用。何氏听说后,出钱买了下来。郑太太又把刘家田产的收益都交给了儿子,让他带去京城。   十月初的一个早晨,庞世渊夫妻二人跟着郑家兄弟一起出发了。到河间省府后,郑颂贤只停了两日,和众人告别后,带上两车的礼物,即刻往京城出发。   因庞家哥儿才半岁,郑颂贤不敢走快了,用了二十多天,一行人才到京城。   此时,刘悦薇的肚子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哪怕穿着宽大的衣裳,也能看得出来身怀有孕。   郑颂贤提前送了信回来,刘悦薇听说庞世渊夫妇来了,又收拾了一个小院子出来。   冬月的天,京城已经很冷了。刘悦薇的肚子凸起了一点,她近来胃口不错,但怕孩子长得太大,她也不敢一顿吃太多。天冷了之后,除了每旬去诚亲王府请安,或是有重要宴席,其余时间她很少出门。   虽然日子节俭,刘悦薇也不是那种抠门的人。正院的暖墙已经烧起来了,她坐在书房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就能保暖。等到了晌午太阳大了,她会换上厚棉袄在正院或者花园里走走。   可惜这两天天阴了,根据伍嬷嬷的估计,可能天要下雪。刘悦薇知道,京城里的雪可大着呢。她提前让人买了许多柴炭在家里,魏氏的庄子上有什么,也会给女儿送一些,郡主府里的日子过的尚可。   刘悦薇正在看一本诗集,外头云锦忽然一脸喜色进来了,“郡主,郡马爷回来了。”   刘悦薇立刻放下书籍,“果真?”   云锦点头,“奴婢哪里敢说假话,正往正院来呢。庞家大爷大奶奶也一起来了,说是给郡主请安。”   刘悦薇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是家常的,也能见客。她让云锦往自己头上插一件首饰,不然光秃秃的,也有些不好看。   刚收拾好,外头就传来郑颂贤急切的声音,“娘子,娘子,我回来了。”   云锦掀开帘子,刘悦薇露出半个身子,笑盈盈地看着他,“三哥回来了,快进来,外头冷。”   郑颂贤一把将她拥了进去,“外头凉,娘子穿的少,别冻着了。”   夫妻两个拥抱在了一起,刘悦薇摸摸他的脸,“三哥瘦了。”   郑颂贤笑,“那娘子多给我做些好吃的,给我补回来。”   刘悦薇把他上下看了看,“三哥受委屈了,事情我都听说了。”等郑颂贤中解元的消息传来后,众人才慢慢将事情说给了她听。刘悦薇很坦然地接受了事实,她的三郎,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   郑颂贤低头看了看她的肚子,“事情都过去了,娘子,它会闹你吗?”   刘悦薇轻轻摇头,“三哥刚走的时候,我还有些轻微呕吐,过了三个多月就好了。现在我能吃能睡,太医说孩子长得很好。”   郑颂贤问,“我能摸摸它吗?”   刘悦薇点头,“三哥轻轻的摸,别吓着他。”   郑颂贤先搓了搓手,把手搓热后,轻轻覆盖在上面,里面虽然静悄悄的,但郑颂贤却感觉到内心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划过。这是他的孩子,他和娘子以后就是骨肉相连,除了是夫妻,还是亲人,爱人。   郑颂贤扶着刘悦薇坐下,放开了盖在肚子上的手,“娘子,我真高兴。”   刘悦薇不错眼地看着他,“三哥,你摸它时它一点没闹腾,可见是喜欢你的。等会子它醒了,你就能摸到它动了。”   郑颂贤心里一阵期待,“它,它真的会动吗?”   刘悦薇笑,“当然会动了,它长大了,里面地方小,它睡觉也要翻身呢。”   郑颂贤觉得好稀奇,忍不住低下头隔着夹袄亲了它一口。   刘悦薇见他这副呆样子,心里好笑,又问他,“不是说林姐姐来了,人在哪里呢?”   郑颂贤一拍脑门,“你看我,我说让师兄进来,师兄非要说等通传后再进来。”   刘悦薇连忙叫人,“去把庞大爷和庞大奶奶叫进来,都是家里亲戚,不用避讳。”   郑讼贤道,“我去迎一迎吧,娘子在屋里等着。”   外头,庞世渊两口子还在耐心等着。郑颂贤进去有一阵子还没出来,二人都能理解。郡主府的人听说这是老家的一位举人老爷,郡马爷的师兄,也不敢怠慢,端了茶水用心招待。   很快,郑讼贤亲自出来请,“我就说师兄不用这般客气,郡主听说林姐姐来了,要不是我拦住了,她自己就要出来了。师兄和姐姐快随我进去吧。”   庞世渊道,“郡主抬爱,我们还是得守着规矩。”   林檀姝把孩子给了身边的婆子,夫妻两个一起起身,随郑颂贤去了正院。   掀开帘子进屋后,只见刘悦薇坐在主位上,面含微笑看着他们,“林姐姐和姐夫来了。”   夫妻两个俯身行礼,刘悦薇连忙扶着云锦的手站了起来,“林姐姐,快起来。郡马,你招呼姐夫。”   刘悦薇过来拉住了林檀姝的手,姐妹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一起笑了。   林檀姝先问,“一年多未见,郡主还好吗?”   刘悦薇点头,“我好的很,姐姐怎么样?”   林檀姝看了看她的肚子,“我在家里也很好,郡主快坐,别累着了。”   二人坐在了一起,那边,郑颂贤把庞世渊带到了小书房里去了。   刘悦薇问道,“孩子呢,不是听说姐姐把孩子带来了?”   林檀姝笑道,“小孩子哭哭闹闹的,一会子别吵到郡主。”   刘悦薇连忙吩咐旁边人,“去把孩子抱过来,头回过来,外头人多,别吓着他。”   很快,庞家那个婆子把孩子抱了过来。   刘悦薇摸了摸枫哥儿的头,“这孩子长得真好,彩凤姐姐才生了个儿子,以后他们可以在一起玩了。”   林檀姝好奇,“那时候都说彩凤姐姐病了,我派人去找她,她也不理,后来就不见了,原来是来找郡主了。彩凤姐姐成亲了?可是那会那个小哥?”   刘悦薇拉着枫哥儿的手,吩咐云锦,“去把表姐叫来。”   等汪彩凤抱着三个月大的孩子来了之后,姐妹三个说的更起劲了。 第79章 回京城冬至家常   姐妹三个在正院说了一阵子话, 刘悦薇给了枫哥儿见面礼,汪彩凤家的欢哥儿先熬不住了要喝奶睡觉,枫哥儿似乎也有些昏昏欲睡。   刘悦薇忙道,“表姐, 你先带着孩子回去吧, 林姐姐, 我送你去客院, 正好,我也出去走走。”   那边,郑颂贤听见这边的动静,也带着庞世渊一起出来了。   等把庞家夫妇送到客院后, 刘悦薇嘱咐家里的下人用心招待,平日正院吃什么,这边也送什么。庞家大爷大奶奶要什么, 各处都不许推脱。   庞世渊一家子也带了四五个下人,林檀姝除了留了一个丫头和一个婆子在身边, 其余都交给郡主府里的管事们安排。   等安顿好了庞家夫妇, 郑颂贤牵着刘悦薇的手回了房间。   正房里暖和,刘悦薇问郑颂贤, “三哥, 你忽然回京城,感觉冷不冷?我给你做了两身棉袄, 回头去国子监的时候可以穿。”   郑颂贤帮她换了衣裳,“娘子每日还是少出门,不然总是这样换衣裳, 仔细冻着了。”   刘悦薇摸了摸肚子, “三哥不知道, 我身上像踹了小火炉一样,不怎么怕冷。倒是你,今日是不是赶着回来的,这么早就到家了。”   郑颂贤帮她穿了件薄袄子,拉着她一起坐在塌上,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想娘子了,就急着回来。”   刘悦薇脸红了一下,然后问他,“爹娘怎么样了?哥哥嫂子们和妹妹呢?”   郑颂贤把她揽进怀中,轻轻用脸蹭了蹭她的头发,“爹娘都好,说让你好生照顾身体,还给我们捎了许多东西。大哥辞了差事,留在省城读书,想参加下一刻秋闱。二哥还守着那个书肆,在爹娘身边尽孝。”   刘悦薇道,“咱们不在家,二哥二嫂替咱们孝敬爹娘。”   郑颂贤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咱们在京城好好的,家里就能好好的。妹妹也不小了,我本来说带她来京城看看。娘说要给妹妹说人家,就没让我带。”   刘悦薇捅了捅他的腰,“妹妹的人家说好了吗?”   郑颂贤摇头,“一时半会儿的,那里有那么容易,且得慢慢寻摸呢。”   刘悦薇眼神闪了闪没说话,郑颂贤看不见她的脸,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事情。   小夫妻两个静静搂在一起,刘悦薇在他怀里蹭蹭,“三哥,那些人诬陷你,你也不告诉我。”   郑颂贤轻轻一笑,“都过去了,我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能认。好在陛下圣明,曹大人果真是活青天,不冤枉一个好人。”   刘悦薇小声骂,“那些人居心不良,就是想把你拉下水,我听到后气的不行。”   郑颂贤摸摸她的肚子,“娘子别气,你一生气,孩子也害怕呢。谁一辈子还能不遇到些事儿呢,跟岳父比起来,我遇到的这些都不算个什么。”   刘悦薇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腰,“三哥,我好想你。”   郑颂贤也不敢把她抱紧了,只能又蹭了蹭她的头发,“我也日日想娘子。”   抱了一会儿,刘悦薇觉得腰酸,松开了他,“三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郑颂贤摇头,“昨儿晚上睡得好,本来昨日赶一赶也能到了。但一来师兄家的哥儿受不了,二来赶的急了,天黑了才到家,又把你们都叫了起来,兵荒马乱的。索性在离京二十多里路的地方歇了一晚上,今日才能回来的早。”   说完,郑颂贤起身,“娘子稍坐,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他一个人回了书房,拿了个小匣子过来。   郑颂贤把匣子一打开,刘悦薇吓一跳,“怎么这么多钱?”   郑颂贤笑着一样样清点,“你的金缕阁我卖了,二嫂接手了宅子,纺线小车我另外处理了,一共得了八百两银子。爹娘说咱们不能总是让父王母妃养着,给了一年的花销一万两。还有,买宅子娘子贴了一万,爹也补给我们了。师兄他们家说是以后住在咱们家里,庞家伯父给了三万两。还有你的陪嫁田地铺面的出息,这个不多,只有三百多两。”   刘悦薇接过匣子,“林姐姐住在咱们家,还要给钱吗?”   郑颂贤斟酌了下语言,“按理来说,师兄和我好,你和林姐姐好,倒不必如此。但这是庞家伯父送来的,庞师兄初来乍到,想去太学,没人引荐也不行。再者,京城卧虎藏龙,庞家伯父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咱们多照看师兄和林姐姐吧。一个举人,在青州能算书香门第,在京城就不够看了。娘子收下吧,不然师兄和林姐姐住的不安生。”   刘悦薇悄悄道,“没想到庞家不显山不露水,却这么有钱。”   郑颂贤低声道,“倒爷要是眼光好,挣钱最多了。有时候人家觉得是个破烂,到庞家伯父手里,就能挣大钱。我估摸着,只要师兄一直在咱们这里,庞家伯父还会送。娘子都收着,咱们仔细照看他们一家子。吃穿用度,除了郡主特用的,咱们都一样。”   刘悦薇合上了匣子,“我还愁日子没发过呢,这一下子又发财了。”   郑颂贤笑了,“等我以后有差事了,把俸禄都给娘子。”   刘悦薇放下匣子,“三哥什么时候去国子监?京城这么冷,既然庞家伯父给了钱,我也不能白拿着。明儿让人把林姐姐院子里也修上暖墙,表姐那里也有孩子,一并修了吧,无非是多费些柴火的事。”   郑颂贤点头,“娘子做主就是,今日夜里咱们一起聚一聚,明日我去看父王那里,舅父家里有许多东西让我转呈呢。”   刘悦薇看了看时辰,“咱们先吃晌午饭吧。”   郑颂贤又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轻轻摸她的肚子,还把头靠上去听。   忽然,他似乎感觉到里面在动,还有许多咕噜噜的声音,他顿时高兴起来,“娘子,它醒了。”   刘悦薇眯着眼笑,“每天都会动好多次,我听表姐说,到后面动的更多,都能看见小手小脚。”   郑颂贤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还能看见手脚?”   两个人像傻子一样在屋里说话,外头云锦见时辰到了,也不等吩咐,带人摆好了晌午饭,并走到帘子旁边道,“郡主,郡马,晌午饭有了。”   刘悦薇回了一声,郑颂贤把她扶起来,小两口一起到了外头一起吃饭。   冬日里冷,菜说凉就凉了。桌上有个热锅子,桌子底下有炭盆。门上有厚厚的帘子,旁边开了个小缝隙。   热锅子里是今日才买的新鲜羊腿肉,夹了一些胡萝卜。羊肉炖的很烂,太医嘱咐刘悦薇,不能吃太硬的东西,万一牙上火了,孕妇没办法用药,只能硬扛着。   刘悦薇平日里吃羊肉少,今日郑颂贤归家,给他吃些羊肉,暖一暖身子。   那羊肉滑嫩爽口,连刘悦薇都忍不住吃了好几块。除了羊肉,她又吃了几片冬日的脆萝卜,还有几样厨房花了心思做的菜色。   京城这边一到冬天就缺菜,有那大户人家在家里弄了暖棚,种了一些新鲜的小菜来吃。魏氏让人在庄子里想办法弄了一些,时常往女儿这边送。刘文谦在内务府做副总管,皇宫里一应吃穿用度都从内务府走,总能漏下一些,刘悦薇一个人在外面住,夫妻两个都不放心,有什么好东西都没忘了这个女儿。   刘悦薇一直往郑颂贤碗里夹菜,“三哥,你多吃一些,走了这么远的路,路上吃不好睡不好的。”   郑颂贤把凳子挪到了她身边,一边自己吃一边喂他吃。   吃着吃着,刘悦薇忽然问云锦,“林姐姐和表姐那里都有吗?”   云锦点头,“郡主放心,庞大奶奶那里和郡主这里都是一样的,表姑娘那里,只送了一半。”   汪彩凤谨记自己的身份,原来刘悦薇吃什么都给她送一份,但她每次只留一半。她说自己一家子都在郡主府白吃白喝,因着她有孩子,郡主已经照顾良多,岂能再和郡主吃喝一样。   刘悦薇也不勉强,每次她这里有什么,给她送个一两样,既全了情分,也不会让汪彩凤坐卧难安。   上官灵犀见郡主这样照顾自己妻儿,每日主动去找管家,家里有什么跑腿的活计,不管刮风下雨,他都跑在前面。郡主府里有修修补补的事情,他能自己干的,从来不让管家去请人。   刘悦薇府里的管家是魏氏给的人,刚四十岁,姓吴,精明能干,熟悉京中各家人情往来,宫里的事情他也能说出一二。吴管事原是一户勋贵人家的二管事,南安王造反期间,皇帝抄了不少的人家,主人家砍头,奴才都发卖了。似这种做过管事的,新贵人家最喜欢。   吴管事一家子原来以为这辈子就算完了,没成想被买到了诚亲王府,等郡主开府,他还有幸做了管家。吴管事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当差,没出过一点差错,刘悦薇也很看中他。   吴管事管的是外院的事情,内院有伍嬷嬷和钟妈妈管着,至于宫里给的那个章内侍,刘悦薇不爱用,让他伺候郑颂贤。虽然净身了,以前也是个男人,刘悦薇总觉得别扭。但这是宫里给她的人,她也不能远远地打发了。有时候参加诸位皇亲家里的宴席时,刘悦薇还会带上他,充个脸面。郑颂贤出门有时候也会带上他,用内侍是皇家人的特权,他要维护长乐郡主府的脸面。   郑颂贤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他打了个饱嗝,“娘子,我吃多了。”   刘悦薇笑,吩咐云锦,“今日厨房做的好,赏,让她们以后多琢磨郡马爷的口味。”   云锦连忙取了赏赐,让云绡亲自去厨房赏赐。   整个下午,小夫妻一起在屋里溜达,一起写字读书,等到了夜里,刘悦薇在正院开了一桌子席面,让人把庞世渊夫妇和汪彩凤夫妇都叫了过来。   大伙儿进门时先给刘悦薇行礼,刘悦薇笑着叫起,“今日郡马爷归家,林姐姐和林姐夫初到京城,我让人备了一桌酒席,咱们一起聚一聚,算给你们接风洗尘。礼也行过了,吃饭的时候就莫要太客气了。来,都坐。”   刘悦薇和郑颂贤坐了主位,庞世渊和林檀姝坐次位,汪彩凤和上官灵犀敬陪末座。   庞世渊先端起酒杯,“郡主,师弟,以后我们夫妻,就全赖贵府周全,我在此先谢过了。”   说完,他仰头喝完了酒。   刘悦薇怀着孩子,自然不用喝酒。郑颂贤也喝完了杯中酒,“师兄,以后我们一起在京城读书,过个几年,一起参加春闱,倘若能一起中榜,那才好呢。”   男人们之间喝酒,刘悦薇招呼林檀姝,“林姐姐吃,这京中的菜色和青州还是有区别的。表姐,你也不是客,我就不招呼你了。”   汪彩凤对林檀姝道,“庞大奶奶孩子这么小,一路上京怕是不容易吧。”   林檀姝笑,“还好,我们走得慢。我也来尝一尝这京中口味,长这么大,第一次来京城呢。”   汪彩凤拿起旁边的一双筷子,“大奶奶吃,郡主怀着身子,不好给你夹菜。大奶奶不知道,这京城就是不一样。郡主时常赏赐给我的菜,我以前连听说都没听说过。我们娘儿两个跟着郡主,真是享大福了。”   刘悦薇笑,“表姐也清闲不了多久了,这会子孩子还小呢,等过了年,我想把金缕阁再开起来,到时候表姐就有的忙了。”   汪彩凤喜道,“果真?那可太好了,我们一家子整日白吃白住,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刘悦薇吃了一口菜,“不管要开金缕阁,到时候我还要做些别的事情,要是我缺人,上官师傅也要给我帮忙呢。”   上官灵犀忙道,“郡主只管吩咐。”   一桌子人一边吃饭一边说闲话,郑颂贤和庞世渊说科举,刘悦薇和其他几个人说家事,互不干扰,都热闹的很。   第二天,郑颂贤就要带着刘悦薇去诚亲王府,庞世渊夫妇也跟着一起去请安。   诚亲王不在家,魏氏正带着刘悦妍准备往青州去的年礼。   刘悦薇没等通传直接进去了,庞世渊和林檀姝在外面等着。   小夫妻给魏氏请安,魏氏连忙叫起,并让刘悦薇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先问郑颂贤,“贤哥儿受委屈了,如今都好了,经魁变解元,虽说受了些苦,总算苦尽甘来。”   郑颂贤忙道,“多谢母妃,事情都过去了,我也吃了些教训,以后定然不会再犯了。”   魏氏安慰他,“你心存善意,愿意帮助别人,这是好事,不能因为这次的事情,以后就对他人疾苦视而不见。”   郑颂贤正色道,“多谢母妃教诲。”   魏氏笑,“我都是听你父王说的,你家里怎么样了?”   郑颂贤笑道,“我来之前,爹娘和魏家舅舅都嘱咐我问候父王母妃。我去见过魏家外祖母了,说是很想念母妃,让母妃要保重身体。”   魏氏脸上的笑容淡了,声音中似乎带了一丝伤感,“我娘她身体怎么样了?”   郑颂贤道,“外祖母起居尚可,魏家如今换了大宅子,魏家舅父给老太太也砌了暖墙,外祖母冬日里也没遭罪。就是时常想念母妃,母妃送的东西,外祖母十分喜欢,还亲自给母妃做了些东西让我带了过来。”   魏氏眼眶有些红,“当日我悄悄离开的,也没去看她,她还以为我没了,不知道哭的多伤心呢。”   说完,魏氏忍不住哭了起来。   刘悦薇忙道,“娘,外祖母给你做了衣裳,我让人带来了。”   云锦立刻送了个包袱上来,刘悦薇打开后一一给魏氏看,“娘您看,这双袜子和这件外衫,都是外祖母亲手给您做的。还有两个小兜兜,给元宝和四妹妹的。我们姐妹三个,一人一条帕子。外祖母年纪大了,还能做这么多东西,可见心里想着我们呢。”   魏氏抱着东西就痛哭了一场,等哭完了,她把眼泪一抹,“知道他们过得好就行。”   郑颂贤又道,“母妃,舅父还给了许多银子,一些是绸缎庄的收益,舅父只留下了一部分,还有一些是盐铺子里的收益。另外一些,是青州田产的收益。”郑颂贤没说魏家舅父让两家分钱的事情。   魏氏一听就明白了,接过了匣子一看。里面有一张纸,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魏氏把绸缎庄和田庄的收益留下了,官盐的收益她留了一半,另外一半给了刘悦薇。   刘悦薇不要,魏氏强行塞给了她,“这是你该得的,虽说我做了这个王妃,你舅舅在青州想稳当,还是要靠你公爹周全。你公爹不要钱,就都给你们吧,郡主府的开销也不小呢。”   刘悦薇看了姐姐妹妹们一眼,刘悦妍并不在意,她心里清楚,郑家伯父一文没留,就是要给儿子媳妇的。刘悦蓁还小,更不会计较。   魏氏嘱咐她,“我这边在准备年礼,准备发往青州,你也给你公婆备一些。得了你公婆这么多钱,你做些针线孝敬他们,也是你的心意。”   刘悦薇点头,“我知道了,娘,林姐姐和庞大爷也来了呢,正在外头候着。”   魏氏立刻笑了,“快叫进来,我也好久没看到这两个孩子了。”   郑颂贤在庞世渊还没进来之前,把他来京城读书的想法说了,魏氏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一家三口进来后,先给魏氏磕头行大礼,魏氏叫起,并让人赐座。   “一眨眼的功夫,檀姝连儿子都生了,你公婆可好?”   魏氏和庞家人并不熟悉,但这是女婿的师兄,读书好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林檀姝回道,“多谢娘娘关心,家里都好,公婆嘱咐我们,王爷王妃是慈善人,我们初次上京,必定要来磕头请安。”   魏氏不懂读书的事,只按例问了庞世渊两句话,就打发他出去了,屋子里都是女眷,于嬷嬷两只眼睛刮来刮去的,魏氏不好多留他。   在娘家留了个把时辰,刘悦薇自己又了郡主府。   当夜,刘文谦回来后,魏氏把庞世渊来求学的事情告诉了他,“二丫头说了,庞家给了她钱。她还说分我一半,我哪里能要她的钱。”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庞家小子我晓得,既然已经中了举人,想去太学容易,引荐一下就是。明儿我给那边打个招呼,不费事。”   果真,诚亲王往那边一说,太学那边就给了回音,让庞世渊随时可以过去。   庞世渊十分高兴,跑来找郑颂贤道谢,刘悦薇正躺着呢,懒得起来,让郑颂贤出去和他说话。   庞世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师弟,我原想来谢过郡主和师弟,没想到却扰到你们歇息了。”   郑颂贤让他坐,“无妨,郡主累了在歇息,我闲着呢,师兄来了正好,咱们说说话。”   庞世渊问,“师弟看我什么时候过去好?”   郑颂贤想了想,“师兄,明日就冬至了,后日再去吧。我陪师兄一起去,太学在东,国子监在南,以后咱们不能一起上学下学了。”   庞世渊笑,“师弟要是方便,每天咱们回来了,倒是可以一起切磋切磋。春闱难,国子监和太学各有所长,咱们两个互相帮衬着,说不定进益更快呢。”   郑颂贤点头,“那是自然的,我已经让人把外院书房收拾好了,往后咱们晚上就在那里做功课。师兄,明天的恩科春闱,师兄参加吗?”   庞世渊摇头,“我底子薄,贸然去应试,万一中了个同进士也不美。不如再等一科,一则功课扎实些,二则时日久了,也能在京中多认识几个志同道合之人。”   郑颂贤点头,“是这个理,太学里有才华的贫寒学子多,师兄多交几个,到时候也引荐给我认识。”   庞世渊笑,“师弟不怕人家来攀龙附凤?”   郑颂贤笑,“师兄只管说我是个靠老婆吃软饭的,在家大气不敢出一个,保证没人来攀附我。”   庞世渊立刻笑了起来。   上学的事情说定了,刘悦薇趁着他们师兄弟两个都在,准备带着大伙儿一起过个冬至节。   她和郑颂贤商议,“三哥,京城这边冬至要包饺子。光等着厨房送来吃,不免没意思,咱们自己包好不好?”   郑颂贤满口答应,“好呀,只是我不大懂厨艺,娘子多教教我。”   刘悦薇笑,“我也不懂,把林姐姐和表姐两家人都叫上,咱们一起。表姐肯定会,咱们跟她学。”   郑颂贤回来后没有急着去国子监,就是想在家陪着娘子,既然她觉得包饺子好玩,包就是了。   冬至早上,刘悦薇吩咐云锦,“你让厨房做好馅儿,多调几样,荤的素的都有,面也提前和好,我们歇了中觉起来就都要动手包了。去问问表姐和林姐姐两家人,下午可有工夫,若是忙的开,都到我这里来,大家一起动手也热闹些。”   云锦高兴地去了,很快有了回音,“郡主,表姑娘和庞大奶奶都说好。”   刘悦薇高兴极了,总算有点乐子了。   等睡了午觉起来,她立刻让丫头忙活了起来,把正房旁边的暖阁里收拾利索。暖阁里连着正房的暖墙,里面暖和的很。   还没等刘悦薇收拾好,汪彩凤就带着巧巧一起过来了。上官灵犀正在帮着吴管事一起检查屋子,这两天天阴的厉害,估摸着要下雪。郡主府这么大,各处都要检查一遍,防止有瓦片渗漏。上官灵犀手艺好,主动请缨,吴管事和他处了一阵子,知道他干活肯下力气,很乐意带着这个大师傅。   很快,林檀姝也带着庞世渊和孩子一起来了。   郑颂贤扶着刘悦薇的手进了暖阁,大家都起身迎接。   刘悦薇摆手,“因着我突发奇想,倒劳动二位姐姐了。”   林檀姝笑,“郡主高看我了,我就是来混一顿吃的,说起包饺子,我也是七窍通了六窍呢。”   刘悦薇看向汪彩凤,“我们都要跟着表姐学了。”   汪彩凤也不谦虚,“那我就献丑了,要是不好,郡主和大奶奶可别嫌弃。”   厨房送来了饺子馅儿和面,汪彩凤把孩子给了旁边熟悉的婆子,铺开了面板就忙活开了。   揉面、分团、切剂、按剂……   汪彩凤两只手就没闲过,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忍不住一顿夸赞。   刘悦薇笑问,“表姐,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光看着呀。”   汪彩凤笑,“郡主,你在手上沾点面,帮我把这小剂子按平。郡马和庞大爷帮着擀饺皮,庞大奶奶和巧巧包饺子。我看着馅儿有好几种呢,最好分开放。”   刘悦薇以前虽然也下过厨,但基本上都是在下人的帮忙下做个菜,从来没有单独做过面食。等汪彩凤吩咐完了,她立刻认真按压那些小面剂子。   郑颂贤和庞世渊拿起了擀面杖,左右看了看不知怎么下手,他们两个长这么大,除了在考棚里自己用小锅熬一些东西吃,别的时间从来没下过厨房。   刘悦薇笑道,“这擀面杖难道比笔杆子还难拿不成?”   郑颂贤笑,“娘子,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论厨艺,我和师兄可不就是在座最差的。”   汪彩凤拿起了另外一根擀面杖,先做了示范,郑颂贤和庞世渊边看边学,虽然擀出来的不成个样子,好歹能用。   巧巧手巧,那些不规则的饺子皮到了她手里,居然也能包成像样的饺子。   郑颂贤把自己擀的一张不大圆的饺子皮给了刘悦薇,“娘子,你用我的吧。”   刘悦薇一脸嫌弃,“你自己用吧,我用表姐擀的。”   郑颂贤忍不住笑了,“那也成,我自己擀自己包,包好了我自己吃,定然滋味不同。”   包饺子刘悦薇熟练,她面前放了一盆猪肉馅儿,羊肉馅儿的味儿重,汪彩凤放到庞世渊面前去了,怕刘悦薇闻到了之后恶心。   很快,刘悦薇面前就摆了一排整齐漂亮的饺子。   汪彩凤一个人擀的饺子皮够刘悦薇和巧巧两个人包,郑颂贤自己擀自己包,庞世渊擀的饺子皮都给了林檀姝用。   等忙了一阵子后,三方一比,郑颂贤面前的饺子最丑。庞世渊虽然擀的也不好,但林檀姝总能给他描补描补。   巧巧面前的饺子最好看,除了普通样子的,还有她跟厨娘新学的花式饺子。   刘悦薇忍不住夸赞,“巧巧这个名字真是取得好,干什么都好。”   巧巧被夸的脸红了,汪彩凤笑眯眯道,“郡主别夸她了,小孩子家家的不经夸。”   刘悦薇笑,“巧巧也不小了呢。”   一句话说的巧巧更脸红了,汪彩凤笑眯眯地没说话。她也知道巧巧不小了,该说婆家了。可她们一家子刚到京城,那里就能立刻找到合适的人家啊。   刘悦薇又看向郑颂贤的饺子,“郡马,你这饺子,晚上就你自己吃吧。”   郑颂贤哈哈笑,“好,我自己吃,娘子要是不嫌弃,也吃两个吧。”   庞世渊还在继续擀,师兄弟两个比刚开始已经好多了。汪彩凤停止了擀饺皮,跟着一起包,刘悦薇也开始用郑颂贤的饺子皮。   郑颂贤高兴起来,“娘子,你来包,我来擀。”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包好了两板饺子。   忙活了个把时辰,终于忙活完了,钟妈妈带人来把饺子都搬到厨房去了,等下好之后再端过来给主子们吃。   东西收拾好了之后,暖阁顿时空了起来。那边,两个孩子睡醒了,汪彩凤和林檀姝到屏风后面给孩子喂过奶,一起抱着孩子坐到了刘悦薇身边。   刘悦薇逗逗这个,又摸摸那个,两个孩子咯咯咯笑个不停。上官灵犀修过了屋顶,赶着过来了,坐在了角落里听大家说话。   上官灵犀并不会觉得尴尬或者有压力,郡主能叫他们兄妹过来,是给他们做脸,他不能不识抬举。   刘悦薇虽然从来不和上官灵犀单独说话,但他是汪彩凤的丈夫,这边有聚会,叫了庞世渊两口子,自然不会漏下上官灵犀。上官灵犀只管跟着吃,有人跟他说话他就高兴地说,没人说他就自己吃点心。   刘悦薇觉得上官灵犀这种性格很好,若是换成一个心思窄的,见那边师兄弟两个说的热闹,自己插不上话,不免会觉得难过。   还没等厨房送来下好的饺子,忽然,外头伍嬷嬷来报,“郡主,宫中来人了。”   刘悦薇立刻起身,“来的何人?”   伍嬷嬷道,“郡主莫慌,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今日冬至,太后娘娘给各皇子公主都赏了吃食,郡主这里也分到了一样。人已经进了二门,郡主去正房迎一迎吧。”   郑颂贤立刻扶着刘悦薇出了门,嘱咐庞世渊等人在这里等着。   夫妻两个一起到了正房,李太后宫里传赏的人也到了。   来的是个老内侍,“老奴见过郡主。”   刘悦薇笑道,“薛内侍好,劳烦您走一趟,皇祖父和皇祖母可好?”   薛内侍道,“郡主客气了,太后娘娘有吩咐,老奴跑的也高兴。太上皇还是老样子,太后娘娘身子也好。”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传太后娘娘口谕,长乐郡主有孕,不必跪听。”   刘悦薇在郑颂贤的搀扶下,行了个屈膝礼。   薛内侍继续道,“长乐有了身子,这道菜送过去,热一热给她吃。好好养身体,等过年的时候,进宫给哀家看看。”   刘悦薇和郑颂贤一起行礼,齐声道,“多谢皇祖母。”   送过了赏赐,薛内侍就要走了。   刘悦薇忙道,“薛内侍请稍后,我给皇祖母做了些针线,烦请您转呈。”   薛内侍笑眯眯的,“郡主孝顺。”   郑颂贤往薛内侍手里塞了个荷包,“劳烦薛内侍了。”   薛内侍仍旧一脸带笑,“多谢郡马爷,恭贺郡马爷中了解元。前儿太后娘娘还说呢,郡马爷给咱们皇家的女婿都争光了。”   等云锦把刘悦薇给李太后做的衣裳取来后,郑颂贤带着章内侍把薛内侍送到了大门口才回来。   刘悦薇又回了暖阁,李太后赏赐的是一条蒸鱼,天气冷,上面都结了油花。好在李太后慈爱,赏赐时都说了,让后辈们热一热再吃,不然刘悦薇怀着身子,真吃不下去。   郑颂贤送过薛内侍就回来了,刚好,厨房也把饭菜和饺子都送了过来。   刘悦薇让人把那道蒸鱼又热了一遍,放在了她和郑颂贤面前。   云锦端了碗饺子放在郑颂贤面前,“郡马,这是您包的饺子。”   刘悦薇一看,忍不住笑了,“郡马头一回包饺子,我看都没煮破,不错不错。”   郑颂贤谦虚,“比师兄的差多了。”   刘悦薇先拿起筷子,“天也黑了,今日大家包饺子都辛苦了,来,吃饭。”   那道鱼刘悦薇只吃了鱼肚子,其余都被郑颂贤吃了。太后娘娘赏赐的,不能剩下,更不能给旁人吃。鱼是普通鱼,吃的是体面。   当天夜里,外头忽然簌簌下起了雪。等早上起来时,地面上的雪已经有半尺高了。   郑颂贤今日要送庞世渊去太学,起的比较早,等他吃过饭后,刘悦薇还没起床呢。   郑颂贤进屋,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我送师兄去太学了,我去去就回。”   刘悦薇裹着被子,眯着眼嗯了一声,“三哥你穿厚些,我看外头下雪了,冷的很。你们坐车去吧,别骑马了。”   郑颂贤道好,临走前吩咐云锦好生伺候郡主。   庞世渊已经准备妥当了,师兄弟二人一起走了。   刘悦薇躺了一会子就起来了,吃过了早饭后,她把吴管家叫了过来问加盖暖墙的事儿。   “东西可准备好了?”   吴管家回道,“都准备好了,只等郡主有令,就可以开工了。”   刘悦薇问,“多久能盖好?”   吴管家道,“奴才找了几个匠人,分两班,庞大爷那里估摸着三天就好了。汪师傅那里,上官师傅说他自己跟着一起干,时间他自己把握。”   刘悦薇点头,让云锦拿了日历过来,然后道,“今日就开工吧。云锦,等会儿你去告诉林姐姐,让她莫要出门走动。吴管家,你亲自看着干活的人,只管干活,不许多看一眼多走一步。”   吴管家躬身道好,刘悦薇把他打发走了。   郑颂贤等到快吃晌午饭的时候才回来,裹着一身风雪。他先进了暖阁,换了身衣裳才到正房来。   “娘子,我回来了。”   刘悦薇正在看账本,“三哥,怎么样了?”   郑颂贤把手搓热了,坐到了她身边,“妥了,师兄身上有个举人,父王打过招呼,去了就留下了。以后师兄每天夜里才回来,太学离这里有一截子路,让吴管家给师兄备一辆车吧。”   刘悦薇点头,“这么大的雪,定然要备车才行。云锦,你去告诉林姐姐,就说枫哥儿他爹被那边留下了。”   等云锦走了,刘悦薇问郑颂贤,“三哥,我想买个庄子,你觉得怎么样?”   郑颂贤问,“娘子,这会子还能买到庄子吗?”   刘悦薇神秘一笑,“爹告诉我的,过几天可能有几个庄子要发卖,问我要不要。”   郑颂贤想了想,“可是抄家抄来的?”   刘悦薇点头,“南安王虽然死了,他原来那些拥趸也该清理干净了。皇伯父抄了几家,各家的田庄都发卖,卖的钱充国库。云大人亲自操办的,爹给我留了个六百亩的小庄子,可不便宜呢。一亩地能卖到三十五两银子,一个庄子就两万两,这还是有爹在里头说话,不然更贵。有了这个庄子,咱们一年的吃喝就有了。”   郑颂贤在她脸上亲一口,“娘子做主就好,我只管靠着娘子吃软饭。”   刘悦薇笑着拍了他一下。   两口子正在屋里说话,忽然,云锦来报,“郡主,外面有个冯顾氏求见。”   刘悦薇想了半天,还是郑颂贤提醒她,才想起来这是原来冯知府的妻室。   刘悦薇想到顾氏曾经帮过她们,让人带了她进来。   顾氏身上穿着普通棉袍,头上只有一根银簪子。进门后,她先跪下行大礼,“民妇冯顾氏见过郡主。”   刘悦薇让云锦扶了她起来,并让人搬了椅子给她坐,“几年不见,太太别来无恙?”   顾氏脸上多了许多沧桑,似乎老了许多,她见刘悦薇肚子大了,面带微笑道,“郡主风采更胜以往,民妇很高兴,郡主日子过得这般好。”   刘悦薇见她穿着实在太普通,不像个官夫人,主动问道,“冯太太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顾氏立刻又跪下了,“求郡主慈悲,救小儿一命!” 第80章 还恩情兄弟相争   刘悦薇连忙让云锦再次把顾氏扶了起来, “太太,您有什么话就说,我们是晚辈, 岂能总是受您的礼。”   顾氏起来后坐下了, 她忍住了泪水, “郡主身子不便, 民妇还拿家里的事情来叨扰, 实在是不该。”   刘悦薇道,“太太客气了, 太太也曾帮过我们,有什么事太太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办的, 定不会含糊。”   顾氏勉强笑了笑,“原是我家老爷做错了事情,我在中间帮着减少一些他的罪孽,也说不上帮忙。现在来找郡主, 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厚着脸皮过来了。”   郑颂贤接了话, “太太,您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顾氏这才把今日的目的说了出来。   自太上皇瘫痪、南安王谋反后,冯家彻底倒台,冯大人连七品知县也没了,好在冯家并不是南安王嫡系,虽然爵位和官位都没了,家里的宅子和田产并未没收, 日子尚且能过。   前些日子, 顾氏的孙子要定亲了, 家里一时紧巴了些,拿不出太多现银,顾氏的大儿子顾大爷就把家里一件贵重摆件拿去当铺,想换些银子回来。冯家原也是勋贵人家,东西自然是好东西,但当铺看中了冯大爷的东西,却想底价拿下,冯大爷不肯。当铺见冯大爷穿着普通,愣说冯大爷这东西是偷的,不仅把东西扣下了,还把冯大爷送官了。   那摆件是前朝的东西,衙门一看,确实非平常人家能用得起的。但冯家原来也是有爵位的人家,家里有几件宝贝也正常。这当铺非说是冯大爷偷的,还找了苦主过来。衙门一看,就知道这是当铺想白占人家东西。   冯家爵位没了,家里有好东西,有豺狼盯上了也正常,但占人家的东西,还要给人家按个贼偷的名头,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可那当铺主人也是有来头的,正是宫里周贵妃的娘家堂弟,连那个苦主都是周家的一个管事。周家管事说自己丢东西了,不仅让冯大爷还东西,还让冯大爷赔钱。就那赔偿金额,再来两三个摆件都不够的。   京兆尹为难的要死,最后劝冯家破财消灾,他在中间做个好人,就说冯大爷没偷,原是捡来的。   冯家被迫将东西让给了周家管事,可周家见冯家这么容易就把东西让了出来,一想到冯家还有许多这样的宝贝,顿时就起了贪心,冯大爷还没放出来呢,周管事又列了长长的单子,上头都是丢了的东西,而且,都在冯家。   冯家如今六亲无靠,稍微有点关系的,都离他们远远的。陛下现在正在忙碌新政的事情,等回过头,谁知道会不会处置冯家呢。连冯家那些出了门的姑太太姑奶奶们,都说让冯家继续破财消灾。   顾氏让冯大人,哦不,冯二老爷想办法,冯二老爷个废物整日除了喝酒就是骂人,顾氏四处求人,碰了满头灰。   真要说把东西都舍出去能解决问题,顾氏也不是个贪财的人,但儿子一直关在大牢里,还被周家说是个贼,顾氏出身书香门第,最在意名声,岂能让人这样侮辱自己的儿子。   顾氏本来想好了,如果周家苦苦相逼,她就去周家门口一头碰死。结果她身边的嬷嬷给她出主意,看看能不能来求一求长乐郡主。   顾氏犹豫了两天,还是来了。她把家里上好的东西带了好几件,为了儿子的名誉,她不在乎这些东西。冯二老爷听说她来求长乐郡主,一个字没说,继续喝酒去了。顾氏把他当个活死人,理都懒得理他。   刘悦薇听到是周贵妃的娘家人,顿时有些为难,她最不想和宫里这些后妃们打交道,更别说是盛宠二十年不衰的周贵妃了。   可顾氏是个好人,当初顶着冯知府的压力在中间帮他们。若不是顾氏伸手,冯知府盛怒之下,郑颂贤还能有个好。   刘悦薇看了郑颂贤一眼,郑颂贤想了想,“太太,承蒙您抬爱,还记得来找我们,因此事牵连到宫里周贵妃,太太且容我们商议商议。”   顾氏的眼里有了水光,她阅历深厚,一听到这话就知道这小两口想帮她,但不敢贸然出手,有这个意思,就说明他们是知恩图报的人。   顾氏笑道,“多谢郡主和郡马,如今我们家里爵位没了,许多东西细论起来,我们已经不能用了,我挑了几件好东西带来,郡主和郡马莫嫌弃,摆在家里看一看也行。”   说完,她把带来的几件东西送了上来。   刘悦薇和郑颂贤面面相觑。   刘悦薇道,“太太,您不必如此。当初我们去求太太,不也是空着手去的。”   顾氏笑道,“怎么会,当初郑太太可是送了我一套上好的赤金镶嵌红宝石头面。再说了,看到你们两个和和美美,说明当初我没做错,我心里也高兴,几件东西不值个什么,好马配好鞍,这些东西放在郡主府里才合适呢,放我家里,不是遭人惦记,就是在库房里落灰。”   郑颂贤拉拉了刘悦薇的手,对顾氏道,“太太,那周家可有说,要怎么样才能放了贵府大爷?”   顾氏叹了口气,“周家的眼睛都盯在我家里的库房上,那里还管我儿是不是落了个罪名。”   刘悦薇心里也有些生气,“太太,您先回去等等,我这头要是有消息了,就立刻通知您可行?”   顾氏点头,“多谢郡主和郡马,民妇先回去了,实在是叨扰了。”   刘悦薇笑着让钟妈妈送了顾氏出去。   伍嬷嬷把顾氏送来的东西看了看,四五件,样样都是顶好的东西,怪不得周家看上了。   刘悦薇问伍嬷嬷,“周贵妃这个堂弟,在京中很跋扈吗?”   伍嬷嬷嗤笑,“周家也是有爵位人家,早些年落魄的很,周侯爷年轻时连个差事都没有,周贵妃得宠后,周家又抖了起来。周家正支的几个老爷们都不大沾这些事,但二皇子开府了,开销越来越大,周家总得想办法捞银子,不然怎么扶持二皇子呢。”   刘悦薇皱紧了眉头,“这下就更难办了。”   郑颂贤道,“娘子,咱们还是把这事儿告诉岳父岳母吧。”   刘悦薇点头,“郡马,外头下雪了,我就不去了,你去一趟王府,赶快些还能赶回来吃晌午饭。”   郑颂贤点头,“那我去了,娘子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过去?”   刘悦薇想了想,吩咐云锦,“昨儿表姐做的几样小食,都是照着青州的口味做的,你拿一些让郡马带过去。”   等郑颂贤走了,刘悦薇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穿上了厚棉袄,戴上帽子,站在廊下看雪。   游廊里干干净净的,刘悦薇坐在铺了厚垫子的椅子上,她怀了身孕,一点也不觉得冷。天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静静地堆积在院子里。   刘悦薇对钟妈妈道,“妈妈,你告诉院子里的人,进出的时候从两边的游廊里走,别把院子里踩得都是脚印,一则不好看,二则踩到雪上容易跌倒。”   钟妈妈点头,“郡主好雅兴。”   刘悦薇又问,“厨房里今日熬汤了吗,给大伙儿一人喝碗汤,别冻着了。砌暖墙的匠人那里,晌午多给些肉,务必把活儿干好了。”   钟妈妈再次点头道好。   刘悦薇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阵子,正玩的高兴,厨房送来了她晌午的加餐,虫草花骨头汤。   钟妈妈劝她,“郡主,玩了半天了,咱们进去吧,虽说郡主现在不怕冷,也不能喝多了凉风。”   刘悦薇笑道,“让妈妈跟着喝西北风了。”   钟妈妈胖胖的脸上笑得都是褶子,“我这那里叫喝西北风,吃饱穿暖,陪着郡主一起玩,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   刘悦薇进屋后,云锦给她盛了碗汤,她还吃了点里面的东西,刚放下碗,郑颂贤就回来了。   刘悦薇奇怪,“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郑颂贤坐到她身边,“母妃听说这事后,说晚上告诉父王。你一个人在家,母妃不放心,我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打发我回来了。”   刘悦薇立刻让云锦给他也盛一碗汤,“喝一碗汤暖暖身子。”   郑颂贤笑,“我整日跟着娘子吃吃喝喝,又长胖了。”   刘悦薇把碗放到他手里,“过些日子又要去学堂了,早起晚归的,不多吃些怎么能行,冯家的事母妃怎么说的?”   郑颂贤一边吃一边道,“母妃说,要是冯老爷被人关了,关到死也莫管他。冯太太为人倒是不错,就是这事儿有些麻烦,看看父王怎么说吧。”   刘悦薇不再问,小夫妻吃过了东西无事可干。   刘悦薇让云锦把骰子拿过来,“三哥,咱两玩骰子呀。”   郑颂贤立刻来了兴致,“输了要怎么办呀。”   刘悦薇吩咐云锦,“去,开我的钱匣子,我和郡马爷,你和钟妈妈也算上,再把云绡也叫来,咱们五个一起玩,一人先发五十文钱,一局输了就给十文钱,钱输完了,就钻桌子底。把门关好,莫要让外人知道了,说我带头设赌局。”   众人立刻都来了兴致,等云锦把钱发好了,刘悦薇第一个摇骰子。   顿时,满屋子都热闹起来,头两局大家还斯文些,慢慢的,那输了的就开始急了,声音也大了。   没过多久,就开始有人钻桌子底了。原不过是为了高兴,钻就钻吧,也无人在意。   玩的正高兴呢,忽然外头丫头来传,庞大奶奶来了,刘悦薇立刻让人叫了林檀姝进来。   林檀姝掀开帘子就道,“好哇,玩骰子也不叫我一起。”   刘悦薇立刻对她招手,“林姐姐快来,输了要钻桌子底的,你真的要玩吗?”   林檀姝把孩子塞给婆子,撸起袖子就上,“钻就钻,愿赌服输。”   众人一起玩了近一个时辰,等到厨房主动送了晌午饭过来才结束,刘悦薇的钱都输了,郑颂贤还替她钻了三次桌子底。   长乐郡主府里面热热闹闹的,冯家却一片惨淡。   冯二老爷虽然不管事,但也挂心嫡长子,等顾氏一回去,他主动问,“那边怎么说的?”   顾氏冷哼一声,“老爷今日不喝酒了?”   冯二老爷被她噎了一口,一甩袖子就走了。   顾氏有些累,躺下歇息了,过了没多久,冯二老爷又来了,他坐到了顾氏床边。   “太太,原来是我做错了事情,只要能救出大郎,我愿意去给郡主磕头赔罪。”   顾氏一咕噜翻身而起,忽然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巴掌,“呸,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谁稀罕你磕头赔罪。你离郡主远远的才好,别恶心到了人家。要不是你们一家子没安好心,如今我大大方方地去求,说不定还能有个好结果。一个小老婆生的丫头,你把她惯得比公主架子还大,好好的庶女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做嫡女,被人家退了婚又去抢别人男人,如今好了,活打脸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你给我滚,抱着你的小老婆醉死去吧!”   冯二老爷瞪大了浑浊的眼睛,呼哧呼哧喘气,半晌后忍了下来,“那怎么办,要不让四丫头去给郡主磕头?”   顾氏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让她去?你做梦呢,你女儿多高贵,能去给别人赔罪,别脏了人家的地。”   庶女再好,在冯二老爷心里也比不上嫡长子。   冯二老爷立刻去找冯氏,冯氏和丈夫马大哈一直跟着冯家住,她死赖着不肯走,顾氏也懒得管她。   冯氏听她爹说要她去给郡主磕头赔罪,立刻红了眼眶,“爹,我不去。”   自从刘悦薇封了郡主,冯氏心里的醋意都能酿出两大缸来。她还记得自己当日离开青州时,笑话刘悦薇不过是个商人女,自己是七品县令的女儿。如今她爹的官没了,那个商家女一下子做了郡主。   冯家悄没生息地果日,冯氏也见不到长乐郡主,原也互不相干。谁知道如今出了冯大爷的事情,冯家忽然又和长乐郡主有了点牵扯。   冯氏死也不愿意去,以前她眼角都看不上的人,如今高高在上,她自己却成了民妇。这种落差已经让她很难受了,去给她磕头赔罪?冯氏断然不肯。   冯二老爷眼睛一瞪,“你不去?都是你惹的祸你不去?”   冯氏犟嘴,“要不是爹跟我说郑家三子有出息,我能看上他,怎么都成了我的错了!把家里的东西给周家就是了,为甚非要去求她。”冯氏才不在乎冯大爷是不是有了贼偷的名声,反正那又不是她兄弟。   冯二老爷气的打了她两下。   顾氏在屋里冷笑,让她一个成了婚的妇人去郡主府门口跪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郡马在外头惹了风流债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谁稀罕你们父女两个去磕头呢。   顾氏一想到就是因为冯氏,家里才和郡主结仇,一向心胸宽广的她也忍不住心里开始冒火。   她吩咐旁边的婆子,“你去告诉四姑奶奶,她已经出嫁了,不能总是跟着娘家住,让她立刻收拾东西,明日就回马家老家去。”   冯氏听见嫡母要撵她走,顿时哭着去找段姨娘,段姨娘去找冯二老爷哭诉,冯二老爷一甩袖子懒得管。   段姨娘又来求顾氏,“太太,太太,求您开恩,我就这样一个女儿,她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让她回了老家,离了我的眼,她还怎么过啊。”   顾氏冷冷地看着段姨娘,又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把老爷叫来。”   冯二老爷被顾氏叫了过来,“何事?”   顾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根据我朝律法,凡平民百姓,不可纳妾,有功名者,妾室不可超过两人。老爷,你有好几个个妾呢,老爷挑两个留下,剩下的都卖了。如今老爷没有差事,家里一大家子人,整日吃喝不要钱?指望典当,能撑多久呢。不光是老爷的几个妾,少爷们的妾室也都卖了,通房丫头全部裁夺。正房太太奶奶一人留一个丫头,妾室没有丫头。老爷少爷们只一个随从,其余全部发卖。”   冯二老爷瞪大了眼睛,“胡说八道,我冯家什么之后卖过人了!”   顾氏冷笑,“都什么时候了,老爷还惦记祖上荣光呢。冯家的体面,就是被你们这些整日纳妾吃花酒的败家子败光了。我儿子好好的读书科举,被你们连累。从今日开始,从我开始,我来开这个先例,做这个恶人。你们闭着眼睛糊涂过日子,我不能让你们把我儿子毁了。老爷赶紧挑,你不挑,我就全部卖了,一个不留。”   冯二老爷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可他抖了半天,颓废地放了下来,他无一官半职,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干,他还有什么资格和太太叫板呢,如今连他的酒钱,都是太太给的。   段姨娘惊恐地拉着冯二老爷就哭了起来,“老爷,老爷,我跟了您一辈子呀,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段姨娘顾不上女儿冯氏了,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顾氏立刻叫了人牙子来,把家里那些整日闲磕牙唱丧的丫头婆子小厮全部卖了,至于四个姨娘,她暂时还没动,说等冯二老爷选。   姨娘们整日找冯二老爷哭,冯二老爷被哭的头都大了,他自己都要哭了。   就在一家子哭兮兮的时候,冯氏收拾包袱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她不走也不行了,顾氏直接让厨房断了她一家子的吃喝。冯家的下人少了一大半,如今做饭都是可着人头做帽子,冯氏一家三口赖也赖不下去了。   冯氏边走边骂,她婆母段氏眯着两只眼睛看着她,小蹄子,不下蛋的母鸡,等回了老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悦薇并不知道冯家的官司,她安安心心在家里和郑颂贤一起玩耍。郑颂贤好不容易考上了解元,明年的春闱他不准备参加了,前些日子他不在家,趁着年前,他准备多在家里陪陪娘子。读书的事儿,非一朝一夕之功,他要歇歇。   过了两天,林檀姝和汪彩凤那里的暖墙都修好了。汪彩凤十分不安,庞家和郑家有交情,庞大爷和庞大奶奶手面大,虽然吃喝在郡主府,却时常会买一些东西送给郡主,说不定私底下还有孝敬。庞家用暖墙也就罢了。她自己原不过是个丫头,如今虽然脱了籍,也跟着用暖墙,实在是过意不去。   汪彩凤又跑去问刘悦薇,金缕阁什么时候重开?   刘悦薇让她稍安勿躁,欢哥儿还小呢,至少要等到年后,到时候欢哥儿大一些,汪彩凤出去做事情也放心些。并告诉她暖墙也不光是为她做的,以后老家来人,也能住,汪彩凤这才稍微心安一些。   那头,刘文谦听到女儿女婿说了冯家的事情,过了两天才给回复。他让女儿暂时别管,他去找周家人问问。刘文谦自然不会自己去问这等小事,他打发管家去找那位周贵妃的堂弟,周五老爷。   周五老爷见诚亲王过问此事,有些拿不准是什么意思,立刻去告诉了周贵妃的亲兄长周二老爷,周二老爷又告诉了二皇子。   二皇子大喜,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和五叔搭话呢。二皇子壮士断腕,先把周五老爷骂了一顿,说他不该侵占民财,让他立刻把冯家的东西还回去,并让衙门把冯大爷放了,还让周五老爷亲自上门认错。   做完了这些事情,二皇子提着礼物上诚亲王府,要感谢五叔。   刘文谦知道二皇子肯定是想多了,但亲侄儿来了,他也不能不见。   二皇子进门就作揖,“多谢五叔救我。”   刘文谦笑,“二殿下这话是从哪里说起的,快坐。”   二皇子坐了下来,“五叔不知道,我母妃娘家的那群舅舅们,背着母妃的眼就要闹事儿。这回冯家的事儿,原是我五舅舅一时糊涂办下错事,我已经让五舅舅把东西都还回去了。冯家虽然落魄了,也不能那样欺负人家。”   刘文谦笑,“二殿下严重了,因冯家太太与我家有恩,她来求长乐,长乐身子不便,你婶子就告诉了我,我不过是问了两句,还没弄清楚原由呢。不管是谁的错,说开了就好,谁还没个糊涂的时候呢。”   二皇子笑,“还是五叔豁达,这回要不是五叔及时发现,我五舅舅把冯家的古董都占了,外人不会说我五舅舅侵占民财,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唆使的,丢的也是咱们皇家的脸面。五叔平日里不苟言笑,我们兄弟想亲近都不敢,没想到五叔是这样的热心肠,以后我常来给五叔请安,还请叔叔多提点我。”   刘文谦眯着眼睛笑,“二殿下严重了,不怕二殿下笑话,我如今连差事都办的稀里糊涂,要不是云大人宽容,我早就要回家了。要说提点二殿下,我真是羞愧。”   二皇子也不强逼,“五叔才来京城,皇家关系复杂,好多还错了辈分,别说五叔了,我估计除了康王爷,没人能真正闹明白这中间的关系。内务府连着皇亲,可不就难做。五叔这还算好的了,账目清明,父皇都时常夸赞五叔稳妥呢。”   刘文谦谦虚道,“都是云大人带着我们做的。”   二皇子也不是来让刘文谦站队的,他就是来拉拉闲话,一是搞好关系,而是让外人看见,诚亲王和他好上了。   等二皇子一走,魏氏悄悄问刘文谦,“王爷,二殿下来,会不会让人误会?”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无妨,我们亲叔侄,说说话怎么了。周家的事情也解决了,他是该谢我,不然被御史知道了,他要吃不了兜着走。皇兄问起来我也不怕的,我这是为了皇家脸面着想。既然二殿下来看过叔叔婶子,娘子,把咱们做的青州那边的吃食给他送一些,嗯,其余几位殿下那里也送一些。”   魏氏笑,“王爷真是的,这迷魂阵立刻就摆起来了。”   刘文谦笑,“我之前想错了,总想着离几个皇子远一些,那都是我的亲侄子,我离他们远了,皇兄心里岂不要难过。以后我和他们都走近一些,都是我的侄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我都疼的。”   魏氏点头,“王爷说得对,往常我们故意冷着,倒显得咱们不通情达理。人在漩涡里,逃是逃不掉的。既然逃不掉,咱们索性大大方方的。陛下春秋鼎盛,咱们只管听母后和陛下的话。”   刘文谦惊奇,“才几天,娘子说话都出口成章了。”   魏氏骄傲地抬起下巴,“王爷去当差了,我在家里也不能做个只会吃喝的饭桶,我也跟着孩子们读书习字呢。”   刘文谦笑着坐在她旁边,“王妃样样都好,我喜欢的紧。”   魏氏被闹了个脸红,“一把年纪了,胡说个甚。”   刘文谦哈哈笑,“我开玩笑的,周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王妃不用再担心了。”   魏氏立刻让人去诸位皇子府送东西,又和刘文谦道,“二丫头还担心连累咱们呢,明儿让大丫头去和她说说,不用怕。这下子把冯太太的人情还了,二丫头心里也能敞亮了。”   刘文谦嗯了一声,“让她不要多想,该怎么过怎么过。”   第二天,刘悦妍带着刘悦蓁和真哥儿去找妹妹玩。   刘悦薇高兴地把姐姐妹妹叫进了屋,“我一个人在家里,闲的发慌。林姐姐和表姐带着孩子,我也不能总是叫她们过来。”   真哥儿下地就跑了,刘悦妍道,“你还不知足,妹夫从回来了就没出门,整日在家陪着你。”   刘悦薇笑,“那不一样,我也想和姐妹们玩耍呢。”   姐妹三个一起说说笑笑,刘悦妍还把刘文谦的话告诉了妹妹。   刘悦薇舒了口气,“没连累父王就好,我欠了冯太太的恩情,这下子还清了。”   刘悦妍道,“妹妹也说不上欠她的,原是冯老爷父女的错,她们一家子,一个造孽一个施恩。不过要不是她当时愿意伸手管一管,事情也难过去。如今好了,冯太太那里没话说了。爹也趁着这个机会和几个殿下们拉近了关系,爹说了,以后再不远着他们,让咱们也和皇子们走近一些,只要不偏不倚就行。”   刘悦薇小声道,“想要不偏不倚,太难了。”   刘悦蓁在一边笑,“大姐二姐,你们操那么多心干甚,皇伯父还硬朗着呢。咱们只是郡主,跟着吃吃喝喝就行了,别的就别管了。”   刘悦薇看着她笑,“三妹妹到京城这么久,还整天在家里呢?”   刘悦蓁晃了晃脚,“皇祖母说,要让我继续读书,还要学琴棋书画,我不想学。”   刘悦妍立刻念了声佛,“辛亏我已经嫁人了,不然也要跟着学了。二妹妹你写字好看,总有能拿得出手的,我样样不行,皇祖母懒得管我了,三妹妹还没说人家呢,皇祖母说要好生教导教导她。”   说完,刘悦妍点了点刘悦蓁的头,“三妹妹,咱们姐妹几个,就靠你争脸了。”   刘悦蓁撇撇嘴,“我都快十一了,再怎么学也考不了状元啊,不如让四妹妹去学,四妹妹才两岁多,保证能养成个大家闺秀。”   郑颂贤就在一边默默听着,一个字不插。   刘悦蓁忽然看向他,“三哥,你怎地不去上学?”   郑颂贤笑,“三妹妹自己都不想去上学,怎么就要撵我去上学。”   刘悦蓁道,“我不爱读书,自然不想去上学了,三哥读书好,就该多读书。”   郑颂贤挑眉,“三妹妹说错了,读书好不好,谁都不想上学,上学多累呢,我就想在家里跟着你姐姐吃吃喝喝。”   刘悦薇拍了他一下,“你别逗她了。”   刘悦蓁哈哈笑,“等回头见到皇伯父,我就告诉他,二姐夫不想上学了,皇伯父知道了定要罚你。”   刘悦薇问刘悦妍,“姐姐,你准备一直住在王府啊?”   刘悦妍唉了一声,“我宅子都买好了,就是不想搬家,反正搬到哪里不是住,我想和父王母妃住在一起。先过个年吧,反正父王母妃都不想让我搬家。”   为人父母可不就是这样,孩子们愿意和自己住在一起,只要家里能住得下,谁会撵孩子走呢。   姐妹几个在家里唧唧呱呱说了好久的话,等到快吃饭了,都聚在正房一起吃。   刘悦薇好久没和姐姐妹妹一起吃饭了,让厨房准备了许多吃的。   刘悦妍一边吃一边道,“自己住也挺好,二妹妹想吃什么让厨房做就是了,我在家里,有时候想吃个东西,母妃觉得我不能吃,还会说我。”   刘悦薇笑,“母妃都是为了你好。”   刘悦妍摸摸真哥儿的头,“等真哥儿要上学了,我就搬家。”   刘悦蓁吃的直冒汗,把外头的袄子脱了,“二姐,回头我搬到你这里来住,于嬷嬷整日拉着我学规矩,别说吃饭脱衣裳了,带一点声音都不行。”   姐妹两个在刘悦薇这里厮混了一天才走,刘悦薇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转天,顾氏又上门了,这回,她带的东西更多。   刘悦薇有些过意不去,“太太,不必这么客气。”   顾氏笑,“多谢郡主帮忙,王妃娘娘那里我就不去了,我们家里如今不大太平,我去了怕给王爷惹麻烦。这些东西放在我家里也无用,平白惹人惦记,我都带了来,郡主莫嫌弃,留着把玩也好。”   郑颂贤问,“太太,贵府大爷怎么样了?”   顾氏笑道,“回来了,周家五老爷亲自上门赔罪,东西也都退给了我们,我家大郎的名声也保住了。”   说完,她再次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多谢郡主相帮,以后郡主但有差遣,民妇万死不辞。”   刘悦薇让云锦扶起她,“太太客气了,太太是个好人,既然是那周家无理,皇伯父封我做郡主,我吃了朝廷俸禄,见到这等事,岂有不管之理。不过太太,以后贵府还是要小心些,莫要再被人盯上了。”   顾氏道,“郡主宅心仁厚,民妇把能处理的都处理了,以后就过着普通人的日子。”   说了几句话之后,顾氏留下一堆东西就走了。   刘悦薇看了看那些东西,让人收拾好,把一大半都送到诚亲王去,这事儿是刘文谦办的,刘悦薇自然不会让他白干。   郑颂贤道,“娘子以后不用更担心了,咱们和冯太太就算两清了。”   刘悦薇点头,“原来在青州多么风光的冯家,说倒台就倒台了。三哥,咱们以后得更小心了,宦海浮沉,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翻船,更别说咱们还连着皇家。我爹虽然说让我们以后和皇子们多走动,但皇子们多精明,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他们坑死了。”   郑颂贤拍了拍她的后背,“娘子莫要担心,暂时不会有问题的。我现在还只是个学生,除了父王那里,皇子们也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刘悦薇有些担忧,“也不知道父王要怎么圆这个事情。”   刘文谦直接把这事儿捅给了皇帝,趁着皇帝在上书房闲着的时候,他去禀报一些差事上的事情。   皇帝听说二皇子去了诚亲王府,有些好奇,问刘文谦,“五弟怎么忽然叫了二皇子去你府里说话?可是他犯了什么错?”   刘文谦面色如常,“皇兄明察秋毫,也无大事,是周家惹了些小麻烦,臣弟怕牵扯到皇家体面,就告诉了贵妃娘娘的兄长,谁知道二殿下就知道了,还跑去谢臣弟。都是一家子,谢什么呢。”   旁边的大皇子眼神一点变化都没有,“五叔爱护我们,二弟去谢也是应当的。”   皇帝没有再继续问此事,而是岔开了话题,“五弟在内务府感觉如何?可还顺手?”   刘文谦道,“云大人十分肯照看臣弟,臣弟惭愧,学了这么久,才刚刚上路。”   皇帝笑,“云表兄最妥当,朕才把你放到内务府,先历练个一二年,以后再说。我听说长乐的郡马回来了,还考了解元?”   刘文谦一脸喜色,“可不就是,这孩子从小读书就好,这回被人构陷,若是胆小一点就吓坏了,他不光撑住了,重考后还能考个解元回来,臣弟这些个儿女,就他一个读书人,臣弟高兴坏了。”   皇帝笑道,“喜欢读书好,五弟多培养。说起来,五弟家里子嗣是单薄了些,就一个世子,也太少了。”   刘文谦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仍旧带着笑,“皇兄,臣弟自小在市井长大,如今托您和母后的福,做了王爷,也没甚野心,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要是弄一堆女人,臣弟想想都害怕。”   皇帝哈哈笑了,“怕什么,不过是几个女人。”   刘文谦觑了他一眼,小声道,“皇兄,臣弟胆子小。再说了,元宝还小呢,他娘一点心眼都没有,要是遇到个有心眼的,臣弟不在家,岂不坏事。”   皇帝嗯了一声,“既然你不想要,朕也就不做坏人了。”   刘文谦忙起身行礼,“多谢皇兄疼爱,皇兄为臣弟子嗣着想,臣弟感激不尽,如何能说是做坏人。”   皇帝也不多说,问过了差事的事情后,打发他走了。   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刘文谦就不担心了。谁知过几天二皇子又上门了,拉着他一通絮絮叨叨。   这回,大皇子先坐不住了,去找孙皇后。   “母后,二弟这是想要我的强吗?”   孙皇后笑,“皇儿莫要惊慌,不过是点小事,周家这回丢了脸,若不是诚亲王管,你父皇也要跟着丢脸。二皇子和诚亲王多说几句,也不算个什么。”   大皇子强行压住了怒火,“母后,父皇到底在想什么呢。”   孙皇后板起脸,“皇儿糊涂了不成?你父皇春秋鼎盛,你只要稳住了,就能赢。”   大皇子叹了口气,“母后说的简单,多少人都盯着儿臣呢。”   孙皇后也放缓了口气,“皇儿,你是嫡长子,千难万难,都不能埋怨你父皇。二皇子这些小道,就算一时得意了,也不可取。诚亲王近来也不光和二皇子热络,每回送东西,你府里不也有?”   大皇子忽然话锋一转,“母后,才刚父皇说五叔府里子嗣单薄呢。”   孙皇后皱起眉头,“皇儿想说什么?”   大皇子抬起头,目光炯炯,“母后,按例,五叔该有两个侧妃呢。”   孙皇后心里有些吃不准刘文谦的意思,“皇儿,此事不能贸然行动。你五叔和你五婶子关系好,几个郡主都长大了,诚亲王府不是个好去处。”   大皇子先问,“母后,孙家没有合适的女子吗?亲王侧妃,也是二品呢。”   孙皇后摇头,“孙家就算有,也不能送,平白得罪你婶子。长乐得你皇祖母看中,她要是去你皇祖母那里说两句,咱们岂不是要受累,不划算。”   大皇子转了转眼珠子,“母后,咱们不送,让别人送行不行?”   孙皇后抬头看着儿子,“皇儿的意思是?”   大皇子狡黠一笑,“母后,您是一国之母,给小叔子送妾不好看,这种事儿,非得是做妾的去说,才合适呢。”   孙皇后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莫要贸然,贵妃也不一定会上当。”   大皇子笑,“行不行的,儿子试一试才知道呢。”   大皇子觉得自己想到个好主意,高高兴兴地走了。   皇后悠悠叹了口气,“他怎们就是沉不住气呢。”   身边的嬷嬷道,“娘娘,大殿下不容易呢。他是老大,没封太子,满天下人都在猜测他,能熬到现在还不露声色,大殿下已经很好了。”   皇后低声道,“是本宫没用,不能给他添助力。”   皇后虽然得皇帝尊敬,却并不得宠,除了初一十五,皇帝从来不到她宫里来过夜,不像周贵妃,快四十岁的人了,经常缠着皇帝,早上来请安时,一脸媚色。   嬷嬷劝道,“娘娘,您是贤后,岂能和那等狐媚子一样。”   主仆两个都不再说话了。   话说刘文谦回去后,看了看魏氏娘儿几个,什么话都没说,继续住在魏氏这里。   满京城人都知道,诚亲王自己的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直住在王妃这里。心思好的就说他们夫妻恩爱,诚亲王发达了不忘糟糠妻。心思不好的,不是说魏氏善妒,就是说诚亲王做惯了泥腿子,连个侧妃都不敢纳,上不得台面。   刘文谦不管那么多,常住魏氏这里。   他的日子挺好的,和和美美,他不需要别的女人来添乱。 第81章 理家事宫女风波   这场大雪下了好几天才终于停下, 外头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郡主府正院里的雪都快有小孩子高了,上面没有一个脚印,煞是好看。   刘悦薇坐在暖阁里,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雪景。暖阁和正房装的窗户都是透亮的云母片。这会子雪停了, 屋里暖墙暖和的很,云母片虽然透光, 也看不清外面。刘悦薇索性让人开了半扇窗户, 她坐在窗户口那里对外看。   郑颂贤今天早上已经被她撵去国子监, 回来这么多天,再继续长在家里, 外头人都要笑话长乐郡马没出息。   他一走,刘悦薇感觉身边清净了好多。果然, 一天到晚都在一起,也怪腻歪的。   刘悦薇在心里又唾骂自己两句, 身在福中不知福, 上辈子要是能见到三郎一眼, 让她少活十年她都愿意。   看了一会子雪景,钟妈妈来道,“郡主,昨儿王妃娘娘打发人说备年礼的事情,我这边看着备了许多,单子也都列好了, 请郡主过目。”   刘悦薇接过单子,一样样看了起来。   首先就是吃的, 天这么冷, 什么都放不坏。京城这边什么都有, 天南海北的特色吃食, 刘悦薇让人买了许多,什么熏肉火腿、猴头燕窝自然是少不了了,还有一些青州没有的五谷类,连别的地方出的一些干菜她都备了一些。   她怕郑太太处理不好,还把做法都写在了纸上,装订成册,放在东西里面。   除了吃的,就是穿的。刘悦薇给郑老爷郑太太一人做了一身衣裳和一双鞋,一起包好了放在车里。   另外,她买了几匹京城这边时兴的普通料子,添到里头。宫里赏赐给她的不多,也不能总是送人,让人误会郑家一直穿贡品就不好了。   另外,她花钱给郑太太母女以及两个妯娌一人打了一样首饰,都装在一个匣子里,怎么分的都写的清清楚楚。   除了这些,还有几样小孩子玩的东西,给鹏哥儿和卉姐儿。刘悦薇还单独给郑晗珺和卉姐儿买了一些京中时兴的绢花,给她们姑侄两个戴着玩。   单子零零总总写了近三页,等看完了年礼单子,刘悦薇又无事可干了。   等夜里郑颂贤回来,刘悦薇和郑颂贤商议,“三哥,要不要写信问问娘,妹妹的人家找好了没。”   郑颂贤正在吃饭呢,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娘子可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   刘悦薇笑眯眯的,“先问问,要是已经说好了,我就不提了,要是还没说好,我多嘴问一句。”   郑颂贤道,“娘子先告诉我,我也听听,要是合适,倒是可以一说。”   刘悦薇挥了挥手,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了,“三哥,我说的是四伯父家的老七,汉阳县主的弟弟。”   郑颂贤挑眉,“娘子,我爹只是个六品官,妹妹嫁给郡王家的儿子,怕是不大好说吧。”   刘悦薇想了想,“三哥你不知道,汉阳县主和她弟弟并不是四伯娘生的,姐弟两个生母早逝,四伯娘代为照看。论起来,老七是个庶子,以后顶天也就是个县侯,传个两代就变成平民百姓,前程还是要靠自己挣,倒说不上门第配不配,再说了,妹妹人才也不差的。”   郑颂贤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我先写信问问,看看妹妹有没有找好。我也想在京城给妹妹找个人家,青州那边,稍微好一点人家的孩子,不是跟着父母外任了,就是自己年纪大了。和妹妹年纪相仿的,也没几个有功名。再说了,爹虽然是个举人,如今也做了六品,万一回头爹被调走了,留妹妹一个人在青州,我们岂能放心。要是放在京城,好歹有我们照看着。”   刘悦薇点头,“那咱们先问问,要是妹妹已经说好了,也就罢了。要是还没动静,我找二公主帮我问问四伯娘。咱们是女方,也不能太上赶着。”   郑颂贤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娘子真是个好嫂子。”   刘悦薇拍掉他的手,二人继续吃饭。郑颂贤本来已经写好了家书,又重新写一封,加了几句话进去。   过了两日,刘悦薇打发招财和两个随从,带上李妈妈,跟着诚亲王府的人一起回青州。年礼的事情算是结束了,刘悦薇又要开始操心办年货。   一场大雪过后,天很快就晴了。没几天的工夫,地上的雪都化完了,再等两天,地面也干了。虽然雪没了,天却更冷了。   正房里的暖墙都没停过,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烧,刘悦薇在屋里也不敢随意脱衣裳,怕换衣裳换多了着凉。厨房里每日给她备着汤汤水水,以防她随时取用。   刘悦薇已经适应了京城这边的天气,每日生活很规律。郑颂贤起床她也起床,吃了饭把他送走。等他走了,刘悦薇自己在屋里做针线,或是在院子里走走,有时候叫了林檀姝和汪彩凤过来说说闲话,每隔几日去诚亲王府走动走动。   她一边悠闲度日,一边打理家事。   想到自己以后临产了没法管家,刘悦薇决定找个帮手,她让人把林檀姝叫了过来。   林檀姝家的枫哥儿已经能坐的稳稳当当,到了上房也不胆怯,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看来看去。   刘悦薇十分喜欢他,上辈子这个孩子经常带着大郎玩耍,大郎在外头被人笑话没有爹,枫哥儿为此还和别人打过架,不许人欺负他弟弟。   刘悦薇抱起了枫哥儿,林檀姝看的担心,“郡主,他不老实,当心踢着你。”   刘悦薇笑,“无妨,我会抱孩子,元宝和四妹妹小时候我没少抱呢。”   枫哥儿到了刘悦薇怀里,虽然不认生,还是有点紧张,立刻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吃了起来,吃了几下,见刘悦薇对他并无攻击性,且一直怜爱地看着他,小娃儿立刻放松了警惕,开始和她笑了起来。   刘悦薇摸了摸他的头,抬头吩咐云锦,“把我那块菊花石砚台拿来。”   云锦很快取了砚台过来,那砚台小小巧巧,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用的。砚台整体青灰色,一大半掏空了做砚身,前面留了一小块,就那一小块里头,似乎镶嵌了一朵白菊花,煞是好看,菊花石因此得名。   刘悦薇把砚台放到枫哥儿怀里,“君子淡泊如菊,这块菊花石给你玩。”   林檀姝并不认识什么菊花石,只觉得看起来很名贵的样子,“郡主,他小孩子家家的,岂能用这么好的东西。”   刘悦薇笑,“无妨,这砚台就是给小孩子用的,我们枫哥儿过几年就要读书了,到时候要中金榜、考状元,好不好呀。”   枫哥儿不懂什么状元不状元的,只觉得那石头里的花很好看,用手指头摸了摸,又抠了抠,然后咧嘴笑了。   刘悦薇觉得他可人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逗了枫哥儿一会子,刘悦薇把孩子递给了旁边的婆子,“林姐姐,我叫你来,是有事商议。”   林檀姝忙道,“郡主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刘悦薇道,“姐姐也看到了,我这肚子已经六个多月了,过了年没多久,怕是就会生。到时候这家里乱糟糟,没个主事的也不行。伍嬷嬷和钟妈妈再能干,有些事情她们也不方便拿主意。我的意思是,请姐姐到时候帮我照看一阵子,让我安心坐月子。”   林檀姝虽然管过家,但郡主府这么大,她也不敢拿大,“郡主,我怕我做不好呢。”   刘悦薇笑,“无妨,姐姐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都有成例,姐姐年前就跟我一起看着。现在年货我已经开始办了,再有就是过年的时候各家走礼,伍嬷嬷会告诉我们各家的规格,只要不违了规矩就好。”   林檀姝来前就得了公婆吩咐,郡主有事情,不能推脱,她没有多想就点头,“那我明日开始就天天到郡主这里来。”   刘悦薇点头,“好,也别等明日了,今日就开始吧。姐姐先帮我看看过几日去裕亲王家的礼,裕亲王家里的孙媳妇生了嫡长子,我身怀有孕不能去吃喜酒,郡马定然是要去的。姐姐帮我拟个礼单子,拟完了给我看看,库房里的东西都有册子,之前走礼的单子都在,云锦,去把东西都拿来给姐姐看。”   林檀姝未出阁时就能独自居住五六年,自然不是个胆怯的,等云锦拿了一堆的单子过来,她先把以前的都看了一遍,然后在库房的册子里挑了几样东西给刘悦薇看。   刘悦薇赞赏道,“姐姐这单子拟的好,又不出头,又不失礼,但裕亲王是皇祖父亲兄弟,为表尊敬,还需多加一样。”刘悦薇伸手在单子上加了一个小屏风,又递给林檀姝。   林檀姝笑,“还需郡主多提点我,这皇家关系复杂,我一头雾水。”   刘悦薇道,“慢慢来,连我都没闹明白呢,更何况姐姐。送礼是小事,现在还有件事情。我准备买个庄子,父王给我圈好了地方,姐姐下午替我去跑一趟王府,把钱给我母妃,让父王替我把买田庄的契书办了。过几日姐姐去庄子上帮我先看看,把庄子的具体地方、佃户人数、这几年的收成都查清了,列个单子给我。还有别的我暂时想不到,姐姐也帮我想想,到时候多问一问庄头。姐姐帮我看看庄头怎么样,要是不老实,我可就不用他了。”   林檀姝坐直了身子,“好,我听郡主的吩咐。”   刘悦薇又笑,“姐姐不用这般,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说话。我之所以让姐姐去帮我送钱,也有我的想法。要是我去了,母妃说不定不要钱,或者只要一部分。从我到京城,父王母妃总在补贴我。头先我手里空荡荡的也就罢了,如今公婆给了我钱,我自然不能再吃娘家的。姐姐去了就不一样,一则母妃不会推脱,二则母妃看到有姐姐照顾我,也能放心些。”   林檀姝放下礼单子,“还是郡主想的周到,郡主放心,我吃了饭就去。郡主府离王府也不远,我把枫哥儿放在家里也无妨。”   刘悦薇摸了摸枫哥儿的小脸,“枫哥儿下午到我这里来玩好不好呀?”   枫哥儿只晓得哦哦叫,大伙儿看的都笑了。   果如刘悦薇所料,魏氏见是林檀姝来送钱,一句推脱的话都没有,拉着林檀姝问了许多话,先问庞世渊读书习惯不习惯,又问她们一家子在郡主府住的怎么样,等问完了庞家人,再开始问女儿。   林檀姝大大方方的,把郡主府里能说的都说了,刘悦薇的作息她也说的分毫不差。   魏氏点了点头,给了身边的花萝一个眼神,花萝会意而去。   过了一会子,花萝取来一个细长的匣子,魏氏打开匣子,把里面的一根金步摇取了出来,不由分说插在了林檀姝的发髻里,“好孩子,长乐那里我就交给你了。她婆母不在,王府里也是一堆的事情,我也不能总去看她,我知道你是个稳妥人,头先我还担心她大着肚子不好操持家里的事情,如今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林檀姝受宠若惊,想说不要金步摇,可王妃都插戴到她头上了,再取下来就显得不识抬举了,她只能起身,正式行了个谢礼,“多谢王妃娘娘,娘娘放心,郡主有令,我定不会推脱半个字。不光因为我们一家子如今得郡主照顾,也为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魏氏满意地点头,“说的好,谁说只有男人之间能义结金兰的,我看你和薇丫头,就差歃血为盟拜把子了。”   旁边的刘悦妍听到后顿时哈哈笑了起来,“母妃,母妃您哪里学的这个词,还歃血为盟,哈哈哈哈哈。”   魏氏笑道,“我也没说错呀,她们两个可不就是这样。”   林檀姝在诚亲王府坐了一阵子就回去了,一来家里孩子要喝奶,二来也要回去给郡主回话。   刘悦薇当着一众丫头婆子的面狠狠夸赞了林檀姝一通,又让她安排家里的吃喝,“这几天姐姐每日拟了菜单子给我看看,等过了几日,我就全部交给姐姐了。”   林檀姝短短一天内被委以重任了好几件事情,顿时整个人又变得精神了起来。原来在家里她也帮婆母管家事,到郡主府这一阵子,除了带孩子,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她闲的发慌。   等夜里师兄弟两个回来了,先回去找妻儿一起吃饭,都听说了林檀姝管家的事情。   庞世渊嘱咐林檀姝,“娘子辛苦了,不管大事小事,先问过郡主,郡主说无碍了,多做几次做熟了,也就不用问了。”   林檀姝点头,“官人放心,我能做好的。”   郑颂贤倒不在意谁管家,“林姐姐帮着照看家里,娘子也能清闲些,我看你的肚子近来长得快多了。”   说完,他伸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刘悦薇不敢吃太多,很快就放下筷子,坐在一边看他吃饭。   吃过了饭,郑颂贤去前院和庞世渊一起读书,春闱还有好几年,但若是想得个好名次,一天都不能松懈。郑颂贤回来后已经闲了许久了,虽然有个解元傍身,也不敢懈怠。如今再回国子监,他又把以前的劲头拿了出来。   没过几日,刘悦薇的田庄就到手了。六百亩的庄子,离京城三十里路远,很好的地段了。她一个无官无职的郡主,若不是有她爹照看,再等八百年都轮不到她。   刘悦薇立刻打发林檀姝去庄子里走了一遭,因离得有点远,林檀姝一大早就出发了,还把枫哥儿也带走了。刘悦薇让她在庄子里住一夜,把事情摸清了再回来。   这头刘悦薇忙着看庄子,那头,大皇子正在实施自己的计划。   诚亲王子嗣单薄,李太后心里是有些忧虑的。只有一个儿子,且元宝才两岁多,太不稳当了。但李太后知道儿子看中儿媳妇,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期待孙子早些长大,以后多繁衍子嗣。前些日子皇帝问了两句,诚亲王挡了回去,但仍旧阻挡不住满京城的人想打他的主意。   自从刘文谦做了内务府副总管,来请他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刘文谦也不是全部都去,有些官位太低的,他自然不会去。不是他看不起人家官小,非亲非故的,小官员要请诚亲王吃饭,肯定是有所图。刘文谦自己还靠着皇帝和李太后接济过日子呢,哪里能对别人许诺什么。若是皇亲相邀,他有时候还会把云总管一起叫上。   很多人家都豢养了歌姬,吃酒的途中,这些歌姬听说诚亲王只有一个正妃,且年老色衰,都想往他身边凑。大多数时候刘文谦都笑眯眯的,歌姬给他敬酒,他也会吃了。那些女人往他身边凑一凑,他假装没看见。但倘若太过分,比如不小心躺到他怀里去了,他就只能不客气了。刘文谦当堂把歌姬扔出去过,歌姬被摔哭了,在坐之人都惊呆了。   刘文谦跟主人道歉,“此女身上脂粉味太过浓厚,本王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主人家能说什么呢,待说要换一个吧,可她们个个身上脂粉味都浓的很,只能作罢。渐渐的,歌姬们不敢往他身边凑了,好不好的被诚亲王扔到了地上,那就难看了。   歌姬们偃旗息鼓,许多官宦人家的小姐却开始蠢蠢欲动。刘文谦长得像李太妃,容貌本来就不差。原来在市井之中看起来都不俗,如今做了亲王,养移体居移气,身上渐渐有了许多贵气。身上四爪蟒袍,头上亲王金冠,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身材颀长,没有那些官员们的大肚子,整个人看起来又显得年轻了许多。   那些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自然不会往他身上打主意,那些庶出的,还有小官家的嫡女,那个见了他不心动,要是能捞个侧妃当当,不比嫁给那些年纪轻轻靠着父母吃饭的同龄男子好多了。   刘文谦心里清楚,这些女人哪里是看中了他,无非是看中了他头上的王冠罢了。他见到路上丢的荷包手帕,从来都是视而不见。若有人跟他搭讪,他也是板着脸教训。   这都是明里暗里的勾搭,只要他不上当也就罢了。还有一些人主动送,有送到刘文谦手里的,若是相熟的人,刘文谦也不拒绝,看看女子的身份,若是歌姬之流,转送出去,若是丫头或是民女,找个人配了就是。要是关系不好的人送的,他直接给人家退回去。   久而久之,京城里开始谣言,说魏氏悍妇一个,管得诚亲王只近她一个人的身。   魏氏不去管那些风言风语,刘文谦找人暗中查访,把那传谣言最厉害的人整治了一番,总算偃旗息鼓了一阵子。   谁知最近流言又开始了,这次传的是刘文谦的闲话,说他于房事上头不足,所以才不敢纳妾,怕露馅。且就是因为他不足,这么多年才只得了一个儿子。   李太后听到后震怒,她可以容忍儿子不纳妾,但不能容忍有人这样说她儿子。   一个男人,被人说房事上不足,实在有损颜面。   李太后立刻叫了魏氏进宫。   魏氏也听到了谣言,咬牙暗恨,让她知道是谁说的,她非剥了他的皮!   李太后传召,且只让她一人进宫,魏氏心里大致猜到是什么事情。刘文谦不在家中,她连救兵都搬不到。   魏氏硬着头皮进宫了,直奔寿康宫。   她如往常一样给李太后行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李太后笑眯眯地让她坐,“家里好不好?要过年了,东西都置办齐了没?”   魏氏坐了下来,“多谢母后关心,儿臣跟着于嬷嬷学,该预备的差不多都有了,还差一些小东西,等到年跟上再置办也不迟。”   李太后点头,“王府里那么大,你一个人整日忙碌,可能照看的过来?”   魏氏心里直打鼓,“回母后的话,丹阳一直住在王府里没走,她也能给儿臣帮忙。”   李太后稍微蹙了下眉头,“丹阳也是有封号的郡主,既然已经成婚了,总是住在你们那里也不合适,找个机会,还是让她搬出去吧。”   魏氏笑道,“儿臣也是这么想的呢,只是离过年也没多少日子了,儿臣想着不如等过了年再说。”   李太后不再纠缠,“那也可以,不过,民间都讲究出了门子的姑奶奶不管娘家事,丹阳虽然住在王府里,也不好总是劳累她。这样,我给你个人,你带她回去。你又要带孩子又要管着一大家子,王府里的事情你忙不过来时,让她给你帮忙。”   魏氏的笑容卡在脸上,所有的话都咽在嗓子里,等到李太后给的人出来了,魏氏心里顿时像刀刺的一样。   李太后把寿康宫最好的宫女挑了一个,十七岁,容长脸、柳叶眉、身段轻柔。   李太后道,“我知道你是个贤惠人,但也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这丫头是个老实人,也不用给她什么名分,你带回去就当丫头使唤。”   魏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她沉默着不说话,她感觉心里一阵愤懑,却无处发泄。   李太后看了她许久,叹了一口气,低声劝她,“你把人带回去,总要消一消外头的流言,皇儿的脸面要紧。”   魏氏忽然抬头看向李太后,“母后,为什么儿臣和王爷好,总是有这么多人看不顺眼呢。”   李太后又叹一口气,“因为权势富贵迷人眼啊,你没有得力的娘家,独占亲王府,这份荣耀尊贵,谁不想要呢。我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人你带回去吧。”   她又问,“母后,以后还会有吗?”   李太后不看她,“你先回去吧。”   魏氏回去的时候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如果一旦开口,就想要骂人。贼老天,难道是我想做这个王妃的?我们两口子好好的在青州,却被人说是什么皇亲,被关了那么久,好容易一家子团聚了,总有人想来捣乱。   转眼,魏氏又想到,若不是这重身份保着,当初刘家和郑家可能直接就被许知府收拾了,魏氏顿时又沮丧了起来。   王妃的车驾不紧不慢地往诚亲王府去,魏氏一路忍着。那个宫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车后面。花萝用眼刀子狠狠刮了她一眼,宫女吓得瑟缩了一下。   到了诚王府,魏氏面无表情地回了正院。   一坐下,两个女儿过来问,她挥挥手,“妍儿和蓁儿都回去,于嬷嬷,把家里所有丫头都叫过来。”   很快,家里的丫头都到齐了。魏氏从一群丫头里一共挑了五个留下来,其余都回去了。   魏氏张嘴就问,“你们愿意服侍王爷吗?”   丫头们都傻眼了,王爷对丫头们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王妃怎么忽然这样问?   有个机灵的,立刻跪下了,“回王妃的话,奴婢,奴婢不想服侍王爷。”   其余人反应过来,立刻跟着附和。   魏氏忽然笑了,“你们别怕,你们看我身边这个美人,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人,光她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你们几个一起,以后给我帮忙。”   众女仍旧说不愿意,魏氏也不勉强,让她们回去好生想一想。   刘悦妍听说后,立刻冲了过来,上下打量那个宫女两眼,然后骂了一句狐媚子,进去找她娘去了。   宫女一个人立在外间,有些不知所措。李太后挑了她来服侍诚亲王,她心里有些窃喜的。她是太后赐的,诚王妃就算再嫉妒,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刘悦妍进去后,还没开口,魏氏就把她撵走了。魏氏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   魏氏仔细想了想自己这半辈子,从小虽然是个普通姑娘,魏家也不缺吃喝,她娘疼她,她小时候就是个没心眼的傻姑娘。等到长大嫁人,因为总是生女儿,和婆婆妯娌开始渐渐有了矛盾。等老二一家子打着过继的注意后,魏氏忽然就开了窍,变得像头母老虎一样,尽全力保全自己的小家。   可那时候刘文谦和她并肩站在一起,击退了所有人的进攻。刘文谦在刘家有钱,谁也没法和他较真,魏氏也不用向族里任何一个妇人低头。   现在,她成了高贵的诚王妃,却多了一群人压在她头上。李太后是她婆母,是当朝太后,连皇帝都不敢忤逆她,魏氏又怎么敢。她知道,在皇家,像她这种不听话的王妃,分分钟被人弄死,再娶个贵女就是了。   魏氏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她拼尽全力,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家。她没有任性的资格,也没有胆量去和太后较量。她觉得自己变了,她不再是那个风风火火敢说敢做的魏氏,她敢抽徐氏嘴巴子,却要对着皇后磕头,她敢和汪氏吵架,面对李太后时,却要一直陪笑脸。   魏氏尽情哭了一场,从她进京开始,她就一直在努力学习做个合格的皇家儿媳。可她知道,不管她做的多好,只要诚王府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就是不合格的,连她的儿女,也要被人诟病。现在,这些人手段卑劣到靠传这种谣言来攻击她和丈夫之间的关系。   魏氏似乎把心里的压抑全部哭了出来,她感觉自己心里有把刀在搅。从此以后,她就要和丈夫分崩离析,面和心不和。她要和宫里那些女人一样,整天勾心斗角,谁能把男人哄到自己床上睡一晚上,第二天就可以傲视群雌。   魏氏哭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她浑身疲软地躺在了床上,连饭都没吃。   整个诚王府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两个女儿一直守在外头,那个宫女被于嬷嬷带走了,安置在了一间客院里。   刘文谦夜里如往常一样回来了,才进王府大门,他就觉察到了气氛不对。所有下人都小心翼翼的,还有人偷偷看他。   刘文谦思索了片刻,拉住一个小管事问,“府里发生何事了?”   小管事吞了下口水,装着胆子道,“回王爷,王妃,王妃好像生病了。”   刘文谦拔腿就往魏氏的院子里去。   等到了地方,丫头婆子们都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两个女儿木呆呆地坐在正房明间里,见他回来了,过来行了个礼,勉强叫了一声父王。   刘文谦问,“你娘呢?”   刘悦蓁指指屋里,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做了个哭的动作。   刘文谦又问,“发生了何事?”   刘悦妍咳嗽了一声,“父王,皇祖母今日叫母妃进宫,给父王赏赐了个人。”   刘文谦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难怪如此。今日一天,太后给诚王赏人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大伙儿都晓得,却没一个人告诉他。   刘文谦看向两个女儿,“你们先回去,照看好弟弟妹妹。”   说完,他起身进了魏氏的房间。   魏氏斜躺着,脸朝里。   刘文谦坐到她床边,“娘子,我回来了。”   魏氏低低应了一声,“王爷回来了。”   刘文谦见她身子有些歪,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背后,“娘子,事情我都知道了。娘子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魏氏长出了口气,“王爷,不用了。这是母后赏赐的人,王爷不能忤逆母后。王爷能一心一意对我这么久,妾已经满足了。以后,妾还会像以前一样对王爷的,全当家里多几双筷子吧。”   刘文谦听出来了,她的声音都带些颤抖。   他一把将她捞了过来,搂进怀里,“娘子怎么不信我?”   魏氏的眼眶红彤彤的,“王爷当日为了救我们母子,一把火烧了自己,我怎么会不信王爷,我不能让人诟病王爷的清名。”   刘文谦笑了,“名声是什么?就是圣人,难道就没人说他闲话?难道贪花好色还是什么好名声不成?”   魏氏顺势倚在了他怀里,“我每日要打理王府里的事情,还要带两个孩子,照顾王爷确实做得不够好。多两个人也好,我年纪大了,也能松快松快。”   刘文谦知道她口是心非,“娘子,我比你还大一岁呢。我又不是老色棍,要那么多女人做什么。娘子还不到四十岁,怎么能说自己年纪大。娘子别怕,我谁都不要,就咱们两个过。”   魏氏难过了一天,忽然听见他这话,心里有些感动,但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   当天夜里,刘文谦把那个宫女晾在了一边,又留在魏氏房里,不管魏氏怎么推脱,强行拉着她就胡闹起来,夜里要了两次水。   刘悦妍早上起来听说后,咳嗽了一声,心里暗骂,什么狐媚子,也来跟我娘抢。   第二天一大早,刘文谦让贴身随从去帮他去内务府告假,他要去宫里看望爹娘。   他坐着自己的亲王车驾出门了,带上了那个宫女。   等他一走,整个诚亲王府里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王爷昨儿碰都没碰那个宫女,歇在了王妃屋里。”   “王爷和王妃情分真好。”   “王爷是要把那丫头送回去吗?太后娘娘会不会怪罪王妃?”   “王妃除了出身低些,别的也不差啊,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当差的,总能体谅我们的疾苦。”   “唉,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传那种谣言。我听说,昨儿正院传了两次水,王爷还能有不足?真是不要脸,这样离间人家原配夫妻。”   ……   刘文谦到了宫里后,直接去了寿康宫。皇帝正在和大臣们议事呢,他这个闲差,去不去都无所谓。   他才一进宫,李太后就知道了。   刘文谦如往常一样给李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安好。”   李太后笑着让他坐,“我儿近来如何?当差可顺利?”   刘文谦笑,“多谢母后关心,云表兄十分照顾儿子,儿子差事顺利的很。母后身子可好?父皇如何了?”   李太后起身,“我带你去见见你父皇吧。”   太上皇在床上躺久了,不免有些孤寂,他现在也知道自己的状况,那些雄心壮志都没了,只盼着有人来跟他说说话。   刘文谦按惯例问好,说了一些差事上的事情,让太上皇放心,然后又走了。   太上皇在心里骂,不孝子,不知道多陪老子说一会儿。   母子两个出去落座后,又开始闲话。   刘文谦说了几句后,表明了来意,“母后,儿臣多谢母后对儿子的关心。只是,儿子年纪大了,又一向清闲惯了,不耐烦府里有太多人。再说了,那宫女年纪小,和儿子家里的女儿们一样大,儿子看了就别扭,岂能有非分之想。儿子把人送回来了,母后,还是找个年轻人把她配了吧。”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没了,“老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太后赐人被退回来,这还是头一遭呢。   刘文谦抬眼看向李太后,从他进京开始,李太后就十分爱护他一家子,他很高兴,活了几十年,被亲娘疼爱原来是这个滋味。可说句实话,李太后这个亲娘在刘文谦心里的分量并没有妻儿们重要。多少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成年后尚且把小家看的比父母重要,更别说刘文谦这种快四十岁了才回家的人了。   李太后对他好,他愿意做个孝子。但李太后若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让他家里不得安生,他也不能事事顺着亲娘。   “儿臣知道,但儿臣不愿意。”   李太后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为了魏氏吗?”   刘文谦摇头,他先看向周边的人,李太后一挥手,所有人都下去了。   刘文谦忽然起身跪了下来,“母后,儿臣是为了自己。儿臣为什么自小离开了母后?是杜氏害得吗?不是,杜氏也没错,大家都是妃妾,你争我夺符合常理。要说错,都是父皇的错,他不该弄一堆女人。”   李太后有些生气,声音大了起来,“我当年也是妃妾,也不该进宫是吗?”   刘文谦知道她误会了,“母后,您参选合理合规,您没错。错的是这皇权。这皇权不把女人当人,当成只会生孩的牲畜一般。生了孩子又不好好疼爱,让孩子们像牲畜互相厮杀,手足残害。整个皇宫冷冰冰的,若不是有母后和皇兄在这里,儿臣一点都不想进来。儿臣每次来宫里都会想,不知道母后这几十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儿臣心疼母后,可是母后,元宝他娘没错,儿臣不想让她变得和宫里的女人一样面目全非,也不想让诚王府变得和皇宫一样冷冰冰的,妻妾争夺,手足相争。如果做这个诚王让儿臣家里夫妇失和、父子相疑,儿臣不做也罢。”   李太后顿时气的用手指着他,“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个女人,连王爵都不想要了吗?”   刘文谦俯身磕了个头,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放在一边,“母后,谁人不贪恋富贵呢。儿臣当然想要王爵了,有了爵位,儿臣一家子都跟着享福。可如果这爵位要儿臣拿一家和睦来换,儿臣不想要。就像当初,儿臣想活下来,可儿臣要救元宝母子三个,儿臣只能一把火烧了自己。同样的道理,若是哪一日为了母后要丢掉王爵,儿臣肯定二话不说就把这帽子丢了。”   李太后听到最后一句话,内心忽然一软,气势也弱了下来,“皇儿,不是母后想破坏你家里的和睦,是流言可谓。看到你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母后心里也高兴。母后难道就想做恶人?你不想收用她母后也不逼你,你养在家里,随便给个名分,不理她就是了,也省的外人整日造谣中伤你们夫妇两个。”   刘文谦声音也软了下来,“儿臣知道,母后事事都是真心为儿臣考虑。儿臣是个没有野心之人,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白日里当差,夜里回家妻儿相聚,隔一阵子来看看父皇母后,给皇兄请安,儿臣觉得这日子真是美极了。放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儿臣一月两月不理她还行,时间久了,她心里能没有怨怼?万一她起了歹意,谁能料到有什么后果?儿臣既然不想要她,也不想耽搁她。”   李太后又叹了口气,她心里忽然有些羡慕魏氏,这满宫的女人,谁能有她福气大呢。   李太后又道,“近来外头有人传谣言,说皇儿身子骨不好,不堪入耳,母后不能让你被人耻笑。”   刘文谦忽然笑了,“母后,何必和这些蠢人计较。儿臣不怕,儿臣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儿臣就是房事不足,那又怎么样呢,儿臣过自己的日子,关他屁事!”   外头忽然传来一身呵斥,“胡闹!” 第82章 退宫女除夕夜宴   来人正是皇帝, 他听说诚亲王把那个宫女又送了回来,怕这个愣头青弟弟和母后吵了起来,让人看笑话。   皇帝对这个弟弟的品性多少有些了解, 你说他精明吧, 他又傻的很,不争权不贪财。你说他傻吧,说话办事,时常也能滴水不漏。   渐渐的,皇帝察觉到了。这个弟弟并不是傻, 他只是并没有把这些人真正当家人。可能在他心里,他的儿女们才是他的家人。甚至那个青州的义兄, 比自己这个亲兄长都更值得他亲近。   皇帝倒也不在意这个, 诚王这样正正好, 至于对他有多少兄弟情分, 皇帝心里清楚,皇家父子之间都没多少情分, 兄弟之间的情分就更淡薄了, 更别说这种几十年没见面的兄弟。   他需要这个弟弟充门面,弟弟也需要他获得体面和尊荣。兄弟两个能维持大面上过得去, 很好。   皇帝站在寿康宫门口听了一阵子,刘文谦和李太后吵架的话皇帝听得一清二楚。他觉得这个弟弟脑袋大概有问题, 居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再一细想,皇帝心里也有些没意思。老五说的虽然难听, 何尝又不是真实呢。   还没等到皇帝再多想,就听见刘文谦赌气说不怕人家说他房事不足, 他只能呵斥他住口。   皇帝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路过刘文谦身边时, 抬脚就踢了他一脚,“混账,朕让你读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跑来和母后吵架。”   皇帝这一脚踢的不重,刘文谦因为没有防备,被踢歪了,趴在了地上。李太后顿时又有些心疼,但想到他刚才的混账话,忍了下来,没叫他起来。   皇帝给李太后请安,“母后,五弟不懂事,惹母后生气了。”   李太后平静了下来,“都是小事,皇儿怎么过来了,前朝不忙吗?”   皇帝端了茶放到李太后手里,“前朝再忙,儿臣也要来看望母后。”   刘文谦抬眼看着他们母子之间的互动,心里有了些触动,他仍旧跪着,“母后,儿臣不孝,都是儿臣的错。”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是不孝。”   刘文谦磕完头起身,“皇兄,臣弟才德浅薄,不堪为王,请皇兄收回这亲王爵位吧。”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好一个要美人不要权势的多情王爷,你这样,把母后置于何地?”   刘文谦抬眼看向皇帝,“皇兄,难道孝顺母后的方式,就是多睡几个女人吗?”   皇帝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他抬手把茶盏摔到了他身上,“混账,朕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欠教训。母后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却这样惹母后生气。”   刘文谦又光棍了起来,“皇兄,臣弟还是那句话。不论为了谁,母后也好,臣弟的妻儿也罢,或者是皇兄,臣弟随时都能抛开这些身外之物。臣弟本来就是一个市井商人,不懂朝廷大局,不懂君子礼仪,臣弟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家人。”   皇帝懒得理他,“母后,您莫要生气,儿臣来教训这个混账。”   李太后叹了口气,“算啦,我老了,也不想操心了。既然他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吧。”   刘文谦见李太后神色间有了一丝落寞,有些不忍心,“母后,儿臣一个闲散之人,怎么忽然就有人盯着儿臣家里的事不松口?儿臣虽然没本事,也是母后亲生,到底什么人在背后这样和儿臣过不去?”   李太后看向刘文谦,“你先回去吧。”   刘文谦又磕了个头,“母后,儿臣不孝。”   李太后微笑,“你去吧,母后明白你的意思。你没有不孝,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后,比咽着口气心里却记恨强多了。母后没有怪你,我儿虽然不在母后身边长大,却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母后心里很高兴。”   刘文谦有些哽咽,“母后,儿臣小的时候,养母很疼爱儿臣,后来,养母有了亲生子,对儿臣只剩下个面子情。儿臣以前时常幻想,这要是儿臣的亲娘就好了,儿臣就不用和她虚与委蛇,儿臣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回京后儿臣又常常想,是什么造成我们母子分离?是杜氏吗?不是,杜氏铲除对手,她没做错。是这皇权吗?也不全是,子嗣少了,皇权不稳定,覆巢之下无完卵,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儿臣就想知道,杜氏说把儿臣放在火上烤的时候,父皇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他明明知道小娃儿烤一下就死了。母后,儿臣很疼爱元宝,他还不到三岁。魏氏出身低微,儿臣若是纳了出身高贵的侧妃,侧妃长得好看、又年轻、又懂琴棋书画,等侧妃也生了孩子,儿臣就会摇摆不定,到时候,元宝母子多可怜。万一侧妃也说把元宝拿去烤一烤,儿臣昏头答应了,元宝岂不无辜?母后,儿臣能力不足,驾驭不了一群女人。”   刘文谦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母后,您知道吗,火烧在人身上,比刀割还疼。您看儿臣脸上这块伤疤,这么大一丁点大,儿臣当时疼了好几天。儿臣身上还有许多伤疤,儿臣从来不敢给母后看。为了救元宝,儿臣忍受了大火烧身,如今怎么能为了女人再让他受委屈。”   李太后听见他说大火烧身,也跟着哭了起来,然后扑了过来,抱着他痛哭,“我的儿呐。”   娘儿两个抱在一起哭,刘文谦边哭边道,“母后,您为了儿臣什么都愿意做,儿臣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什么都愿意做。儿臣不是故意要忤逆母后,母后您能知道儿子的心吗?”   李太后哭了好半天,刘文谦给她擦了擦眼泪,“母后,儿臣不孝,惹母后伤心了。”   刘文谦对女人的耐性最足,他在家里哄魏氏、哄女儿们,他最懂女人心。只要让她们共情了,女人最好说话。   果然,李太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儿,你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比那个老东西强多了。”   正在隔壁偷听的太上皇听见了,顿时气的狠狠锤了两下床板,死老太婆!   刘文谦把李太后扶了起来,“母后坐。”   李太后忽然拉着他的手,“皇儿,你身上还有许多伤吗?”   说完,她就去撸刘文谦的袖子,看到一条火烧的疤痕。   刘文谦立刻把袖子掩了起来,“母后,都过去了。”   李太后的眼泪又出来了,“皇儿,母后对不住你。”   刘文谦继续给她擦眼泪,“母后,儿臣受了一次罪,现在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儿臣不亏。”   李太后这时候早把宫女的事抛到了脑后跟,皇帝一边喝茶一边看刘文谦哄李太后,顿时对这个弟弟刮目相看起来。   过了好久,母子两个都平静了下来,刘文谦让人端了热水进来,他亲自伺候李太后洗脸,又帮李太后把头发重新打理了一下。   李太后十分高兴,“我儿还有这手艺。”   刘文谦笑,“儿臣以前在家里没事就这样和几个丫头玩,多少懂一些。”   李太后高兴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母后莽撞了,那个宫女里留在这里吧,你回去告诉你媳妇,母后以后不胡乱赐人了,只要你们过得好,母后再没有不满意的。”   皇帝在一边笑道,“母后,儿臣又平白做了恶人。”   刘文谦连忙起身躬身到底,“皇兄,臣弟有错,惹母后生气,还请皇兄责罚。”   皇帝嗯了一声,“诚亲王御前失仪,罚俸半年,思过三日。”   刘文谦立刻跪下磕头,“多谢陛下。”   刘文谦在寿康宫又徘徊了一阵子后,打道回府了。临走前,李太后给了些东西,让他带回去给家中妻女们。   刘文谦心里清楚,母后能赏赐些东西,就已经很照顾他们了,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也是防止有人暗自揣测,说他们母子失和。   等两个儿子一走,李太后到里间去看望太上皇。   太上皇一见到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李太后轻笑,“陛下,您看,老五比您强多了。他知道他媳妇出身低,为了保护家里的孩子,他连个侍妾都不要。再看看您,七老八十了,还弄一堆小女孩来玩,真是造孽。陛下您知道吗,人的福气是有限的,您这辈子把福气作践光了,下辈子还不知道要做猪做狗呢。哦,臣妾忘了告诉您,那些小女孩,臣妾把她们都打发走了。反正都是处子之身,回家了也能嫁的出去,以后照样生儿育女,臣妾这是替陛下积福呢!”   太上皇气的锤床,那些小女孩嫁人了,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他不/举,朕的脸面还往哪里放?这个贱人,毒妇!   太上皇两只眼睛要喷火了,李太后仍旧笑眯眯的,“陛下,臣妾以后不管孩子们的事情了,天天陪陛下说话好不好?”   太上皇继续锤床,毒妇,朕不要和你这个毒妇说话!   李太后孜孜不倦地气太上皇,就怕他中风又好了。   那头,刘文谦把眼泪擦干,回家面壁思过去了。   魏氏在家里等的十分焦急,等看到刘文谦回来了,立刻跑到二门口去迎接。   刘文谦拉着她的手一起往里走,“王妃莫要担心,陛下训斥了我,让我回来思过三日。”   魏氏有些吃不准,“母后那里怎么说的?”   刘文谦神秘一笑,“母后收回了成命。”   魏氏有高兴又担心,“母后会不会不高兴?”   到了屋里,夫妻两个一起坐下了,刘文谦也不瞒着她,“母后是有些不高兴,我给母后看了我身上的伤疤,母后就消气了。母后还给了些东西,让我带回来给你们。”   魏氏忽然感觉鼻头一阵发酸,刘文谦身上那些伤疤她都知道,摸起来像癞蛤/蟆一样,她无法想象当时他有多痛。   魏氏没忍住眼泪,“王爷,是妾连累您了。”   刘文谦给她擦了擦泪,“莫哭,我回来思过三日,咱们一起思过,然后我给陛下写思过折子,你给母后做些针线活孝敬她老人家。”   魏氏哭道,“为了我,王爷忤逆母后。母后赐人也被退了回去,一国太后颜面有损,是我不孝顺。”   刘文谦拉着她的手安慰,“我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和孩子们,母后都知道。”   等刘悦薇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刘文谦思过都已经结束,又回去当差去了。   刘悦薇心情有些沮丧,“我没给母妃帮上忙。”   林檀姝在一边劝她,“郡主,如今事情都解决了。王爷王妃疼爱郡主,郡主身怀六甲,告诉您只能让您平白跟着担心。”   刘悦薇强行驱逐掉内心的不快,吩咐云锦,“把我的针线筐拿来,我给母妃做的里衣还没做好呢。”   林檀姝默默陪着她一起做针线,刘悦薇又让云锦叫了汪彩凤过来。   汪彩凤怀里抱着欢哥儿,刘悦薇看了看欢哥儿,五个月了,等过完年就半岁了。   “表姐,过了年我要重开金缕阁,表姐带着孩子能做事吗?”   汪彩凤连忙点头,“能,郡主给我的那个小丫头,带孩子可好了,我白日出去带着欢哥儿,除了给他喂奶,其余时间让丫头带着他,不耽误我做事。”   刘悦薇点头,“好,我让吴管事已经找好了地方,就在城南靠近城墙那里,离郡主府有点远,到时候表姐一家子都住到那里去。咱们先把摊子支棱起来再说后面的话。”   汪彩凤眼神饱含期待,她终于能有事情做了,不用在郡主府白吃白喝。虽然郡主和郡马不介意,府里下人也没人敢说闲话,汪彩凤还是有些不安。   刘悦薇又看向林檀姝,“林姐姐,年货都办的差不多了,姐姐歇两日。等到了年根,再买些府里要吃的菜就行。”   林檀姝点头道好。   过了两日,刘悦薇把自己给父母做的衣裳让林檀姝送去了王府,魏氏懂女儿的心思,什么都没说,让人把家里做的点心给女儿带一些回去吃。   日子呼哨一下子,就到了年根。小年那一天,国子监和太学都放假了,郑颂贤结束今年早起晚归的生涯。   虽然不去学堂了,郑颂贤仍旧每日书不离手。每天上午,他带着庞世渊在前院读书,刘悦薇和林檀姝从来不去打扰。他的三个好友见他们师兄弟两个有了举人功名还这么用功,也跟着来一起读书。庞世渊在太学也认识了一些学生,他挑那些品行好的,和郑颂贤引荐了几个。   郑颂贤是河间省解元,又是皇亲,长相不俗谈吐上佳,大伙儿自然都愿意和这样的人来往了。   郑颂贤和刘悦薇打过招呼,刘悦薇并不管他交友的事情,只一样,莫要和几位皇妃和皇子妃的娘家人往来,避免嫌疑。   没两天的功夫,长乐郡主府好像又变成了另外一所学堂,里面有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还有大家带来的家中兄弟,人来的多了,刘悦薇自然要重视。   每天早上,刘悦薇先让人把书房的炭盆拢起来你,又在书房隔壁设了个茶水间,中间还供应了一些热腾腾的点心。晌午大家也不回去,刘悦薇让厨房做了像样的饭菜送到前院,学生们吃了饭一起在前院走走,下午继续读书,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各自回家。   年底在家里,一个人读书不大容易稳住心神,家里人也总是有事情来烦扰,大家纷纷跑到长乐郡主府来读书,一来人多氛围好,二来无人打扰,长乐郡主府里没有长辈,郡马可以当家,大家都自在的很。比如赵重戬,齐王府里老老少少快上百口子了,他一天请安都要跑六七个地方,在家里读书,不是这个兄弟来了,就是那个姐妹来了,烦不胜烦。   郡主府的临时学堂一直开到腊月二十九才解散,大家都约好了,等年初六,再一起来读书。刘悦薇大着肚子不好到前面去,就让郑颂贤对大家表示欢迎,并让人把家里做的青州口味的点心给一人带一些回家。   二十九的晚上,郑颂贤没有读书,而是在屋里陪娘子说话。   他看着娘刘悦薇越来越大的肚子,心里有些担心,“娘子,你疼不疼?”   刘悦薇笑,“又没生,疼什么?”   郑颂贤皱起眉头,“往嘴巴里塞多了东西,腮帮子都撑的疼,娘子的肚皮原来平坦的很,忽然被撑得这么大,肯定会疼。”   刘悦薇感觉心里一阵暖意划过,“三哥别担心,肚皮也不是一下子撑起来的,虽然有些发紧,也不是特别疼。”   郑颂贤叹了口气,“可叹我不能替娘子。”   这些日子以来,郑颂贤虽然白日读书,晚上还是尽心尽力照顾刘悦薇。她肚子大了,夜里总是要起来起夜,郑颂贤都会扶她下床;她要喝水,郑颂贤也跑在前面。刘悦薇很多时候不想叫他,读书多累啊,白日那么辛苦,夜里还要照顾孕妇,她不忍心,但郑颂贤执意如此。   郑颂贤低头趴在肚子上听了听,“娘子,他又睡着了。”   刘悦薇笑,“等会子就能醒了。”   小两口正在说笑,云锦端了一盘子点心上来,刘悦薇吃了一块,才吃完没多久,娃儿就醒了,开始在里面踢来踢去。   快八个月的孩子,个头不小了,踢的时候肚子都能看见凸起。   郑颂贤十分高兴,一边吃点心一边拿手戳那些小凸起。他戳一下,娃儿就换个地方踢起个包,他又戳一下,娃儿又换个地方。爷儿两个隔着肚皮玩耍,看的旁边的钟妈妈等人在一边偷笑。   玩了一会子,孩子睡了。   郑颂贤问,“娘子,明日家里过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刘悦薇笑,“我如今不管这些了,都是林姐姐再管。郡马放心,林姐姐最妥当了。”   小夫妻说了一会子话就一起睡了,再醒来时,就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刘悦薇因为身子重,睡觉浅,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她戳了戳郑颂贤,“三哥,咱们起来吧。”   郑颂贤把她楼进怀里,“起来这么早做甚,冷得很。”   刘悦薇道,“咱们是一家之主,今日大年三十,总不能睡懒觉。”   郑颂贤在被窝里摸了摸她的肚子,“那吃了晌午饭咱们再睡一觉。”   郑颂贤自己先爬起了床,穿好衣裳后再扶刘悦薇起身,帮她穿好里面的衣裳后,再叫云锦进来。   今日过年,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府里不许说一个不字,也不能说没有二字,这是吴管事和伍嬷嬷下的死命令。   云锦带着几个丫头伺候郡主夫妇两个,洗漱之后,两口子并排坐在梳妆台旁边,云锦给刘悦薇梳头,圆圆给郑颂贤梳头。   收拾好了之后,二人一起到了明间吃早饭。   吃了饭之后,林檀姝就过来了,她把夜里的菜单子都拟好了,给刘悦薇查看。   刘悦薇仔细翻了翻,满意地点头,“林姐姐做的很好,就照着这个来吧。还有,今日过年,给家里所有人都多发一个月月钱。门口有乞丐路过时,要给些吃的。夜里姐姐带着姐夫和孩子到我这里来,把表姐一家子也叫上,咱们一起吃夜饭。”   林檀姝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来和郡主一起过年。”   郑颂贤在一边插话,“我和师兄都远离父母,原该一起过年才对。只是,我们都没和父母分家,也不好单独祭祀祖宗。咱们吃了年夜饭之后,就算不祭祖,也要一起守夜。”   刘悦薇又道,“姐姐回去后再把夜里值夜之人的名单再看看,今日到年初三这四天,值夜的人再多领半个月月钱,不许吃酒赌博,不许打架斗殴。”   林檀姝点头道好,正说着,忽然外头丫头来传,王府来人了。   刘悦薇和郑颂贤都起身,来的是喜妈妈。   刘悦薇高兴地迎接她进屋,“妈妈真是稀客,您还是头一回来我这里呢。”   喜妈妈笑眯眯地拉着刘悦薇的手,“郡主近来可好?老奴好多日子没看到郡主了。”   喜妈妈是魏氏身边的老人了,刘悦薇看她也和长辈一样,“妈妈坐,我好得很,因肚子大了,行动有些不便,去母妃那里就少了,多谢妈妈惦记。”   钟妈妈和云锦等人也过来和喜妈妈打招呼,都是原来刘家的旧仆,两府里下人走动少,忽然见了也亲热的很。   喜妈妈十分高兴,和大伙儿说了一会子闲话,然后才言归正传,“因夜里王爷王妃要带着世子进宫,王爷准备晌午在家里先聚一聚,让我来问问郡主和郡马,晌午可愿意去王府一起吃年夜饭?”   刘悦薇心里是想去的,她看向郑颂贤。   郑颂贤不假思索地点头,“父王母妃来请,我们自然要去的。郡主,反正咱们是夜里过年,晌午就去王府吃顿团圆饭。”   喜妈妈十分高兴,“那,郡主要是无碍,我们现在就走可行?咱们走慢些。”   刘悦薇点头,云锦立刻带着丫头们开始给郡主郡马重新梳妆换衣裳。喜妈妈和钟妈妈在厅堂里说闲话,喜妈妈知道分寸,并不问郡主府里的事情,只问钟妈妈自家的情况。   林檀姝已经到外面去了,吩咐家里人把马车备好,她亲自上车查看,让人把郡主的车上铺了厚厚的棉褥子,马车小隔板里,放了茶水点心。   等夫妻两个收拾好后,一起出来了。   刘悦薇看向林檀姝,“林姐姐,劳烦你把家里照看好,我吃了晌午饭就回来。”   林檀姝起身道好,“郡主放心。”   刘悦薇又看向喜妈妈,“妈妈,咱们走吧。”   郑颂贤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往外走,夫妻两个一起上了刘悦薇的郡主车驾。云锦和云绡以及钟妈妈等人在一边跟车,后面还跟着一些随从。   车走的非常慢,刘悦薇丁点没感觉到颠簸。等到诚王府,门口已经有人在迎接了。   小夫妻两个一起去了魏氏的院子,一家子都在呢,就缺他们两个。   刘悦薇的肚子这么大,魏氏连礼都不让她行,赶紧让人给她弄了个舒坦的椅子,刘悦薇扶着郑颂贤的手坐下了。   等安顿好了娘子,郑颂贤给岳父岳母和大姨姐请安。   刘文谦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贤哥儿近来读书如何?我听说你在家里弄了个学堂,几十个人跑到你那里去读书。”   郑颂贤笑道,“想来是郡主府安静,我和庞师兄一直没放下书本,大伙儿就都跑来了。”   闫庆才开玩笑,“妹婿这还没中状元,先办起学堂来了。”   郑颂贤问闫庆才,“姐夫当差如何?比守着铺子,哪个更忙一些?”   闫庆才嗐了一声,“我的差事简单,人家看着父王的面,对我都担待的很。”   刘文谦道,“差事虽然简单,也要用心当,咱们不能给陛下丢脸。”   闫庆才连忙道,“父王放心,我一直跟着用心学的,衙门里的人可比原来青州那些小盐商好缠多了。”   刘文谦又道,“你这差事做好了,以后就长久做下去。你身上没个功名,不大好升官。虽说是个八品,好歹是个官身,以后真哥儿出去读书也好听一些。过了年你们就搬出去,我可说好了,过日子再难,不能在差事上动手脚。衙门里大家都有的,你可以拿。日常工部要做的一些工事里,不可动歪脑筋。”   闫庆才赶紧道,“父王说的是,我定不会的。”   大过年的,刘文谦不想教训女婿,又笑着对闫庆才道,“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等搬出去了,就住在这附近,你们家里人少,日子简单些过,费不了多少银子。妍儿要是闲着,你让她把胭脂铺子再倒腾起来,派个管事过去,总能挣些吃喝钱。平常里我这边有什么,自然也少不了你们两家的。”   郑颂贤开玩笑,“岳父真是天下第一等好岳父。”   刘文谦哈哈笑了,“好,读书人莫要脸皮薄,学会了拍马屁,以后官场路也好走。你们不晓得,朝中那些老大人,一旦溜须拍马起来,真是,我在一边听着都觉得牙酸。”   翁婿三个哈哈笑了起来,元宝听见笑声凑了过来,挤到他爹怀里,“爹,爹,飞高高。”   闫庆才一把抱起他,“姐夫带你飞高高。”   元宝被大姐夫抱着飞上了天,顿时高兴的咯咯笑了起来。   那边,魏氏和几个女儿在一起说话。母女几个都盯着刘悦薇的肚子,刘悦蓁已经见怪不怪,魏氏怀双胞胎时,肚子比这还大。   兰姐儿却有些稀奇,摸了摸二姐的肚子,像模像样地喊了两声小乖乖。   刘悦薇见她这副小模样,高兴地把她搂进怀里亲两口。   魏氏问女儿,“产婆可找好了?”   刘悦薇点头,“娘放心吧,找好了,就用当初彩凤姐姐用的那个。钟妈妈生过好几个孩子,懂得多。林姐姐和彩凤姐姐也懂,一群人看着我呢。”   魏氏不再多问,只和几个女儿一起说闲话。等过了年刘悦妍就要搬家了,家里又要空许多,魏氏抓紧时间享受这难得的团聚时光。   晌午,诚王府开了规格最高的一桌宴席。家里桌子大,夫妻两个带着五个孩子、两个女婿和一个外孙一起吃团圆饭。   刘文谦先端酒杯,“这一年,咱们一家子遭受了许多磨难,好在我们咬牙都挺了过来,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要一条心,劲往一处使,把日子越过越好。”   别人还罢,刘悦薇和魏氏都忍不住要掉泪了。   刘悦薇觉得这辈子活的太值了,父亲遭遇大火还能保住性命,公婆丈夫都在,一家子在反贼的刀枪之下都得以保全,如今一家子进京,希望越来越大,日子越来越好。她身边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夫君,肚子里还有孩子。   魏氏看到刘文谦脸上那块伤疤,心里翻腾了起来。她永远记得青州那个晚上,她抱着两个孩子躲在地窖里,知道丈夫正在外头自焚,她心如刀割,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刘文谦见魏氏神色动容,把手覆在她手上,“来,咱们一起满饮此杯,愿明年越来越好。”   连两岁多的元宝和兰姐儿都学着端起了酒杯,一家子一起喝完杯中酒,当然,刘悦薇和三个孩子喝的是甜汤。   众人动筷子开始吃菜,郑颂贤帮刘悦薇夹了一块鱼肉,替她去了鱼刺,又夹了两筷子素菜,刘悦薇低头吃了起来。   闫庆才有样学样,伺候家里的郡主娘娘。   刘文谦和魏氏装作没看见,带着孩子们一边吃喝一边说话,一顿饭吃了个把时辰。   刘文谦一家子夜里要进宫,刘悦薇吃过饭之后稍微坐了一阵子就准备回家,魏氏强留她睡了一觉才让她走,临走时把王府厨房里许多没用完的菜收拾了许多,让女儿带回家夜里做了吃。   等小夫妻两个到家时,林檀姝已经把夜里年夜饭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刘悦薇吩咐钟妈妈,“妈妈,让人把母妃给的菜送到厨房,让厨房照着做,夜里多加几个菜。”   她又看向林檀姝,“姐姐,今日家里可有什么事情?”   林檀姝忙道,“也无别的事情,按照郡主的意思,家里人都多发了一个月月钱,大伙儿说要给郡主郡马磕头,可惜你们都不在家里。上夜的人我都再三吩咐过了,不许吃酒赌钱,吴管事也把夜里要用的礼花都准备好了。”   刘悦薇点头,“辛苦姐姐了。”   林檀姝见她才回来,“郡主一路坐马车回来,先歇一会子,我先回去,等夜里我再过来。”   刘刘悦薇吩咐云锦,“把母妃给的点心给林姐姐带一些回去。”   林檀姝笑道,“我又跟着郡主沾光了。”   等她走了,刘悦薇感觉有些撑不住了,郑颂贤赶紧扶她进屋,帮她脱了外面的衣裳,自己也爬上床,搂着娘子睡了个把时辰。   云锦见郡主一直不起来,只能去叫,“郡主,天快黑了。”   刘悦薇早就醒了,就是懒得起来,她去捅郑颂贤,谁知道一不小心就碰到了郑小贤。   自从她怀了身子,郑颂贤谨记伍嬷嬷的要求,没有对她提过任何要求,可他还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只能苦苦忍耐。   刘悦薇见他似乎没醒,悄悄用手摸了摸。   郑颂贤睁开了双眼,眼神深不见底,他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娘子。”   刘悦薇赶紧缩回了手,捂嘴偷笑。   郑颂贤磨了磨牙,拉过她的手一起抓住了它,“娘子,你惹了它,你要负责。”   刘悦薇感觉到手中的热度和力量,也有些脸红,想到他从回青州之前到现在,一直苦苦守着,也不容易,只能由着他一起动。   等云锦第二来叫的时候,刘悦薇道,“你送些水来,我今日走路走多了,要洗脚。”   水送了进去,刘悦薇打发她出来,“让郡马爷给我洗。”   郑颂贤笑,“小生服侍娘子洗脚。”   小两口偷偷洗漱干净了,把手帕也洗了,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还开了窗户散散味,怕伍嬷嬷发现。   天刚刚黑,暖阁里的年夜饭就摆起来了。林檀姝一家子和汪彩凤一家子都来,大家伙儿团团围坐在一起。   刘悦薇先动筷,大伙儿很快就吃的热火朝天起来。   诚王府里,刘文谦带着魏氏、刘悦蓁和双胞胎已经进宫去了。刘悦妍是出了阁的宗室女,不好再跟着一起进宫,帮着看家。   一家子一起坐了诚王的车驾进宫。   今日宫里开宴,李太后提议,把太上皇的几个儿女都叫进宫来,一起团聚。皇帝是个孝子,自然不会反对。   太上皇不能动了,能见一见所有的儿女,他也高兴。李太后让人把太上皇放到躺椅上,躺椅放在她身边。皇帝和几个兄弟姐妹轮流给太上皇敬酒,又陪着他说话。   李太后主要是想让自己两个儿子都能聚在她身边一起吃年夜饭,要不然她才不会费这么大的周章。她怕太上皇在宴席上捣乱,还威胁他,要是敢不听话,以后让他再也见不到儿女了。太上皇虽然生气,还是识时务乖乖听话。   太上皇、李太后和皇帝夫妇以及几个皇子皇女坐在最大的一张桌上,其余各家拼凑在一起。刘文谦家里人最少,插到了章郡王家里去了。   今日各家只带了嫡出的儿女过来,倒也不是特别多,太上皇四子三女,一共开了十二桌就坐下了。   寿康宫里热热闹闹的,几个皇子们下桌给皇叔和皇姑姑们敬酒。   二皇子到刘文谦这里时,格外的热情,“因着年前父皇给了我几样差事,整日忙忙碌碌的,好久没去给五叔请安了。过几日五叔有工夫了,侄儿上门给您拜年。”   刘文谦笑的很慈爱,“二殿下差事办得好,陛下自然重用。”   刘文谦心里清楚,二皇子看着和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已经隐隐绰绰听到些风声,周贵妃曾向陛下提议,把她娘家姐姐家的一个嫡女,给他做侧妃。皇家不讲辈分,皇帝当时心里有些意动。但还没等皇帝开口,外面忽然开始传他的流言,李太后又立刻赐了人。   刘文谦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他知道周贵妃在宫中是有些跋扈,但二皇子看起来是个精明人,应该不会蠢到把表妹送给叔叔做妾。   二皇子还没走,大皇子又来了,“五叔好偏心,哪能只让二弟一个人去,侄儿差事没有二弟多,闲工夫多的很。”   刘文谦笑道,“两位殿下一起到我府里去,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大皇子端起酒杯,“五叔是长辈,我们兄弟去给五叔拜年,应该的应该的。”   刘文谦看着大皇子这一脸赤城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孙皇后贤惠睿智,谁知道生了个儿子有些憨,周贵妃跋扈莽撞不讲理,二皇子却精明能干。这两对母子,最后也不知道是大皇子拖累了孙皇后,还是周贵妃拖累了二皇子。   不过刘文谦不准备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不管之前宫女风波是谁使坏,他也没办法去报复。刘文谦相信,谣言的事情,皇帝肯定已经知道了。   坐在主桌上的皇帝看了这边一眼,继续笑着和李太后说话。   皇帝自己的儿子他能不知道吗,大皇子没有多少坏心眼,但城府不够,遇事就急,要不是孙皇后压着,不知道他已经犯了多少错了。孙皇后是个贤后,皇帝很敬重她,对于她多年用心打理皇宫照顾诸皇子皇女,皇帝心里有数。可太子人选不能马虎,光有赤诚之心哪里能坐得稳皇位。   皇帝又看了看二皇子,这个儿子倒是精明,但是个庶子,若想立他,除非孙皇后和大皇子死了。再看看后面几个儿子,三皇子排行靠后,跟着凑热闹,四皇子有些呆,只能做个闲散宗室,五皇子母族妻族不得力,自己平日里也不大说话,皇帝也没考虑过他。至于后面几个皇子,年纪还小呢。   难啊,皇帝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端起酒杯喝了口酒。他已经四十岁了,当然想早日择定接班人。非是他贪恋皇权不想立太子,他本来想让大皇子再磨砺两年,等他成熟些再立太子。他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可这个儿子背着他的眼又干蠢事,一边用些妇人手段怂恿周贵妃跑到他面前来推荐娘家外甥女,一边又在外头传诚亲王的谣言。   大皇子的如意算盘打的好,要是诚亲王娶了周家外甥女,父皇就会忌惮老二和诚亲王,到时候,就算他们真的好上了,自己也不用担心。要是五叔拒绝了周家女,那就更好了,五叔得罪了老二,自己就可以趁机和五叔好。   这手段按说也不错,一环套一环。可中间出了岔子,还没等皇帝赐人,太后先赐人了,碰到刘文谦这个老婆奴,连老娘赐的宫女都退回来了。   大皇子觉得有些可惜,白忙活一场。他见二皇子跑到五叔面前拉关系,立刻也跑了过来。五叔连皇祖母赐的人都退了回来,只是思过三日罚俸半年,说明皇祖母真心疼爱五叔。父皇是个孝子,谁能把五叔搂到自己怀里,就等于获得了皇祖母一半的心。   皇帝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后,气的摔了一个茶盏。他知道,这中间孙皇后是无辜的,就是这个儿子犯蠢。皇帝一个字也没责怪孙皇后,但他儿子做错了事情,他罚弟弟思过,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等刘文谦把宫里过年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他又赏赐了这个弟弟许多东西,以作补偿,还时常召他说话,以示亲近,防止京城那些势利眼们觉得诚亲王同时得罪太后和皇帝,给他脸色看。   除此之外,他给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好几样差事,大皇子却一直闲着。大皇子急的要上墙,劝他不要轻举妄动,他只能耐着性子忍下来。   孙皇后知道儿子干的事情,但她觉得自己总是拦着他也没用,干脆让他自己去碰碰壁吧。让他知道,这满宫里,没几个蠢人。   皇帝见到几个儿子就头疼,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索性不去看他们,只陪着李太后说话。   魏氏那边,几个皇子妃也和她套近乎。   好家伙,这个乡下来的婶子,竟然能让五皇叔把皇祖母赐的宫女都退了回去,真是有本事。看来诚亲王府这个婶子至少能当一半的家了,断然不能得罪她。   一场宫宴,众人心思百转千回。 第83章 看烟花新年朝贺   宫里除夕宴热闹, 长乐郡主府的热闹也不逞相让。   年夜饭结束后,刘悦薇带着众人在府里最高的一个假山亭子里落座,吴管事让人在不远的地方摆好了烟花。云锦带着丫头们摆好了茶点, 时辰一到,烟花开始放了。   今年是头一年单独过年, 刘悦薇也不小气,拨了专门的银子, 让吴管事多买了些烟花, 热热闹闹放它一刻钟。   烟花一响, 顿时, 假山附近亮了起来。   郑颂贤怕声音大吓着孩子,把刘悦薇搂进怀里。夫妻两个一起坐在一张长凳子上, 上面铺了厚厚的棉褥子, 褥子上面是一块兔皮。   刘悦薇扎进郑颂贤怀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烟花。烟花升上天空,把整个亭子都照亮了。众人只见郡马温柔低头,悄悄和郡主说着什么悄悄话, 说完了, 又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男的俊俏, 女的娇美,相互凝视彼此时, 眉眼温柔含情, 好一对神仙眷属!   很快, 烟花放完了,钟妈妈立刻带人把亭子围了起来, 亭子中间升起炭盆, 一行人在亭子里说了一会子闲话, 吃了些茶果,然后又一起回了正院的暖阁。   两个孩子刚才看烟花看的有些高兴,这会子撑不住都在打瞌睡。等回到暖阁,刘悦薇让林檀姝和汪彩凤把孩子放在隔间的塌上睡着,用亲娘的衣裳把他们包围起来,省得害怕,又让各自的丫头在一边看着。   刘悦薇坐在主位,让云锦给汪彩凤和林檀姝一人两个荷包,“两个孩子头一次在我家过年,这是我和郡马给的压岁钱,希望两个孩子明年平平安安。”   二人连忙起身道谢,林檀姝和汪彩凤也给了对方孩子压岁钱,虽然钱数是一样的,但你来我往之间,这人情就出来了。   如冬至一样,还没说几句话,厨房送来了好几样饺子馅儿和一盆面。主子们守夜无事,要一起包饺子。   郑颂贤开玩笑,“娘子,今日我定要比师兄包的好。”   庞世渊也不让他,“那咱们就比试比试,请汪师傅做判官。”   郑颂贤立刻道,“好,谁输了,谁钻桌子底。”   众人都笑了起来。   汪彩凤道,“既然这样,就要分个组。郡主和郡马一组,庞大爷和大奶奶一组,我家官人和巧巧一组。”   刘悦薇道,“彩凤姐姐你真会偏着自己人,巧巧手多巧,她们兄妹稳赢了。”   汪彩凤笑着摇头,“郡主,您不知道,欢哥儿他爹虽说手也巧,那是做雨伞修房顶的时候,让他拿起擀面杖,也跟个棒槌一样。”   众人都不反对了,汪彩凤立刻开始和面,很快,一个个小面剂子就切好了,汪彩凤给一组分一些,“你们自己压平,自己擀好了自己包,我只负责和面分面剂子。”   巧巧手下飞快,一个个小面剂子被她压的平平整整,刘悦薇和林檀姝虽说慢一些,按的也很好。面剂子压平后,三个男人拿起小擀面杖就开始擀饺子皮。   有了上次的锻炼,郑颂贤和庞世渊这回好多了,至少没擀破。上官灵犀虽然没擀过饺皮子,但他手巧,擀个饺皮子还能比做雨伞更难不成。他多试了两遍,也能有个大概的样子。巧巧包的飞快,一个个白胖的饺子很快摆了好几排。   郑颂贤和庞世渊手下都加快了速度,刘悦薇和林檀姝也跟着加快了手下按捏的速度。   郑颂贤一边擀一边道,“没想到擀个饺子皮也有这么多讲究,怎么擀的圆,看起来容易做起来真不容易。”   上官灵犀难得接了句话,“我还以为整个饺子皮都是一样厚,没想到这边缘要擀薄一些。”   汪彩凤道,“一样厚也可以,就是捏起来费劲。边缘薄一些,捏的不累。但煮的时候就要当心,防止破了。郡主和庞大奶奶捏慢些,捏饺子最费手指头。要是平日里不怎么做活,当时不觉得,第二天整个手指头都发酸。”   刘悦薇点头,“可不就是,上次包完饺子,我手指头酸了两天。”   众人一边包一边说话,很快就把一盆面用完了。   巧巧最先包完,然后是刘悦薇,最后是林檀姝。刘悦薇知道,林檀姝肯定是故意放慢了速度,让自己赢。   巧巧的了第一名,大伙儿都满口夸赞起来,巧巧脸蛋红红的,连忙说了一堆的谦虚话。   刘悦薇道,“比赛就是为了好玩的,巧巧得了第一名,云锦,从我妆匣子里取一只金戒指来,给巧巧。”   巧巧有些不好意思,云锦强行把金戒指塞进她手里。   刘悦薇笑问,“林姐姐,咱们两组输了,要怎么受罚呢?”   庞世渊把擀面杖一丢,笑道,“师弟,咱们两个一起受罚吧。”   郑颂贤毫不在意,拉着庞世渊,“来,师兄,看咱两谁钻的快。”   师兄弟两个一起往桌子底下钻,看的几个女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等包过饺子,一群人聚在暖阁里一起说闲话。这个时候,上官灵犀的作用就显出来了。他以前在青州走街串巷,还时常下乡,听到的故事有一箩筐。   夜里有些冷,虽然暖墙还烧着,刘悦薇也让人拢了大炭盆,众人围在炭盆四周,听上官灵犀讲故事。   上官灵犀说的绘声绘色,仿佛又变成那个八面玲珑的摊主小哥。   刘悦薇靠在郑颂贤身边,郑颂贤给她剥花生吃。   上官灵犀讲的是鬼故事,“话说有兄弟两个,比谁胆子大。老大说,你比不过我。他跑到坟头去睡了一觉……”   屋里的灯忽明忽暗的,众人听得都有些起鸡皮疙瘩,刘悦薇一颗心也提了起来。郑颂贤怕她害怕,用胳膊环住了她。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刘悦薇顿时安心了许多。   谁知上官灵犀讲着讲着,把个鬼故事说成了个笑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郡主怀着身子,他自然不敢说的太吓人,只能逗趣。   庞世渊笑,“上官兄弟这口才,到外面大酒楼里也能混口饭吃。”   上官灵犀客气,“都是些笑话,逗乐子用的,大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都是长篇故事,中间技巧多的很,我这可比不上。”   庞世渊这样一说,刘悦薇忽然就上心了。重开金缕阁是必须的,且金缕阁不能只做丝线,以后还要做布匹,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客源。可刘悦薇还想做些别的,她想开家小酒楼,以河间省和青州府菜色为主打,说不定也能站稳脚跟。要是让上官灵犀在酒楼大堂里免费讲故事说书,说不定能招揽来许多客人呢。   但这是后话,眼目前还是过年最重要。   因着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刘悦薇也不困,众人继续说笑,等到了半夜,刘悦薇让厨房把夜里没吃完的饭菜热了许多送过来,众人也不往桌上坐了,一人端个碗继续围着炭盆边吃边说闲话。   郑颂贤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往刘悦薇碗里夹,汪彩凤也把碗里的肉往巧巧碗里夹,巧巧有些不好意思,她都十四岁了,哪能吃嫂子碗里的东西,“嫂子,你吃,你还要喂欢哥儿呢。”   汪彩凤笑,“这些日子我整日吃吃喝喝,长胖了不少,不像你天天给你侄儿洗尿布,还去厨房帮忙。欢哥儿整天吃的好得很,你放心。”   吃过了夜宵,郑颂贤问刘悦薇,“娘子要不要去歇着?我带着师兄和表姐夫守夜,等我们接了年就歇下了。”   刘悦薇摇头,“我不困,表姐,林姐姐,你们带孩子呢,先回去歇着吧。”   林檀姝笑,“一年难得一个除夕,今儿吃了晌午饭我也睡过了,我也想接新年呢。”   汪彩凤更不肯走了,“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多高兴,明儿我们又无事,只管睡就是了。”   等快到接年的时辰,郑颂贤出去让吴管事准备好炮竹,时辰一到就放炮,他要贴门神接新年。   厨房里开始下饺子了,接财神爷上贡的时候用。   新年一到,皇宫里的大钟响了,声音传遍了整个京城。顿时,满京城都响起了鞭炮声,连皇宫里都专门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放起了礼花。郡主府离皇宫不远,众人站在正院廊下就能看到皇宫里腾盛起的礼花。   刘悦薇带着林檀姝等人看礼花,郑颂贤在大门口让吴管事放了许多爆竹,贴了门神,在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上面供了一碗刚下好的饺子,一块肉,一条鱼,还有一杯酒。   郑颂贤跪下磕了三个头,欢迎各路神灵来郡主府,又烧了纸上了香,接年才算完成。   桌子上的那碗饺子带了福气,郑颂贤端着饺子回了正院,让丫头们拿了好多小碗进来,他往刘悦薇的碗里拨了最上头的两个,他自己碗里也拨了两个,然后让云锦给庞世渊等人一人分一个,到最后还剩一个,云锦又倒进了刘悦薇的碗里。   原就是图个吉利,一个两个的无所谓,刘悦薇是郡主府的主人,多吃两个也正常。   刘悦薇摸了摸已经很饱的肚子,为了明年发大财,还是把三个饺子都吃了。   京城里有钱人多,那礼花跟不要钱似的一直在放,外面爆竹声声不绝,真正让人感觉到了新年的气息。   吃过了饺子,郑颂贤道,“玩了这么久,咱们都歇着去吧。”   两家人都走了,郑颂贤让云锦备热水,他亲自给刘悦薇洗澡。   洗漱间里也连着暖墙,里面不冷,刘悦薇进了大浴桶,郑颂贤给她搓了澡,又帮她洗头发,等洗干净后,让她先回房,云锦给她擦头发。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小两口终于搂在一起沉沉回去。   大年初一一早,刘悦薇还在被窝里呢,就被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了。   她一摸被窝,空的,郑颂贤已经悄悄起床了。大年初一,家里总得有主人起来。郑颂贤让人开了大门,在大门口放了鞭炮,今日大门一直开着。   府里所有人都换上了新衣裳,脸上都带着笑,让郑颂贤觉得心情十分舒畅。他第一次离开父母过年,还是在京城,他要过的热热闹闹的。   等做完了这些,他叫了吴管事过来,“你把郡主的车驾准备好,年前拟过的礼单子再清点两遍,我和郡主随时要出门。”   吴管事连忙躬身道,“郡马请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郑颂贤又道,“这两日要是我和郡主不在家,若是有学堂里的同窗们带着家眷上门,你请庞大爷和庞大奶奶出来招待,切勿傲慢。”   吴管事腰弯的更深了,“郡马放心,奴才定会办的妥当。”   郑颂贤笑道,“好了,没有别的事情,你把家里看好些,莫让人吃酒赌钱打架斗殴,被我晓得了,定然不饶,你去忙吧。”   吴管事擦了擦汗走了,别看郡马爷对着郡主跟面团似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对着家里下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特别是那些丫头们,原来还有人有过非分之想。郡主怀了身子,郡马爷总得有人伺候,连公主们都在孕期安排通房丫头,别说郡主了。   谁知上房一点动静都没有,有个丫头稍微多看了郡马两眼,郡马爷那眼神就冷冰冰的看着她,云锦那丫头更是厉害,直接把人拎过去臭骂一顿。   云锦说话直接,“你是什么东西,郡马爷和郡主打小的情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我在郡主身边快十年了,郡马都没多看我一眼,怎么,难道你比我长得美?都歇了那些烂心肠的鬼主意,该配人配人,不愿意配人的,自梳了也没人管你们,就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她骂人也不避讳人,郑颂贤听到后直咳嗽,还跟云锦开玩笑,“你这丫头,骂人就骂人,编排我做甚。”   刘悦薇打趣,“等我生了,挑个好日子把你和聿竹的婚事办了。”   云锦红着脸,“两口子合起伙来打趣我!”   说完,她掀开帘子就走了。   钟妈妈在后头笑,“了不得了,这丫头要造反!”   有云锦在,府里的丫头们渐渐都歇了心思。   吴管事又擦擦汗,立刻去忙活。   刘悦薇在床上赖着还没起来呢,忽然,诚亲王府来人了,来的是刘文谦的随从,青州府旧人大高个,如今人称高管事。   郑颂贤亲自迎接了他,“高大叔,新年好呀,您怎么亲自来了?”   高管事客气,“郡马爷新年大吉大利,郡主呢?”   郑颂贤笑,“昨儿晚上我们玩到半夜才睡,郡主还没起呢。”   高管事急道,“哎呦,我的小爷,快叫郡主起来。宫里刚才来人,太后娘娘吩咐,今日让郡主跟着王爷王妃一起进宫朝贺,郡马爷也一起去。快,快些!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了!”   郑颂贤忙道,“高大叔请稍坐。”   郑颂贤立刻大步流星回了正院,才进垂花门就吩咐开了,“云锦,带人服侍郡主起床。钟妈妈,让厨房送饺子过来。李妈妈,去把师兄和表姐他们都叫过来。我和郡主要进宫,都快些!”   众人一听要进宫,立刻撒开脚步都跑开了。   郑颂贤回了房,在刘悦薇脸上先啪啪亲两口,不等她睁开眼,立刻抱着她起床,“娘子,父王来叫我们,皇祖母让我们随父王一起进宫。还有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刘悦薇立刻醒了,火速配合云锦洗漱换衣裳。刚收拾好,厨房送来了刚下好的饺子,庞世渊等人也来了。   众人进屋给刘悦薇和郑颂贤拜年,刘悦薇和郑颂贤还礼道好。   拜过了年,刘悦薇挥手,“都坐,先吃饺子。等会我要和郡马进宫,林姐姐和表姐帮我看着家里。”   刘悦薇和郑颂贤稍微吃了一些,又收拾好了自己,坐上车就走了。   等到诚王府的时候,刘文谦两口子也准备出发了。大年初一,文武百官和宗亲都要带着家眷进宫朝贺,刘文谦一家子都要去,刘悦薇本来以为自己怀孕了不用去,谁知李太后点名让她进宫。   刘文谦见二女儿两口子来了,立刻登上了车,一家子浩浩荡荡往皇宫里去了。   等到了宫门口,大家都下车步行。今日大家都穿的朝服,刘悦薇肚子大了,朝服穿不下,只穿了新做的常服,她还挺着大肚子,人群中非常显眼。魏氏和刘悦妍一起扶着她,路上遇到许多熟人,大家都关心地问了问她的肚子。   郑颂贤跟在刘文谦身后,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家娘子。   很快,男女就分开了。百官宗室去保和殿,诰命们去皇后宫里。   魏氏摸了摸女儿的手,热的,又问她,“长乐累不累?”   刘悦薇摇头,“母妃放心,我不累。我每日都会在家里走走,走半个时辰我都不会累。”   刘悦蓁一手牵着弟弟一手牵着妹妹,真哥儿三岁多了,被闫庆才带着跟着刘文谦走了。   朝贺无非就是跪拜行礼,然后说吉祥话。诰命们如上次封太后时一样分了四列行礼,刘悦薇今日得到特殊照顾,皇后没让她跪,让她和另外两个孕妇一起在一边候着,但她也不敢拿大,行了个屈膝礼,和大家一起说了新年吉祥话。   皇后一直笑眯眯的,与诸位老诰命和宗室王妃们说话。魏氏跟在康亲王妃身后,和大家一起说笑。   周贵妃虽然是贵妃,可她是个妾,那些外命妇和百官诰命们都是正室,除了那些和周家关系近的会和她说话,其余人也就是打个招呼而已。众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场合,不适合和周贵妃说太多话。皇后是国母,是正妻,大年初一,众人自然要和皇后说话。   周贵妃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冒火。一品贵妃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妾。自己的儿子明明比老大要出色,却因为排行和嫡庶有别,被老大压了这么多年。   旁边的高淑妃一边笑着和娘家嫂子说话,一边看了一眼周贵妃,心里冷笑,做个贵妃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皇后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也是你能比的?别以为你天天陪陛下睡,你就是陛下的心尖尖了。   妃子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刘悦薇管不着,她正和二公主以及汉阳县主说闲话呢。   二公主生过孩子,看了看刘悦薇的肚子,“长乐这胎定是个儿子。”   刘悦薇笑,“儿子女儿都无妨,又不是没饭吃养不起。”   汉阳县主说了人家,但还没出嫁,对这些也比较好奇,“长乐姐姐,等过几天我去你府里找你玩。”   刘悦薇笑着点头,“好呀,我在家里无聊的很,妹妹只管来。”   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声音,“汉阳姐姐,你来找我玩呗,姐姐放心,我带你投壶吟诗,绝对不带你打算盘。”   刘悦薇一看,正是五公主。她心里有些不喜,这个五公主,要说年龄小吧,也有十三岁了,要说她不小吧,总是喜欢找茬。自从刘悦薇得了李太后青眼,五公主总是看她不顺眼,每回遇到她都要阴阳怪气地说话。往常说她也就罢了,今日这话,明显是把刘文谦带进去了。   诚亲王以前是个市井小商人,满朝谁不知道,人人都避讳,五公主却在大年初一说打算盘来讽刺刘悦薇。五公主一时图嘴巴爽快,完全没意识到把亲叔叔也一起讽刺了。   二公主也觉得五公主说的有些过了,再看长乐脸色不好,忙打圆场,“说起打算盘,我家驸马整日回来说,户部那些书吏和笔帖式们,打算盘的功夫真是一流。算起账时,驸马还在拨拉算盘珠子呢,人家一口就报出来了。”   汉阳县主也道,“可不就是,我看着那些账本子就发晕,能把朝廷的帐算明白了,那些大人们真是厉害。”   刘悦薇感激二公主和汉阳县主,“昌平姐姐和汉阳妹妹都是皇家贵女,却能体谅百官不易,要是天下贵女都能像姐姐妹妹这样,谁还能说咱们是养在深闺不知民间疾苦的花朵呢。”   五公主输了一局,虽然有些不服气,也不敢再造次,转头去找三公主说话去了。   在皇后这里盘桓了许久,皇后又带着内外命妇们一起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一样的流程,一样的礼节,无非就是换了个称呼。等拜过了年,皇后和太后坐在一起,众位诰命们继续陪着说话。   刘悦薇这次仍旧得到了优待,李太后让人带了她到自己跟前,拉着她的手说话,“长乐好久没进宫了,肚子都这么多了,晚上还睡得好吗?”   刘悦薇又屈膝行礼,“多谢皇祖母关心,孙女作息尚可,郡马照顾孙女很用心。”   李太后点头,“你们小夫妻情分好,本宫看着也高兴。”李太后虽然做太后了,可太上皇还活着呢,她也不能自称哀家,只能继续自称本宫。   刘悦薇假装羞涩笑了笑,旁边人都夸小夫妻两个人真好,又说她必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李太后看着这个孙女,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她没有孙女的命好。太上皇子嗣稀少,她一个不受宠的贵人忽然怀胎,高位嫔妃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等她生了三皇子,勉强只封了个嫔。   李太后想着今日大年初一,赶紧把那些不快都赶走了,拍了拍孙女的手,“我这里有许多怀胎妇人吃的补品,等会子给你带一些回去,能不能用得上不说,放在家里也能应个急。”   刘悦薇赶紧道,“多谢皇祖母,孙女又偏了您的好东西。”   李太后笑道,“去吧,和你姐姐妹妹们说话。”   刘悦薇又回到了宗世女那一堆里面去了。   五公主见刘悦薇得皇祖母单独传召,还得了许多赏赐,心里嫉妒的小火苗顿时又高了三丈,她一个正牌公主都没和皇祖母单独说话,一个郡主凭什么爬到自己头上去。   五公主脑袋一发昏,假装和旁边的四公主说话,转头的时候脚往前伸了一截。   刘悦薇早就防着她的,一边笑眯眯地往前走,一边假装不在意,一脚踩在了五公主的脚上。   五公主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声,立刻往回缩脚,刘悦薇没站稳,往一边倒去,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伸手抓住了旁边一张椅子的扶手,堪堪稳住,没有摔到肚子。   刘悦薇的身子斜靠在椅子上,椅子上坐的是一位老郡主。刘悦薇虽然稳住了自己,却没有起身,装作没抓稳的样子,继续往下倒,躺在了地上,然后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人群顿时混乱了起来,五公主脚被刘悦薇踩肿了,往回缩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脚后跟狠狠磕在椅子脚上,疼痛加剧,娇花一样的五公主,如何能忍受这种疼痛,顿时哭爹喊娘起来。   刘悦薇叫的声音小一些,那个老郡主立刻俯下身子问,“长乐,长乐你怎么了?”   刘悦妍两步冲了过来,一边检查妹妹的裙子一边大喊,“太医,快叫太医。”   大年初一宫里人多,宫里有太医值守。   这边乱糟糟,李太后和皇后也听到了,皇后立刻打发人过来问。   宫女小跑着回去了,“长乐郡主走路时,不小心踩到了五公主的脚,自己也摔倒了。”   魏氏立刻起身,给李太后行个礼就往那边去。皇后皱了皱眉头,长乐是个懂规矩的,好好的走路,怎么会踩到人的脚。皇后来不及多想,立刻叫人喊太医过来。   长乐郡主肚子大了,摔了一跤,众人都有些担心。刘悦妍一直查看妹妹的裙子,怕有见红。刘悦薇皱着眉头哼了两声,屁股还在地上,上半身窝在姐姐怀里。   她捏了捏刘悦妍的手,刘悦妍没意会到,她又捏了捏,还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看完后又捂着肚子哼哼,刘悦妍忽然明白过来了,这中间肯定有鬼。   等魏氏来了后,众人都让出一条路,魏氏急的直冒汗,“长乐你怎么样了?肚子疼不疼?”   刘悦薇小声哼哼道,“母妃,我肚皮一阵阵发紧。”   魏氏的心往下沉,肚皮发紧可不是好现象,临产前可不就是这样。   她又问,“发紧无妨,七八月往后时常会这样,你感觉疼不疼?”   刘悦薇也不敢撒谎,怕太医来了后露馅,“肚子不是很疼,就是胳膊腿摔到了好疼。”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只要肚子不疼就无妨,大过年的,要是在寿康宫见血了,可不吉利。   魏氏做主,看向刘悦妍,“去请示你皇祖母和皇后娘娘,我们把长乐抬到偏殿里让太医诊治可行?”   旁边,五公主的生母王贵嫔也抱着女儿急的要命,看了下女儿肿的老高的脚脖子,王贵嫔心疼的要死,又见众人都围着长乐,没人关心五公主,立刻忍不住说道,“长乐郡主走路怎么不看路,好好的就踩到我们五公主了!”   魏氏立刻回头,看向王贵嫔,“贵嫔娘娘,我们长乐怀孕八个月了,从来没摔倒过,好好的五公主脚伸那么长做什么。长乐挺着大肚子,哪里能看得清肚子底下还有只脚。长乐怀着身子呢,公主品级高,年纪又小,自然不用搀扶堂姐,好歹让一让脚。”   魏氏这是讽刺五公主,仗着品级高,连个孕妇都不知道让一让。   王贵嫔心里冒火,要继续还嘴,皇后过来了,“吵什么吵!”   皇后看了一眼五公主的脚,只是肿了,也没断,养养就好了,再看刘悦薇,肚子没摔坏,想来是无碍的。   她立刻吩咐宫女们,“把五公主和长乐郡主抬到偏殿去。”   二人刚被抬过去,太医就来了。   太医不知道先给哪个看,魏氏主动让,“五公主年纪小,先给五公主看吧。”   太医看了看五公主的脚,对王贵嫔道,“贵嫔娘娘不必担心,公主这脚没伤到骨头,养一养就好了。”   王贵嫔这才放下心来,仍旧拿眼睛刮了一下这边。   太医又给刘悦薇诊脉,摸了摸胡子,“王妃放心,郡主只是惊着了,胎儿无碍,只是莫要再受惊吓了。”   魏氏也放下了心,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王贵嫔。   李太后得到消息后松了口气,“原是我好久没见看长乐了,才让她进宫,却害她跌了一跤。”   皇后忙劝道,“母后言重了,她们姐妹不小心绊了一下,好在长乐机敏,抓住了信安姐姐的椅子。母后要是不放心,给两个孩子一人发一个大红包,压压惊。”   章郡王妃开玩笑,“皇嫂可真会给孩子们讨好处。”   皇后笑,“四弟妹眼红了?你别急,等会子我给你发个大红包。”   李太后哈哈笑了起来,“大年初一,孩子们有惊无险,想来今年都是顺顺利利的。”   众人立刻又说了一堆的吉祥话,气氛顿时又热络起来。   偏殿里,魏氏和王贵嫔互相之间也不说话,各自照顾自己的女儿。   刘悦薇是装的,但也要装得像,她躺在那里,一会儿说母妃我胳膊疼,魏氏给她揉揉,一会儿有说姐姐我肚皮发紧,刘悦妍也给她揉揉。   魏氏和刘悦妍渐渐发现了端倪,也不戳破,陪着她做戏。魏氏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从来不主动挑事,能把五公主脚脖子踩肿了,定是五公主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王贵嫔气的七窍生烟,你孩子好好的,身上没伤没痛,你叫唤什么,我们五公主才受了大罪了,脚脖子肿的跟馒头似的。   五公主的脚被太医上了药,然后包了起来。刚才众人都闹哄哄的,五公主还能忍着,这会子人少了,她感觉脚脖子跟刀割的一样,疼的她直哭。   五公主又疼又哭,等过了一阵子,闹了半天她也累了,竟然睡着了。   刘悦薇渐渐安静下来,她虽然没摔到肚子,但确确实实跌了一跤,心里也一直紧绷着,这会子魏氏和刘悦妍在一边守着,她渐渐放松下来,也慢慢睡着了。   魏氏给女儿盖好了被子,嘱咐刘悦妍在这里守着,自己回了正殿。王贵嫔见魏氏走了,怕她去正殿高黑状。也嘱咐贴身宫女在这里守着,自己跟去了正殿。   谁知魏氏去了之后并未告状,笑着禀报李太后和孙皇后,“母后,皇嫂,两个孩子都无碍。五公主脚疼,哭了一阵子睡了。长乐肚皮有些发紧,喝了些热水也好了,现在两姐妹都睡得香呢。”   李太后人精子一个,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儿,但小孩子家家的,都是她孙女,既然王贵嫔和魏氏都不说什么,大年初一,李太后自然不会去追究。   李太后不追究,并不代表孙皇后不管。她是后宫之主,大年初一的,公主和郡主一起受伤,虽然众人糊弄过去了,她也要好好整顿一番。若是长乐挑事,以后就少让她进宫。若是五公主出头,她这个嫡母就要好好教教她规矩了。   刘悦薇一觉醒来,宫里已经开始赐宴了。旁边五公主还在睡,睡梦中还皱着眉头。   皇帝在保和殿开宴宴请百官,皇后的宫里宴请诰命,魏氏带着另外两个女儿赴宴去了。   刘悦薇对刘悦妍道,“姐姐,你去吃宴席吧,我行动不便,就不过去了。”   刘悦妍摇头,“我在这里陪着你,母后带着三妹妹四妹妹和元宝呢,咱们去不去无妨。”   她又小声问,“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悦薇冷笑,小声道,“她先是出口讽刺父王,又伸脚想要绊倒我,我气不过,就踩了她一脚。”   刘悦妍嗤笑一声,“一个贵嫔生的公主,也敢出头挑事情。”   刘悦薇看了一眼睡在不远处的五公主,“我踩她一脚,两清了。”   李太后并没去参加宴会,她让人备了午饭,亲自送过来给三个孙女吃。   刘悦妍赶紧起身行礼,刘悦薇也挣扎着起来,李太后忙道,“长乐莫要起来。”   她过来看了看刘悦薇的肚子,让她靠在床上吃饭。   声音吵醒了五公主,五公主坐了起来,喃喃道,“皇祖母,我好疼啊。”   李太后又过去五公主那边,“五儿,养一养就好了。别哭,皇祖母给你做了好吃的。”   李太后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起末,诸位诰命们虽然没看见,寿康宫里的宫女们眼尖,看到五公主伸直了脚,连五公主说什么算盘的话也告诉了李太后。李太后心里虽然生气五公主气量狭小,但看到她包起来的脚,也有些心疼。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个荷包,塞进五公主手里,“皇祖母给你的压岁钱,今年太太平平再不会受伤。以后要记住了,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见到老弱病残要有体恤之心,你长乐姐姐走到你身边,你虽然是公主,也要多让一让,若非是你不仔细,今日你姐姐就不会摔倒了。她怀着孩子,要是摔到肚子,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五公主低下了头,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就是一时气愤。   李太后见她没有认错的样子,声音又严厉起来,“你是公主,不肯让一个郡主,也能说得过去。既然你要讲身份,我就问你,我这个太后,难道也比不过你这个公主吗?”   五公主立刻拼命摇头,“皇祖母,孙女不敢。”   李太后眼神犀利,“你知不知道,要是你长乐姐姐摔到了肚子,孩子当场可能就摔出来了!寿康宫大年初一血气充天,外人要如何谈论我?李太后才封了太后不到一年,,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定是太后不贤,不堪为太后!要是有心人再添油加醋,连你父皇都要被牵连!你一时气愤,做事情之前怎么不想想后果?”   五公主吓呆了,顿时又哭了起来,“皇祖母,孙女知道错了,孙女不是故意的。”   李太后的神情缓和了些,“一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多不容易,你也十三了,也该知道了。妇人要是被这样活生生摔到肚子,一尸两命都有可能!快,给你长乐姐姐道歉!”   五公主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被李太后吓到了,只能讷讷道,“长乐姐姐,对不住,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悦薇也不好再说什么,“无妨,我也没摔着,五公主不用放在心上。”   李太后又走到刘悦薇这边,拿出另外三个荷包,给刘悦妍一个,给刘悦薇两个,“你们娘儿两个受了场惊吓,这是皇祖母给你们压惊的,以后顺顺利利的。”   刘悦薇今日本来可以避开五公主,她却踩了下去。   刘悦薇感觉李太后那双眼似乎洞悉一切,心里也有些惭愧。   李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虽然像我,但比我刚强一些。遇事吃第一次亏就罢了,不能总是让着别人,最后人家就会认为你是个软柿子,总想拿捏你。我年轻的时候,就因为遇事忍让,连累孩子们跟着受委屈。皇祖母不能说你做错了,但你怀着孩子呢,以后事前要三思,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舍身冒险。”   刘悦薇也低下了头,“皇祖母,孙女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太后笑道,“好了,既然都没事,你们先吃饭吧,等吃了饭,和你们爹娘一起回去。等过一阵子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来给皇祖母报喜。”   说完,李太后没有多停留,回了正殿。刘悦薇和刘悦妍一起吃上午饭,五公主肚子饿了,在宫女的服侍下也吃了起来。两边人仍旧不说话,刘悦薇也不介意。   宴席结束后,魏氏来带着女儿走了,五公主也被人抬回去了。   等回到家,郑颂贤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虽然有些生气,但担心更多,“娘子下次不要和这等小心眼的人计较,身子要紧。”   刘悦薇小声道,“她多次挑衅我,今日还讥讽父王,我一时没忍住。”   郑颂贤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这宫里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   那头,孙皇后知道是五公主挑衅在先,先给五公主赐了许多药养伤,又赐了个嬷嬷,让她好生学一学规矩。   皇帝听说后有些惭愧,他这些个儿女,真是没几个省心的。诚亲王才被大皇子坑了一道,又被五公主讥讽成日家打算盘。   皇帝年前忽然厚厚地赏赐了一番,刘文谦就觉得奇怪,慢慢也打听出了一些事情。虽然知道是大皇子作梗,刘文谦也不准备再追究。如今一个贵嫔生的女儿,也来坑害长乐,刘文谦心里有些不得劲。   大过年的,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搜集一些王家的罪证,等开了印,他要亲自参五城兵马司副统领王大人吃空饷! 第84章 报私仇悦薇产子   过年期间, 刘悦薇除了年初二去一趟诚亲王府,再没出过门。   年前因许多人家的孩子到郡主府读书,正月初各家都派人来拜年送礼, 郑颂贤每天都在招呼客人,刘悦薇就在家里闲散度日。   年初六那天,那些读书郎们又一窝蜂地聚了过来, 郑颂贤又开始忙碌起来。刘悦薇仍旧如年年一样, 让林檀姝把前院的吃喝照看好。   刘悦薇虽然人闲着, 心却没闲。她打发汪彩凤和家里一个管事一起, 去定了五十台纺线小车。二十台小车出不了多少货,这次, 她要搞大的!   至于女工,京城这边风气开化一些, 京郊一些佃户人家的女孩子, 很多都愿意到城里来做工, 一来能攒些嫁妆钱,二来说不定还有机会碰到贵人, 嫁个好人家。   汪彩凤接到了活儿,立刻忙碌开了。她让巧巧和丫头在家里带孩子, 每次出门前, 挤一碗奶放家里, 等孩子醒了喂给他喝。欢哥儿半岁了,能吃些蛋黄和软和稀碎的东西,汪彩凤刚开始最多只出去半天,孩子饿不着。   汪彩凤带着管事跑遍了京郊, 终于买到了合自己心意的五十台纺线小车。   小车买好了之后, 汪彩凤又马不停蹄开始招人。   金缕阁的事情只有她懂, 需要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有数,别人也帮不上忙。刘悦薇只管给钱,然后每天汪彩凤回来时听一听事情的进展。   这样忙忙碌碌,等到了元宵节,招齐了三十多个人。刘悦薇拍板,先开工。   元宵节刘悦薇不用进宫了,就在自己府里带着大家一起简单地过。   元宵节一过,国子监和太学都开学,皇帝开印,恢复上朝。   第一天大朝会,满京城五品及以上官员都来了。一向不哼不哈的老好人诚亲王忽然开始参人,参的是五城兵马司副统领王大人。   诚亲王参的有理有据,王大人吃空饷!   他也不知道哪里查来的数目,五城兵马司各城门实际有多少人,上报多少人,中间多领了多少军饷,说的分毫不差。不仅如此,连王大人家里小妾的娘家人侵占民田的事儿都被诚亲王扒出来了。   众人眼珠子都惊掉了!   我的个天爷,诚亲王这是想去御史台不成?怎么忽然咬着一个五品武官不松口!   王副统领觉得自己飞来横祸,立刻跪下辩解。但不管他怎么辩解,五城兵马司吃空饷的事情,都是实打实的。   不光武城兵马司,连京畿大营和御林卫,哪个不吃一些空饷呢。说的难听一点,不吃空饷,这些将领都要穷死了。你诚亲王在内务府不也经常把皇帝吃不完的东西拿回家,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怎么忽然就针对人家。   百官们都沉默了,谁也不敢说自己屁股底下一定干干净净,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皇帝也不会计较,水至清则无鱼嘛。   诚亲王不是不讲规矩的人啊,那只能是有私仇了。有一些消息灵通的,猜测可能和大年初一寿康宫里的事情有关。听说五公主把长乐郡主绊倒了,孙皇后虽然赐了嬷嬷让五公主学规矩,五公主实际上是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皇帝心里也清楚,五公主出言不逊在先,讥讽王叔,又伸脚去绊一个孕妇,还是自己的亲堂姐,他这个亲爹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王副统领觉得自己简直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一个小小的副统领,五品武官,一向在朝中不打眼。五城兵马司有四个副统领呢,要不是他妹妹在宫里做了个贵嫔,这个副统领说不定还轮不到他。   大年初一寿康宫发生的事情早就传遍了京城,但大家都说是长乐郡主不小心踩到了五公主的脚,至于五公主出言不逊的事情,当时只有二公主和汉阳县主在场,自然不会有外人知道了。   可刘文谦咽不下这口气,他女儿明明是受害者,就因为五公主是皇帝的女儿,他女儿挺着大肚子跌了一跤不说,还要替五公主背黑锅。虽然五公主脚肿了到现在还不好,但刘文谦觉得,还是自己的女儿受的伤害更大,毕竟长乐是个孕妇,且五公主无礼在先。   王副统领辩解了半天,似乎也辩解不出个什么名堂。人家有数目呢,假不假的,到时候一查就明白了。你手下多少人,这也没法弄假。   众人都不说话了,刘文谦参完了也不说话,他要的是皇帝的一个态度。自从自己一家子进京以来,因为无权无势,虽然得太后疼爱,外面人是不敢欺负他们了,自己家里的这些个侄儿侄女们,总是想来撩拨他一家子。   大皇子也就罢了,如今他身上差事都卸了,算是对他的惩罚,五公主伸脚去绊怀孕八个月的孕妇,这就不能忍了。若是当日长乐不小心,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   皇帝等王副统领辩解了许久,沉声道,“刑部郎中与大理寺一起,三日内查清诚王所奏之事。”   王副统领还想辩解,皇帝只说了两个字,“下去。”   王副统领是五品官,按例是排在大殿外头的,闻言只能又怏怏地出去了。   诚亲王参完了王副统领,不再说一个字。   众人顿时心里都明白,这大概是私仇了。   王副统领把事情想了又想,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诚亲王。但他能做副统领,也不是傻子,心里清楚有可能是女眷那边出了岔子。   等下了朝,王副统领找机会来贺刘文谦搭话,刘文谦一甩袖子就走了。他不能拿王贵嫔母女怎么样,只能整治这姓王的。   诚亲王参了王副统领的事情像一阵风一样吹到了后宫,王贵嫔顿时又急又气,急的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气的是诚亲王无缘无故针对她娘家。在王贵嫔心里,长乐郡主好好的,她女儿脚现在还没好呢,还被太后和皇后先后训斥一顿,又派了嬷嬷过来学规矩,她们已经很吃亏了,没想到诚亲王还不依不饶。   李太后听到此事后叹了口气,当时她不痛不痒地训斥了五公主几句,皇后也只是让五公主学规矩,对五公主来说,几乎是毫发无损,小儿子可能不满意。   李太后和身边的老嬷嬷道,“孩子多了,也难啊。”   老嬷嬷道,“娘娘的心老奴明白,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也没法时时都一碗水端平。五公主挑事要害长乐郡主,娘娘是祖母,总不能把五公主打死。”   李太后不说话了,她是祖母,还能怎么样呢。算了,让皇帝自己去操心吧。   皇帝自己也有些为难,五公主一个十三岁的公主,他能把这个女儿怎么样呢,一般公主犯错褫夺封号,可她连个封号都没有。王贵嫔还跟他哭诉了一番,说女儿脚肿的跟猪蹄子似的。皇帝跑去看了一眼,也有些心疼。   现在弟弟要和他算账,皇帝也不能再装糊涂了。让人去查一查王副统领,真要是不干净,换了也就是了。   王贵嫔听说娘家大哥被查,哭天抢地去找皇帝,皇帝训斥了她几句,让她滚回宫,不然这个贵嫔就别做了。   王贵嫔吓得回来了,又骂了五公主几句,怪她多事惹麻烦。要是她娘家哥哥的副统领没了,她在宫里还有什么脸面。   五公主脚还疼呢,又被亲娘骂了一顿,委屈的哭了半天,只能在心里诅咒长乐郡主。   刘文谦参完人,心情爽快地回家了。   刘悦薇听说后,挺着大肚子亲自下厨,给她爹做了些点心,让人送到诚亲王府。   没几天的功夫,刑部就查清了,王副统领吃空饷确有其事,但他吃的也不多,一年就两千多两银子。   皇帝拿着案头的结案奏折,半晌没说话。   刘文谦那天参完人之后,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老子不管了。他光棍的很,他不怕得罪皇帝,反正他这个亲王本来就是捡来的,大不了不要就是了。要是做亲王这么憋屈,老子不做了,老子继续回去开绸缎庄。   皇帝夜里去了王贵嫔那里,王贵嫔哭兮兮的,“陛下,公主的脚还疼着呢。”   皇帝看了她一眼,“副统领和贵嫔之位,你选一个。”   王贵嫔傻眼了,“陛下,您这是何意?”   皇帝道,“你教女无方,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伸脚,那还是她嫡嫡亲的堂姐,虽然长乐无事,她也该受些教训。”   王贵嫔立刻跪了下来,“陛下,都是臣妾的错,五公主她已经知道错了,皇后娘娘已经训斥过她了,皇后娘娘也派了嬷嬷来教导她规矩。”   皇帝不接她的话,“先不说长乐,她一个晚辈,为甚要出口讥讽亲叔叔是个打算盘的?”   王贵嫔又傻眼了,“陛下,五公主还小,她,她气量不够,一时糊涂就胡说八道。陛下,那是咱们的亲女儿,求陛下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饶她一回。”   皇帝点头,“朕知道,所以朕一个字都没骂她。她要是个皇子,朕早就让人打她板子了。你既然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分是非,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在把责任往外推。既然你不知错,朕还是那句话,你的贵嫔之位和你兄长的副统领之位,你选一个。”   王贵嫔哭了起来,“陛下,求陛下饶命,臣妾明儿给长乐郡主赔罪,都是臣妾的错。”   皇帝没有耐性了,“你自己不选,那朕替你选了。王贵嫔即日起降为贵人,五公主挪入皇后宫中抚养。”   王贵嫔急了,拉着皇帝的裤脚,“陛下,陛下不能啊,五公主是臣妾的心头肉,没了她,臣妾还怎么活啊!”   皇帝对着她笑,又道,“王副统领贪赃枉法,革去副统领职位,降为九品城门卫。”   王贵嫔的哭声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她知道,皇帝这是和她来真的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皇帝挥开她的手,“好了,朕知道了你的选择,你好生照看五儿,多教她一些规矩。”   说完,皇帝起身就走了。   王贵嫔继续哭了起来,可哭也没用,她帮不了娘家任何忙,大哥的差事还被她们母女连累的丢了。   皇帝狡诈,让王贵嫔自己选择,王贵嫔没有多想就选了自己的贵嫔之位,然后又自责自己太自私,反倒忘了责怪皇帝不念旧情。   第二天,王副统领的差事就被撸了。   刘悦薇在家里有些担忧,夜里和郑颂贤商议,“三哥,父王这回逼着皇伯父撸了王大人的差事,会不会连累父王?”   郑颂贤想了想,“娘子别担忧,岳父这回做的对。你想想,五公主讥讽岳父,要是咱们一家子都缩头不说话,以后谁都能来踩一脚了。虽然咱们不想惹事,也不能怕事情。陛下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若是陛下偏袒五公主,外人也会有想法。陛下要做明君,自然不会做让人诟病的事情。”   刘悦薇也不顾上担心的,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眼见着就要九个月,刘悦薇开始做产前准备。   产房就设置在耳房里,她让丫头提前把需要用的被褥准备好,一天晒一遍。又让钟妈妈带着云锦给她做了几件坐月子期间穿的衣裳鞋袜,当然,还有小孩子要用的东西。   魏氏前儿亲自过来送了催生礼,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摇篮、洗澡盆、全新的尿布、小儿穿的衣裳、做衣裳用的细棉布,还有一些别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有魏氏送的东西,刘悦薇不需要准备太多。小孩子每天穿一件衣裳就够了,只要尿布够多就行。刘悦薇让丫头们把尿布都洗了洗,也放到太阳底下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魏氏怕女儿担忧娘家,还特意告诉她不用操心王副统领的事情,都是王贵嫔母女自己作的。   等把生产上的事情都准备好,正月已经过完了。   一入二月,郑颂贤忽然紧张了起来。   每天,他看着娘子的大肚子,心就悬了起来。孩子越来越大,真如刘悦薇所言,孩子翻腾时他能看见手脚了。   刘悦薇孕期一直在走动,故而没有长胖太多,她也不敢吃太多,故而孩子的个头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大。   钟妈妈根据经验判断,这孩子生下来,估计最多也就六斤出头。   刘悦薇怕他担心,总是反复告诉他自己很好,每次吃了饭还会扶着丫头的手在院子里走两圈。   郑颂贤知道自己忧心也没用,只能一边用功读书一边用心照顾娘子。   刘悦薇孩子还没出生,老家忽然来人了。   当时刘悦薇正在花园子里遛呢,春天来了,刘悦薇让府里的花匠把花园子里好生打理打理,等她生了孩子满月后,她要在花园里请二公主等人来玩耍。   刘悦薇和林檀姝一起计划,这里种棵树,那里栽几朵花。忽然,李妈妈跑来了,“郡主,郡主,来客了,老家的二爷来了。”   刘悦薇有些迷糊,“哪个二爷?”   李妈妈拍手道,“郡主,就是郡马爷的亲二哥呀!”   刘悦薇一拍脑门,“快,让吴管事亲自招待二哥,再让人去请郡马回来。”   说完,刘悦薇撑着腰,在林檀姝的陪同下,亲自去迎接郑颂德。   郑颂德正在前院书房里喝茶,悠闲地左看看右看看。墙上有一幅字画,他一看就知道是弟弟写的。   还没看两圈,忽然听见外头一溜的人声,都是给郡主问好。   郑颂德立刻放下茶盏,出门就见到久未谋面的弟妹,挺着个吓死人的大肚子,他收回目光先行礼,“见过郡主。”   刘悦薇笑着挥手,“二哥,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二哥怎么来了,也没提前送个信,我连屋子都没收拾。二哥别站在外面,咱们进屋说话。”   郑颂德笑道,“弟妹这孩子要生了,娘说家里一个人都没来,也不像样。正好,我整日趴在书肆里也烦了,就跟爹娘讨了这个差事,出来见识见识。”   刘悦薇在云锦的搀扶下坐下了,“二哥,爹娘好不好?”   郑颂德道,“都好,就是过年的时候少了你们,娘总是念叨,怕你们两个过不好,让我带了一车的东西过来。”   刘悦薇笑,“娘疼爱我们,二哥路上走了多久?”   郑颂德道,“娘算了日子,过了十五就打发我上路,走了二十天的样子。”   刘悦薇又问,“哥哥嫂子们和妹妹怎么样了?孩子们好不好?二哥怎么没把二嫂带过来呢。”   郑颂德微笑道,“家里都好,卉姐儿还小,又一向娇气,我怕她路上受不住,就没带她们。弟妹家里怎么样?”   刘悦薇仔细回答道,“二哥不用担心我们,父王和母妃很照顾我。家里有林姐姐和庞大爷,还有我表姐一家子,热闹得很。我年前捎回去的年礼,路上都没坏吧?”   郑颂德点头,“弟妹送回去的都是好东西,娘拿去送礼都觉得长了脸面。”   正说着,钟妈妈来报,“郡主,二爷住的地方收拾好了。”   刘悦薇点头,“二哥,我给你单独收拾了个院子,二哥远道二来,一路风尘仆仆,先去歇会子,我已经让人去叫三哥回来了。二哥在我家歇一夜,明儿去王府见我爹娘。”   郑颂德见她的气势,心里忍不住感叹,弟妹离开青州还不到两年,变化真是大,虽然还如以前一样对他们这些人,但郡主的威风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养起来了。   他起身,“那我就听从郡主安排。”   刘悦薇笑,“二哥还跟我开玩笑,李妈妈,你带着二哥去。”   李妈妈是郑家老人,郑颂德熟悉的很。   郑颂贤听说二哥来了,立刻跟先生告假,火速奔回了家。   进门后,他先回了正院。   刘悦薇笑,“三哥回来的真快。”   郑颂贤笑,“让娘子见笑了,我许久不见家里人,可不就得快些。”   刘悦薇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二哥刚到,我让人带他下去洗漱歇息,等会子吃夜饭的时候,再叫他来吧,一路上也累了。”   郑颂贤也体谅兄长一路辛苦,强忍着没去打扰,在正院坐了一个多时辰,陪刘悦薇说话。   郑颂德洗漱完毕后,小睡了一觉,起来后听说弟弟来了,自己主动过来了。   他进了正院后,之间丫头婆子们都规规矩矩的。院子非常大,院子中间花木扶苏假山流水,好一派富贵人家的富丽堂皇。   丫头们立刻通传,“二爷来了,二爷来了。”   郑颂贤立刻起身,掀开帘子就出来了,“二哥!”   郑颂德双手背在后面,沿着游廊快步走了上来,“三弟!”   等走到面前,郑颂贤伸出双手抱住他哥的双臂,“二哥,一路辛苦了。”   郑颂德笑了笑,伸出拳头在他肩膀上倒了一下,“好了,又不是鹏哥儿,别撒娇。”   一句话说的郑颂贤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就把他带进去了。   天快要黑了,二月间的天也不冷了,刘悦薇让丫头把帘子卷了起来,屋里亮堂些。   兄弟两个坐在一起,郑颂贤把家里人都问了个遍,郑颂德一一仔细回答。   等问完了,郑颂贤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二哥头一次来京城,我定要陪你多走走。”   郑颂德笑,“那自然是的,你不陪我,我回去跟娘告状。”   说的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刘悦薇看向钟妈妈,钟妈妈点点头就出去了,直奔厨房。   兄弟两个坐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等庞世渊回来了,立刻也过来打招呼。汪彩凤一家子已经搬去了金缕阁。   等厨房送来了饭菜,几人团团围坐在桌子上。   庞世渊比郑颂德小一个月,也跟着郑颂贤叫,“二哥,明日我也告假,咱们兄弟三个一起出去玩玩。”   郑颂德是个开朗人,也爱开玩笑,“出去玩可以,不能去的地方,可别叫我去!”   大家都是成了亲的人,知道他说的意思,顿时都笑了起来。   郑颂贤给他哥夹菜,庞世渊给他倒酒,郑颂德笑眯眯的,“劳动二位举人老爷服侍我,真是过意不去。”   要是何氏在这里,早就对着他的脑袋瓜子一巴掌了,做兄长的,整日没个正经样!   兄弟三个一边喝酒一边说话,等酒过三旬,郑颂德说明了自己此次来的另一个目的,“三弟,你和庞兄弟关系好,我也就不外道了。我走前,爹娘告诉我,妹妹的人家还没找好呢。你年前写信回去问,可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要是有合适的人家,爹娘说了,让我们兄弟二人做主即可。”   郑颂贤看了刘悦薇一眼。   刘悦薇忖度了片刻,开口道,“二哥,妹妹不在,她自己没见过,我们怎么好私自做主呢。”   郑颂德喝了口酒,“弟妹别担心,妹妹说了,只要是肯上进的,不打老婆,家里没有凶恶的爹娘兄弟姐妹,不是丑的歪瓜裂枣,其余的她全凭咱们做主。”   刘悦薇这才放下心来,“二哥,因我不知道爹娘的意思,就没去问。我也不瞒着你们,我相中了我四伯父家的老七,那孩子虽说不是特别出头,但一向心宽气和,也肯上进。我和他姐姐好,时常看到他,才动了这心思。”   郑颂德有些瞠目结舌,他头脑转了两圈才弄明白,“弟妹,你四伯父家,那,那得是王爵吧。”   刘悦薇笑道,“二哥,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呢,别说咱们家也没穷到那份上。我四伯父的郡王是皇祖父封的,按照惯例,以后要是四伯父差事办的好,皇伯父说不定还会给他升个亲王。但眼目前他还是郡王,郡王的庶子,按规矩封的都是县侯,这爵位再传两代,就是平民百姓了。”   郑颂德这才放下心来,转瞬,他又问,“虽说如此,弟妹,咱们家还是低了些。”   刘悦薇沉吟片刻,“二哥,京中青年才俊多。我虽没有多大的脸面,也能给妹妹说个像样的人家,总得来说,比青州府还是会好一些。”   郑颂德立刻道,“那是自然,弟妹如今是郡主,见的都是富贵人家。既然这样,我就多住一阵子,要是能说成就说,要是一时半会的说不好,也无妨。娘让我过来,主要就是为了侄儿的事情。”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才结束,郑颂德喝的有点多了,郑颂贤和庞世渊一起把他送回客院,又看着人伺候他洗漱睡了,这才一起走了。   第二天,郑颂贤带着郑颂德一起,去了诚亲王府。刘文谦昨儿已经得到了消息,让人去向云大人告假一日,在家里等他们兄弟两个。   郑颂德一进王府,就开始在心里感叹这王府的富贵堂皇。昨儿他还觉得郡主府很好,今日见了王府,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尊贵。   等见到过去的刘叔身着蟒袍腰间玉带,郑颂德立刻跪下行大礼。   还没等他话出口,刘文谦一把拉起了他,“德哥儿来了。”   听到过去熟悉的称呼,郑颂德鼻头有些发酸,他还记得刘文谦被叛军抓走的时候,他心里一阵灰拜,觉得刘叔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活着回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瓮声叫了句,“叔叔,婶子。”   刘文谦顿时笑了,“这样才对,莫要外道,来,坐下。”   刘悦蓁牵着妹妹过来了,“二哥,你来啦!”   郑颂德想摸摸她的头,想到她如今也是个郡主了,只能笑着和她说话,“三妹妹长高了。”   魏氏把郑颂贤拉到一边问女儿的情况,又嘱咐了他一箩筐的话才放过他。   郑颂德替父母传达了问候,又送了许多家中备的礼物。   郑颂贤悄悄和魏氏说了刘悦薇想做媒的打算,魏氏并没在意章郡王府里的一个庶子,但从门第和身份上来说,魏氏觉得不错。既然女儿说这孩子好,回头她找机会看看。   魏氏对郑颂贤道,“薇丫头都要生了,让她别操心,这事儿交给我,回头我问问你四伯娘,何必再拐个弯找二公主。要是不能成,也就是我和你四伯娘说说罢了,知道的人多了也不好。”   郑颂贤笑,“还是岳母说得对 。”   魏氏笑看女婿,“别给我灌迷魂汤,你这些日子当心些,薇丫头随时都会临产了。”   郑颂贤正色点头,“岳母放心。”   兄弟两个在诚亲王府吃了顿饭就回来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郑颂贤一进门就发现,汪彩凤回来了。   汪彩凤和他打了招呼后,继续向刘悦薇报备,“郡主,织布机我已经备好了,纺线的女工里头,有许多也会织布。现在就是招人的问题,不能断了。”   刘悦薇点头,“我把招财还给你用,让他继续招人,表姐夫给你帮忙打下手。咱们织布,也不能随大流,表姐,你还年轻,要是一味学别人怎么做,过个几年,就算把眼睛熬坏了,也就是挣个吃喝钱。你多花些心思琢磨琢磨,怎么才能出彩。”   汪彩凤点头,“我懂郡主的意思。”   刘悦薇又嘱咐她,“丝线是咱们的老根本,开春了,外地许多客商到京城来淘货。原来咱们青州的丝线也就在河间省内转,如今有了机会,要是能销往外地最好了。不着急,慢慢来,莫要被人骗了。京畿周边的州县,等招财招满了人,让他多跑跑路子。记住了,金缕阁是我的产业,咱们不占人便宜,但也不用怕事。”   汪彩凤再次点头,“郡主放心。”   郑颂贤在一边看了汪彩凤一眼,她比去年看起来更加神采飞扬。众人都担心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忙作坊,怕她累着。谁知汪彩凤越忙越有劲,她身上似乎有了某种不一样的力量。   郑颂贤又看了看自家娘子,他想起当日他游学回来时,那时候薇儿只晓得抱着他哭,后来她在不知不觉间做了很多事情。原来大家都觉得她开金缕阁是闹着玩,现在她却想把这个做成产业,还培养出了汪彩凤这样与众不同的女掌柜。   刘悦薇把权力都放给汪彩凤,汪彩凤全力以赴,除了关心儿子和丈夫小姑子,其余时间她都给了金缕阁。姜婆婆的手艺她早就吃透了,她要在姜婆婆和青州丝织行业的基础上再做出成绩来。   说完了正事,汪彩凤又开始关心刘悦薇的身体,“郡主,您生孩子的时候别怕,疼是有些疼,郡主胎位正,生的时候莫要急,要是想着一口气就生出来,挣力挣的太厉害,会伤着自己的身子。产前一阵子肚皮会一阵阵发紧,只要没有阵痛就不用管它……”   汪彩凤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生孩子的事情,许多都是郑颂贤不知道的,他也在一边认真听了起来。   刘悦薇面带微笑看着汪彩凤,静静听她说话。   汪彩凤忽然打住,“看我,又啰嗦起来。家里有钟妈妈和庞大奶奶呢,我放心的很。”   刘悦薇拉着她的手,“表姐,你忙归忙,也要注意身子,你还奶着孩子呢,得空陪一陪欢哥儿,他正需要你。”   汪彩凤心里有些触动,握着刘悦薇的手,“表妹,我知道的,你也照顾好自己。金缕阁事情多,我就不耽搁了,我先走了。”   刘悦薇点头,看向旁边的钟妈妈,“妈妈,你替我送一送汪掌柜。”   钟妈妈立刻笑脸迎接了过来,“汪掌柜,我送送您。”   刘悦薇又给汪彩凤定了个名分,金缕阁的汪掌柜,家里下人立刻都跟风叫了起来。这次的掌柜是实打实的,不像汪彩凤刚来的时候,众人叫汪师傅不过是客气话。郡主把几千银子交给汪掌柜去开金缕阁,这份信任,满府里谁也比不了。   汪彩凤走后第四天,二月十七的早上,刘悦薇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对劲。   云锦笑着和她说话,“郡主,今日是您的生辰呢。郡马爷早上走的时候交代过了,说他晌午回来吃饭。”   郑颂贤这几日去学堂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是要陪兄长,就是要陪娘子,先生对他已经有很大的意见了。   刘悦薇上辈子生过孩子,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正常。   她摸了摸肚子,孩子,难道你要和娘一天过生辰吗?也好,这是咱们母子之间的缘分。   刘悦薇吩咐云锦,“给我摆饭,把林姐姐叫来陪我。”   林檀姝抱着孩子过来时,刘悦薇正在吃饭,“姐姐,你吃了没?”   林檀姝笑,“我早上随枫哥儿他爹一起吃的,郡主只管吃你的,不用管我。今日郡主生辰,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把我自己绣的帕子送一条给郡主。”   那帕子上面用金线绣了一只蝴蝶,日常用不合适,用来充门面倒是不错。   刘悦薇谢过林檀姝,安心吃了顿早饭,然后和林檀姝一起说闲话。她明显感觉到,肚子开始一阵阵的疼,还不是很重,她连眉头都没眨。   等过了一阵子,她忽然对林檀姝道,“林姐姐,我恐怕要生了。”   林檀姝吓了一跳,“郡主,可是真的?”   刘悦薇微笑点头,“林姐姐莫慌,这才刚开始呢。”   林檀姝立刻站起身就喊,“伍嬷嬷,钟妈妈,快来人!”   大伙儿闻声,都冲了进来。   林檀姝立刻沉声道,“伍嬷嬷,让人去叫稳婆来,钟妈妈,再把产房检查一遍,让人烧热水。云锦,你在这里帮不上忙,让人去诚王府送信,再让人叫郡马回来。云绡,去偏院告诉二爷,郡主要生产了,劳烦他在前院坐镇。”   林檀姝一一吩咐清楚,众人立刻忙碌起来。   刘悦薇配合的很好,洗漱、换衣裳、吃饭,等收拾完了,她穿了一件宽大的外袍去了产房。   产婆摸了摸她的肚子,“郡主这发动有一阵子了,头一胎能这么镇定,郡主不愧是皇家后裔。”   刘悦薇感觉肚子的疼痛似乎更紧了一些,她皱着眉头坐在那里,钟妈妈和产婆在一边忙活。   林檀姝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安慰她几句之后,就在外头守着。整个郡主府都动了起来,郑颂德去了前院,坐在那里干着急。   没过多久,他见到自家三弟跌跌撞撞冲了回来。   郑颂德一把拉住他,“老三,别慌。”   郑颂贤勉强笑了笑,“二哥,你在家呢。”今日郑颂德说要去看看京城这边的书肆,郑颂贤以为他还没回来呢。   郑颂德点点头,“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莫要慌,你一慌了,郡主岂不害怕。我听说郡主发动了好久才吭声,可见她是个有魄力的,你别给她扯后腿。”   郑颂贤被他教训两句后,强行稳定了心神,“我知道了,二哥。”   兄弟两个一起去了正院,郑颂贤站到产房门口,从窗户那里对里头说道,“薇儿,你别怕,我在外头呢。”   刘悦薇有些想哭,一来是疼的,二来是心里有些触动。   她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回道,“三哥,我不怕。”   郑颂贤又安慰了她两句,让人搬了椅子,自己坐在了耳房门边。他一句话不说,并不影响大家进出。郑颂德不好坐在产房门口,就在西厢房门口坐着。   刘悦薇感觉肚子越来越疼,忍不住喊了起来。   门外的郑颂贤把心提了起来,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么大个孩子从那么小的地方生出来,该有多疼。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到丫头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心里忍不住感叹,难怪都说生孩子过鬼门关,实在是太惊险了。   等熬到了夜里亥时,刘悦薇叫的声音大了起来,郑颂贤再也坐不住了,在门口转圈圈。   刘悦薇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只想赶紧把孩子生出来,她憋着一口气,双手抓着床单,使劲往下挣。   哗啦,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然后瞬间觉得浑身轻松。   产婆大喜,“是个小少爷。”   她对着孩子屁股啪啪打了两下,婴儿的哭声立刻冲破窗户传了出去。   郑颂贤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耳房的窗户,忽然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众人见郡马哭了,都忍不住窃笑。   郑颂德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快别哭了!”   郑颂贤擦干了眼泪,对着他哥笑了笑。   屋里,刘悦薇只回头看了一看,然后就累的躺了下来。   钟妈妈和产婆一个收拾产妇,一个给孩子洗澡。很快,娘儿两个都收拾干净了,孩子洗干净后,包好了放在刘悦薇身边。   郑颂贤一进屋,就看到娘儿两个并排放在一起。   他轻轻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母子两个,瞬间觉得心里有一阵暖流流过。 第85章 说亲事满月之礼   刘悦薇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 她是被孩子的哭声叫醒的。   她睁开眼一看,只见郑颂贤正手忙脚乱地看着孩子不知所措,想抱孩子又不敢抱, 想叫醒她又担心她没睡好,急的抓耳挠腮的。   外面钟妈妈听到动静后悄悄进来了,见刘悦薇醒了,钟妈妈笑道, “郡主, 可要自己喂孩子?要是自己喂,就得趁这个时候。要是用奶娘,我把她叫来就是。”   刘悦薇对郑颂贤伸手,“三哥,你扶我起来。”   郑颂贤终于找到了事情做, 立刻轻轻扶了她起来, 还在她身后塞了个大迎枕头。   刘悦薇坐稳后,很熟练地抱起了孩子, 轻轻拍了拍哄了哄, 小娃儿感觉到了熟悉的声音,停止了哭泣,张着小嘴左右试了试, 没找到吃的,立刻又哭了起来。   刘悦薇知道他是饿了,解开了衣衫开始喂孩子。钟妈妈见她毫不羞怯,心里忍不住称赞,换做旁的小媳妇, 得扭捏半天, 还是郡主利索。   小娃儿拼命吸了起来, 吸了半天没吸到奶,张嘴哇哇哭,哭两声又开始吸,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刘悦薇发现他喉头终于吞咽了一下,顿时放下了心。   钟妈妈也发现了,“好了,这么快就有了,少爷真是个有福气的。”   刘悦薇轻轻地拍了拍孩子,仔细看了看孩子的容貌。外人觉得小奶娃都长得差不多,红彤彤皱巴巴的,可当娘的似乎能看到每一个细微之处。这孩子,似乎和大郎长得有些像。刘悦薇又有些担心,她不希望大郎回来,她希望他在那一世里能好好地,考进士做官,一家子和和美美。   小娃儿吸着吸着就累的睡着了。   钟妈妈小声问,“郡主,家里那个奶娘怎么处置?”   刘悦薇想了想道,“先留着她吧,好吃好喝养着,让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别让她出去胡说八道。”   钟妈妈点头,“我晓得了,郡主可要吃些东西?”   刘悦薇点头,“好,送些吃得来,我和郡马一起吃。家里的琐事就不要来问我了,都交给庞大奶奶处置。”   钟妈妈笑道,“郡主放心,除了小少爷的事情,再不会有别的事情来烦扰您。”   钟妈妈说完就走了,一边去吩咐厨房送些吃的过来,一边去看那个奶娘。   刘悦薇原来不想请奶娘,但所有宗世女,再没有一个人亲自喂孩子的。刘悦薇不想引人注目,也找了个奶娘,但她不准备用奶娘,养着就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奶,母子情分才能好。   奶娘满心欢喜,听说郡主生了个哥儿,自己奶水多,养两个孩子完全不是问题。一般人家请奶娘,都不准带孩子的,郡主府意外地让这奶娘把自己儿子带上了,奶娘发誓要好生照顾小少爷,等她把小少爷奶大力,她儿子也能跟着小少爷。   见钟妈妈来了,奶娘满眼期待地看着她,“钟妈妈,可是郡主叫我。”   钟妈妈坐在了她身边,摸了摸她熟睡的儿子,“这孩子长得真好啊。”   奶娘笑,“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摔打摔打就长大了,不像小少爷那么金贵。”   钟妈妈看着孩子小,“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是爹娘的心头肉,郡主开恩,让你带着孩子过来,自然不能让小少爷和他抢食吃了。你奶再多,还能养得活两个孩子不成,到时候,谁不是心疼自己亲生的呢。”   奶娘收起了笑容,连忙道,“钟妈妈,我孩子大了,可以吃一些迷糊,我定然不会克扣小少爷的口粮的。”   钟妈妈抬头,笑看着她,“好了,你别担心,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你以后只管好生带着你儿子,就住在这府里,有吃有喝的,小少爷的事情,你就莫要多操心了。不过有一样,出去了可要把嘴巴闭紧。你是奶娘,就是来帮忙带孩子的,但小少爷不吃你的奶,那是你们之间缺了些缘分。郡主既然找了你来,自然不会赶你走,等小少爷长大了再说,你可明白了”   奶娘心里顿时一清二楚,这是让她白担个奶娘的名头,却不让她喂孩子。   奶娘试探性地问了问,“钟妈妈,小少爷还没吃过我的奶呢,郡主金贵,难道真要自己喂孩子不成。”   钟妈妈眼神忽然犀利起来,“不要多说了,把你东西收拾好,今日就离开,哪里还找不到个听话的奶娘呢。白吃白喝有月钱拿,还让你带着孩子,还不知足。怎么,你想和小少爷做母子,离间郡主和小少爷的母子情分?我可是知道你们这些做奶娘的,巴不得小主子们只和你们亲近,然后把小主子当枪使唤,给你们自己的孩子谋好处。”   奶娘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屈膝道歉,“钟妈妈,都是我的错,我没有不满意,我就是担心郡主年轻,一个人照顾小少爷有些吃力,才多嘴问了两句。钟妈妈您别赶我走,我对这差事满意得很,光拿钱不干活,天底下也找不到这样的差事,求您别赶我走,我一定把嘴巴闭紧,小少爷金贵,不肯吃我的奶,郡主却并未赶我走,是郡主慈善。”   钟妈妈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知道就好,好了,没别的事情了,你带孩子吧。”   说完,钟妈妈就走了。   奶娘拍了拍胸口,这个钟妈妈真吓人。不奶就不奶吧,只要不赶她走就行。   那头,厨房往正院送了些吃的,云锦亲自端了进去。   刘悦薇生孩子生的都要脱力了,这会子肚子早就饿了,厨房下了两大碗鸡汤银丝面,又上了一条鱼,面里面带了好多鸡肉。刚生了孩子的人,得多补补。   郑颂贤把自己的碗放到一边,端起刘悦薇的碗摸了摸,“娘子,碗有些烫,我喂你吃吧。”   刘悦薇看着他有些红肿的双眼,“三哥,你是不是很害怕?”   郑颂贤有些不好意思,“是有些害怕,好在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来,张嘴,先吃根菜。”   刘悦薇靠在床上,任由他喂饭,“三哥,你也吃。”   郑颂贤笑,“好,咱们一起吃。”   小夫妻你一口我一口,把一碗面吃了,一条鱼也吃了一小半。   郑颂贤又端起另外一碗,刘悦薇摇头,“我吃饱了,不吃了。”   郑颂贤也不勉强,自己呼噜噜又吃了半碗才放下。   吃过了饭,小夫妻一起趴在床上看孩子。   郑颂贤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在刘悦薇额头上亲了一口,“娘子,你受累了。”   刘悦薇也在他脸上亲一口,“三哥,这日子真好。”   郑颂贤知道她可能又想起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娘子好生坐月子,家里有我呢。夜深了,娘子赶紧睡吧。”   话音刚落,钟妈妈抱着铺盖卷进来了。   “郡主,我夜里就在这里打个地铺,小少爷总是会醒,郡马爷又不懂照顾孩子。”   郑颂贤想了想,“那我睡那边的塌上,我虽然不会照顾孩子,学一学也能学会了。”   钟妈妈有些为难,让郡马照顾孩子,外头人岂不是要把郡主府的丫头婆子骂死了。   刘悦薇吩咐钟妈妈,“妈妈,你把郡马的铺盖拿来,铺在那边的塌上。不让他帮我们照顾孩子,他才做了爹,想离孩子近一些。倒是妈妈,您这么大年纪,地铺打厚些,别受了凉。”   钟妈妈笑,“郡马真是天下难得的好父亲,多少年轻男子做了爹,见孩子整日不是屎就是尿,恨不得离得远远的,郡马倒主动往孩子身边凑。”   等铺盖卷来了,郑颂贤囫囵躺下睡了。夜里孩子又醒了两次,第一次郑颂贤看着钟妈妈给孩子换尿片,第二次他上手换了一次,虽然有些歪歪扭扭的,好歹也能用。   第二天天还没亮,魏氏带着刘悦妍一起过来了。   母女两个一进门,郡主府里的人纷纷行礼。魏氏一路笑着点头,直奔正院。   郑颂贤才刚起来,正在看孩子吃奶呢,他觉得小娃儿真神奇,这么大点,就知道要吃奶。   听说岳母来了,他赶紧出门迎接。   “母妃,姐姐。”   郑颂贤还没来得及行礼,魏氏摆手,“莫要多礼,带我去看孩子。”   刘悦妍开玩笑,“贤哥儿,恭喜你呀,做爹了!”   郑颂贤笑,“多谢姐姐。”   到了产房门口,魏氏放慢了脚步,悄悄进去了。   刘悦薇小声叫了一声娘,魏氏笑着点点头,然后低头看了看孩子,满眼欢喜。   魏氏忽然心里感慨万千,当初她生了三个女儿,等三丫头出生时,除了他们夫妻疼爱,如汪氏等人都当三丫头不存在似的。大丫头说婆家时,还有人到万氏身边叽咕,说她连生几个女儿,女儿以后肯定也生不出儿子。要不是万氏自己坚持,闫老爷当时都有些犹豫。   魏氏一句话没说,等娃儿喝过了奶,女儿把外孙哄睡着了,她才开口说话。   “你身子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胎衣都出来了吧?”   刘悦薇点头,“娘放心,我顺利的很。”   魏氏看了眼郑颂贤,“贤哥儿,你先出去。”   把女婿赶出去之后,魏氏查看了女儿的伤口,又看了看底下的厚褥子,和刘悦妍道,“你妹妹这孩子生的顺利,是个好孩子。”   刘悦妍又问,“妹妹有奶没?我听说你找了奶娘,是不是要让奶娘带孩子?”   刘悦薇摇头,“我自己整日无事,自己带吧,有钟妈妈给我帮忙呢。”   魏氏点头,“也好,孩子都是这样,吃谁的奶和谁亲。奶娘留着做个样子也就罢了,莫要让她近孩子的身。”   娘儿几个说了许多孩子的话,魏氏嘱咐刘悦薇,“你快睡一会儿,等会儿孩子醒了你就睡不成了。”   出去后,魏氏把林檀姝和钟妈妈叫了过来,嘱咐了许多事情,又问了洗三礼的安排。   见女儿家里色色妥帖,魏氏又带着刘悦妍回去了。   回到家,魏氏就催促刘悦妍赶紧搬家。太后年前就发话让她搬家,刘悦妍想赖也赖不成了,只能开始收拾东西。   郡主府那边,长乐郡主生了个儿子,郑颂贤亲自去各皇亲家报喜。很快,宫里的李太后也知道了。   孩子洗三那一天,亲近的堂兄弟姐妹和叔伯们都来了。魏氏想着林檀姝毕竟是个小辈,她一大早过来坐镇,帮着招呼客人。   因是洗三,人也不多,男女各摆了三桌。   酒席由林檀姝操心,魏氏陪着妯娌和侄媳妇们说话,刘悦妍和诸位堂姐妹们说话。   魏氏抽了个人少的时候,和章郡王妃搭话,“四嫂,我多嘴问一句,你家里老七,可说了媳妇了?”   章郡王妃心里顿时有谱,老五家的可能是想说媒了。   章郡王妃道,“还没呢,不瞒弟妹,这孩子读书虽然用功,但不像长乐家的侄女婿那样有天分。我家王爷说准备让他走武科,这些日子开始天天跟着师傅们练功夫,功课也没丢下。我家王爷说,光会动拳脚,跟守城门的也没区别了,还要学兵书,要做就做将领。老七小小年纪,倒能耐得下性子学。”   魏氏夸赞章郡王妃,“还是四嫂贤惠,家里的孩子都照看的很好。”   章郡王妃道,“我们王爷身边的人也不多,这孩子生母早逝,我见他们姐弟两个怪可怜的,接过来养了几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汉阳每常做了针线孝敬我,老七也天天来请安。”   魏氏继续夸赞,“四嫂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贤良人,我知道四嫂把老七当亲生的看,所以才来跟四嫂讨两句话呢。”   章郡王妃眯着眼睛笑,“怎么,你这做婶子的想给孩子说个什么好姑娘?我可说好了,像你这么泼辣的,我不要。”   魏氏哈哈笑了,“四嫂真是的,我这样泼辣的,可着满天下也没几个。四嫂看我家里几个丫头,哪个不乖巧听话。”   说完,魏氏声音变小了,“想必四嫂知道,我家王爷原来在青州,有个结义兄长的事情。”   章郡王妃点头,“我听说过两耳朵,我家王爷还说,五弟和那郑大人虽非亲兄弟,多少亲兄弟也比不过呢。”   魏氏感叹道,“可不就是,四嫂不知道。当年我家王爷初初开了个布庄,没几个月就赔了个底儿朝天。养母亲生的兄弟急忙跟我们分了家,倒是这个义兄,卖田卖地支持我们。四嫂再看长乐的夫婿,我这个女婿好不好?”   章郡王妃呸了她一口,“知道你有个解元女婿,还来显摆,让我眼气。”   魏氏笑道,“四嫂莫生气,我说的不是旁人,这姑娘就是长乐夫婿的亲妹妹,郑大哥的女儿,我从小看她长到大的,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我这义兄一家子,最重一个义字,我们两家,如今虽然身份不同了,情分却丁点没变。我和四嫂好,又看四嫂对老七好,长乐和汉阳也能玩到一起去,所以才动了这个心思。”   章郡王妃不再玩笑,沉吟片刻道,“我也不敢一口应下弟妹,等我回去和我家王爷商议商议。”   魏氏道,“四嫂,我打开天窗和你说亮话。论门第,我这义兄比四嫂家里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孩子是不错的孩子。”   章郡王妃连忙道,“弟妹说笑了,我家王爷虽然有个郡王爵位,但从来没有门第之见的,更别说如侄女婿的父亲这等重情重义之人。”   魏氏打住话题,“我就是递个话,说媒说媒嘛,四嫂和四哥商议,能成就成,不能成也不碍事,天下的好姑娘好儿郎多得很,这姻缘,不光看好赖,还要看缘分的。”   章郡王妃心领神会,二人继续说别的闲话。   当天夜里,章郡王听说此事后,摸了摸胡徐,“老五在青州和他义兄的事情我知道,老五能绝食救此人,可见二人情分是不错的。此人重情重义,养的孩子自然不差。这会子郑家门第是低了些,但老七是庶子,侄女婿早晚会中进士,到时候也说不上谁配不上谁了。我这里是没意见的,就看老七自己的意思了。”   能给庶出的儿子配个书香门第的姑娘,章郡王并不反对,更别说郑家和老五还是穿一条裤子的。   章郡王妃点头,“那我明儿问问老七和汉阳的意思,旁人家都是父母做主了,王爷倒是开明,还要问一问孩子。”   章郡王脱下了帽子,“他自家答应的,好不好的,以后不能赖老子。”   第二日,章郡王妃先叫了汉阳县主过来,说明了情况,“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说把你们完全当成亲生的,这是骗人的话,但我也希望你们好。老七的身份在这里,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好一些的人家,可能嫌弃他是个庶子,那些贪图咱们家门第的,定然也不能要,不如找个以后前景大一些的。你是他亲姐姐,你们自己商议商议,要是觉得合适,我去回你五婶子的话,要是不合适,再看别的吧。”   汉阳县主忙道,“母妃言重了,您对我们好,我们心里都有数,多谢母妃为我们操心。”   汉阳县主陪着章郡王妃说了一阵子话,转头就去问弟弟的意思。   赵宏俊听说给他说亲,红了红脸,“母妃和姐姐做主就是,不用来问我。”   汉阳县主看了他一眼,“郑姑娘的爹是个六品官,她兄长是长乐姐姐家的姐夫,你见过的。她爹和五叔关系特别好,五婶子就来问两句。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回了。”   赵宏俊不再脸红,他坐下来了汉阳县主道,“姐姐,我自己的身份我知道,六品官家的女儿,我有什么好嫌弃的,我比五殿下差了十万八千里,五皇子妃的娘家才只是个五品呢。门第我不挑,只要,只要能对母妃和姐姐好就行。”   汉阳县主笑,“我以后又不跟你们常住,对你好就行。母妃那里,能和嫂嫂们一样孝顺,不差了礼数就可以。”   赵宏俊又红了脸,“姐姐看着办吧,我去扎马步了。”   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汉阳县主急的在后头撵,“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赵宏俊停了下脚步,“姐姐说好就好。”   汉阳县主又喊,“那我不答应了。”   赵宏俊差点栽了个跟头,回头看了一眼,“姐姐!”   汉阳县主笑,“我晓得了,我答应了。”   章郡王妃得到消息后,立刻和章郡王商议,章郡王让她等郡主府孩子满月后再去提亲,也不用找旁人了,就找老五家的做媒人吧。   办过了洗三,刘悦薇安心在家坐月子带孩子。郑颂贤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儿,叫沛哥儿。刘悦薇把郑颂贤撵到学堂里去了,每天下学后,他是第一个冲出学堂的,回来后再不像以前那样一头扎进前院书房。他把庞世渊一个人丢在前院,自己跑回房抱孩子去了。换尿片,拍嗝儿,熟练的很。   郑颂德一时半会走不了了,一来侄子还没满月,二来妹妹的亲事还没着落呢,第三,他想把京城这边多逛逛,看看回去了能多置办些产业。   刘悦薇已经挪回了正房,二月底的天,还凉的很,钟妈妈让人把屋子看的严严实实,每天只开两次窗户透气,早晚各一次,开窗户的时候,把郡主和沛哥儿挪到西屋去。   刘悦薇上辈子有带孩子的经验,没需要多费功夫,就摸透了沛哥儿的小脾气。这孩子粘人的很,才几天的工夫,就认得亲娘了。每隔一个多时辰,他就要吃奶。伍嬷嬷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每天做了些汤汤水水送到上房来,既要让郡主奶水充足,又不能堵奶,还不能让郡主发胖,最好能利用月子期间,把郡主养的有红似白的。   还没等沛哥儿满月,刘悦妍要搬家了。刘悦薇自己去不了,让林檀姝备了一份厚礼,打发郑颂贤去喝喜酒。魏氏近来真是忙的不可开交,两个女儿家里轮着办喜酒,元宝小,她可不就得亲自去帮衬。   刚忙过了大女儿搬家的事情,沛哥儿终于满月了。   郡主府大开宴席,上次搬家时来吃过酒席的人家这回也都来了,前后院加起来开了近四十桌席面。刘悦薇出了月子,打扮的利利索索的,沛哥儿也包的整整齐齐,娘儿两个一起在人前亮相。   二公主打趣刘悦薇,“长乐妹妹生个孩子,反倒变美了。”   刘悦薇也和她开玩笑,“昌平姐姐再生一个,保证能变得更美。”   众人看了看沛哥儿,都一个劲儿的夸好。刘悦薇抱着孩子在人前溜了一圈,赶紧又回了房。孩子还小呢,不能总是在外面喝风。   今日几位皇子公主都带着家眷来了,送的礼一个比一个厚。   大皇子近来有些蔫蔫的,过了年到现在,他还没正经办过一件像样的差事呢。再看二皇子,近来颇有些意气风发。皇帝给他的好几桩差事,他都能办的妥妥帖帖,很得皇帝看中。   朝中有人猜测,难道陛下要废长立幼?可皇帝一改往日初一十五去皇后那里的老规矩,每隔三五天都回去歇一夜,虽然不是次次都要水,至少说明皇帝是越来越看中孙皇后了。   反观周贵妃那里,以前独得盛宠的周贵妃,一旬才能得一回传唤。周贵妃原就不是个有城府之人,气的没少背地里咒骂皇后。既然要做贤良人,老了老了,怎么又争宠起来了?呸,不要脸!还是一国之母呢,天天勾着男人去她宫里。   不管周贵妃怎么不服气,皇后是真的复宠了。也不能叫复宠,皇后一辈子就没受到过太多的宠爱。她有嫡长子,该有的尊荣都有,她好像一直不大在意皇帝宠爱哪个妃子。   后宫的妃妾们都酸溜溜的,可谁也不能说什么。帝后和睦,是社稷之福,谁也不能劝皇帝不要对皇后好,去宠爱妃妾,那真是要被天下读书人骂死了。   众人又迷糊了,既然看中孙皇后,怎么又冷落大皇子?连大皇子也迷糊,难道我不是母后亲生的?可自己和母后长得很像啊。   于是,宫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幅怪现象,大皇子不服气二皇子,孙皇后压着他不许他闹事。周贵嫉恨孙皇后,二皇子劝亲娘莫要和皇后硬顶。   不光是皇帝,满朝文武都时常叹息,上天不开眼,要是二皇子是孙皇后的儿子,那该多好啊!   但这世间的事儿总是没有那么齐全,李太后看的最明白,要是二皇子是孙皇后的儿子,皇帝怕是要不安心了。   李太后管不了那么多,她在宫里腥风血雨几十年,如今虽然做了太后,却从来不去插手孙子们之间的事情。李家想要长盛不衰,还是要有出息的子弟。她三个侄儿都在外地做官,最大的都已经做到二品巡抚了,她何必去趟浑水。   趁着众人眼光都在几个皇子身上,李太后悄悄地把娘家搬回了京城。李老太太带着一群儿媳妇、孙子和孙媳妇,坐了几十辆车,浩浩荡荡搬到了京城。   李家不出头,但毕竟是皇帝的母家,宗室百官们闻讯而动,都来送了贺礼。刘悦薇自然不会失礼,李家照顾自己良多,她在月子里不好出动,让郑颂贤去李家送了份礼。   刘文谦带着章郡王和三个长公主一起,去给舅母请安。   李老太太见到这个找了几十年才找到的外甥,高兴的老泪纵横。刘文谦当时就跪下给老太太磕了好几个头,又谢过李大太太。要是不是李大太太眼神好,认出了刘悦薇,他现在说不定早就成了许知府的刀下鬼了。   李家收了这么多的礼,预备过几日乔迁宴。郡主府少爷满月,李大太太打发李三爷和李七爷兄弟两个带着媳妇过来吃喜酒,刘悦薇刚才还和李七奶奶和李三奶奶说了话。   这会子外头热热闹闹的,内院请了说书的女先生,外院搭了戏台子。郑颂贤辈分低,请了岳父一起招待客人。长乐郡主在宗室里辈分也不高,一些老一辈有爵位的人家,来的都是小辈。   几个皇子围着刘文谦和章郡王说话,自从刘文谦把王副统领的差事弄了下来,几个皇子对他更加另眼相看了。你以为五叔是乡下来的,他胆子大的很。父皇都准备把五公主找茬的事儿糊弄下去了,五叔还不依不饶。一个靠着父皇过日子的闲散叔叔,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   章郡王也觉得老五有些莽撞,但又有些羡慕他,也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能这样和陛下闹脾气了,换做别个,别说陛下已经赏赐了长乐许多东西做补偿,就算没赏赐,谁还能怎么样呢。   那王家回过味来,今日给郡主府送了厚厚的礼。宫里五公主在人前,再也不敢说任何和算盘有关的话。她再敢出言不逊,王贵嫔先要收拾她了。   刘文谦这样闹了一回,皇帝倒也没和他计较,仍旧如以前一样对待他,没事传他说说话,宗室里的许多事情,要是康亲王忙不过来,就交给这个弟弟。   慢慢的,众人都回过味来,陛下这是想培养下一代宗正了!   这可了不得,宗正在皇族地位尊崇,非得是德高望重之人才能担任。若是论才华,刘文谦就是个泥腿子。论德行,他和郑老爷之间的故事倒是满京城流传,得到了许多清流的赞赏。如今他敢和皇帝较真,宗室内部也觉得此人是个有胆量的。康亲王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他儿子不出众,只能袭郡王爵,做不了宗正,故而也愿意指点刘文谦一二。   刘文谦不去想那么多,什么宗正不宗正的,他也不稀罕,他认真办差就是。   他自己潇洒的很,别人却不这么想。大皇子很为自己年前做的事情懊恼,他怀疑五叔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在中间动了手脚。大皇子为了补偿,丹阳郡主搬家,他亲自去喝了喜酒,送了厚厚的礼,今日长乐家的孩子满月,他送的礼在一众皇子中都是最厚的。   二皇子近来颇是修身养性,他忽然间像开了窍似的,不再和大皇子相争,处处尊敬大皇子,对兄弟姐妹们非常和善,对皇后也十分敬重。皇帝给他的差事,他要是办好了,还把功劳往大皇子身上扣,说是大哥指点他指点的好。皇帝越发喜欢他了,但皇帝冷落周贵妃冷落的更厉害,日常的赏赐都经常漏掉了周贵妃。   周贵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失宠,儿子得宠,要是换做孙皇后,高兴都来不及。可周贵妃不同,她把皇帝看得重,她觉得只要自己得宠,儿子就不用担心,光是儿子得宠,她心里空落落的。   高淑妃背地里笑话周贵妃,一个贵妃,居然满脑子都是儿女私情,真是老天无眼睛,让她生了个好儿子!男女之情就像那镜花水月,说没了就没了,陛下后宫上百个女人,周贵妃居然会有这种想法,真是愚不可及!蠢妇!蠢妇!!   二皇子也懒得去管周贵妃的伤处悲秋,母妃惯常这样,只要不和皇后顶嘴就行。   二皇子继续做完美皇子,大皇子背地里咒骂他,我要你装好人给我送功劳,我自己不会办差?呸!   兄弟两个的争斗,几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众人吃不准皇帝的意思,也不敢随意下注。   刘悦薇一直在坐月子,郑颂贤去学堂读书,这些事情和她都无关。只要刘文谦不去站队,两个皇子谁上位,自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等外头快开宴席时,忽然,寿康宫的薛内侍来了。   大伙儿都起身迎接,薛内侍传了太后口谕,“长乐平安产子,我很高兴,这里有块玉佩,给孩子带着,希望他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利利到老。”   刘悦薇和郑颂贤抱着孩子磕头谢恩,接下了玉佩。玉当然是好玉,但在皇家子弟眼中,要的是这份体面。   沛哥儿的满月礼热闹了一整天,所有宾客才渐渐散去。   等沛哥儿的满月礼过了十天后,刘悦薇正式出月子了,时间也已经到了三月二十八了。   这一天,刘悦薇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地出了屋子。   吃了早饭后,沛哥儿又睡着了,刘悦薇抱着他坐在了廊下,盖住了眼睛,稍微晒了一会子太阳。月子里的婴儿黄渐渐都没了,整个小人儿白白嫩嫩的,可人疼的很。   刘悦薇仔细观察了好久,她还背着人悄悄叫大郎,沛哥儿却毫无反应,这孩子应该就是个孩子,没有任何特异的地方。刘悦薇心里终于放下了,她才回来几年,要是大郎也来了,除非是发生了意外。她希望儿子平平安安,即使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也行。有过那二十多年的母子情分,刘悦薇十分满意。   刘悦薇摸了摸沛哥儿的小手,大郎,娘希望你好好的,娘也好好的,你看,你弟弟和你长得真像,也可能,他就是小时候的你吧。你放心,虽然弟弟和你长得像,娘永远也不会忘了你的。弟弟是弟弟,你是你,你们谁都不能替代谁。   刘悦薇忽然想起以前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的日子,鼻头有些发酸。她在沛哥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压下了心里的不快。   娘儿两个在廊下坐了一阵子,忽然外头来传,汪掌柜来了。   刘悦薇让人带了汪彩凤进来,汪彩凤行过礼之后坐在了她身边。   她伸头看了看孩子,小声问,“郡主,孩子夜里好不好带?”   刘悦薇低声回道,“会醒个两三回,换个尿片后吃了就睡,倒也不难带。”   等晒够了太阳,刘悦薇把孩子抱紧了屋,让云锦看着,自己和汪彩凤说话。   “表姐来是有什么事情?”   汪彩凤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布,“郡主,我和作坊里的两个师傅一起,费了好多东西和工夫,织出了这种布,郡主看看可行?”   刘悦薇把布拿到手里看一看,只是一块普通的棉布,再仔细摸一摸,似乎比往常见到的别的棉布都厚一些。   她还以为是两层布,把棉布扯了扯,是单层的,她抬头看向汪彩凤,“表姐,这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   汪彩凤点头,“郡主,我们织布的时候按双层织的,就比往常的棉布都厚一些。”   刘悦薇奇怪,“那怎么织双层布呢?”   连钟妈妈都凑过来看,“哟,这棉布真厚实,我还没见过这么厚的单层棉布呢。”   汪彩凤又道,“横线和纵线穿起来一行后,再从两边各加一条线,织出来的布就比往常厚一些,但这样织布十分费劲,要是不熟练,出来的布匹凸凹不平,容易浪费丝线。”   刘悦薇把那块布仔细摸了摸,“表姐,你这布有些太紧了,要是能稍微松一些,就能透气,说不定大伙儿就喜欢了。有时候做衣裳,单层太薄,两层布搅和在一起,不是里面的扯长了,就是外面的揉皱了。每年春闱考试,举子们穿了七八层衣裳。表姐,你回去再琢磨琢磨,把这布做的好一些,到时候咱们先做一批出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汪彩凤点头,又拿出另外一块布,“郡主,这是咱们河间省常见的布匹,我们已经出了很多了。京城这边的师傅手艺就是好,织出来的布一个多余的疙瘩都没有。”   刘悦薇正色道,“先出这种常见的,让招财去多跑跑路子。你那种厚棉布,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汪彩凤点头,“郡主放心,我就是来讨个主意,要是能做,我们就继续回去琢磨。”   刘悦薇嘱咐她,“和你一起琢磨这布的两位师傅,契书都签过了吧?”   汪彩凤点头,“都签过了,她们都是普通人家,要是偷了我们的手艺卖出去,保管让她赔不起。”   刘悦薇笑,“要是你们能把这个做出来,告诉她们,我不会亏待她们的。”   钟妈妈在一边道,“汪掌柜真是能干,这才两三个月的工夫,就琢磨出一种新布。”   汪彩凤客气,“妈妈可别夸我了,郡主投了那么多银子,到现在还没回本呢。”   刘悦薇道,“莫要急着回本,我暂时也不缺银子花。表姐,金缕阁忙,我就不留你了。钟妈妈,把前儿收的礼给汪掌柜拿几样,家里吃的喝的都带一些。京郊那里要什么没什么,欢哥儿还小呢,表姐虽然忙,也要好生吃饭。”   钟妈妈带着云锦给汪彩凤包了两大包东西,汪彩凤踌躇满志地回了金缕阁。 第86章 儿女事新布畅销   白日渐长, 气候渐暖。   等到了三月,沛哥儿每天能醒一会儿,听见哪里有声音,小脑袋会转着去找。在他眼前放红红绿绿的东西, 左右晃一晃, 他的眼珠子也会跟着东西走。   小娃儿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才一丁点大, 就开始有脾气了。要是他哭了,他娘抱的稍微迟了点,他还有意见, 到了他娘怀里还要哼唧两声。他的饭量越来越大了, 一整天能吃七八次,每次都能把两边吃空。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就吃多了,然后吐一点出来, 吐完了又要吃,磨人的很。   刘悦薇耐性足, 身边帮忙的人也多, 带个孩子倒不是很累。就是夜里总是被孩子闹醒, 等孩子吃了之后睡着了,她有时候就睡不着了。到了白天, 她总是哈欠连天的。   白日里, 除了喂奶, 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钟妈妈等人帮忙。   郑颂德见侄儿平安出生了,他把京城也逛了个遍, 准备回青州。刘悦薇让他再等几天, 一则她要备些礼物带回青州, 二则章郡王府那边也该有回音了。既然说了好, 总不能没下文了。   郑颂德索性再等几天,果真,章郡王妃找了魏氏做媒人,走个过场,上门递话。   郑颂贤不在家,魏氏把郑颂德叫了过来,“章郡王府说你家里名声好,姑娘定然不差的。只是,他家里是庶子,你们可介意?”   郑颂德看向刘悦薇,刘悦薇帮着圆话,“娘,汉阳不在这里,我说句大实话。她们姐弟的生母不在了,我才敢有这个想头。要是生母还在,我还不敢把妹妹说进去呢,搅和进妻妾里面去了可不好。四伯家里儿子多,老七以后能从郡王府得到的助力也不多,他如今唯一金贵的,也就是郡王之子这个身份了,别的地方,不一定比我们家好多少呢。庶子不庶子的,我们到不介意,只有一样,他可别因为我公爹官职小,欺负珺妹妹。”   魏氏立刻保证,“那不能够,珺丫头也是我侄女,有咱们在,再给老七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这门亲事虽是你们先挑出来的,你四伯娘还是照着规矩来,请我做媒人来问问,要是没意见,过几天就正式上门提亲了。”   刘悦薇看向郑颂德,郑颂德点头,“多谢婶子替妹妹操心,我也就不说什么拿乔的话了,妹妹终身,以后还要靠婶子多周全。”   魏氏笑,“回去后让你爹娘放心,珺丫头又不差。不过我多嘴问一句,珺丫头也十三四岁了,以后发嫁要怎么处理呢?眼见着也就这一二年的事情。”   郑颂德忖度了片刻,“我回去和爹娘商议商议,要是可以,提前把妹妹送到京城来也不是不可以,正好也能学一学京城的规矩。”   魏氏不再多问,“今日我就是来递个话,好了,正事儿说完了,沛哥儿呢,抱出来给我看看。”   刘悦薇让钟妈妈把儿子抱了出来,小娃儿睡得正香呢。   魏氏轻手轻脚接过孩子,笑眯眯地看着他,“长得真好,德哥儿呀,婶子再多嘴说一句。你们兄弟三个,如今就你这一房只有个卉姐儿,你可莫要有其他的想法,侄媳妇虽然是个开朗人,也经不住闲言碎语的。我受过的苦心里最清楚,这个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关键你是的态度。”   郑颂德虽然也羡慕大哥三弟都有了儿子,但何氏还年轻呢,卉姐儿也很可人疼,他倒没有想太多,“婶子放心,我不急的。”   刘悦薇在一边接话道,“娘,说不定二哥来京城走一遭,回去后二嫂就能生个儿子呢。”   刘悦薇在心里算了算,如果事情没有发生变化,郑颂德临走前,何氏说不定就已经怀上了,等郑颂德回去,迎接他的就是惊喜。   她笑眯眯地看着郑颂德,郑颂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弟妹看他的眼光总是和娘的眼光差不多,明明年纪小的很,却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   魏氏笑道,“那最好了,你们老郑家根儿里就是阳气旺。”   正说着呢,沛哥儿醒了,张着小嘴哭了几声,又左右拱一拱找吃的,刘悦薇立刻抱着他回房,喂饱了之后又哄他睡下了。   魏氏在女儿家里逗留了一阵子后,回了诚亲王府,又亲自去章郡王府传了话,说了郑家的担心,章郡王妃拍着胸脯保证,再不会有什么门第之见。   过了几日,章郡王请了刘文谦夫妇和康亲王世子夫妇做媒人,一起到郑家来提亲。   因提前打过了招呼,郑颂贤向学堂告了假,在家里迎接章郡王府的人上门。   章郡王给的面子足,提亲的规格只比府里世子的差了一些,比另外两个庶子高了一等。那两个庶子的亲娘还有意见,说章郡王厚此薄彼,汉阳县主听说后,跑去对那两个姨娘道,我娘好歹是个四品侧妃,你不过是个六品,怎么就要和我们比肩了。我娘死了,母妃照顾我们这么多年,你又没死,怎么老四和老五就要跟我们比了?要不姨娘先去死一死,保管母妃对老四老五和我们一样。我们好歹也叫你们一声姨娘,不说可怜我们自小没了亲娘,还和我们争,良心叫狗吃了!   汉阳县主一通骂,两个姨娘顿时不做声了。   话转回来,今日提亲,汉阳县主并没过来,但赵宏俊来了。郑颂德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婿,多打量了他两眼。   长得不错,虽是个庶子,并没有怯场,很有礼貌地和刘文谦等人说话。   郑颂德作为女方兄长,总要问几句,“兄弟如今在家里做什么呢?”   赵宏俊拱手道,“回二哥的话,我如今一边跟着家里的师傅习武,一边还在学功课,每隔几天再去找人问一问兵书上的事情。”   郑颂贤点头,“只要肯上进,不论文武,兄弟好好学,以后做个朝廷栋梁。”   赵宏俊忙道,“不敢当二哥的夸赞,只是不想荒废了大好时光。”   郑颂德笑道,“习武上的事情,我们家都不懂,要是功课上有什么难处,可以来郡主府问问,你三哥喜欢这个。”   赵宏俊微笑点头,“多谢二哥指点。”   今日郑家长辈都不在,刘文谦对章郡王道,“四哥,我义兄不在,我虽然是男方媒人,也要做女方长辈。不是我自夸,珺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要说容貌倾国倾城那是吹牛,但端庄贤惠进退得宜。跟我家里蓁丫头在一起时,她活泼开朗,遇到大家闺秀,她也能文文静静。自小心宽,从来不与人计较长短。我是没年龄合适的儿子,我要是有,哪里还能轮得到宏俊。”   康亲王世子开玩笑,“诚王兄这心可偏的厉害。”   章郡王摸了摸胡须,“五弟这样说,那我可就赚了,这么好的媳妇,谁家不想要呢。”   刘文谦又看向赵宏俊,“俊哥儿,我可告诉你,你虽然是我侄子,你要是敢欺负珺丫头,我可不管你爹的脸色,我先把你腿打折。”   赵宏俊赶紧起身,躬身行礼道,“五叔放心,侄儿习武,为的是保家卫国,岂能欺负家中妇孺。”   刘文谦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郑家兄弟一直陪着说话,大事都是刘文谦拿主意。内院里也是一样,刘悦薇和魏氏一起陪着章郡王妃和康亲王世子妃说话,郑晗珺虽然不在,魏氏和刘悦薇把她平日的一些事情拿出来说一说,虽没有刻意夸大,也把她说的很是不错了。   章郡王妃倒不是太在意,只要是个能过日子的,她对外就有个交代了。   说了半天的话,刘悦薇让厨房做了两桌席面,内外各一桌,招待上门提亲的众人。   等送走了各路宾客,郑颂贤回了正院。   他对着刘悦薇说话,“娘子,妹妹的亲事总算有着落了,俊哥儿是个不错的孩子,娘子眼光好。”   说完,他就来搂自家娘子。   刘悦薇手撑在他脸上,把他往外推,“三哥,你喝酒了?”   郑颂贤嘿嘿笑,“我陪着四伯父和康亲王世子喝了几杯,娘子闻到了?”   说完,他把嘴巴凑过来对着她哈气。   刘悦薇赶紧把脸扭到一边去,“你快去漱漱口,我身上沾了酒气,沛哥儿要害怕了。”   听说儿子会害怕,郑颂贤赶紧去漱口,又换了身衣裳,然后又蹭了过来,“娘子,你整天只顾着沛哥儿,都不管我了。”   刘悦薇捏捏他的脸,“你又不是小娃儿,难道要我抱着你哄你睡觉。”   郑颂贤把她抱进怀里,“我哄娘子睡觉。”   刘悦薇笑着在他肋下掐了掐,疼的他诶诶直叫唤。   两口子正在玩闹,沛哥儿忽然醒了,刘悦薇赶紧推开他去看儿子。   她熟练地解开了孩子的衣裳,一看,果然尿了,换了尿片后,他又开始找吃的。   刘悦薇抱起孩子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喂奶。   郑颂贤又蹭了过来,看着儿子吃奶,“娘子,你看他小嘴一直这样吸奶,累不累呀?”   刘悦薇小声道,“小娃儿吸奶就和大人吃饭一样,我们吃饭都不累,他肯定也不累的。”   郑颂贤凑近了看,摸了摸孩子的小手,被他一下子抓住了手指,然后就不松了。   “娘子,他力气真大。”   刘悦薇摸了摸儿子刚长出来的柔软的头发,“你轻点,别伤着他。”   郑颂贤把儿子的小手拿了起来,亲了一口。   他仔细看了看儿子,见他闭着眼睛吸奶,一幅不懂世事的样子。   郑颂贤看了刘悦薇一眼,试探性地问了问,“娘子,他应该还不懂事吧?”   刘悦薇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三哥放心,他还是个孩子呢。”   郑颂贤舒了口气,要是,要是这个孩子也带着记忆而来,那真是,比他这个老子还聪明,虽然他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但总是感觉怪怪的。   刘悦薇又安慰他,“三哥,你别想太多,看着眼前就好。那些虚妄,可能就是一场梦。梦里头,大郎现在很好,咱们眼前,沛哥儿也很好。”   郑颂贤点了点头,“好,我听娘子的。”   等沛哥儿吃饱后睡着了,郑颂贤从后面搂住了刘悦薇的腰,“娘子,你也哄哄我。”   刘悦薇转身,笑看他,“来,我拍你睡觉。”   郑颂贤磨了磨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一下,用额头低着她的额头,“娘子,你身上好香。”   刘悦薇看了他一眼,“我奶孩子呢,身上自然有奶香味儿呀。”   郑颂贤看了看儿子的粮库,“娘子,它大了好多。”   刘悦薇脸红了,“你不许看!”   郑颂贤立刻道,“我就要看!”   刘悦薇捶了他一下,郑颂贤一把抱起她,放在了旁边的塌上。儿子睡在床上呢,他怕吓醒了孩子,只能在塌上胡闹。   刘悦薇有些不好意思,“大白天的。”   郑颂贤俯身在她耳边道,“娘子,白日自有白日的趣味。”   说完,他不容她拒绝,就开始素手调琴弦。   刘悦薇红着脸往后躲,“三哥,你别看那里,我现在不好看了。”   郑颂贤声音清亮,“谁说的,娘子还是一样很好看。”待做好了前面的功课,他有些急不可耐地欺身而上。   春日午后,外面起了和煦的微风,室内一片祥和。   郑晗珺的婚事一定,郑颂德就急着回家。刘悦薇和郑颂贤也不再挽留,准备了一车的东西,让他带回去。   魏氏听说郑颂德要走了,赶忙也备了许多东西,连刘悦妍也买了一些东西,劳烦郑颂德分两家送,一半给万氏母子,一半送到闫家去。她给万氏母子备的,都是分量足的好东西,送到闫家的,都是面子上的人情货。闫庆才看到后,只晓得夸郡主贤惠。   临走前,郑颂德去了一趟诚亲王府,刘文谦留他吃了顿饭,把自己收藏的一方砚台和几样古董,托他带回去给郑老爷。   郑颂德走的那一天,郑颂贤和闫庆才把他送到了城外十里路才停下脚步。   郑颂德一再说道,“老三,庆才,你们回去吧。”   郑颂贤这几年已经习惯了离别,但一想到再见二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内心还是有些不舍,“二哥,妹妹出嫁时,二哥还会来吗?”   郑颂德笑道,“老三,莫要多想,以后你做官了,咱们兄弟总是免不了天南海北。骨肉至亲,不在乎日日相守,你放心,我会好生孝敬爹娘的。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又要送妹妹上京呢。”   郑颂贤见二哥始终笑盈盈的,拱手道,“我不如二哥,二哥洒脱。”   郑颂德哈哈笑,“老三,我回去了,你和郡主好生过日子。庆才,你住的离叔叔家里近,好生孝敬叔叔婶子。你放心,闫家那边,我们会替你看着,没人敢闹事。”   闫庆才也拱手,“劳烦二哥了。”   郑颂德对着两个弟弟拱手,然后转头,打马离京而去。   郑颂贤回来后,立刻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功课中。这些日子,先是儿子出生,又是妹妹定亲,他三天两头请假,再不赶一赶,他就要落后了。   那边厢,郑颂德一路紧赶慢赶,花了近二十天的功夫,终于到了青州府。   郑颂德骑着马慢悠悠到了家里,门房见到他,立刻高兴地迎接了过来,“二爷回来了。”   郑颂德把马丢给门房,“爹娘在不在?”   门房道,“老爷去衙门了,太太在呢。二爷快进去,家里有喜事等着二爷呢。”   郑颂德回了半边身子看着他,“什么喜事?”   门房笑眯眯的,“恭喜二爷,二爷头先前脚才走,后脚二奶奶就被诊出有身子了,这会子都快四个月了。”   郑颂德立刻扭身就进去了,大步流星直奔正院,“娘,娘,儿子回来了。”   郑太太眼睛都盼大了,都没等到郑颂德回来,这几日正在跟唐氏嘀咕,难道这小子被京城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会不会被人带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她还不敢跟何氏说,怕何氏心里多想。   唐氏不停地安慰婆母,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知道,虽然嘴上没个正经,做事情却是再稳妥不过的。   这会子听见郑颂德的喊声,郑太太急忙带着媳妇们一起出来了。   郑颂德打眼就看到撑着腰的何氏,看身姿,似乎是有孕。   他先给老娘行礼,“娘,儿子回来了。”   郑太太扶起儿子,“快起来,一路上顺利不顺利?”   郑颂德起身,“都好的很,叔叔婶子和弟弟弟妹给爹娘捎了许多东西回来呢。”   郑太太笑着点头,“王爷王妃有心了,快,来看看你媳妇。”   郑颂德平日里大大咧咧,这会子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娘子,你身体怎么样了?”   众人一听就明白他这是晓得了。   何氏笑眯眯的,“我还好,官人总算回来了,卉姐儿天天要爹呢。”   郑颂德扶着她的手,“那快进去坐着说吧。”   他这几个月天天见他弟弟这样搀扶郡主,不知不觉就学到了,郑太太和唐氏瞟了他一眼,笑着没说话。   等到屋里坐下后,郑太太问,“你叔叔婶子身体怎么样?”   郑颂德回道,“叔叔婶子身体都好,说是十分惦记家里人,让爹娘保重身体。”   郑太太叹了口气,“我两年没见到你婶子了。”   郑颂德见她神色不快,连忙道,“娘,我这里还有个好消息呢。三弟妹二月十七亥时,生了个六斤一两的大胖小子。”   果然,郑太太神色顿时欢喜起来,“果真?那可真是太好了。她们娘儿两个怎么样?”   郑颂德仔细回道,“儿子走的时候,弟妹和孩子都好。郡主府里人多,弟妹陪嫁的婆子和宫里的嬷嬷把她们母子两个照顾的很好,娘只管放心。三弟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沛哥儿。”   郑太太有些遗憾,“旺哥儿出生我不在身边,如今沛哥儿落地,我又没看到。”   唐氏在一边道,“娘,骨肉至亲,就算您没看到,您永远也是孩子的亲祖母。”   郑太太又问,“你弟弟家里日子可还过的去?”   郑颂德道,“娘放心,弟妹很会过日子,家里又体面又不铺张浪费,现在她又把金缕阁开起来了,摊子铺的还不小呢,以前只是做丝线,现在连布匹一起做,我听说汪掌柜和京城里的大师傅一起研究出了一款新式布料,现在虽然金缕阁还没回本,但儿子觉得早晚能挣够一家子的吃喝。”   唐氏插了一句嘴,“二弟,汪家妹妹现在如何了?”   郑颂德回道,“去年生了个儿子,现在也大半岁了。这汪掌柜真是能干,整天带着个孩子,还能把金缕阁折腾的有声有色。汪家两口子要是知道了,怕不会把肠子悔青。”   郑太太蹙了蹙眉,“这是个苦命丫头,以前既然被爹娘卖了,如今她过好了,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吧。你们也别出去说,不然她那个臭不要脸的后娘知道了,万一摸到了京城去闹,最后丢脸的还是老三媳妇。”   大伙儿都点头,让郑太太放心。   郑太太又看了看儿子,“京城里过的怎么样?”   郑颂德笑道,“哎哟,京城真大呀,我这一回来看青州的街面,感觉跟乡下似的。”   何氏笑骂他,“才出去几天,眼睛就长到头顶上去了。”   正说着呢,郑晗珺带着卉姐儿来了。   看到妹妹,郑颂德又想起了妹妹的亲事。   卉姐儿看到她爹,飞奔而来,“爹,爹,你回来了。”   郑颂德抱起了女儿,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卉姐儿乖,想不想爹?”   卉姐儿点头,也在他爹脸上亲一口,“想,想爹。”   郑晗珺问过了好,就坐到一边去了。   郑颂德看了妹妹一眼,郑太太看懂了儿子的意思,“珺丫头,你二哥远道回来,你二嫂不方便,你去让厨房烧热水,晌午做一顿好饭,再督促你二哥院子里的人把他的东西都收拾好,还有他带回来的东西,里头肯定有单子,你带人先清点一遍。”   郑晗珺应声而去。   等她走了,郑太太笑看儿子,“说吧。”   郑颂德笑道,“娘,儿子和三弟擅自做主,给妹妹定了亲事。说的不是别人家,正是三弟妹四伯父家里,章郡王府家的庶出第七子,赵宏俊。”   郑太太吓了一跳,“那是郡王府,咱们家门第太低了些。”   郑颂德在京城混了两个多月,多少也知道一些,“娘,章郡王虽是郡王爵,但他儿子多,一个最小的庶子,以后只能封个低等的爵位,连家产都分不到太多。好在这孩子人还不错,如今在学武。我听三弟妹跟我说过,皇家子弟要是走武科,以后先做个侍卫。这种陛下的亲侄子,至少也能捞个宫廷里的侍卫做做,要是以后能立功,就能做武官呢。”   郑太太点头,“孩子人品怎么样?”   郑颂德道,“是个肯上进的,听说习武十分肯下力气。”   何氏在一边插嘴,“官人,这习武之人,会不会长得五大三粗的?”   郑颂德笑了,“娘子你糊涂了,你想一想,皇家子弟娶老婆,不管正房偏方,哪个不是顶顶好的大美人,生出来的孩子还能丑了?”   何氏忍不住笑了,“说的也对,我就怕长得难看,妹妹害怕。”   郑颂德摆手,“快别胡说了,俊哥儿长得好得很,天天习武,身上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又是皇家子弟,到哪里都不丢人的。”   郑太太又问,“皇家的子弟,年龄也不小了,身边没人吧?”   郑颂德咳嗽了一声,“娘放心,婶子和三弟妹看着呢。他一个庶子,在府里也说不上特别得宠。此次定亲,叔叔说了,他要是敢欺负妹妹,叔叔就当娘家人把他腿打折。”   郑太太顿时放心了,“咱们家真是欠你叔叔家良多,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还得清。”   几人都不说话了,郑太太自己先回过神,又和儿子说了一些话,然后打发他们两口子回去了。   等夜里郑老爷回来后听说女儿的亲事定了,仔细问了问后,点头道,“有你们叔叔作保,咱们就放心了。”   郑晗珺也知道了,一直红着脸坐在那里。   郑颂德让人拿出个匣子来,递给郑太太,“娘,郡王妃说,妹妹不在京城,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少了。这是给妹妹的见面礼,里面那根最好看的簪子,是给妹妹插戴用的。婶子还问过我,以后妹妹要怎么发嫁,要不要提前送去京城?还有,过一阵子郡王府下聘,我让三弟和三弟妹收了。”   郑老爷想了想,“此事先不议,容后再说。”   郑太太问儿子,“可把郡王爷和王妃的尺寸带回来了?”   郑颂德点头,“都写好了,俊哥儿还有个亲姐姐汉阳县主,和三弟妹关系很不错。姐弟两个自小没有亲娘,妹妹既然准备做针线,给这个姐姐也做一些。”   郑太太点头,“是这个理,珺丫头,往后你就莫要再闲着了。”   郑晗珺红着脸点头。   郑太太笑道,“好了,吃饭吧。”   一家子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起了饭。   第二天,郑颂德先去了魏家,送了厚厚的礼物,转达了刘文谦夫妇的问候。   刘文远听说郑颂德回来了,眼睛睁的老大。上一次郑颂贤回来,并没有去他家里,刘文远有些失望,但他也不敢乱说什么。当日刘文谦被围,他们都躲的远远的,如今他发达了,谁还敢往上凑呢。刘文谦上一次故意不让女婿去看汪氏,就是给刘氏宗族的人提个醒,不要以为他是个不记仇的人。   郑颂贤当日不去刘家,九老太爷虽然有些遗憾,仍旧压着族人不许闹事,谁敢出去说一句闲话,立刻逐出宗族!   刘文远得了刘文谦的布庄,老老实实做起了小买卖,换了个二进的大宅子。九老太爷见徐氏每天在他家门口疯疯癫癫,又见花氏在家里当家做主起来,立刻勒令刘文远把徐氏弄进家门养着,又让他给二郎娶了媳妇,并让二郎媳妇当家。   徐氏虽然有些疯癫,能回来也十分高兴,她可太恶心姓张的了。徐氏回来后,每天喜欢找花寡妇的麻烦,徐氏说自己是正房,花寡妇敢不听话,自己就能打她。花寡妇说徐氏已经被休了,没资格管自己。两个人动不动就打了起来,家里成日家鸡飞狗跳的,刘文远经常被气的火冒三丈。   汪氏的身体越来越差,现在一天只能吃得下一碗粥,大家都觉得汪氏可能不行了。   身体越差,汪氏似乎又变清醒了。她听身边那两个婆子说了养子的事情,大火自焚,被叛军带走,进京封王。   汪氏一个字都没说,这个儿子,这辈子和她的缘分尽于此了。   这次郑颂德过来,刘文远十分高兴,难道大哥又准备认自己了?呸呸,不能叫大哥了。   郑颂德十分客气,“二叔,我回来前,王爷嘱咐我,不管以前你们做了什么,如今他过好了,也不想再计较。希望二叔好生过日子,照看好太爷坟茔,奉养老太太。”   多的话再没有了,刘文谦是刘家养子,他发达了,并没有提携自己养母家的弟弟,反倒是对义兄一家子多有赞誉。有人说他重情义,也有人说他寡情。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问一问,毕竟,二老太爷和汪氏把他抚养大了,二老太爷很疼爱他,如果没有这一对夫妻当年的一念之举,说不定他就被人卖到什么脏地方去了。   但刘文谦知道,刘文远眼里只认得一个利字,给他太多,他贪心更重,一个布匹店,够他养家糊口了。   刘文远听完郑颂德的话,略微有些失望,还是很礼貌地问候了刘文谦夫妇和几个孩子们。   郑颂德稍微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留下了一些礼物,都是些京城普通的料子和吃食。刘文远虽然失望,也不敢表现出来,让老二媳妇把东西处置好。   对刘文远来说,家里的鸡飞狗跳不算个什么,一个锅里吃饭的兄长不认他,才让他抓心挠肺。满青州的人都在笑话刘文远,当日想坑人家,好了吧,如今人家发达了就不管你,让你黑心!   出了刘文远家,郑颂德又去了万氏母子那里。   万氏如今经营着儿子媳妇的胭脂铺子,钱氏虽然有意见,也不敢来放屁。万氏不是个贪心的人,儿媳妇把胭脂铺子托付给自己,她自然不能独吞了。她让蔡二郎把账目做好,得到的利润,她留下四成,另外六成,前些日子托郑颂德送给了刘悦妍。   老蔡头刚开始有些想法的,他觉得万氏的儿子发达了,哪里会在意这个小铺子,甚至还想过让自己两个儿子去投奔闫庆才,万氏和他大吵了一架,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闫家正经兄弟都没去投奔,二郎用什么身份去?你怕京城里的人不知道庆才他娘改嫁过?谁要是敢偷偷摸摸去找庆才,她立刻和老蔡头和离,儿子她都不要了。   老蔡头吓得顿时蔫了,因万氏一直住在城里,他刚开始觉得那是钱家的铺子,自己来了显得没面子。万氏也不理他,自己带着儿子住这里。老蔡头渐渐也坐不住了,万氏比他小了那么多岁数,如今儿子发达了,要是真不要他了,扭脸就能找个有钱人家嫁了。   老蔡头见大儿子一家能把日子过好,他收拾好了铺盖卷往万氏这边来了,态度比以前好了许多,从来不敢在万氏面前摆男人的臭架子。   万氏收到了儿子媳妇送的东西,抱着东西哭了一场。哭完后她把眼泪一抹,继续看着蔡家和闫家两家人,谁敢打着她儿子的名义在外头胡来,万氏再也不做贤良人了,插着腰就去骂!   万氏忽然变厉害了,闫老爷和钱氏哪里还敢惹她。万氏顿时觉得扬眉吐气,心里觉得还是这样好,贤良有个屁用!   青州这边有郑家父子盯着,各家都老老实实的,没人敢闹事。   话说京城那边,汪彩凤回金缕阁和两位师傅琢磨了好多天,又回来找刘悦薇回话。   这次她拿来的布,比上次摸起来手感更好,“郡主您看,这布可还用的?”   钟妈妈摸了摸,“用的用的,这布真好,又厚实又透气,别说普通人家,富贵人家也用的。”   刘悦薇问,“表姐,这布有名没?”   汪彩凤笑,“我们都等着郡主起名儿呢。”   刘悦薇笑,“咱们也不出花头,既然是青州来的,就叫青州棉。表姐回去后,先找人把织布机改造一下,然后找人成批量织。织布机的改造也要保密,别咱们还没挣钱,让外头人学去了。账上的银子可够?”   汪彩凤点头,“郡主放心,我找来的人,都是签了契书的。要是敢泄密,没个几千银子,谁也别想走脱了。丝线和普通的布匹这些日子出了不少货了,暂时流水还够。招财真会找路子,那外头的客商好像都是他家亲戚似的,他总是能找到合适的人。等这青州棉出来了,要是卖的好,很快就能回本了。”   刘悦薇也不是小气人,“等青州棉出了第一批货,你把账本子给我看,我给你们分红。”   汪彩凤连忙道,“不用不用,郡主给我月钱就行。”   钟妈妈笑,“汪掌柜,你不要钱,招财怎么好意思要呢,招财还要攒钱娶媳妇呢。”   汪彩凤这才不再拒绝。   没过多久,青州棉忽然就在京城小有名气起来。这等厚实的棉布,做里衣最好。有别的商家见汪彩凤一个女人做了金缕阁的大掌柜,不免动起了歪心思。有人想收买金缕阁的另外两个大师傅,还有人想找改造织布机的匠人打听织布机的事情,甚至有人见汪彩凤年轻,想使美男计。   汪彩凤的契书惩罚条例写的十分重,当然,作坊里生意好,大家的奖励也高。来做工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谁也出不起天价赔偿。等众人打听到这是长乐郡主的产业,没背景的不敢再妄想,有背景的也要掂量掂量,为了家作坊和长乐郡主为敌,有些不太划算。   汪彩凤和招财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青州棉的销量越来越大。当日第一批货出来时,汪彩凤把价格就定的比较高。招财又懂经营,货还没出来呢,名气就出去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外地的客商们纷纷来找货,但不是买不到,就是货不够。   人都是这样,要是尽着他买,他反倒不稀罕,东西不够,就越来越紧俏。   汪彩凤卡着销量,价格也抬了上去,既能赚钱,又不会让大家太累。等来买的人多了,她又继续开始招人。   她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忙活得脚打后脑勺,等欢哥儿一岁的时候,汪彩凤和招财不仅把金缕阁的本钱挣回来了,还多挣了七八千两银子。   刘悦薇给了汪彩凤和招财一成的奖励,剩下的钱,她有别的用处。   这大半年来,金缕阁是汪彩凤和招财当家,连巧巧都渐渐成了技术娴熟的女工,只有上官灵犀一个人,每日就帮汪彩凤打理一些闲事,记账、管工人们的吃喝、跑衙门立契书,最重要的差事就是带孩子。   金缕阁的人都见怪不怪,汪彩凤每日泡在作坊里,上官灵犀整天抱着儿子哄,除了喂奶,汪彩凤白天基本上没工夫抱儿子。上官灵犀一点意见都没有,每日抱着儿子到大街上逛,在天桥底下听人说书,去庙会上玩耍,爷儿两个关系倒是越来越好。   刘悦薇觉得时候到了,让人把上官灵犀叫了回来。 第87章 年月楼上皇薨逝   上官灵犀觉得奇怪, 郡主怎么忽然想起叫他回府了。   但来的是府里的管事,他也不敢多犹豫,把孩子交给丫头, 去和汪彩凤打招呼。   汪彩凤虽然心里也有疑惑, 却一个字都没多说, 只嘱咐他, “你快去, 郡主可能有什么事情找你, 好生替郡主跑腿。”   上官灵犀点头,“我晓得了,欢哥儿我给丫头了, 你中途多看两眼。”   汪彩凤点头, “我晓得了,你快去吧。”   上官灵犀跟着管事一起到了郡主府。   刘悦薇正抱着孩子玩呢, 沛哥儿醒了,两条小腿蹬来蹬去的, 听见他娘的声音, 还会找, 然后咧着小嘴笑, 偶尔还会哦哦叫两声。   七月底的天, 没有那么燥热了,刘悦薇在他肚子上盖了层薄薄的褥子, 把摇篮拉到廊下陪他玩。   娘儿两个正玩的高兴, 外头人来传,上官师傅回来了。   刘悦薇叫了个小丫头大妞过来, 让她陪孩子玩, 大妞九岁了, 家里有两个弟弟,十分会带孩子,刘悦薇特意从庄子上找来的。   果然,大妞哄孩子的本事一般人都比不上,刘悦薇给了她二等丫头的名头,一个月光月钱都有八钱银子呢。大妞干的很认真,又是个心宽的丫头,刘悦薇十分喜欢她。   上官灵犀低头被人带到了正院,刘悦薇坐在廊下,身边有钟妈妈伍嬷嬷等一群人围着。   上官灵犀眼角瞥到郡主的裙摆,立刻行礼问好。   刘悦薇让人给他搬了个小凳子,让他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回话。   “表姐夫,我叫你回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让你替我办,这事儿一天两天办不好,可能你和表姐以后不能日日守在一起了。”   上官灵犀道,“郡主只管吩咐,我们都在京城,虽然一个城郊一个城内,也不是见不到面。”   刘悦薇点头,“我想开一家小酒楼,也不是特别大,主卖咱们青州和河间省的菜色,表姐夫可愿意去给我当个大掌柜?”   上官灵犀有些犹豫,“郡主,府里管事们多。”   刘悦薇道,“开门做生意,掌柜总得是个良籍,说出去也好听一些。你以前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小买卖,待人接物你也懂,京城住了这么久,这边的规矩你也摸透了,我看你官话也学的差不多了,正是大掌柜的好人选,表姐夫可愿意?”   上官灵犀立刻起身,“请郡主吩咐。”   刘悦薇点头,“你和表姐的屋子我还给你们留着的,这几天你先去给我找地方,要那人多的地方,上下两层的小楼,带后院,不要那种特别气派豪华的,咱们先从小做起。找好了地方,你去谈租金,多压压价。找好了地方,把里面好生修整修整。再找两个会做河间省菜色和青州菜的大厨,还有帮厨的、跑堂的,这都需要你去找。我拨给你两个小厮,给你一个半月的功夫,可能办好了?”   上官灵犀在心里暗自忖度了一番,立刻拱手道,“能办好。”   刘悦薇嗯了一声,“云锦,先给五十两银子,你拿这银子去跑,算是你的跑腿费车马费,还有你们在外头的饭钱,夜里你愿意回府住也行,去金缕阁那里也行,我不管你的自由,隔几天来告诉我一声事情的进度。”   上官灵犀再次道好,云锦把五十两银子给了他。   刘悦薇道,“表姐好久没回来,你先回去和她说一声,也就暂时忙一些,等以后金缕阁和酒楼都上路子了,你们也就不用总是分开了。”   上官灵犀有些不好意思,“多谢郡主抬爱,汪掌柜再不会反对的。”   刘悦薇笑,“好,我知道了。钟妈妈,把家里的点心给上官师傅带一些回去。”   等上官灵犀一走,伍嬷嬷问,“郡主,此人年纪轻轻,可能胜任?”   刘悦薇看了她一眼,“嬷嬷,表姐也年轻呢,还是个妇人,你看,金缕阁她打理的多好,如今一个月少说也能帮我挣一两千银子,府里的开销都有了。表姐夫性格坚韧,为人仗义。我带他们两个上京,一是因为我和表姐的情分好,二也是因为他们两口子能干,多好的人选啊,我自然要好生利用了。”   伍嬷嬷笑,“郡主知人善用,我看上官师傅整日在家里带孩子,虽然和自己儿子在一起高兴,但哪个男人不想出去干一番事业呢。等他把酒楼干起来了,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靠老婆吃软饭的了。”   刘悦薇哈哈笑了,“世人就是浅薄,惯常喜欢以身份论人。表姐和表姐夫情分那么好,还分什么你靠我吃饭我靠你吃饭。当初我嫁给郡马,都说我一个商家女高攀了,如今我做了郡主,又说郡马靠老婆。这些人自己整日和家里人计较,就以为人家都和他们一样。”   伍嬷嬷笑,“郡主睿智,说出来的话跟太后娘娘似的。”   说起李太后,刘悦薇忽然想起,她从过了年到现在,还没见过太后呢。   伍嬷嬷明白她的心思,“郡主莫急,哥儿满月时,太后娘娘赐了玉佩,眼瞅着就快到中秋节了,到时候要是宫里让郡主进去最好,要是不让郡主进去,您再做些针线孝敬太后娘娘。”   刘悦薇点头,让云锦拿了针线筐来,亲自给李太后做一身秋天穿的中衣。   那头,上官灵犀一路马不停蹄回到了金缕阁,把事情都告诉了汪彩凤。   汪彩凤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道,“灵犀,你尽管去,不用操心家里,欢哥儿都一岁多了,现在能吃好多东西,郡主给的丫头能干,可以带孩子。回头我再雇个婆子来帮忙做家事,巧巧在作坊里干的好得很,你去吧,好生替郡主把酒楼的事情办好。如今金缕阁虽说一个月能有个两千两的进益,但郡主府的开销大,我后面也准备再加把劲儿,每个月能多出些货。你要是能把酒楼办好了,表妹以后就不用再操心府里的生计了。”   上官灵犀拉着她的手,“从咱们成亲,一天都没分开过呢。”   汪彩凤摸了摸他的脸,“没事的,今年一年我估摸着你都会比较忙,我这里也不得清闲,你每隔几日回来一趟看看我们,我回郡主府也会去找你。咱们都在京城呢,不怕。我想好了,郡主对我好,每个月都给了我不少钱,过一阵子,咱们也在京城买一栋小宅子,欢哥儿也能有个像样的家呢。”   上官灵犀心里有些感动,“那你再等一等,我也争取把酒楼办好,多得些赏赐,买宅子,给妹妹办嫁妆。”   汪彩凤让丫头把儿子抱了过来,欢哥儿一上午没看到爹了,想的很,立刻要抱。上官灵犀抱起儿子,啪啪连亲几口,欢哥儿高兴的咯咯笑。   汪彩凤亲自下厨给他做了几个菜,小夫妻两个在屋里欢欢乐乐地吃了顿饭,亲昵了一阵子后,上官灵犀收拾了几件衣裳,趁着儿子还没醒,在他的脸蛋和肉肉的小胳膊上亲了两口,背着包袱就回了郡主府。   从此,上官灵犀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刘悦薇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郑颂贤。   郑颂贤开玩笑,“这下好了,等表姐夫把酒楼开起来,他就能脱掉吃软饭的帽子,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脱掉这帽子呢。”   刘悦薇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你就算不吃软饭了,难道还想骑到我头上?”   郑颂贤连忙弯腰赔礼,“不敢不敢,娘子说笑了。”   过了几天,上官灵犀来向刘悦薇报备,他找到了地方,就在城西那边,那里有几个大集市,人特别多,外地人也多。这家小楼上下两层,一楼估摸着能放十张桌子,二楼能开六间雅间。房东开价,一年两千两租金。   刘悦薇问,“这租金在那一带如何?”   上官灵犀道,“我打听了好多家,这个租金倒是合适,就是担心他明年涨价。”   刘悦薇想了想,“你去租两年,要是我们能干就一直干,两年以后再说,要是实在不能干,转出去也不亏。”   上官灵犀道好,刘悦薇把钱给了他。整整四千两!   上官灵犀凭着自己原来做摊主小哥的机灵和口才,和房东软磨硬泡,他说自己租两年的,硬生生让对方少要了三百两银子!   上官灵犀拿着这三百两银子,把酒楼里需要的人都请好了,连桌椅板凳什么的都置办齐了。   酒楼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上官灵犀又来讨个名字。   恰好,这一天郑颂贤也在家里,夫妻两个一起在逗孩子玩。   听见上官灵犀说给酒楼取个名字,刘悦薇看向郑颂贤。   郑颂贤笑,“娘子,这是你的产业,还是你来取吧。”   刘悦薇想了想,“就叫年月楼吧。”愿年年月月,都能如今日这样,家庭和睦。   郑颂贤明白她的意思,一叠声夸赞这名字取得好,说是酒楼,却带些书肆的味道,那些外地来的客商和举子们,肯定喜欢。   上官灵犀去做了块匾额,挂在楼下。   开张那天,刘悦薇没去,让郑颂贤去看了看。开个小酒楼,也不是什么大事,除了魏氏和刘悦妍打发人送了份贺礼,别的人家都不知道,刘悦薇也不想声张。   上官灵犀一头扎进了年月楼,为了招揽顾客,他在一楼摆了个小桌子,自己亲自上阵,给来吃饭的食客们讲笑话、说故事,外头有人愿意来听,不吃饭也行。   渐渐的,大家都知道了,年月楼可以免费听说书,一些闲着无事的人就会过来看看,到了吃饭的时间,见年月楼的饭菜也不贵,就在这里吃饭算了。   上官灵犀把这事儿告诉刘悦薇,刘悦薇让他立刻改变策略,不再只做河间省和青州府的菜,增添京城这边的菜色,让客人自己点菜。   除了那些比较贵的菜,再备一些价格普通的饭菜,给那些普通的小商贩们吃。还有那些来听书的人,大堂里备上茶水,两文钱一碗,还有点心,需要的话自己花钱点。   刚开始,来听故事的人就是来听故事,没有几个人买茶水和点心。刘悦薇听说后,让家里几个普通扮成普通人的样子,去年月楼听书,然后买茶水点心,还给了上官灵犀打赏,说他故事说得好听。   有些人觉得自己整天白听故事,掌柜的仍旧和颜悦色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开始买茶水买点心。那些有钱人家的闲散子弟也开始给打赏,甚至比着打赏。一旦牵扯到颜面,钱就不是问题了。   渐渐的,年月楼火爆了起来,它火爆的原因是因为掌柜的会说书。   为了留住顾客,上官灵犀也是愁白了头发。他肚子里的故事都快倒光了,要及时补货。为此,他开始每天减少说书的时间,一天两场,一次半个时辰。其余时间,来了也没有。   这世间的东西,少了才金贵。上官灵犀利用空挡时间,到处去找人拉闲话,听人家说一些陈年旧事,自己再润色润色,拿回来说给食客们听。   刘悦薇见上官灵犀一个人又要经营酒楼又要说故事,让他雇了另外一个巧嘴过来,两个人轮着说,单是一个人,累也要累死了。   这巧嘴原就是专门说书的,在酒楼里干总比在天桥底下强,好歹来的都是殷食人家的老爷少爷们,给的打赏也能分他一些。   在上官灵犀和汪彩凤忙的不可开交的途中,中秋节悄悄地过去了。   今年李太后没有叫刘悦薇进宫参加宫宴,但仍旧让人赏赐了两盘菜。刘悦薇孩子小,带进宫不方便,且她自己喂奶,不能长时间离开孩子。李太后想到自己以前把孩子丢了,最见不得母子分离,索性不让她进去,又怕人家说长乐郡主失宠,故而赏赐了两盘菜。   刘悦薇托魏氏往宫里带去了自己做的针线活,当然,她也给刘文谦夫妇各自做了身常服。   那头,刘悦妍的胭脂铺子也开起来了。但她总没个合适的掌柜,让家里奴才去吧,压不住阵,她自己去也不合适,故而胭脂铺子里的生意惨淡的很。   刘悦妍见妹妹已经把日子过好了,心里羡慕妹妹眼光好,培养出了两个大掌柜。   她和闫庆才抱怨,闫庆才吭哧了半天道,“郡主,要不要,咱们也从老家叫人过来帮忙?”   刘悦妍道,“哪里有那么合适的人呢?”   闫庆才道,“郡主,你看蔡家二弟怎么样?”   刘悦妍吃惊地看着他,“你把蔡二郎弄来,娘要不要来?娘来了,蔡家叔父要不要来?到时候,京中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了咱们家的事情。我倒无妨,郡马你不怕人家说吗?”   闫庆才沉默了片刻,“娘子,我家里的事情,瞒也瞒不住。老家那个胭脂铺子,一个月挣个十两八两,够干什么呢。我听说二妹妹的金缕阁,如今一个月能有几千银子。沛哥儿才几个月大,家里就什么都给他准备好了。再看真哥儿,马上就要读书了,我一年的俸禄,连吃饭都不够。我比郑兄弟差远了,文武都不行。如今家里好容易有个胭脂铺子,要是为了我那点自尊心,让日子越来越难过,我哪里还算个男人呢。”   刘悦妍也不说话了,半晌后道,“郡马你既然这么说,那你给娘写信,让二弟过来。至于娘和蔡叔要不要来,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闫庆才把她楼进怀里,“我听说二郎把老家那个铺子打理的有声有色,每个月比咱们在的时候还能多挣几两银子。到京城来,总比在青州好,娘不会反对的。”   刘悦妍笑,“那到时候我使唤他,你可别心疼。”   闫庆才笑,“只管使唤,我娘都不会心疼。”   闫庆才亲自写信回了青州,万氏接到信之后,直接问蔡二郎,“你哥让你去,你想不想去?”   蔡二郎神色间有憧憬有期待,然后眼神又暗了起来,“我不去了。”   万氏知道他的意思,“你想去就去,不用管我,我和你爹守着这个小铺子,过日子不是问题。我养老的事儿也无妨,你大哥是个憨厚人,不会不管我的。”   老蔡头犹豫了半天,试探性地问,“他娘,要不,咱们都去?”   万氏的眼神立刻犀利起来,“你敢,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去做什么?去郡主府摆谱做爹?我剁了你的头!”   自从万氏变厉害了,老蔡头也怕她,“我就说说,你看,你急个甚。”   万氏对蔡二郎道,“二郎,你去吧,你哥那里需要人,这会子你不去,要是让闫家兄弟两个去了,以后你再想出头就难了。我不去,我在这里守着。你去了京城,闫家兄弟能不眼红?有我看着,他们谁都不敢往京城跑。”   老蔡头权衡利弊,也劝儿子,“二郎,你去。多好的机会,错过就没了。去给郡主和你庆才哥帮忙,我听说你庆才哥现在也是八品官了,总不好自己打理铺子,正需要人呢。这个时候能想到你,还是看着你娘的脸面。你只管去,你放心,我和你娘养老不是问题。”   蔡二郎眼里的憧憬又起来了,那是京城啊,谁不想去呢。要是能在那里扎稳脚跟,以后世世代代都翻身了。   老蔡头心里也清楚,大儿子那里是没希望了,二儿子和郡马好歹是一个娘生的,赶住机会,赶紧让儿子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爹娘都开口了,蔡二郎立刻收拾了包袱,带着一点盘缠,跟着一家商队进京。临行前,万氏去问了郑家人可有东西要带,郑太太收拾了一些东西,让蔡二郎带给儿子媳妇,还送了蔡二郎十两银子的盘缠。   话转两头说,京城那边,刘悦薇的金缕阁和年月楼都彻底走上了正轨。等到十月间,刨除掉人工和每个月的成本,年月楼一个月也能盈利个七八百两银子。刘悦薇照着老规矩,留下一成给上官灵犀。   金缕阁到了下半年,比上半年盈利更多些,青州棉打出了名气,布的质量又好,很得大家喜欢。长乐郡主府从以前的省吃俭用,终于到了不差钱的地步。   刘悦薇手面宽了,自然也大方。整个九月,落到刘悦薇兜里的就有五千多两银子。有了钱,她先找人把府里许多地方又修整了一番,花园里新添了一些品种,各个空闲的院子里都添了一个婆子看管,门房和厨房也添了几个人,零零总总加了十几个,整个府里现在加起来有六七十个下人了,足够用。等以后孩子多了,再从庄子上挑。   刘悦薇刚过上了不差钱的快活日子,忽然就来了紧急事件。   十月二十三的晚上,宫里的钟声响了四十五下。顿时,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钟声响四十五下,代表着帝王驾崩。陛下刚刚四十多岁,昨儿还上朝了,定然是无恙,那就一个可能,太上皇薨逝!   皇宫里的钟声传的特别远,刘悦薇本来正睡得香,忽然被惊醒。   宫里轻易不敲钟,她闭着眼睛数,前面她漏了几下,后面数到了近四十下。   等钟声敲完了,她立刻起身,旁边的郑颂贤也醒了,跟着一起起来了。   屋外头,满府里的人都被钟声叫了起来。住在皇城根的人,对钟声都特别敏感。这种几十年才轮到一次的四十五声响,让所有人都立刻睡意全无。   云锦火速收拾好了自己,脸脸都没洗就带着一群小丫头们过来了。   刘悦薇立刻吩咐云锦,“给我和郡马找两身素色的衣裳来,让钟妈妈带着大妞看好孩子。”   钟妈妈闻讯而来,在几个丫头的服侍下,夫妻两个都换上了素色的衣裳鞋袜,刘悦薇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子,郑颂贤头上的冠也卸了,用一根银色的发带绑好了头发。   刘悦薇边走便吩咐,“云锦,让厨房送一些吃的上来,不要汤汤水水,顺带拿几个干净碗来。钟妈妈,你去和吴管事一起,把家里的红灯笼什么的都拆下来,府里近日一概不许穿红着绿,不许吃酒作乐。”   两口子都洗了脸,又稍微吃了些东西。刘悦薇先抱起了儿子,把他喂饱了,又把剩下的奶都挤出来放在碗里,让钟妈妈等会子热给沛哥儿吃。   刘悦薇怕自己今日回不来,嘱咐钟妈妈中途给孩子吃些别的糊糊,要是实在馋奶了,抱去让林檀姝喂一顿,别让奶娘过来。   两口子把家里安顿好了之后,坐上刘悦薇的大车,一起往诚亲王府去了。   刘文谦和魏氏已经带着几个孩子走了,让管事的告诉两个女儿,即刻进宫。   刘悦薇又立刻往宫里赶去,到了宫门口,验明身份后,步行去了太后的寿康宫。   寿康宫里哭声一片,听说李太后已经哭晕过去了,这会子正在里头躺着呢。皇帝带着一群兄弟姐妹们哭,到了皇孙这一辈,大皇子打头,众人聚在一起哭。   刘悦薇姐妹两个带着夫婿从宫女那里领了丧服穿好,各自找了位置跪好,跟着众人一起呜呜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后,有内侍叫停,大伙儿歇一会子,等过了两刻钟,内侍大喊一声哭,下一轮哭丧又开始了。   刘悦薇觉得稀奇,在青州的时候,有老人家去世了,都是随意哭。皇家规矩真多,哭丧还要讲究一轮又一轮的规矩。   刘悦薇只是个孙女,还是出了阁的,只管跟在后头哭就是了。但这哭也有讲究的,假哭肯定不行,要是被人发现假哭,那可就罪过大了,搞不好爵位都要丢掉。   刘悦薇第一次参加这种葬礼,什么东西都没带,只能自己哭。哭不出来时想一想上辈子的悲伤,立刻就哭的刹不住车。   那些见多识广的“前辈们”,小帕子往眼睛上捂一捂,立刻泪流满面。   刘悦薇看两眼就明白了,那帕子上肯定有文章,怪不得她早上走的时候,伍嬷嬷欲言又止,她回去定要弄两张。   太上皇驾崩,皇帝停朝,文武百官和宗亲以及五品以上诰命都要跟着哭七天丧。   当天,刘悦薇在宫里逗留到天黑才回去。要是民间普通人家,祖父过世,姑奶奶回来哭丧,夜里肯定要留宿的。皇家不一样,宗室女众多,宫里不许随便留宿。   刘悦薇得到回家的准许后,立刻往家赶去。她已经一天没给儿子喂奶了。中途她涨奶,借着洗手的空档悄悄排了一次,现在又涨起来了。   郑颂贤今日跟着磕头哭丧,现在眼睛也红通通的。两口子心里都有数,太上皇与自己并无情感,礼法如此,自然要尊崇。   到了家里,钟妈妈赶紧把沛哥儿抱了过来。七个月的沛哥儿正是恋人的时候,一天没见到亲娘了,整天指挥钟妈妈往各个屋里去,找娘。   中途喝了一次热过的奶,睡了两回,现在又开始找了。   等见到了亲娘,沛哥儿忽然撇嘴就哭了起来。   刘悦薇赶紧抱着他哄,解开衣衫给他喂奶。沛哥儿躺在了亲娘怀里,熟悉的味道让他安静下来,努着小嘴吸奶吸的很高兴。等吃饱了,又和爹娘一起玩了一会子。   夫妻两个哭了一天也累了,吃了饭之后,把沛哥儿哄睡,一起歇下了。   第二天,仍旧是天没亮就进宫,临走前,刘悦薇看向伍嬷嬷,伍嬷嬷什么都没说,掏出两方帕子和两个香囊。   帕子是女眷用的,香囊给男人用的,放在袖子里,用袖子捂一下脸,保管大罗神仙都能哭得出来。   一连哭了七日,刘悦薇感觉自己脱了层皮一样。宫里停灵结束,就要送到皇陵里去了,她们这些出嫁了的郡主,都被皇后打发出宫了,等出灵那一日再去哭一哭就可以了。   因日子不对,太上皇还要在宫里多停几日才能出灵。   大皇子这次带着所有皇孙们一起哭灵,表现尚可,立刻有人开始动心思。原来太上皇在位时,皇帝还可以拿老父亲推一推,他自己父亲尚在世,哪里能考虑自己身后事。如今太上皇没了,大伙儿的目光又要聚集到几个皇子身上去了。   刘悦薇不想管这些皇子之间的事情,能躲多远躲多远。   还没等太上皇的丧事结束,忽然,同时传来两个好消息。一是皇后被诊出有身孕两个多月,二是魏氏也怀上了,月份差不多。   老公公去世了,两个儿媳妇却同时有了身孕。李太后心里暗骂,呸,死老头子,就是你克的,你死了哀家的儿孙运就好了!   妯娌两个同时有孕,且都年过四十,李太后发话,太上皇仁慈,体恤后辈,皇后和诚王妃可免去后面的一应哭灵事宜,好生养胎。   皇后有孕,大皇子大喜,这回皇祖父的丧事自己好生表现,母后又怀上了,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说不定能对他有所改观。   皇后怀孕和刘悦薇无关,但魏氏怀孕就和她有关了。   刘悦薇听到消息后,立刻抱着儿子回了诚王府,郑颂贤陪同。太上皇去世,停朝停乐,国子监也停学了,郑颂贤自然也上不成学。诚王府子嗣单薄,魏氏忽然有孕,众人都很重视,郑颂贤虽然是女婿,从小就见到了魏氏因为没有儿子被人欺负,私心里自然也希望岳母能再生个儿子。   到了诚王府,刘文谦和元宝还在宫里,魏氏在屋里歇着。   见女儿女婿和外孙都来了,魏氏有些不好意思,她都四十多岁了,没想到又怀上了。   刘悦薇问她,“娘,您感觉身子怎么样?”   魏氏笑道,“家里丫头婆子一堆,能照顾我好,你别担心我,把沛哥儿带好,过几天又要出灵了,你又要跟着去了。”   刘悦薇笑道,“恭喜娘了。”   魏氏笑骂她,“快别贫嘴,你皇祖父还没出灵呢,不好说笑。”   刘悦薇知道她娘不好意思,“娘,您怕啥,外头四十多生孩子的多着呢,侄儿带着叔叔跑,哪家没有呢,再说了,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在前头呢。”   这话不假,皇后怀孕了,魏氏的身孕就不显眼了,且她还能沾皇后的光,不去哭灵,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李太后也会给她送一份。   魏氏又逗了逗沛哥儿,然后打发女儿一家子走了。   等到了太上皇出灵那一日,刘悦薇再次全副武装,一路走一路哭,从早上忙到快天黑,中间只喝了一碗粥,挖空心思找地方挤奶,熬到太上皇葬入地宫,终于结束了。   太上皇的陵墓没有彻底封死,等李太后百年进去后再封上,他就可以和两任正妻一起永享极乐了。   就在太上皇的丧事办完没两天,蔡二郎进京了。他初次来京城,要不是郑大人替他出具了文书,他连京城大门都进不了。到了京城,他又四处打听丹阳郡诸府,要不是他机灵,差点被人骗了。   十三岁的蔡二郎一个人经离了这十几年最难熬的一个月,远离父母,遇到过骗子、仙人跳、人贩子……   等他站在丹阳郡主府门口时,差点哭了出来。   门房见来了个灰扑扑的少年,问他做甚,少年说他是珺马闫庆才一母同胞的兄弟,门房立刻把他迎接了进去。   闫庆才和这个兄弟也没太多情分,听说他来了后,找他问了问家中的事情,又问了问亲娘万氏的身体,然后就让他歇两日,听从郡主的吩咐。   太上皇的丧事一过,大家都开始了守孝的日子,皇帝的朱批变成蓝色,百官禁止取乐,连刘悦薇这样的出嫁女,很长时间内都不能有明显的娱乐事宜。   刘悦薇原来准备把花园整理一番,暂时只能放到一边去了。   国子监停了半个月后又开了,郑颂贤每天身着素服去读书,在学堂吃饭,他只吃素菜,不给任何人留下话柄。按理来说孙女婿倒不必如此严苛,但读书人讲究这个,做的好只会让人夸赞纯孝。   刘悦薇在家里也不敢明目张胆吃肉食,钟妈妈和伍嬷嬷等人都把自己饭食里的肉省出来给郡主吃,郡主奶着孩子呢,不能寡淡了。   两口子商议好了,给太上皇守半年的孝,为此郑颂贤还搬到前院书房去住了。   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冬月底,刘悦薇又开始办年货、送年礼,还没等她往青州送东西呢,老家先来人了。   这回来的又是郑颂德,他把郑晗珺送来了。   刘悦薇高兴地拉着小姑子的手不让她行礼,“好几年不见妹妹,又长高了。”   郑晗珺笑,“三嫂还跟以前一样好看。”   刘悦薇笑,“二哥怎么也不提前给我送个话,我好准备东西。”   郑颂德熟门熟路的,自己坐下自己倒茶喝,“准备什么,都是自家人,娘说了,你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我就是送妹妹来京城,过两天我就走,还能赶得上回去吃年夜饭。”   刘悦薇算了算日子,一边安顿他们兄弟两个,一边加快办年礼的速度。   郑颂德带着妹妹去诚亲王府请安后,歇了两天就带着一车年礼走了,把妹妹留给了老三两口子照顾。不是郑颂德不管妹妹,是他家里刚出生的儿子才两个月大呢。刘悦薇听说后,从库房里挑了一些好东西,送给这个刚出生的侄子。   刘悦薇怕小姑子初来乍到害怕,特意让她住在自己旁边的院子里,拨了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郑晗珺自己也带来了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还有一房家人。   刘悦薇一看就明白,这是婆母给小姑子备的陪嫁的人。郑颂德临走之前,给刘悦薇留了一万两银子,让她给妹妹置办嫁妆。又给了另外一万两,算作这一年郑家给郡主府的开销。魏家给的银子,郑家和诚亲王府各分一半,郑老爷给老三家一万两做家用,其余的他自己留下了。   本来刘悦薇觉得守孝的日子枯燥,小姑子来了,她总算有事情做了。刘悦薇自己不能穿鲜亮的衣裳,就把自己压箱底的好料子找了一些出来,从外面找了最好的裁缝,给郑晗珺里里外外做了五六套衣裳。   除了衣裳,她又带着郑晗珺去京城最好的银楼里,花了两千多两银子,给她买了两套好首饰,算作哥哥嫂子给的添妆。   不出所料的话,章郡王府说不定很快就会来人看郑晗珺,郑老爷和郑太太不在,她是嫂子,要代行母职,把小姑子打扮的光鲜亮丽。   除了打扮,伍嬷嬷又派上了用场。趁着年前还有一二十天,伍嬷嬷抓着郑晗珺教规矩。赵宏俊是皇帝亲侄子,郑晗珺嫁到郡王府之后,少不了要时常参加各种皇家宴会,定要通晓皇家礼仪。   郑晗珺自小在薛家女学上学,规矩上也不差,但和皇家的规矩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好在她不是个娇气的姑娘,伍嬷嬷要求严,她一丝苦都不叫。   刘悦薇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只能让人把饭菜准备好些,每天晚上都把郑晗珺叫到正院来和哥哥嫂子一起吃饭。   郑晗珺第一此离开父母,刘悦薇怕她想家,每天都事无巨细地问她的起居,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先送到偏院,丫头婆子们见状,都小心服侍起来,郑晗珺要什么东西,各处当差的从来不敢推脱。   郑晗珺学规矩之余,给沛哥儿做了个小肚兜,给哥哥嫂子也做了针线,刘悦薇把她给公婆等人做的衣裳鞋袜都送去了章郡王府,章郡王妃打发身边的贴身嬷嬷过来看过了郑晗珺,留下几匹料子。   日子呼哨一下,又到了腊月底,又是一年春节到了。 第88章 群王起惺惺相惜   今年太上皇新丧, 百日还没过呢,整个皇族的新年都没有多少喜庆,宫中今年连烟花都没放, 更遑论像去年一样开团圆宴席了。   大年三十那天, 刘悦薇和郑颂贤仍旧如去年一样,带着庞家人和汪彩凤一家子吃年夜饭, 区别就是和宫里一样停了烟花。   汪彩凤特别发愁, 小姑子都十五了, 到现在还没个婆家。公婆不在,她这个做嫂子的可不就得操心。但她整日在金缕阁忙忙叨叨,巧巧也算是师傅了,整天心思都在挣银子上面, 丝毫不想着嫁人的事情。   巧巧的婚事有些难办, 刘悦薇看出了汪彩凤在发愁,又想做媒了。   大年初二回诚亲王府时,刘悦薇问刘悦妍, “姐姐, 你的胭脂铺子怎么样了?蔡家二郎可听使唤?”   刘悦妍实话实话,“听使唤倒是听使唤,就是他才来没多久, 暂时还在学着呢。不过他身份在这里, 铺子里有他在,也能拿得出手,把家里的管事放那里,来个像样的客人都嫌弃掌柜的是个家奴。年前总算能有点样子了, 看年后他能不能把铺子给我弄好, 总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可不行。”   刘悦薇笑眯眯地问, “姐姐,蔡家二郎可说亲了?”   刘悦妍眼珠子转了转,“怎么,妹妹有什么好人家?”   刘悦薇笑,“姐姐看巧巧怎么样?”   刘悦妍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倒是可以,身份上配得上,年纪嘛,巧巧大一岁,这倒无妨。不过,二郎毕竟和你姐夫是一个娘生的,我得回去问问你姐夫。”   刘悦薇点头,“这是自然,我回去也问问表姐。”   蔡二郎才来京城,正想着大干一番事业呢,谁知道刚坐热屁股,郡主就要给他说婆娘了。   闫庆才觉得蔡家和上官家也算门当户对,要是光论财力,蔡家还比不上上官家呢,二郎唯一的优势就是和自己是一个娘生的,要不然二妹妹也不会想到二郎。   蔡二郎吭哧吭哧半天不说话。   闫庆才也不啰嗦,“你利索些,这过了年也是十四岁了,给你说门亲事,以后出门办事,省得人家说你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蔡二郎红着脸道,“哥,这事儿,这事儿要不要先告诉娘和我爹?”   闫庆才道,“无妨,你的亲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怎么,你看不上人家上官家的姑娘?”   蔡二郎急忙摇头,“不不不,上官姑娘如今在金缕阁做女工,一个月听说能挣六七两银子,我哪里配看不上人家。”   闫庆才放下手里的茶盏,“那就是答应了?”   蔡二郎讷讷道,“我听哥哥和郡主的吩咐。”   闫庆才点头,“好,我晓得了,你去忙你的吧。明儿我写封信回去告诉娘,省得蔡家在老家给你定亲,那就不美了。”   丹阳郡主府这边有消息了,刘悦薇又把汪彩凤叫过来问。   汪彩凤听得有些发愣,“郡主,蔡家二郎怎么样?我,我还没见过呢。”   刘悦薇笑,“你想见还不简单,姐姐的胭脂铺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在哪里,等会儿你走的时候,直接去买盒腌制,就能见到他了。”   汪彩凤搓了搓手,“多谢郡主惦记着我们巧巧,这丫头自己不上心,我都快急死了,要是,要是蔡家二郎是个勤快肯干的,我们再没有不同意的。”   刘悦薇也不催她,“你自己去铺子里看一看蔡二郎,回去后和表姐夫商议商议,再问问巧巧的意思,成不成的,过几日给我个信儿。”   汪彩凤满怀心思地走了,果真去了刘悦妍的铺子。   蔡二郎觉得奇怪,这位奶奶买东西就买东西,怎么总是盯着自己看,还问东问西的。但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蔡二郎只能耐着性子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用别的话岔开,并不曾生气。   汪彩凤心里满意,是个有耐性的。   汪彩凤又去了年月楼,上官灵犀正在说书。他一打眼就看到自家娘子来了,脸上表情毫无变化,仍旧继续说,说到精彩之处,自己还敲了一下旁边的碗,做了几个应景的动作。   汪彩凤默默坐到了一边,点了一杯茶水和一盘子点心。   旁人见来了个女人,都觉得稀奇,看了汪彩凤两眼,见她似乎一点不害怕,两只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上官掌柜。   有人心想,哟,上官掌柜这书说的好,感情是开始招太太奶奶们喜欢了。   一场书说完,大堂里的人都开始喝彩,还有很多人给了打赏,汪彩凤也赏了二两银子。   她手面大,后面的人觉得被个女人压了,不服气,加筹码,汪彩凤也不戳破。   打赏结束后,到了吃饭的时间,走了一些人,留下了一部分在这里吃饭。   上官灵犀走了过来,坐在汪彩凤身边。大过年的,金缕阁停业,汪彩凤今日闲着无事,拿着菜单子开始点菜,还煞有其事地和掌柜的说话。   汪彩凤吃饭的工夫,把事情简短的和上官灵犀说了一遍,吃过饭后,她嘴巴一抹,结了账就走了。   旁边有人开玩笑,“上官掌柜,这是哪家奶奶呀,长得真不赖。”   上官灵犀微笑道,“这是内子。”   哟,那人对着自己的脸轻轻拍一下,“看我,大过年喝了酒就胡说,您别介意。”   上官灵犀也不介意,笑着去忙活了。   过了几日,汪彩凤来给刘悦薇回话。   郑颂贤这几日又带着一群学子们在前院读书,刘悦薇抱着十个多月的儿子,带着林檀姝母子和郑晗珺坐在暖阁里说闲话。   汪彩凤也抱着孩子来的,刘悦薇立刻让云锦给欢哥儿塞了个红包做压岁钱。   欢哥儿和枫哥儿差了几个月,倒是能玩到一起去。枫哥儿快两岁了,很有做哥哥的自觉,带着弟弟们一起玩。   刘悦薇问汪彩凤,“表姐,你们商议的如何了?”   汪彩凤道,“郡主,我们家里不反对这门亲事,就是巧巧说,能不能迟两年再成亲,她想在作坊里多干两年,自己存些钱。”汪彩凤没说的是巧巧野心大,还想自己在外城买一栋小宅子做陪嫁。   巧巧自己都算好了,外城的小宅子,一栋也值个四五百银子。她现在一个月至少能挣六七两,多攒个两三年,未必不可以。反正她吃喝都是哥嫂供养的,自己没花钱的地方。   刘悦薇倒不反对,“早两年迟两年都无妨,定下就好,省得表姐整日操心。”   两边都答应了,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无非是走礼的事儿。   做成了一桩媒,刘悦薇十分高兴。   林檀姝开玩笑,“郡主这福气真好,说媒一说一个准。等我们枫哥儿长大了,到时候请郡主给他说媳妇。”   枫哥儿听见他娘叫他,蹬蹬蹬跑了过来,在他娘脸上亲一口,张开嘴要吃点心。   林檀姝拿了块软糯的点心塞进他嘴里,让他去带着弟弟玩。   没过多久,皇帝派大皇子和二皇子一起去皇陵祭拜太上皇。   大皇子有些不高兴。   祭拜皇祖父,要么皇孙们一起去,要么他一个人去。他是嫡长子,理应替父皇担责,把老二加在里面算怎么回事?   大皇子去的时候,一路上都臭着脸,好在是祭拜祖父,也不宜说笑。二皇子对大皇子很客气,一路上始终错开半步跟在后面。   兄弟两个按照礼部官员的指示一步步完成了祭拜事宜,又一起回来向皇帝复命。   皇帝案头上的折子堆的跟小山似的。   兄弟两个一起给皇帝请安,大皇子回禀了祭拜的过程,二皇子跟在后面没说话,等大皇子说完了,他又补充了几句,把大皇子漏掉的一些细节说了出来。   大皇子心里越发不快了,他不过是略去了一些细节,偏老二要来画蛇添足。   皇帝听过了兄弟二人的回复,一人赐了一点赏赐,打发他们各自去看望自己的生母。   孙皇后有孕,如今不大理宫中的事情。年前她向皇帝建议,让周贵妃、高淑妃和刘贤妃三人一起理事,小事由她们做主,大事由皇后定夺。   皇帝当时听到了皇后的建议后,把周贵妃去掉了,又把谢贵嫔添了进去,没有任何理由。   周贵妃当时气得差点上吊,三妃只有她一个人被落下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在宫里混。谢贵嫔倒是高兴坏了,同样是生了皇子,别人都封了妃,连死了的陆氏都有个妃位,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贵嫔的位置上打转。那王贵嫔只生了女儿,都和她平起平坐了。   这回谢贵嫔被提起来一起理事,心里又活络起来,难道陛下要封我做妃?有了这个想头,谢贵嫔越发卖力了,服侍皇后也舍得下身段。   高淑妃是个人精子,她知道儿子排行靠后,暂时不适合去争的太狠,且孙皇后在陛下心里分量重,故而她一直不出头。刘贤妃没有儿子,但身居高位,周贵妃曾拉拢过她,可刘贤妃是个佛爷性子,从来不参与她们之间的争斗。管你们谁上位,她都跑不了一个太妃,何必去给人当枪使。   大皇子到了皇后宫里后,先给皇后请安,皇后摆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让宫女们都下去了。   大皇子叹了口气道,“母后,儿臣让您失望了。”   皇后笑,“皇儿,你是母后亲生的,不管你如何,母后都疼你。”   大皇子满眼期盼地看着皇后,“母后,您能不能告诉儿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皇后沉默了,半晌后道,“皇儿,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母后得宠了?”   大皇子点头,“母后是正宫皇后,这都是您该得的。”   皇后轻轻抚摸了两下肚子,“皇儿,你父皇春秋鼎盛,你急什么呢。你是嫡长子,你最不应该急了,底下的才应该急呢,他们急着把你弄下去。”   大皇子不做声了,他私心里觉得,母后是正宫皇后,如今又得宠,只要肯在父皇面前替自己多说说好话,他总能多几分胜算。可他知道,母后从来没在父皇面前替自己争什么。不像周贵妃原来得宠时,事事都要把二皇子拉出来说话,把自己儿子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孙皇后看出了儿子的意思,“皇儿,你父皇不是傻子。你们兄弟几个,谁是个什么性子,他看得最清楚。我多说无用,关键还是你要稳得住。你现在急着做太子,等做了太子,难道要盼着你父皇早日变成先皇吗?”   大皇子吓了一跳,“母后,儿臣从未有过此意,儿臣还需要父皇多教导呢。”   孙皇后忽然眼神犀利了起来,“你现在自然是没有此意了,但等你做了太子,更多的人匍匐在你的脚下,你就想要更多更大的权力。权力就是毒药,没有人能克制自己的野心。你一样,所有的人都一样。你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把史书翻一翻,有几个太子能熬到登基的?你难道嫌自己命长?”   大皇子看着皇后,然后道,“母后,难道一直忍让,就能有好结果吗?”   皇后的气势弱了下来,“皇儿,母后不是让你忍让,是让你韬光养晦。你一个皇子,除了友爱弟妹孝顺父母,外加礼贤下士,你还想做什么,你要上天不成?”   大皇子不服气,“母后,就算做了太子,儿臣一样可以做好这些事情。母后说的这些,和做太子又不冲突。母后知道吗,儿臣二十多岁了,开府七八年了,如今身上连个爵位都没有,儿臣出去都觉得脸上无光。”   皇后安抚道,“头先因为太上皇在,又有南安王在一边,你父皇不好给你们封爵,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也该给你们兄弟封爵了。”   大皇子不满道,“母后,要是儿臣和弟弟们封一样的爵位,还不是一样丢脸!”   孙皇后反问,“难道我不希望你出彩?难道我希望你做太子?你自己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你做了什么让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的事情?但凡你比老二好那么一丁点,你父皇会压着你?论才干,你不如老二,论心胸,你更是不够,论手段,你就晓得怂恿周贵妃那个蠢妇去坑害你五叔。你说说,你除了一个嫡长子的身份,还有什么能让你父皇侧目的?你自己不中用,还不愿意忍让,你以为这皇位天生就该给你?我说了一万遍,让你稳住,不要闹事,就算你不出彩,只要别做错事情,天下士子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可你自己想想,你什么时候听了我的话,你做的那些蠢事,你以为你父皇不知道,你父皇快对你失望透顶了!你个蠢材,还不知道老实些,难道要等到所有人都爬到你头上,你才知道反省吗!”   大皇子被亲娘骂的怔楞住了,“母后,在您眼里,儿子就是这样的人吗?”   孙皇后骂的有些急了,大口喘了几下气,缓和过来才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你是我儿子,不管你什么样我都疼你,关键是天下人和你父皇怎么看你?”   大皇子忽然鬼使神差地问皇后,“母后,儿臣也知道,在皇家,子大父壮历来都是骨肉相残的开始。自古帝王,盛年之时没几个愿意立太子的。老二和儿臣年纪差不多,儿臣觉得他只不过是父皇抬起来和儿子打擂台的靶子。母后,您告诉儿臣,父皇是不是,是不是想让母后再生个儿子?等这个弟弟长大了,父皇老了,弟弟刚长大,做太子正正好。母后,是不是这样的?儿臣是不是已经被父皇抛弃了?母后是不是也想再生个儿子,就可以彻底不管儿臣了?”   孙皇后气的头发昏,劈手抽了他一个嘴巴子,“滚,回去自己好生反省,本宫这里不需要你来尽孝。”   说完,孙皇后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大皇子自己也儿女成群了,忽然意识到母后有孕在身,虽然他暗地里想过一些阴暗的想头,但也不敢大意,立刻叫了宫嬷嬷和太医过来。   太医诊过后,对打皇子道,“皇后娘娘一时气血不调,多歇一歇,少费神就好了。”   大皇子放下心来,立刻又一幅好儿子嘴脸,对皇后嘘寒问暖,好像刚才把皇后气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皇后自己缓过劲之后,把大皇子打发走了。   那边,周贵妃正拉着二皇子在抱怨,皇帝好久不来她这里,后宫权力她也摸到,说着说着,她就哽咽了起来。   二皇子心里有些烦躁,他心里清楚,皇帝在玩制衡。抬举他起来和大皇子争,又怕天下人说天家嫡庶不分,又冷落母妃去宠爱皇后。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父皇自己才当家做主,暂时不想立太子。   二皇子心里压力也大,他已经被抬到大皇子的对立面了,将来不管结局如何,他这辈子都无法和大皇子和解了。就大皇子那心胸狭隘的样子,要是他上位了,自己岂不死无葬身之地。   二皇子稍微安慰了周贵妃几句,又嘱咐她千万不要和皇后争,满怀心事地离开了皇宫。   皇帝听说皇后动了胎气,心里猜测到可能和大皇子有关。他什么都没说,不再像以前那样压着大皇子,开始对他和颜悦色。   满朝文武都很奇怪,怎么陛下忽然又对大皇子另眼相看了?难道说,准备立太子了?   刘文谦觉得不对劲,他私心里觉得大皇子此人心胸不够,做太子实在是有些差强人意。皇兄这样做,难道是对大皇子彻底失望了?以前抱着希望,所以冷落他,希望以此来磨砺他,让他有些长进。如今忽然如普通人家的父亲一样,刘文谦觉得,这里面有鬼。   大皇子最近有些飘了,越来越多的人来接近他,甚至有人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他做妾。皇帝跟没看到似的,皇家守孝以日替月,过了孝期,他也懒得管了。   刘文谦回来后就提醒家里的孩子们,不要随意接近大皇子和二皇子。   郑颂贤在国子监里,已经听到有人开始称赞大皇子仁德,他只管读书,别的一概不管。   三月初的时候,大皇子妃忽然给大家都发了帖子,大皇子府里有几棵桃树,这会子花开的正艳,她要开桃花宴,请妯娌小姑子们去赏花。   刘悦薇问过了郑颂贤,郑颂贤只叮嘱她莫要过多亲热,去也无妨。   沛哥儿已经一岁一个月了,正在学走路,现在能吃很多东西,刘悦薇临走前挤了一碗奶,索性把孩子留在家里。   刘悦薇坐着自己的郡主车驾去了大皇子府,大皇子妃今日穿的常服,满脸意气风发,府里已经备好了花茶,花园里清理的干净漂亮,就等着大伙儿来呢。   刘悦薇和二公主以及汉阳县主坐在了一起,一边赏花一边说闲话。   汉阳县主悄悄道,“长乐姐姐,我听母妃说,过些日子,就要去给七弟下聘了。因着孝期,近来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如今皇祖父过了快半年了,母妃说也该下聘了。珺妹妹做的针线真好,母妃和我都很喜欢。”   刘悦薇笑道,“喜欢就好,妹妹花了大心思做的。如今她的规矩学的差不多了,正在家里做针线呢。”   汉阳县主道,“回头长乐姐姐出门,也带着郡妹妹一起。”   正说着呢,大皇子妃来了,热情地招呼大家。大皇子妃娘家姓石,其父任二品户部侍郎。大皇子妃自小饱读诗书,几句话的工夫,就说了许多桃花的典故,众人纷纷相附和。二皇子妃并没有垂头丧气,很得体地和大家说话。   在大皇子府里逗留了半天,刘悦薇带着一些桃花饼和桃花做的胭脂回来了。   皇子妃们已经放弃了拉拢刘悦薇,虽然这个堂妹得皇祖母青眼,但皇祖母从来不过问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且李家也没有女子在宫里为妃妾,狐耳一直两不相帮。皇祖母都指望不上,这个堂妹就更没用了。   刘悦薇乐得清闲,她先把巧巧和蔡二郎的亲事定了。   蔡二郎后来知道那天看他的女子是汪彩凤,暗地里擦了擦汗,辛亏自己当时反应还算好,没有不耐烦。   万氏接到儿子媳妇的信后,立刻做主,答应这门亲事,老蔡头连个屁都没敢放。刘悦妍在信中道,老家的铺子就给万氏养老,让她不要再往京城捎银子了,一年那二三百银子都给她养老。   万氏手里有了钱,在家里地位更高。除了孝敬娘家老母亲,也会漏一些给蔡大郎一家子,安抚好了这个继子,防止他被人撺掇着有了坏心思。   万氏通过商行,火速往京城发了一封信。刘悦妍接到信,立刻就把蔡二郎的亲事敲定,提亲、见面、定亲、下聘,整个流程,一个月之内走完。   蔡二郎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也不够,刘悦妍自己垫付了好几百两,说以后从他工钱里扣,蔡二郎越发认真了。把京城摸熟了之后,开始从各地来的客商手里淘一些新式的胭脂水粉。除了散卖,还往一些小官家里去推一推。   蔡二郎的亲事定了没几天,章郡王府来下聘了。   日子是章郡王府挑的,当时送来了好几个日子,刘悦薇选了个合适的。   当天郑颂贤告假在家里,庞世渊也留在家里帮忙招呼客人。刘文谦和康亲王世子夫妇作为媒人,自然也要到场。魏氏因为有了身子,不好过来。   章郡王府下的聘礼仍旧是按照比世子低一等的级别来,前面一对活雁打头,后头各种玉石摆件、吃食料子、金银首饰,摆了半个院子,光聘银都有一千五百两。   这份聘礼,在宗室也不算丢人了。   郑家热情地招待了章郡王府的人,赵宏俊过年来过两次,一次是年前送节礼,一次是来拜年,刘悦薇带着郑晗珺和他说过几句话。   郑晗珺见到赵宏俊后比较满意,以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能嫁给郡王的儿子,虽然是庶子,要不是三嫂和叔父的面子,她给人家做妾还差不多。   赵宏俊对郑晗珺也比较满意,见她帮长乐姐姐料理家事,带着小侄儿玩,看来是个能持家过日子的。他没有生母,父王儿子多,以后过日子只能靠他们自己了。郑姑娘心宽气和,温柔贤惠,娘家和睦得力,连嫁妆听说都很厚实,能娶到这样的妻室,他非常满意。   今日章郡王府的聘礼厚,刘悦薇非常高兴,聘礼厚,她就能给小姑子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到时候去了郡王府,就算没有生母帮衬,小夫妻两个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郑晗珺今日在自己院子里没出来,刘悦薇管照顾女客,林檀姝管今日的宴席。   聘礼一下,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果然,如孙皇后所言。   到了四月中,皇帝忽然要给皇子们分封。一道圣旨,一口气封了四个皇子,已经成亲开府的五个皇子,除了二皇子,个个都封了爵位。   大皇子封恭亲王、三皇子封景亲王、四皇子封庄郡王、五皇子封宣郡王,只有二皇子,什么都没捞着。   下圣旨的那一天,如三皇子,觉得不好不坏,不过自己好歹是个亲王,不像老四老五只有个郡王,他心里还算满意。如四皇子,觉得自己居然和老五一样,有些不满意,但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五皇子就很高兴了,皇子的俸禄实在是太少了,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成了郡王,以后妻儿们也能好过些。五皇子府里有一个正妃,还有两个妾,别的再没有了。且这几个女人娘家出身都不高,故而他家里的开销一直不大,苦撑着也过了这么久。   大皇子听到圣旨后,谢过恩,等天使走了,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呆坐。恭亲王,恭,这是要我对父皇恭敬?亲王爵位已经很高了,除了皇帝和太子,封无可封。   大皇子想到皇后说的话,长出了口气,他还要继续忍耐。对父皇恭敬,对弟弟妹妹们友爱,对百官礼让,对百姓关爱,而且,他还不能做的太过,要是皇子的名声太好,置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可等大皇子听说二皇子什么都没封时,他在书房里打转了起来。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单独留下老二,难道要封他做太子?可就算父皇看中了老二,也应该先和兄弟们一样封个王啊,留下他一个,多难看。   想到这里,大皇子更坐不住了。难道说,父皇这是想试炼我们兄弟?看看老二能不能受得住打击?看看我会不会对因为老二没封王就看不起他?   大皇子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二皇子同样也猜不透。   这一天对二皇子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所有开府的兄弟们都接到了圣旨,两个亲王两个郡王。他等到了天黑,也没等到圣旨,还是光头皇子一个。   二皇子彻夜未眠,他知道,明天开始,等待他的就是无数的流言蜚语。   二皇子把自己这一年多做的事情都想了个遍,他办差妥帖,做人得体,没有任何失德的地方,也没有做过任何不上台面的事情,不像老大,整日用妇人手段害人。   父皇,您真的是在锤炼儿臣吗?这锤炼未免也太残忍了一些。   百官们也集体沉默了,皇帝这一手云山雾罩让大家都傻了。   刘文谦当天通知两个女儿,约束好家里人,严禁和两个皇子有任何私底下的往来。   第二天上朝时,二皇子仍旧穿的皇子朝服,见到大皇子时,他拱手行礼,“臣弟见过恭亲王兄。”   大皇子看到二皇子身上的皇子服,很和善地拉起他的手,“二弟莫要客气,都是自家兄弟。”   二皇子笑得人畜无害,“皇兄,礼不可废。”   二皇子又给三皇子行礼,三皇子侧身没有受礼,四皇子也有样学样,五皇子不等二皇子行礼,他先拱手,“臣弟见过二哥。”   五皇子叫的是二哥,和过去的称呼一样,把爵位撇开了。二皇子什么都没说,拱手还礼。   整个早朝过程中,百官们的眼光总是不自觉地往几个皇子身上瞟。   皇帝也看了一眼几个儿子,没说话,继续听政治。   朝中的风波波及到了所有的官宦人家,如刘悦薇这种小郡主,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大皇子近来太火,热炭一样的人物,刘悦薇凭着本能躲避着他。   皇帝并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庄大人曾问皇帝,置二皇子与何地?是否要废长立幼?   皇帝第一次不顾几位大臣的反对,一意孤行这样做了,把两位皇子放在了火上烤。大皇子如坐针毡,二皇子度日如年。   宫中孙皇后只给儿子传了一句话,沉住气。周贵妃知道后痛哭了一场,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儿子,又怪皇帝无情无义。去年这个时候她还是宠冠六宫的贵妃,现在只是个不问世事的闲散妃子,连谢贵嫔都爬到她头上去了。   周贵妃哭过后就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掐尖要强,整日不大出宫门,只管守在自己宫里,甚至开始跟李太后学着吃斋念佛。   日子晃着晃着,夏天又来了。   正值六月伏天,沛哥儿已经一岁四个月多了,学会了走路,但走路的时候摆手有些不大自然,像只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大夏天的,他就穿了一个红兜兜,光着两条小腿跑来跑去,跑的快了,动不动就吧唧摔一跟头。   刘悦薇很多时候会让他自己爬起来,然后亲一口算奖励。   天气太热,沛哥儿身上肉肉的,总是免不了出汗。刘悦薇晚上不在正院睡了,她去花园子旁边挑了个前后都能开门的屋子睡,穿堂风一过,夜里也能凉快点。   枫哥儿整天来带着弟弟一起玩,非常享受弟弟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感觉。   刘悦薇一边带着孩子,一边盯着金缕阁和年月楼的发展。   青州棉现在销量很不错,每个月都有许多外地的客商们来找货。汪彩凤带着师傅们仔细研究,布匹的手感越来越好,每个月的盈利也越来越多。   汪彩凤来找过刘悦薇,说要扩大规模,刘悦薇没同意。她一个郡主,开个小作坊火爆了,赶上好的时候一个月她都能落下上万两银子,再多挣点,怕就要招人眼。   就这收入,刘悦薇也没独吞。刚入夏的时候,刘悦薇带着郑颂贤一起去了诚亲王府,把金缕阁的收益分了三成给刘文谦夫妇。   刘文谦一个拒绝的字都没有,直接收下了。一个月二三千银子,也够支撑诚王府的许多开支了。有了亲爹做靠山,刘悦薇让汪彩凤多出些货,场地暂时就别扩了,闷声发大财才好。   那头,皇帝给几个儿子分封之后,又开始给儿子们吩咐差事了。往常几个皇子们办差,都是皇帝吩咐什么都做什么,没有在哪个衙门里待过,这回,皇帝把几个儿子都塞进了六部。   大皇子去了刑部,二皇子去了户部,三皇子去了工部,四皇子去了礼部,五皇子,五皇子被塞进了内务府。   二皇子松了口气,这次终于没有落下他一个人。   各个皇子们到了衙门后,立刻开始大展拳脚。如大皇子,去刑部第一天,就把刑部这几年重要的案宗都看了个遍,和刑部几位高官们拉起了关系。二皇子去了户部并未急着揽权,力求低调。三皇子一去工部就把建造皇陵的活儿接了过来,四皇子在礼部也变得更懂规矩了。   刘文谦接手了五皇子,这个在兄弟们一向不出彩的小透明,和自己一样,被塞进内务府荣养了起来。   刘文谦带着五皇子理清了内务府的关系,给他安排了一些小差事,五皇子高高兴兴地干了起来。   到五叔手底下当差,五皇子非常高兴,有时候赶上休沐日,他还会去诚亲王府坐坐,并让五皇子妃给魏氏准备了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郑颂贤在诚王府还碰到过五皇子两次,和他攀谈才发现,五皇子文才非常出众,对四书五经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郑颂贤知道,圣人之言非是经历过坎坷和磨难的人才能理解的更透彻,五皇子自小遭受了许多白眼,宫人都敢克扣他的份例,他并没有因此而愤怒,或是变得性情暴戾,始终心平气和地接受一切不公平对待。   人心都是肉做的,都说五皇子软弱可欺,但谁知道他在受了无数委屈之后心里的感受呢。若不是有许多切肤之痛,也不会有这么深的领悟吧。   五皇子平生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去参加科举,他有时候幻想,要是自己出生在民间,就算没有生母,就算是个庶子,如果科举有所斩获,也能出人头地吧?可惜他是皇子,和兄长们在一起时,他故意把文章写的乱七八糟,把诗句写的平平无奇。   他挺羡慕郑颂贤的,可以头悬梁锥刺股读书,可以奋力一搏,父母妻儿甚至岳父母乃至整个皇族,都很喜欢他,等明年春闱他再中个进士,人生真是圆满了。   五皇子知道五叔一家子不掺和皇族斗争,和郑颂贤聊天时也不藏拙。他头一次感觉到这样畅快,可以敞开了和人谈论学问,谈论君子之道,讨论治国之道。当然,郑颂贤没做官,在治国之道上的见解还不够深刻,但他是解元,是国子监最优秀的一批学生,自然有可取之处,五皇子和他说的也很投机。   刘文谦见这个侄子淡泊的很,没有野心,没有生母扶持,妻族也不出彩,也乐意和他来往。   有了正经差事,也有了爵位,五皇子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很满意了。至于皇位什么的,谁爱争谁争去吧。 第89章 得麟儿赈灾之功   刘悦薇的日子波澜不惊地往前走, 没过多久,忽然收到老家来的信。   信上主要说了两件事情,一是郑颂仁考上了举人, 虽然名次比较落后, 好歹也算是中了。   郑颂仁中了举人,郑太太也不厚此薄彼,在家里也备了几桌酒席,把相熟的亲朋都请过来庆贺了一番。   中了举人之后,郑颂仁不好再继续去衙门做小吏了。他知道自己想考进士太难了, 索性自己也开了家学堂,招收一些学生。虽然钱少了, 但郑家现在需要的是提高门楣, 不是多挣钱。   刘悦薇自从金缕阁和年月楼火了之后, 再没要过郑家一两银子。不仅如此, 她还买了两个小铺面,在离京城比较远的地方又买了个五百亩的田庄。   郑颂贤听说大哥中了举人也很高兴, 郑家父子四个有三个举人,明年春闱,他一定要有所斩获,不能让人家说郑家是举人窝, 却出不了个进士。   郑老爷还在信中叮嘱儿子,用心读书, 孝敬长辈,莫谈国事。远在青州的郑老爷都知道了皇子们之间的斗争,暗示儿子要远离纷争。   不消郑老爷吩咐, 郑颂贤自然知道。如今除了偶尔和五皇子说几句话, 其余时候他也见不到其他皇子, 皇子们也不会花费精力来和一个小小的举人拉关系。   刘悦薇听郑颂贤读完信,和他商议,“三哥,大哥中了举人,咱们也回不去,不如今年的年礼早些送回去,多加些东西,一则贺大哥中举人,二则告诉爹娘放心,妹妹在这里很好。”   郑颂贤点头,“娘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悦薇知道他近来读书越发用工,眼瞅着明年又要春闱了,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家里的事情只和他商议,具体怎么做她从来不烦扰他。   决定送年礼后,刘悦薇把郑晗珺叫来帮忙。   郑晗珺明年就要出嫁了,刘悦薇这些日子管理家事时一直带着她。怎么走礼,规格如何,皇家规矩重,一点儿都错不得。   这回是给父母送年礼,倒不用太讲究规矩,全看心意。   刘悦薇把往年的单子给了郑晗珺,让她去和管事的打交道,等她办的差不多了,自己再查看一番。   郑晗珺这大半年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刚从青州来时,精明的妇人打眼就能看出她是外地来的,连口音都是外地的。郑晗珺开始跟着跟前的丫头学官话,刚开始学的四不像,连刘悦薇听了都想笑,她却一点不害羞,每天拉着丫头说话,几个月的工夫,也像模像样了。   除了口音,行动坐卧间,比以往也更优雅一些。这种优雅,不能是流于表面的模仿,而是要刻进骨子里去。刘悦薇知道郑晗珺现在和真正的皇家媳妇还有些差别,但她还年轻呢,再有个一二年的浸润,到时候任谁也看不出郑晗珺是外地来的了。   往年刘悦薇送年礼都是和魏氏一起送,今年她要提前,自然要和魏氏打招呼。魏氏想着自己快要生了,索性也提前送吧,省得到时候自己忙不过来。   魏氏因为有孕,且她年纪大了,怀孕颇是吃力,王府里许多事情都交到了刘悦蓁手里。   原来京城这边的人都以为诚王府的三郡主就是个性子活泼还有些懒的丫头,没想到她却精的和猴子一样,那些采买的管事们每天回话后都要拿帕子擦擦汗。   你想蒙三郡主?门儿都没有。   哎呦,一个皇家郡主,怎么对市井里的道道知道的那么清楚。这些人不知道,刘悦蓁以前在青州什么坑蒙拐骗的手段没见过,因她是个女孩子,混在男孩子堆里读书,比学堂里所有男孩子警惕性都高一些。那些管事们架桥拨火、拈轻怕重、过河拆桥的一些小手段,到了她这里都不值一提。当年她可是跟着刘文谦到处跑生意找货谈价钱的,外头人伎俩多如牛毛,这些高门大户里的管事,在刘悦蓁眼里都单纯的很。   魏氏敢把家事都甩给女儿,自然是对这个女儿十分放心。连于嬷嬷都暗自吃惊,往常这个最惫懒的三郡主,居然管家是把好手。   魏氏交代提前送年礼,刘悦蓁两天的功夫就把东西备齐了。诚王府派一个管事几个随从,还有两个侍卫,郡主府出一个管事两个随从,几人火速往青州府去,年前还能赶回来。   送过了年礼,刘悦薇开始担心魏氏的身体。   魏氏娘家不再这里,没人送催生礼,刘悦薇和姐姐商议后,一起上门送了催生礼。   魏氏见两个女儿联袂二来,心里有些感慨,一眨眼,外孙子们都能跑了。   刘悦薇拉着魏氏的手,“娘,您感觉怎么样?我估摸着您就这几天的事儿了,稳婆都准备好了没?”   魏氏笑道,“都准备好了,三丫头能干的很。”   刘悦妍道,“娘,我这几天还是搬回来住吧,三妹妹再能干,也没养过孩子。二妹妹家离得远,沛哥儿又小。我走两步就来了,爹整日不在家,家里没个主事的,我不放心。”   魏氏有些犹豫,“你走了,你家里一摊子事情怎么办呢?”   刘悦妍笑道,“娘放心,铺子里有二郎管着,我放心的很。您女婿整日当差不在家,真哥儿读书去了,家里没有多少事情。我让人晚上把他们爷儿两个都接到这边来,人多,也好一起照顾您。”   魏氏点头,“那就劳烦你了。”   刘悦妍笑,“娘还跟我客气,二妹妹每个月给您送几千两银子,我没银子送,来照顾娘坐月子。”   刘悦薇开玩笑,“那我就偷懒不来了。”   有两个女儿陪着,魏氏心情很好。姐妹两个轮着给她捶腿捏肩,扶她到院子里走走,还留在这里一起吃了顿午饭。   这孩子也是稀奇,好像就等着有人来催一样。两个姐姐头一天才送了催生礼,第二天他就发动了。   当时刘悦妍刚把自己的衣裳收了几件住回了娘家,正和魏氏说闲话呢。   魏氏总感觉有些不得劲,她生了四胎,经验丰富,慢慢意识到自己这可能是要生了。   魏氏不动声色把刘悦蓁支走了,对大女儿道,“妍儿,去把产婆叫来,让人烧热水,再去请个太医过来。”   刘悦妍一听就明白,“娘,您是不是要生了?”   魏氏点头,“莫慌。”   刘悦妍立刻忙活开了,于嬷嬷和喜妈妈等人都闻讯而来。   魏氏无比镇定,刘悦妍在她的带动下也不再焦急,有条不紊地一样样安排。不到一个时辰,魏氏已经收拾好进了产房,太医也侯在外头了。   魏氏虽然没让人叫刘文谦,但刘悦妍觉得她娘生孩子,还是要把他爹叫回来。   刘文谦这几日也日日揪心,听见家里人来喊,一边戴帽子一边往外跑,连告假都是让五皇子帮他去的。   刘文谦回来后站在产房门口和魏氏说了几句话,魏氏经验老道,让他不要担心。   果然,不到四个时辰,魏氏生了个五斤七两的儿子,母子平安。   诚王府立刻满府欢腾起来,只有一个世子爷,可太单薄了。有了这个弟弟,以后也能相互帮衬。混朝堂的人,家里人少了真不行,你有好缺位,却没有兄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占了。   稳婆、太医都得了厚厚的封赏,家里所有下人多发两个月月钱。   刘文谦立刻让人四处去报喜,诚王府得了个哥儿!   魏氏年纪大了,生了孩子后立刻就累的睡着了,只隐隐听见说是个哥儿。   这下子满京城的人都闭嘴了,原来都说诚王妃善妒,导致府里子嗣稀薄,如今人家四十多岁还能生儿子,可着满京城的贵妇,有几个能做到呢。   说起来也是冤枉这些贵妇了。若是普通百姓人家,两口子一心一意过日子,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家里正妻可不就一直能生孩子,直到年纪大了再也生不出来为止。这些富贵人家的老爷少爷们,家里正妻稍微年纪大一些,夫妻两个就成了挂名的夫妻,孩子倒是有,都是些年轻的莺莺燕燕生出来的。   魏氏以前心里暗骂过,这些狗男人成日家说为了子嗣,既然为了子嗣,多和正妻亲近就是,嫡子难道不好?弄一屋子女人,还不是为了贪图享受。世人都鄙薄庶出,那些庶出的男人长大了,继续弄一堆女人,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后和自己当初一样艰难,世世代代不知悔改!   刘文谦亲自进屋看了看小儿子,个头不算很大,筋骨很强壮。他忽然想起以前几个孩子出世时的情况,魏氏从十六七岁的小媳妇变成了四十多岁的妇人,为了他的子嗣,她一直在拼命。   刘文谦鼻头有些发酸,不能再生了,有两个儿子够了,能堵住外人的嘴。   诚王府得了次子,广发喜帖,刘文谦给他取了个小名儿叫典哥儿。   典哥儿洗三那天,刘悦薇带着丈夫孩子一起去了。庞世渊一家三口也跟着去送了份礼,吃了酒。   刘悦妍照顾魏氏月子,刘悦蓁管着家事,姐妹两个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魏氏只管安心坐月子。   刘文谦办的很高调,他就是让所有人看看,你们不都是笑话老子女人少。老子一个女人,有两个嫡子四个嫡女,你们家里一堆女人,谁家能有好几个嫡出的孩子?   魏氏此次生孩子有些吃力,刘文谦怕她以后再受罪,悄悄找太医讨了些药自己吃,以防以后再怀上。太医眼珠子都瞪大了,刘文谦威胁他要是敢说出去,就把他养外室的事情捅出去。   典哥儿还没满月呢,宫里皇后也发动了。   皇后生孩子,这动静可大了。李太后亲自坐镇看守,妃嫔们跟着守了一夜。皇后的身子骨比魏氏差远了,娇养了几十年,年纪又大了,苦苦挣扎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了六公主。   李太后有些失望,皇帝脸上带着笑,满口道好,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妃嫔们都满脸喜色,大皇子更是高兴的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母后要是生了弟弟,那也是嫡子,老父幼子,自来感情最好,他就危险了。好在是个妹妹,等个十几年,父皇还在,还能给妹妹说个有用的好人家,拉来一份助力。   皇帝看着大皇子喜形于色的样子,笑了笑,“都回去吧,淑妃,你们好生打理好后宫的事情,莫要让皇后操心。六公主洗三满月,都照着皇子的规格来。”   说完,皇帝就走了。产房里血气重,他不会进去的。倒不是皇帝不想进去,他要是往里面踏了一步,明日御史们就能炸了锅。他们不敢说皇帝,只会喷皇后不贤良。陛下九五之尊,岂能踏入产房血气重地。再说了,皇后也不会让他进去的。   皇帝并不缺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嫡女,自然是喜欢的。洗三那天,皇帝亲自来看了女儿,还抱了两下,赐给了女儿很多东西,让人给皇后传话,公主很好,朕心甚慰。   皇后对于孩子是男是女一直都很纠结,她也不知道是该盼儿子还是盼女儿。她心里清楚,皇帝忽然对大皇子和善起来,很有可能就是对这个儿子失望了,不再抱希望就不会有奢求。爱之深责之切,整天和你笑眯眯的,哪里是盼着你有出息呢。   等大皇子的恭亲王封号出来后,皇后彻底失望了。一个恭字,说明了皇帝的意思。以后老实趴着,新太子有了后,你只管恭敬就行。   可大皇子是皇后的亲儿子,她岂能不担心。皇后开始期盼能生个儿子,要是这个儿子是个聪慧的,未必没有希望。可不管以后谁上位,大皇子嫡皇长子的身份,似乎都是一种隐隐的威胁,非死不能破局。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要废长立幼,除非大皇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剥夺皇族身份。即使如此,等以后新帝登基,未必能容忍。   皇后又开始盼着生个女儿,这样自己就可以一心一席辅佐大皇子,不会有别的想法。可一想到儿子那个蠢样子,皇后自己都觉得让他做太子对不起天下子民。   这回六公主出生,皇后彻底松了口气,她和大皇子的母子情分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两个孩子先后出生,李太后不偏不倚,都给了厚厚的赏赐,两个媳妇也得了婆母的东西。典哥儿和六公主堂兄妹两个,瞬间成了满宫的焦点。   典哥儿先满月,刘悦薇作为亲姐姐,打了全套的金镯子金锁,送了许多金缕阁出的上好的透气棉布,给典哥儿做衣裳。   满月礼当天,刘文谦遍请京中文武百官和宗亲勋贵,好在诚王府够大,来多少人都不用怕的。   典哥儿没有沛哥儿长得胖,但能吃能睡,一个月的工夫,也长了一些肉。魏氏这回奶水不够了,不得已找了个奶娘。魏氏自己和奶娘一起喂,好在典哥儿不挑,亲娘的和奶娘的他都吃。   典哥儿的满月礼办的热闹隆重,六公主的满月礼反倒平常一些。宫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只有宗亲勋贵、皇后娘家以及五品以上诰命们进去吃了六公主的满月酒席。   为表示对这个女儿的喜爱,皇帝亲自给女儿定了永平这个封号。   按照规矩,公主一般是出降时才取封号。六公主才满月就有了封号,可见皇帝喜爱程度。如五公主,她都快说亲了,现在还没动静,六妹妹满月就有了封号,她心里嫉妒的像猫挠的一样,可她嫉妒也没用,六公主是嫡出公主,本来就比她们这些庶出的金贵些。要是说一个皇子刚出生就有爵位,百官都会反对,一个公主,又是嫡出的,帝后愿意宠爱,只是有封号,并无封地,百官们也不想扫兴,索性都睁只眼闭只眼。   随着六公主的满月礼结束,两个孩子带来的热度慢慢归于平静。   太上皇满周年那一日,皇帝同时派了五位皇子一起去祭拜,另外把刘文谦和章郡王也捎带上了,叔侄七人一起去往皇陵去。   祭拜的时候,章郡王说刘文谦是嫡子,且是亲王,让他在前面打头。刘文谦连忙推让,说他是兄长,父亲面前,只论排行,岂能论爵位高低。   章郡王不再客气,打头站在了最前面。   刘文谦谦让了章郡王,也给二皇子解了围。他一个光头皇子,混在兄弟们之间,一直尴尬的很。祭拜皇祖父,要是按照爵位排,他可要丢大人了。   可皇帝似乎忘了这件事情似的,连六公主的封号都拟好了,二皇子这边还是没动静。   二皇子此前按下了所有的心思,当差比以前更用心,礼贤下士、虚心向学,渐渐在百官中赢得了一些好名声。   大皇子虽然也在做这些事情,可神情间偶尔略过的傲慢神色以及言谈间有时候的蠢气,岂能瞒得过那些混了朝堂几十年的人。   庄大人无数次替大皇子感到可惜,多好的身份啊,怎么就不能心胸宽阔一些。哪怕你笨一些也无妨,百官们都不是吃干饭的,可你不能心胸狭隘啊。你气量不够,谁敢跟着你呢,连皇后都被他气的动了胎气。好不好的,你哪里不高兴了就拿自己人生气,这岂是储君之相。   真是可惜了了,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话转回来,一行人祭拜了太上皇之后,回去向皇帝复命。按例来说皇帝也该去的,可他骨子里厌恶太上皇,索性派了兄弟和儿子们去。君子不立围墙,他是帝王,出宫兴师动众,不去也没人说他。   皇帝听过章郡王的汇报后,一人给了些赏赐,打发兄弟儿子们各自回家。   入了冬月,天气越发冷了。一场大雪下来,京郊的路都被堵了。   这场雪陆陆续续下了一二十天就没停过,每次下了几天之后,雪停了,大伙儿以为要晴了,歇个一天半天,太阳还没出来呢,又开始下。不光下的大,且波及范围广,京城周边的几个省许多地方都遭了灾,冻死人畜无数,压倒房屋无数。   新政才推行了两年,刚刚有了些成效,国库眼见着好不容易丰盈了一些,忽然遭受这么大的灾难,皇帝急的嘴角都起了火泡。   大小朝会天天不断,百官们怎么商议也没有个十全十美的法子,没办法,就算救不了所有的灾民,也要硬着头皮去干一件事,赈灾!   赈灾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首先就得要银子。   国库里那点银子,想要把所有的受灾省份都照顾到,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皇帝为了省钱,自己裁夺了自己的用度,皇后带领满宫嫔妃开始节俭度日。除此之外,皇后把内务府云总管叫了去,宫里所有人的用度都减半,连勋贵宗亲的份礼也被皇后砍了一半。大伙儿心里咒骂,嘴上却不得不夸赞皇后贤良。   在帝后的带领下,百官和宗亲都开始节俭度日。可光节俭,也不能解决问题。   许多人嘴上说着节俭,只是少花一些,家里库房里又不会少一粒米,国库里也不会增加一两银子。   李太后和皇后商议后,婆媳两个各自捐了三万两银子,连皇帝也把自己的私库掏了一大半出来。皇帝一家子开了头,刘文谦第一个响应,捐了两万两银子。随后,宗亲百官纷纷解囊。   刘悦薇早就有这个想头,可自己一个郡主,不好出头。除了和魏氏一起在成外舍一些粥米,她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大伙儿都捐款了,她直接掏出了六万两银子,这在一众公主郡主中都是领先的,比她爹刘文谦捐的还多。   好在众人知道长乐郡主开的金缕阁能挣钱,也无人怀疑她这钱的来路。   这六万两银子,刘悦薇攒了快一年。她也不晓得自己攒钱能做什么,但家里没有那么大的开销,索性都留在了手里。   她要捐款,郑颂贤十分赞同。六万两出去了,家里虽然去了十之七八,也不至于不能过日子。   除了百官皇亲,京城一些大商家大富豪也开始捐赠。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捐物资也行。这个时候,粮食、棉花、布匹什么都是好东西。   刘悦薇让汪彩凤把金缕阁库房里存的下等棉布取了三分之一出来,送到户部衙门捐掉。太好的不能捐,怕到不了百姓手里。除了棉布,她还把庄子上库存的粮食也捐了一些。   此次捐赠,刘悦薇在宗室女中是出血最多的。   真要论财富,她不是最富有的。她们家到京城才几年,金缕阁和年月楼再挣钱,也比不上那些积攒了多少年的老郡主和公主们,可刘悦薇毫不犹豫把钱粮布匹都捐了出去。   她一是图名声,而是为自己心安。   诚亲王一系虽然回京了,似乎除了得太后和皇帝宠爱,并没有做过太多让人侧目的事情。论能力,刘文谦虽然是个二品,内务府也不是什么重要权力衙门。论才干,除了有个解元女婿,家里没有别的能人了。刘悦薇拿钱砸,六万两银子对赈灾来说杯水车薪,却可以让人觉得长乐郡主虽然出生市井,却能体恤民间疾苦,掏空家底去赈灾,实乃巾帼英雄也。   二则,刘悦薇觉得自己回京后过的太顺利了。虽则有些小波折,总体却是越来越好。丈夫得了解元,明年春闱不出意外还会中榜。儿子活泼可爱,健健康康,父母姐妹兄弟都好好的,上辈子那些疾苦似乎都远离她而去。   如果真的是上苍开恩,她现在拥有这么多,舍了一些钱财,又能算什么呢。   六万两银子啊,魏氏都替女儿心疼。外头也有人说刘悦薇是个大傻子,败家娘们。刘文谦却对女儿赞不绝口,有魄力,不贪财,好样的。   短短几天的工夫,第一批赈灾银子和物资都齐全了。有了东西,就差赈灾的人选了。   皇帝派了户部侍郎亲自去遭灾最厉害的地方赈灾,为了体现天恩,庄大人建议皇帝派个皇子过去。   赈灾可不是好差事,明眼人都知道,虽然筹集的东西多,但一到了灾区,只能应付一阵子。无数的灾民嗷嗷待哺,这些东西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到那个时候,如果朝廷后续的物资不能接上,百姓可不管那么多,就会骂赈灾官员们贪污,要是有人故意煽动百姓,饿极了眼的灾民,当场打死赈灾官员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要是差事干得好,是皇帝恩赐,朝廷恩赐。   总而言之,赈灾不是个好差事。   皇后劝大皇子把差事接了,大皇子在犹豫。还没等他下决定,二皇子主动请缨,随户部侍郎去赈灾。   这下子大皇子急了,他不想要放着烂掉都行,二皇子敢和他抢,当然不行!   大皇子立刻也要去赈灾,皇帝把他留下了,理由冠冕堂皇,他是长子,要帮父君分忧。   皇帝立刻下旨,命二皇子随户部官员和一对京畿大营的将士们一起,前往北边两个省赈灾。除了赈灾,皇帝还赋予了二皇子钦差大臣的职务。京城送过去的东西分发完后,赈灾官员就地取材,拿银子从各省省城州府买粮,赈济灾民。同时监察百官和各行业,有贪污赈灾米粮的,一律革职查办。有哄抬粮食价格、囤积居奇的奸商,就地处置,财产充公!   大皇子悔的肠子都青了,他不该犹豫的,就算赈灾艰难,要是运气好,好歹也能捞些功劳。   看着二皇子意气风发地走了,大皇子眯了眯眼睛。哼,功劳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第一批赈灾物资发出去了,运往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还有别的地方呢,皇帝这回开了国库,派出了好几批人到处安抚灾民。   京郊附近,也有许多人的房子塌了。   刘悦薇让聿竹和吴管事亲自到家里的庄子上查看,佃户家里房子有毁损的,帮着修补,眼瞅着要过年了,各家再发点东西,好歹把这个年糊弄过去。   腊月初,大雪还在下。   刘悦薇带着沛哥儿在暖阁里玩,外头冰天雪地,暖阁里温暖如春。   一下次捐出去六万两银子,刘悦薇也元气大伤,她又开始节俭度日。且这些日子因为京郊的路堵上了,外地客商过不来,金缕阁的生意大打折扣。相反的是,年月楼却比往常生意更好了。   一下大雪,许多人无事可做,都跑到年月楼去听故事。刘悦薇知道近来满京城人不管有钱没钱,都开始节俭度日,让上官灵犀把那些名贵的菜色都撤了,加了许多普通人家吃的菜。这样一来,那些闲着的市井老少爷们,也有个吃酒消遣的地方。   年月楼本来门脸就小,达官贵人不会上门的,京城里面只有那些普通人家会来,普通菜色他们都能吃的起。   来的人多了,年月楼的后厨异常忙碌,虽然受了雪灾,酒楼里的生意反倒变好了。   年月楼虽然在城内,论起挣银子,一直比金缕阁差了许多,这回终于赶上了。   刘悦薇倒也不计较两处产业哪里挣钱更多,上官灵犀和汪彩凤都是肯干会干之人,不论多少,都是他们两口子努力挣来的。   郡主府这两个的收益因为大雪减少了许多,并没影响过日子。家里的暖墙一刻也没听过,沛哥儿和枫哥儿就在屋子里玩各种东西。有时候屋子里玩够了,还跑到外面去玩雪。   小哥儿两整日形影不离,吃东西一起吃,玩耍的时候虽然会抢东西打架,转脸又自己好上了。   刘悦薇问林檀姝,“林姐姐,明年枫哥儿他爹中了,你们要回去吗?”   林檀姝笑,“自然要回去的,我们都出来好几年了。公婆年纪也大了,小叔子还没成亲,我们却不能在膝下敬孝,枫哥儿也好几年没看见祖父母了。”   刘悦薇也出来好几年了,她离开青州已经整整四年零三个月了。   林檀姝问她,“郡主和郡马要回去吗?”   刘悦薇嗯了一声,“也该回去了,沛哥儿到现在还没见过祖父母呢。当年不得已离开,后来又是阴差阳错,明年他们要是能中了,咱们一起回去。”   林檀姝顿时高兴起来,“那才好呢,郡主说的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刘悦薇笑,“姐姐莫期待,也要他们能中了再说。”   林檀姝笑道,“不怕的,郡马肯定是实打实会中,不是我自卖自夸,我家官人,我觉好歹也能捞个进士。”   刘悦薇哈哈笑了起来,“林姐姐真是。”   旁边钟妈妈开玩笑,“庞大奶奶见庞大爷,真是没有一处不好的。”   林檀姝也不害羞,“哟,钟妈妈,您不也是觉得钟大叔样样都好。”   钟妈妈就更不害羞了,“嗐,我家的死老头子,我现在看见他就烦。”   说的大伙儿都哈哈笑了起来。   女人们说起家常话,那真是没完没了。   京城这边的日子仍旧不紧不慢地过,刘悦薇开始给郑晗珺备嫁妆。   郑太太当日给了一万两,这钱可以置办一份相当厚实的嫁妆了。   刘悦薇先给她买了全套的家具,挑的都是上好的木料。皇家人的富贵不是体现在穿金戴银,而是在这些起居用具方方面面里头。   这些日子京城里家具铺的生意萧条,刘悦薇很是捡了不少便宜。   家具买了,就是古董摆件了。刘悦薇从库房里扒了十几件好东西出来,郑晗珺非要给她两千两银子,不然她就不要,刘悦薇也不拒绝。   这两样准备好了,就是首饰了。   郑晗珺刚来时,刘悦薇给她买了两套名贵的首饰,花了两千多两。后来陆陆续续的,这个月一根钗,下个月一个镯子。刘悦薇的金缕阁跟下金蛋的母鸡似的,有了钱,唯一的小姑子,她自然舍得了。   这都算哥哥嫂子给的添妆,刘悦薇原来还想买个小铺面送给小姑子,听说嫂子捐了那么多银子,郑晗珺死活不要,只让刘悦薇用郑家送来的嫁妆银子买东西。   郑晗珺自己的首饰匣子里已经有不少首饰,再加上这两套,直接出嫁都可以,刘悦薇又去给她买了两套赤金的。妇人家的首饰,除了做嫁妆,关键时候还能直接当做钱财应急用。   除了金的,还备了两套银的,留着白事的时候应急用。料子先不买,等快要出阁时再准备。   刘悦薇不光自己忙活,也没让郑晗珺闲着,她陪嫁用的那些针线,都要开始预备了。好在家里丫头婆子多,倒不用太累着她。   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地方,已经走了十几天的二皇子却正忙的脚打后脑勺。   灾民实在太多了,首先要解决吃的。各州府开始施粥,二皇子刚开始没经验,让人把粥熬稠一些。可粥太稠了,连那些能吃饱饭的人家也来领粥。二皇子自己担起了骂名,让人把粥变稀一些,并亲自写折子向皇帝请罪。   皇帝把折子压了下来。   二皇子吃了一次亏,开始事事小心。他身边也带了几个能人,原来有人建议他熬稀粥,他觉得有损皇家名声。自此,二皇子事事先问过他人,综合许多人的意见,把能堵的漏洞都堵上。   赈灾有条不紊地进行,他和户部官员们一起走了许多州府,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当然,他见得最多的,还是灾民。   没有封王爵对二皇子来说度日如年,等见到灾民为了一口吃的把孩子卖了,二皇子觉得这世上再有没有别的事情比活着更重要了。   他精打细算,一粒粮食都不敢浪费。朝廷拨的用完了,低价到那些大粮商和富豪手里买。在保证谁敢不卖的,二皇子直接以阻挠朝廷赈灾的由头就地处斩。砍了几颗脑袋以后,二皇子渐渐有了威名。他身边的人会造势,把二皇子不畏强权,为了灾民和地方豪强斗争的事迹润色好了传出去,连京城里的皇帝都听到了。   皇帝什么都没说,让人把原庆王府收拾好了。百官们心里都有数,二皇子这一趟回来,肯定能捞个王爵了。庆王府规格可不小,比东宫都不差了。   满京城的人都跟着高兴,住在皇城根的百信虽然有时候有些傲慢,会看不起外来之人。真等到外地同胞有难,谁能不心痛呢。再说了,京城的繁荣都是靠外地无数的州府百姓供养出来的,百姓安则京城安,这个道理三岁小孩子都懂。   大雪渐渐停了,还出了太阳,大伙儿更高兴了。   金缕阁重新开业,汪彩凤这些日子咬牙撑着,每个月只交了二三千银子,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大雪封路,谁也没办法。   腊月中,京城周边的路终于都通了。汪彩凤带着金缕阁所有的女工们一起,赶出了年前最后也是最多的一批货,外地的客商也在年前来京城最后一次淘了一批货往回赶。   赈灾开始慢慢收尾,二皇子处理灾民十分妥当,并不是一味供养吃喝,而是拉着他们一起修路挖渠,以工代赈。除此之外,发动地方豪强捐款捐粮,让各州府督促灾民返乡,预备明年的春耕。   皇帝觉得赈灾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户部官员和地方州府就行了。他发出一卷圣旨,召二皇子回京过年。   然而,还没等二皇子回京,坏消息先传来了。   二皇子之前利用手里的一队军队,杀了许多地方阻挠赈灾的豪强。有人不满,蓄意报复,在他回京路上两次伏击,第一次二皇子躲过了,第二次的刺杀更加猛烈,二皇子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第90章 论文章贵妃出家   消息传到京城, 皇帝大怒。   生完气之后,皇帝立刻又派出太医和一队御林军,去接二皇子回来。   满朝文武都噤声了, 如庄大人这些中枢重臣,心里都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大伙儿都灵敏地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氛, 但二皇子人还没回来,谁也不会说什么。   有人猜测可能是皇子之间的斗争, 但也不排除真是有人报复。不论是哪一种, 这个时候都不宜多说。   若是皇子之间的斗争, 跑不了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这两个, 当然,别的皇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皇位争夺, 不是说谁看起来老实就没有嫌疑了。倘若是皇子所为, 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就大了,没有证据,谁也不敢瞎胡咧咧。   若真是有人蓄意报复,什么人这样胆大,敢刺杀刚刚立了功劳的皇子, 而且是连杀两次, 虽说刚刚遭了雪灾, 朝廷总体来说还是承平年代,这样做无疑是在打皇帝的脸。   京中顿时又风声鹤唳了起来。   本来,皇帝封成年皇子,单单落下了二皇子, 众人猜测许多, 原以为二皇子可能要扬眉吐气, 且皇帝连庆王府都收拾好了, 看来二皇子大有可为,谁知又被人刺杀。说是身受重伤,还不知小命能不能保住。   刘文谦心里也替二皇子可惜,但愿他能留住性命。   相比大皇子的蠢,二皇子在刘文谦心里还算好一些。真要是挑一个做太子,刘文谦心里是倾向二皇子的。但他不参与党争,沾都不沾这些事。   年前,郑颂贤休沐日,带着妻儿回诚王府。   魏氏正带着几个孩子在玩呢,兰姐儿和元宝见弟弟醒了,一人拿一个拨浪鼓在摇篮两旁咚咚咚摇个不停,典哥儿顿时懵了,不知道该找哪边的声音。   魏氏赶紧把他们姐弟的拨浪鼓都收了回来,在他们一人屁股上拍了一下,“不能两个一起响,弟弟耳朵要被吵坏了。”   姐弟两个都快五岁了,元宝已经开蒙读书,兰姐儿也开始学规矩,被娘打了屁股都不生气,放下拨浪波摸弟弟的小手。   刘悦蓁正在一边看家里的账本子,魏氏要带孩子,夜里经常睡不好,家里许多事情仍旧交给刘悦蓁打理。外头人都说她这个女儿大大咧咧不够文静,魏氏不服气,这回让那些笑话她女儿的人自己瞧瞧,光文静有个屁用?难道说话像蚊子哼哼必定就是个美人了?就得这样能干,日子才能过起来。   魏氏决定自己以后挑儿媳妇,一定不能光看外表。当年徐氏看起来也文静呢,那心黑的跟墨汁儿染的一样。   刘悦薇看了一眼典哥儿,“娘,弟弟长胖了好些。”   魏氏笑,“是呢,也长高了些。他能吃能睡,可不就会长。”   刘悦薇拉了拉弟弟的小手,典哥儿对着她嘿嘿笑了两声。   沛哥儿快两岁了,已经会说一些话,他看了看典哥儿,指着他对刘悦薇道,“弟弟,弟弟。”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刘悦薇抱起他亲一口,“沛哥儿乖,这不是弟弟,是舅舅。”   沛哥儿继续道,“弟弟,弟弟。”   魏氏一把拉过外孙,在怀里亲一口,“我的乖乖,真是招人疼。”   大伙儿都说那是舅舅,沛哥儿很疑惑,明明比他小,怎么不是弟弟,枫哥儿和欢哥儿都管自己叫弟弟。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总是能让大家忘掉烦恼,魏氏和刘悦薇说着养孩子的话,刘文谦和女婿说朝堂里的事情。   刘文谦先问女婿,“贤哥儿近来读书觉得如何?明年的春闱要不要参加?”   郑颂贤回道,“岳父,我和师兄都准备参加。”   刘文谦点点头,“也好,打磨了这么多年,时间也差不多了。”   郑颂贤小声道,“岳父,近来国子监里也不太平,总是拉帮结派的。”   刘文谦看了他一眼,“你莫要掺和这些事情,陛下好好的,这些人就开始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陛下心里明镜儿一样,那些人以为自己做的机密,其实陛下什么不知道。看吧,等二皇子回来,肯定又是一场闹不明白的官司,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好过了。”   正说着呢,外头管家来传,五皇子来了。   刘文谦忙让郑颂贤去迎接,他自己是叔叔,爵位也比五皇子高,倒不用去迎接他。   五皇子和郑颂贤迎碰头。   郑颂贤先行礼,“五殿下。”   五皇子微笑道,“郑兄弟不必多礼,听说你到五叔这里来了,今日休沐,我闲着无事,也来给五叔和婶子请安。”   郑颂贤做了个请的动作,把五皇子带到了正院。   五皇子进了正屋,先给叔叔婶子请安,见到一屋子孩子后,忍不住对刘文谦道,“五叔躲在家里享天人之乐,好雅兴。”   刘文谦让他坐下,“五殿下怎么不在家里陪着妻儿,倒上我这里来了。”   五皇子笑,“今日王妃与人聚会,侄儿在家里无事,想着郑兄弟必定是到五叔这里来了,就过来看看。”   刘文谦先和五皇子说了一些差事上的事情,内务府说是闲差,但也千头万绪。宫里娘娘们的针头线脑都从内务府走,一丝儿也错不得。   五皇子当差以来,兢兢业业,虚心请教,很快就上了路子,分到他手里的事情都能做的妥妥帖帖,刘文谦十分满意。都说这个侄儿有些木讷,他看倒不是。没娘的孩子,又不得父亲宠爱,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兄长们周边,可不就得小心翼翼。   刘文谦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比五皇子还好些,虽然汪氏对他只是个面子情,好歹二老太爷真心疼他,且家里只有兄弟两个,他得到了养父的许多关爱。   刘文谦问五皇子,“要过年了,五殿下府里可都妥当了?”   五皇子眼神清亮,看起来很透彻,“多谢五叔关心,侄儿也没多少亲戚要走,略微备了些东西,过年管够了。”   刘文谦知道五皇子手里紧巴,也不戳破他。自五皇子到了内务府,刘文谦对他多有照顾,让他日子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难过。   五皇子知道叔叔照顾自己,故而时常来坐坐。   五皇子又对旁边的刘悦薇道,“长乐妹妹真是有胸襟之人,那么多钱,说捐就捐了。这要是换成别人家的贵妇们,不知道要淌多少眼泪呢。”   刘悦薇忍不住笑了,“五哥也会开玩笑呢。”   五皇子笑道,“也是妹妹会生财,又碰到郑兄弟这等心宽的,才不计较。妹妹不知道,如今京中人都传妹妹的好话,我听着都觉得脸上有光。”   刘悦薇笑道,“五哥夸赞了,其实我也心疼呢,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下子彻底穷了。”   顿时,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说了几句闲话后,五皇子又开始问郑颂贤功课上的事情。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刘文谦刚开始还能勉强听懂,到了后面也有些云山雾罩的。   五皇子说到最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郑兄弟,我写了偏文章,你帮我看看。”   郑颂贤连忙推脱,“五殿下,您师从翰林院有学问的学士们,我连个进士都没有,岂能看您的文章。”   五皇子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人家晓得了嘛,反正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呆子。”   这话说出来,郑颂贤就不好再推脱了。他拿过文章仔细看,越看越觉得好。五皇子因为没参加过科举,可能在行文格式上并不是特别符合科举考试的标准,但文章内容真是扎实,字字在理,句句有力。   郑颂贤把文章还给他,“我不如殿下。”   五皇子笑,“我知道郑兄弟你是谦虚话,我觉得我去参加会试,说不定也能得个同进士呢。”   郑颂贤道,“殿下这文章,稍加润色,二甲必定是跑不了的。”   五皇子眯着眼睛笑,“多谢郑兄弟抬举我,原是写着玩的。”   腊月二十九那天,二皇子终于回来了。   他睡在大车里,脸色苍白,整个人消瘦的很。众人说让他回皇子府修养,二皇子坚持要去宫里复命。   到了宫门口,因二皇子身上伤重,不能行走,皇帝让人派了轿撵过来,接二皇子去了勤政殿。   明日就过年了,各衙门已经封印,皇帝一个人在勤政殿看年前堆积的折子,几位皇子都围在他身边。   二皇子被人抬着进了勤政殿,殿内暖和的很,二皇子忽然咳嗽了起来,且越来越猛,到后面似乎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他被人一箭穿胸而过,伤到了肺腑,每咳嗽一下,心肺之间都感觉到一阵剧烈疼痛。   除了那当胸一箭,他的腿上也被人砍了两刀,当时血流如注,他能留下一条命,全靠他平日里身子骨好。太医说了,他这一身伤,不养个三两年怕是好不了。而且,他的心肺受损,若是一个不好,可能以后留留下病根,天气忽冷忽热,他就会猛烈咳嗽。才刚从宫门口进来,外头冷,殿内热,冷热一激,他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大皇子立刻冲了过来,“二弟,二弟你怎么样了?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   二皇子咳嗽了半天,终于缓和了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大皇子,眼光清明,他微笑着回道,“多谢大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几个弟弟也连忙围了过来。   皇帝放下手中的御笔,走了下来,等看到不成个人样子的二皇子,皇帝心里忽然有些不忍,他抬手摸了摸二皇子的额头,温声道,“皇儿辛苦了,此次差事办的很好,朕心甚慰。”   二皇子又笑了,“多谢父皇,请父皇原谅儿臣不能行礼,儿臣不辱使命,来向父皇复命。”   皇帝忽然对旁边的大内侍道,“传六部尚书进宫。”   等内侍走了,皇帝又看向二皇子,“你到暖阁里歇一阵子,让你母妃过来看看你。”   二皇子怔楞了一下,“父皇,儿臣这样子,还是不见母妃了吧,母妃看了岂不担心。”   皇帝摆手,“无妨。”   有人过来把二皇子抬走了,皇帝让人在偏殿好生照顾五皇子。   很快,几位重臣都来了。   众人行过礼之后,皇帝把一张圣旨给他们看,上面写着封二皇子为宁王。众人都没有意见,头先封王时,就落下了二皇子,这次二皇子立了功劳,自然该封上了。二皇子这个宁王,是自己挣来的,不像其他几个皇子,是靠着恩荫得来的。   封亲王这等大事,皇帝自然不能一个人偷偷办了,“明日就要过年了,还把诸位爱卿叫进宫,实是皇儿的样子让朕心痛,等不了年后了。”   说完,皇帝让人把二皇子又抬了过来,众人急忙给宁王行礼。二皇子听到宁王这个称呼,先谢过皇帝,又和众位官员们打招呼。   皇帝又和几位重臣们说了一些话,各给了一些赏赐,打发大家出宫了。   二皇子又回到了暖阁,等了一会子后,周贵妃来了。   周贵妃一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立刻嚎哭了起来,声嘶力竭。   二皇子安慰她,“母妃别哭,儿臣养一养就好了。”   周贵妃想摸摸儿子,又怕伤着他,只能继续哭,“都是母妃的错,都是母妃的错。”   周贵妃自从受到皇帝冷落后,从刚开始的怨怼到后面的嫉恨,后来复宠无望,她心里渐渐比以前平静多了。现在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周贵妃悔不当初。要是自己以前能好好做人,是不是陛下就不会这样对她儿子了。   母子两个见了一面之后,皇帝打发宫里的轿撵把二皇子送回了府,连那封封王的圣旨也送到了二皇子府。   当天夜里,周贵妃就生病了。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周贵妃因为病了,连年夜饭都没去吃。皇帝这回却让人送了两样菜过来,皇后也命太医好生诊治。母子两个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都病倒了。   大过年的,皇帝暂时不去追究二皇子受伤的事情,只命太医院太医们用心给二皇子诊治,不论花多少心思,不管用什么药,务必把他治好了,不能留下任何病根。   太医们深感责任重大,好在二皇子年轻,也听话,身上的刀伤已经结痂,断掉的骨头也正在长,只有心肺之间的伤让人发愁。   二皇子妃亲自照顾丈夫,搬到二皇子的院子里,吃饭擦洗都不假他人之手。太医嘱咐,屋里面不能太暖和了,二皇子妃就跟着一起受冻。   日子很快,等过了元宵节,刘悦薇的金缕阁又开张了。汪彩凤为了弥补年前雪灾带来的损失,一心扑到了作坊里。   长乐郡主府里也渐渐紧张了起来,因为郡马二月间就要参加春闱了。   郑颂贤和庞世渊一起苦学了这几年,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师兄弟两个如平常一样吃喝,离考试还有一阵子,二人仍旧没有放松。   刘悦薇和林檀姝一起把家里管了起来,整个长乐郡主府,水泼不进,外人一个字也打听不出来。   家里的事情刘悦薇一概不让郑颂贤操心,连沛哥儿都感觉到了,爹似乎要去做一件大事情,他也不像往常那样动不动让爹抱他玩。   春闱开始之前,皇帝想把二皇子遇刺的事情了结了。   经过多方查问,确实是有人蓄意报复。第一批刺杀的人,已经找到了事主。皇帝下令,满门抄斩,财产充公。   第二批刺杀的人,刑部的人却找不到来源了。那一批人,看着像死士。二皇子这边的人留下了一些证据,那刺客的一把刀被二皇子的侍卫夺了过来,刀上面有印记。皇帝把刑部的人撤了,让自己身边的御前侍卫副统领循着印记找,结果找到了三皇子头上。   皇帝叫了三皇子过来。   三皇子进门先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让他坐下,开门见山和他说,“你二哥遇刺,是不是你做的?”   三皇子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立刻起身道,“父皇,不是儿臣,儿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笑了,“朕怎么知道呢,御前侍卫查到了你头上,你总有不干净的地方。”   三皇子立刻跪下了,“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冤枉,儿臣为什么要刺杀二哥。儿臣说句不怕父皇生气的话,父皇春秋鼎盛,儿臣现在封了亲王,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皇帝冷笑,“谁甘愿做个亲王呢,做太子多好。”   三皇子立刻跪下了,砰砰磕了两个头,“父皇,儿臣对天发誓,要是儿臣害了二哥,让儿臣穿肠烂肚而死。”   皇帝继续冷笑,“你是没刺杀,但你在中间牵线搭桥,就该死!”   三皇子继续喊冤,皇帝走了下来,对着他心口就踢了一脚,然后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二哥在外头出生入死,你不说帮着一起分担,还下这样的黑手!朕还没死呢,你们就为了个太子之位这样残杀手足,朕看你就是好日子过够了!”   皇帝知道,三皇子肯定不会承认,但御前的人查到了,三皇子并不是直接凶手,他只是在大皇子的人找死士时,悄悄帮着牵线搭桥一把。   可大皇子也不是傻子,干这种事情,万一败露,父皇不得活剥了他,所以,死士们在打斗的过程中,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二皇子。二皇子当时看起来确实是活不了了,死士假装被侍卫抢下了刀,见二皇子被扎成了刺猬,迅速撤了。   然后,御前侍卫按图索骥,就找到了三皇子头上。三皇子没招,但他身边的人已经招了。   皇帝震怒,但这种丑事他都没脸说出去。大正月间的,三皇子的亲王爵位变成了郡王。皇帝对外的说辞是,三皇子顶撞君父。   至于大皇子,皇帝一个字都没说。   还没等皇帝想好如何处置大皇子,皇后把大皇子叫去了。   大皇子听到三皇子被降爵,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老二居然没死,活着回来了!   谁知父皇处置了老三,并没有找自己的麻烦,大皇子虽然有些不安,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皇后等儿子行完礼,让他坐下。   大皇子体贴了问候了母后的身体,又问了妹妹吃的怎么样,夜里醒几次,看起来倒是个好儿子好兄长。   皇后也和颜悦色地跟儿子说了半天家常,问了问大皇子妃和孙子孙女们的情况。   母子两个高兴地说了半天话,忽然,皇后叹了口气,“皇儿,母后多么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和和睦睦地说话。”   大皇子心里开始打鼓,“母后,我们自然会永远这样说话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儿臣心里都把母后当做最重要的人。”   皇后让宫门人都下去了,对着大皇子摆手,“皇儿,坐到母后身边来。”   大皇子起身,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皇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好像大皇子还是那个小孩子一样。大皇子以为母后近来这样疼妹妹,故而也把自己当小孩子,忍不住笑了,“母后。”   皇后笑,“皇儿,母后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当时你父皇还是个皇子呢,整个皇子府都欢腾起来,你父皇有了嫡长子,连太上皇都多给了你父皇两个笑脸。”   大皇子眯着眼睛笑,他对自己嫡长子的身份非常在意,也很喜欢。   皇后眼神缥缈,继续道,“母后当时也很高兴,有了你,母后这辈子都不用发愁了。后来你渐渐长大,读书习武、娶妻生子,到了现在,连你也是儿女成群了。”   大皇子笑道,“儿臣多谢母后对儿臣的栽培和疼爱。”   皇后哽咽了一下,“可是皇儿,嫡长子的大好局面,为什么被你弄得面目全非。”   大皇子的笑容卡在了脸上,讷讷道,“母后。”   皇后劈手就抽了他一个嘴巴子,指着他骂了起来,“你个蠢材,谁让你去动老二的!我让你去赈灾,你推托不肯去,老二去了你又眼红。人家做出了功劳,你要是心里嫉妒,后面好生办两样差事也就罢了,你为何要起了杀心!你这个蠢材,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东西!本宫现在真后悔,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还不如生个公主呢!”   大皇子辩解了起来,“母后,儿臣没有,是三弟做的。”   皇后冷笑,“你别把人家都当傻子,你父皇不动你,是已经彻底放弃你了。你这个蠢东西,滚,离我远远的,本宫看见你这幅蠢样子就想生气。”   大皇子被皇后赶走了,等儿子走了之后,皇后哭了一大场。   哭过之后,皇后披散着头发,穿了一件普通的棉袍,一个宫人都不带,独自一人出门,跪在了勤政殿门口。   皇帝没有查大皇子,但皇后知道,自己这个蠢儿子肯定脱不了干系。   皇后在勤政殿门口磕了三个头,“臣妾有罪,没有教导好皇子,特来向陛下请罪。”大皇子没有被定罪,皇后含糊着说,也是给儿子留一分脸面。   勤政殿里头的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内侍不停地对皇帝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在外头跪着呢。”   直说了三遍,皇帝放下了朱笔,“知道了。”   皇帝起身到了宫门口,见到了不施粉黛、钗环全无的皇后。   皇后再次磕头请罪,皇帝亲自扶起了她,“皇后,何必如此。”   皇后忍住了泪水,“都是臣妾的错。”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发,“梓潼,大郎不中用了,你不要怪朕。”   皇后立刻哭了起来,扑进了皇帝怀中,“陛下,臣妾都知道,都是臣妾的错,没有教好他。求陛下,留他一条性命。”   皇帝搂紧了皇后,“梓潼放心,不论如何,朕会保住你的。”   皇后听到这话,立刻嚎啕大哭了起来,哭的眼睛都肿了,哪里还像个一国之母的样子。   等她哭够了,皇帝带着她进了殿内,让人服侍皇后洗漱,并留她在殿内歇息。皇后留宿,这是正宫娘娘的特权,任何妃子都不可以。   皇后脱簪请罪的事情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京城,不知道的人以为皇后是因为三皇子的事情,觉得皇后有些小题大做,虽然她是嫡母,但高淑妃位份也不低,就算请罪,也该是高淑妃才对。   如庄大人这些人心里清楚,大皇子怕是不成了。能让孙皇后这样做的,只能是自己的儿子了。   高淑妃自从儿子被降爵,连宫门都不怎么出了。听说皇后去请罪,高淑妃哈哈笑了半天。   高淑妃知道,刺杀之事,大皇子肯定也跑不了。原来她以为是儿子一个人干的,这下子好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她不用担心了。   高淑妃有样学样,也去脱簪请罪,皇帝并没有出来亲自迎接他,而是让内侍传了一句话,恕淑妃无罪。   高淑妃得了这句话,起身回宫去了,照样吃喝,只让人给儿子传话,好生修身养性。   周贵妃那里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除了隔两日让人去问问儿子的病情。   在二皇子妃的精心照顾下,二皇子已经好了很多,拄着拐杖能走几步,除了还会咳嗽,身上的伤估计要不了多久都会痊愈。   宫里看似太太平平的,诸妃之间的暗流涌动一刻都没少过。   郑颂贤要考试了,对于皇子们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评价。只有刘文谦再次老生重弹,要求两个女儿莫要牵扯到几个皇子中间去。连五皇子,刘文谦都提醒他不要过于偏向哪个兄长。   刘悦薇现在哪里还管的上皇子们的事情,她两只眼睛都盯在春闱上面。她和林檀姝一起,用金缕阁的青州棉给师兄弟两人各做了好几身单层衣裳,新做了两双鞋,报考的事情早就妥当了,再把考篮里的东西准备好,就准备下场了。   百官们投在几个皇子之间的眼光也被春闱抢走了,能在京中做官的,谁家没有读书的孩子呢,就算自己的孩子不考,亲戚家将来也总有人要考试。   趁着大家都关注春闱去了,皇帝又悄悄干了件事情。   二月初六那天夜里,皇帝破天荒去了周贵妃的宫里。   宫女和嬷嬷们都大喜,陛下有多久没来了?三个月?半年?一年?大伙儿都快忘了,长春宫住着曾经盛宠二十多年的周贵妃。   周贵妃进皇子府时就是侧妃,这么多年,她得的宠爱,孙皇后和高淑妃加起来也比不上。   曾经,周贵妃以为自己是皇帝心里最重要的人,她享受着帝王的宠爱,自己的儿子也很优秀,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和嫡长子分庭抗礼。周贵妃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用发愁了,孙皇后是皇后又怎么样,早晚自己会让她来磕头行礼。   可是变故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周贵妃没有任何理由就失宠了。她没有犯错,儿子也没有犯错,娘家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侵占冯家古董那点小事,简直不叫事儿。   周贵妃骤然经历这种变故,如同从凌霄宝殿跌入凡尘。自从她儿子受了重伤,三皇子降爵、孙皇后请罪,连谢贵嫔都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了。   周贵妃所有的好胜之心都在这一年多里头磨平了,她渐渐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异常可笑。陛下宠她二十多年,大概是不想让孙皇后一家独大吧。孙皇后贤后名声传了那么久,又有嫡长子,自己不过是个捧起来打擂台的,可笑自己还在孙皇后面前飞扬跋扈。   周贵妃一想到皇后可能把自己当个傻子,就羞愧的无地自容。   到了现在,大皇子可能不重用了,皇后又获宠了。自己的儿子受了重伤,陛下又到自己这里来了。   周贵妃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脸上端起最标准的笑容,到外面迎接皇帝,“臣妾见过陛下。”   皇帝伸手扶起了她,“爱妃不必多礼。”   皇帝牵着她的手进了正殿,跟以前一样,问候她的衣食起居,仿佛周贵妃从来没有失宠一样。   周贵妃也和从前一样,和皇帝说着家常话,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再也不提儿子一个字,也没抱怨一个字。   皇帝心里清楚,四十多岁的周贵妃终于长大了。他心里有些叹息,也有些不舍。   他宠爱周贵妃,一是为了平衡后宫,二也是因为她心思单纯。虽然她娇蛮跋扈,但她把最真实的自己显露给皇帝看了。不像现在,皇帝感觉眼前这人不是周贵妃,反而是另一个孙皇后。   曾经单纯的周贵妃,一去不复返。   皇帝在心里叹口气,挥了挥手,让贵妃宫里的人都下去了。   周贵妃见状笑道,“陛下,您有什么悄悄话要对臣妾说不成?”   皇帝忽然伸手,摸了摸周贵妃头上的发簪,这簪子有些旧了,还是早年他赐给贵妃的。周贵妃看似心如止水,不再苛求皇帝的宠爱,可她内心深处还是留恋以前和皇帝恩爱的日子。她除了不是正宫,别的方面,和皇帝在一起时,就和那民间的夫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根簪子,是她那年过生日时,皇帝亲自从内库里挑的。皇帝赏赐了她许多东西,别的东西都是让御前服侍的人挑的,唯有这一根,是皇帝自己挑的。   不管她怎么克制自己,不经意间,周贵妃还是流露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皇帝轻声道,“若兰,朕对不起你。”   听到这话,周贵妃的眼眶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陛下宠爱了臣妾二十多年,又让臣妾做了贵妃,皇儿封了宁王,臣妾再没有不知足的了。”   皇帝觉得这不是周贵妃的真心话。   这世上的男人都有这种劣根性,曾经喜欢过自己的女人忽然不在意自己了,他们都觉得她肯定是装的。看,她还戴着我给她挑的簪子。   可周贵妃心里怀念的是以前那个无私宠爱自己的陛下,不是眼前这个工于心计的帝王。她戴这根簪子,是告诉自己,二十多年的宠爱,该知足了,也该清醒了。   皇帝伸手把周贵妃揽进怀里,“若兰,朕不是故意要冷落你,朕也有自己的难处。”   周贵妃沉默了半晌,然后低声道,“臣妾知道,陛下肩上担子重。臣妾以前不懂事,总是胡闹,还请陛下原谅,臣妾以后再也不会惹事了。”   皇帝松开了她,“若兰,朕过来,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周贵妃奇怪,“陛下,有什么事情是臣妾能做的,陛下请吩咐。”   皇帝盯着她的眼睛,“若兰,皇儿是个好孩子,朕有意让他做太子,可惜他不是嫡出。”   周贵妃愣住了,她以前不大关注朝政,现在忽然懂事,也不能一下子变得清明,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皇儿不是嫡子,她心里也清楚啊。她是贵妃,又不是皇后。   周贵妃曾经无数次梦想过,有一天皇帝会立她做皇后,皇儿做太子。但到了现在,周贵妃觉得皇帝的话里面肯定有圈套在等着她。她已经不相信皇帝了。   周贵妃还是像个小孩子,以前全心全意相信皇帝,现在被他伤了一次,就丁点不肯信他了。   周贵妃讷讷道,“陛下,臣妾能做什么呢?”   谁知皇帝避而不答,“若兰,朕还有几本折子没批,你先歇着。”   周贵妃嗯了一声,起身送皇帝,皇帝走到宫门口,回首又看了她一眼。他把周贵妃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要把她这模样记在心里。   皇帝对着周贵妃笑了笑,周贵妃也对他笑了笑。   皇帝点点头,转身走了。   陛下又去了长春宫!整个宫里都炸了锅!   连皇后的昭阳宫都惊动了,嬷嬷来报,皇后却毫无异色,“贵妃是陛下的妃子,陛下去长春宫坐坐,多大个事儿,别一惊一乍的。”   把皇帝送走了之后,周贵妃回去琢磨皇帝的话。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要封我做皇后?呸呸,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周贵妃唾弃了一顿自己的痴心妄想。   可惜皇儿不是嫡子?难道说,要把我儿子抢走?不不不,她死也不能让人把儿子抢走,儿子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过也不可能,她是贵妃,就算不受宠,除了皇后,谁也没她大,陛下不可能把她儿子抢走。   但是,如果自己不在了呢?   周贵妃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陛下,陛下他不至于想要自己的命吧。她已经好久没有闹事了,见了皇后都是规规矩矩行礼。   她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走了,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周贵妃还在琢磨皇帝的话。陛下说想封皇儿做太子,难道是真的?可前头还有大皇子呢。周贵妃虽然知道,儿子遇刺肯定和其他几个皇子跑不了干系,但皇帝不愿意治罪大皇子,周贵妃也没有办法。   大皇子还在,她儿子一个庶子就不可能上位。   周贵妃想来想去,忽然开了窍。   二月初九就是春闱了,二月初八,周贵妃忽然向皇帝请求,要求出家。   这话一出,满朝震动。虽然周贵妃是个妃子,文武百官眼里只认皇后,但周贵妃是二皇子的生母,背后有周家,还有许多姻亲,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她提出出家,自然会惊动到大家。   但一个妃子的去留,百官们也无权置喙。   皇帝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当日就下旨,封周贵妃为静安居士,去贵妃之位,服道服,仍旧居住在长春宫。   这道旨意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贵妃大概是疯了。   皇后若有所思,陛下去了一趟长春宫,周贵妃转脸就要出家,肯定是陛下授意。但贵妃出家有什么意图?   皇后看了看宫外,难道是为了二皇子的身份?   皇帝下了旨意后,立刻命人将长春宫重新布置了起来。周贵妃,不,静安居士受宠二十多年,库房里的东西堆的跟小山一样。经过皇帝准许后,静安居士让人把库房里一大半的东西都拉到了宁王府,她自己只留下了一些素净的东西。   听说周贵妃出家做了居士,正在拄着拐杖走路的二皇子当场摔到地上去了。   二皇子妃哭着扶他起来。   二皇子自己去了书房,一整天没吃没喝。第二天,他出来了,继续养身体,每顿饭还多吃了一些。   长春宫里,静安居士已经换上了道服,一头青丝挽了起来,插了一根碧玉簪子,不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净。   她还在偏殿里摆上了木鱼,供奉上了三清老祖的画像,当日就戒了荤腥,开始静心吃斋。   宫外头,郑颂贤和庞世渊正在考场奋力一搏。 第91章 登杏榜改变玉牒   二月的天, 还有些寒冷。郑颂贤身上穿了六层单衣,脚下穿的还是棉鞋。   他的棉鞋进来时被衙役连鞋底都扒开看了看,虽然现在有些不成样子, 好歹能保暖。反正他坐在考棚里不出去,鞋子破一些也无妨。   郑颂贤心里十分镇定,下笔也很从容, 仿佛这卷子上的题目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长乐郡主府里, 刘悦薇和林檀姝正坐在一起说闲话。   从师兄弟两个进考场那一天开始, 姐妹两个就开始心不在焉的, 孩子也扔给了丫头婆子们,吃饭随便扒拉两口,睡觉也是囫囵一觉就起来, 白天什么时候困了,又随便躺下歇歇。   林檀姝找话题和刘悦薇说话,“郡主, 你说这考场上,会不会有人交白卷的?”   刘悦薇也没参加过科举, “应该不会吧,要是说县试, 估摸着有浑水摸鱼的。能参加春闱, 都是各省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写得文章有好赖,交白卷是不大可能的。”   郑晗珺在一边道,“三嫂, 我看那戏文里还说有冒名顶替来参加春闱的。”   刘悦薇笑道, “戏文都是瞎编的, 考试的时候不光连祖宗十八代都问个清清楚楚, 连高矮胖瘦都有据可查,想假冒,除非是同胞兄弟长得像。戏文为了让大家看的高兴,编起来没个谱,还有说女人顶替丈夫去考试考了状元的。这不胡扯嘛,考场上可是要验身的,女人家哪里能蒙混过关。”   郑晗珺笑,“蓁妹妹跟我说,如今外头那些唱戏的,就喜欢编一些太太奶奶们喜欢看的瞎故事,甚至还有拐带人家大小姐私奔的,等有了孩子再回来,不认也得认了。”   刘悦薇连忙正色道,“你可莫要信那些人的瞎话,婚姻大事,门第也就罢了,若是品性差的太多,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一辈子的日子都难过。你想,那些大家小姐整日见到家里兄弟们读书习武走正经路子,唱戏的小生们长得虽然好看,但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年轻时图他的容貌,但生了孩子还是个戏子,且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等这些看中容貌的大小姐们年纪大了,后悔都没地方哭去。你还记不记得当日冯知府家的四姑娘,你看,冯家落魄了,前头三个姑娘暂时还过得去,冯四姑娘因为走错了路,嫁入马家,现在跟着她姨母表弟回了老家,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呢。”   林檀姝也道,“是这个道理,谁家说亲不是大大方方的,那种只想着拐骗人家姑娘跑了,然后仗着孩子让人家岳父家捏着鼻子认下的,都是坏了心肠黑心贼子!”   刘悦薇道,“拐骗人家的姑娘,就算到手了,也不一定就管用。我听说京中原来有一户有爵位的人家,家里一个庶女,因不大得宠,那戏子来家里唱戏时和这姑娘对上了眼,暗地里让丫头传信,百般哄骗,这姑娘就以为找到了知心人,把自己的金银细软收拾个干净,找个机会出了门,直接跟人跑了。”   郑晗珺瞪大了眼睛,“那后来怎么样呢?”   刘悦薇呸了一口,“拐带人家姑娘私奔的能是什么好人,出了京城先把姑娘拢到了手,转脸就把她高价卖给了青楼,姑娘的私房钱也到了他手里。可怜大家子小姐落入泥坑,家里人找不到了,只能把她除族。后来过了好多年,家里有子弟去外地做官,偶然间遇到了姑娘,她已经人老珠黄成了下等妓子,把她赎身后送到了寺庙里。这家人憋着一口气,多方打听找到那戏子,直接活活打死了。”   林檀姝也跟着鄙视,“拐带人家姑娘,天打雷劈!活该被打死!”   郑晗珺叹口气,“这姑娘肯定是在娘家得不到宠爱,遇到人家说甜言蜜语,可不就当真了。”   刘悦薇点头,“可不就是,世人蠢就蠢在这个地方,生了女儿不知疼爱,还不许别人疼爱。就算你真的不疼她,也该教她些道理,让她知道什么人可信什么人不可信。就知道让她贞静贤惠,还说什么无才便是德的狗屁话。无才就是个傻子,哪里有什么美德!”   林檀姝也附和,“说来还是男人的错,弄一堆庶子庶女,还让正妻视如己出。我说句大实话,谁能疼小老婆生的孩子?做梦呢!咋没见几个男人把老婆娘家的孩子视如己出呢。那什么无才便是德,想来是一些蠢材自己蠢,怕老婆有才盖住了自己,只能让老婆装个笨人,显得他有能耐。也不想一想,自己蠢,就算老婆让着他,难道全天下的人都会让着他。愚蠢不堪!”   刘悦薇也蹙眉,“这话到哪里去说理呢,这天下男人本性就是贪多。我爹因为不愿意纳妾,惹了多少风波。这些男人,整日不知道做正经事情,就知道纳妾。自己蠢,还看不得家里女人比他聪明。”   姐妹三个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把那些不像样的狗男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了,郑晗珺道,“还好三哥和庞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提到师兄弟两个,又想起了科举,刘悦薇和林檀姝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郑晗珺劝慰她们两个,“三嫂,林姐姐,你们别愁,我觉得肯定能中的。”   能中已经不是目的了,对郑颂贤来说,他一个河间省解元,若是名次太低,未免不好看。对庞世渊来说,家里花了那么多钱送他到京城来读书,要是中个同进士,他感觉都没脸回青州了。   郑晗珺只能拿话安慰她们两个,又把两个孩子叫来,暂时分一分她们的精力。   这样熬了七天九夜,今年的春闱终于结束了。   郡主府的吴管事和章内侍一起在贡院门口等着,章内侍还特意穿了内侍的衣裳,众人一看就知道是宗室人家的马车,省得有人来挤。   郑颂贤和庞世渊一起出来的,二人脸色都有些憔悴,吴管事立刻带着几个人往那边冲了过去,“郡马爷,庞大爷,这里,这里。”   人太多了,好在吴管事嗓门大,郑颂贤听见后就往这边来了。   师兄弟两个爬上了车,吴管事亲自驾车,在人群中慢慢找出路往家里去。   家里早就备好了热水和热饭,二人到家后,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刘悦薇和林檀姝也不问考试的事情,只带着丫头们好生照顾。   郑颂贤洗漱吃饱后,抱着沛哥儿亲了几口,然后爬上了家里的大床,狠狠睡了一觉。   等他醒来后,刘悦薇也不问考试的事情,只和他说些家常话,带着他一起陪儿子玩耍。   等榜的日子里,二人没怎么出过门。沛哥儿和枫哥儿倒是高兴坏了,爹整日在家里陪他们玩耍,允许他们爬高上低,可以在花园子里挖土扯花,比以前和丫头们一起玩有趣多了。   五皇子中途上门一次,和二人一起讨论了今科春闱考题。五皇子虽然没参加考试,也自己写了份答卷。   等五皇子走了,庞世渊对郑颂贤道,“师弟,五殿下真大才也。”   郑颂贤点头,“可不就是,殿下没有正经参加过科举,原来教导皇子的那些先生们,想必也没有过多关注他,他能答到这个份上,可见真是天资好。”   庞世渊觉得有些可惜,“要是母族妻族得力,五殿下何必要藏拙。反正他排行靠后,做个才子郡王岂不是很好。”   郑颂贤看了他一眼,“夺嫡凶险,五殿下这是自保,原也没错。要是五殿下锋芒毕露,这等才华,岂不被天下士子追捧。帝王与士子共治天下,五殿下得了清流的支持,谁还能放过他呢。”   庞世渊叹口气,“倒也是,希望以后尘埃落定了,五殿下不用再偷偷答题了。”   郑颂贤嘱咐他,“师兄可千万莫要说出去,五殿下信任我们才给我们看的。”   庞世渊点头,“师弟放心吧。”   所有的举子们都在家里或者客栈里耐性等待,等待的期间,也有人三三两两聚会。人家来请,郑颂贤也不会拒绝,带着庞世渊参加过几次聚会,喝喝酒说说话,一起玩耍也行,那等不干净的地方他是不会去的。   有一些举子,才考完试,哪里不去就直奔秦楼楚馆,美其名曰才子佳人。郑颂贤心里很鄙夷这等行为,家里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和财力培养你,还没为家里人做一件事情,倒先把金的银的用到妓子身上去了。都说妓子可怜,要是没男人去花楼,哪里还会有妓子,就不会有那么多苦命女子落入泥淖了。   满朝文武的眼睛也盯着春闱考试结果呢,三百名进士,谁不想拉几个来给自己当小跟班呢。不要小瞧任何一名新科进士,很有可能他就是将来的国之重臣。   春闱太抢眼,静安居士出家的事情就没有那么招人侧目了,但与此事有关的人还是惴惴不安了起来。   二皇子继续在府里养伤,他已经能扔掉拐杖自己走一截路了,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白日里他也不咳嗽了。二皇子遵医嘱,不该吃的一口都不吃,也不进女色了,身边除了二皇子妃没有一个人,只一心一意养身体。   大皇子有些不安了起来,老三被处罚了,母后去请罪,父皇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做的事情了?可父皇一个字都没说他,也没降他的爵位,难道是原谅自己了?但为何周贵妃忽然要出家呢。周贵妃一出家,皇家玉牒里就没有她的名字了,那么,二皇子该何去何从?   大皇子虽然有时候莽撞,也是饱读诗书长大的。想到那个可能性,他心里越发不安了起来。要是,要是老二被记到母后名下,他也是嫡子了!   焦躁不安的大皇子再次铤而走险,买通了给二皇子看病的太医。   静安居士做了居士之后,不再过问宫里的任何事情,也不参加任何宴会,只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皇帝吩咐皇后,静安居士的份例仍旧按照贵妃供给,宫里一应妃嫔见到静安居士,不可让其行礼。   谢贵嫔听说周贵妃出家了,心里又活泛了起来。如今四妃死了一个,出家一个,只剩下两个了,陛下是不是该提一提大家的位份了。   谢贵嫔自然不敢图谋贵妃之位,她暗搓搓地盯上了陆妃的位置。按照宫里不成文的规定,死人不占活人的位置。陆妃死了多少年了,不能总是空着这个位置。   谢贵嫔有了想法之后立刻付诸行动,她知道自己不得宠,也不去皇帝面前打眼,就一心一意服侍皇后。王贵嫔见谢贵嫔到皇后面前献殷勤,也忍不住开始动了。虽然自己生的是女儿,刘贤妃不也生的女儿,未必不能争一争。但孙皇后不大喜欢王贵嫔,王贵嫔只能从皇帝身上想主意。她总是想方设法和皇帝偶遇,还让五公主去皇帝面前扮孝顺女儿。五公主自然也希望生母能封妃了,老老实实做了针线孝敬给父皇。谁知皇帝只赏赐了五公主,一个字没提王贵嫔。   这两个女人开始动了,如六皇子和七皇子的生母,岂能坐以待毙,她们都有儿子呢,总做个嫔怎么能行,至少要把王贵嫔比下去!   周贵妃一出家,宫里的女人忽然开始花枝招展了起来,孙皇后也懒得管,只要不出阁,嫔妃吸引皇帝,这是她们的职责,要是不去吸引,那就是心里眼里没有陛下了。   连高淑妃都忍不住有些心动了,以她的资历,也不是不能去争一争贵妃之位。可她儿子刚刚被降了爵位,她自己也去请过罪,这时候想都不要想,陛下肯定不会答应。高淑妃忽然有点理解孙皇后了,被儿子拖累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李太后听说周贵妃出家了,心里叹了口气。为了江山,为了帝王传承,从帝后妃嫔,到皇子公主,这宫里每个人都不容易。天家的富贵,岂是那么容易享受的。不光是皇家人,满朝文武,哪个不隐隐被牵连到其中呢。   皇家的暗流涌动,丝毫没有影响春闱的进度,终于到了放榜的这一天。   郑颂贤如往常一样起来了,带着妻儿一起吃早饭。   金缕阁近来生意又好了起来,刘悦薇就把家里的生活水平往上提了提,原来一家三口早上吃四样东西,现在增加到了六样,郑晗珺那里也是一样,就是分量少一些。   郑颂贤考过试之后整个人放松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吃饭的时候都在想功课上的事情。他一边自己吃一边照看妻儿,一会儿给刘悦薇夹个水晶饺,一会儿喂儿子吃一口包子里的肉馅儿。   沛哥儿小嘴巴吃的欢快的很,除了大颗的的青菜他不吃,其余都不大挑嘴。把菜剁碎了放到粥里,他也能吃得下去。   小人儿虽然小,每天要吃的东西可不少呢,吃奶是必须的,鸡鱼肉蛋每顿饭都得有一点,米面要吃,素菜也要想办法喂给他吃。   沛哥儿吃完一口肉馅儿,又张开了小嘴对着他爹啊啊叫,郑颂贤立刻又拨了一小坨包子馅儿塞进他嘴里。   刘悦薇知道今天放榜,不等她吩咐,吴管事早就派人去贡院门口候着了,他叮嘱着几个人,得到了好消息,立刻回来报喜,鞋跑掉了也不要管!   四个随从早上天没亮就起来了,一人从厨房拿了两个刚出锅的大肉包子就出发了。   吃过了早饭之后,郑颂贤就留在正院里陪着妻儿。   刘悦薇把郑晗珺叫了过来,问她的嫁妆,还把她给郑晗珺置办的嫁妆单子给郑颂贤看。   郑颂贤拿过嫁妆单子,看一眼就知道刘悦薇往里面添了不少钱,“又让娘子破费了。”   刘悦薇笑,“都是些小东西,妹妹多些东西傍身,嫁人后日子也好过一些。”   郑颂贤问妹妹,“过些日子我要回青州,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郑晗珺连忙道,“去,肯定要去,我好久没看到爹娘了。”   刘悦薇也不反对,“婚期在十月呢,这才二月,足够咱们跑个来回了。既然要回去,我这两天让吴管事准备些东西。”   郑颂贤道,“不必准备太多,年前才送过年礼的,都是一家人,不用讲那么多客套。咱们轻装上阵,爹娘想看的是咱们,不是一车的礼物。我要是和娘子讲客气,就不会让妹妹收了娘子的东西了,也不能让娘子一个人养家。”   还没等刘悦薇回话,有个丫头冲了进来,“郡马,大喜,大喜,郡马爷中了,中了!”   刘悦薇立刻问道,“中了多少名?”   旁边跟着进来的丫头立刻道,“头名,头名会元!”   刘悦薇再次问,“可确定了?”   两个丫头一起点头,“没错,是头名!”   外头李妈妈也跟了进来,“三爷,三奶奶,真是头名!”李妈妈一激动,把过去的称呼都叫了出来。   刘悦薇顿时笑了起来,吩咐云锦,“赏,这两个丫头和李妈妈,一人赏五两银子!”   两个丫头高兴坏了,她们两个抢着冲了进来,就是想第一个报喜。郡主一向大方,定然会有赏赐,没想到郡主一下子就赏赐的这么多!   云锦立刻开箱子,一人发了五两银子。   等丫头们走了,刘悦薇对郑颂贤屈膝,“恭喜郡马爷,贺喜郡马爷!”   郑颂贤起身拱手还礼,“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两口子相互行礼,旁边的人看的都笑了起来。   说笑之后,郑颂贤又问李妈妈,“师兄中了没?”   李妈妈忙道,“中了,中了,庞大爷中了三十七名。”   郑颂贤这回也跟着笑了,“好,好,会试三十七名,殿试如果不出意外,二甲可定跑不了了。娘子,随我去给师兄和林姐姐贺喜。”   话音刚落,庞世渊的声音在垂花门那里响起,“师弟,你别去了,我来了。恭喜师弟,贺喜师弟。”   两口子一进门,双方立刻相互恭喜个没完没了。   晌午的太阳出来了,院子里暖和的很,刘悦薇让人多搬了几张椅子出来,大伙儿一起坐在廊下说话,两个孩子在一边跑来跑去。   郑颂贤对庞世渊道,“我就说师兄不用担心,这几年师兄多用功,肯定能上二甲。”   庞世渊道,“殿试还没过,最后结局暂时还不清楚。倒是师弟,会试第一名,接下来可不能放松,争取殿试再拿个第一。”   郑颂贤笑道,“明日开始,咱们继续去前院吧。”   沛哥儿冲到了他爹怀里,蹭了两下,然后又跑了,枫哥儿见到后,也到庞世渊怀里蹭了两下,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出去一起玩了。   刘悦薇看到喜气洋洋的林檀姝,忽然想到她出嫁之时,真好啊,林姐姐这辈子,还是一样平安喜乐。   “林姐姐,你收拾收拾东西吧,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回青州了。”   林檀姝笑盈盈的,“郡主这次回乡,可算是衣锦还乡了。等郡马中了状元,你们两个真是把青州府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来了。”   刘悦薇笑道,“姐姐可别这么说,殿试还没考呢,可不敢说状元不状元的话。”   外头,吴管事不等主人吩咐,立刻让人去诚王府和丹阳郡主府报喜。殿试还没考,暂时也不适合到处去说。   刘悦薇也是这个意思,仍旧如往常一样。   到了殿试那一天,郑颂贤和庞世渊一大早就去了礼部,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三百名会试中榜的贡生们经过了验身后,一起排成两行进了皇宫。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进来,虽然不能左顾右盼,还是忍不住用眼角漏出的余光看了看这巍峨的宫殿。   皇权的魅力就在于此,不管任何人第一接触它,经过重重宫殿之时,内心首先就被这恢弘的气势做折服,等到了帝王面前,就只剩下谨小慎微了。   皇帝随手出了个考题,题目就是天灾。   礼部官员把考题和白纸发给了大家,每张桌子上都有笔墨,这是殿试与其他考试唯一的区别。能进这里考试的,铁板钉钉都是进士了,无非就是名次的区别而已。开科取士,自然要尊重人才,要是人人还带着笔墨进皇宫,未免有失体统。   郑颂贤因为是会元,坐在了最前面。皇帝走到他面前时,还看了两眼他的卷子。   郑颂贤抬头对着皇帝笑了笑,他还没有开始答题,正在想呢。   众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出天灾,就是想看看这一科的进士们对此次雪灾的看法。   三百名贡生们开始皱眉思索,郑颂贤从新政着手,先夸赞新政得民心,充盈国库,并在雪灾时候能安抚四方灾民。又说皇恩浩荡,以皇嗣赈灾,心系黎民百姓。他只夸皇帝英明决策,并未过多写二皇子。   从辰时开始,直到申时才结束,三百份卷子都被礼部官员们收走了,大伙儿又被人带着一起出了宫。   殿试结束,今年的春闱算是彻底考完了。   郑颂贤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偏西了,他对庞世渊道,“师兄,咱们走回去吧。”   庞世渊笑道,“好啊,要不咱们去福乐街买些点心回去吧,让孩子们也尝尝外头点心的味道。”   郑颂贤也不反对,师兄弟两个一边走一边把自己做的文章背了出来,相□□判了一番,然后买了些东西一起回去了。   殿试成绩出来的快,几位考官们两个时辰就把卷子阅完了,然后呈上了前十名的卷子,让皇帝亲自看。   皇帝从头看到尾,亲笔圈出了一甲前三名,其余人就按原来的次序往后排。   等拆了封条之后,众人发现,原来的会元变成了探花郎,新科进士是一名寒门张姓子弟。众人心里顿时清楚,陛下这是怕人家说他包庇亲戚。   虽然前十名没拆封,陛下头先看过郑会元会试时的卷子,定然认识他的字迹,才故意把他从第一排到了第三。   庄大人看了看郑探花的卷子,“陛下,此子文章也当得头名。”   皇帝笑道,“他是朕的侄女婿,虽然出众,也只能委屈他做个探花郎了。才二十岁的年纪,长得也不赖,做个风流探花郎岂不是更好。”   礼部尚书秦大人道,“陛下此言差矣。”   皇帝看着秦大人呢,“爱卿何出此言?”   秦大人道,“朝廷开科取士,是为天下百姓而取,非是为了陛下。陛下先把郑会元当做侄女婿,再当做新科进士,这岂不是本末倒置。陛下定名次,应当先抛开考生的身份,若是先看身份再看文章,那才是公私不分呢。”   旁边的户部尚书吴大人笑着打哈哈,“陛下心系天下,取张姓子弟,是为朝廷名声,取郑会元,也是为科举公平。”   庄大人看了吴大人一眼,对皇帝道,“陛下,秦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臣听说,此子解元会元一路考上来,刚才考官们又一致定了他的状元,如今他是陛下门徒,能有个三元及第,岂不是很好。雪灾刚过,如今天下人心思定,灾后春闱,出了个三元及第的状元,是陛下福泽深厚,也是我朝之福。”   吴大人笑眯眯的,“还是庄大人会说话,陛下,不瞒您说,当初臣考科举,只考了二甲,看到状元郎的时候,臣恨不得抱着他狠狠闻两口,是不是比我们这些人香一些。”   大伙儿被吴大人都逗笑了,连皇帝都忍不住笑道,“诸位爱卿既然这么说,看来是朕着相了。郑会元既然有才,真不该因为他是长乐的夫婿就贬斥他,也罢,那还定他做状元吧。”   秦大人是个老耿,立刻行礼道,“陛下这才是明君所为。”   皇帝笑道,“朕要是没有秦爱卿,怕是一天都要昏庸三次。”   秦大人一向不苟言笑,为人一板一眼,每天都要给皇帝提建议,皇帝不管他说的对不对,都会很和善地听他说。就算皇帝不采纳,秦大人也不会穷追不舍。君臣之间的分寸,二人都把把握的很好。   听见皇帝这样说,秦大人立刻行大礼,“陛下言重了,臣不敢。”   说笑过后,皇帝重新定过名次。   庄大人看透了皇帝的心思,陛下故意把郑会元调到第三名,就是等着大家劝谏呢。三元及第,多好听啊,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的,且还是宗室女的夫婿。原来天下人都说宗室是蛀虫,只会趴在朝廷和百姓身上吸血,那些娶了宗室女的子弟,都是废物,只想靠着老婆吃软饭一辈子不动弹。如今郑家三子这样出彩,不光给宗室女的夫婿们正了名声,也给陛下和李太后争了光,省得以后外头人说起诚亲王一家子,都是市井商人出身。看,人家流落在外几十年,随手找个女婿就是状元!   可陛下是皇帝,他要考虑天下百姓和寒门子弟的想法。历来科举考场上的规矩,取寒门不取贵族。陛下可以调名次,全了陛下的英明,他们也可以劝,成就陛下的美名。别看秦大人是个老耿,他能做尚书,不是靠着脾气臭,也是因为他多少知道一些皇帝的心思。   这下子好了,皆大欢喜。   第二天早上,殿试的成绩就在礼部衙门大门口两侧张贴开了。   郡主府的小厮看过榜后,喜得一蹦三尺高,然后转头风一样往郡主府跑,真的是把鞋都要跑掉了。上次那两个丫头一人得了五两银子,今日他们谁能头一个把这消息送回去,郡主肯定会赏赐的更多!   第一个进门的小厮一只脚刚跨进大门后立刻就喊开了,“郡马爷中状元啦!”   丫头们听见后,也争先恐后往正院跑,这个时候主子们也不会计较规矩上的事情了。   刘悦薇听到消息后比上一次还高兴,赏了第一个进正院的丫头和那个先进大门的小厮一人十两银子!   除了他们两个,府里所有人多发一个月月钱,多做一套衣裳。   有人见正院的轮不到了,立刻往庞世渊那边去,“恭喜庞大爷中了二甲三十二名!”   林檀姝也不小气,赏了这第一个报信之人五两银子!   郑颂贤微笑着听人告诉了他这个消息,等看到刘悦薇忍不住哭了,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娘子别哭,我在呢,以后一直都在。”   刘悦薇一边哭一边笑,“好,我不哭,三哥,以后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到老。”   郑颂贤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钟妈妈赶紧把沛哥儿抱走了。郑晗珺本来想来向哥哥嫂子贺喜,才进了月亮门,看见三哥正在给三嫂擦眼泪,两个人还紧紧靠在一起,立刻缩回脚步往自己院子去了。   吴管事一边打发家里小厮往所有亲戚家去报喜,一边让人在家里准备迎接衙门送喜的差役上门。   长乐郡马中了状元,这个消息顿时像风一样吹遍了满京城。   魏氏和刘悦妍听到后喜的直念佛,和长乐郡主夫妇交好的人听到后也为他们高兴。   等到琼林宴那一天,郑颂贤和上次考举人一样,排在了最前面。打马游街时,状元郎在新科进士中十分打眼,不光因为他是状元,还因为他年轻。   才二十岁呢,三元及第,多难得啊,几百年也难得出一个!   郑颂贤骑着高头大马,乘着春日的微风,帽子上插了一朵杏花,在长安街接受了满京城百姓的围观。   琼林宴上,皇帝很和蔼地和他单独说了几句话,羡煞一众新科进士。李太后听说孙女婿中了状元,十分高兴,让人从库房里挑出了许多好东西,派薛内侍送到了长乐郡主府。   热热闹闹的琼林宴一过,郑颂贤就被分到了翰林院去了。   庞世渊中了二甲三十名,翰林院他是去不了,只能想办法谋个外任。郑颂贤暂时也不认识几个官场上的人,只能带着庞世渊去找岳父。   刘文谦见到两个新科进士,心里十分高兴,一个是他女婿,一个是青州的老乡,多好的孩子啊。   他让师兄弟两个坐在自己身边,笑着问道,“你们预计后面要如何?”   郑颂贤道,“父王,我还要去翰林院继续读书,师兄想到外地去谋个差事。可我们也不大懂这中间的事情,还请父王帮我们。”   听说庞世渊想谋缺位,刘文谦摸了摸胡须道,“那等最好的地方,不好谋,盯着的人太多,那些中等县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庞世渊立刻起身行礼,“多谢王爷,我在京城,全靠王爷和郡马周全。别说中等县了,若是让我自己去,小县都不一定能谋得到。”   刘文谦让他坐下,“繁华的地方虽然好,但不容易出政绩,且富贵高粱之地,你一个年轻人乍然去了,万一被迷了眼,就容易做错事情。你父亲对你抱了很大的期望,不管以后去了哪里,定要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你家里不缺吃不缺喝,千万莫要像当年的冯知府那样,千里做官只为求财,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陛下雄心万丈,新政刚刚推行没几年,正需要能干实事的人,你千万莫要跑偏了。”   庞世渊再次起身行礼道谢。   二人回去后,刘悦薇先热热闹闹办了一场酒席,遍请京中各家亲朋。这等锦上添花的事情,家家都来贺喜,长乐郡主府前后院加起来摆了快上百桌酒席,才算把这事儿办妥了。   过了没几天,吏部给庞世渊送了公文,南边一个中等县的七品县令。   庞世渊高兴地接过了任命书,准备回乡探亲。刘悦薇也收拾好了东西,要带着丈夫儿子和小姑子一起,回青州!   魏氏见女儿要回去,叮嘱她一定要去魏家看看。朝廷给了一个半月的假,来回都要花上近四十天,也就是说,他们在青州最多只能住个五六天。   郑颂贤和庞世渊一起,带着妻儿,乘着马车,一起往青州去了。   因为有孩子,也不能走太快。好在天气不错,新科状元和郡主同行,路上住的驿站,得到了很好的招待。   一行人还没到青州呢,郑家和庞家就忙活开了。   孩子们离开好几年了,父母岂有不想念之礼。特别是庞家父母,儿子去了京城寄居在郡主府,虽然郡主和郡马为人好,但住在别人家怎么能和自己家里一样。   庞老爷听说儿子中了二甲进士后,高兴的老泪纵横。当年他和庞太太一连夭折两个儿子,等到这第三个儿子出生,夫妻两个精心捧着,根本不敢对他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他能活下去就好。   谁知道这个孩子却这么争气,好像是把两个哥哥那一份也一起活了起来。   郑太太和两个媳妇把老三的院子收拾的妥妥帖帖,就等着孩子们回来了。   三月底的一天,青州的桃花开的正旺,郑颂贤和刘悦薇的马车驶入了青州城。   师兄弟两个别过,各自回家。   还没到郑家呢,就有人发现了,拔腿跑去报信。郑太太在正院转圈圈,后来实在等不及了,到二门口迎接。   夫妻两个带着儿子和妹妹一起,一进垂花门就看到了双目含泪的郑太太。   郑晗珺直接扑了过去,哭着喊娘。   郑颂贤也跪了下去,“娘。”   刘悦薇也要跪,郑太太一把托住了她,又拉起了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然后,郑太太看见了后面立着的那个小童。长得玉雪可爱,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看着爹娘给一个老太太行礼。   郑太太高兴地把儿子女儿都丢到了一边,笑着和他打招呼,“你是沛哥儿吗?”   沛哥儿听得懂青州话,但他只会说京城话。   他点了点头。   郑太太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亲热,她知道孩子从来没见过自己,可能会认生。   刘悦薇拉着儿子的手,教他给郑太太作揖,喊祖母。   沛哥儿作揖过后,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祖母,他才刚刚两岁,说话还不大利索呢。   郑太太高兴地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沛哥儿乖,祖母拿点心给你吃。”   爹娘在一边,沛哥儿也不害怕,就让郑太太牵着他一起进了屋子。   郑太太把大房的旺哥儿和二房的平哥儿都叫了来,小哥三一起玩。   看够了孙子,郑太太又和儿子媳妇说话。   刚才在外面,刘悦薇都没行礼,这时候赶紧又补了个标准的深蹲,喊了声娘。   郑太太赶紧让她坐,又问了许多京中的生活,还问了郑晗珺的亲事。   郑老爷也火速赶了回来,一家子见面,其乐融融。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帝忽然做出决定,要把二皇子记到皇后名下。 第92章 惩恶人请立太子   郑老爷回到家时, 就看到三个小孙子正在院子里一起疯跑。   旺哥儿最大,两个弟弟在后面跟着,平哥儿最小, 迈着两条摇摇晃晃的小短腿跟在两个哥哥身后。沛哥儿忽然多了两个兄弟,刚才一起吃点心分玩具,这会子已经熟悉起来了,且他胆子一直大的很, 也不怕生, 跟着一起玩。   跑着跑着,沛哥儿忽然见到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摸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沛哥儿停下了脚步, 旺哥儿和平哥儿冲了过去,一人抱着郑老爷一条腿, 旺哥儿会喊祖父了, 平哥儿还不会说话呢, 只知道昂昂叫,扯着郑老爷的袍子要往祖父身上爬。   旺哥儿见弟弟往上爬, 他也要抱,郑老爷一手抱起了一个。   沛哥儿哥哥弟弟被抱了起来, 他还不认识祖父,自然不会有嫉妒之心。   郑颂贤听见声音出来了,拉着儿子一起给父亲见礼。   郑老爷抱着两个孙子呢,只能说道,“老三起来,进去说话。”   郑颂贤起身,拉过沛哥儿, 跟着父亲一起进来了。   等郑老爷坐下, 刘悦薇正经给公爹行个礼, 郑晗珺也坐到她爹身边去了。   郑老爷问候了刘文谦夫妇的身体,刘悦薇一一仔细回答。   说完之后,郑老爷放下手里的两个孙子,对沛哥儿招手。   沛哥儿不敢过去,看了他娘一眼。   刘悦薇拉过沛哥儿,柔声对他说道,“那是祖父,你快去,祖父给你好吃的好玩的。”   沛哥儿自小什么都不缺,自然不会以为好吃的好玩的过去,而是看见哥哥弟弟都趴在祖父腿上看着他,他就忍不住挪过去了。   郑老爷摸了摸沛哥儿的头,把腰间的玉佩摘下来塞进孙子手里,然后把三个孙子全部抱到了腿上去。旺哥儿单独坐一边,沛哥儿和平哥儿坐一边。   刚进门的郑颂仁看见了,对儿子说道,“旺哥儿,你是哥哥,让着弟弟,祖父哪里抱得了三个。”   郑老爷笑眯眯地揽着几个孙子,对旺哥儿说道,“不怕,祖父还没老呢,抱得动你们三个。”   旺哥儿听见后,立刻抱紧了祖父,看着他爹笑。   小孩子最机灵,他知道他爹怕祖父,他只要抱紧祖父的粗大腿就行了。   郑颂贤没办法,只能先和弟弟妹妹们打招呼。   等到了刘悦薇这里,刘悦薇还没屈膝呢,他先抱拳行礼,“郡主。”   刘悦薇闪开了,还礼道,“大哥。”   旁边何氏开玩笑,“还是大哥懂礼,我刚才竟然就大咧咧地受了三弟妹的礼。”   刘悦薇笑道,“都是在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二嫂还和以前一样才好。”   说笑了一阵子后,郑太太把小儿子一家子打发去了他们自己的院子,把女儿留在了自己身边。   刘悦薇一进自己的院子,熟悉感立刻涌上心头。她和三哥在这里成亲,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又甜蜜的日子。以后,她可能很少会住在这里,但这里的记忆,却永远也磨灭不掉。   当天夜里,郑家真正是阖家团聚。   郑太太看着一家子的儿孙,见一张桌子坐不下,让人把两张八仙桌拼起来,仍旧坐的满满当当的。   郑老爷端起了酒杯,“老三两口子回来,咱们一家子总算团聚了,多的我也不说了,爹希望以后你们的日子能越过越好。”   一家子一起喝了杯中的东西,不管是酒也好,是汤也好,这个时候,喝的就是高兴。   郑颂德端起酒杯对弟弟说道,“老三,来,二哥敬你一杯,新鲜出炉的状元郎,二哥恭喜你,希望你以后鹏程万里,成为咱们老郑家最高的那棵大树,二哥以后就靠在你这棵大树上了。”   郑颂贤笑着喝下了酒,“二哥客气了,我现在还只是个从六品修撰,路还长着呢。”   郑颂德又给弟弟倒满酒,“三弟还蒙我,我虽然不读书,但也晓得,能进翰林院的,都是有大前程的人。来,二哥再敬你一杯。”   兄弟两个你来我往喝了好几杯,郑颂仁也加入了进来。他很羡三弟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但他也知道,这等天分是老天爷赏赐的。这是他弟弟,他虽然羡慕,更多的还是自豪。   郑老爷微笑着吃菜,偶尔和身边的女儿说两句话,并不加入儿子们之间的话题。   刘悦薇和两个妯娌说着养孩子的事情,三个小兄弟年纪差不多,妯娌三个真是有说不完的话。鹏哥儿大了,嫌弃弟弟们不好玩,只和卉姐儿说话。   郑太太一会儿给郑老爷夹菜,一会儿让媳妇们吃菜。她心里清楚,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全家团聚了,过几天儿子就要回京,女儿秋天就要出嫁了,以后这一家子想团聚,太难了。   郑太太忽然心里有些难过,郑老爷拍了拍她的手。郑太太忍住了眼泪,仍旧笑着看向旁边一起说笑的三个儿媳妇。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媳妇们都有了孩子,个个都能把一小家人管的妥妥帖帖。   郑老爷心里同样有了这种想法,以前他觉得儿子们还小,需要他出力。他看着小儿子,这个前几年还因为冯家的事情吓的生病的儿子,很快,他真的会长成郑家最高最粗的一棵大树。之前人人都认得他是长乐郡马,现在,大家都叫他状元郎,要不了多久,他就是郑大人。儿媳妇罩在他头上的光环会渐渐散去,他自己的锋锐一点点露了出来。   一顿团圆饭吃了个把时辰,酒席撤了之后,一家子又在一起说了好久的闲话。刘悦薇把郑晗珺的嫁妆单子带回来了,还有章郡王府的聘礼单子,郑太太一看就知道儿媳妇自己填了不少银子。   她心里很高兴,不光是因为儿媳妇肯出钱,而是因为她们姑嫂之间和睦。   郑老爷和儿子说了这几天的行程安排,郑颂贤中了状元,自然要办一场酒席。酒席要用的东西,郑太太早就准备好了,日子就定在后天。明天,郑颂贤要陪刘悦薇去魏家。至于别的亲戚家里,因为太远,一概就不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两个吃了早饭之后,带着儿子和魏氏捎来的礼物,一起去了魏家。   魏老太太之前身子骨不好,魏家儿孙们精心养着,渐渐又硬朗了一些。   见到外孙女和外孙女婿,老太太高兴的笑出了眼泪。她摸了摸沛哥儿的头,拿了一把果子塞进沛哥儿手里。   刘悦薇转达了魏氏的问候,魏老太太听说女儿又生了个儿子后,心里十分高兴。   她虽然老了,但多少也知道些。那些富贵人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别说女婿忽然一步登天成了太后的亲儿子。老太太之前一直替女儿担心,好在女婿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现在好了,有了两个外孙,来了谁她都不用担心了。   老太太立刻掏出私房钱,先给沛哥儿封了个红包,又封了另外一个,让刘悦薇带着典哥儿。   魏家如今大变样了,换了四进的大宅院。魏大舅身上还捐了个六品官,他这种官没有任何职权,也没有一文钱俸禄,就是好看的。一些出生底层的皇亲,用这种办法稍微抬一抬门第,朝廷睁只眼闭只眼,但有规定,捐官最高从五品。魏大舅花了好几万两银子,只捐了个从六品,在青州好歹也能看了。   魏老太太留外孙女一家子吃了顿饭,又送了一堆的东西,让刘悦薇带到京城去。   去过了魏家,刘悦薇就闭门不出了。至于万氏和闫家,都是打发家里人去的。   郑家的酒席办的很迅速,全青州城稍微有些关系的,都来送礼吃喜酒。   郑老爷请知府大人和魏大舅坐了上席,魏大舅推辞不过,只能陪着知府一起吃酒。郑颂贤在主桌上坐着,今日大家都是来贺喜他中了状元,中途,他到各个桌上敬了酒。   刘文远今日带着二郎来了,郑颂德安排他和郑家族老们坐在一起。刘文远见魏大舅和知府坐在了一起,心里长长叹了口气。要是他和大哥没有闹崩,现在坐在知府身边的,就是自己了吧。   内院里,唐氏和何氏忙的脚不沾地。刘悦薇只管陪着郑太太一起招呼女客,她住几天就走,家里的事情她也不预备管。今日刘悦薇身上穿的常服,只头上戴了一样郡主的饰品。   知府太太来的时候,还给她行了礼。刘悦薇也不拿大,仍旧以晚辈自居。等到吃酒席的时候,郑太太请魏太太和知府太太坐上席,她带着娘家嫂子、唐太太、刘悦薇、何太太以及推管家的太太一起陪着。   沛哥儿中途跑来一趟,刘悦薇夹了一筷子菜喂给他吃,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沛哥儿心满意足地跑了。   知府太太对郑太太举杯,“恭喜郑太太,得了个状元儿子。”   郑太太连忙客气,把知府太太的儿女们夸赞了一番。   知府太太又向刘悦薇敬酒,口称郡主,刘悦薇喝了酒,把青州现在的情况夸赞了一番,说是知府大人的功劳。   花花轿子人抬人,众人你夸我我夸你,酒席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络。   等到郑家的热闹过了,庞老爷又来了。昨儿郑家酒席,庞家没有坐主位,也没和郑家人搭上话。庞家父母和郑老爷夫妇并没有太多交情,只是郑颂贤自己和庞世渊关系好。   庞老爷进门对郑颂贤拱手,“恭喜郡马爷,贺喜郡马爷。”   郑老爷不在家,郑颂贤自己接待了他,以晚辈自居。   庞老爷说了一堆感激的话,然后留下了几件东西,送给郡马爷玩耍。都是他自己淘来的,不敢说样样都是宝物,总有个把好东西。除了这几样东西,他又留下了一万两银子,说是酬谢诚王爷给庞世渊谋缺。   郑颂贤想着庞家家底厚,这一万两也不算多,索性替刘文谦收下了。   庞家把酒席定在了郑家之后,郑颂贤带着妻儿去吃酒席。庞家的酒席规格比郑家小一些,但来的客人也不少。庞老爷交友甚光,在青州亲朋遍地,也热闹的很。   日子过得飞快,六天一晃而过,郑颂贤又要带着妻儿回京了。   郑太太抱着女儿哭了一场,郑晗珺十分舍不得离开。   郑颂贤甚至都和家里人商议,不行就让妹妹继续住在家里,等过两个月,让人送她回京。   郑晗珺拒绝了,抱着亲娘哭了一场后,仍旧要跟着一起回京。她不想给家里人添太多麻烦,单独让二哥送自己进京,太费事了。   临走前一夜,郑老爷把儿子叫过去说了许多话,大意是让他在翰林院继续读书,修身养性,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不要随意站队。说过了话之后,还塞给了儿子一些钱。媳妇有钱是媳妇的,不能让儿子两手空空。   临走那一天,郑太太带着两个媳妇把老三两口子和女儿送到大门外,郑颂贤让郑太太回去,不让她再继续送。   庞世渊和林檀姝一起,把郑颂贤夫妇送到了官道口。庞世渊因为是从家里直接去赴任,故而可以多住一阵子,也不用再回京了。   他一送再送,郑颂贤只能再三拱手道,“师兄,就此别过吧。等三年后师兄回京述职,我们再见。”   庞世渊也不再交情,也拱手还礼,“师弟,多保重。”   林檀姝和刘悦薇抱在一起哭了一场,两个人在一起住了三年,每天都见面,乍然要分开,两个人都舍不得。   等哭够了,林檀姝道,“郡主,我厚着脸皮跟您请求,把我的院子留着吧。等官人三年后回京述职,我们还去住郡主府。”   刘悦薇点头,“姐姐多保重,要是有什么难处了,给我写信。姐姐别忘了,我就是你的娘家人。”   枫哥儿也抱着弟弟哭了几声,不想和弟弟分开。沛哥儿把早上自己偷偷藏在兜里的两块糖分了一块给哥哥,小哥儿两各自跟随父母而去。   离开青州没多远,家里跟着来的二管事忽然来报,“郡马,后头有几个人一直鬼鬼祟祟跟着。”   郑颂贤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这里的官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虽然跟了二十多个随从,但里面只有两三个侍卫。   “可有发现是什么人?”   二管事回道,“郡马不必担心,看穿着是普通人家。且一直远远地跟着,并不敢靠近。”   刘悦薇听见了,思索片刻,“郡马,会不会是老家什么人想偷偷跟我们上京?”   郑颂贤对管事说道,“留几个人在这里布控,来人跟上来之后,捆起来,赶快些跟上来。”   二管事低头道好,留下四个人在道路两边的树林里守着。对方两男两女,还带着个孩子,想来不是什么强人。   郑颂贤让其余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并让所有人加强警惕。   他和刘悦薇商议,“娘子,回去后咱们也多弄几个侍卫吧,以娘子的品级,用侍卫也不过分。咱们总想着不打眼,京城里虽然安全,外头就不好说了。”   刘悦薇点头,“好,再加十几个护院,家里其余地方该添的都添上。”   原来刘悦薇不想家里排场太大,怕人家说郡马什么都靠老婆,现在郑颂贤是状元郎了,又做了六品修撰,她再摆起排场来,想来人家也不会说什么了。   没过多久,家里几个人捆着那几个人,用一辆驴车拉了过来。   前几年刘悦薇和郑颂贤回京认亲,毛豆被留在省城,后来被郑颂仁带回青州,一直留到了现在。   这次回来,郑颂贤无意中看到了年龄有些大的毛豆,想起了它以前陪着自己游学的经历,决定带着他一起上京。   毛豆虽然有些年纪了,一点也不逊色,拉着几个人也能跑的过来,到了之后还昂昂叫了几声。   郑颂贤听说人捆住送来了,让人停下马车,下来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自己不认识。   刘悦薇也下了车,一看到几个人,顿时被气笑了。   你道那几个人是谁,正是汪彩凤的亲爹后娘和弟弟一家三口。   刘悦薇笑完之后,厉声问道,“谁让你们跟着的?”   汪二太太立刻道,“郡主,郡主,听说彩凤跟着您发大财了。我们在家里过不下去了,求您开恩,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有晚饭吃就行。”   刘悦薇顿时气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郑颂贤连忙在她后背拍两下,“郡主莫要为了这几只臭虫生气,郡主先上车,我来处理这事儿。”   刘悦薇点头,“我看见这几只臭虫就恶心的要吐,郡马,休得和他们啰嗦。跟踪郡主车驾,把他们送给青州知府,打死了完事。”   说完,刘悦薇直接上车去了。   汪老二这次再不指望婆娘出头了,立刻道,“郡马爷,求您开恩。我们毕竟是彩凤的家人,听说她嫁人了,还有了儿子,没有娘家人怎么能行呢。我们去了,是给她撑腰的。”   郑颂贤嗤笑,“汪彩凤被你们一百两银子卖给了我岳父,你们两个莫非是年老糊涂,把这个忘了。”   汪老二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郡马爷,当时都是权宜之计,王爷定然不会和我计较的。”   郑颂贤背起双手,“父王哪里还记得你这只臭虫,汪老太太都没捞到个名分。说起来都是你们汪家人造的孽,人家抚养皇子的奶娘都有得了诰命的。你们家老爷子和刘文远父子一起坑害父王,父王没和你们算账,就是看在刘老太爷的份上。汪彩凤是郡主的丫头,你们现在来还敢来摆爹娘的款,不知死活想来讹诈郡主,我看你们是老太太吃□□,嫌命长了。”   汪二太太立刻哭道,“郡主,郡马,我们真的没做过什么恶事啊。当年把彩凤说给姓王的,都是被媒人骗了啊。那姓王的得了报应了,听说他出去喝花酒,马上风死了,死了都被全青州府的人耻笑。”   郑颂贤冷笑,“姓王的有报应了,你们的报应还没来呢。养了个女儿不疼爱就罢了,卖了一次又一次,现在汪彩凤发达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连郡主的车驾都敢跟踪。你们眼里以为汪彩凤手里的财产都是她的?我怕你们是猪油蒙了心,她只是郡主的丫头,身上一丝一毫都是君主的。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到郡主府登堂入室。”   汪二太太嘴角扯了扯,开始拉关系,“薇丫头,你看,这都是亲戚里道的,何必计较那么多呢。我们去了也不吃白饭,我们都能干活的。”   郑颂贤大怒,“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喊郡主的名讳。来人,给我掌嘴。”   家里下人哪个不认识汪掌柜,听说了她的事迹后,都骂她爹和后娘不是东西,现在见到这泥猪癞狗一样的两口子,听见郡马说掌嘴,两个婆子立刻冲了上去,啪啪啪抽了汪二太太二三十个嘴巴子,汪二太太的脸立刻肿的和猪头一样,牙齿也都掉光了。   汪老二吓的瑟缩一下,郑颂贤眯着眼看着他,“你枉为人亲爹,这样盘剥自己的亲闺女。说,谁让你跟来的。”   汪老二眼珠子一转,“是,是刘家二表兄让我来的。”   他说的是刘文远。   郑颂贤冷哼一声,“你也不用往别人头上推,是不是他,我让人一问便知。他让你来你就来?汪彩凤给你做闺女,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汪彩凤的弟弟小声道,“我们真的是去帮姐姐的,听说姐姐一个人开了个大作坊,没有自己人怎么能行呢。”   郑颂贤走到他面前,用折扇抬起他的脸,“年纪轻轻,不想着自食其力,只想着趴在姐姐身上吸血,枉你是个男人,却是个窝囊废。既然这样窝囊,就不要做男人了!来人,把他腿给我打折了。”   郑颂贤打蛇打七寸,把汪老二和汪二太太打死都没用,只有拿住了他们的儿子,这两个人才会老实起来。   顿时,汪二太太哭天喊地起来。   等她儿子一条腿被打断了,汪二太太肿着脸骂了起来。   郑颂贤见她嘴里不干不净咒骂个不停,又让人把她儿子另外一条腿打折了,“你再啰嗦一句,我连你孙子腿也打折了。反正你们一家子没个好种,这孩子将来长大也要被你们教歪了,索性我现在为民除害,省得长大了被你们教唆着去害人。”   汪二太太顿时哭声卡在了嗓子里。   郑颂贤不想再和他们啰嗦,吩咐侍卫,“把他们几个送回去交给知府大人,这几人鬼鬼祟祟跟踪郡主车驾,意图不轨。”   说完,郑颂贤就上车了,吩咐人继续驾车往前走。   知府大人把汪老二扒了裤子打了一顿,然后把这一家子放在牢里关了十天。   汪老二父子两个,一个屁股被打烂了,一个腿被打折了,在牢里十天,除了勉强有口馊饭吃,一点药也没有。出来的时候,父子两个就剩下一口气了。因为诊治不及时,汪老二的得了褥疮,他儿子的两条腿都废了。   等刘文远听说汪老二往自己头上栽赃,带着两个儿子跑到汪老二家里一通乱砸,一边砸一遍骂,“黑了心肝的东西,自己打着歪主意,还想害我!”   两家人咬了一嘴毛。   等郑颂贤和刘悦薇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到四月了。   京中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刘文谦近来迷上了听戏。他在家里养了几个小戏子,只要是休沐日,他就带着妻女在家里听戏,有时候还邀请云总管和五皇子等人一起来听。   除了听戏,刘文谦自己也跟着学。   这一日子,他正在家里的小戏园子里听戏,忽然有人来报,恭亲王来了。   刘文谦嗯了一声,让人带了大皇子进来。   大皇子进来就笑哈哈的,“五叔好雅兴,我也来凑凑热闹。”   刘文谦回头笑了一下,“大殿下来了,真是稀客,快来,跟我一起听一听这一段二进宫。”   大皇子坐了下来,跟着刘文谦一起听戏。   旁边的下人们都离的远远地。   刘文谦跟着打起了拍子,还跟着哼了两句。   大皇子脸上带着微笑,却说了句不一般的话,“五叔,请五叔救我。”   刘文谦看了他一眼,“大殿下开玩笑了,你如今封了亲王,在六部任职,我一个闲差,哪里说的上救不救的话。”   大皇子喝了口茶,“五叔,明人不说暗话,老二的事情是我做的,老三也不干净。我没想到,周贵妃居然能为了儿子去出家。五叔,过几天就要改玉牒了,老二就要记到母后名下了。”   刘文谦笑道,“那岂不是更好,大殿下和二殿下成了亲兄弟。”   大皇子笑了一声,“五叔,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跟我说这些话做甚呢。”   刘文谦哼了两句,“大殿下,我一个无权之人,怎么帮你呢。再说了,你看我这日子挺好的,我为甚要去蹚浑水呢。”   大皇子道,“五叔难道不为以后考虑吗?”   刘文谦立刻眼神犀利地看着他,“大殿下,你这句话可太让人害怕了,我更不敢和你来往了。”   大皇子见威逼没用,只能利诱,“五叔,侄儿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在老二记名之前,提一提立太子的事情。只要我将来有希望,五叔的亲王再袭两代。”   刘文谦笑了,“大殿下,您请回吧,我真的不想掺和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元宝要是没本事,让他做郡王也好。”   大皇子不死心,忽然起身跪了下来,“五叔,难道您真的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吗?”   刘文谦看着他,“大殿下,以陛下的性情,必定会想方设法保住你的性命。你看,陛下为了皇后娘娘,让周贵妃出家了。你是娘娘亲子,不用担心性命问题。”   大皇子惨然一笑,“五叔,留着性命,做阶下囚吗?”   刘文谦哼了一声,“阶下囚怎么了,我不也是做了几个月阶下囚。大殿下,你回去吧,我奉劝你一句,这个时候,你越是动,越危险。”   大皇子起身,哼了一声,“五叔这样片叶不沾身,但愿五叔将来能有个好结局。我看老五总是过来,怎么,难道五叔想烧冷灶不成?”   刘文谦跟着台上的唱了起来,“李文北门带箭丧,伴驾山前又收李广,这都是前朝的忠臣良将,哪个忠良又有下场……”   大皇子在诚亲王这里铩羽而归,又去求了自己的舅父。   承恩侯孙侯爷和刘文谦一样,劝他以静制动。大皇子最后只能去找自己的岳父,石大人。   孙侯爷不一样,只要皇后还在,孙家就有希望。可石大人不一样,大皇子不稳,石家就没有任何希望。   石大人也不傻,他自己自然不能去说了,他找了个小御史写了个折子,请陛下立嫡皇长子为太子,以固国本。   皇帝什么都没说,立刻让康亲王改了玉牒,把二皇子记在了皇后名下,把周贵妃从皇家除名。从此,二皇子就是孙皇后的儿子。以后史书和皇族族谱,再也查不到周贵妃此人。   郑颂贤和刘悦薇一到京城,立刻去诚王府请安,把魏家送的东西和庞家给的一万两银子转交给了魏氏。刘文谦拉着女婿听了一阵子戏,然后嘱咐他去了翰林院莫要多说话。   过了几天,郑颂贤正式去了翰林院。与此同时,二皇子终于能脱离拐杖自己走路了。   自从天暖和了以后,二皇子就很少咳嗽了。他断掉的骨头长好了,身上的伤口颜色淡了许多,人也长胖了些,不再是过年回京时消瘦的模样。   二皇子好了后,进宫给皇帝请安。   皇帝见他大安了,十分高兴,让儿子坐下,“近来还咳嗽吗?”   二皇子实话实说,“多谢父皇关心,天暖和多了,儿臣已经不咳嗽了。太医说,趁着夏天多养一样,等到了秋天注意些,就算到时候仍旧有些咳嗽,也不是时时有 。”   皇帝自己已经问过太医了,见二皇子和太医说的分毫不差,心里很满意。   父子两个说了几句话之后,皇帝对二皇子道,“去见见你母后。”   二皇子说了个好字,然后继续看着皇帝。   皇帝明白二皇子的意思,放下了笔,“皇儿,父皇已经尽力。你也有一群儿女,希望你能体谅父皇的心思。”   二皇子垂下了眼帘,“儿臣多谢父皇为儿臣筹谋,儿臣会好生孝敬母后的。”   皇帝点头,“去吧。”   二皇子去了昭阳宫,正好大皇子也在。   二皇子给孙皇后行了大礼,“儿臣见过母后。”   这是母子定了名分后第一次见面,二皇子行此大礼也不过分。   孙皇后看向大皇子,大皇子扶起了弟弟,“二弟,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看到二弟好了,母后和我都非常高兴。”   二皇子对着大皇子笑了笑,“多谢大哥关心,都是太医们照顾的好。”   大皇子听到这话后心里直打鼓,他买通了太医,但老二仍旧好好的站在这里。大皇子原意不是让太医把二皇子弄死,而是让他的咳嗽好不了。一个皇子,整天咳嗽,怎么能做太子,有失体统。   可那太医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口口声声说换了二皇子的药,二皇子却一天比一天好。   大皇子当然不知道了,是他亲娘孙皇后及时替他挽回了过错。那太医岂敢不听皇后的,只能一直糊弄大皇子。   孙皇后让二皇子坐,“皇儿,我听说你媳妇这些日子每日贴身伺候你,真是个贤惠人。你以后对她好些,府里那些姬妾,万不可让她们乱了规矩。”   二皇子点头,“多谢母后教导,儿臣不会宠妾灭妻的。”   孙皇后叫了身边的嬷嬷来,让她从库房里挑了许多东西,赏赐给二皇子妃,二皇子又起身道谢。   孙皇后看向大皇子,“老大,你去陪你妹妹玩一会子,我和你弟弟说说话。”   等大皇子走了,孙皇后先叹了口气,“皇儿,你放心,静安居士那里的供奉,母后一样都不会差的。”   二皇子喉头哽咽了一下,“多谢母后,请母后转告静安居士,儿臣会好好的,希望她也好好的。”   孙皇后心里有些不忍,皇帝没发话,她也不敢私自让二皇子去见静安居士。   “皇儿,你明白你父皇的意思吗?”   二皇子看向皇后,“母后,儿臣明白。儿臣想知道,母后愿意吗?”   孙皇后也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道,“你我有缘,如今做了母子。既然你是我儿子了,我自然要替你筹谋。你大哥是个憨的,他以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不要和他计较,我会好生管教他的。”   二皇子点点头,“多谢母后,大哥的事情,儿臣既往不咎。但若是他以后还针对儿臣,请母后也疼一疼儿子。”   孙皇后也点头,“你放心,他若再敢胡作非为,我先请你父皇废了他的爵位。”   二皇子道,“好,儿臣谢过母后。”   孙皇后笑了,“你父皇果然眼光比我好,你是个有心胸的。母后希望,我们以后能好好做母子。你放心,你母妃那里,以后我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母子两个说了一通剖心剖肺的话,孙皇后还赏赐了二皇子一个内侍,此人是孙家和她通信的中间人,有了此人,孙家人就知道,孙皇后是认下了二皇子。   二皇子进宫一趟,得到了孙皇后的支持,第二天,孙家人就上门送了许多补品,给二皇子补身子用。   二皇子和孙家好上了,大皇子如坠冰窟。   郑颂贤在家里休息几天后,准备去翰林院当差去了。   一大早,刘悦薇亲自替他穿上了六品官服,还给他行礼,“见过郑大人。”   郑颂贤咳嗽了一声,“免礼。”   旁边的丫头们都捂嘴笑了起来,刘悦薇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娘子,以后我就要去天天当差了,不过当差总比读书清闲些。翰林院差事轻松,以后我每天晚上总算能回来早些了。”   夫妻两个坐在了餐桌旁边,刘悦薇给他盛了碗饭,“三哥第一天当差,吃饱些。”   等吃过了早饭,刘悦薇把他送到了二门口,郑颂贤自己去了翰林院。   郑颂贤到了翰林院后,先去拜见了翰林学士温大人。   温大人很和煦地和他说了几句话,打发他去看本朝史书,以后负责修史。   郑颂贤又开始了每日读书的生涯,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看的都是史书,目的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修史。   郑颂贤把本朝的史书看完了,又开始看历朝历代的史书。一般来说,凡是本朝修的史书,看起来都比较花团锦簇,各个皇帝都英明神武。若是后来的朝代写,更中肯一些,能把各个帝王的好坏都写的一清二楚,谁在位干了一些什么坏事,一样都不隐瞒。   看完之后,郑颂贤心里有了谱,开始加入到修史的队伍中去。   修了一阵子史书,温大人偶尔让他学着写写公文,看着翰林供奉们起草诏书。这些东西以前科举考试后都考过,但实际用起来,还是略微有些区别。   郑颂贤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修本朝的史书实在是没意思,感觉自己整日在溜须拍马一样。但他想到刘文谦说的话,官场上过于耿直也不好,还是耐着性子按照规矩把太上皇生前事迹一一捋顺了,好的事情夸一夸,不好的事情也能找到理由盖过去。   郑颂贤没想到,他参与起草的第一份诏书,就是封二皇子为太子的旨意。 第93章 扩作坊东宫初定   郑颂贤看到旨意时有些心惊肉跳, 圣旨上只把二皇子夸赞了一番,又说他是原配皇后嫡出之子,堪当太子。   郑颂贤的职责就是跟着起草诏书,别的都不关他的事情。   当天夜里回家, 郑颂贤把这事儿告诉了刘悦薇。   刘悦薇小声道, “这早在预料之中, 就是不知道皇伯父怎么安排大皇子。又要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废长立幼,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郑颂贤道,“谁知道呢, 估计陛下自己心里有数吧。立太子可不是小事情, 陛下一个人说了也不算的。我听说近来孙家开始和周家一起支持二皇子, 连孙家都不看好大皇子了,大皇子还有什么戏。大皇子这门亲事, 还是太上皇定的, 石家在陛下心里又没有什么分量。”   刘悦薇看了郑颂贤一眼,“三哥, 是不是人人做了皇帝, 都会变的面目全非。”   郑颂贤笑道,“家里儿子多了, 个个都只想分家产, 老父亲一边舍不得放权,一边又想控制儿子们。儿子们都长大了, 谁不想自己当家做主呢。这是人的本性,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 天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陛下要是早些把大皇子立了做太子, 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刘悦薇道, “大皇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心眼小得很,等闲人不敢得罪他。”   郑颂贤把她搂进怀里,“皇家子弟,有资格去争皇位的,又有哪个好相与。且看着吧,立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立了太子,大皇子岂能善罢甘休。”   刘悦薇提醒他,“管他谁做太子,三哥你可别掺和。”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后背,“放心吧,我一个小小的修撰,谁会管我呀。”   果不意外,皇帝把立太子的意图刚刚露出来,满朝文武至少有一半的人反对。自周天子以来,嫡长子就是合情合理合法的继承人。有嫡长次,岂能立次子。就算二皇子现在记到皇后名下了,也不能废长立幼。   周家派系的人称,二皇子才德兼备,立储君是为天下黎民百姓而立,自然先看德行。   反对的人又称,大皇子并无过错,岂知他不是治国之才。且满朝文武,个个都是国之栋梁,一起辅佐,定会万无一失。   周家人又问,自古君弱则臣强,君王无能,臣子趁机掌权夺位,数不胜数。尔等希望储君平庸,是不是想着以后谋朝篡位。   这话就有些重了,那些反对派顿时急了,说周家居心不良,想挟太子令诸侯,两边人立刻吵了起来。   不要小瞧这些做官的人,他们吵起架来,那真是比市井妇人还厉害,不带一个脏字,却能骂到人骨头里去。   郑颂贤只是个六品官,小朝会他都没资格参加,大朝会他也是站在殿外听。   这场争斗之中,刘文谦一个字不说。都是他的侄子,他帮哪一个都不好,还是让皇兄去操心吧。不光他不说话,刚刚回京任御史大夫的李家大老爷也一个字都不说。章郡王近来都跟着刘文谦走,也作壁上观。   二皇子的身子好多了,但现在还没上朝。这几天,皇帝也让大皇子回去修身养性了。   自从二皇子记到了皇后名下,大皇子似乎毫不在意似的,见到二皇子就嘘寒问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真是个好兄长。   朝堂上吵了大半个月都没吵出个结果,皇帝把大皇子叫到了上书房。   大皇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皇帝问他,“让你弟弟做太子,你觉得如何?”   大皇子脸上的笑容冻住了,他没想到父皇这么直截了当。   “父皇,儿臣知道,二弟比儿臣有才干。只是,儿臣要怎么办呢?”   皇帝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以前,朕对你给予厚望,希望你才德兼备,朕就可以立你做太子。但你自己瞧瞧,这几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哪个弟弟你能容得下?朕不找你,你刺杀老二的事情就能糊弄过去了?”   大皇子立刻跪下了,“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没有刺杀二弟。”   皇帝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悔改,抬手把案台上的砚台砸到他头上。   “朕一次次给你机会,以前冷落你,是希望你能知道上进,后来对你好,是希望你能友爱手足。你嘴上是友爱了,心里却恨不得这些弟弟们都死个精光。朕也是长子,朕什么时候像你一样恨不得把你的叔叔们都杀了!”   大皇子碰碰磕了几个头,“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知道错了,求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以后一定和二弟兄友弟恭。”   皇帝又问,“你收买老二府里的太医做什么?你这个蠢东西,老二死了,你以为你就能坐稳储君之位了?南安王那么多年在朝中与朕为难,朕什么时候用过这种阴暗手段去害过他?朕再问你,前两年你为甚在外头传你五叔房事不中用的闲话?为甚怂恿周贵妃荐人?前些日子你去诚王府做什么?你去石家做什么?老子还没死呢,你就等不及了?”   大皇子心里异常惊恐,他没想到他做的什么事情都被父皇知道的一清二楚,立刻砰砰磕头,“父皇,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儿臣只是害怕呀,儿臣害怕父皇放弃了儿臣,父皇啊。”   说完,他呜呜哭了起来。   皇帝丝毫不心软,“这么多年,朕给过你多少机会?一次次饶恕,一次次等待,希望你能悔改,希望你能知错,能好好对待弟弟妹妹们。可你这个逆子,一次次让朕失望。事到如今,你来跟朕说让朕给你机会,让朕饶恕你。你说,朕还要怎么给你机会?立你做太子,杀父弑君?”   大皇子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摇头,“父皇,儿臣不会的,儿臣心里最敬仰父皇,儿臣想和父皇一样。”   皇帝坐了下来,“朕不削你的爵位,是看在你母后的面子上。你应该庆幸,你有个好母亲。朕不处罚你,你自己就预备这样继续逍遥过日子?你去看看老二,他身上有多少伤你知道吗?要是他死了,你以为朕就会立你了?”   大皇子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神空洞地看着皇帝,面无表情。   皇帝叹了口气,“你起来吧,自己回去想一想,该怎么做。”   大皇子过了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皇帝躬身行礼,“儿臣多谢父皇教诲。”   皇帝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大皇子自己退了出去。   大皇子回到恭王府之后,一个人钻进了书房里,什么人都不见。   他进去才一个多时辰,孙皇后打发人送来了一盘菜,菜的名字叫四季如春。   大皇子看着那一盘菜,呵呵笑了,“母后,儿臣以后还能四季如春吗。母后,儿臣对不住您,让你失望了。”   大皇子刚把这盘菜吃完,皇后又送来一碗汤,莲子羹。   大皇子喝了一口,顿时被苦得皱起了眉头。   他忍着苦,把一万羹汤喝完了。喝完后,他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大皇子心里有了一丝动容,母后还是关心他的。事到如今,他不能再连累母后了。   过了几天,大皇子忽然上表,声称自己德行不够,需要修身养性,请奏去皇陵替先皇守孝十年。   此言一出,满朝轰动。   皇帝立刻准奏,并夸赞恭王诚孝。明面上大皇子并没有什么过错,他能主动让步,皇帝心里很高兴。都是他的儿子,虽然犯了错,皇帝也想保住他的性命。只要他远离权利中心,以后大家就会渐渐忘了他。等自己死了,老二总不至于要赶尽杀绝。这个儿子,总算懂事了。皇帝让大皇子好生尽孝,每个月回来住三天。   大皇子收拾了一些东西,带着几个内侍,悄无声息去了皇陵。   大皇子到了皇陵后,二皇子立刻打发人给兄长送去了一些吃穿用的东西。   大皇子一走,那些反对派顿时都沉默了。大家都清楚,大皇子这是自己退出了夺嫡之争。   那些坚持立嫡长子的清流们都叹了口气,也罢,这样的结局也不错,大皇子出局,周贵妃出局,孙皇后和二皇子做了母子。二人看似互相依靠,实则也互相防备。有二皇子在,周贵妃能善终;有孙皇后在,大皇子也能活得下去。   叹息之余,众人又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些知道一些内幕的,觉得大皇子但凡中用一些,就不会闹成这样了。不过话说回来,从古至今,又有几个嫡长子能上位的呢。   三天之后,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旨意终于发出来了。   二皇子回来前皇帝收拾了庆王府,众人以为二皇子会搬家,谁知过去这么久,庆王府还空着的,众人这才回味过来,原来陛下早有打算。   立太子可不是小事情,中间的流程繁琐,一样都错不得。   立太子之前,要先把东宫收拾出来。   东宫已经空置了几十年了,先皇以前没做过太子,皇帝也没做过太子,荒芜的东宫终于又迎来了一位主人。   刘文谦作为内务府副总管,布置东宫的差事,落到了他手里。他见五皇子平日和二皇子接触不多,有心为他铺路,就把五皇子也带上了。   布置东宫,有些地方要照着规矩来,刘文谦自己去问礼部官员。有些地方,需要看新太子和太子妃的意思,刘文谦就打发五皇子去问二皇子。   第一次打发五皇子去宁王府之前,刘文谦和五皇子说了一番知心话,“宏瑞呀,如今太子已立,你就不需要再一味藏拙了吧。”   五皇子明白刘文谦的意思,“五叔,我原就笨,忽然变聪明了,父皇岂不以为我有私心。”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你哪里就笨了,只是不大说话而已。都是自己的儿子,你是个什么性子,陛下肯定多少也知道一些。太子已立,你若还是一味踟蹰不前,以后要怎么办呢。你自己倒无所谓,难道以后孩子也跟你一样,只能装傻充楞不成。”   世人都是这样,自己怎么样都行,一旦牵扯到孩子,就会犹豫不决。   刘文谦又道,“我也不是说让你忽然变得多好,至少二殿下那里有差使,你不能推脱了。在陛下那里,该表现时也不能太落后。以前没有储君,你退后,是懂事。如今有了储君,你稍微出些头,就当是为陛下和太子分忧了。”   五皇子对刘文谦拱手,“多谢五叔教导,侄儿以后定用心当差。”   刘文谦立刻打发他去问一问二皇子的喜好。   二皇子见到这个弟弟十分友善,见他进退得宜,说话有理有据,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二皇子多聪明的人,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个以前不大说话的弟弟,是来投诚了。   二皇子心里哂笑,他和老大争的时候,五叔站干岸,现在他要上去了,五叔就把五弟打发过来了。如今谁不知道诚亲王和宣郡王好的跟亲爷儿两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五是五叔的儿子。皇帝也不在意,他给这个儿子的关爱太少了,五弟愿意替他多关心关心这个儿子,那最好不过了。   宣郡王要是得了太子青眼,四舍五入,等于诚亲王也和太子拉上了关系。二皇子顿时对这个乡下来的五叔也刮目相看了起来,谁说诚亲王是个没心眼的,你看他聪明着呢。前些日子京城里风声鹤唳,他就整天听戏。现在局势明朗了,他又立刻开始拉关系了。   二皇子和颜悦色地和五皇子说话,“五弟回去告诉五叔,多谢他为我操心。我也没有特别的爱好,只一样,东宫里头莫要太过奢华。我和你二嫂的院子里,那些名贵的花石就不要了,多种几棵竹子,栽几多菊花也就够了。”   五皇子笑道,“二哥果然是君子,喜欢这些高雅之物。”   二皇子谦虚道,“国库如今空虚,春税虽然收上来了,要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连父皇母后都节俭度日,我们做儿子的,岂能铺张浪费。”   五皇子立刻又道,“还是二哥顾全大局,我整日就知道家里的小事情和内务府里的差事,与别的上头一窍不通,还请二哥以后多教导我。”   二皇子现在正需要兄弟们支持,五皇子生母已逝,妻族微弱,正是个好人选,他主动来投诚,二皇子自然不会拒之门外,且先看看吧。   五皇子去宁王府刷了一波好感,然后高兴地回了内务府,后面一阵子,他三天两头过去询问,大到屋子家具的布局,小到竹林里种多少棵竹子,一一来禀报。二皇子虽然觉得他有些啰嗦,心里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窃喜。   怪不得人人都争着做太子,原来平起平坐的兄弟们,忽然对你俯首称臣,这种感觉一旦尝试过了,真的如同毒药一样,想戒掉,那可太难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听说后,暗地里把五皇子骂了一顿。以前看着你老实,没想到是个内里藏奸的。   谢贵嫔背地里骂,陆妃那个奸鬼就因为心眼子多死的早,没想到生个儿子也是个小奸鬼。   陆妃活着的时候,出了名的聪慧,天文地理诗词歌赋,什么都懂,连排兵布阵和阴阳八卦都略知一二。据说陆妃小时候身体不好,在一位老道士跟前做了挂名弟子,跟着了老道士学了很多杂学。皇帝那时候虽然宠爱静安居士,也时常会去陆妃那里坐坐。   别看男人都喜欢笨女人,但偶尔也会欣赏聪明女人,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女人,想想就让人觉得骄傲,征服感满满。在贤惠的孙皇后和盛宠的周贵妃之下,陆妃没有向皇帝献媚过一次,也凭着自己的聪慧争夺了一席之地。   陆妃活着的时候,五皇子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个,宫里也没人敢欺负他。可惜陆妃身体不好,英年早逝。五皇子才六岁,她就没了。陆家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太上皇,爵位被夺,官位也没了,都回了老家。   五皇子忽然跑到二皇子跟前献殷勤,皇帝听说后只说了一句话,但愿他能像他娘。孙皇后心里也哂笑,她就说,陆妃聪慧至极,怎么会生出个笨儿子,老五小时候看起来也机灵,如今知道献媚了,那就没错,这才像是陆妃的儿子,能屈能伸,最会审时度势。   刘文谦见五皇子和二皇子搭上了话,心里很高兴,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带着五皇子把东宫布置好了。   郑颂贤夜里搂着刘悦薇说悄悄话,“岳父可真机灵,五殿下和太子殿下好了,咱们家就不用担心了。”   刘悦薇偷偷笑,“我爹要是笨,能从一个货郎干出那么大的家业?三哥,你不是和五哥好的很,我听说下个月五哥家的长子过生日,你说我要不要去送份礼?”   郑颂贤想了想,“去吧,不要送的太厚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五殿下不容易,如今好容易有出路了,我也替他高兴。”   刘悦薇叹口气,“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今儿伍嬷嬷告诉我,五哥小时候聪明的很,陆妃娘娘一病没了,他就成了小可怜。”   郑颂贤知道娘子最见不得孩子少了父母,连忙安慰她,“都过去了,你看,五殿下现在过得好得很,陆妃娘娘也能放心了。”   刘悦薇刚才确实想到了上辈子的儿子,缺爹少娘的孩子太可怜了,她吸了吸鼻子,“我准备做大金缕阁,三哥,我想把姐姐和五嫂拉上,你看行不行?”   郑颂贤沉吟片刻,问道,“娘子想怎么做大?”   刘悦薇道,“第一步,先把作坊扩大,能多出货。后面如果效果好,再到各省去设一个分作坊。让表姐做京城总掌柜,各个地方设分掌柜。”   郑颂贤哎呦一声,“娘子,你这是要做天下第一女富婆了。”   刘悦薇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有钱难道不好,你看去年雪灾,我一把捐六万两银子,虽然多少有些心疼,但想到很多百姓可以多吃碗饭,我心里高兴着呢。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天天修路浦桥舍米舍粥,把那些没娘的孩子都收来养着。”   郑颂贤在黑暗中摸了摸她的头发,“娘子只管去做,只一样事情,金缕阁不是一直分了父王三成收益?如今你既然要拉姐姐和五皇子妃一起做,这怎么分还是要商量好才行。自古财帛动人心,多少亲兄弟都不能幸免,娘子万不可草率。”   刘悦薇嗯了一声,“我知道,我估摸着,母妃肯定也会给钱入伙,但我真不想要娘的钱。到时候按照入伙的银子分成吧,娘那份,要是能推掉,我替她出了。这样不偏不倚,多好。”   郑颂贤在她额头上亲一口,“娘子就是聪明。”   刘悦薇趁机笑着爬到他身上,“官人虽然是状元郎,论生财的本事可不如我。”   郑颂贤被娘子骑在身上,立刻道,“我不如娘子,我听娘子的,娘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刘悦薇嘿嘿笑了,然后什么都没做又爬下来了,“官人多虑了,我不想怎么样。”   郑颂贤磨了磨牙,翻身而上,“那就让我来服侍娘子吧。”   刘悦薇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去找魏氏商议此时。   魏氏如今对女儿生财的本事很是佩服,心里觉得女儿这是像爹,天生的财神娘娘,“你想做就做吧,能多挣些钱,也不是坏事。既然你要拉人入伙,我晓得你的意思,想帮衬你姐姐和宏瑞。这样,我吃了你一两年的份子钱,不能总是白拿你的。这次我也出一些,算我入伙。”   刘悦薇摇头,“娘,您那一份,我替您出了吧。”   魏氏笑,“那怎么能行,你如今有家有小的,贤哥儿在翰林院,一个月那二三两银子的俸禄够干什么。娘知道你孝顺,但也不能总是这样占你便宜。”   刘悦薇笑道,“娘还跟我说这些话,要不是有爹在这里站着,我生意也不能这么好。”   魏氏摸了摸典哥儿的小脸,“你爹做什么,是为了这个大家,你也是我和你爹的孩子,我们肯定也要为你筹谋,但你心里莫要有负担。这天下父母为了孩子,哪一个是为了要回报的呢。都说养儿防老不假,但若是真心对待孩子,不用天天念叨,孩子自然会真心回报父母。只有那等对孩子一般般,怕孩子记仇,才天天念叨我对你多好多好,我为你做了什么。你开金缕阁,从青州开始,除了嘴上支持你,我们就没有帮过太大的忙。你愿意让爹娘白吃一两年的份子,我们很高兴,但怎么能总是逮着你吸血。别啰嗦了,都听我的。”   说完,她对旁边的花萝道,“去把丹阳叫过来。”   很快,刘悦妍也来了。   听说妹妹要拉自己入伙,刘悦妍有些不好意思,“因着我没本事,总是让爹娘和妹妹为我操心。”   魏氏笑道,“什么话,有几个人能像你妹妹这样,要是这样说,我也是个没本事的了。”   刘悦妍顿时笑了,“娘,我说的是我自己。”   魏氏笑道,“你妹妹也不光拉你一个人,还有宏瑞媳妇呢。这样最好,扩大作坊得不少钱呢,多拉几个人,分摊成本,以后再火了,挣的钱多了,你妹妹一个人也不至于太打眼。再者,你和宏瑞家里进项也太少了些。你那个胭脂铺子,蔡二郎虽然能干,我看到现在还不如你妹妹的年月楼。你多少出点本钱,到时候一个月也能有些进项。”   刘悦薇道,“娘,姐姐,这做生意有赚有赔的,我虽然有这个想头,但也不能确保一定就能挣钱的。”   刘悦妍忙道,“看妹妹说的,我既然想跟着你干,自然也要承担风险。这钱投进去,哪能立刻就有了成效。多的我也没有,我出一万两银子吧。”   魏氏点头道,“那我出两万两。”   刘悦薇笑道,“这下子好了,我的本钱有了。”   过了两天,五皇子家的长子月哥儿过生日。月哥儿六岁了,已经读了两年书。刘悦薇备了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礼物,里面有一套新衣裳,一只金子打的生肖,一方砚台,一些小孩子玩的东西,零零总总包了一大包,并亲自送去了宣郡王府。   宣郡王府一个小孩子过生日,自然不会引起什么主意,这会子大家的眼睛都在宁王府呢。   五皇子妃很意外,除了她娘家柳家派人送来了一些礼,还没人过来看过她儿子呢。   柳氏很热情地亲自来迎接刘悦薇,“长乐妹妹怎么不提前让人送个信,我也好给妹妹准备两杯热茶。”   刘悦薇带着沛哥儿一起行礼,“五嫂客气了,我听说月哥儿过生日,找个机会到五嫂这里来玩玩,热茶现烧也不迟。”   柳氏见她开玩笑,知道她没见外,“多谢妹妹惦记着我们月哥儿,今日孩子过生日,我们王爷说,男子汉大丈夫,过个生日有什么打紧的,还让他去学堂了。”   刘悦薇让人呈上了礼物,“五哥说的原也没错,但月哥儿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呢。我给他带了些好玩的,烦请五嫂替孩子手下,给他没事的时候把玩。”   柳氏连忙谢过,“还是长乐妹妹心细,我每日只管看着他吃喝,都没给他买过玩的东西。说起来他才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   刘悦薇笑道,“嫂子贞静,从来没玩过这些东西。我不一样,我小时候在青州,整日跟着三哥在巷子里玩,跟个疯丫头似的。”   柳氏开玩笑,“妹妹和妹夫,真是神仙眷侣。”   刘悦薇笑眯眯的,“嫂子只管说,我不会害羞的。”   柳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旁边宣郡王府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来凑趣。   等说了半天孩子,刘悦薇才开始说正经事,把入伙的事情告诉了柳氏。   柳氏听罢后,认真对她说道,“多谢妹妹惦记我们,不瞒妹妹,我们府里,全靠王爷一个人支撑,家里一两银子都是好的。都说妹妹的金缕阁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我虽然心动,也不敢私自做主,等王爷回来了,我们商议一番,明日一定给妹妹一个答复。”   刘悦薇点头,“那是自然的,原就该和五哥商议的。”   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刘悦薇自己回去了,柳氏连忙把自己府里的点心给她带了一些走。   第二天,柳氏打发心腹嬷嬷送来了两万两银子。   嬷嬷传了柳氏的原话,“多谢妹妹替我们筹谋,我们也没多的,只有两万两,都交给妹妹处置吧。”   刘悦薇知道,两万两对宣郡王府来说,估计已经掏空了家底。   刘悦薇给了赏赐,打发嬷嬷走了,立刻让人把汪彩凤叫了回来。   汪彩凤火速回来了,还把账本子和上个月的盈利带了回来。   刘悦薇见她满面风光,开玩笑道,“汪掌柜看起来可真威风。”   汪彩凤哈哈笑,“郡主,我这都是借了您的光。”汪彩凤已经听说了她爹娘找郡主麻烦的事情,之前亲自来赔过罪,回去后继续兢兢业业,这回送的收益比上个月都稍微多了一些。   刘悦薇看了看账本子,“表姐,我预计把金缕阁开大一些,你觉得合适吗?”   汪彩凤负账道,“郡主终于愿意做大了,我都等了好久了。如今的地方实在太小了,撑不开场子。”   刘悦薇把五万两银子拿了出来,“这是我娘、宣郡王府和我姐姐的入伙银子,以后,金缕阁就有四个东家了。咱们的账本子要做的更细更规矩,每个月都要送给另外三个东家看的。”   汪彩凤正色起来,“我在这上头还有些不足,郡主这里可有上好的账房先生,给我推荐一个,我也跟着学一些。”   刘悦薇点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大掌柜,不能连帐也要自己记。我给你个账房,以后你莫要再事必躬亲,要懂得抓大放小。账目上的事情,你做到心里有数就行。”   汪彩凤点头,“我都听郡主的。”   两人又把金缕阁现在的价值估了估,刘悦薇自己也加了两万两进去,这样算来,她自己就可以占到一半了。剩下的,诚王府和宣郡王府各占两成,丹阳郡主占一成。   这种投资稀股的事情,刘悦薇一个人说了自然不算,她让汪彩凤把东西都留下,请另外三家人到场,一起签订契书。   魏氏自己没来,只让刘悦蓁把刘文谦的信印带了过来,刘悦妍和柳氏都亲自来了。   刘悦薇把账目和金缕阁目前的情况都一一说给她们听,并把各家所占的份子都说清楚了。   柳氏急忙道,“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懂,我们王爷说了,妹妹是个可靠的,让我只管来按个手印就行。”   刘悦薇笑道,“大伙儿信重我,我也不能随意糊弄你们,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   等几家都无异议后,四方一起签字,然后去衙门备案,这事儿就算妥了。   金缕阁从此就不是刘悦薇一家的了,但她一个人占了五成,经营权利仍然在她手里,其余几家只管拿分成,每隔三个月大伙儿聚一聚,若是有什么想头也能提。   此事定下后,后面的事情刘悦薇都交给了汪彩凤。   汪彩凤把作坊周边的一块地方盘了下来,这块地可不小呢,汪彩凤直接买,并没有租。原来那块地方,若是东家想涨房租,汪彩凤准备以后就弃之不用。京城寸土寸金,若不是有另外三家一起凑银子,刘悦薇这回也要大出血了。   盘下新地方后,汪彩凤立刻马不停蹄地做新机子,招新人。金缕阁的织布机都是自己做的,为防止技术外传,汪彩凤和两个做机子的师傅也签了契书,给了厚厚的工钱,谁敢出去说一个字,保管叫他倾家荡产也赔不完。   如今金缕阁新入驻三个东家,一个比一个腰杆子硬,这些师傅们嘴巴更紧了。   汪彩凤那边作坊里忙的热火朝天,京城里面,二皇子封太子的仪式开始了。   当天,皇帝罢朝一天。先带着太子祭拜各路神灵和列祖列宗,上告天庭和祖宗,我朝有了德才兼备的新太子。   祭拜结束后,太子和皇帝一起在金銮殿接受满京城七品及以上官员的叩拜。   太子身上穿着和皇帝一样明黄色的朝服,只有纹路略有区别,头上的的帝王冠比皇帝的十二冕旒少了几冕,其余几无差别。   太子的座椅也在皇帝的旁边,底下几个皇子排成一溜,除了大皇子不在,其余弟弟们随着百官们一起磕头行礼,口称太子千岁。   前朝的礼行完了,太子又去昭阳宫叩拜了皇后。皇后今日穿着朝服升座,接受了太子的叩拜。   等所有的流程走完了,皇帝宴请百官。   长春宫里,静安居士身边的人都跟着她穿上了道袍。她的贴身嬷嬷悄悄对她说道,“娘娘,二殿下今日封太子了。”   静安居士正在念道德经,闻言睁开了眼,对嬷嬷说道,“你又叫错了。”   嬷嬷低下头,“是,居士。”   静安居士闭上眼,继续念经,仿佛二皇子封太子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太子当天就搬到了东宫,刘文谦和五皇子跟着忙前忙后,当天半夜才回家。   太子先搬进东宫了,随后就是封赏宁王府诸妃。正妃晋太子妃,其余各个品级的妃妾都有。   太子入定东宫,满朝庆贺,众人以为这一曲闹哄哄的夺嫡之战终于尘埃落定。   然而,孙家人有些坐不住了。此次二皇子封太子,静安居士虽然已经不再是皇室成员,但她永远是太子生母,改玉牒屁用没有,谁心里没个数呢。   周家见太子成了孙家的外甥,有些不大得意,就有一些人在孙家人面前说了些闲话。   孙家当家太太即日入宫见皇后,皇后亲自接待了嫂子,还把太子妃叫来陪客。   孙太太见过皇后和太子妃之后,太子妃笑着称舅母。   孙太太和婆媳两个说了半天的车轱辘话,也没个重点。太子妃心里清楚,孙太太肯定有什么知心话要和皇后说,遂找了个由头先回了东宫。   等太子妃一走,孙太太立刻跪了下来,“求娘娘救一救孙家。”   孙皇后脸上的笑容没了,“大嫂这是何意,难道孙家现在还不够显赫?”   孙太太抬起头,“娘娘,大殿下折损,我们全家都跟着心痛。如今娘娘让我们跟着二殿下,孙家二话没说,举全家之力和周家一起把他拱上了太子之位。如今东宫初立,周家就已经开始要和我们别苗头了。娘娘,现在孙家还有用,等有朝一日孙家无用了,我们还能有好下场吗?”   孙皇后不说话了,半晌后道,“大嫂,并不是你们和周家把老二拱上了太子之位,是陛下看中了他。”   孙太太道,“娘娘说的不假,主要还是看圣心,但我们在这中间,多少也出了些力,不然事情如何能这么顺利。”   这倒不假,孙家一个反对的字都没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真的是孙家的外甥呢。   皇后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大嫂回去吧,容本宫想一想。”   孙皇后要送客,孙太太自然不敢再强留,行过大礼后走了。   当天夜里,孙皇后难得请了皇帝来昭阳宫,陪着他喝了两盅酒,皇帝从善如流,留宿昭阳宫。   皇后一个字都没多说,但孙太太入宫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皇帝第二天就下了旨意,封孙家二房嫡次女为太子良娣,周家三房嫡长女为太子良媛。   太子宫里多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孙家女,一个是周家女。啧啧啧,高淑妃听说后,顿时来了兴趣。看来,东宫也要不太平了。   孙家女比周家女高了一个品级,但高淑妃对东宫了如指掌,周家原来就有个庶女送给了太子做妾,如今也是个五品昭训。孙家女此次看起来占了便宜,但人家周家有姐妹两个。最重要的是,周昭训生了太子唯一的女儿,在东宫也有一席之地。   东宫两个妃妾进宫,表面上看没有泛起一丝浪花,却引来满后宫侧目。太子妃如以往一样贤惠,给两人安排了很好的宫殿,一应服侍的人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二女一起进宫,第一天就开始了争夺。   宫外头,刘悦薇听到这个消息后,让家里人不要和孙家和周家有太多牵扯,别的也就罢了。   汪彩凤那头,终于把新的金缕阁张罗好了。 第94章 平衡术特异独行   所有人都在猜测, 太子第一天是去孙家女房里,还是先去周家女房里。   太子当日回东宫后,在太子妃那里带着两个嫡子一起吃饭, 还查问了嫡长子的功课。   等孩子们走了, 太子妃问太子, “殿下, 孙良娣和周良媛那里, 还在等着殿下呢,殿下要先去哪里呢?”   太子淡淡道, “孤今夜就在太子妃这里。”   太子妃搅了搅帕子,“殿下, 外头人会说臣妾善妒的。”   太子笑道, “你是正妃, 孤留在这里天经地义。孤这都是跟父皇学的, 外头人不敢说闲话的。”   太子要留下来,太子妃自然是高兴的,忽然来了两个强劲的敌人,她这个正妃的位置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牢固稳定。好在她有两个嫡子,和太子情分也厚, 暂时还能稳得住。   孙良娣和周良媛等到半夜也没等到太子,等打听到消息说太子歇在正殿, 只能自己洗洗先睡了。   第二天, 太子妃满面春光地接受了妃妾们的请安, 很和善地问二人是否住得惯。   孙良娣和周良媛赶紧谢恩, 说屋子里一切都好。二人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她们进宫头一天, 连殿下的面都没见着, 好在殿下也没有去对方那里。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眉眼间虽然含笑,行动间也很有礼貌,眼光中却带着刀光剑影。   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呢,太子妃才得了帝后夸赞,又生了两个嫡子,谁也不敢和她比肩,但和对面的人之间,那是坚决不能妥协的。   满后宫和东宫的姬妾们都在等着太子做选择,不仅如此,连孙家和周家都在看太子心里到底把谁家看的重一些。   太子明面上并不提此事,连续在太子妃屋里歇了三天,等许多人撤回了关注的目光,他这才开始行动。   太子果然先去了周家女房里,但他去的是周昭训那里。   周昭训那里有太子唯一的女儿,太子去看女儿,谁也不能说什么。   太子在周昭训这里歇了一夜,隔了一天终于去了孙良娣那里。   孙良娣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太子去了周昭训那里,就是给了周家面子。周昭训是东宫老人了,又有女儿,太子去那里,连孙家都说不出个二话。   别说孙家了,连周家都说不出来什么。周良媛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至于太没脸。至少太子先去了她堂姐那里,说明心里还是有周家的。   周昭训因为生的好看,以前被周家送给二皇子做了个普通侍妾,后来生了太子唯一的女儿大郡主,大郡主和她娘一样长的很好看,又乖巧,一直很得太子喜欢。   周良媛虽说在这一局中败给了孙良娣,但周家并未败给孙家。太子先去周昭训那里,就是告诉周家人,他是个念旧的人。去孙良娣那里,是告诉孙皇后和孙家人,他不会忘恩负义。   太子这一手玩的十分漂亮,连皇帝都觉得这个儿子在平衡后宫和前朝势力方面很有方法。   孙皇后并未因为孙家女儿进宫后就对她另眼相看,家常有什么赏赐,都是直接给太子妃,商议宫中的事情时,也是让人叫了太子妃过来。孙良娣虽然失望,但她知道姑母是最重规矩的人,也不敢到皇后面前去打眼。   至于周良媛,她去拜访静安居士,被静安居士拒之门外,怏怏地回来了。   到了东宫,正好遇见周昭训带着大郡主在玩耍。   见到周良娣,周昭训赶紧行礼,“妾见过周良媛。”   周良媛连忙笑道,“姐姐,咱们是一家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周昭训笑道,“礼不可废。”   大郡主也过来乖乖行礼,周良媛笑着摸了摸大郡主的脸,大郡主瑟缩了一下。   周昭训忙道,“小孩子怕生。”   周良媛并不介意,一个丫头罢了。姐妹两个说了半天不咸不淡的话,周良媛自己先回宫了。   她进宫之前,家里人曾告诉她要和周昭训搞好关系,周良媛虽然嘴上答应了,心里并不大在意。一个庶女,生的也是个庶女,又只是个昭训,她觉得没必要在她们母女身上花太多心思。   自古姐妹共侍一夫,娘家都是看碟下菜,谁出息了就支持谁,管你嫡女庶女。太子先去了周昭训那里,虽说给周家一个交代了,周良媛心里却起了危机感。   太子现在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为了保养身体,并不怎么近女色,周良媛想生儿子可不太容易。堂姐虽然现在位份比她低一点,但好歹有个女儿,且太子也时常去她那里。要是,要是堂姐先生了儿子,她在娘家还有什么脸面。   宫里的暗潮涌动,丝毫不影响刘悦薇的日子。   新的金缕阁已经正式上路了,汪彩凤在原来的作坊那里仍旧留了一些东西,但把主要的机子和大部分人都移到了新地方。   原来的客人来时,仍旧找过去的门脸,汪彩凤会让人把客人带到新作坊转转,也认认路。要是新来的客人,那就更好了,直接带去新地点,老的这边不用来了。   汪彩凤要让大家慢慢熟悉新地方,原来那块巴掌大的地方,她要慢慢将它变为库房。   自从金缕阁发了大财,房东来找过汪彩凤好几回,明里暗里的意思是该涨些租钱了。汪彩凤岂是被人拿捏的性子,这回郡主扩张金缕阁,她立刻全部转移。等这里变成库房,房东就要求着她继续租下去了。   新作坊有这里三倍大,地皮和房屋都记在刘悦薇名下,作坊记在好几家共同名下。对汪彩凤的计划,刘悦薇权力支持,开作坊被人拿捏住了脖子怎么能行。多花些钱,后面就不用操心了。   投这么多银子,汪彩凤自然不能让这些钱打水漂。她在京城各个重要入口都设了一间小门脸,把金缕阁里面所有布匹和丝线样品放在里面给人看。她让里头的伙计机灵些,凡是有外地的客商来了,拉人家进去看看,上碗茶水,让人家歇歇脚,不管买不买,都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为防止这几个门店里的活计强行拉人,汪彩凤设立了奖惩制度,拉来的客人若是对小伙计满口怨言,定要扣工钱,若是客人并不生气,就给奖励。若是客人定的货量大,还会加大奖励。   好在金缕阁现在名气大了,许多人都会直接找到总店这边来。   除了京城这边,汪彩凤开始有意识地往京城周边发展,京郊几个州县她已经看到了地方,准备去开几个分店。   但眼目前,刘悦薇没有精神再去管金缕阁的事情,因为郑晗珺要出嫁了。   公婆不在京城,长兄长嫂当爷娘,她和郑颂贤要承担父母的责任,好生发嫁妹妹。   嫁女最重要的就是嫁妆,刘悦薇带着郑晗珺把嫁妆又理了一遍。   刘悦薇问过了汉阳县主,世子妃的嫁妆有一百抬。她给郑晗珺备的嫁妆一共七十二台,赵宏俊只是郡王府的庶子,排行又靠后,刘悦薇把嫁妆办的比较实在,数量少一些,省得打眼,那府里几个姨娘眼睛都盯着呢。   刘悦薇深知人心,你嫁妆多了,她嫉妒你,你少了,她看轻你。二者相比起来,刘悦薇决定让她们嫉妒去吧。   前面几台虽然轻,分量却最重。刘悦薇在京郊的地方给郑晗珺买了个两百亩的小庄子,花了好几千银子。郑太太当日看到这嫁妆单子后,立刻又补了五千两。儿媳妇虽然大方,女儿的嫁妆也不能都让儿媳妇贴钱。   除了田庄,有三台是章郡王府给的聘礼里头的古董摆件,刘悦薇自己也加了三台摆件进去,里面有很多都是宫里赏赐的,或者是皇家专用的物件。   郑家出了个状元,也能称得上是书香门第了,刘悦薇让郑颂贤给妹妹准备了几箱子书。郑颂贤把自己从小到大读书的单子列了出来,让家里人去按着单子采购。除了新书,他自己小时候写的许多读书笔记,他又重新誊抄了一份,塞进嫁妆里面。刘悦薇还让他把自己中状元时的文章重新写了一份,放在里面图个吉利。   再后头就是郑晗珺的嫁妆首饰,金的银的玉的,一个七层的妆匣子塞的满满当当。   然后是家具、箱笼、被褥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姑娘家的嫁妆包罗万象,大到田庄宅子,小到一根针,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几乎把女儿一辈子的花销都包括在里面了。   郑晗珺的嫁妆郑家出了有两万银子,再加上章郡王府的聘礼,总价有两万多两银子。   这份嫁妆,别说嫁入郡王府,嫁入亲王府也足够了。   刘悦薇给郑晗珺留了三千两压箱,其余都买了东西,又实惠又好看。   郑晗珺在京城住了一年多,起居用度和京城这边的规矩已经完全融合。虽然她并不避自己是青州来的,但第一次见她的人,在她身上已经发现不了一丝一毫的外地人特征了。   郑晗珺论长相不如刘悦薇,毕竟刘文谦比郑老爷长得好。但她们姑嫂各有特质,刘悦薇身上多了一股郡主的威严,还有她历经两世桑仓的一份洞悉和淡然,似乎什么事情到了她这里,都能谈笑之间就解决掉。郑晗珺眼神更灵动一些,里面带着更多的憧憬和希望。   郡王府的规矩和生活习惯她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汉阳县主虽然比弟弟大一些,但她婆家正在守孝,反倒要等两年再成亲。有她在,多少也能照顾一下弟媳妇。不然章郡王府里那么多姨娘妯娌,郑晗珺应付起来也够呛。   嫁妆清点完毕,刘悦薇开始发帖子。郑家嫁女儿,还是嫁入章郡王府,肯定要大宴宾客。她娘家的人,郑颂贤的同窗和同僚们,一个都不能少。   因太子已经定下,京中的气氛没有以前那么紧张了,除了孙家和周家不敢走的太深,其余家庭刘悦薇大多都在走礼。光是写帖子,就写了一整天。   日子飞一般往前走,一眨眼就到了郑晗珺出嫁的日子。   青州那边,虽然郑晗珺不在,郑家依旧办了酒席。不是为了收礼,而是为了告诉大家,郑家唯一的女儿出嫁了。因为嫁的远,提前到京城去备嫁。   大伙儿都能理解,该吃酒席吃酒席,该送礼送礼,帮着郑家把这场嫁女事儿张罗过去。   京城这边的长乐郡主府,那就是实打实的嫁女了。   郡主府提前几天就忙活开了,那么多客人要来,酒席、迎客,样样都不能马虎。刘悦薇现在又不怀孕又不奶孩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力操办。   她先去别人家打听了京城这边嫁女儿的规矩,提前把该准备的准备好。又把家里所有大小管事们都叫过来训话,大姑娘出阁,这一天办好了,一人多发一个月月钱,要是因为有人当差不仔细出了岔子,那就要受罚了。   吴管事这些日子简直是把脑袋提在手里,每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恨不得长八只眼睛来看着府里这些人。   正日子当天,刘悦薇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她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然后去偏院把郑晗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郑晗珺昨儿晚上被嫂子拉着讲了半天的男女人伦之事,羞得半夜才睡着,这会子还迷迷瞪瞪的,“三嫂,我还没睡好呢。”   刘悦薇笑道,“今日要做新娘子了,马上就要上花轿,快别惦记睡觉了。”   郑晗珺顿时睡意全无,刘悦薇把她塞进浴桶里,和婆子们一起动手给她洗了个澡。   刚穿好衣裳,头发还没擦干呢,魏氏来了。   郑太太不在,魏氏自然要来帮衬,她把刘悦妍也一起拉了过来。二公主今日把驸马打发去章郡王府吃喜酒,自己到郡主府这边来帮忙。   郑晗珺没有姐妹送嫁,刘悦蓁就带着兰姐儿在房里陪着。   郑颂贤在前院迎接男客,整个郡主府虽然忙碌,各人的差事提前都说好了,也不会乱。   等赵宏俊来迎亲时,郑晗珺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出嫁了,哭着辞别兄嫂,被三哥背上了花轿。等上了花轿,后面带着几十台嫁妆,被章郡王府一路吹吹打打接走了。   女儿被人接走,女方这边的气氛就会低迷很多。刘悦薇让戏班子和说书的都忙活开来,今日上官灵犀亲自上台讲故事,一众老少爷们听得津津有味。   往常他们去的都是大酒楼,没想到长乐的小酒楼里的大掌柜还怪有意思。那天桥底下说书的,戏楼里讲故事的,大多都是些糟老头子,似上官灵犀这等长相好看的青年人确实不多,要不是他有个硬靠山,那些好南风的权贵之人说不定都会把他弄回去养着。   吃过了晌午的酒席,客人们陆陆续续都散了,来帮忙的也都走了。   郑颂贤有些落寞,他唯一的妹妹嫁人了。以后一辈子的路那么长,他们这些娘家人,只能在大事上帮着说说话,许多生活里的矛盾和问题,还是需要她自己去解决。   郑晗珺从出生开始,基本上就没受过委屈。郑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在青州也还能说得过去。郡王府门第高,妹妹去了,虽然没有人敢欺负她,但肯定也要守着重重规矩不得自由。   郑颂贤又叹了口气。   刘悦薇安慰他,“三哥,等妹妹回门,咱们多问问。咱们家离得近,四伯娘对一群庶子媳妇一向端的平,还有汉阳在呢,妹妹不会受委屈的。”   郑颂贤嗯了一声,“我晓得,娘子这些日子辛苦了。”   刘悦薇明白他的意思,“不辛苦,我和妹妹好,娘把妹妹托付给我,都是我该做的。三哥,你所忧虑,无非是四伯父家里儿子多,还有一群姨娘。他们兄弟几个,除了世子,其余都要靠自己奔前程。那群姨娘和妯娌们,就更不足虑了。世人多浅薄,以财势论人。以后咱们多加把劲,三哥把差事当好,我和表姐一起把金缕阁开好。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妹妹在郡王府就能屹立不倒。等过个几年,妹妹有了儿女,妹夫有了差事,也就不用咱们再操心了。”   郑颂贤对她笑了笑,“娘子说的对,我要好生当差。等把这一卷史书修完了,呈给陛下御览。我得多看几遍,不能有错误。”   刘悦薇靠在他怀里,“三哥,要是咱们以后也有女儿,我定要多教会她一些本领。让她不管走到哪里,不管身边有没有人,都能自己把日子过好。”   郑颂贤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娘子,有你在真好。”   刘悦薇轻笑,“三哥说话像个老头子。”   郑颂贤哈哈笑,“老头子就老头子吧,娘子别嫌弃我老就行。”   说笑间的功夫,终于把妹妹出嫁带来的低迷氛围遮盖过去。   第二天沛哥儿开始闹,姑姑哪里去了?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嫁人的事儿,他死活闹着要姑姑,刘悦薇就打发人送他去章郡王府里玩。   郑晗珺才见过公婆吃过早饭,正在屋里和赵宏俊一起整理她的嫁妆,忽然听说侄子来了,赶紧出来把他带进自己院子里。   沛哥儿不肯进去,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姑姑,回家,回家。”   章郡王府的丫头婆子们都笑了,沛哥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说错了什么?为什么都笑话他?   郑晗珺摸摸他的头,“沛哥儿乖,姑姑带你去玩好不好?你姑父有大刀,让他陪你玩刀好不好?”   沛哥儿顿时双眼发亮,立刻跟着走了。等赵宏俊拿着木质刀和他来回比划了几十个汇合,沛哥儿顿时把自己来章郡王府的目的搞忘了,一心只想让姑父陪着自己玩。   可姑父新婚燕尔的,只想跟他姑玩,他姑抿嘴笑着走了,让赵宏俊一个人把孩子带好。   沛哥儿在章郡王府赖了一天,天黑了才回家。   一进门,刘悦薇问他,“沛哥儿,你姑姑呢?”   沛哥儿挠了挠头,“在姑父家里。”   钟妈妈等人都忍不住笑了,刘悦薇忍着笑又问他,“你不是去接姑姑回来,怎么接了一天没接回来?”   沛哥儿眨了眨眼睛,小步子挪了过来,在她娘腿边扭了扭去,他不敢说自己和姑父约好了,明日姑父还带着他玩,让他把姑姑留在那里。沛哥儿见姑父很好,姑姑也笑眯眯的似乎很喜欢那里,于是就把姑姑留在了姑父家里,并告诉姑姑自己明日再去接她。   章郡王妃听说后笑了半天,让人给他带了些吃的,打发他回来了。   刘悦薇摸了摸他的头,趁机教训他,“说好了去接姑姑,怎么能因为吃的玩的就把姑姑忘记了。男子汉大丈夫,要说话算数。”   沛哥儿立刻点头,“娘,我明天把姑姑接回来。”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刘悦薇抱着儿子亲一口,“明日跟娘去外婆家,咱们去找三姨四姨玩,后天再去接姑姑。”   沛哥儿立刻高兴起来,三姨太会玩了,他可喜欢三姨了。   沛哥儿的注意力被三姨吸引走,又把姑姑忘了。   第二日,刘悦薇带着沛哥儿回了娘家,魏氏正拎着刘悦蓁在叨叨呢。   郑晗珺比刘悦蓁大了两岁多,郑晗珺都嫁人了,刘悦蓁还没说好人家呢。不是魏氏这个当娘的不负责任,而是刘悦蓁太挑剔。   庶子肯定不能要,魏氏都不答应。家里妯娌多的,不答应;公爹有小妾的,不答应;身上没有功名的,不答应;长得丑的,不答应……   反正魏氏给她说了十几家,没有一家的少年郎能入了她的眼。   刘悦薇进门后,先带着儿子给魏氏行礼,元宝上学去了,兰姐儿也在读书,沛哥儿只能自己去看“弟弟”典哥儿。   魏氏发愁的很,和女儿抱怨,“你三妹妹那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满京城的少年郎就没有她看上的。”   刘悦薇笑道,“娘,三妹妹性子洒脱,不若再等两年吧。”   刘悦薇看的清清楚楚,刘悦蓁根本就不想嫁人,去别人家的规矩太多了,还要伺候男人伺候公婆,生个孩子鬼门关走一趟。   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买卖,刘悦蓁坚决不干。除非谁家不用伺候公婆和男人,也不用生孩子,她可以考虑考虑。但这种话她也不敢说出口,怕她娘锤死她!   她只能继续挑剔,管你谁来,我不答应就是。   魏氏继续发愁,“我倒不在意多等两年,她就是在家里住一辈子我也不会撵她。就怕等她年纪大了,别人都有家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到时候又说不到合适的人家,岂不难过?”   刘悦薇也不好说什么了,私心里说,她很支持妹妹这样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上辈子刘文谦临死前强行给刘悦蓁定了门亲事,后来刘悦蓁别别扭扭嫁过去,和妹婿之间虽然不怎么吵嘴,但也没有多和睦。她知道,妹妹没有把妹夫放在心上,所以连嘴都懒得吵。妹夫一气之下纳妾,妹妹可高兴坏了,终于不用伺候男人了。   刘悦蓁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如魏氏这样家庭幸福夫妻和睦的人是理解不了的。刘悦薇因为见过妹妹曾经的挣扎和痛苦,希望妹妹这辈子可以快快乐乐的,不用再强迫自己去嫁人,也不用每天忍着难受和丈夫睡在一起。   你说刘悦蓁是喜欢女人?她也不是,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成亲而已。她只想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过,至于死了之后有没有后人上香,她一点不在意。她私底下说,死后把她扔了她都不在乎。人死一堆烂泥,和猪狗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就是人会哭会笑,如果有后人会舍不得你。当然,要是活成太上皇那样,后人才不会舍不得你。   刘悦蓁小小年纪,却如同那些得了道的高僧一样看破红尘。   你要说她看破红尘吧,她又留恋人间的花花世界。最近魏氏总是给她说亲,她有时候烦了,又穿上男装到处跑,茶楼戏院,就差没去逛窑子了。   刘悦蓁有时候觉得很痛苦,家里除了二姐姐,没人能理解她的想法。   她时常问魏氏,“娘,人为什么要成亲?”   魏氏觉得她脑子坏了,“不成亲怎么会有家,怎么会有孩子。”   刘悦蓁问,“如果是为了有家,难道爹娘的家就不是我的家?如果是为了有孩子,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别人家当几十年的老婆子?哪里生不出个孩子来呢。而且,成亲成亲,为甚就是女的去男人家里,怎么男人到女人家里就跟犯了罪似的。”   魏氏睁圆了眼睛,“你要是敢胡来,这个世道可容不下你了!”   刘悦蓁神秘一笑,“娘,您别害怕,我不会没事儿胡乱找人生孩子的。生孩子多痛啊,我不想生孩子。可如果不生孩子,人家就要纳妾,我的钱我自己花就罢了,为什么要给庶子花?而且,我不想去别人家家里,我自己有爹娘,却要我丢弃自己的爹娘,把别人的爹娘放在心上。而且成亲后,男人对自己的爹娘好,就是孝顺,女人但凡对自己亲爹娘好一点,就要被千夫所指,说什么她已经不是娘家人了,这本来就有违人性。要是说像郑家伯娘那样,一直对二姐姐好,那也就罢了。现在给我说亲,我认识谁的娘?我怎么能把别人的娘看的比自己的娘重要。而且,娘您知道吗,女子嫁人了,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可这天下世道,又不允许我们单独做人。什么三从四德,总是要给女人找个主人。娘,我就想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魏氏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三女儿。女儿说的很有道理,都说为人莫做女儿身,万般苦乐由他人,可她能怎么办呢。这个女儿从小当男孩子养大的,她的许多想法和别的姑娘区别很大。可这也不全是她的错,父母也有责任。   魏氏和刘文谦说了此事,刘文谦也没办法,只能让魏氏继续给她找,她不同意,不勉强她,她想出去玩,只要不是去一些危险的地方,随便她去玩,等个几年,要是她想通了,陪嫁一份厚厚的嫁妆,想办法找个合适的。还是不想嫁人,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魏氏抱怨完了,又叹了口气对刘悦薇道,“也不怪你三妹妹,以前想让她招婿,就把她性子养的刚强了一些。总不能说用的上她就让她刚强,用不上了就让她柔弱。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摆件。”   刘悦薇忽然道,“娘,如果三妹妹真的不愿意嫁人,家里能容的下她吗?”   魏氏叹了口气,“你两个弟弟自然是没问题的,我说句难听的话,典哥儿比沛哥儿还小,要是蓁丫头真不愿意嫁人,我以后就让她带着典哥儿,多一些情分,以后她也好过一些。唉,都是我的错。”   刘悦薇安慰她,“娘,这事儿也不能怪娘。三妹妹做男孩子做的高兴的很,这个世道,你要是问女人下辈子做男人还是做女人,我估摸着大部分都说要做男人。妹妹的事情,最难的地方不在家里,而是在外头。皇祖母和皇伯父都重规矩,三妹妹想在王府里养老,怕是不容易。”   魏氏又发愁,“那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她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我还能看不出来,就是给她个神仙,她也不会答应。”   刘悦薇道,“娘,宗室之女不愿意嫁人,皇伯父不会答应的。朝廷人口滋生是大事,如果连宗室之女都只想在娘家享福不肯嫁人生孩子,如何教化天下百姓。娘这边如果不能给妹妹说个合适的人家,我就担心皇祖母和皇伯父直接赐婚,到时候就由不得妹妹挑剔了。”   魏氏顿时急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呀,这个丫头她不答应,我不能强逼着她答应啊。”   刘悦薇试探性地道,“娘,宗室女想不嫁人,只有一个法子,出家。”   魏氏顿时瞪圆了眼睛,“胡说八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出家敲木鱼念经?那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门外忽然传来刘悦蓁的声音,“娘,我愿意出家。难道找个从未谋面的男人成亲,一辈子伺候男人生孩子就有意思了。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个能像爹和姐夫们这样呢,多的是贪花好色狂妄自大之辈,我谁都不想嫁。出家多好啊,娘你给我盖个小道庵,我在庵堂里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要是觉得闷了,我换上衣裳出去玩玩,又不碍谁的事。”   魏氏立刻摇头道,“不行!”   刘悦蓁笑,“娘您别急,我就是说说罢了,我还是喜欢漂亮衣服和首饰的,不想穿道袍。”   刘悦薇笑着看向妹妹,“三妹妹,你想要自由,为什么不找个能给你自由的丈夫呢。”   刘悦蓁嘟囔道,“这样的男人哪里找得到,我说要去逛窑子,难道他还能陪我去?”   魏氏气的把旁边的迎枕摔到她身上,“你快给我住嘴!”   刘悦薇连忙道,“娘,您别急。咱们慢慢寻摸,就说三妹妹脾气大,等闲婆家可能受不了她,拿这话搪塞,皇祖母也就不会催了。”   刘悦蓁立刻道,“可千万不能这样说,不然皇祖母又要送嬷嬷过来教我规矩。”   刘悦薇斜眼看着她,“你还怕嬷嬷?我看于嬷嬷倒是怕你呢。”   刘悦蓁嘿嘿笑了起来。   于嬷嬷刚来诚亲王府时多威风啊,教导王妃和几个郡主规矩,娘儿几个整日学的战战兢兢。这人嘛,都是一样,时间久了,于嬷嬷就养成了挑刺的习惯,特别是三郡主,她怎么看都能挑出毛病。   刘悦蓁可不是泥巴捏的,忍不住发作了一顿,说于嬷嬷架子大,要做她祖奶奶,吵着要去回皇祖母,把于嬷嬷退回去。于嬷嬷见她气势大,顿时偃旗息鼓。   后面于嬷嬷再敢跟她说规矩,她就说于嬷嬷不敬主子。于嬷嬷也没办法,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她也没个好,从此对刘悦蓁的言行开始睁只眼闭只眼,刘悦蓁又变成青州时那个小霸王,在家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特别是她管家之后,威严越来越重,家里下人不一定怕王妃,但肯定都怕三郡主。   刘悦薇回娘家就听魏氏说了一堆的闲话,她见妹妹在家里不快活,索性把她带回了郡主府。   刘悦蓁也喜欢去二姐姐家里,没人唠叨她。   郑晗珺回门时,刘悦蓁正好也在,姐妹三个一起说话也不冷场。郑晗珺知道刘悦蓁的想法后,虽然心里吃惊,也不好劝她。这等想法,你越劝她可能越犟,还不如先由着她,以后再说。   刘悦薇悄悄拉着小姑子问了许多话,知道赵宏俊晓得心疼她,这才放下心来。又嘱咐她不要掺和王妃和府里姨娘们之间的事情,妯娌们之间,因着不同母,有个面子情就好了。等以后时间久了,有那好相处的,再挑两个好生来往就是。   赵宏俊已成亲,章郡王就向皇帝请求给儿子一个差事。皇帝也不小气,大手一挥,让侄子进宫做个侍卫,谁知道赵宏俊自己却想去京郊大营。   章郡王问儿子,“你去京郊大营做什么?那里头都是些大头兵,整日臭烘烘的,你受得了?”   赵宏俊道,“父王,皇伯父厚爱,让儿子进宫做侍卫。只是宫里侍卫关系复杂,凡想往上升一步,不光要看本事,还要看身份和来历。儿子年纪小资历浅,想往上升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章郡王看了他一眼,“你小小年纪,想的倒多,难不成现在就想做将领不成?”   赵宏俊挠挠头,“父王,不是儿子想做将领,儿子就是想到真正的军营里看看,就算不能升官,也好歹知道当兵是个什么样子。宫里头的侍卫,随便拎一个出来说不定就大有来头。儿子,儿子怕自己不能适应。”   章郡王知道儿子的心思,这是把自己身份低微了,进去后要被人为难,“你去军营,你媳妇怎么办?才成亲几天,我听说京郊大营一两个月才让回来一两天,这还是有点级别的。要是大头兵,几年都回不了一次家。”   赵宏俊有些踟蹰不前,半晌后道,“父王,儿子听说,在京郊大营,要是有真本事,懂兵法,过不了几年,总有机会升个武将。且这种将领将来还有机会出去立功劳,儿子虽然没本事,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封妻荫子。要是进宫做侍卫,儿子就真的什么都要靠父王了。”   章郡王哼了一声,“老子没本事,你觉得靠不上,想自力更生是吧。”   赵宏俊连忙道,“父王,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兄弟们多,要是人人都靠着父王,父王一个人多累,儿子想替父王分担。晗珺那里,我们商议过了,她也支持我去京郊大营。”   章郡王不再反对,“既然你们两个都同意,你想去就去吧。到了大营要是被那些臭汉子们熏哭了,可别来找我。还有,一旦去了,可就别想回来了。”   赵宏俊点头如小鸡啄米,立刻回去给郑晗珺报喜。   郑晗珺原来不懂这个,赵宏俊跟她说清楚之后,她立刻支持丈夫去京郊大营。她从小就看到父亲和兄长们拼命挣前程,如今丈夫愿意上进,她岂能不支持。在家里靠着爹娘,能吃到几时呢。   郑晗珺高高兴兴地帮赵宏俊收拾行李。   赵宏俊新婚燕尔,自然有些舍不得,“娘子,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家里要小心。母妃那里每天去请安,有不懂的就问一问姐姐。几个姨娘那里,你千万别和她们有来往……”   还没等他说完,郑晗珺打断他的话,“官人,你莫要再啰嗦了,我都晓得啦。咱们家也没人在军营待过,你去了万事要小心。”   赵宏俊要去军营,郑颂贤和刘悦薇虽然也不反对,还是有些担心妹妹。   好在汉阳县主还没出嫁,刘悦薇给她送了厚厚的添妆,请她照看小姑子,还被她笑话,她自己的弟媳妇,她能不知道照顾。   皇帝听说后并不反对,宗亲子弟但凡愿意吃苦挣前程,他都是全力支持,就怕那种靠着祖宗在家里白吃白喝,喝朝廷的血,还时不时仗着身份惹点小事。康亲王再能干也不能面面俱到,总有些人干了坏事大伙儿不知道,为此让所有皇室宗亲一起背黑锅。皇帝对这种人非常痛恨,只要被他抓到了,一律削除爵位!   章郡王在得到皇帝的首肯后,自己和京郊大营那边联系了,把儿子送过去先做了个小小的十夫长。 第95章 送儿子边境贸易   但日子总不会这样一帆风顺, 郡主府的暖墙刚烧起来没多久,南边忽然传来坏消息。   当日,南安王造反被捉, 他手下第一能人, 他的亲家兼小舅子许知府却跑了。   许知府带着嫡长子和残余人马一起逃到南边土人那里后,先找个隐蔽的山头躲了起来。休整了一阵子之后, 许知府开始找出路。   许知府权衡利弊, 朝廷驻军他肯定惹不起。不说镇南王世代在这里镇守,朝廷派来的那些驻将也不是吃干饭的。   许知府把眼睛瞄上了当地的土人。   这些土人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仗着地势之优,经常骚扰边境军民。   朝廷十分头疼, 你打他吧,他一溜烟钻进树林里,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人影。你不打他吧,他像只蚊子一样一直在你耳边嗡嗡嗡, 动不动想来吸两口血。但要是为了这些土人大动干戈, 又不划算。只能在他来的时候拍两下, 全当打苍蝇蚊子算了。   曾有人提议朝廷以和平谈判的方式收服土人,土人刚开始不上当。朝廷给了许多粮食布匹和药材, 土人说愿意和解, 但是有条件。   第一,他们还要住在山里;第二,他们自立为王, 不接受朝廷统治;第三,朝廷每年要给他们多少东西。   感情这些人就是想白占便宜!从来只听说边陲小国向大国进贡的, 这土人倒向大国要起进贡来了。   朝廷自然不肯答应, 大周朝立朝百年, 还没向谁纳过贡呢。于是,双方你来我往总是小打小闹个不停。有时候朝廷烦了,给点东西,他能安静一阵子,但时间长了,他又来闹事儿。   许知府深知朝廷和土人的矛盾,他把眼睛瞄上了土人。   许知府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回到中原,只有死路一条。留在这里,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土人肯定也不能忍受身边有一队几千人的军队,他只能背水一战。他知道土人不好相与,也不硬来。他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和土人磨。   许知府先找了一片离朝廷边境很远的树林,让人把树林里许多树木砍伐了,开始开荒种粮。存粮不够吃时,林子里猎物多的很,随便打。   这样熬过了一阵子,等第一批粮食收割之后,许知府终于有了底气。   他开始派人去和土人打交道,土人见他们会种粮,还有纺织技术,很是羡慕。原来土人问朝廷要过这些技术,但朝廷要求他们臣服才能教他们技术,土人野惯了,岂能受人制服。   许知府却很大方,土人要学什么,他都让人教,教一点留一点,土人只能继续来和他打交道。一来一往之间,许知府把土人的内部情况摸了个透。   土人那里也不是固若金汤,许多小部落和大家庭汇聚在一起,总是免不了斗争。每次为了个首领的位置,都能争个你死我活。许知府不光种粮食织布,还有打铁的手艺。他利用手里的资源,连消带打,土人内部渐渐开始矛盾重重。   许知府趁机拉拢了一些人过来,等首领发现他不怀好意后已经迟了,许知府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他深知兵贵神速,在首领还没彻底收服各个小部落之前,先发起了攻击。   有一些小部落,还没等战争开始呢,就投降了。   首领带着剩下的部队和许知府干了起来,许知府的武器更先进,兵法谋略完全碾压土人,但土人更懂地势,树林里一只鸟儿一条蛇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士兵。   许知府学习能力极强,用火攻打了一场大胜仗,然而,这一场胜仗却让许知府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他的嫡长子折损了!   许知府怒火滔天,他当年逃离时,只带出了这一个儿子,眼见着长成了,却被土人放毒蛇咬死了。   盛怒之下的许知府一鼓作气拿下了土人部落,首领不甘心被一个中原人夺了统治地位,放狠招,集中一些身手灵巧的人,专攻许知府近身。   等许知府拿下土人部落,他也受了伤,还是伤在不能说的地方。   许知府把土人部落重新整合,利用中原的农耕文化,带领土人开荒种粮,织布造房。土人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打猎。妇人们也学会了种棉花,纺线。   当日他带来的几千士兵都是光棍,许知府让许多士兵娶了当地的女子。联姻是最好的民族融合方式,等一个个胖娃娃生出来后,土人们不再抗拒这些中原人,士兵们对这里渐渐也有了归宿感。   土人见这位中原来的首领并没有歧视他们,对汉人和土人一视同仁,渐渐也接受了这位新首领。   没两年的功夫,许知府把整个土人部落治理的井井有条。   等他缓过劲来之后,他很悲凉地发现,他身子受伤了。   新来的汉人首领年轻,长得白,还懂许多东西,跟人说话时谦和有礼,不像原来的首领,糟老头子一个,不爱洗澡,整天身上臭烘烘的,说话嗓门还大。土人里许多姑娘都向许知府献媚,他收了几个,虽然勉强能成事,却没有一人能怀上孩子。   他的嫡长子没了,另外几个孩子当初没带出来,都被皇帝给收拾了。现在他身子受损,虽然土人的首领之位不一定是要父子相承,但许知府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岂能轻易让给别人。   许知府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中原留下的那个私生子,中原遥不可及,他只能从边境打主意。   许知府整合了近三万人马,趁朝廷不备,火速拿下了边境两座城池。   拿下城池之后,他占据地理要势,不再前进,只守不攻。   镇南王和当地驻军首领一起反攻,但没想到却遇到了硬茬子。   土人哪里懂什么攻城守城,等一打听,才知道是当年随着南安王造反的余孽逃了过去。   镇南王不敢擅自做主,立刻向朝廷报信。皇帝命镇南王和驻军首领即刻发兵,拿下城池和叛逆,押解回京。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许知府这回下了血本,他在南边又发现一个小铁矿。有了这铁矿,他如获至宝。   原来做青州知府时,许知府就带人挖过矿,对中间的门道清楚的很。土人得到了大量的兵器补给,瞬间士气大振。   双方你来我往好多次,各有胜负,许知府虽然折损了不少人,还是守住了城池,还捉住了朝廷的两个将领。   直等到过了年又开了春,朝廷见双方争执不下,且许知府并未再往前进犯,觉得这仗打的很没意思,有人开始提出和解。   许知府终于等来了朝廷和谈的消息。   朝廷的意思是,许知府退兵,朝廷给一些东西做补偿,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朝廷就要运来红门大炮轰炸城池了。   许知府的意思是,和谈可以,他有两个条件。第一,开放边境贸易,土人用原木、猎物皮毛、铁器换取中原的粮食马匹;第二,他要他的儿子。答应这两个条件,他立刻撤兵,城池也还给朝廷。   第一个条件倒是可以谈一谈,第二个条件就把镇南王搞懵了。镇南王心想当初你造反,你儿子都死光了,这会子哪里还有儿子给你。   许知府派人送来一句话,京中有人知道。   镇南王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事儿,但他不准备过多揣测,把许知府的条件秘密发往京城。   朝廷快要被这土人烦死了,整日闹事,打又打不死,现在来了个姓许的反贼,好嘛,土人现在连打仗都有模有样的。两座城池守了那么久,驻军都没打下来。   皇帝心知肚明,镇南王这是不想和土人殊死一战。镇南王世代镇守南边,和朝廷虽为君臣,实则已经是个土皇帝。云南那里的驻军,虽然总是在换首领,但对镇南王府来说,这是他们的后顿和实力。若是拿去和土人打仗,太不划算了。   皇帝虽然痛恨许知府,但他心里清楚,镇南王所虑也有道理。和土人拼的太厉害,云南驻军被耗,西南边那些岛国说不定就要来捣乱了。   好在许知府的两个条件并不过分,一是贸易,二是儿子。贸易的事儿好说,原来云南那边也开放过贸易,但土人不懂规矩,总是想占便宜,朝廷觉得麻烦,索性一关了事。如今姓许的把土人治理的服服帖帖,有他在,贸易上的规矩不用担心。且土人如今喜欢找矿,要是能用中原的粮食换一些铁矿,倒是划算。铁矿多金贵,朝廷手里的铁矿都能数得着,能留着不用最好了。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意思?他问朝廷要什么儿子?   诸位重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然后都陷入沉默。   皇帝用手指头弹了弹镇南王的奏折,沉声道,“宣诚王。”   立刻有人去内务府宣诚王觐见。   刘文谦正在和云总管商议今春宫里进贡的茶叶和布匹呢,听见皇帝宣他,立刻整理好了衣帽去了勤政殿。   等他到的时候,诸位大臣们都走了。他照着规矩给皇帝行礼,皇帝让他坐在一边。   皇帝让人把奏折给他看,“五弟,你来说说吧。”   刘文谦一目十行看完了折子,又还给了内侍,然后起身,脱下帽子放在一边,跪下给皇帝行礼,“臣死罪。”   皇帝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罪。”   刘文谦道,“当日南安王要带臣一家子走,臣自己死在敌营无妨,岂能让妻儿一起丧命。臣把花园子挖的乱七八糟,当日放火之时,臣把妻儿藏在花园子的地窖里。许知府告诉臣,他可以不查花园子,但臣必须看住他的私生子。臣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   皇帝脸上毫无表情,“既然有此事,为何不早说?”   刘文谦道,“臣死罪,那个孩子当日只有四五岁,臣就把他放在了庄子上,给一户农家养着。外人并不知道那是许家的孩子,都以为是庄头捡回来的。”   皇帝放下朱笔,“诚王听旨。”   刘文谦立刻磕头道,“臣接旨。”   皇帝的声音很清亮,“诚王窝藏反贼之后,论罪当诛。今与土人和解,念你有功,不再追究。”   刘文谦心里松了口气,磕了两个头,“臣叩谢圣恩。”   皇帝道,“起来吧。”   刘文谦捧起帽子坐在了一边,“谢陛下恕罪,都怪臣弟不懂事。臣弟就想着,许家家谱上的子弟,都已经没有了。这个孩子原是个私生子,许知府留了元宝母子一命,臣弟一时糊涂,就留下了这个孩子。都是臣弟没有大局意识,只顾着自己的小家,请皇兄责罚。”   皇帝嗯了一声,“以后再有此事,定要先告诉朕。你先回去吧,明日朕让人去带那个孩子走。出去后莫要多说,窝藏反贼之后,虽然此次谈判中是个筹码,说出去也不好听。要是被人知道了,朕也不好偏着你。”   刘文谦再三谢恩,先回府了。   等回到家,刘文谦把此事告诉了魏氏。   魏氏吓了一跳,瞬间眼泪又出来了,“王爷,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所有人都认为刘文谦放一把火救下了魏氏母子三个,却没想到这是他和许知府商议好的。他为了救妻儿,不仅放火烧自己,还承担了窝藏反贼之后的罪名。   当日刘文谦在花园子里乱挖,许知府就觉得他心里可能在打什么坏主意。说实话,许知府对于南安王到底能不能成事心里也没谱。若是成功,那最好不过。要是失败了,他所有的儿女怕是都性命难保。   许知府再三思量后,和刘文谦达成协议。刘文谦放火,提前在房里藏了几个木头人。等火一起,他被人救出来了,那几个木头人都烧没了。许知府亲自来刘家查看,检查花园子里时,略过个那个及其隐秘的地窖。   他也没有别的条件,以后若是南安王事败,刘文谦或者他的子女要帮许知府留下一条血脉。反正南安王只在乎刘文谦的性命,他的妻儿从来入不了南安王的眼。许知府利用南安王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暗度陈仓放走了魏氏母子,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刘文谦当时都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等后来他到了京城,过了一年多才去找那个孩子,没想到真找到了。他随手丢在庄子上,当个普通孩子养着。   谁也没想到,现在许知府居然来问他要儿子。   好在许知府知道事情轻重,并未直接点破是谁藏了他的儿子。   魏氏责怪刘文谦,“王爷早该告诉我的,怎么能一个人做这么大的决定。”   刘文谦长出了口气,“说实话,当初找到这个孩子,我也有犹豫要不要留下他。留下他吧,是个祸端,若是被人翻出来,岂不是罪过。若是不留吧,好歹是条性命,他爹当初也放了你们母子一条活路。”   魏氏也担心不已,“辛亏陛下没有责罚。”   刘文谦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好敏锐的心思,许知府这样一说,他就猜到了我头上。看来以后做事情还是要光明磊落,不知道哪天就被陛下揪住了小辫子。”   魏氏悄悄问他,“陛下有没有生气?”   刘文谦低声道,“生气定然是有的,但我估摸着,他气的并不是我藏了这个孩子,而是没有告诉他。”   魏氏念了句阿弥陀佛,“幸亏这孩子还有些用,不然咱们的罪名就大了。老天爷真是有眼,因果报应不爽。姓许的造反,让他断子绝孙。他留了一丝善念,如今能白捡回这个儿子。”   刘文谦道,“此事还是莫要告诉孩子们。”   魏氏点头,“我晓得。”   皇帝第二天就把许知府的儿子弄走了,几位重臣们都大眼瞪小眼。   庄大人问,“陛下,此子果是许家孩子?”   皇帝点头,把责任和功劳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许贼奸诈,对南安王阳奉阴违。一边扣押着诚王,一边放了诚王妃母子,条件是让诚王照看他这个私生子。诚王回京后寻访了一年多才找到这个孩子,朕让人留他一命,果然有用。”   庄大人忙道,“陛下圣明。”   其余人也赶紧来拍马屁,这事儿算是糊弄过去了。众人心里都清楚,此事不适合说出去。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许知府造反,皇帝居然还留了他儿子一条性命,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造反。   人找到了,后面就是和谈的事情了,皇帝自己挑了能言善辩的御史中丞范达人去谈判。   范大人火速带着那个孩子去了云南,双方约定在两军阵前见面。   许知府和范大人是认识的,范大人想着自己是礼仪之邦,主动打招呼,“许大人别乱来无恙。”   许知府,哦不,许首领请他坐下,“范大人风采依旧,许某却落魄不堪,就差茹毛饮血了。”   范大人笑道,“如今许大人愿意和朝廷和谈,以后就好了。”   许首领看着范大人,“范大人,既然和谈,就要有诚意,我提的两个条件,陛下都答应吗。”   许首领还叫皇帝为陛下,范大人心里很高兴,“陛下心胸开阔,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双边贸易之事,只要许大人以后能约束土人莫要胡来,也并不是不可以。至于令公子,我已经带来了,人就在后面大营里。”   许首领道,“我要先见一见孩子。”   范大人也很有魄力,让人把孩子带了过来,许首领一看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范大人立刻让人带走孩子,继续和谈。   两边先签了贸易文书,随后许首领先退了一个城池,朝廷把孩子给他,他又退了一个城池。   范大人做完这些事情就回京复命去了。   解决了云南土人的麻烦,众人心里轻松了一些,但愿这姓许的真能把土人管好了。   云南驻军和土人的拉锯战中,沛哥儿悄悄过了三岁生日。   三岁是个重要的坎儿,到了三岁以后,孩子的存活率会高很多。而且,到了三岁,小孩子会忽然懂事一些。   之前的一年多里,刘悦薇真是头疼死了。   两岁多的娃儿,什么都要自己做主,可他什么都不懂,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但刘悦薇又不想强迫他,只能忍着,看他瞎胡闹。   吃饭的时候,碗是盛饭的,茶盏是喝茶的,他偏偏要把饭倒进茶水里。睡觉的时候,你给他盖上了被子,他觉得你竟然没有经过他同意就私自给他盖被子,立刻踢掉了……   除了瞎捣蛋,他精力还十分旺盛,在院子里跑一个多时辰都不累,回来后还能把屋子里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   翻了之后要学着整理,又塞的到处都是东西。   好在正院里丫头婆子多,他霍霍的快,众人整理的也快。   这样霍霍了一年多,等过了三岁生,他忽然跟开窍了似的。说话更清晰了,不会再故意和人对着干了,也不会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刘悦薇还记得上辈子,大郎两岁多没了爹。本来还是很调皮的孩子,忽然间就懂事了。这一世,沛哥儿终于熬到了三岁,而此时,她的家还完完整整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为了庆祝家里人平安顺遂,沛哥儿的三岁生日,刘悦薇决定在家里庆祝了一番。正好,母子两个同一天生日,她过二十岁 ,儿子三岁,一起庆贺。   刘悦薇给家里下人多发了一个月月钱,让大伙儿多叫叫沛哥儿的名字,保孩子更健康。   当天,刘悦薇让人给沛哥儿换上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裳,头上戴了帽子,看起来喜庆的很。她自己也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衣裙,头上的首饰也都是新的。   郑颂贤今日告了假在家里陪妻儿,见到刘悦薇打扮的娇美动人,郑颂贤喜爱的紧,摸了摸她头上的点翠步摇,“娘子以后多装扮装扮,花一样的年纪,不用太朴素。”   可能是因为上辈子一个人过久了,刘悦薇很多时候穿着都偏素,头上的钗环也很简单,并不会满头珠翠。   今日因为过生日,她一身的红衣红裙,戒了奶之后,她的身段又轻盈了许多。因着沛哥儿晚上不怎么闹了,她睡得好吃得好,现在整个人气色十分好看。   刘悦薇笑着对他说,“三哥整日不在家,我装扮什么。”   郑颂贤笑,“娘子也可以装扮了给自己看呀,不一定要给我看。”   沛哥儿忽然插到两人中间,“娘好看,娘好看。”   刘悦薇摸了摸儿子的脸,这张脸和大郎小时候一模一样,希望大郎现在已经考上了进士,家庭和睦。   郑颂贤见她眼神缥缈,从怀里掏出个红包,递给沛哥儿,“沛哥儿三岁了,以后要懂事,不能再惹你娘生气了。”   刘悦薇回过神,也递给儿子一个荷包,里面有几个金子打的小狗,正好是他的属相,“沛哥儿最近乖了许多,娘真高兴,沛哥儿长大了,懂事了。”   被夸奖后的沛哥儿十分高兴,咧开小嘴笑了。   郑颂贤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玉镯子,套在刘悦薇手上,“娘子,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刘悦薇看了看桌子,颜色很好看,“多谢三哥,我很喜欢。”   沛哥儿缠着他爹,“爹,我也要镯子,我也要镯子。”   郑颂贤把儿子扛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戴什么镯子,咱们先吃饭,吃了饭爹陪你去院子里玩好不好?”   沛哥儿立刻高兴起来,顿时把镯子的事儿丢到脑后。   一家三口一起吃了早饭,吃过饭之后一起去了花园子里。   太阳出来了,二月的风虽然还有些凉,但也让人闻到了一丝春天的气息。   刘悦薇坐在了秋千架上,“三哥,你来推我呀。”   郑颂贤轻轻推了一下,沛哥儿见状立刻也来推他娘,没几下的功夫,秋千就越飞越高,刘悦薇的裙摆随风飞舞,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郑颂贤看的有些眼晕。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薇儿都二十岁了。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们手牵着手一起在巷子里玩耍,路边一块破瓦片和一根枯树枝都能玩上半天。看到蚂蚁搬家也要蹲下来研究半天,数一数究竟有多少只蚂蚁。   那时候薇儿头上扎两个羊角辫,小脸又白又胖。两个人玩累了就牵着手一起回郑家或是刘家,翻箱倒柜一起找吃的。   十几年过去了,沛哥儿都会推他娘荡秋千了。   郑颂贤感觉心里有一阵异样感飘过,这十几年里,郑家和刘家一起经受了许多波折,他和娘子也遇到了很多困难。上苍保佑,那些不好的事情没有发生,自己仍旧平平安安的。   郑颂贤思绪正在到处乱跑,刘悦薇喊他,“三哥,你推我呀。”   他立刻回神,又推了她两下。   沛哥儿连忙道,“娘,娘,我也要坐。”   刘悦薇停了下来,让沛哥儿坐了上去,夫妻两个站在秋千架两边,轻轻地推他,每次秋千飞起来的时候,沛哥儿都要吓得啊啊叫,然后又激动的咯咯笑。   一家三口在花园里玩的十分高兴。   刘悦薇过生日,虽然她自己没请客,该记住的人也都记住了。   魏氏打发人送来了一匹新料子,刘悦妍送了一根赤金镶宝的长簪和一对金镯子,连汪彩凤和五皇子妃都送了一些小礼物过来。   金缕阁经过了上一轮的扩张,在京城的份额变大,京郊也打开了一些销路。年前,投入进去的银子都已经回本了,上个月各家终于见到了第一轮净分红。章郡王府有了这项进益,终于不用再像以往那样紧巴了。故而此次刘悦薇过生日,柳氏送来的东西虽然小巧,却值钱的很。   刘悦薇高兴地收下了大家送的生日礼物,亲自下厨带着丫头们做了几个菜,准备和丈夫儿子好生吃一顿晌午饭。   云锦熟练地指挥丫头们摆放饭菜,刘悦薇见她一幅干练的样子,觉得应该把她的亲事提上日程了。   郑颂贤吃了一口娘子做的菜,赞不绝口。   刘悦薇笑道,“三哥,我做的一般,这还有厨娘做的许多菜呢。”   郑颂贤连忙又夸赞了一番,沛哥儿虽然不懂,也跟着说好吃!   郑颂贤吃了几口菜之后举起酒杯,“娘子,我祝你芳华永驻、心想事成。”   刘悦薇端起酒杯,“多谢三哥。”   夫妻两个喝了一杯酒,然后各自满上,看着沛哥儿。   沛哥儿赶紧也举起自己的杯子,虽然里面只是甜汤,他也很正经地和父母碰杯,夫妻两个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听得沛哥儿十分高兴,缠着和父母碰了好几次杯。   母子两个的生日悄悄过了,朝廷也解决了云南土人之乱的事情。   至于刘文谦藏孩子的事情,除了魏氏,姐妹几个一概不知。原以为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后面又起了波澜。   当日范大人在云南和许首领签了边境贸易的文书后直接走了,后面的一应事宜交给了云南布政司处理。   云南官员们按照往常的规矩,建了个差不多的集市,派了几个兵在那里把手,每隔五天开放一次,两边的人拿一些东西来交换。   刚开始还好好的,但时间久了,就有人开始钻空子。土人那里有人拿次一等的木料充好木料,汉人这边也有人用粗盐充当上等细盐。   为此,两边人时常起冲突,闹到最后,不仅打了几次架,还出现过吃了有毒的盐死人的事儿。   若是打架斗殴死人也就罢了,盐不干净吃死了人,许首领就不干了。   他找云南布政司,让对方给个交代,云南布政司也就是处罚了一下那个贩卖劣质盐的商人,别的什么都没做。   许首领心里很不高兴,他知道,朝廷虽然和他和解了,但在汉人眼里,还是看不起土人的。   且土人这边的人十分团结,死了一个人,整个家族都来闹,所有土人都觉得要找汉人报仇。   许首领也不再犹豫,带着一队人马冲破了关卡,进城把那个商人砍了,然后收兵回寨。   这下子云南这边不干了,你不经过我的允许私自冲过边界来我这边杀人,是何居心?两边刚刚达成协议,这么快你就反悔了。   云南这边立刻上报朝廷,皇帝开始重新审视这事儿。   皇帝的新政推行有几年了,略微有了些成效。如今各地大地主和土豪们开始按规矩交税,但这一年年的,不是这里发洪水,就是那里干旱,每年的军费、养百官的钱,哪哪儿都需要银子。皇帝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个抠死鬼,朝廷的银子还是不够用。   皇帝心里清楚,朝廷的钱和民间百姓的钱加起来总量并不少,但活不起来。   所有人都喜欢把钱藏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只有一小部分钱在外面流动,使得整个大环境死气沉沉。   此次云南之事,给了皇帝一个提醒。   他想开边境贸易。   皇帝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他知道,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全天下百姓都觉得,大周朝地处中原,物资丰饶,外面都是些蛮夷之辈,若是开了边境之口,一则外敌容易入侵,二则和蛮夷做生意,岂不是让他们白占便宜。   周朝成立到现在,一百多年了,一直闭关锁国。除了象征性的和边境几个小国家开了个像云南那样的小口子,安抚一下这些整日找麻烦的跳蚤小国,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开过边境贸易。   皇帝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外面肯定也有好东西,只要开了边境贸易,肯定能招来许多外面的游商,把周朝的茶叶、布匹这些东西卖出去,他们来买东西,自然就要花银子,这样周朝的钱和物就能活起来。除了卖出,肯定也能买入一些周朝没有的东西。   但这个过程中,到底朝廷是吃亏了还是占便宜了,不好说。   皇帝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几位中枢大臣们听,大伙儿立刻开始激烈讨论。   有人觉得这样好,可以让钱和物流动起来。若是一样东西只留在一个地方,再怎么折腾也出不了什么水花。比如江南的美酒可以卖到塞北,西北的牛羊也能贩卖到南边,这样流通起来,许多人有饭吃不说,还能让大周朝更繁荣。   也有人觉得,要是外头那些蛮夷来把我朝的粮食盐铁什么的都买走了,岂不影响朝廷国力。   众人吵闹个不休,皇帝最后拍板,跟新政一样,先找个地方试一试。等个两三年之后,要是能成,再干大,要是不能成,也就罢了。   皇帝提出新政,反对的人也不好在说什么了。当初初初提新政的时候,众人都反对,后来不也出了成效。那行吧,先试一试。   众人立刻就想到了云南。   皇帝是个行动派,立刻要派人去云南那边开个正儿八经的外贸口子,专门和南边土人以及西南那些边陲小国做贸易。   中枢重臣们都点头了,大朝会上很容易就通过了这个决定,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人选问题。   百官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想去。这种试点,干的好也没多少油水和功劳,干的不好,说不定还会惹陛下不高兴。   头一天,并未决定出人选。   大朝会结束后,郑颂贤回家和刘悦薇说了此事。刘悦薇自然是赞成朝廷开外贸的,金缕阁开了这么久,赚的都是自己人的钱,要是能把那些蛮夷人的金银赚回来,那才叫人高兴呢。   “三哥,我听说那些外族人,和咱们长得不一样?”   郑颂贤点头,“南边的外族人,因为那里天气热,比咱们肤色暗一点,个子矮一些。北边的外族人,因为天气冷,皮肤白鼻子大,还长了黄头发和蓝眼睛。”   刘悦薇觉得很有意思,“什么时候我能见到这些外族人就好了。”   郑颂贤笑,“陛下正在愁人选呢,要是这事儿能成了,以后说不定就有外族人进来,京城这边肯定也少不了的。”   两口子才说着这事儿,外头人来传,宣郡王来了。   郑颂贤放下碗筷就去迎接,“五哥来的好巧,我正吃饭呢,要不要一起去吃一些?”   五皇子坐下了,“叨扰妹夫吃饭了,我来是想和妹夫商议一件事情。”   郑颂贤见他神色严肃,连忙问,“殿下,出了什么事情?”   五皇子抬头看着他,“妹夫,你说,我去南边帮父皇把外贸开起来怎么样?”   郑颂贤犹豫了一下问他,“殿下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五皇子道,“自母妃去世,陆家一蹶不振。陆家本无过错,无故受牵连,丢官罢爵。我有心想请父皇重查当年案件,又张不开嘴。要是我有了功劳,说不定就能说动父皇了。”   郑颂贤笑了,“殿下仁孝,我还以为殿下想升亲王,原来是为了陆家。既然是这样,殿下想去就去吧,我支持殿下。趁着这会子还没人去陛下跟前说,殿下抢个先,陛下还能有个好印象。”   谁知五皇子看着他,“妹夫,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去。”   郑颂贤怔楞了一下,半晌后回道,“殿下,此事我得和郡主商议一番。”   五皇子点头,“这是自然,云南千里迢迢,这差事怕是三两个月都办不完,自然要和长乐妹妹商议一番。是我提的突兀了,要是不合适,请妹夫勿怪。”   郑颂贤连忙道,“殿下多虑了,殿下不把我当外人,才来跟我说。殿下放心,明日我就给您一个答复。”   五皇子笑着起身,“好了,我先走了,你回去吃饭吧。”   五皇子走了,郑颂贤却心事重重地回了后院。 第96章 领差事美名远扬   郑颂贤回去后, 刘悦薇已经吃完了,沛哥儿吃过后也正在一边玩耍。   刘悦薇问他,“五哥来有什么事情?”   郑颂贤端起碗, 发现碗里重新添了新鲜热饭,夹了一些菜就吃了开来, “五殿下说, 他想去云南帮陛下建外贸。”   刘悦薇吃了一惊, “五哥怎么忽然有这个想法?”   郑颂贤缓慢道,“五殿下说,他想替陆家平反。无缘无故总不好翻旧案,且又是太上皇定的案。但他若是有了功劳, 总能向陛下提一提。”   刘悦薇叹了口气, “五哥纯孝。”   郑颂贤没有再说话,等吃完了饭, 他放下了碗, 漱口后擦了擦手,用很平淡的语气对刘悦薇道,“娘子, 五殿下说,想让我陪他一起去。”   刘悦薇正低头和沛哥儿数手指头玩呢,闻言抬起头, “三哥你说什么?”   郑颂贤又重复了一遍。   刘悦薇沉默了, 放下沛哥儿的小胖手,反问他, “那, 三哥你想去吗?”   郑颂贤看着她的眼睛, “娘子, 我观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喜欢折腾事情的。但他也不是瞎折腾,自陛下登基,先是裁夺了皇亲国戚的用度,又裁夺了一批爵位。没过几年,又开始推行新政。明眼人都看得到,太上皇留下个烂摊子。若是换做个没用的,说不定这会子朝廷亏空的更厉害。陛下一个人顶着压力,一样样办了下去。现在国库丰盈多了,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没有繁重的人头税,各地杀女婴的事情也少了许多。陛下说重开边境贸易,说是找个试点,我预计只要云南这边做的不是太差劲,只要不赔钱,以后肯定还会开别的地方。娘子,这是个好机会,我想去。”   刘悦薇笑道,“那,三哥你就去吧。”   郑颂贤拉起她的手,“多谢娘子。才刚我吃饭的时候就在想,我也不能总是留在翰林院读书修史,将来总要外任的。若是此次能跟着五殿下把云南外贸口子的事儿办好了,学一些经验,以后到地方做官,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我又舍不得家里,这次去云南,五殿下说了,三两个月根本办不完,娘子在家里我不放心。”   刘悦薇反握住他的手,“三哥别担心,我带着沛哥儿在家里玩,有事情了还有我爹在呢。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跟着五哥去,不说立功劳,总能学些经验。那等人人都争的差事,除了油水大,估计也没别的好处。咱们又不缺银子,三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郑颂贤摸了摸她粉嫩的指甲,“我去问问岳父,看看他怎么说的。”   刘悦薇点头,“问问我爹也行。”   刘文谦也不反对女婿和五皇子去云南,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志存高远,跟我一样在家里当个闲差,能有什么出息呢。   家里人都不反对,郑颂贤立刻给五皇子送了信。   五皇子第一次鼓足勇气单独找皇帝说话。   皇帝正在批折子呢,听见内侍说宣郡王来了,有些诧异,仍旧不动声色,让人宣了进来。   五皇子给皇帝请安后,垂手站在一边。   皇帝主动问,“你来有什么事情?”   五皇子整理了一下语言,“父皇,儿臣请缨,去云南筹建外贸口子的事儿。”   皇帝抬眼看着五皇子,他还以为这个儿子以后就准备一直默默无闻呢,“怎么忽然想着去云南了?大家都避之不及呢。”   五皇子道,“儿臣也想替父皇分忧,但又没有太大的本事,既然大家都不想去,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他,“大家都不愿意去,不是这差事不好,是有些难度,油水又少。朕还能不知道,如今这些做官的,都做油了头,个个都等着拿好处,脏活累活儿一概不想干,挑三拣四、拈轻怕重,早晚朕要挨个收拾他们。”   五皇子劝道,“父皇喜怒,儿臣常听闻,为官者,替君王分忧、为百姓除难,方为大贤者。儿臣在内务府干了一阵子差事,深知一瓢一饮最关乎民情。此次开外贸,是父皇为百姓生计而为之,儿臣想为君父分忧,也想替百姓做些善事,方不负父皇厚爱,对得起朝廷养了儿臣这么多年。”   皇帝笑了,“好,你既然愿意去,朕就答应你。不过你记住了,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你母妃是天下一等一聪慧的女子,朕相信你也是个有灵气的。如今你想开了最好,有多大本事都使出来,藏着掖着不算好汉。”   五皇子立刻躬身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定全力以赴。”   正说着,太子求见,皇帝叫了太子过来,与他说了五皇子要去云南的事情。   太子有些吃惊,“父皇,这等事情,派个臣子去就罢了,如何要劳动五弟过去?”太子私心里并没有太把这事儿当回事,云南边陲那等穷地方,就算做好了,一年能有几两银子,犯不着劳师动众。   皇帝笑道,“他愿意去,让他去就是。既然要派官员过去,他如今做着官,也不是不能去。”   太子立刻笑道,“那我就先预祝五弟旗开得胜了。”   五皇子恭恭敬敬地行礼,“多谢太子殿下。”   皇帝道,“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就出发,朕会给你几个人。”   谁知五皇子却没走,又行了个礼,“父皇,儿臣想问父皇要个人。”   皇帝挑眉,“何人?”   五皇子道,“翰林院六品修撰郑颂贤,长乐妹妹的夫婿。”   皇帝放下了笔,“如何想着让长乐的夫婿跟你一起去?”   五皇子道,“父皇,儿臣认识的人也不多。因着跟着五叔办差,时常能遇到郑修撰,多少也能一起说几句话。昨儿儿臣去问郑修撰,他十分赞同儿臣出去走走看看,也愿意陪同儿臣一起去。”   皇帝又拿起笔,“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五皇子该说的都说了,行礼退了出去。太子笑眯眯地看着弟弟的身影,什么都没说。   皇帝对太子道,“为人君者,要知人善用。用人前莫看身份,只看才能。老五愿意去,这就比其他人强了许多。不愿意去的人,强行让他去了,能力就要打折扣。”   太子忙道,“多谢父皇教诲。”   没过两天,皇帝发了道旨意。命宣郡王为四品安抚使,带两名随行官员,翰林院六品修撰郑颂贤和户部五品主事梅大仁,即刻赶赴云南,不得有误。   圣旨还没下之前,刘悦薇就找人打听清楚了云南那边的生活习惯,京城这会子已经快到四月,云南那边估计已经很热了。   刘悦薇准备了许多夏季穿的衣裳,做了几双单鞋。最重要的是药材,听说那边夏季蛇虫鼠蚁特别多,而且山路崎岖,容易打滑,要是外来的人,可能经常连路都走不好。   刘悦薇把家里的药材每样包了许多,又专门找太医开了些特别的方子,从外面抓药。   除了这些,又给郑颂贤准备了一些钱。大额的银票给了五张,一张一千两。小面额的银票一大把,最大百两,最小的一两。但有些偏远的地区可能根本就就不用银票,刘悦薇又准备了一些金银。金子少,银子多,且都是一两二两的,连铜钱都准备了好几千个。   云锦见到那个装钱的小匣子,忍不住开玩笑,“郡主,郡马有这钱,在云南住个三五年都够了。”   刘悦薇继续发愁,“要不是沛哥儿还小,我自己都想跟着去。但五嫂都不去,我就不能去了。”   钟妈妈忽然小声道,“郡主,我听说宣郡王妃给宣郡王还带了个人呢。”   刘悦薇看了她一眼,“五哥是打头人,又是郡王,带个姨娘也正常,反正咱们家没有的。”   钟妈妈忙道,“郡马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我担心外头人误会郡主。”   刘悦薇慢条斯理地道,“无妨,误会我的人多了。郡马是去办差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准备好了钱,再就是人了。   聿竹是一定要去的,这么多年了,郑颂贤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聿竹从以前那个跑腿的小厮,渐渐变成郡马爷身边第一人。除了聿竹,刘悦薇又拨了三个随从,丫头婆子一个不带。   其余杂七杂八也带了不少东西。   郑颂贤夜里回来后,见到屋里一堆的东西吓了一跳,“娘子,我们骑马去,又不坐车,这么多东西实在是没法带呢。”   刘悦薇吃惊,“这么远的路,你们要骑马过去?”   郑颂贤点头,“五殿下说了,骑马快一些。娘子给我准备两三身衣裳,钱可以多带一些,药材有几样重要的就好,人多带几个倒无妨。”   刘悦薇先把东西减了一大半,又把聿竹叫了过来,“郡马出门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差事办好了,等你回来,就把你和云锦的婚事办了。”   聿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伺候郡马,是小的职责,不敢问郡主要赏赐。”   刘悦薇很严肃道,“外头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多得很,郡马要忙大事,这些小事你不可不察。凡是有不认识的人想靠近,定要严防。吃的喝的,一概不能轻易入口……”   刘悦薇嘱咐了一箩筐的话,聿竹一一点头记住了。   临行前,刘文谦把侄儿和女婿叫了过去,叮嘱了许多话。   当天夜里,郑颂贤搂着自家娘子好生亲热了一番,又交代了许多话,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趁着沛哥儿还没钱起来,郑颂贤洗漱后吃了早饭,在二门口和刘悦薇告别后,带着五六个人出发了。   刘悦薇回来后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饭,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是刚才郑颂贤临走之前给她插戴上的。   云锦安慰她,“郡主,您还没吃呢。”   刘悦薇嗯了一声,坐在桌边慢腾腾吃了起来。   刚吃了两口,沛哥儿醒了,丫头们给他穿戴好之后,他小跑着出来了,一头扎进他娘怀里,“娘,爹呢?”   刘悦薇摸了摸儿子的脸,笑道,“你爹出门办差事去了,三两天回不来呢。沛哥儿今日准备做什么?”   沛哥儿还没意识到,仰着小脸道,“我要去找小舅舅玩。”   阿弥陀佛,他终于不管典哥儿喊弟弟了。   母子两个在屋里亲昵,京城外头,五皇子正带着一行人急速往南而去。   五皇子虽然不怎么受宠,也是皇子,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   跑了一阵子后,郑颂贤见他仍旧稳稳地端坐马上,忍不住问他,“殿下,可要歇息?”   五皇子侧脸问他,“怀瑜累了?”怀瑜是郑颂贤的字,上次回青州时郑老爷取得。   郑颂贤摇头,“臣不累,担心殿下的身子。”   五皇子劈手抽了一下马鞭,“怀瑜放心,本王没有那么娇气。”   五皇子这回真正像个办差的,柳氏给他准备的姨娘丫头,他一个没要,连车也不要,直接骑马。他随身只带了一些换洗衣裳,都在随从身上。   一路急行,过了几天,忽然赶上下雨天。五皇子命大家都取出斗笠和雨衣披在身上,继续慢速前行,到下一个驿站再休息。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郑颂贤感觉身上沾了许多雨水。再看前面的五皇子,身上也湿了许多,却没有皱一下眉头,他似乎丝毫不在意,仍旧策马小心前行。   等到了驿站,众人身上都湿了一半。郑颂贤回屋后,让聿竹打了热水来,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   聿竹机灵,把装衣服的包袱外头用油纸又包了一遍,下雨也不用担心会淋湿。   夜里睡觉时,郑颂贤感觉自己大腿根那里有一点点痛,似乎磨破了一小块皮。这几天骑马骑的很快,免不了受了些小伤。郑颂贤见五皇子都没在意这个,他就更不肯提了。除了他和梅大人,人群里跟了好几个低品级官员,有人半路上似乎扛不住,五皇子让人给他的马鞍上加了柔软一些的东西,省得再受伤。而他自己的马上,除了个马鞍,别的什么也没有。   刚开始几天大家确实有些吃不住,等撑过了那几天难熬的日子,慢慢都习惯了。一路上,五皇子吃的住的,和大家一模一样,众人心里都有些感触,这位殿下,是个肯干事实的。   转天,雨停了,五皇子丝毫不肯耽搁,继续前行。   出发前,五皇子对大家道,“诸位,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咱们从京城而来,在京城都享受惯了,这会子赶路如果受不住,等到了地方,那等穷乡僻壤,更苦的日子还有呢。咱们努力撑一撑,不能让人家说,咱们这些京城来的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众人连忙谦虚,五皇子点头,“咱们继续走吧。”   一路快马加鞭,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到了云南,五皇子带着几人直接去找云南巡抚张大人。   张大人提前接到了信,嘱咐家里门房,若是京中来人,务必立即通传。   张巡抚听说宣郡王到了,立刻亲自出来迎接。   张巡抚先给五皇子行礼,“下官见过宣郡王殿下。”   五皇子扶起张巡抚,“张大人好,论爵位,本王可以受张大人的礼。论官位和年纪,本王也该给张大人行礼才对。”   说完,他也抱拳还礼,“张大人。”   张巡抚赶紧侧身到一边,双手托住五皇子,“殿下客气了。”   说完,张巡抚把一行人往衙门里面带。   众人寒暄了一阵子后,五皇子直奔主题,“承蒙父皇厚爱,命我来承建此次云南边境贸易事宜。我对这边一窍不通,还要请张大人多助我。”   张巡抚点头,“殿下,此次开边境贸易,与以往不同。往年也开过,但无非就是以物易物。下官说句大白话,就是拿点小恩小惠哄着那些土人别闹事。如今陛下圣明,要和西南诸国建立贸易往来,那自然规模就不能小了。一是选址,二是规模,三是规矩。”   五皇子道,“我与大伙儿商议过了,有些想法说给张大人听,请张大人帮着裁夺。我们挑了思茅这个地方,一是这里有汉人、土人,听说还有别的国家的人喜欢往这里来。这规模嘛,先期就开一个镇子的大小。至于规则,先期可以继续以物易物,后面只能以金银交易,铜铁也行,具体价格,还需后面仔细参详。”   张巡抚摸了摸胡须,“殿下所言,正是下官所想。”   几人继续说了一阵子的话,张巡抚是东道主,说过话之后请大家吃了顿酒席。   张巡抚心细,席面上有一半京城菜色,有一半当地的菜色。若是想尝鲜,可以吃云南菜,若是水土不服,可以吃京城菜。   郑颂贤一直跟在五皇子身边,众人很快知道了他的身份。   听说他是状元郎,酒过三巡,云南府衙这边的官员们也都有功名在身,见到这位年轻的状元郎,不免起了好胜之心,拉着郑颂贤要一起吟诗作对。   郑颂贤有意为五皇子铺路,把五皇子也带上了。   大伙儿惊奇地发现,状元郎自然是有真本事的,连一向默默无闻的五皇子,没想到也是个文采出众之人。   当然,五皇子是来办差的,文采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用来和这群文人们搞好关系也不错。   一场酒宴,宾主尽欢。   五皇子在云南省府只逗留了一天,立刻带着随行官员和侍卫,再加上张巡抚给的翻译、向导以及当地的土郎中,一起奔赴思茅。   千里之外的京城,刘悦薇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   郑颂贤走的第一个月里,她有些恹恹的,连汪彩凤送钱来她都没精神。看着一摞摞的钱进了箱子,刘悦薇觉得自己挣这么多钱做什么啊。   她重生回来,第一次和三郎分开这么久。   第二个月,她彻底习惯了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开始出门走亲戚花钱。有时候带着刘悦妍一起去买买买,有时候跟着刘悦蓁一起到处瞎逛。   刘悦妍的胭脂铺子比以前大了好多,里面的货物品种也非常多。每个月蔡二郎都要往长乐郡主府送一批,刘悦薇在这上头舍得花钱。   姐妹两个把京城的银楼、绸缎庄都逛了个遍,花钱跟流水似的。又跟着妹妹一起吃酒听戏,真是快活如神仙。   至于沛哥儿,被刘悦薇扔给先生了。沛哥儿已经三岁了,刘悦薇给他找了个开蒙的先生,每日让他在家里跟着先生描红写字,然后自己跑出去玩。   这样花天酒地过了一阵子,刘悦薇又感觉无聊了。   刘悦薇甚至有些佩服那些纨绔子弟了,这一年又一年的,整日在花钱吃喝玩乐,不腻歪啊。再说了,他们也没那么多钱啊,还要想办法弄钱花,累不累。   钟妈妈觉得好笑,“郡主天生就不是爱吃喝玩乐的人,故而才觉得累。那些风流子弟,最喜欢这种日子,就算这样过到死,他们也不会觉得无趣。”   刘悦薇摆摆手,“明儿开始我要在家里歇一阵子,不用准备我出门的东西了。”   刘悦薇不出门,一是玩够了,二是天也变热了。   六月伏天一下子就来了,整天热气腾腾。刘悦薇去年就挖了冰库,今年终于可以在伏天里用冰了。   但沛哥儿还小呢,她也不敢用多了,怕孩子落下腿疼的毛病。   天气越来越热,不说偏远地区,连京郊有一些缺水的地方,都已经出现了人畜因饮水困难现象。   刘悦薇问了吴管事,京郊有些地方因土质问题,地下蓄水量少,一遇到干旱,水井里的水位急骤下降。且有些地方百姓因为无钱打井,一个村子可能只有一两口公用水井,一到夏天就会出现用水困难。要是有河流,还能想想办法,要是山岗地区,那只能活受罪了。   刘悦薇听到后心里十分不舒服,她先回去找了魏氏。   魏氏也为这事儿揪心呢,魏氏虽然做了王妃,她祖父活着时还是种田的,她小时候也回老家见到过百姓艰难时的日子。   她问女儿,“我们要不要为这些百姓做些什么事情?”   刘悦薇道,“娘,您把三妹妹给我使唤可好?”   魏氏奇怪,“怎么想起要她去帮忙了?”   刘悦薇笑道,“娘,我说出来,您可别骂我。”   魏氏斜睨了她一眼,“你说,我保证不骂你。”   刘悦薇道,“娘,我想以三妹妹的名义,让人到京城附近饮水困难的村子里去,一个村子打几口井,我出钱,三妹妹落名。”   魏氏看向女儿,“你莫不是个傻子,出钱给人家买好名声。”   刘悦薇道,“娘,上次雪灾,我出了六万两,已经很打眼了。三妹妹不是说她不想嫁人,但她手无寸功,拿什么去和皇祖母和皇伯父说呢。我私心里想着,咱们拿钱给她堆出个好名声,她做了善事,有了善名,以后就算不想嫁人,众人也好歹宽容一些,不至于口舌如刀。三妹妹心再宽,要是那些蠢人一起编排她,她如何能受得了。”   魏氏叹了口气,“我不如你,就晓得干着急,却不知道想办法。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不能让你出钱,这钱我来出。”   刘悦薇摇头,“娘,咱们一起出吧。她是我妹妹,我也想为她做一些事情。除了打水井,我还有别的事情以后要差遣她呢。”   魏氏问道,“你又要做什么善事?好容易挣了两个钱,几天的功夫都散出去了。”   刘悦薇轻声道,“娘,我现在过的好,父母公婆俱在,沛哥儿平平安安。我时常在想,天底下那些没了父母的孩子多可怜。倘若叔伯们能给口饭吃,勉强长大还好,要是遇到刘文远和徐氏那样的,恨不得把侄儿侄女称斤做两卖了,我一想心里就很难过。我虽然没有太多钱,我想为这些孩子做些事情。”   魏氏看着女儿,“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有一幅菩萨心肠。我看京城里好多太太奶奶们也喜欢做善事,但这为了名声和本心还是不一样。她们舍了一次粥,就恨不得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你既然要做,就认认真真做。三丫头正闲着呢,只管使唤。”   说完,她让人叫了刘悦蓁过来。   刘悦蓁听说有此事,立刻高兴地拉着刘悦薇的手,“二姐,什么时候去呀?我随时都能走的。我也去京郊看看,这京城里每日满眼繁华,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民生疾苦。我虽然做不了什么,能出些微末之力,也省得整日在家吃白饭强。”   刘悦薇摸了摸妹妹的头,“明天就去,好不好?”   刘悦蓁笑着点头,回答的很响亮,“好!”   第二天,刘悦蓁就出发了。带了一些钱和几个随从,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向郊外出发。   魏氏为了磨炼女儿,并未给她太多人,而且,不许她以诚王府的名义行事。   刘悦蓁虽然是做好事,但她一个姑娘,一表明来意,有些村民就害怕,觉得她可能没安好心。   刘悦蓁磨破了嘴皮子,终于找到地方愿意让她打井。   刘悦蓁带着几个随从和丫头,亲自看着工匠们选址,打井。选址务必要在水源充足的地方,水井一定要深。   中途她遇到了一些麻烦,比如工匠干活瞎糊弄,砖砌的不紧,或是水井不够深,却多要钱。还有一些村民想来帮忙干活,她管了三顿饭,还给了工钱,那些人却磨洋工。甚至还有人半夜三更来偷砖头,最过分的是有人见她年轻漂亮来历不明,甚至起了黑心思,想把她捆起来卖掉。   刘悦蓁也不是好惹的,那些半夜三更想来敲闷棍的人,被她捉了两个,直接送到衙门。那些来偷砖头的,她也不打他,就罚他干活,只管饭不给工钱。至于不老实的工匠,直接辞退,并且让人四处宣扬。   她这样强硬,过了几个村子之后,没有人再敢打她的主意。奸诈之徒只是少数,大部分百姓都是善良淳朴的,见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四处帮助百姓打井,还给大家修理屋子,通排水沟渠,遇到那些孤寡老人,她还会给些粮食和布匹,大伙儿顿时都觉得这姑娘真是个大好人。   刘悦蓁谎称自己得了父母给的一笔钱财,因为八字硬嫁不出去,要多做善事,才能改一改自己的气运。那些妇人们顿时万分同情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能干,有钱,八字却硬,真是可怜哟。   刘悦蓁也不留真实姓名,只让大家叫赵三姑娘。   等到了八月,刘悦蓁走遍了京郊十几个县,打了几百口井,修了无数的房屋,救济了上百名孤寡老人,带回来十几个无父无母无人抚养的孩子。   京郊一代传遍了赵三姑娘的美名,很快,连京城里的人也都知道了。   眼见着中秋节快到了,刘悦蓁也终于准备回家了。   魏氏要给女儿造势,之前不让女儿亮明身份,是为了磨炼她的性子。如今事情做完了,自然不能白做,立刻派了家里的大管事去京郊,带上刘悦蓁的郡主车驾,亲自把她接了回来。   百姓们这才知道,原来一直帮大伙儿解决各种小麻烦的赵三姑娘,是诚亲王府的三郡主。   没两天的功夫,连宫里的李太后都知道了。   李太后十分高兴,这个孙女一直让她有些头疼,不大在意规矩,大大咧咧的,文墨也不是特别通,连针线活都做的一般般,唯一的长处是比较机灵。   有了这个美名,终于能说个好婆家了。李太后十分高兴,第一次单独赏赐了刘悦蓁许多东西。   刘悦蓁出门几个月,回来后直奔正院。   “娘,娘,我回来了。”   魏氏唬了一跳,见女儿黑了,瘦了,当场差点掉眼泪,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要过中秋节了,好生在家里团聚一番。”   刘悦蓁笑得露出几颗小白牙,“娘,还是您和二姐想的办法好。我觉得这几个月快活极了,我还带回来十几个孩子呢。以后我也得想办法挣银子,我得养活他们。”   魏氏笑,“先歇歇吧,明儿去你二姐家里坐坐。你姐夫不在家,你替我送点东西过去。”   刘悦蓁点头如小鸡啄米,“我也想去二姐家里呢。”   第二天,刘悦蓁带着许多东西去了长乐郡主府。   刘悦薇正在准备过节的事情,虽然郑颂贤不在家里,她也要带着儿子正儿八经地过。   见到妹妹来了,她笑着问道,“怎么样,这几个月是不是过的很高兴。”   刘悦蓁点头,“二姐,多谢你给我出的这个点子。二姐不知道,每次我走的时候,那些村子里的大娘婶子们都舍不得我。我觉得比我整天在家里吃喝玩乐强多了,好歹不是个只会吃喝的饭桶了。”   刘悦薇开玩笑,“三妹妹这次得了美名,怕是说说的要踏破门槛了。”   刘悦蓁撇撇嘴,“二姐,你可别蒙我。我还能不知道,那些太太奶奶们,要是听说了我整天在外头野,心里肯定是看不上我的。有那些争着来的,估计也是看上了咱们家的门第。我才不要成亲,我对外说了,我做好事就是因为自己八字太硬,天生克夫。”   刘悦薇点点她的额头,“等娘知道你这样胡说八道,看不打你。”   刘悦蓁嘿嘿笑,“姐夫不在家,二姐中秋节要不要回去过?”   刘悦薇笑道,“我心里是想回去的,但等着娘家人来请呢。”   刘悦蓁哈哈笑,“这不是来请了。”   刘悦薇一边和妹妹说笑,一边处理家事,“我回去也就是吃顿饭,家里这么多下人也要过节,多少得准备些东西。”   到了中秋节那天,刘悦薇带着沛哥儿回娘家吃了顿团圆饭。   远在千里之外的郑颂贤,正对着月亮思念妻儿。   去年这个时候,他带妻儿和妹妹一起,过了个团员节日,今年他和一群大男人一起过节。   五皇子今日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在他住的地方开了两桌酒席,一起吃酒作乐,一为过节,二为前期的成绩庆贺。   自从到了思茅,他们一群人一天都没闲过。   找地方都费了十几天,不是交通不便,就是人烟稀少,再或者甚至有强盗出没。   原来和土人的交易的那个口子已经废弃不用,重新另择新地。   最后在一处有几条路交叉的地方定了下来,虽则几条路都是小路,总比开新路要强。二则,那附近还有条小河。   地址找好了之后,就是建设问题了。   五皇子和众人商议后,决定分两步走,先建简单一些。场地外侧是一些简易的棚子,内侧是一些简单的屋子。   除了这些,另外还有一家署衙。至于后面要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人提议直接在思茅城内划一片地方,五皇子没同意。这些外族人对于进城很抗拒,先把他们吸引过来,以后再说,反正新镇离思茅城也不远。   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个雏形,地方建好了,人还没来呢。   等中秋节一过,众人又要开始想办法了。   郑颂贤看着天上一轮明月,问五皇子,“殿下,您说京中的月亮是不是和这一样圆?”   五皇子笑道,“不管月是不是一样的月,情总是一样的情。”   郑颂贤也笑了,“殿下笑话我作甚,难道殿下不想家。”   五皇子没说话,二人一起看着月亮。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刘悦薇也正在看着天上同一轮明月。 第97章 立功劳翻查旧案   中秋节一过, 五皇子立刻又带着众人继续忙碌起来。   小镇的基本轮廓有了,现在缺的就是人了。   郑颂贤和随行来的另外两名官员兵分两路,郑颂贤去找许首领, 梅大仁去找张巡抚和当地知府。   郑颂贤给许首领送上了拜帖,许首领一看拜帖, 嚯,熟人家的孩子,他很痛快地答应了会面请求。   许首领让郑颂贤去土人部落里会面,五皇子有些犹豫, 土人性子蛮横,若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怀瑜岂不是要吃亏。   郑颂贤主动劝五皇子, “殿下, 许首领当年能和父王达成协议,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见是个精明之人。此人心有大局,不是睚眦必报之人。我去和他谈,若能成, 一箭双雕, 就算不能成,他们也不吃亏。以他的为人,成与不成都不会为难我的。”   二人此次到云南来之前, 刘文谦私底下把许首领私生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万一见到了许首领, 不至于毫无防范。   五皇子拨了两个身手好的侍卫给了郑颂贤, 叮嘱他务必小心, 以安全为上。   郑颂贤穿着一身读书人的儒衫,带了一些中原的礼物,去往土人营寨。   一路走来,有许多土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郑颂贤微笑着和他们点头示意,姑娘们忽然看到一个比首领还好看的年轻人,都忍不住脸红起来。有那胆子大的,采了路边的野花往他身上扔。   聿竹看的直咂舌,乖乖,这些姑娘们胆子真大。聿竹多看了两眼,这些姑娘胆子大归大,论容貌,别说郡主了,云锦都比他们好看。就是,就是这些姑娘们的穿着也太暴露了些。有些姑娘赤着脚,还有的甚至半截胳膊都露在外面。有些姑娘的上衣比较紧,那鼓囊囊的胸脯就这么直挺挺地给人看。   聿竹吞了下口水,郑颂贤对着土人姑娘们笑的时候,顺带看了聿竹一眼,聿竹立刻低下了头。   郑颂贤看似在和土人打招呼,实在也在观察土人的营寨。他心里暗暗吃惊,许首领果然不愧是敢造反的人,他本文人出身,却能把土人的山寨治理的井井有条。中军大寨前面还有站岗放哨的,大家都各司其职,很少有闲着的。   听说土人以前都是吃饱一顿睡三天,什么时候肚子饿了再出去找吃的,睡得屋子也是胡乱搭建的,那屋顶雨天漏雨晴天透光。姓许的来了这几年,把所有土人的屋子都重新改建了,带着土人们种粮织布,盖房子没有砖瓦,自己烧,打仗没有工具,自己挖矿。需要的东西越多,土人们就越忙碌,宅子也越来越繁荣。   农闲的时候,许首领也有办法让土人们忙起来。女人在家带孩子打理庄稼,男人出去打猎。以前土人打猎就是现打现吃,许首领教他们把吃不完的东西用盐腌制、风干储存起来,或者拿去和汉人交易。现在关口关了,他们只能私底下偷偷交易,这也是郑颂贤敢来的原因,因为土人离不开汉人。   郑颂贤一路走一路看,很快到了许首领的寨子门口。   他住的寨子是最好的,里面有他和他的儿子,还有几个姬妾,外加一些侍卫和仆人。   一位身穿汉服的中年汉子操着一口标准的汉话对郑颂贤道,“郑大人,请随我来。”   郑颂贤还礼,“多谢。”   许首领正在书房里等着,郑颂贤到了之后,他放下了手里的书,端坐在正位椅子上,看着门口的年轻人进了屋子。   二人相互打量了一番,许首领记得这孩子中了院试案首时,他还去郑家吃过酒席,那时候都说这孩子以后有大前程,果然不假,这才几年过去了,就中了状元。   郑颂贤先拱手行礼,“学生见过许大人。”他用的还是过去的称呼。   许首领也中过大周朝的进士,还做过大周朝的官员,又年长,郑颂贤这样称呼也没错。   许首领笑着示意,“三郎来了,快坐。”   郑颂贤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微笑着看向许首领。他虽然做了土人首领,起居坐卧上处处还留着汉人的习惯。连他用的茶盏,都是瓷器。衣服也是汉人装束,只有召集各个部落商议事情时,他才会换上土人首领的服饰。   许首领道,“你父亲如何了?家里都还好吧?这才几年没见,你长高了一大截,小孩子果然长得快。”   郑颂贤笑着回道,“多谢许大人关心,家父尚好,如今还在青州。学生随郡主住在京中,承蒙陛下厚爱,如今在翰林院做个六品修撰。”   许首领笑,“如今你们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翰林院是个好地方,等过个几年,你再想办法谋个外任,起点都比别人高。千万莫要留恋京城富贵,没有外任的经历,不知民生疾苦,以后想往上升也难。”他像个过来人一样,说了许多自己为官的经验和经历,仿佛曾经压迫郑刘两家的人不是他一样。   虽然两家曾经为敌,郑颂贤也忍不住在内心里对许首领称赞了一番,果真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怪不得南安王死了,他却给自己打下了一片天地。   当然,这时候不是算旧账的时候,郑颂贤忙回道,“多谢许大人,学生定会谨记。”   许首领继续拉拉杂杂说了许多的闲话,还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拉出来让郑颂贤看了看。   郑颂贤把许大郎从头到脚夸了一番,还把随身的玉佩摘了下来送给他。   郑颂贤心里清楚,许首领在等自己先开口。   郑颂贤也不急,土人只是他的选择之一,不行还有西南那些小国呢。大周朝没了土人该怎么样怎么样,但土人要是不和朝廷做贸易,日子就难过了。   郑颂贤能主动过来,是想着他们就近,如果土人拿乔,那他就当没来过吧。   许首领请郑颂贤吃了顿丰盛的午饭,还把土人酿的酒拿了出来招待他。吃饭的途中,还有几个姑娘在一边跳舞。   姑娘们往郑颂贤身边凑,郑颂贤虽然笑眯眯的,却并未接受她们的媚眼。   许首领开玩笑,“怎么,三郎怕家里葡萄架子倒了?”   郑颂贤喝了口酒,“许大人,跟郡主比起来,这些花花朵朵,都失了颜色。”   许首领哈哈笑了起来,“我还说先摆个美人计,让三郎乐不思蜀呢。”   郑颂贤打哈哈,“那许大人可失策了,学生眼光高的很。”   酒足饭饱之后,郑颂贤留下礼物,就要告辞。   许首领笑道,“诶,三郎急什么,正事儿还没办呢,你们年轻人就是急躁。坐下,咱们慢慢说。”   郑颂贤又坐下,“那学生再听一听许大人的教诲。”   许首领看了看郑颂贤带来的礼物,十分高兴,“我好久没喝到正儿八经的好茶了,这砚台也很合我的心思。这里真是什么都缺,我听说三郎在思茅建了个镇子,准备开边境贸易?正正好,我们这边也有许多东西吃不完用不了,到时候也能去那里换些东西回来。”   郑颂贤心里知道,好戏来了,“许首领消息倒是灵通,上回因为有人路途遥远,带来的盐坏了,造成了双方的误会。如今陛下命我等跟着五殿下一起,来把这事儿重新弄起来,以后事事都有章程,许大人只管放心。”   许首领笑道,“三郎是个实诚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三郎能先来找我,也是咱们有些交情。既然你们把地方都建好了,回头我就让人去看看,不过我可说好了,可不能再蒙我们。”   郑颂贤也不相让,“许大人说笑了,我们正儿八经有衙门监管,谁也不敢胡来,不知您这边,如今可有什么章程?”   许首领笑了,“三郎虽年轻,倒不是个肯吃亏的。放心吧,既然你们正儿八经搞,我们也不能胡来。只一样,听说你们盖了许多屋子,可能给我们几间屋子?”   郑颂贤道,“许大人,我也不瞒您,殿下吩咐,前三个月去的,租金减半。您这边的人我们不管,凡我周朝客商,税收也减半。”   许首领拍手道,“好,五殿下好魄力。既然这样,今日你在,我就先定一些场子。”   郑颂贤见他来真的,也起了精神,“许大人既然提起,我也要把五殿下的嘱托和许大人说清楚。我这里有一份文书,是云南边境贸易规定,请许大人过目。”   许首领看过规定,笑道,“三郎有备而来,却还藏着掖着。”   话匣子一打开,双方也就不再试探,开诚布公谈了一番,还签了一份文书。   等正事儿办完了,许首领亲自把郑颂贤送出好远,并送了他一些土人这边的特产。   郑颂贤拱手,“多谢许大人相送。”   许首领也拍拍他的肩膀,“三郎以后前程似锦,有机会再来,我请你喝酒。”   双方别过,郑颂贤回去向五皇子复命。   五皇子看了双方签订的文书,十分高兴,先把土人拉过来,能快速让镇子活起来,才能说下一步计划。   过了几天,去找张巡抚和知府的梅大仁也回来了。   他带着两个人去请示张巡抚,凡来边境小镇的商人,前几个月能否减一些税。   一个小镇,自然不在张巡抚眼里,但陛下想开边境贸易,在国库艰难的情况下还特意拨银子,派了亲儿子和新科状元一起来负责这事儿,他作为云南巡抚,总不能拖后腿。   张巡抚痛快地答应了,除了盐铁这两样东西,衙门还要监管,其余粮食棉麻牲畜的交易,都交给边境小镇自己管理。   巡抚发话了,知府自然也有样学样。   有了这个承诺,后面就是需要时间了。   边境小镇一开放,早先那些观望的小商人听说了,有人过来问问,果真可以减税,还可以减免租子。   很快,许首领那边也派了人过来采购盐、棉花和茶叶等必需品。   小镇从原来的五天一开放,变成三天一次。   五皇子带着一众官吏们又四处活动起来,一边让一些懂蛮话的人去西南那些小国,把周朝开了边境贸易的事情散布出去。同时,到云南境内和周边几个省跟那些游商打交道,让他们把消息传到更远。   整个过程中,张巡抚并没有帮什么忙,五皇子也没有找地方官员行驶任何方便。   过了几个月再看,边境小镇已今非昔比。   小镇现在天天都开着,来来往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外族人,西南各国的商人们把本国的东西运到这里来交易,土人们更是天天过来,云南境内的大小商人们也想来淘淘金,连北边各省的一些商人也想来买一些异国的新奇东西拿回去卖。   能买一些外族人的东西回去,价格都能翻好几倍。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不过如此。   小镇现在已经不免税和免租了,各项交易都要在边境贸易署备案,按照交易金额不同,分等级纳税。   所谓的边境贸易署,就是几间房子。   因为人越来越多,贸易金额也越来越大,收的税也越来越多,五皇子问云南驻军要了一队人马,驻扎在附近,让那些想来作乱的人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驻军在小镇和思茅城之间拉了一条防线,禁止外族人随意进出城内,周朝商人的货物也要经过查验才可以放行。   看着越来越繁荣的小镇,五皇子心里仍旧不满意。   驻军来了,五皇子又开始办两件事儿。一是扩大小镇规模,而是修路,不仅要修通小镇通往周边各州府和云南省府的路,还有通往外面的路,也修了好长一截。   路修到一半的时候,要过年了,而他们一行人出来已经快八个月了。   五皇子向皇帝写了封奏折,表明要把后续的事情办完再走。同时送回去的,还有第一批税收。虽然只有十万两银子,但这已经把后期扩建和修路的钱都扣除掉了。   皇帝快马送来回复,一切自便。   千里之外,刘悦薇派人往云南这边送来了一批年货,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金缕阁外管事招财。   招财见到郡马后,先砰砰磕了两个头,然后说了一箩筐的话,“郡马,郡主说,让郡马跟着五殿下好生当差,不用担心家里,郡主过年带着哥儿回王府过年,家里一切都好,哥儿已经开蒙了,如今能背一段三字经,还会描红了。青州那边的年货,郡主也和往年一样发了回去。姑奶奶在章郡王府也很好,前儿姑奶奶还让人传信回来,说姑爷升了百夫长呢!”   郑颂贤十分高兴,让招财起来说话,“父王母妃身子如何?郡主在家里怎么样?”   招财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郡马放心,家里都好。这是郡主给郡马爷写的信,请您过目。”   郑颂贤伸手一摸,那信件十分厚实,郑颂贤三言两语把招财打发下去找聿竹,自己在屋里拆了信件看。   信是刘悦薇写的,字迹和他的字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自己写的呢。信里面把家里的事情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比如沛哥儿长高了一些,说话更伶俐了,比如刘悦蓁前儿又把来说媒的媒婆气走了,汪彩凤家的巧巧和蔡二郎成亲了,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生的变化她都提了一嘴。   郑颂贤看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等到了中间,刘悦薇开始关心他的身体,问他有没有被毒虫咬过,蚊子多不多,钱够不够用,她让招财又带了许多药材和常用的东西,还有一些吃食,让他给大家分一分。   再往后,刘悦薇又托郑颂贤帮招财在边境小镇找个铺子,卖金缕阁的布匹,该怎么收税就怎么收,千万不可徇私。   等信快完了,刘悦薇告诉他,自己很想念三郎,希望三郎早日归来。   信的最后是一句话,爹,快回家呀。   这口气一听,就是沛哥儿说的。   郑颂贤忽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他第一次离开妻儿这么久,还跑了这么远。希望明年过年,我们能在一起。   看过了信,郑颂贤把信重新收好,放在枕头底下。然后去把招财带来东西一一察看了一番,吃的东西给大家分了分,娘子给他做的新衣裳和鞋袜,立刻就上身了,连腰间的荷包都是新的。   招财此次来是带着任务的,刘悦薇让他一直留在这边,把带来的一批货卖出去,然后把这边的铺面开起来。京城离云南太远,如果和西南小国做买卖挣得多,以后就在这边开金缕阁分号,不光卖给外族人,南边各省也可以发展新的客户。等郡马爷忙完了,他再跟着一起上京复命。   招财带来了大量的货物,还有几个得力干将。   郑颂贤把身边两个随从给了招财,让他们带着招财去外面跑。   这个年,郑颂贤就在这个边陲小地跟着五皇子一群大男人一起过了。   五皇子今年收了税,上交了一部分,留下了一部分,大家跟着他吃了这么久的苦,他也不小气,一人封了个大红包。   郑颂贤知道,有人到外面秦楼楚馆里去过。五皇子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闹出事,没有强抢民女,你情我愿的事儿,他也不好管。   只有这郎舅两个,跟两个和尚似的,离家七八个月了,不沾女人身,竟然也能熬的过来。   郑大人也就罢了,郡主好歹是宗室女,五殿下又在,没得当着大舅子的面找野女人的。郡王爷这样的就稀奇了,皇家子弟,王妃出身普通,给他带姨娘他不要,到了外面这么久了,居然还能守身如玉。   他两个这样守规矩,其余人渐渐也不敢再随意放肆,跟着一起把差事办好,等回了京城,家里妻妾们都等着呢,就怕你到时候精力不够!   年一过,还没到元宵节呢,五皇子又把小镇支棱了起来,一边修路,一边吸引更多的商人过来。   修路的过程中,五皇子让郑颂贤全程监督。来这里这么久,郑颂贤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当地的话,基本交流不是问题,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工减料,那是做梦。   等入了三月份,五皇子又往京城送了一批税款,这次直接翻了三四倍。   辛苦一年,终于有了成果。   皇帝十分高兴,对庄大人等人道,“你们不要小看这几十万两银子,这还只是个开始。老五送来的折子里写的一清二楚,我们卖出去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金银,外面人进来多少货,流入多少金银。总得来说,现在我们并未吃亏。且边境繁荣了起来,更多的人有饭吃了。”   庄大人道,“陛下,殿下出去已经快一年了,是否要召回?还是把剩下的事情继续都交给殿下?”   皇帝沉吟了片刻,问太子,“你是如何看的?”   太子回答的很谨慎,“父皇,这个还是要看五弟的意思。若是五弟想善始善终,那就可以留下,若是五弟觉得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父皇再派几个人过去以后长久在那里,五弟也就可以回来论功行赏了。”   皇帝嗯了一声,“传旨,召宣郡王回京。”   旨意还没出京城,刘悦薇就知道了,立刻告诉了沛哥儿,“乖乖,你爹要回来了。”   沛哥儿都快忘了他爹长什么样子了,但家里下人每天在他耳边念叨,他爹是状元,是了不起的人,到外面去办一件很了不起的差事,时间久了,沛哥儿像期待英雄归来一样,天天等着他爹回来。   听见他娘这样一说,沛哥儿顿时高兴了起来,他去把自己描红的本子找了出来,等爹回来了教他写字,还把他用泥巴捏的小陶罐拿了出来,送给爹,可以装水喝。   那小陶罐虽然粗制滥造,好歹是儿子亲自捏的,刘悦薇让人小心烧制好了,放在外书房摆着。   刘悦薇也开始忙活起来,她让人把花园子里重新整理了一遍,新进了许多新鲜品种的花,院子里也稍作休整。至于她的房间里,准备好了新的纱窗和帷幔,还有全新的被里被面,估算着时间,等郡马快回来时全部换上。   五皇子接到圣旨后,虽然有些不舍,也规规矩矩和来人交割了差事,然后带着一群人,疾驰向北而归。   一路上,郑颂贤心里十分畅快,“殿下,这一年过得可真不容易!”   五皇子笑,“是我把怀瑜强行带出来的。”   郑颂贤哈哈笑,“我要多谢殿下,不是殿下想到我,我还在翰林院看史书呢。整天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写能把先皇写的威猛睿智,可是难坏了我。”   五皇子也忍不住笑,“怀瑜可真是个实诚人,等回京了,说不定你也能动一动呢,不用再琢磨每天怎么拍马屁了。”   郑颂贤一甩马鞭,“能升官谁不高兴呢,到外头来走一年,我发现状元郎这个头衔,也就是说起来好听,干起事情来,屁用没有。”   五皇子见他说粗话,笑道,“怎么会没用,老百姓信服你呀。”   一行人因为心情高兴,策马疾驰,还不到四十天的工夫就到了京城。   一到京城,其余人都可以直接回家,只有五皇子要先进宫复命。   皇帝听说老五回来了,高兴地让人传了他进来,还让太子在一边陪着。   五皇子进来后就磕头,“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皇帝笑道,“快起来,一路可好?”   五皇子没有起来,继续道,“儿臣不辱使命,特来向父皇复命。儿臣一路都好,多谢父皇关心。”   皇帝摆手,“坐下说话。”   五皇子这才起身,又给太子行礼。   太子笑道,“五弟出去一年,如脱胎换骨一般。”   五皇子谦虚,“太子谬赞了,臣弟只是听命行事。”   等五皇子坐下后,皇帝问了许多细节,五皇子一一认真回答,等垂问完毕,他掏出一个小本子,“父皇,儿臣把此行差事中间的一些重要事情都记了下来,请父皇看一看,若是可行,以后别的地方再建此事,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皇帝很高兴,“东西留下,你先回去歇两日,后天大朝会,你直接来上朝。”   五皇子谢恩后走了,皇帝让内侍赏赐了一些东西,直接送到了宣郡王府。   那头,郑颂贤已经回到了家中。   才进垂花门,他就看到妻儿手牵手站在正房廊下看着他。娇妻貌美如花,稚儿玉雪可爱,他感觉自己内心像有把火在烧,烧的他止不住快步往前走。   等到了他们母子面前,他先墩身把沛哥儿抱了起来,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把刘悦薇搂进怀里,“娘子,我回来了。”   刘悦薇笑看着他,眼眶有些红,“三哥,你回来啦。”   郑颂贤把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好像刻意装扮过了,衣服首饰都是新的,脸上还有些脂粉痕迹。   沛哥儿见他爹只顾着看他娘,立刻急了,在他爹脸上亲了一口,“爹,你回来啦。”   郑颂贤扭头在儿子脸上亲一口,“沛哥儿乖,想不想爹。”   沛哥儿的声音十分响亮,“想,娘也想。”   此话一出,刘悦薇顿时红了脸,旁边的丫头婆子们都跟着捂嘴笑。   刘悦薇忙道,“三哥,咱们进屋说话吧。”   一家三口进去了,云锦进屋送了茶水,然后也出来了。   郑颂贤让儿子坐在自己腿上,拉着刘悦薇的手道,“娘子,我也想你。”   刘悦薇又红了脸,“三哥快别说了,我让人给你备水。”   说完,她叫了云锦进来吩咐道,“让人给郡马备水,厨房也动起来。”   一家三口说了一会子话,刘悦薇带着郑颂贤去耳房洗漱,亲自给他搓背,看到他腿上有一块疤痕,心疼的仔细摸了摸,“三哥,这是如何受的伤?”   郑颂贤笑道,“无妨,就是被木头刺了一下,都好了。”   刘悦薇难以想象这么大的疤痕当时出了多少血,见他不说,她也不再多问。男子汉大丈夫,想挣前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她懂他的心。   郑颂贤洗漱干净后,换上了新衣裳,和妻儿一起吃了顿团圆晚饭。   吃过了晚饭,沛哥儿拉着他爹教他写字,刘悦薇洗漱过后,坐在一边做针线活,偶尔抬头看一看他们父子两个。   等夜深了,沛哥儿熬不住,自己先睡了。   郑颂贤把儿子放在床的最里面,盖好被子。他看了一眼屋里全新的帐幔,火红的颜色刺的他心头跳得也快了几分。他出来坐到刘悦薇身边,拉起她的手亲了一口,轻声说道,“娘子,夜深了,咱们歇着吧。”   刘悦薇红着脸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笑问他,“三哥,云南的姑娘美不美?”   郑颂贤把她揽进怀里,“比起娘子差多了。”   刘悦薇捂嘴笑,“三哥这样坚贞,可以立座牌坊了。”   郑颂贤磨了磨牙,拉起她的手按在早就蓄势待发的郑小贤身上,“我不要牌坊,我就要娘子。”   刘悦薇立刻把手抽了回来,郑颂贤一把抱起她进了里屋。   夫妻分别一年再相聚,自然有一番浓情蜜意,不必赘叙。   郑颂贤和五皇子在家里歇了一日,等第三天大朝会,一起起个大老早去上朝。   皇帝十分高兴,当场夸赞了五皇子一番,把三皇子和四皇子嫉妒的心里直冒酸水。老五个奸鬼,云南边境那等穷地方,他也能做出功劳来。等下次再有了这等好差事,定然不能让他抢先了。   口头夸赞也没用,皇帝也没问五皇子的意思,直接把宣郡王调去了兵部任职,也没有具体的职位,只说先学着,享受三品待遇。但明眼人都知道,兵部右侍郎老了,随时都会卸任。   郑颂贤也从六品修撰变成了五品翰林供奉,二十二岁的五品官,还是在翰林院这等清贵之地,可不多见。其余去的人,多少都有封赏。   六品变五品,最重要的不是官的大小变了,而是以后可以每天都来上朝了,大朝会的时候,也可以站在殿内。   多少人一辈子都卡在五品上面,再也上不去了。郑颂贤这么年轻就做了五品,将来不出意外,肯定大有前程,翰林院的一赶同僚们顿时都对他侧目起来。   有五皇子珠玉在前,郑颂贤倒不打眼。下了大朝会,依旧老老实实去翰林院。   临走前,他看了五皇子一眼,五皇子给了他一个莫要担忧的眼神。   五皇子没有直接去兵部,而是去上书房找皇帝。   皇帝奇怪,不是才给了调到兵部去了怎么又来了?难道对封赏不满意?皇帝的意思是想升他为亲王,但封亲王的事情也不能在大朝会上随口吐露出来,还要和中枢大臣们商议呢。   儿子来找,皇帝总不好把他撵回去,让人带了他进来。   五皇子磕头行礼谢恩。   皇帝问他,“你有什么难处?先去兵部学一阵子,等过几天父皇给你封个亲王。”   谁知五皇子继续磕了几个头,“父皇,儿臣不要亲王之位,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情。”   皇帝见他这样,正色问,“发生了何事?”   五皇子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重查当年陆家案,换陆家一个清白。”   皇帝放下了朱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五皇子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儿臣知道,儿臣求父皇开恩,还陆家一个清白,还母妃一个公道。”   皇帝沉默了片刻后道,“陆家案是先皇定的,你这是让朕做个不孝之人吗?”   五皇子继续磕头,“父皇,如果可以,儿臣连郡王位也可以不要,求父皇开恩。”   皇帝的声音冷冰冰的,“在你眼里,朕给你的王位,比不上陆家的清白是吗?在你眼里,陆家一定就是清白的是吗?”   五皇子没有抬头,“父皇,为了母妃,儿臣愿意丢掉这王爵,有朝一日为了父皇,儿臣可以丢掉性命。”   这一句看起来似是而非的话,却忽然让皇帝心动了一下,他想起当日刘文谦和李太后吵架时说的话,如出一辙。   皇帝沉声道,“你起来罢。”   五皇子抬头看着他,“父皇。”   皇帝继续批折子,“此事牵连甚光,朕不能说动就动,你先回去。”   五皇子听着话的意思是有门,立刻不再啰嗦,行礼后就退下,然后去了兵部。   皇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儿子,你说他重情吧,他大多数时候都冷冷清清的。你说他寡情吧,他为了陆家一个名声,可以不要亲王之位。   但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皇帝内心还是受到了触动。他知道,对绝大多数皇族子弟来说,亲王的爵位非常具有诱惑力,为了这个爵位,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拿去翻一桩陈年旧案,似乎有些不划算。   可五皇子就这么做了,太上皇当年查贪腐,莫名其妙陆家就被抄家夺爵,流放的流放,回老家的回老家。   陆家祖上是从军的,后来弃武从文,陆妃的爹是风流一时的探花郎。陆家人不仅聪慧,而且极善经营。陆家自己挣来的钱都花不完,怎么会去贪那十几万两银子。   五皇子不服气,他觉得外祖父不是那等眼光短的人,这中间肯定有原因。他要为陆家翻案,为母妃讨回个公道。如果陆家真的贪污了,他以后挣更多的钱来弥补,请求父皇给陆家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陆家没贪,他就更要为陆家洗冤了。   过了一阵子,皇帝忽然拿下几个人,彻查中原几省税收案,这一查,就查到了当年临死都不肯认罪的陆侯爷头上。 第98章 洗冤屈发还爵位   皇帝忽然查税收, 给了百官们一个措手不及。税收是整个朝廷开支的唯一来源,皇帝重视是毋庸置疑的,然而, 因税收数量庞大,官吏们看着从手中过的成千上万的银子,谁能不心动呢。   这一年年的,报上来的税收总是被刮了几层皮。百官们家里妻妾成群, 吃喝用度和自己的俸禄严重不匹配, 这能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一边搜刮民众, 一边从税收上扒皮。   新政推行以来, 头两年尚好, 后面两年就有些后劲不足。皇帝知道,刚开始他手段强硬,百官们自然老实。现在叛乱没了, 灾害也过去了, 朝廷看似进入了承平时期,又有人忍不住想伸手了。   皇帝命户部、大理寺联手,不等地方将税务上报, 突击去检查。   这一查,漏洞百出。按图索骥,往年的亏空也被查了出来,漏洞似乎越来越大。等牵扯到先皇时期一些已经作古的人时,户部官员立刻收手,火速往京中发奏折。   奏折上牵扯到先皇晚年期间著名的贪污案人员, 已逝的陆妃之父陆侯爷、原户部左侍郎、先皇期间几个妃嫔的娘家人, 还有几个地方官员。   根据奏折上所写, 地方早年的一些亏空似乎是被这些人吃了,但这些证据都在刑部。至于现在的亏空,不用说了,肯定是在职的人吃了,推也无法推。   皇帝让刑部把当初的案宗呈了上来,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查看。   案宗的纸张都有些发黄了,上面的字迹也很陈旧。   皇帝记得很清楚,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光头皇子,陆妃是他的侧妃。   当时他已经有了孙氏为正妃,孙家无爵位,却有很多子弟在朝做官,李家也有中兴之兆,他勉强有这两家支撑。他上面两个哥哥都死了,他排行靠前,呼声很高。   这个时候,陆侯爷忽然把自己的嫡女许配给了他做侧妃。他当时受宠若惊,陆侯家里正值鼎盛时期,子弟众多,家财万贯。陆侯爷本人是文人出生,时任吏部侍郎。但陆家祖上是军人,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关系。   陆侯爷的嫡女能给他做侧妃,除非他能做太子,不然也有些辱没了。   陆侯爷的说法是,女儿身体不好,做正妻的话,没有能力打理家事,甚至可能连生儿育女都无法完成,请三殿下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安静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陆氏进了皇子府之后,果然很淡然,整天自己在院子里玩自己喜欢的东西。但她才名在外,连正妃孙氏都有些忌惮她,周侧妃更是恨不得早日拔了这个眼中钉。   他偶尔去陆侧妃屋里坐坐,和她一起下棋聊天。他下棋从来就没赢过陆氏,和她说话时也感觉神清气爽。   陆氏不争宠,也不和孙氏争锋,至于周氏,她都懒得理。渐渐的,孙氏和周氏也能容得下她了,一个不能生儿子的女人,再厉害又有什么用。   他当时怜惜陆氏不能生孩子,很是照顾她。后来,孙家和陆家一起,把他拱上了太子之位。   他做了太子第二年,没想到陆氏居然怀上了。当时他十分高兴,不管是男是女,她总算能有个孩子了。陆氏也很高兴,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以前万事不过心的陆氏,忽然间变了,她防备着所有人。陆氏聪慧,以前她不想去斗争,现在她有孩子了,使出了所有的手段,保着孩子顺利度过了十个月。   等孩子呱呱落地,居然是个男孩!   陆侯爷很高兴,对他更加尽心了。有孙家和陆侯,他当时的太子之位坐的稳稳当当。孩子出生第二年,吏部老尚书告老,陆侯顺利接替,而此时,陆妃的亲弟弟陆二郎已经在军中做到了四品将领。   谁知道第三年,太上皇忽然就查起了贪腐,迅速拿下了一连串的人,陆侯爷首当其冲,罪名是贪了二十万两银子。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为了给陆侯脱罪,在太上皇门前跪了两个时辰,太上皇连面都没见,打发他走了。   没过多久,陆侯死在狱中。陆侯的两个儿子被流放,其余子弟全部回了老家。   陆侯一死,陆家的万贯家资全部进了国库。   皇帝后来听说,陆侯是在狱中自尽的。受刑过程中,他的指甲被拔掉,手指头被绞断,连双目都失明了。狱吏强行拉着他的手画押,当天夜里,他就一头碰死了。   陆侯和孙家是他的左膀右臂,失了陆侯,当时还是太子的他越发举步维艰。太上皇多疑猜忌,南安王和杜家步步相逼,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安抚陆氏。   陆氏父亲惨死,兄弟被流放,骤然遭受这等打击,她的身子很快溃败了下去。但看着三岁的幼子,陆氏强打起精神,和东宫里的一众妃嫔们周旋。   虽然没了娘家,但陆氏聪慧机敏,在东宫也始终屹立不倒。   可人不能和天争命,陆氏再聪慧,她的身子不行了。五皇子六岁那年,陆氏撒手人寰。   临终前,陆氏托皇帝看顾好儿子,并把儿子托付给了另外一个无儿无女的妃嫔养着。   五皇子失了母亲,养母不受宠,他瞬间懂事起来。   等到太上皇病重,皇帝终于登基了。   大封后宫之时,他追封陆氏为妃,五皇子仍旧在陆氏名下。五皇子的养母吴嫔仍旧不得宠,娘儿两个也算相依为命。   但老天爷似乎要和五皇子过不去,他十岁那年,吴嫔也病死了。   皇帝没有再给他找养母,十岁的五皇子开始独自生存,直到十六岁出宫开府。   一眨眼,七八年又过去了。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现在开始想给外祖父家翻案了。   皇帝心里清楚,太上皇要陆侯死,为的还是权力之争。   当时陆家和孙家、李家联手,太子似乎威胁到了皇帝的地位,孙家只是文臣,又是正妃的父亲,没有陆侯那么显眼。   陆侯之殇,大概是他太过耀眼了。四十出头的吏部尚书,又和军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女儿生了太子的儿子,若不除陆侯,太上皇难以安眠。   陆侯死了,背着贪腐的骂名死的。随着一起死的,还有好几个他的追随者。贪腐案一定,他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   皇帝心里清楚,陆侯哪里需要去贪那二十万两银子,把陆家墙角扫一扫,也不止这二十万两了。当年他做太子时,四处周全用的银子,泰半都是陆家给的。   皇帝合上了卷宗,宣刑部、大理寺、户部等多部官员一起,重审当年贪腐之案,对所有证据进行复审,当初的证人重新审理。   此事一出,顿时,满朝之人的眼光都聚集到了五皇子身上。   几位中枢大臣们都知道,陛下本来有意封宣郡王为亲王的。复查陆侯案,难道是五皇子所求?   五皇子始终老神在在的,每天去衙门当差,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休沐日不是在家里陪着王妃和孩子,就是去找诚亲王或者郑翰林说话。   案子越查越深,内幕越挖越大。当年的许多证据被查明,都是子虚乌有捏造的,连一些证人都改了口,说是被人要求那样做口供。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二十年前的贪腐案真相就露出了水面。   可这真相皇帝还没法公布,能站在朝堂上的哪个不是人精子。陆侯案说白了就是两个原因,一是太上皇觉得陆侯和儿子搅和在一起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二是太上皇看上了陆家的钱。   皇帝总不能给先皇定罪,只能找替罪羊。现成的就有一个,杜家嘛。   皇帝把黑锅都扣到了杜家头上,太上皇最多只是个失察。好了,两全其美。   刑部官员结案的速度比吃饭还快,一天的工夫,漂亮的结案文书就放在了皇帝的案头。   案子结了,陆家清白了,可陆侯早就死了,他两个儿子被流放,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下场。   如庄大人这些年纪大的老臣,都还记得陆侯当年的风采。自小习武,中途弃武从文,本来是状元之才,因为长得好看,太上皇定了他一个探花。四十岁就做了吏部尚书,外孙是太子的儿子,文武两道,陆家都能吃的开。   可惜了啊。   皇帝发旨,召陆侯子孙回京。   陆侯的案子清白了,五皇子的亲王之位就没人再提了,他自己也不在乎。   他用亲王之位翻陆家案,太子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陆家重回京城,虽然二十年过去了,多少还能捡回一些过去的人情往来和关系,老五才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忽然又得了这样一个母家,以后势头不小。   但太子目前还没把陆家放在眼里,只要老五肯听他使唤,他也愿意兄友弟恭。   陆家得以平反,五皇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痛哭了一场。他很小的时候,周贵妃人后耻笑他,他娘是个奸鬼,他外祖父是个贪官。   他始终记得宫里那些宫女内侍们看他时的那种轻蔑的眼神,没有了陆家,没有了生母,他就是个任人践踏的小贱种。父皇若是稍微问一下他的饮食起居,他就会遭受报复。时间久了,他在父皇面前除了说一个好字,再没有别的话了。   当天夜里,郑颂贤拎着两瓶酒来了宣郡王府。   郎舅两个坐在一起,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郑颂贤问五皇子,“殿下,你心里高兴吗?”   五皇子喝下一口酒,“高兴不知道有没有,反正很畅快。我外祖父和我母妃,不能白白死了。”   郑颂贤给他满上,“殿下有魄力,娘娘也能安心了。”   五皇子的眼睛有些发红,“怀瑜,你说,我用亲王之位换外祖父的清名,值得不值得?”   郑颂贤道,“殿下,你心里想这么做,且做的很好,那就是值得的。我最近也听了许多陆侯爷年轻时的事情,陆侯受冤而死,如今真像大白,世人都会夸赞殿下的。”   五皇子笑了一声,“以后要是哪里再有难啃的差事,怀瑜你还远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郑颂贤笑道,“去呀,自然要去,我还想继续做官呢。陆侯爷四十岁就做了尚书,我做不了尚书,总要混个三品尝尝滋味。”   五皇子哈哈笑,“怀瑜好志气。”   郑颂贤又问他,“殿下,我问你一句实话,有心争夺大位吗?”   五皇子顿时睁大了双眼,“怀瑜莫要胡说,太子已立,国本稳定。”   郑颂贤喝了口酒,双眼发亮地看着他,“殿下,我不是来怂恿你争夺的。而是如今,殿下渐渐崭露头角。等陆家人回京,说不定能恢复爵位。陆家当年虽然被抄家,肯定还有底子在。我就担心,到时候殿下想守拙做臣子,别人也不肯相信殿下了。”   五皇子沉吟了片刻,“此事走一步看一步吧,父皇春秋鼎盛,太子做的也很好,上面还有三哥四哥,哪里就轮得到我。”   郑颂贤又喝下一口酒,“殿下,诸皇子已经成年开府,按照规矩,也该给封地出京了。”   五皇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怀瑜,你是说让我出京吗?”   郑颂贤叹了口气,“殿下,暂时还出不了,先等陆侯家里人来了再说吧。”   五皇子道,“都是我连累怀瑜了,如今人家都以为你是我的同党。”   郑颂贤笑道,“我与殿下以文会友,哪里说得上是同党。再说了,我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又不像陆侯那样风采出众,谁也不会来盯着我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喝了四壶酒才作罢。   等郑颂贤回来时,刘悦薇见他似乎有些醉意,满身的酒气,连忙带着他去耳房洗漱,“你们两个说话就说话,喝这么多的酒做甚。”   郑颂贤笑道,“娘子,不喝酒,干坐着岂不尴尬。就像你们女人在一起说话,不也要吃茶吃点心。”   刘悦薇给他搓干净了,回房后,他衣裳还没穿好呢,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抱着自家娘子就往床上去了。   第二天,刘悦薇总觉得自己胳膊腿儿有些发酸。   呸,喝两口黄汤,就不像个人了。   她刚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魏氏忽然使唤人来叫她,刘悦薇匆忙跟着人去了。   才一进王府,就听加里面传来吵闹声。   她赶紧进去了,发现刘悦蓁正在大声和一个媒婆说话。   媒婆似乎被气的不轻,“三郡主,您这是什么话,哪有成亲后还要往外跑的。”   刘悦蓁道,“旁人是旁人,我是我。我不出去跑,谁给那些百姓打井?那些无儿无女的老太太谁看她们一眼,我带回来的那十几个孩子谁管?我又不是为了图这一时的美名,我要一直管下去的。姑祖母不是说一向乐善好施,回头我这里需要人出钱出力了,定然会记得她的。”   哎哟,媒婆气的心口疼。   魏氏连忙呵斥刘悦蓁,“快些住嘴,回你自己屋里去。”   刘悦蓁见二姐姐来了,对她眨眨眼,然后走了。   刘悦薇和媒婆打过招呼,坐在了一边。   媒婆连忙道,“看看,长乐郡主如今过的多好,都是王妃娘娘教导的好。三郡主就是年纪小了些,还是小孩子脾气,等长大了就好了。殿下说了,三郡主愿意做好事,张家最喜欢了。就是三郡主说的这个要出门,王妃看能不能再商议商议。”   魏氏笑道,“自己的孩子自己晓得,不瞒您说,这孩子自小被我当男孩子养大的。我就算答应张家了,以后她在家里坐不住,到时候还是有的闹,索性现在说明白些,以后也不用扯皮。还请您告诉姑妈,我家三丫头性子活泼,和她家孙子怕不是良配。”   来的媒婆是一位过了气的大长公主家请来的,想把刘悦蓁说给她孙子。但刘悦蓁自己提出了条件,成亲后她每天都要出门的。   大长公主如何肯定答应,她愿意来提亲,还是因为刘悦蓁最近名声好听,好歹身上有个郡主爵位。大长公主几个儿子不成器,这个孙子也没个功名,她就想给孙子说个娘家好一些的。正好,刘悦蓁入了她的眼。原来她是看不上的,觉得这丫头太野,看到长辈眼里没有敬意,还会顶嘴。好在刘悦蓁自己做了几个月的好事,挽回了一些名声,立刻就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大长公主家里也不是头一家了,前头陆陆续续来了三四家。   刘悦蓁就一个要求,成亲后不能限制她出门。她想去哪里,想走多远,想出门多久,可以请示长辈,但长辈不能拦着。   这一条吓跑了前面所有的媒婆,谁家小媳妇还能天天出门呢。别说小媳妇了,多少儿孙满堂的妇人,也没敢说这话的。   魏氏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现在就算强逼她答应了,后面还是要闹。   魏氏也坚持这一点,母女两个都这样,故而一家都没说成。   等媒婆一走,魏氏就和刘悦薇说道,“我怕是要不了几天,你三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好名声,又要败坏完了。”   刘悦薇笑道,“娘,别担心,我准备带着三妹妹开个慈恩堂。三妹妹不是带回来十几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我出钱养着他们,叫他们认字干活,等到了十五岁,让他们自己家去谋生。三妹妹要是闲着没事,让她来给我做个大管事。”   魏氏叹了口气,“只要能让她安生些,你说怎么办都行。我现在都随她了,只要她自己高兴就好。”   刘悦薇知道,妹妹不肯嫁人,爹娘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前一阵子大家都在关注陆家的事情,等过两天缓过劲儿来,怕是又要谈论诚亲王府的三郡主了。   趁着大家的口舌利剑还没吐出来,刘悦薇决定先下手为强,“娘,这个慈恩堂我也不能一个人出钱。那些太太们不都喜欢说自己是活菩萨,我得找她们化缘,谁捐了多少钱,我都公布出来。让她们都出血,就没工夫谈论三妹妹了。”   刘悦蓁去而复返,拍手叫好,“二姐姐,这个化缘的活儿就交给我吧。”刘悦蓁一想到那些太太奶奶们肉痛的样子就忍不住高兴,让你们整天编排我!   姐妹两个动作很快,找了间外城的院子,立了个匾额,让郑颂贤写了慈恩堂三个字。里面现在只有十几个小孩子,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慈恩堂一成立,刘悦蓁立刻又离家了。她继续去做自己的善事,沿着京郊一代往北走,仍旧是帮助老百姓做一些小事情,边走边捡孩子。   刘悦薇给了她一大笔钱,刘悦蓁精打细算,路上生活很简单。等过了三个多月,她又带回来十几个孩子,还有两个妇人。   与此同时,陆家人回京了。   陆妃的兄长死了,她弟弟因为是武将,身体好一些,熬了过来,但也溃败的差不多了。陆家下一辈,只剩下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其余全部没了。   陆大郎二十多岁了,已经有了妻小,其妻是流放之地的普通农户女子,给他生了三个孩子。陆二郎也快二十岁了,到现在还没成家。陆家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了,此次没有跟着上京。   陆二老爷四十岁的年纪,但看他的相貌,似乎有五十岁似的。   他带着子侄们,一起到了宣郡王府门口。   柳氏听见有人说陆家人来了,连忙亲自出来迎接。   陆二老爷给柳氏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柳氏急忙闪到了一边,“二舅切莫多礼,还请进屋说话。”王爷心里把陆家看得重,柳氏如何敢受陆二老爷的礼。   陆二老爷也不过多谦虚。和外甥媳妇见过之后,带着子侄们和柳氏一起进了宣郡王府。   五皇子听说陆家人回来了后,立刻请假赶了回来。   说实话,五皇子和两个舅舅并没有什么感情,他连舅舅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看着眼前这个满面风霜的汉子,五皇子有些词穷,半天后低声喊了一句二舅。   陆二老爷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外甥,一向如铁一般坚硬的汉子,忽然就红了眼眶,拱手行礼道,“殿下。”   后面陆家的子孙们都跟着行礼,五皇子急忙叫起。   陆二老爷跟着五皇子进了书房,分宾主坐下。   五皇子问陆二老爷,“二舅,这些年可好?”   陆二老爷脸上只略微带了些笑,“多谢殿下关心,日子还过的下去,多谢殿下为家父洗清罪名。”   说完,他起身跪下,给五皇子磕了个头。   五皇子吓一跳,立刻伸手扶他起来,“二舅,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光为了舅舅和外祖父,也是为了母妃。”   陆二老爷起身后,眼眶越来越红,忍不住掉下来了眼泪,“殿下,我真高兴,你平安长大了。当年我们都担心,担心你活不了。没想到你不仅长大了,还能帮我们洗清冤屈。殿下不知道,你外祖他,他在牢里把头碰破了,还是落下个污名。我们一家子这么多年,死的死病的病,都撑着一口气,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五皇子也有些哽咽,“二舅,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好生过日子。外祖父和母妃知道了,也会安息的,”   陆二老爷坐下了,“殿下能独当一面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我也该和殿下说一说了。殿下可能觉得奇怪,当年陆家唯一的嫡女,为什么要许给三皇子做妾。”   五皇子听到事关陆妃,也认真听了起来。   陆二老爷道,“你母亲从小身子不好,师从玄济大师。都说玄济大师是个疯老头子,其实不然。玄济大师他是有真本事的,他总是能测算到陆家什么时候有危险。很多次,我们陆家都在他的帮助下化险为夷,平安度过困难。你母亲长大后,家里要给她说亲。可玄济大师说,你母亲不能说亲。”   五皇子奇怪,“为甚?”   陆二老爷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玄济大师说,你母亲有凤命。若是不能活成年,也就罢了,若是能成年,就是凤翔九天之命。当时你外祖觉得玄济大师开玩笑,没当真。但时任钦天监监正之人,是玄济大师的弟子,他也测算出了你母亲的命格,太上皇就动了心思。”   五皇子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陆二老爷继续道,“殿下莫要多想,太上皇虽然知道了,因你母亲体弱多病,他并没有为难我们家。只是,你母亲的亲事就不好说了。正好,陛下当时是皇长子,呼声很高,我们家就选择了陛下。入了皇族,这种凤命就算被压住了,也省得皇家猜忌。后来,陛下做了太子,殿下出生了。不瞒殿下,我们家是起过心思的。但殿下当时还小呢,路还很长,岂是一朝一夕之功。没想到太上皇那么快就要动手了,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   五皇子轻声道,“二舅,当年母妃入府,她自己愿意吗?”   陆二老爷抬眼看着他,“你母亲和大师很像,对这些俗世不大理会。陛下当时也算一表人才,说不定以后能做太子。入了皇家,就算生不出孩子,也无所谓。且皇妃不比普通人家妾室,陆家也不至于被人耻笑,故而你母亲她并不反对。陛下很尊重你母亲的才华,并不像外头那些蠢人一样,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知道殿下小时候受了很多苦,我也不能劝殿下原谅陛下以前的忽视,但殿下还是要朝前看。此次为了我们,殿下的功劳折损了,以后,还请殿下先保重自己,万勿和陛下置气,你们是亲父子。”   五皇子松了口气,只要母妃不是被迫入府就好。这天下的孩子,没有一个人不希望自己是父母你情我愿生出来的孩子。   “二舅多虑了,外祖父的污名洗去,我脸上也多一份光彩。命格之说,子虚乌有,以后我们也不要再提。父皇开恩,翻了皇祖父定的案,我心里只有感激的。二舅先在我府里住下,我估计过几日父皇说不定会传二舅说话。”   陆家人回京虽然静悄悄的,该知道的人也知道了,五皇子也第一时间禀告了皇帝。   皇帝没有传陆家人进宫,而是直接下了旨意。封陆二老爷袭安平侯爵位,赐还安平侯府及部分家产。   谁知陆二老爷没有接旨,陆二老爷说,他是次子,长兄的儿子还在,理应由侄子袭爵。   此举顿时为陆二老爷赢得了美誉,皇帝并没有因为陆二老爷抗旨不遵而生气,而是赞赏了一句,陆侯之子,果真名不虚传。   爵位改由陆大郎承袭,但只能降为伯爵。   皇帝想到陆二老爷曾经也是一名很有才干的武将,封了个五品武官,塞到御林军里去了。 第99章 再冲突问候小姑   陆家终于在京城安定了下来, 陆家原来的宅子是侯爵,现在陆大郎承袭的是伯爵,陆二老爷让人把陆家的门脸和规格都改造了一番,务必不逾矩。   陆家当年的万贯家资早被太上皇花没了, 皇帝说是赐还家产, 其实也就给了两个庄子, 还有一些现银和东西。但这些对陆家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过惯了简单日子, 如今忽然得了爵位, 仍旧如以前一样生活简单。除了一些关系特别好的故旧,其余人情上来往的事情也很简单。   陆二老爷年少时出身富贵风流的陆家,后来历经沧桑, 妻儿过世, 仅留下这一子。他早就看破了人世间的富贵,若不是为了父亲的清名, 他也不会回京。   既然回来了,外甥花了这么大的心思,陆家不能不领情。   陆二老爷把家里安顿好了之后, 向宫里递折子求见,皇帝应允了。   一别二十年,陆二老爷已经不再是陆家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小将,而是一位饱经沧桑看透世事的老头子了。   皇帝看着眼前人,心里也忍不住唏嘘,“爱卿起来吧,岁月真无情, 爱卿也老了。”   陆二老爷笑道, “陛下风采依旧。”   皇帝让他坐下, “家里可还过得去?爱卿受委屈了。”   陆二老爷忙道,“多谢陛下还家父清名。”   皇帝一边批折子一边道,“爱卿回来了就好,御林军是朕的贴身侍卫,这个右军副统领品级虽然不是很高,却是守卫皇宫的主力军,爱卿莫要让朕失望。”   陆二老爷忙跪下道,“微臣定万死不辞。”   简单的见面后,陆二老爷就去御林军报到了。没过几日,陆大郎在户部谋了个闲差,陆二郎也去了京郊大营。   陆家带来的风波渐渐恢复平静,宣郡王立的功劳也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他老老实实在兵部当差,对陆家的照拂也不多,完全让人想不出来那是他愿意用亲王爵位换回来的母家。   云南边境的小镇已经被朝廷官员接手,听说现在规模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挣的钱越来越多。不过这些,和五皇子以及郑颂贤已经没关系了。他们唯一收获的,就是开边境贸易的经验,还有一个志同道合的战友。   别人的日子都波澜不惊的,宫里五公主忽然抖了起来,不为别的,王贵嫔忽然怀孕了。   哎呦,这母女两个可高兴坏了。王贵嫔都三十多岁了,忽然又怀上了,简直是天降大喜,不枉费她这一二年间舍下脸面去陛下面前献殷勤。   皇帝对此也没有多大反应,他儿子都有七个,多一个自然好,但也没到让他欢欣鼓舞的地步,且目前还不知道王贵嫔到底生男生女呢。   皇后照着规矩给了王贵嫔赏赐,免了她的行礼问安,王贵嫔一心一意养起胎来,连五公主的婚事都不怎么上心了。要是能生个儿子,她说不定就能封妃呢。   五公主和王贵嫔一样期待这是个男孩,有兄弟的公主和没兄弟的公主肯定不一样了。看看二公主,看似过的还不错,等以后父皇老了,她就孤单了。   王贵嫔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母女两个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日子安静地往前飞奔,等到了冬天,李太后忽然生病了。   病情来势汹汹,刚开始李太后还撑着,只吃了些太医开的药。没过几天,她就撑不住躺倒了。   她这一病,儿孙们都惊动了。   皇帝和皇后亲自到病床前服侍,皇帝连汤药都亲自尝了几次。但前朝太忙了,李太后发话,把皇帝撵走了。   皇帝无奈,只能让儿女和兄弟们用心服侍。他自己也吃了三天素,为太后祈福。   李太后儿孙众多,大家都想表孝心,皇后把诸人排了班。   四品以上妃嫔、诸王妃、皇子妃以及公主郡主们轮流来服侍,确保太后跟前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都有两到三个后辈。   刘悦薇是出嫁了的孙女,又是个郡主,按理来说,她只需进宫问候即可,但李太后一直对她不错,刘悦薇向皇后上表,要求进宫服侍李太后,皇后没有拒绝。   进宫之前,刘悦薇在家里赶工做出了一条抹额,上面纹路很简单,但戴起来很舒服,正适合老太太佩戴。   第一次进宫,刘悦薇和二公主以及刘贤妃一起。   到寿康宫的时候,值夜的两个才走,她们三个正好接班。   李太后正好醒了,三人一起给太后行礼。   李太后微笑,“昌平和长乐来了,好久没看到你们了。”   二公主和刘悦薇一起围坐在李太后床前,刘贤妃在一边看顾药水。   二公主道,“皇祖母,我真恨不得咱们就是普通人家,这样我随时就能来看祖母了。”   刘悦薇拉着李太后的手,“皇祖母,您感觉如何了?昌平姐姐说的我又赞同又不想赞同。”   李太后奇怪,“怎么又想赞同又不想赞同?”   刘悦薇道,“生在普通人家,我和姐姐每天想什么时候来看祖母都行。可是生在普通人家,皇祖母却不能享受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和药材。”   二公主笑道,“长乐说的也有道理,皇祖母,您早上吃了些什么?”   李太后拍拍两个孙女的手,“我吃了半碗小米粥,这会子感觉还好。不过是一场风寒,你父皇也会小题大做,非要把你们都弄来。”   刘悦薇道,“皇伯父和太子哥哥整日忙于朝政,皇伯母要打理后宫,兄长们都开府出宫了,皇祖母这里时常也冷清的很。孙女不孝,没有经常来看望祖母。”   李太后笑道,“我老婆子病了一场也值得,每天能轮着见到自己的儿孙们。你们家里都怎么样了?日子可还过的?”   二公主回道,“皇祖母还不知道我,吃饱喝好就行。长乐妹妹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她财大气粗,整日带着她妹妹一起做活菩萨。”   李太后十分欣慰,“长乐这样很好,钱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能生财也能散财,是个有胸襟的。昌平你虽然生财的本事不如你妹妹,跟着一起做一些,善事不在大小,有心意就行。”   刘悦薇替二公主开脱,“皇祖母放心,我才和三妹妹开了间慈恩堂,里面都是无父无母无人抚养的小孩子,还有几个可怜的妇人和孤寡老人,昌平姐姐听到后,第一时间给我送了钱粮来。”   李太后高兴地点头,“咱们皇家女子,就该这样,心里装着天下百姓。你们扶我起来,总是坐着,身子骨都坐坏了。”   刘悦薇道,“我给皇祖母捏捏。”   说完,她跪坐在边的一块厚褥子上,给李太后捏腿,二公主帮李太后揉肩。   姐妹两个一边服侍李太后,一边陪着她说话。李太后一直笑眯眯的,刘贤妃默默在一边,一句话没插。   在宫里待了一天,天快黑时,姐妹两个出宫了,各自回家。   回到家时,郑颂贤已经等了好久了。   她一进屋,郑颂贤亲自过来接下她的大氅,“皇祖母身子怎么样了?”   刘悦薇道,“我看还可以,只要有人陪着说笑,就有精神,要是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些恹恹的。”   郑颂贤顿时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孤单了,“那娘子回头多去两趟,皇祖母往常比较照顾我们。”   刘悦薇点头,“好。”   话音刚落,沛哥儿抱住了她的腿,“娘。”   刘悦薇坐了下来,把儿子揽进怀里,亲了一口,“沛哥儿今日乖不乖?”   沛哥儿点头,从容不迫,把自己一天干的事情都说的一清二楚,读了哪些书,写了几篇字,一样不差。   刘悦薇又亲了他一口,“沛哥儿真乖!”   郑颂贤亲自给她盛了碗饭,“娘子快吃,我让人一直热着的。”   刘悦薇忙了一天了,也有些累,吃了些饭之后就歇下了。郑颂贤听说她服侍了太后一天,在床上给她捶腿捏肩,还没捏完呢,她就睡着了。   过了几天,又轮到刘悦薇进宫了,但这次二公主不能和她一起去了,因为二公主昨儿被诊出有了身孕。   刘悦薇十分高兴,让人给二公主送了些补品过去,经过皇后同意后,她把刘悦蓁一起带了进去。   路上,刘悦薇嘱咐妹妹,“去了宫里,定要守规矩,哄皇祖母高兴。你前一阵子气走了那么多媒婆,皇祖母都没说什么,可见是疼你的。”   刘悦蓁点头,“二姐姐放心,我定会好生孝顺皇祖母的。”   姐妹两个到寿康宫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已经来了两个人,刘贤妃和五公主。   刘贤妃因为女儿有了身子,十分高兴,正在和李太后说孩子的事情,李太后也高兴,老人家嘛,就希望后辈多一些,五公主坐在一边装淑女。   见到长乐姐妹两个,五公主悄悄翻了个白眼。   姐妹两个给李太后和刘贤妃行礼,还给五公主行礼,“见过五公主。”   五公主连忙起身,“长乐姐姐和蓁姐姐来了。”   李太后见她们堂姐妹之间相互客气,心里很满意,都是一家子,原该和和睦睦的。   姐妹两个来了后先问过李太后的身体,又陪着一起说话。   刘悦蓁有心哄李太后高兴,把自己前一阵子在外面的见闻都拿出来说,谁家老太太多福多寿,谁家儿子怕老婆,谁家谢皇家厚恩帮着他们修屋子。除了这些,还有哪里的什么菜好吃,什么地方的人说话和京城里一点不一样,说话跟吵架似的,还有哪里有一些奇怪的风俗。   她专挑那些有趣的说,李太后从小是大家闺秀,后来是皇妃,从来没有在市井之间真正生活过,乍然听到这些有趣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不停地发问,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刘悦蓁还趁机说她准备后面继续做哪些事情,李太后也鼓励了她几句,“谁说女子无用的,蓁丫头这样做,也给咱们女子争了气,不过你一个人出去,也要多注意,外头坏人多的很,千万别上当受骗。那些不好的人,千万莫要来往。”   刘悦蓁连连点头,“回头我和姐姐给那些孤儿们多做一身袄子,给皇祖母积福,皇祖母快些好起来。”   李太后病了一场,比之前慈善多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老了,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归,那些琐事,以后她就不管了。这些儿孙们,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她只管享受天伦之乐就行。   李太后摸了摸刘悦蓁的头,“哀家的这些个孙女,个个都不同,个个都有特色。这世间的规矩都让女子贞静,最后出来的人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哀家希望你们一边能守着规矩,一边也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保持一份本性,等到老了,也不后悔。”   三个孙女都道好,众人继续说话。   刘悦蓁一来就抢了风头,五公主的小心眼再次发作,难免心里有些不痛快。当着李太后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等夜里走的时候,堂姐妹三个一起出了寿康宫的大门。   因王贵嫔的宫殿方向和刘悦薇姐妹出宫的方向同路,又要一起走一阵子。   刘悦薇出于礼貌性地问道,“公主殿下,贵嫔娘娘身子可好?”   五公主勉强给了个笑容,“多谢长乐姐姐关心,母妃很好。”   刘悦薇笑道,“那就好,希望贵嫔娘娘能一举得男。”   五公主的神色顿时飞扬了起来,“那是肯定的,母妃这一胎一定是个弟弟。母妃说了,等我有了弟弟,就能挑个好驸马了。不过我倒是不用急,我又不像那些没规矩的整天往外乱跑,不至于嫁不出去。”   刘悦薇顿时拉下了脸,五公主这话,明摆着就是在讥讽刘悦蓁嫁不出去。   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可不就是,若只是出去乱跑,是不像话。如今各家太太奶奶们眼睛都雪亮的很,谁家姑娘什么秉性,谁还能不能晓得呢。我妹妹就因为救济了一些穷人,这阵子说亲的都踏破门槛了。可见这好不好还是看内在,外面装得像个人样,要是内里怀了,那也没用。”   刘悦蓁是立志以后一个人过日子的人,有仇就要自己报,怎么能总是指望父母姐姐们。   她脸上带着笑,对五公主道,“公主说的对,这天下蠢人多,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公主不知道,我在外头见多了蠢人,总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最重要的是,自己蠢还喜欢对人家说三道四。公主是金枝玉叶,以后定能找个四角俱全的好驸马。”   五公主顿时气结,鼓了鼓嘴想要反驳。姐妹两个也没明着说她,她要是回嘴,等于就是承认自己蠢了。   可被人骂了,五公主怎么忍得下。王贵嫔怀孕了,这一阵子她在宫里的地位都上升了许多,等闲连皇后都不会说她。   五公主越想越气,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眶里的泪水就开始打转,“长乐姐姐,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刘悦薇轻笑道,“公主严重了,您是公主,我们怎么敢欺负您。”   五公主想到之前被眼前人踩肿了脚,今日被那个野丫头抢了风头,现在她二人又联起手来骂自己,立刻憋出了一泡眼泪,哭了起来,“长乐姐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骂我了。”   刘悦薇顿时瞠目结舌,这个傻子也开窍了,知道用这种小道。   刘悦薇也不能任由她胡说,声音立刻冷了下来,“还请五公主说清楚,我才刚一字一句,哪里骂了公主?若是有,我给公主赔罪。若是没有,公主也不能随意冤枉我们姐妹。”   五公主就是要制造误会,二话不说,哭着跑回了王贵嫔的宫殿。她一路跑一路大哭,惹的满宫人侧目。   刘悦蓁拉了拉刘悦薇的袖子,“姐姐,她会不会恶人先告状?”   刘悦薇眯了眯眼睛,“不怕,她无礼在先。回去吧,明日这事你莫要管,是我先和她说话的。”   刘悦蓁立刻道,“那怎么能行,我也回了她的。”   刘悦薇道,“走吧。”姐妹两个一起出了宫。   王贵嫔见女儿哭着回来了,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五公主今日被抢了威风,本来就有些不得劲,又被那乡下来的姐妹两个骂了,心里越想越气,眼泪就越来越多,哭得都打嗝了。   王贵嫔小声问道,“可是太后娘娘责骂你?”   五公主哭着摇头,“皇祖母很好,五叔,五叔家的那两个,她们,她们骂我蠢。”   王贵嫔顿时瞪起了眼睛,眉毛也挑了起来,“岂有此理,不过是两个郡主,太后娘娘给她两分脸面,就敢来要我们的强!”   五公主听见亲娘这么说,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贵嫔先安抚好了女儿,立刻去求见皇帝。   因她大着肚子,皇帝就让她进去了。王贵嫔进屋就开始哭着告状,“陛下,五儿自从经了前几年那件事儿,如今多老实。可,可诚王家的两个郡主,好歹是做姐姐的,怎么能一起骂嫡嫡亲的堂妹妹。”   皇帝听见五公主又和堂姐们起冲突,皱了皱眉,“好好的给母后伺疾,怎么就闹起来了。”   王贵嫔一心只想要强,给女儿出头,未曾问清楚,但诚王家的两个郡主确实说了那话是真的。   皇帝并没有偏袒谁,先把王贵嫔打发回去了,给了女儿一些赏赐。小姑娘们之间的口角问题,皇帝懒得过问,直接交给了皇后。在宫里吵架,有失体统,若问清楚了是谁的过错,教导两句也就罢了。都是一家子,太后还病着,不宜闹出来。   刘悦蓁一时痛快骂了五公主,等出了宫,她又有些担心,“二姐姐,我们会不会给父王惹祸?”   刘悦蓁想了想道,“倒不至于,咱们说的好好的,她忽然哭了,就算王贵嫔去告状,皇伯父也不是个糊涂人。”   等夜里回去后,刘悦薇不免和郑颂贤抱怨,“王贵嫔这一有了身子,五公主说话又开始没脑子了。我和三妹妹一时生气回了她两句,看吧,明日说不定又要闹起来了,但愿不要惊扰到了皇祖母。”   郑颂贤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道,“娘子,你们做的也没错。被人这样挑剔到脸上,要是能忍了,以后人人都能到三妹妹面前来说三道四了。娘子说的倒还好,三妹妹虽然言辞激烈了些,不过无妨,五公主是小孩子,三妹妹也是小孩子呢。”   刘悦薇笑,“可不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吵嘴,总不好大张旗鼓的吵闹出来。”   皇后听说此事后,很快就问清了当时的情况。   虽然王贵嫔身怀有孕,皇后仍旧公事公办,给五公主和刘悦薇姐妹一人赐了个嬷嬷,并罚她们一人抄写女德十遍。五公主挑衅在先,该罚,但满宫的长辈,长乐郡主姐妹不该私自回嘴骂堂妹。   见到皇后赐来的嬷嬷,刘悦薇心里有数,皇后这是各打五十大板了。刘悦薇当时没有忍气吞声,就是心里清楚,若是她们当时忍下了这口气,五公主最多被责骂两句,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她们的气却白受了。   大家大族的掌权者都喜欢这样和稀泥,希望大家不要闹事,都安安生生的。若是有人不轻不重地欺负了别人,最多斥责两句也就罢了,不会有什么惩罚。   故而,她自己先顶了回去,不反对妹妹当场骂回去。刘悦蓁才多大,就算现在没出嫁,又能怎么样。五公主自己不也是挑驸马挑花了眼,都是堂姐妹,怎么她能挑,我们就挑不得了。   刘悦薇先安置好了嬷嬷,嬷嬷说是来教规矩的,但长乐郡主都出嫁了,且郡马回来后对着郡主嘘寒问暖,小夫妻好得很,她也就象征性地说了几句。   嬷嬷自己心里有杆秤,五公主这是小人又得意了。王贵嫔的儿子还没生出来呢,就敢这样讥讽堂姐,也不怪人家一起骂她了。   皇后不想让大家以后再闹事,又看在王贵嫔的肚子的份上,故而各打五十大板。   刘悦薇虽然不在意家里多了个嬷嬷,郑颂贤却有些不高兴。这也就是郑家门第不高,他和岳父手里没有多大实权,皇后才敢这样各打五十大板。若是郑家是顶级门阀,保证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郑颂贤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奈,在这个权贵满地走的京城,他这个五品翰林供奉,小的可以忽略不计。明明是五公主出言不逊在先,娘子和三妹妹只是据理力争,却要受一样的处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五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她娘还怀了身子。   夜里,郑颂贤把刘悦薇抱在怀里,“娘子,你受委屈了。”   刘悦薇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妨,这世间,有几个人能真正不受委屈呢,连皇伯父曾经还受过太上皇的气呢。”   郑颂贤在她额头上亲一口,“皇后赐了教规矩的嬷嬷,与娘子的名声有碍。”   刘悦薇笑道,“无妨,只要三哥不在意,外头人怎么谈论我,我才不管呢。”   话虽这样说,郑颂贤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娘子,我明年想谋个外任。”   刘悦薇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好,三哥去哪里,我和沛哥儿跟着你一起去。”   郑颂贤道,“许大人虽然造反了,但说的话果真有道理。京城虽然繁华,若是一味贪恋这里,不出去外任,不做父母官,以后想爬也爬不上去。娘子,我不想永远做个四品五品。我想做大官,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事情,也能给娘子撑腰。”   刘悦薇在黑暗中亲了他一口,“好,三哥,咱们去外任。等以后三哥做了一品大员,我的诰命也能升一升了。”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后背,“外面苦寒,娘子要跟着我受苦了。”   刘悦薇捏了一下郑小贤,“胡说,我又不是那等娇气的。我小时候,家里不也就是普通人家。再说了,三哥出去,至少也能做个县太爷,我是县太爷夫人,威风的很。”   郑颂贤忍不住笑了,把她搂得更紧一些,“娘子,你招惹了它,你要负责。”   说完,他不管娘子答应不答应,伸手就去扯她的小衣。   刘悦薇把女德抄写完了后,嬷嬷开口答应她可以出门了。   她给妹妹带了些小玩意,去了诚王府。   刘悦薇不在意家里多了个嬷嬷,刘悦蓁就更不在意了,无非就是说教几句,她转脸就忘,然后该出门出门。   嬷嬷待说不让她出门,刘悦蓁说好啊,那些孤儿以后嬷嬷帮忙养着吧。   她这样光棍耍无赖,嬷嬷一点办法都没有。待要禀报皇后,又觉得师出无名。三郡主出门又不是玩耍,她是去做善事的。如今京郊百姓对三郡主都交口夸赞,谁不让她做善事,岂不是与民意为敌。   刘悦薇安抚她道,“三妹妹,皇伯母是个公道人,这样做也没错。嬷嬷来了,你表面上敬着就是。这一阵子少出些门,让皇伯母脸上好看些。”   刘悦蓁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二姐姐来看我,过几日我不能再陪姐姐一起进宫服侍皇祖母了,咱们两个一起太打眼了。”   刘悦薇道,“无妨,你下次跟着母妃一起去。说起来那天还是我临时把你拉去的,没想到就闹出这事儿。咱们和五公主天生八字不合,以后看到她就躲远些。如今王贵嫔金贵着呢,要是有个不好,咱们吃罪不起。”   魏氏也点头道,“是这个理,子嗣为重。”   娘儿几个很快就把这事儿岔开了,说了一些过年的话。   宫里,皇后收到了三姐妹抄写的女德。   刘悦蓁的字是最差的,五公主居中,等拿到刘悦薇的字,皇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字!”   正好,这两个字被皇帝听见了,“皇后在说何人好字?”   皇后笑了,“陛下,她们姐妹三个抄了女德送过来了。陛下快看,长乐这一手字真好。”   皇帝伸头一看,嚯,吓了一跳。   他接过来一看,然后问道,“这真是长乐写的?没找人代笔?”   皇后笑道,“我派人看着呢,长乐不敢。”   皇帝翻了翻,“这倒是和郑家小子的字一模一样,真论起来,这字比她夫婿的还好一些。”   皇后惊道,“果真?这可真是奇了,难怪能做夫妻。想来是自小定的亲事,放在一起养的。”   皇帝放下纸,“既然抄过了,也就罢了。皇后以后多管一管五儿,不能再这样不懂规矩。说起来,这一回又是她挑事在先。”   皇后点头,“陛下放心。”   日子一晃,又到了年根,刘悦薇今年终于能和丈夫一起过年了。除了备年货,她还要关心小姑子,因为郑晗珺怀孕了。   刘悦薇听到后十分高兴,立刻带着家里许多吃的喝的去了章郡王府。   汉阳县主今春已经出嫁,虽然婆家也在京城,也不好天天回来。   自从汉阳县主出嫁后,郑晗珺在府里越发小心翼翼。那些个姨娘真不是吃素的,妯娌们不同母,也是人心隔肚皮。除了个世子妃对她比较和颜悦色,其余的都是面子情。   好在郑晗珺是个有胸襟的人,她嫁妆丰厚,娘家也还说的过去,她只要守着规矩,不惹事,谁也不敢轻易欺负她。   虽然成亲的时间有些长,但因赵宏俊总是在军营,小夫妻聚少离多,故而一直没怀上。刘悦薇和郑颂贤跟着着急也没办法,妹夫挣前程也是大事。   刘悦薇一进章郡王府,就被人带到了正院。   正院里一堆人呢,章郡王妃和她嫡亲的儿媳妇世子妃都在,还有几个庶出儿媳妇和几个孙女,几个姨娘在廊下站着。   刘悦薇上台阶时,并没看那几个姨娘,直接进了屋子。   她先给章郡王妃行礼,“见过四伯娘。”   章郡王妃笑着让她起来,她又和几位堂兄弟的媳妇们相互见礼。   章郡王妃主动开口,“老七媳妇总算怀上了,我高兴的什么似的。也怪老七整日不着家,让她媳妇一个人在家里守着。说起来这孩子真好,整日该干什么干什么,难得是年纪轻轻的,一丝规矩都没错过。”   刘悦薇客气道,“都是四伯娘教导的好,我妹妹也是个心宽的。”   这个回答不卑不亢,先抬了章郡王妃,又夸了自己的小姑子。   说了几句闲话后,章郡王妃打发人送刘悦薇去了郑晗珺的院子。   等刘悦薇出门了,章郡王妃又嘱咐世子妃,“老七不在家,你多照看些他媳妇。一则看你五叔和长乐的面子,二则老七也是个有出息肯干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老七是我养大的,和亲生的也没两样了。”   世子妃忙道,“母妃说的是,七弟妹和我好的很。”   章郡王妃又道,“莫要让不相干的事情和人扰了她的清净,务必把孩子养好了。”   刘悦薇一路沿着回廊走,等过了几重院落,终于见到了小姑子。   郑晗珺十分高兴,“三嫂,你来了。”   刘悦薇拉着她的手上下看看,气色还不错,“我和你三哥听到后都十分高兴,你三哥要去衙门,赶着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日子可还过的?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郑晗珺笑道,“三嫂放心,我在这府里,没人敢欺负我的。婆母和大嫂都很和善,其余人也都客气的很。”   刘悦薇拉着她坐下,问了问她的饮食起居,又交代了她许多养胎的事情。   姑嫂两个说了半天话之后,刘悦薇又掏出一把银票塞进她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给你了,这个你拿着。要过年了,我不能天天你来看你,你想吃什么自己买。家里下人打赏也不要俭省,务必把孩子养好。”   郑晗珺连连推辞,刘悦薇板着脸教训她,“娘不在,我代行母职,给你就拿着。你不拿着,我们怎么能放心。”   然后她又笑道,“别怕,三嫂最不缺钱了。”   郑晗珺忍不住笑了,“三嫂真是,先唬了我一跳,又对着我笑。”   刘悦薇摸摸她的头,“这就叫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一眨眼你都要做娘了,日子过得真快。”   在章郡王府逗留了一上午,刘悦薇留下许多礼物,和章郡王妃告别后就回家了。   快要过年了,大街小巷里都喜气洋洋的。刘悦薇的车驾穿过好几条街,终于到了长乐郡主府。 第100章 路不平拔刀相助   才进前院, 就有人来报,“郡主,汪掌柜和上官掌柜一起来了。”   刘悦薇十分高兴, “难得他们两个一起来了。”   刚进垂花门, 汪彩凤夫妻两个一起给她行礼, “见过郡主。”   刘悦薇摆手, “表姐和表姐夫来了, 进暖阁说话,外头冷。欢哥儿怎么没来?”   汪彩凤笑道,“如今他也跟着先生读书呢, 他又笨,耽误一天都跟不上。”   刘悦薇笑, “是个刻苦的好孩子。”   进了暖阁之后, 刘悦薇脱下了大氅,上官灵犀垂目拱手站在一边。   等大家都落座后,刘悦薇笑道,“表姐, 可是来交账的?”   汪彩凤笑着点头, “要过年了,我来把这一年的帐都说给郡主听。”   说完, 汪彩凤把账本子递了过来, 刘悦薇翻看的时候, 偶尔会问两句, 汪彩凤都能对答如流。   刘悦薇点点头,“表姐这账目做的细, 做的真, 账本子先留在我这里, 回头我要给我娘、大姐姐和五嫂看。”   交过了帐,然后就是钱了。汪彩凤已经把自己和招财的份例都留下了,这些都是几位东家的。   刘悦薇看了看,年底这两个月,她一个人分了有近三万两银子。   “表姐和招财做的真不错。”   汪彩凤笑道,“郡主大方,都说重赏必有勇夫,郡主给的赏钱厚,我们要是再不好好干,哪里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汪彩凤报过了帐,然后是上官灵犀。   年月楼今年换了地方,门脸更大了一些,客人来的档次也高些,盈利也比以前多,但因为刚刚投入了大量的本钱,故而这几个月收成和之前差别不大。   上官灵犀有些不好意思,“郡主,我比汪掌柜差多了。”   刘悦薇笑,“表姐夫莫要妄自菲薄,年月楼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产业,多少都是我的。再者,如今年月楼搬到内城了,表姐夫除了经营酒楼,每日也帮我多听听,京中都有哪些动向,谁家有什么稀罕事,不管大小都记下来,两日派人给我送一回,我有用。”   上官灵犀忙道好。   说过了正事,刘悦薇又和汪彩凤说了一阵子的闲话,问了问欢哥儿和巧巧,汪彩凤也问了诚王夫妇和刘悦妍姐妹几个。   听说郑晗珺有了身子,汪彩凤也十分高兴,“这可真是太好了,明儿我买一份礼过来,请郡主替我转呈给珺姑娘。”   刘悦薇笑,“你想去,自己去就是了。”   汪彩凤搓了搓手,“我的身份,去看珺姑娘不大合适吧。”   刘悦薇笑道,“你是金缕阁的大掌柜,一年能挣几十万两银子,章郡王府哪个不认识你。你也可以自己有你自己的交际,多认识一些贵人,对你也没坏处。”   汪彩凤笑着点头,“那我就厚着脸皮去了。”   夫妻两个都是大忙人,说了一阵子就回去了。   等到了腊月底,宫里忽然传来消息,王贵嫔生下了七公主。   听说是个女儿后,王贵嫔立刻昏厥了过去。王贵嫔生男生女这个事儿,也只有她和五公主以及王家人在意了,旁人倒是可有可无。   皇帝只让皇后照着规矩办,自己连看都没去看过,和嫡出的六公主出生时差别相去甚远。   一来是王贵嫔和皇后比起来差远了,二来也是时间赶得不巧,要过年了,皇帝忙着呢。好在李太后的病年前终于好了,大伙儿不用再伺疾了。   郑颂贤倒不是特别忙,他平日里除了起草诏书,也没有别的事情。   自从升官之后,他的差事清闲了许多,但起草诏书可不是可轻省活,虽然不像修史那么繁琐,却丁点都错不得。   有了这个差事,他时常也能去皇帝身边听差,虽然站的比较靠后,至少三两天也能见到皇帝的面。   皇帝见一群老头子中间夹杂了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偶尔也会把他叫到跟前说说话,有时候问差事,有时候还会问些家事。   这一天,他又把郑颂贤叫到跟前问,“长乐的女德可是你帮着写的?”   郑颂贤赶紧解释,“回陛下,微臣因自小和郡主定亲,曾在一起读书写字,故而字迹比较相似。且郡主肯下苦功夫,乍一看,字写的比微臣还好。”   皇帝笑道,“朕就是问问,难得你们小夫妻居然字迹一模一样,果真是天定姻缘。”   旁边吴大人笑道,“陛下真是心细如发。”   一群老大人们在一边听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帝放下御笔,“要过年了,说些高兴的,爱卿们都高高兴兴过个年,等年后,朕又要使唤爱卿们干活了。”   众人忙说了一堆的谦虚话。   郑颂贤走的时候,皇帝给了他一对玉佩,是一对比目鱼,“给你们小人家拿去玩,朕可有言在先,你不帮长乐写女德,以后你的奏折,也不能让长乐帮你写。”   老大人们又一起笑着打哈哈,郑颂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郑颂贤回家就和刘悦薇一起把那对玉佩挂上了,皇帝赏赐的,自然要戴着。正好又是过年,到时候去各家走亲戚,大伙儿也都能晓得了。   刘文谦看到那一对玉佩,笑笑没说话。这一对玉佩看起来是随手赏赐的,说不定也有年前五公主那事儿在里头。   做皇帝都是这样,他有错,但他不会认。他的女儿有错在先,但他也不会按着女儿的头去认错。五公主再不得宠,也是他的女儿。诚王家的两个郡主联手反驳五公主,皇后赐嬷嬷,皇帝没有说话。   但皇帝也知道,是自己的女儿挑事在先。赏这一对玉佩,可能也有安抚的意思在里头。   刘文谦自己也不敢肯定,皇兄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过年期间,刘悦薇仍旧如往年一样,进宫给皇后和李太后请安。   见到五公主的时候,刘悦薇笑盈盈行礼,“见过五公主。”   汉阳县主也跟着行礼问好。   五公主心里暗恨,这两个人见到大姐姐二姐姐等人都不行大礼,口里也叫的是姐姐,只有到了她这里,规规矩矩行礼叫公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有多跋扈呢。   恨归恨,五公主连忙笑道,“长乐姐姐和汉阳姐姐快折煞我了,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   刘悦薇笑道,“礼不可废,恭喜五公主,得了个可人疼的妹妹。”   五公主脸上也带着笑,“是呢,七妹妹可讨人喜欢了。”七公主的洗三礼撞上了大年三十,直接免了。王贵嫔心里有气,就不大管这个女儿。   七公主小可怜似的,亲爹不管亲娘不疼,也只有五公主偶尔去看两眼。想到那乡下来的泥腿子姐妹一起骂她,她心里暗自发誓,要把妹妹教的和她一条心。虽然不是弟弟,多了个妹妹,总比她光杆司令要强。   偶弥陀佛,五公主居然也能有这等开窍的时候。有她照看着,小可怜七公主也不至于受冷落。   打过招呼后,刘悦薇和汉阳县主就找别人说话去了。   皇后中途朝这边看了一眼,见她们没有闹起来,也就罢了。   刘悦蓁都快十五岁了,还没说亲,在一堆贵女中十分显眼。但诚王夫妇心疼女儿,说亲时提了许多条件,办不到的自然也不敢应承。   别的也就罢了,就说三郡主婚后还要天天出门,这一般的人家谁受得了。   自从李太后不管了,皇后暂时也懒得管,且等个一二年,要是还不嫁人再说吧。   热热闹闹过完了年,该上朝上朝,该读书读书。   正月底,郑颂贤去找刘文谦。   他直接了当问,“岳父,我想外任,您觉得怎么样?”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怎么忽然想着外任?”   郑颂贤道,“岳父,不外任,我以后怕是就要止步于四品了。”   刘文谦心里很纠结,他一边想让女婿外任,以后可以爬的更高,一边又舍不得孩子们。   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点头道,“你想去就去吧,现在缺位不多,怕都是偏远地区。”   郑颂贤点头,“偏远地区无妨,越偏的地方越能干出点功劳。繁华膏粱之地,除了捞钱还能干什么呢。”   刘文谦又问,“可想好了去什么地方?”   郑颂贤想了想,“我想去西北。一则那里争得人少,二则,我说句妄自揣测的话,还请岳父帮我参详。”   刘文谦嗯了一声,“你说。”   郑颂贤小声道,“岳父,我总觉得,陛下还会开外贸的。如今南边有了,东边那里富贵繁华之地,且海上海盗居多,良莠不齐,不好开。就算要开,这会子怕是轮不上我。西北那边,倒是可取。”   刘文谦似笑非笑道,“你小小年纪,整日琢磨这个做甚。”   郑颂贤笑道,“岳父,开外贸利国利民,陛下是明君,总不会停下来的。西北那边连着老毛子和许多小国,只要开了,我觉得,会比云南更好。”   刘文谦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既然要谋,就早些动手。春闱快开始了,到时候又有几百个进士呢。你这个往年的状元,肯定比不上新出炉的状元惹人喜欢。我可说好了,真要是谋了,你可别嫌弃地方偏远。”   郑颂贤点头,“岳父放心,我和郡主都商议好了,哪里都行。”   刘文谦说了声好,把他打发回去了。   魏氏听说女婿想外任,一个字没反对,立刻打发刘文谦去帮着一起谋缺。   谁知郑颂贤的缺位没谋到手,刘文谦自己先升官了。   大正月间,官员们也避免不了喝酒结交,户部左侍郎因为酒喝多了,晚上又吹了风,且又上了年纪,忽然一病就没了。   人没了,皇帝安抚了一番后,还得挑人担任新的户部左侍郎。   孙家和周家都盯上了这个位置,侍郎的官位可不低,又是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是六部中除了吏部之外,和刑部兵部同等重要的衙门。   周家想把太子的嫡亲舅父拱上去,孙家想把孙良媛的爹拱上去,两家不免又暗中较劲起来。   太子十分头疼,也有些不高兴。他才做了太子几年,孙家和周家这个时候不团结,难道要以后内讧起来不成。   孙皇后劝孙家退上一步,孙家给皇后面子,故而不再争了。周家见孙家不争了,也不再活动。太子有意把自己的岳父推上去,这样孙家和周家都不能说什么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皇帝直接把诚王拎过来填坑。   朝堂上有人反对,一个小御史喷的唾沫横飞,“陛下,诚王殿下并非正经科举进士出身,内务府都是些吃喝杂事,倒无妨。户部连着天下民生,侍郎是一部之重,岂可儿戏。”   刘文谦这回自己主动还击,“内务府里的事情如何是小事,伺候陛下和太后娘娘吃喝难道是小事?户部里给你们发俸禄就是大事?”   那小御史被噎了一口,继续叨叨叨,“王爷,微臣并没有别的意思,六部之重,哪个不是千头万绪,非是从小做起,岂能片刻间就掌舵。”   皇帝也不斥责御史,“爱卿说的原也没错,但诚王从民间来,懂民生,又在内务府干了几年,知道朝廷运作机制,做尚书有些勉强,做个侍郎,倒不是朕偏着皇亲,你让他这会子去科举,怕是时间也来不及了。”   御史的职责是觉得有不合适就要说,但也要适可而止,皇帝已经发话了,此人自然不再啰嗦。   孙家和周家见对方都没占到便宜,既然陛下点了诚王,那就诚王吧,总比对方的人上去了好。如庄大人这些人,自然不会反对。诚王在内务府风评极佳,是个务实的人。   这几年来,从来没办错过一件差事。虽然在市井长大,一边当差一边还在跟着长史学习,如今做的文章也能看了,字写的也中规中矩,比绝大多数宗室都不差。   李太后十分高兴,小儿子在内务府干了快六年了。这六年间,一直兢兢业业,从来不跟母亲和兄长讨任何好处。除了中间和王贵嫔死磕一回,其余时间简直乖得不得了。   李太后老了,想看着小儿子能多一些筹码。等以后她不在了,也不至于被一些外戚压到头上。   李太后看得清清楚楚,年前五公主和堂姐们的争执,她作为祖母没法说。五公主也就罢了,这也是她的孙女,若是将来她不在了,小儿子一家敬着兄长一家子也就罢了,难道还要看妃嫔们娘家的脸色过日子?   李太后心里十分不情愿,这次户部少了个侍郎,从来不过问朝堂之事的老太太,忽然破例和皇帝儿子说了半天的话,担心自己百年之后他们兄弟被别人挑唆的不和。   皇帝闻弦歌而知雅意,索性答应了太后的请求。一个侍郎之位,亲王做得。   就这样,刘文谦从内务府调到了户部,开始了自己真正的参政生涯。   第一天从户部回家,魏氏问他,“王爷,今日可顺利?”   刘文谦点头,“尚好,天快要暖和了,娘子给母后做身衣裳吧,再让三丫头多出门跑跑,给母后积些福气。”   魏氏点头,“我晓得了,王爷如今去了户部,女婿的差事可能谋得了?”   刘文谦想了想,“先等一等,等春闱时候,到时候不打眼,也就好说了。”   刘文谦让妻女去孝顺李太后,他自己也努力和皇帝搞好关系。每次只要瞅着机会,就要问候兄长的身体,还把自己养身的一些心得说给皇帝听。户部的差事他忽然上手,肯定有些陌生。为了不辜负太后和皇帝,他经常住在衙门里,看往年的账册,问下属们差事上的事情,态度十分谦和。他并不避讳自己不是进士,出身市井之事,只要能把差事办好,哪怕是衙门里的一个普通刀笔吏,他都能和颜悦色地请教问题。   尚书吴大人平日里是个宽和性子,刘文谦很敬重他,二人相处的还算和谐。   没过多久,刘文谦就在户部赢得了美名。   很快,三年一度的春闱又到了,礼部忙翻了天,因为人手不够,还从别的衙门借了一些人过去帮忙。御前人少了,郑颂贤被拎到皇帝面前听差。   皇帝看着他就忍不住感叹,“这日子真快,一眨眼就三年过去了。”   郑颂贤道,“陛下英明,我周朝蒸蒸日上。”   皇帝见他这些日子闲了,问道,朕真这里有个差事,怀瑜愿不愿意做?”皇帝前些日子听五皇子叫了一次怀瑜,也记住了这个字。   郑颂贤拱手道,“听凭陛下吩咐。”   皇帝道,“皇孙们都大了,现在都聚在一起读书,还缺两个像样的先生。我听老五说你在家里带孩子倒是把把好手,不若去教皇孙们读书吧。”   郑颂贤怔楞住了,他是想求外任的,但皇帝这样问,他难道要拒绝不成。   旁边的庄大人给他使个眼色,让他赶紧接下,郑颂贤无奈,只能磕头谢恩。   就这样,郑颂贤的外任还没谋到手,先去教皇孙们读书去了。   刘悦薇问他,“三哥,这教皇孙们读书,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天天到皇伯父跟前听差了?”   郑颂贤点头,“陛下并没动我的官位,我还是翰林供奉,教书想来只是临时的。”   众人猜不透皇帝的意思,刘文谦也劝他先好生干,谋外任的事儿先缓一缓。   教皇孙们读书郑颂贤干的很好,他好歹也是孩子们的堂姑父,又是状元出身,这些皇孙们哪个也不敢在他面前拿大。   朝廷官位来来去去的动,这些和刘悦蓁没有关系。她这些日子越发忙碌了,慈恩堂里的几十个孩子,她不能白养着,总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养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刘悦蓁租了两个大院子,把男孩和女孩分开养。哪怕有亲姐弟,平日里可以见面,也不能住在一起。   小孩子们四人一间房,一天三顿饭管饱,每天都能吃到一些豆腐,肉是三天一次。不是刘悦蓁小气,京城普通百姓人家,谁家也不能说天天吃肉的。三天一次已经很好了,不然养刁了嘴,以后长大了放出去生存困难。   她开慈恩堂,顶着很大的压力。一方面是钱财上的事儿,她自己一文钱都挣不来,全靠母亲和姐姐们支持,故而她只能一再缩减开支。还有就是外人的口舌,当初她捡孩子时,有些孩子的那些所谓的亲人根本不同意。孩子的爹娘没了,名义上还有亲人呢,这些人虽然不肯好好养,却不肯让刘悦蓁把孩子带走,免得外人说他们刻薄。刘悦蓁抢过孩子,买过孩子……   这里每个孩子都是苦命娃,那些妇人也是一样。有因为天生石女,嫁不出去,老了之后生活无依无靠;有所嫁非人,最后被折磨的;还有儿女没了变疯癫了,无人看顾的……   刘悦蓁把那些健壮的妇人挑出来,让她们给孩子们做饭,让大孩子照顾小孩子,总得来说,慈恩堂目前尚可。但外头人总觉得她做的事情不那么光彩,一个大姑娘家家,不说好好嫁人生孩子,却去管这些闲事。   特别是京中一些守旧的老妇人,觉得刘悦蓁这样的简直就该浸猪笼。头一个看她最不顺眼的,就是衍圣公府里的老夫人。   孔老夫人一辈子最恪守规矩,认为女子不能出二门,否则就是不干净。虽然刘悦蓁做了善事,在孔老夫人心里,三郡主在外面被那么多男人看过,已经不干净了。   每回宫中有聚会,孔老夫人看到刘悦蓁都要皱眉头。但这是天家的郡主,她也不好说什么。回到了家里,她必定要教导自己的孙女重孙女们,一定不能向那个异类学。   刘悦蓁懒得去管一个老太太,她今日给孩子们送来了一位女先生。男先生没有人愿意过来,她只能找了个略微认几个字的妇人来教导这些孩子们。   才一进慈恩堂,孩子们都围拢了过来,喊三郡主。   刘悦蓁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和孩子们亲热了一番之后,就开始让女先生给孩子们授课。   查看了孩子们的生活起居之后,刘悦蓁就往回赶。   谁知就那么巧,半路上,她的车忽然停了。   刘悦蓁问,“前头是谁家的车驾?”   丫头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回道,“回郡主,是衍圣公府的车驾。”   刘悦蓁又问,“对方是何人?”   丫头让侍卫去问,很快得到了答复,是衍圣公老夫人本人。   衍圣公老夫人是一品国公夫人诰命,又年纪一大把,自己虽然是郡主,连个封号都没有,刘悦蓁立刻道,“让行。”   衍圣公老夫人往常也不是这样霸道的人,今日听说是诚王府的三郡主,她有意挫一挫这个不知规矩的丫头的锐气,故而当街让人停下了车,不说行,也没让行。   谁知刘悦蓁让行了,衍圣公老夫人仍旧没走,刘悦蓁觉得奇怪,我让你了你还不走,难道要留在这里吃晌午饭?   衍圣公老夫人不走,刘悦蓁也不好先走,双方这样僵持了下来。   过了片刻,刘悦蓁忽然明白了,衍圣公老夫人这是在等着自己去给她请安的。   刘悦蓁心里哂笑,这个老太太。算了,看在她年纪一大把的份上,就去给她行个礼吧。   刘悦蓁痛快地下了车,走到了孔老夫人车前,诚王府的下人们立刻用帷幔将刘悦蓁围了起来,防止外人看见。若是往常,刘悦蓁自然不会这般费事,这老太太轴的很,还是不要在她面前打眼了。   刘悦蓁盈盈一屈膝,“见过孔老夫人。”   孔老夫人笑着回道,“三郡主这是往哪里去?”   刘悦蓁回道,“晚辈去慈恩堂看了看,给孩子们送去一个女先生。我既然养了他们,就要好生养,多认几个字,以后也好出去谋生。”   孔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这女先生如何教学?只教女学生?”   刘悦蓁觉得这老太太管的太宽了些,“回老夫人的话,女先生也教男孩子们认字,都是小孩子,倒无妨。”   孔老夫人眉头皱的死紧,忍了片刻后开口道,“三郡主,男女有别,怎么能让女先生教导男学生。再者,乾坤有道,怎么能让妇人做男子的先生,岂不是有违天理。况且,这等小事,郡主打发人去做就是,倒不用自己亲自出门。”   刘悦蓁轻笑,反问道,“敢问老夫人今日为何出门了?”   孔老夫人正教训的起劲,被她这样一问,回道,“老身要去寺庙礼佛。”   刘悦蓁大惊,“老夫人,万万不可,寺庙里都是大和尚,老夫人如何去的,男女有别!”   孔老夫人顿时被气的七窍生烟,指着刘悦蓁的鼻子,“你,你,不知廉耻。”   刘悦蓁顿时哭了起来,“老夫人,我好心给你让路,又来给你请安,好端端的,您却开口就骂我,我到底哪里得罪老夫人了。”   说完,她捂着嘴呜呜哭了起来,诚王府里的帷幔也收了起来,顿时,她在孔老夫人车前痛哭的样子被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到了。   孔老夫人气的更厉害了,但她性子耿直不知变通,立刻又道,“三郡主,如何在外面大声哭泣,身为皇家女子,当为天下表率,岂能如此有失体统!”   刘悦蓁哭的更厉害了。   就在她哭的当口,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和善的问候,“郡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刘悦蓁一回头,看到一位身上穿着低等将领铠甲的年轻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刘悦蓁看了看,不认识。   年轻人忙道,“在下陆家子弟。”陆铭才从军营回来,半路上见一女子在一车驾前哭,车里传来一位老太太呵斥的声音。   再一看,车驾是诚王府的标志,女子被人称郡主。他想着表兄和郑翰林以及诚王爷关系好,自己既然看到了,总不能假装没看见。   哦,刘悦蓁想起来了,这就是前一阵子闹哄哄的陆家人。   刘悦蓁继续哭,“此事和陆大人无关,是我做错了事情,老夫人教训我是对的。”   陆铭刚才也听了两耳朵,劝解道,“郡主不必难过,郡主做好事做善事,何必在乎蠢人的看法。郡主享受皇家供奉,却知道抚育孤儿,比那些享受百姓敬仰却漠视百姓死活的伪君子强多了。在下佩服郡主,郡主这样的,才当得上百姓称一声郡主。”   是的,在陆铭眼里,这孔老夫人简直就是饭吃多了糊住了心眼子。自己整日吃饱喝足不知道为百姓做点好事,就知道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指点点。当年姑母拜玄济大师为师,就被衍圣公家的子弟抨击过,说陆家女子居然拜一个疯道士为师,简直是伤风败俗。   陆侯岂是好惹的,立刻把老孔家一些子弟嫖/娼养外室的事情抖搂出来,让老衍圣公丢了个大脸。   几十年过去了,他们家还是这个德行,就晓得拿规矩说事。战场上需要人时,老孔家从来没出过一个子弟,老百姓需要的时候,他们就高高挂起来。   圣人虽贤,却也免不了有不肖子弟。   孔老夫人听见陆铭这样讽刺她是个蠢人,且见他们一对年轻男女当街说话,气的好悬没背过气,“你是哪家的小子,在这里口出狂言。”   陆铭拱手,“回老夫人的话,小子是陆家二郎陆铭。回家途中,遇见不平事,一时没忍住,就来踩一踩。”陆铭极度厌恶老孔家的人,故而对着老夫人也不客气。   老夫人哼了一声,“可惜陆侯了,他一死,子弟就不成器。”   陆铭顿时大怒,“还请老夫人慎言!”   老夫人立刻吩咐下人,“绕道,走!”   等老夫人走了,陆铭压下了自己的怒火,对刘悦蓁道,“郡主,还请回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   刘悦蓁也安慰他道,“陆大人不必在意,这位老夫人规矩惯了的,说话就刚烈了一些。”   陆铭点头,“多谢郡主。”   刘悦蓁也没和他多说,自己上车走了。   陆铭等诚王府的车走远了,自己慢慢往家里去了。   孔老夫人被两个后辈骂了,回去后立刻向皇后上表。自盘古开天辟地,男主外女主内,如今有些人家却里外不分,身为女子,却牝鸡司晨,做男人做的事情,把自己本分丢了。   为人父母者,当约束好自己的女儿,岂可纵容。请娘娘整饬天下女子规矩,让男女各行其道,使得乾坤有道,各自清明。   刘悦蓁被孔老夫人当街骂哭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孔老夫人又上了这个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孔老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老夫人原是个续弦,因害怕人家说她配不上老国公,从嫁入国公府开始,就处处恪守规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年轻时这样还好,长辈还能夸两句。等现在她做了老封君,就显得有些讨人嫌了。   刘悦蓁虽然心大,被孔老夫人这样上表到皇后面前,也忍不住在家里哭了起来。   魏氏搂着女儿宽慰,“三丫头,你既然决定要做不一般的女子,就要承受这些不一般的诽谤。以后,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光哭是没有用的。”   刘悦蓁哭了一场,开始想对策。   皇后收到了孔老夫人的表,心里嗤笑。你一把年纪了,把人家小女孩骂哭了,还不依不饶。那好歹是陛下的亲侄女,太后娘娘都舍不得骂,你们衍圣公府就算传了上千年,也不能凌驾到皇家头上去。   皇后按下老夫人的表,没有任何表示。孔老夫人不服气,又继续上表,这回她连皇后都骂了。身为一国之母,岂可行偏袒之举。   皇后烦不胜烦,又各自打五十大板,给刘悦蓁又赐了个嬷嬷,也给孔老夫人传话,后辈有错,当悉心教导,不可一味斥责,一刚一柔之间,方显胸襟。   刘悦蓁还没想出法子呢,陆二郎上门了。   魏氏奇怪,家里和陆家没有太多往来,怎么陆家二郎来了。   刘文谦不在家里,魏氏亲自接待了他。   陆二郎跪下行礼,魏氏叫起,还给了表礼,“不知贤侄上门,可有什么事情?”   陆二郎笑道,“娘娘,当日郡主与老夫人冲突之人,晚辈正好在场。原以为事情过去了,谁知道老夫人却不依不饶。晚辈心里气愤不过,想来给郡主出个好主意。”   魏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呢,刘悦蓁就进来了,“陆大人有什么好主意?”   陆二郎看了一眼刘悦蓁,见她似乎才哭过,立刻低下头,拱手道,“我的主意是,请郡主解散慈恩堂!”   刘悦蓁立刻瞪大了眼睛,“不行!”   陆铭继续道,“郡主,请听在下说完。孔老夫人觉得郡主开慈恩堂有违女子本分,郡主不若将慈恩堂里的孩子们都交给孔家男丁去发愁,岂不两全其美。”   刘悦蓁顿时嘿嘿笑了起来,“这个主意不错。”   刘悦蓁立刻就准备着手去办,但慈恩堂主要是刘悦薇给的钱,她自然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出头。她就不信了,别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舍个粥都能得到夸赞,她妹妹做了这么多好事,还要被指指点点。   难道说,女子不成亲就是罪过?女子不成亲就不配做好事?既然孔老夫人起了这个头,她就要借这个刺儿头,把这些多管闲事的人狠狠打回去!   过了两天,京城发生了件让大家津津乐道了几十年的大事情。   诚王府的长乐郡主和三郡主一起,带着慈恩堂里的几十个孩子跪在了衍圣公府门口,姐妹两个站在两侧,中间的孩子们一边磕头一边大喊,“求老夫人给条生路!” 第101章 正名声举家外任   哦豁, 这下子热闹打了,满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姐妹两个来的时候,衍圣公府里的人吓了一跳, 立刻把大门关上了。   孩子们已经磕了几十个头了, 喊的声音震天响,穿破了几条街。   见到一些小孩子有些撑不住了, 刘悦薇让孩子们停止喊声, 她自己对着大门口喊道, “长乐郡主特来拜访老夫人, 求老夫人舍面一见。”   大门仍旧纹丝不动。   刘悦薇继续道, “尊崇老夫人的话, 我们姐妹抛头露面开办慈恩堂有伤风化。今日,我们把慈恩堂解散了。衍圣公府千年传承,圣人之后, 一向慈悲为怀, 求老夫人指条明路, 这些孩子们要怎么处理?”   旁边的老百姓们开始怯怯私语,那些孩子们有的已经哭了出来。   过了好久, 衍圣公府的大门终于开了。孔老夫人让人布置了帷幔,她在里面和姐妹两对话。   刘悦蓁心里好笑,你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还弄个帷幔把自己围起来,谁看你啊!   姐妹两个给老夫人行礼。   孔老夫人问, “郡主何故到我家大门口大吵大闹?”   刘悦薇笑道,“老夫人说我们出头开慈恩堂有伤风化, 今日, 我们解散了慈恩堂。晚辈愚钝, 请老夫人帮忙拿个主意,这些孩子们要怎么办?”   孔老夫人道,“老身何时说过要解散慈恩堂?郡主府和诚王府那么多人,挑一个管事看着就是了。”   刘悦薇道,“老夫人,恕晚辈不能答应。诸天神佛在上,信女和妹妹做善事,不图名利,不图回报,若是假他人之手,哪里还有半点诚心?那等一心沽名钓誉的事情,我们姐妹不屑去做!”   老夫人道,“郡主既然说悔改了,知道不能抛头露面,如何在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之处吵闹。”   刘悦薇笑道,“老夫人,我堂堂正正一个人,不做亏心事,不怕见人。我长乐郡主自进京起,从没做过一件恶事,从来没对别人家的事情指指点点。雪灾、干旱,但凡民间百姓有难,我出钱出力,没皱一下眉头。敢问老夫人,若是连我都无脸见人,那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出门呢?”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鼓掌,陆铭走了出来,“郡主说的好,敢问老夫人,何故不敢见人?”   孔老夫人哼了一声,“陆家二郎,你一个男子汉,如何插手妇人之间的事情。”   陆铭道,“老夫人此言差矣,事关慈恩堂的去留,不光是小子一个人,满天下谁都说的。小子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天下,除了贵府,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家里没个灾难。我们从军之人,刀口舔血,随时准备为大周朝抛头颅洒热血。若是天下多几个长乐郡主这般的巾帼英雄,就算我们有朝一日马革裹尸,也不用担心家中妻儿挨饿受冻。老夫人屡次上表,斥责女子不该出门做事。今二位郡主听从老妇人吩咐,准备把慈恩堂交出来,老夫人若是不能妥善处置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以后还怎么放心上战场。我们普通人不比贵府,就算改朝换代,贵府换个主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衍圣公府。”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了,简直就是把老孔家骨头软的事儿扯出来骂了。是啊,谁家做皇帝都无所谓,反正你们家因为出了个圣人,哪个皇帝都要尊崇你们,你们永远的富贵,我们小老百姓可比不上。   那些孩子又开始哭了,老夫人的额头青筋直跳,“陆家小子,岂可口出狂言!”   陆铭丝毫不让,“前日老夫人辱及在下的祖父,小子念在老夫人年纪大,也就罢了。今日小子又遇到不平事,又想出来踩一踩了。老夫人且说说吧,这些孩子要怎么办才好。我倒是觉得,贵府仁慈,不如把这些孩子收了,他们也能跟着贵府,千年万年不用挨饿受冻。”   老夫人镇定了一下心声,“老身说过了,老身从来没说要解散慈恩堂,交给家里男人做就是了。”   刘悦薇冷哼一声,“老夫人此言差矣,我夫君要上朝,要为朝廷为百姓出力,我父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满京城谁不知道,我两个弟弟还小。我们姐妹有能力,却不肯为父母分担,岂不是不孝?再者,眼睁睁看着这些孩子们受委屈,却要固执守着男女偏见,岂非铁石心肠?老夫人既然说女子不能出门,我来问老夫人,天下庶民之家,女子下地干活的千千万,是不是都要把她们关起来?她们不干活,谁养活她们的子女?谁来伺候她们家里的老人?”   老夫人道,“民女是民女,郡主是天家女子,自然要做表率,当贞静为上。”   刘悦薇反驳道,“既然要做表率,就更该亲力亲为做些事情,而不是整日躺在那里不动,全指望别人来养活。皇后娘娘每年都要办亲蚕节,我们姐妹不过是收养了一些孤儿,怎么就不贞静了?”   陆铭嗤笑了一声,“老夫人,若照着女德上来说,女子不仅要贞静,还要慈爱后辈。老夫人整日训斥这个训斥那个,依晚辈来看,老夫人才应该念念经文吃吃斋饭,消消火气。”   老夫人顿时气的又满口你你了起来,然后一口气上不来,猛烈咳嗽了起来,一口气上不来昏倒了。衍圣公府里的人立刻把她抬了回去。   老夫人进去了,衍圣公府的大门又关上了。   姐妹两个带着孩子们继续跪在外面,让孩子们继续喊,衍圣公府的大门始终紧闭着。等过了个把时辰,这才折转回来。   这一场闹,顿时满京城都知道了。   魏氏有些担心,两个女儿这样出头,皇后娘娘和太后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李太后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比以前变化更大了。她本来就不是个争强好胜之人,现在就更不想管更多的事情了。她的孙女做善事,多少人夸赞,这老婆子却当街痛骂!听见两个孙女在衍圣公府门口闹了一场,把老夫人气晕了,她也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   至于皇后,衍圣公府没来告状,她索性假装不知道。孔老夫人是有些烦人了,整日满嘴规矩,好似这天下就她一个人讲规矩似的。   姐妹两一战成名。   我的个天,满京城谁家的妇人敢和孔老夫人讲规矩。原来都以为诚王府三郡主是个野丫头,没想到,这亲姐妹就是亲姐妹,往常看长乐郡主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这回和孔老夫人打嘴仗,她倒是占了个先。   哦,还有那个打抱不平的?谁?陆家二郎?不认识。   陆二郎这回一是打抱不平,二也是报旧愁。但不管如何,有他加入,孔老夫人被气晕的更快。   当天夜里,刘文谦把这个年轻人叫到了家里,表示了一番感谢。   陆二郎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过誉了,家父教导我,遇见不平事,能伸手就伸伸手。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只是动动嘴皮子。我原来在边关时,还因此和人打过架呢。”   刘文谦见他说话实诚,心里喜欢这个孩子,很和善地跟他说了一会子话,又送了他一些礼物,派了身边的贴身长随送了他回去。   陆二老爷对于儿子好管闲事的毛病已经见怪不怪了,客气地和诚王府的长随说了几句话。   等诚王府的人走了,陆二老爷看了儿子一眼,“出息了,和老妇人都能吵起来。”   陆二郎摸摸头,“爹,那老妇人说话忒是气人。我听说她以前还讥讽过姑母不守规矩。”   陆二老爷抄起旁边的兵器,“上战场看的不是你的嘴皮子功夫,让我看看你去军营学到了多少腿脚上的功夫。”   父子两个很快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五皇子听说孔老夫人曾经嘲笑母妃不知规矩,第二天就亲自参了个孔家的主支子弟言行不端,这名子弟被禁止十年内参加科举。   刘文谦女儿被人这样欺负,他岂能善罢甘休。他不是御史,没事不能随便参人。但凡衍圣公在朝堂上说什么,若是略微有所不妥,他就要驳斥。孔家有什么红白喜事,他也不去,拒绝和孔家往来,理由是,本王市井中长大,规矩不够,不敢去衍圣公府面见圣人。   衍圣公可急坏了,称王和宣郡王一条藤,三天两头找他麻烦,他如何能吃得住。可老娘给他惹祸,他只能自己努力擦屁股。先把老夫人安顿好,老夫人待还要向皇后上表,衍圣公只能请了太医来给亲娘诊治,然后就不让她出门了。老夫人还要闹,衍圣公就请了老夫人娘家人来劝。   这样闹了一阵子,老夫人终于偃旗息鼓,也不知道是战败了,还是积蓄力量准备再战。   吵吵闹闹的过程中,春闱过去了,新科进士们也都出来了。   郑颂贤作为上一届的状元,一边教皇孙们读书,一边还在御前听差,很是羡煞一干新科进士们。   在新一轮新科进士们还没开始谋缺之前,郑颂贤先去找了五皇子。   五皇子在兵部渐渐站稳了脚根,虽然没有具体的职位,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外人看来,他们两个暂时发展势头都不错,至少都有了一定的人脉和权力。可郑颂贤知道,这点权力,都是陛下给的,陛下随时一句话都能收回。不像那些大家大族,陛下动之前还得掂量掂量。   郑颂贤不想造反,他只想不再因为一些小事情被人拿捏了。若是他官居一品,孔老夫人保证不会这么嚣张。   兄弟两个一起喝酒,酒过三巡后,郑颂贤问五皇子,“殿下,我想谋外任,您觉得合适吗?”   五皇子笑道,“怀瑜想去就去吧,这京城里,除了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做不了太多实事。”   郑颂贤又磕了口酒,“殿下,您觉得,我去西北怎么样?”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怀瑜觉得那里会大有作为吗?我还以为你想去中原或者江南呢。”   郑颂贤道,“西北地域辽阔,未必不能做出一番成绩。只是我走了,殿下一个人在京城要小心。”   五皇子的眼光忽然锐利了一些,“我又不闹事,暂时无妨。”   郑颂贤道,“殿下也不用一味冷着陆家,我知道,殿下是怕给陆家惹麻烦。可殿下和陆家本就是一体的,殿下不和陆家亲近,旁人也不会把你们分割开来。陆家如今元气大伤,倒不至于让人侧目。如今孙家和周家才是热炭一般的门第,殿下只管跟着陛下走就是。”   五皇子放下酒杯,“明日我去父皇那里替怀瑜说一说。”   郑颂贤笑道,“不劳烦殿下了,我自己说也可以。”   五皇子点头,“也好。”   郑颂贤抽了个时间,求见皇帝,皇帝没有迟疑,让人叫了他进去。   他依着规矩行礼,见旁边还有几位大人在,有些踟蹰。   皇帝直接道,“怀瑜有什么事,只管说。”   郑颂贤先抱拳再次行礼,“陛下,臣感觉近来教导皇孙们颇有些吃力。”   皇帝哦了一声,抬头看着他,“你是状元出身,如何就吃力了?”   郑颂贤道,“回陛下,微臣虽是状元出身,然一直在和书本打交道,从未和黎民百姓打过交道,纵然自幼生活在市井之中,对百姓民生也是一知半解。小殿下们常问及治国之道,微臣只能纸上谈兵。长此以往,微臣担心误了小殿下们。”   皇帝忽然笑了,“怀瑜这是跟朕来要官了?”   郑颂贤忙道,“微臣不敢,臣请陛下另择贤良教导皇孙们。”   皇帝嗯了一声,“既然你不愿,朕也不勉强。你就还回来做你的供奉吧。”   郑颂贤犹豫了一下,然后跪下了,“陛下,请陛下让微臣赴外任,不论是边关还是苦寒之地。微臣中了状元,却没为百姓做过一件事情,微臣心里有愧。”   皇帝笑问,“难道帮朕起草诏书,不是正经事情?”   郑颂贤回道,“朝中人才济济,微臣学了一肚子四书五经,然而不管怎么和诸位大人们学习,微臣感觉自己始终是脚步虚浮,不能脚踏实地。微臣知道,微臣这是缺乏历练。”   皇帝沉吟了片刻,然后在奏折上落笔,“你们这一届翰林也要满三年了,过一阵子给你们考个试,你要是能进前三,朕就放你出京城外任。”   郑颂贤忙道,“多谢陛下。”   皇帝点头,“你去吧。”   等郑颂贤走了,庄大人问道,“陛下何故要留郑翰林在京城?”   皇帝笑道,“母后年纪大了,希望后辈们都在身边聚着。怀瑜是母后所有孙女婿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哪个长辈不喜欢呢。朕原来还想等翰林散馆后让他继续跟在朕的身边,既然他要外任,且随他去吧。”   庄大人道,“陛下孝顺。”   郑颂贤得了准话,第二天就不去给皇孙们讲课了,一门心思开始准备翰林散馆考试。   刘悦薇处理过了慈恩堂的事情后,开始考虑离京的事情。   翰林散馆考试要不了几天了,以郑颂贤的能力,中个前三总是没问题。既然要离京,该预备的不能再等了。   头一个,就是金缕阁的事情。   刘悦薇想来想去,决定交给魏氏打理。一来刘家以前从商之时,魏氏就懂经商之道;二者,她辈分长,众人也能信服。   刘悦薇把这个想法告诉魏氏时,魏氏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既然你们要出京城,那就去吧,外面天大地大,总能干出一番事业。在这京城之中,事事看资历,时时看关系,也没多少可以立功劳的地方,不如到外面去。”   刘悦薇道, “娘要多照顾好身体,本来娘这里事情多,我不该来烦扰娘的,只是实在不知该托付给谁了。”   正说着呢,刘悦妍来了,“妹妹怎么不托付给我?”   刘悦薇笑道,“这个姐姐就不知道了,我托付娘,娘忙不过来了,还不是要姐姐来帮忙。我要是直接托付给姐姐,姐姐忙不过来了,总不好来使唤娘。”   刘悦妍顿时哈哈笑了起来,“还是二妹妹有才干,你说的对,娘,您要是忙不过来了,只管叫我,我也有一股呢。”   魏氏又问,“你那间酒楼要怎么办呢?”   刘悦薇笑道,“酒楼里的出息还不到金缕阁的一半,就让表姐她们自己做主吧。若是有实在解决不了的难处了,让他们来找爹帮忙,爹不会不管我的。再说了,表姐最近和珺妹妹也说上话了。只要他们两口子正经干,也不会有多少人来诚心为难。”   魏氏点头,“是这个理,你先回去,好生照看他们父子两个,务必让贤哥儿好生考试,不说外放的事情,他原来就是状元,若是考得太差,也不好看。”   母女几个说了一阵子话后,刘悦薇就回家了。   没过几日,翰林散馆考试开始了。   皇帝亲自出题,翰林学士和礼部官员一起监考。   刘悦薇早上把丈夫儿子都送走之后,自己在家里开始积蓄准备东西。   外任可不是小事情,一去至少三年,要带的东西好几车都装不完。   刘悦薇去李家问过李家大奶奶,李大奶奶给了她一张单子,让她自己酌情添减。   吃的穿的用的、银子药材布匹、师爷侍卫随从,样样都有。   这次妻儿要同行,郑颂贤自然不能像上次去云南那样随便。   刘悦薇带着云锦和招财一起忙碌。   说起招财,他在云南干的好好的,忽然被郡主召回,汪彩凤另外找人接替了他的事情。   能到郡主身边当差,自然比守在云南好多了。招财二话没说,背着包袱火速回京。他是郡主的陪嫁小厮,在这府里,除了聿竹他要叫一声哥,谁也比不过他,吴大管事见了他也客客气气的。   再说云锦,去年年底,她已经和聿竹成亲了,如今是郡主跟前的管事媳妇,此次外任,刘悦薇还要把她和钟妈妈带上。   刘悦薇这头还没准备完,散馆考试的结果就出来了,郑颂贤不负众望,又得了头名。   就在大家都以为郑翰林从此平步青云要留在陛下身边得中用之时,吏部忽然下了文书,任命原翰林供奉郑颂贤为镐京四品知府,十日后出京上任。   新科进士们都傻眼了,郑翰林是状元,进翰林院就是六品修撰,短短一年半又升为五品供奉,这会散馆又考了头名,怎么地也得继续做个五品京官,怎么忽然就被发配了?   虽说五品供奉到四品知府看似升官了,可镐京在什么地方啊?大西北苦寒之地!而且,四品知府自然比不上五品翰林供奉,那可是天子近臣!难道郑翰林得罪了皇帝?不像啊,陛下对他仍旧和颜悦色,还勉励了他几句。   新科状元的脸都白了,郑大人是陛下侄女婿,听说长乐郡主还颇得太后喜爱,连他散馆后都要去大西北,难道我以后也要被发配?   郑颂贤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欢欢喜喜地接下了圣旨,回家就准备离京。   十天的时间足够他准备了,最重要的师爷,他还没有着落呢。   刘文谦给了一个,是城王府长史司的人,多年从事刀笔吏,是个精干之人,四十多岁,身上有举人功名,姓王。   五皇子也送来几个人,一个是师爷,另外两个是侍卫。   五皇子手里哪里有师爷,这是他问陆二老爷要的。   陆家曾经亲朋故交满天下,陆二老爷回京后立刻做了御林军右军副统领,把原来那些比较好的故交又捡起来走动。   五皇子听郑颂贤的建议,和陆家多走动了一些。听说郑颂贤缺个师爷,就托舅父帮忙寻一个,陆二老爷两天的工夫就找到了。   此人姓孙,是个老师爷了,年过五十,是以前跟着陆侯的人,当年是陆侯身边得力的青年才干。陆家败落后,他在外面跟着别人做了几任师爷,后来回京做了个教书先生,陆二老爷去请,孙师爷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刘文谦也送了两个侍卫,郡主府原来也有侍卫,这下子就齐全了。   人齐了,东西也备齐了,剩下的就是辞行了。   一家三口一起去城王府吃了顿团圆饭。   魏氏抱着沛哥儿亲了又亲,舍不得孩子,又担心西北苦寒之地孩子受委屈,给了许多她攒的好东西。   刘悦妍对刘悦薇说道,“二妹妹,你只管去,金缕阁有我呢,娘做个总揽,我是小管事,保证不会少你一两银子。”   刘悦薇笑,“大姐,我不在京城,弟弟妹妹们都小,以后还要大姐多孝顺爹娘了。还有,等珺妹妹要生了,烦请姐姐去帮我照看两天。”   刘悦妍豪气干云,“放心吧,我抬抬脚就来了,咱们姐妹几个,我出力你出钱,三妹妹出去做好事积德行善,给爹娘挣福报,四妹妹哄爹娘高兴,弟弟们读书挣前程,个个都有用。珺丫头那里你别担心,我会时常去看看的。”   刘悦薇笑,“大姐就是大姐,把我们的差事都安排好了。”   说完,她又嘱咐刘悦蓁,“三妹妹,慈恩堂就交给你了,每个月我会让表姐给你拨银子,不是过不下去了,也别去找那些太太奶奶们化缘。你不想嫁人,我也不劝你。要是将来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千万别因为拉不下脸就错过了。”   刘悦薇心细,当日在衍圣公府门口,她一边和孔老夫人争执,一边暗中打量陆二郎。   此人和城王府无来往,这次却能帮着姐妹二人一起硬顶孔老夫人。   她发现,这小子的眼光总是往三妹妹身上瞟!   刘悦薇刚开始有些不高兴,再见他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心里渐渐高兴起来,都说三妹妹野,可她明明长的不错,又是郡主,身上多了一份普通女子没有的果断和干练,多好的当家主母的人选啊!   如今妹妹终于引来优秀的儿郎喜欢了,还是这等正气凛然的好孩子!   刘悦薇偷偷告诉了魏氏和刘悦妍,两人顿时高兴起来。母女几个一看,陆二郎人才倒是不错,看起来对三丫头有那么点意思。不仅帮着出头,还特意把自己的私房银子捐给了三丫头,说给慈恩堂的孩子们花。   再一看三丫头,整个人大大方方,毫无扭捏之态。我的娘,整个人就是没开窍!   大伙儿怕她臊,也不敢戳穿了。   刘悦蓁笑眯眯地点头,“我知道了,二姐姐放心吧。”   双胞胎正和两个外甥带着弟弟一起玩呢,孩子们还没意识到离别的意思,只以为沛哥儿就是出门玩几天罢了。   刘文谦嘱咐女婿要好生办差,多为百姓办实事,先把好名声树立起来。   闫庆才端着酒杯敬酒,“兄弟啊,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一定要争气,好好干,以后平步青云。往后我们真哥儿出去,他爹不能给他长脸,他姨夫给他长脸!”   闫庆才真羡慕这个连襟,以后说不定有大前程,可惜自己小时候没读书。回去定要教导真哥儿多读书!   郑颂贤回道,“姐夫,以后我不在京城,岳父岳母还要您多出力。”   闫庆才咧嘴笑,“这个你只管放心!”   在父母家吃了饭,刘悦薇自己也置办了两桌酒席。郑颂贤要好的同窗和同僚都来了,还有和刘悦薇交好的二公主夫妇以及汉阳县主夫妇,当然,郑晗珺和赵宏俊也来了。   众人说了许多惜别的话,同僚们刚开始觉得郑颂贤可惜,以他头名的成绩,去六部也能混个不错的职位。也有人觉得小郑有魄力,年轻人,就该四处闯荡,州县做起,以后说不定也能做个封疆大吏。   郑晗珺拉着嫂子的手眼泪汪汪,“三嫂,你走了,我以后就没娘家了。”   刘悦薇轻轻拍拍她的手,“别怕,我爹娘和姐姐都在呢。我和她们说好了,等你生的时候,大姐代我去看你。放心吧,大姐可比我能干多了。”   郑晗珺点头,“我知道妍姐姐能干,我就是舍不得哥哥嫂子。”   刘悦薇摸摸她的头发,“你长大了,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爹娘看到了也会高兴。妹夫在家少,我和你哥哥虽然不在京城,你受了委屈也莫要自己吞了。”   汉阳县主在一边开玩笑,“长乐姐姐放心,还有我呢。”   五皇子单独带着柳氏来的。   柳氏送了一些议程,“妹妹此去西北,万事要小心。我听说那边民风彪悍,说话的嗓门都比我们这边大,妹妹出门可要多带几个人。这几年我们沾妹妹的光,日子也越来越好过,我们也没有别的东西相送,这是些小意思,还请妹妹不要拒绝。”   刘悦薇通通收下,“五嫂放心吧,各地民风各有特色,西北人豪爽,江南人内敛,我是皇家郡主,等闲人也不敢来惹我。”   五皇子又拉着郑颂贤喝酒,“我忽然有些羡慕怀瑜能出京了。”   郑颂贤道,“殿下且再等等,三殿下四殿下都没提,殿下不可出头。”   郎舅两个喝个酩酊大醉。   等夜里睡觉时,郑颂贤感叹道,“娘子,可惜我等不到师兄回京了。当年青州一别,我还说在京城等他凯旋归来。”   刘悦薇安慰他,“三哥别难过,时移世易,林姐姐和姐夫能理解的。我嘱咐过吴管事,等时间到了,让他天天派人到城门口侯着,让林姐姐还住咱们家里。青州那边的信爹娘应该已经收到了,我让家里回信直接回到镐京。”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头发,“好,娘子想的周到。以后就要娘子陪我四处游宦了。”   刘悦薇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三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等到出发那一天,长乐郡主府驶出八辆车。郡主一家子一辆马车,丫头婆子和随从们两辆大车,师爷和家眷们各一辆小车,侍卫们骑马。其余几辆马车里装得都是东西。   五皇子请了假来送,闫庆才跟在后面,陆二郎也跟来了,刘悦蓁穿着男孩子的衣服跟在后面。   郑颂贤骑马和五皇子并行,送出城外十几里路后,郑颂贤拱手,“殿下,请回吧。”   五皇子笑,“怀瑜,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本王希望你能做出一番作为。”   郑颂贤点头,“必不负殿下所望。”   说完,他再次拱手,“殿下,姐夫,请回吧。”   闫庆才抹抹泪,“兄弟保重,父王母妃那里,兄弟只管放心。”   郑颂贤调转马头,带着车队向北而去。   他没想到,等再回京城,却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 第102章 镐京事二郎送礼   因为镐京离京城比较远, 赴任也是有期限的,郑颂贤一路上也不敢耽搁。   随行有几个孩子,郑颂贤也不敢让队伍走太快, 只能一直不停地慢慢走, 路上省去了游山玩水的时间,只一心往镐京城而去。   紧赶慢赶,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行人终于到了镐京城。   虽然已经四月底了,镐京早晚还是有些凉。   没入城之前,孙师爷就和大伙儿讲了许多秦西省的风俗人情, 还有镐京的小吃。   快入城前, 沛哥儿和刘悦薇讲条件, “娘, 我要吃烤羊肉。”   刘悦薇笑着点头,“好。”   沛哥儿数着手指头,“我还要吃肉夹馍、羊肉泡馍、臊子面、凉皮、红烧牛尾……”   刘悦薇摸摸他的头,“真是听风就是雨,你刚来,什么都吃,别把肚子吃坏了。”   云锦在一边道,“沛哥儿, 咱们才到镐京,就怕水土不服。先照着京城的菜色吃,等肚子习惯了, 再慢慢换口味。不然一下子全改了胃口, 别说你小孩子家家, 大人也受不了的。”   沛哥儿撅起了嘴, “那我要去游华山,还要去看大雁塔。”   刘悦薇亲他一口,“别急,不光你要去,爹娘也要去,到时候带着你一起好不好?”   沛哥儿顿时又高兴起来,把暂时不能吃镐京菜的事儿搞忘了。   郑颂贤并没有提前往镐京送信,镐京城是省府,他虽然是来做知府的,但镐京城内还有巡抚、总督一堆比他大的官员。他一个知府上任,还是不要太打眼为好。   他自己不想打眼,镐京府衙门里的一干附属官员们却不想失礼,提前多少天派人在城门口守着,若发现知府大人的车驾,立刻回城禀报。   果然,他们一行人才到城门口,就被人发现了。这么多马车,车队中许多人说的都是正宗的京城话,且其中一辆车看起来很是豪华,非是有爵人家不敢使用。   看守之人立刻回去禀报同知等人。   郑颂贤顺利进了城,等他一到知府衙门大门口,就见到一干属官们已经在等候了。   郑颂贤赶紧下车,馆同知、于推官等人一起行大礼,“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郑颂贤连忙叫起,“诸位不必多礼,都是同僚,以后还请多关照。”   馆同知起身后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一表人才,摸着胡须笑道,“郑大人年轻有为,我等以后跟着郑大人一起,把这镐京城治理的更加井井有条。”   郑颂贤笑道,“多谢诸位来迎我,只是我初来乍到,还带着家小,要先去安顿好了才能同诸位说话。”   馆同知有些犹豫,“郑大人,可否容下官们向郡主问安。”   郑颂贤想了想,他不能替娘子做主,遂道,“诸位稍候,我去请示郡主。”   哎哟,后面跟的一群官吏们都在心里笑道,这郑大人看来是个怕老婆的。也不怪,人家娶了郡主娘娘,怕一些也是常理。要是让我也娶个郡主,我天天给老婆提鞋都行。   须臾,郑颂贤过来了,“郡主有话,多谢诸位大人的关心。只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小儿年幼,且容我们先安顿下来。过几日我摆酒席,请诸位大人携家眷赏光。”   众人不再强迫,簇拥着新来的知府大人进了衙门。   镐京知府衙门占地不小,前面是衙门办公的,后面是官署,给知府大人住。   郑颂贤一路走一路打量,这镐京衙门大归大,也破破烂烂的。自来官不休衙,只要能住的下去,谁都不会把衙门里修得花团锦簇。这是官衙,你修了也是白出钱,还容易被人说你为官不清廉。俸禄那么低,还有闲钱修屋子。   前面郑颂贤和几位有品级的官员说话,后面一干书吏们在和孙师爷王师爷打招呼,两位师爷并不避讳自己的来历。   众人一听,好家伙,一个是诚王府长史司的,一个是原来名满天下陆侯身边的人。咱们这位知府大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不光是状元出身,没想到后台这么硬。   众人心里又有些高兴,也就这种后台硬的才行。镐京城因为是省府,历任知府在巡抚和总督的双重压力下,就跟小透明似的。镐京城的内治权力经常被高官们插手,有些没背景的知府在这里干三年就跟度假似的,屁大的主都做不了。知府不能做主,他们底下这些人,就更可怜了。别说吃肉了,连汤都喝不上,只能看着巡抚和总督身边的人吃香的喝辣的。   等到了后衙门口,馆同知等人都止步不前。刘悦薇的大车直接从大门进去了,众人对着车鞠躬行礼。   后衙已经被人清理过了,干干净净,空空荡荡。除了记在衙门名下的几张破破烂烂的家具,其余什么都没有。   后衙里有几个下人,是隶属知府衙门的人。这算是朝廷给知府这种四品管的配置,一个车夫,两个随从,还有一个烧饭的婆子。   刘悦薇下车后,看了看后衙,当即立断吩咐道,“聿竹,你去外面租两栋小宅子,给两位师爷住。招财,即刻带人去把家里要用的家具都置办齐。钟妈妈,你给众人分派屋子。云锦,你操持今日的午饭。厨房暂时顶不上用,你带人从外面买一些清淡点的东西回来。”   众人立刻忙碌开来,郑颂贤扶着刘悦薇进了正房,云绡牵着沛哥儿的手一起跟了进来。   正房三间,空荡荡的,东屋有一张大床,就是简单的木板拼起来的,感觉随时都能塌了的感觉。   郑颂贤看了看,小声对刘悦薇说道,“娘子,咱们先忍忍吧,过一阵再换张床。”   刘悦薇毫不在意地笑了,“无妨,这有什么,又没让咱们打地铺。云绡,你带人把床上多铺两层褥子,再把这屋里通风,然后熏一熏,等会子吃了饭,我和郡马要歇息。”   云绡把沛哥儿给了刘悦薇,自己带人去铺床。   中间明间里有一张桌子,还配有几张椅子,一家三口坐了下来。外头管事和钟妈妈帮众人都分好了屋子,钟妈妈来回话,“郡主,这后衙一共四个院子,您这里是正院,其余人都分在了其他几个院子。给两位师爷分了一间院子,其余各人也都安置好了。”   刘悦薇点头,正好,丫头从厨房端来了热茶,给一家子润润口。   没过多久,云锦就带人从外面买了晌午饭回来。   她特意挑了家京城菜馆,亲自挑了六样菜回来给主子们吃。其余人的饭都是家里随从买的,已经各自分发出去了。   这京城菜离了京城地界,似乎总不是那么个味儿,一家三口都吃出来了。   初来乍到,有的吃就行,夫妻两个如往常一样,沛哥儿肚子饿了,这会子也顾不上挑嘴,很快就吃掉了两小碗饭。   吃过了饭,厨房上了热水,刘悦薇自己带了浴桶和大小好几个盆子,正房一家三口洗漱后一起歇下了。聿竹已经采买回来许多用具,给众人分发了一些。各个屋子里,有床的就算了,没床的从家具铺定的简易床铺,能睡就行。   连郡主用的都是原来的旧床,众人自然更不会挑剔了。   一路劳累,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郑颂贤带着儿子去了东厢房,那里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凳子,爷儿两个又搬了一张凳子去,一起在那里读书。   刘悦薇让聿竹又去外面定了两张书架,一张摆在东厢房,给沛哥儿用,一张摆在正房西屋,给郡马使用。   刘悦薇把这后衙的图纸仔细看了看,四个院子,也没分个前后,家里住满了丫头婆子和随从侍卫,她宴请宾客都不方便。   仔细看了看之后,刘悦薇决定还是要修一修这官衙。在东西之间修一道墙,西路给下人住,东路后面她一家三口住,前院修个大花厅出来,留着家里待客。要是家里客人太多,男客也可以到前面衙门里吃饭去,那里空屋子多的很。   一家子在家里待了一下午,当天夜里,家里厨房就开火了。   第二天,郑颂贤就去衙门里了。刘悦薇在后院继续打理家事,先把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上,还要查看各个屋子有没有漏雨的,破损的。什么掉漆了之类的就就算了,要是房梁和瓦片有问题,可不能马虎。   厨房里的麻婆子是地地道道的镐京人,伺候了几任知府太太。   刘悦薇让人把麻婆子叫了过来,给了她一把赏钱和几尺布料,让她把这镐京好生说一说。   麻婆子得了赏钱,高高兴兴地说了个把钟头,镐京城分几块地方,哪里住的什么人,哪里卖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哪家买便宜。城里有哪些大户人家,这衙门里几个属官家里的情况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婆子中途喝了两盏茶,不光说各家的动态,连这些官老爷家里有几个儿女几房姨太太,谁家太太厉害,谁家姨娘得宠,谁家孩子出息,都说的明明白白。   哟嚯,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刘悦薇还让云绡上了两盘点心,大家一起吃。   麻婆子真是个机灵鬼,一边吃一边拍马屁,“郡主还没来,就有人想来跟我打听,说什么以后衙门里有什么事情也透漏两句,郡主这么和气,我岂能做那样的人。”   刘悦薇笑着没说话,云锦插嘴问一句,“妈妈,都是些什么人家问的?”   麻婆子摆摆手,“谁知道呢,都是买菜的时候碰到了,随口说两句。还有那卖菜跟我套近乎,说以后多买她家的菜。我想着郡主的口味自然和我们不一般,岂敢擅自做主。”   云锦笑道,“妈妈这样做的很对,听说妈妈厨艺好,这镐京各样有名的菜色妈妈可会做?”   麻婆子立刻拍片胸脯,“只要是镐京城的东西,郡主只管点,没有我麻婆子做不出来的。”   云锦笑道,“那才好呢,我们小爷一路上惦记镐京的吃食。等过几日,小爷的脾胃适应了,妈妈把看家本事拿出来。小爷吃的高兴了,妈妈就能得赏钱了。”   麻婆子见郡主身边的丫头都穿的这么好,知道新来的郡主是个大方的,立刻满口应承。   把麻婆子打发走之后,刘悦薇笑道,“果然,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麻婆子虽然是个烧饭婆子,在知府衙门里混了十几年,这衙门里有几个老鼠洞她都晓得。钟妈妈,多盯着点麻婆子。既然有人想从她这里知道我的消息,你好生看着她。若是她真如她说的那样嘴巴紧,以后多给些好处,让她为我们所用。要是她阳奉阴违,赶紧找人把她换了。厨房里都是入口的东西,可不能马虎。”   钟妈妈连忙道好,“还是郡主想的周到,把这婆子叫来问一问。别的不敢说,这各家的情况想来都错不了的。郡主看要不要办宴席宴请各家太太们?”   刘悦薇摇头,“先不忙,我先去拜访巡抚太太和总督太太。赶紧让人把这墙砌好了。云锦,晚上回去催一催聿竹,两位师爷的宅子找好了,就给他们搬家,不然在一起挤得慌,也慢待了二位师爷。宅子不要太大,小小的三合院四合院都行。离这边近一些,方便他们过来。”   云锦赶紧道好。   第二天,刘悦薇先去拜访巡抚边太太。不光她要去,郑颂贤也要去拜访边大人。不过两人去的地方不一样,郑颂贤直接去衙门,刘悦薇去了边府。边家人自己置办了宅子,并没住在衙门里。   刘悦薇穿了常服,头上戴了一两件她身为郡主才能佩戴的首饰。这些官场上的太太们都是以等级论人,刘悦薇自己是二品,郑颂贤只是四品,若是从夫,她矮了巡抚太太两级。但她知道,若是第一次就弱下了气势,以后就没有说话的立场了。   不是刘悦薇想和边太太别苗头,郑颂贤以后想做一些成绩,必须要跳出巡抚和总督的两重压力。她作为知府太太,不能沦为巡抚太太的应声虫。   边太太听说新任知府太太来了,赶紧让大儿媳妇亲自出来迎接。   刘悦薇的车从侧门直接进了边府,在二门处坐轿子进去。到了正院门口,边大奶奶亲自撩起了车帘,扶着刘悦薇下轿。   二人相互打量了一下,边大奶奶立刻行礼,“见过郡主。”   刘悦薇扶起了她,不知道怎么称呼,旁边边家的婆子道,“这是我们大奶奶。”   刘悦薇也回了个礼,边大奶奶赶紧侧身到了一边。   “听说郡主来了镐京,婆母准备了好多天,终于等到郡主来了。”   刘悦薇笑着回道,“太太和大奶奶太客气了。”   二人一起往里走,沛哥儿跟在后面。他还没找到学堂,今日听说娘要去别人家,他也赖着要一起过来。好在他才五岁,去后院也无妨。   等到了正院垂花门,边太太站在正房门口笑看刘悦薇进来。   到了跟前,刘悦薇先行礼,“见过边太太。”   边太太一把扶起她,“郡主不必多礼,快进屋坐。”   二人品级一样,但边太太年纪长一些,其丈夫官位更高,刘悦薇主动行礼也是应该的,何况边太太已经在正房门口迎接了。这也就是郡主来了,往年的知府太太们来了,边太太从来没有出门迎接过。   二人分宾主坐下,刘悦薇让沛哥儿给边太太和边大奶奶行礼。   边太太把沛哥儿拉了过去,夸了又夸,又给了见面礼,边大奶奶也不小气,给了两样小玩意。   边太太问,“哥儿可曾读书?”   沛哥儿自己回答,“读过一年多,爹说过几天给我找学堂。”   边太太摸了摸他的头,对刘悦薇道,“我给郡主推荐一家学堂,官学里不收小孩子。城里有个张秀才,教书极好的。我家里两个小孙子都在那里读书,郡主可以去看看。”   刘悦薇满眼惊喜,“多谢太太,要不然我们哥儿还不知要在家里混到什么时候呢。”   边太太又问,“郡主来了几日了,饮食可还习惯?这边的水略微有些寡。城里有几家开出了甜水井,郡主可以让人每日去打两担回来,留着做饭吃。”   刘悦薇再次道谢,“多谢太太教我,我才来,暂时吃的还是京城口味的菜。等过几日,我也好生尝一尝这镐京的菜品。我听太太官话说的好,太太原来是哪里人士?”   边太太满眼慈爱,“不瞒郡主,我和郡主也是半个老乡呢,我娘家也是河间省人。”   刘悦薇再次惊叹,“哎呦,这可真是。谁能想到千里之外的镐京,还能遇到老家的人。我在河间省长到十六岁才上京城,怪不得我看太太就觉得亲热,原来咱们是吃一样的水米长大的。”   边太太笑得越发和蔼,“我也听说了郡主在京城做的一些事情,郡主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有肚量的,几万银子说捐就捐了。”   刘悦薇连忙把边太太也夸赞了一番,又说秦西省这么好,都是边大人的功劳,我家夫婿初来上任,还请边大人以后多指教。   别小看这些太太们之间的来往,能给家里丈夫很大的帮助。   三个人热热闹闹说了半天的话,边大奶奶叫了家里的两个女儿来带着沛哥儿玩。沛哥儿以前经常和四姨一起玩,倒不排斥女孩子,和两个小姐姐玩的十分高兴。   等到了晌午,边大人带着郑颂贤回家了,还带了几个省府衙门里的属官过来,在边家前院开了一桌酒席,给郑大人接风洗尘。   后院里,边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一起,又请了两个属官太太来作陪,请郡主吃饭。沛哥儿年纪小,就跟着她娘,一边吃饭一边还和两个小姐姐唧唧呱呱说话。   拜访过了巡抚,又要去拜访韩总督。   郑颂贤是知府,管的一州民政,军队的事情不归他管。他主要还是还和巡抚打交道,总督那里,象征性地去拜访一番就可以了。   拜过了这两个顶头上司,郑颂贤就一头扎进了公务之中。他没有做过知县,乍然做了知府,所有的事情都要从头开始学,真是千头万绪。   刘悦薇等家里的墙修好了,趁着天气转暖,买了许多花花草草把家里装扮一下,该挂灯笼的地方挂灯笼,该贴窗花的地方贴窗花。特别是前院的大花厅,里面摆了许多鲜花。   布置好了花厅,她就给镐京府属官的太太们下帖子。除了同知、通判和推官等有品级的太太,还有知事照磨检校司狱的太太,包括六房书吏和三班头儿们的太太,她通通都下了帖子。   知府太太相邀,众人欣然而往,还多少都带了些礼物,也把家中的女儿们带上了。   花厅比较大,前后都能开门。刘悦薇让人摆了屏风在后门处,又不挡光,又不至于显得空荡荡的。   众人先后来了,给郡主请安后都落座。   刘悦薇扫了一眼,该来的都来了,“我初来镐京,对这里不大熟悉,以后还请各位太太们多指教。今日我略备两杯薄酒,咱们也不醉不归。”   众人都笑了起来。   馆太太道,“郡主说的对,成日家只见他们男人家在外面吃酒,我们打理家事难道不累,今日咱们也痛快一回。”   刘悦薇又道,“我说请太太们来坐坐,你们偏这么客气,还带了东西来。我看有位太太带的家里做的吃食,这个我倒是喜欢。我这里也有从京中带来的一些东西,等会子吃醉了,你们也带一些回去。”   那位被点名的书吏太太有些惊恐,不是她不想带好东西来,是她婆婆太抠门了,不许她带,还说什么郡主从京城来的,什么没见过,带些自己做的吃食过去,才有诚意呢。   刘悦薇并不缺钱,不希望这些太太们以后总是送礼过来,才这样夸赞了这位书吏太太。   众人知道君主的意思,暂时来看,这是个不贪财的。   刘悦薇备了三桌酒席,一半京城菜,一般镐京菜,招待太太小姐们。等众人走的时候,她果然给大家都送了些东西。那位带东西很少的太太,也得了几样好东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地回去了。   郑颂贤作为知府,也不能小气,第二天也在大花厅里摆了几桌酒席,请衙门里所有人一起吃酒。   人情上的事情走完了,郑颂贤又一头扎进差事里。   镐京是个边境省府,满秦西省都穷的很。说是地广人稀,但是土地贫瘠,种出来的庄稼还不够百姓吃的。镐京是省府,周边的百姓尚且能过得去。偏远地方的百姓,交了粮税之后,一家子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郑颂贤花了一个多月的工夫把镐京周边都看了个遍,每天回来都唉声叹气,老百姓的日子太苦了。   在江南,还能下河摸个鱼,上山找找菌子。西北这地方,除了风就是沙子,哪里有河哟。有时候好容易有两条又细又长的河,灌溉都不够用的。   要是遇到老天爷不下雨,那些小河很快就见了底。   这边的百姓,经常也有吃水困难的问题。刘悦薇又想到了刘悦蓁,妹妹打井经验丰富,要是她在,倒是可以让她去给老百姓多打几口深井,干旱的时候不至于连口水都吃不上。   说起刘悦蓁,她最近遇到了不一般的烦恼。   那个陆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往她的慈恩堂跑。只要她去了,总是能遇到他。   今天来捐银子,明天来给孩子们送些吃的,后天来给孩子们送些衣裳,理由五花八门。   人家来做善事的,刘悦蓁也不好撵他走。   儿子的异常举动,怎么能瞒得过陆二老爷的眼。   他心里有数,等儿子往慈恩堂跑了十几趟,他也有些坐不住了,把陆铭叫到书房说话。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陆铭一头雾水,“爹说的是何事?”   陆二老爷克制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混账,你天天往慈恩堂跑什么,还来问我什么事情。”   陆铭耳朵尖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红色,“爹,儿子就是觉得那些孩子们可怜。”   陆二老爷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这样说,以后就不要去了。你想捐什么东西,让你嫂子送去吧。她们女人家,在一起也好说话。”   陆二郎顿时急了,“爹!”   陆二老爷盯着他,陆铭渐渐败下阵来,低下了头,“爹。”   陆二老爷忽然笑了,“你都快二十岁的人了,难道要一辈子打光棍?”   陆铭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又喊了一声“爹。”   陆二老爷叹了口气,“你娘临终前一直不放心,让我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媳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诚王府家的三郡主了?”   陆铭这次整个脸都红了,“爹!”   陆二老爷骂他,“喊爹有什么用。你说实话,你要是有想头,我就去给你提亲。不过不知道人家看不得看的你呢。”   陆铭顿时萎靡了,“爹,我听说郡主她发誓不成亲的。”   陆二老爷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她不愿意成亲,那是没遇到看上眼的,你娘当年也不愿意成亲呢。你不能光傻乎乎的去捐东西,你得明白人家姑娘的意思。”   陆铭又摸了摸头,“爹,您教教我呗。”   陆二老爷见儿子那个呆样子有些看不下去,“你光晓得关系孩子们有什么用,也关心关心人家姑娘。”   陆铭双眼亮亮的,“我晓得了,多谢爹。”   陆二老爷笑骂他,“快滚,好生习武,没个正经的身份,老子怎么去求亲。”   下回陆铭再去,忽然鼓起勇气,“郡主,我们家在边关生活了许久,我嫂子就是当地人,指导家里厨娘做了些边关的点心。我给孩子们带了一些,这盒子里这些,郡主要是不嫌弃,拿回去尝尝吧。”   刘悦蓁连忙道,“些许小事,还劳烦陆大人亲自跑了一趟。”   陆铭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个从七品翊麾副尉,当不得郡主一声大人。”   刘悦蓁客气道,“应该的,军中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论品级,都值得人敬佩。”   陆铭抬眼看她,和她的眼神对上了,他停留了片刻,然后低眸道,“郡主,这点心?”   这时候他专门给她准备的,单独用一个盒子装起来的。   刘悦蓁忙接过了盒子,“多谢陆大人,我带回家给父王母妃也尝尝。”   陆铭笑了,又抬头看了她一眼,“郡主是真性情之人,陆某佩服。”   刘悦蓁摆摆手,“嗐,什么真性情,就是没规矩罢了。”   陆铭却正色道,“郡主此言差矣,人的品行,岂能只以规矩来论之。当然,许多大儒们都是谦和有礼的。但天下有几个大儒呢,似咱们普通人,还是要看做了什么事情。郡主心慈,值得人敬佩,万勿因为旁人的话而失了自己的本心。”   刘悦蓁忽然笑了,“陆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她这一笑,陆铭忽然有些挪不开眼。十五岁的少女,花一样的年纪。身为王府郡主,她的穿戴自然是最好的,最近不往郊外跑了,又养白了些。本来刘悦蓁长相就不差,这样笑的如花一样,十九岁的陆二郎感觉自己的心跳忽然比平常快了一些。   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刘悦蓁忽而也有些不自在,“陆大人?”   陆铭反应过来,立刻道,“当不得郡主一声夸赞,在下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刘悦蓁有些奇怪,这人怎么呆头呆脑的。   等出了慈恩堂的大门,陆铭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 第103章 扎脚跟姐妹相争   到镐京几个月之后, 郑颂贤摸清了所有的事情,开始闲不住了。   地里的庄稼收成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按照常例, 督促各县做好耕种工作。   镐京在西北算是比较繁华的大城市了,除了汉人, 还经常有北边胡人往来。胡人和汉人因为文化信仰不一样,总是难免会起冲突,镐京知府衙门每年都要处理汉胡相争几十起。   朝廷对待胡人的态度是你来了我不赶你,但惹事了我不会包庇你。   西北地广人稀, 胡人愿意来定居, 只要查明无间谍行为, 不在衙门做事,朝廷也不会反对。但汉胡之间,还只是百姓之间略有走动, 上层之间并无太多往来。   郑颂贤到西北, 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开边境贸易,那么, 胡人就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成百上千年来, 胡人扰边是常有的事情,朝廷不会轻易答应和胡人做贸易, 他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首要的,就是秦西省新政推行的事情。   根据他几个月来的观察, 秦西省的新政推行并不彻底。还有很多世家大族家里的田地亩数含糊不清,税收上面也并不是太清楚。   郑颂贤不知道是边巡抚不想做,还是阻力太大。不管秦西省如何, 他要先把镐京府的新政彻底推行下去, 秦西省泰半的豪族都在镐京城里。边巡抚只要不阻挠, 他就能把今年的税收往上提一提,也给这些西北的豪族们敲个警钟,不是说山高皇帝远,就可以肆意妄为。   刘悦薇并不插手衙门里的事情,她根据边太太的建议,把沛哥儿送到了张秀才的学堂里去了。   小孩子舌头灵活,没上几天学,沛哥儿都能说几句镐京话了。刘悦薇怕他走了音儿,在家里一概和他说京城话,有时候也会说青州话。   这天,沛哥儿从学堂里回来后,缠着刘悦薇要出去,“娘,咱们去吃烤羊肉好不好?”   刘悦薇摸摸他的头,“怎么总想吃这个?”   沛哥儿道,“学堂里大家都吃过,就我没吃过。”   刘悦薇想了想,“等会子你爹回来了,咱们问问你爹好不好?要是你爹答应,咱们一起去。”   沛哥儿点头如小鸡啄米,“要是爹答应了,娘不许反悔。”   刘悦薇笑,“好。”   好巧,今日郑颂贤居然回来的早一些。   刘悦薇奇怪,“三哥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郑颂贤挽起袖子,抱起了儿子,“明日要做一桩大事,今日回来早一些,吃饱睡饱养足精神。”   刘悦薇看着他,“三哥要做什么?肯定是得罪人的事情。”   郑颂贤眯着眼睛,“得罪人肯定是跑不了的,但不得罪他们,百姓的日子就要难过了。这天下的钱财都是有数的,豪族手里多了,百姓和朝廷手里就少了。豪族一家哭,总强于一路百姓哭。”   刘悦薇有些担心,“三哥你以后出门多带些人吧。”   郑颂贤点头,“娘子放心。”   沛哥儿插嘴,“爹,咱们去吃烤羊肉好不好?”   郑颂贤在儿子脸上亲一口,“好,走,咱们去吃烤羊肉。”   沛哥儿顿时高兴起来,“走,走!”   郑颂贤换下了官服,夫妻两个带着儿子和几个下人,找了镐京城最大的一家烤羊肉馆,点了半只烤全羊。   面对半只烤全羊,一家三口都有些不知所措。   店家心细,听说知府大人带着妻小来了,特意把家里内掌柜留下来服侍。   掌柜太太给知府夫妻一家三口一人一把小刀,教他们从烤全羊身上切肉吃。   那羊肉烤的外焦里嫩,粘上点酱料,可以直接吃,也可以配上些脆嫩的小菜一起吃。   刘悦薇不敢用沛哥儿用刀子,怕他伤着自己。   郑颂贤笑道,“无妨,我听说这边的孩子,从小都会用刀。切羊肉,切饼子。”   旁边掌柜太太道,“大人,夫人,光吃这羊肉,若不是土生土长的镐京人,怕是有些受不住。本店还有清汤,可需要上一些?”   刘悦薇点头,“上一些吧,把你们的招牌菜也上几个,味道不要太重。”   掌柜太太见一家三口晓得怎么吃了,出去准备其他菜了。   烤全羊还热腾腾的,刘悦薇用大叶青菜抹了点酱,包裹一小块羊肉放在里面,嚼一口,香喷喷的。   郑颂贤从羊身上切了肥瘦相间的肉喂给儿子吃,沛哥儿自己也用小刀切了些肉,自己吃不完就给爹娘吃。   刘悦薇问他,“好不好吃?”   沛哥儿点头,“好吃。”   刘悦薇笑,“往常炖羊肉也没见你吃的这么香,这烤肉吃起来确实香,就怕火大,明儿你嘴角要是起泡了,可别跟我哭。”   很快,店家又上了几样招牌菜。   刘悦薇怕沛哥儿吃的上火,赶紧先给他喝了些清汤,又把那小青菜强行让他吃了几口。   烤全羊外面凉了后,还可以吃里面的,一家三口肯定吃不下半只羊,最后吃完了,还剩下一半。   郑颂贤叫人把养带回去。   刘悦薇笑看他,“会不会有损知府大人的威名?吃半只烤羊,剩下的还带回去。”   郑颂贤摆手,“无妨,我见这镐京城里的有钱人惯常喜欢铺张浪费,从本府开始,以后都要勤俭节约。要是觉得自己钱多花不完,粮食多了吃不完,那就捐给穷苦百姓吧。”   店家听见知府大人要把吃不完的烤羊肉带回去,也有些吃惊,但知府大人有命,他不敢含糊,立刻用油纸包把羊肉包好,连剩下的几样菜也挑好的另外装了起来,一起交给了郑家随从。   夫妻两个牵着儿子一起下楼,西北这边民风开放一些,刘悦薇并未戴帷帽。二人的气质在人群中本就比较显眼,从楼上到门口这一段距离,吸引了许多人偷偷观看。   知府大人真年轻俊俏,哟,夫人也很好看。刚想到这里,就见知府大人的眼光往这边看来,那些偷看夫人的人立刻缩了缩脖子。   一天的工夫,新来的镐京知府吃半只烤羊还要带回家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省府。   按照往常的惯例,当地豪族们总要请新来的知府大人吃顿饭,论一论感情。众人第一轮请客,郑颂贤都拒绝了,说是要下乡查看。   郑大人状元出身,又是皇帝侄女婿,众人也不敢勉强。现在听说郑大人吃个羊肉都舍不得,啧啧啧,这些豪族们心里有数了。   第二天,请知府大人吃饭的帖子如雪花一样送到了镐京知府衙门。   这回郑大人不客气了,来者不拒。   后面一二十天,郑颂贤天天在外面吃饭。每天都要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而且每次回来都带着大量的礼物。   大部分人送的都是金银,还有送古董的,有想送女人的,想到郑夫人是太后娘娘喜爱的孙女,没那个胆子。   大半个月的工夫,郑颂贤收到了三四万银子的贿赂。   刘悦薇拿着那一叠银票发笑,“三哥,你也太奸诈了,吃个羊肉还有这么多门道。”   郑颂贤喝了口茶,“我就是觉得好好的羊肉,没吃完丢了可惜,带回来还能再吃一顿。谁知道这些富豪们会错了意思,以为我是个爱财的,就拼命给我送钱。”   刘悦薇道,“你收了人家的钱,难道要给他们谋好处?”   郑颂贤挤挤眼,“自然要给他们谋好处的。”   过了两天,那些富豪们就知道郑大人给他们谋了什么好处了。   郑颂贤把镐京府所有官员们都叫了过来,清点所有的礼物和银票,古董折价卖了,然后效仿皇帝当年的行为,在府衙门口张贴红榜,众人捐的钱款全部写的清清楚楚。   郑大人说了,这些钱留着买粮,发放给镐京府下面几个县的所有孤寡老人,还有家中有男儿从军牺牲的人家,剩下的把各县通往镐京城的路修一修。   哎呦,这些人顿时都在背地里骂了起来。   你要做好事你自己出钱就是,凭啥骗我们的钱!我们不稀罕那个好名声!   上一任知府也吃,对这些豪族们隐匿部分田产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见郑大人来了就四处查看田亩,以为他也想吃拿卡要,这才乖觉地送上了银子,可你收了钱,怎么能这么玩!   边巡抚听到后,笑了两声,什么都没说。年轻人啊,不知道轻重,功劳岂是那么好立的。   把收来的银子处理好了,郑颂贤趁着还没到秋收,要重新丈量镐京下辖各县的田亩。   馆同知私下里劝郑颂贤,“郑大人,田亩之事,上任知府大人已经查过了,郑大人真要重新查吗?”   郑颂贤看了馆同知一眼,“馆大人,查个田亩,又不费事。本官听说仍有豪族隐匿田产,不查清楚,岂不是有碍他们的清白。”   馆同知想了想,“郑大人把银钱都散了出去,下官佩服。下官只想劝郑大人一句,若是想立大功劳,查也可。若是想升官发财,倒不必如此。”   郑颂贤放下笔,“馆大人,本官若只是想升官发财,当日就不必离京了。翰林院散馆前,本官教皇孙们读书,在御前听差,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本官就是想知道,这天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南北各处的百姓,到底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本官临行前,陛下告诉我,怀瑜呀,天下太大,朕去不了,你替朕看看西北,都说那边穷,朕想知道,百姓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馆同知双手对着京城的方向拱手,“陛下圣明。”   郑颂贤看向馆同知,“馆大人,你年过四十,做了五品同知,我想问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把这镐京城变个样子?”   馆同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此人虽然是他的顶头上司,比他儿子还小几岁。馆大人在他身上看到了和上一任知府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他身上的干劲就能感染人。别说他这样四十多的人,连那些平日里有些懒散的衙役们,这些日子都紧绷了起来。   沉默了半晌,馆同知问道,“敢问郑大人,想让这镐京变成什么样子呢?”   郑颂贤一笑,“总会比现在的更好。”   馆大人想了好久,忽然俯身,“愿听大人差遣。”   郑颂贤抚掌,“好,馆大人,明日起,咱们就开始行动吧。”   要重新丈量田亩,必定要调动许多人。郑颂贤参照了当年柳巡抚的做法,把镐京府衙里所有人都调动了起来,还问韩总督借了一队人马,防止有人捣乱。   他去借人时,韩总督有些犹豫,郑颂贤许诺,借人期间,他自己包了士兵们的吃喝,又再三保证,绝不扰民,若能查出结果,今年税收涨了,奏章上必定如实相告。   韩总督倒不在乎能不能得这么点功劳,想到这位年轻人和当年的陆侯家有些关系,韩总督看在陆侯的面子上,给了郑颂贤一队人马。   刘悦薇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她把镐京城看了个遍,决定开一家金缕阁分店,大掌柜都有现成的,招财!   招财有了开云南分店的经验,二话不说,立刻就去行动了。   选铺面,修整屋子,联系京城那边发货。刘悦薇亲自给汪彩凤写了封信,让她先发一批货过来,各种各样的都要。同时派两个大师傅过来,这边也要开作坊,光指望京城发货,怕后期供应不足。   一个多月后,招财的铺子准备好了,汪彩凤派人压了一批货过来,还送来了两个大师傅,都交给招财处置。   同行来的还有巧巧,汪彩凤让她把这几个月的收益都送了过来,包括京城和云南两家店的收益。   成了亲之后的巧巧越发干练了,来之前去各家转了转,把各家的事情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刘悦薇听说巧巧来了,赶紧把她叫过来说话。   巧巧先行礼,“见过郡主。”   刘悦薇让她坐下,“还不到半年没见,巧巧越发能干了。”   巧巧笑道,“我都是托了郡主的福,我来之前,嫂子让我务必把事情都和郡主交代清楚。这是账本子,匣子里是收益。这是扣除了各家的分成后郡主单独得的,慈恩堂那里,嫂子按照郡主的吩咐,每个月都给了供奉。王妃娘娘让我转告郡主,家里都好,请郡主不用担心。章郡王府的七奶奶上个月生了个哥儿,生的那一天,丹阳郡主亲自去坐镇看着的。听说我要来,七奶奶让我转告郡主,她们母子都很好,请郡主不必担心。”   刘悦薇十分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我总是不放心她。”   巧巧又道,“还有一桩事情,庞大爷和庞大奶奶之前回京,吴管事把他们迎接进郡主府住了一阵子。后庞大爷又谋了个缺,听说去中原一带做了个六品官。庞大奶奶没见到郡主,很是遗憾,留下了些东西走了。正好我要过来,吴管事就让我带了过来。郡主府里一切都好,京城谁家有红白喜事,吴管事都会去送礼。”   刘悦薇又问,“二公主怎么样了?宫里有什么变化?”   这个巧巧知道的就不多了,不过她拿出一封信,“这是我哥写的,说让我给郡主看看。”   年月楼里每日人多如流,上官灵犀每日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豪门世家的,宫廷勋贵家的,他挑了些重要的记了下来,都写在纸上,全部塞进信封里。   除了这封信,上官灵犀也准备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放了年月楼的收益。   刘悦薇先接下信封,大致看了两眼,还真看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问过了话,刘悦薇就打发巧巧走了。   夜里,郑颂贤一身疲惫地回来了。   刘悦薇给他按了按肩膀,他把头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说话,“娘子,人心真是可怕。”   刘悦薇按了按他的太阳穴,“三哥,不是人心可怕,是财帛动人心,权力如毒药。三哥如今要动人家的财帛和权力,可定会遇到很多阻挠。”   郑颂贤冷笑,“这些人以为抱成一团我就没办法了?藏匿不报,通风报信,抵抗丈量,哼。”   刘悦薇笑,“他们有千条计,三哥自有过墙梯。”   郑颂贤叹了口气,“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硬来了。有些人家说自己都报了,等查出藏匿的田产,又来求情。我可不管那么多,你既然之前说没有多余的田产了,现在查出来的,就是无主的,无主的就要充公。等我充了几家的公,我看看那些人还藏不藏。”   刘悦薇又有些担心,“三哥,你出门多带几个人吧。我听说当年柳巡抚在河间省推行新政,连坐的轿子都被人动过手脚。”   郑颂贤嗯了一声,“我晓得,娘子,明儿给沛哥儿身边多带两个人。我看陆家送来的那两个侍卫身手很是不错,都给沛哥儿带上。”   刘悦薇点头,“我晓得了,今日巧巧来了,表姐夫给我带来许多消息呢,三哥想不想听听?”   郑颂贤笑,“娘子说,我正想知道京城的动静呢。”   刘悦薇小声道,“昌平姐姐生了个女儿,东宫里,孙良娣和周良媛争得越来越厉害。皇后娘娘虽然没有厚此薄彼,孙家和周家却渐渐有些不合。巧的是,周昭训又怀上了。”   郑颂贤想了想,“周昭训是不是有个女儿?”   刘悦薇点头,“这回周家又隐隐占了上风,孙家能弃了恭王推举太子,看的是皇后的面子,若是太子不能厚孙家而薄周家,我看孙家也不会一直忍下去。”   郑颂贤忽然小声道,“陛下这朝乾坤大挪移,怕是会留下后患。自古有亲生子,谁能和养子真正一条心。再说了,周贵妃还好端端在宫里呢。现在陛下春秋鼎盛,还看不出什么,等以后太子权力大了,到时候陛下、太子、孙家和周家搅成一锅粥,还有恭王和高淑妃母子在一边,怕是又要起祸端了。”   刘悦薇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出大事才好。”   郑颂贤安慰她,“娘子莫要操这些心,你把金缕阁开好,回头我还需要娘子帮忙呢。”   刘悦薇笑,“我能帮三哥什么忙?”   郑颂贤唔了一声,“到时候娘子就知道了。”   两口子说了一堆知心话,洗漱过后一起睡下了。   日子依旧匆匆往前赶,等秋收之前,郑颂贤终于把镐京府所有的田产都丈量清楚了。查出无主的田产,一律充公。后来又报上来的,补交两年的税收,不愿意交,就当隐匿田产罪名论。   哎呦,这些人又开始背地里骂了。多收这点税收,你又发不了,朝廷也发不了。   郑颂贤不管那么多,一律照规矩办事。他投入那么多精力,还问韩总督借了军队,不是为了做做样子的,也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等郑颂贤把田亩的事情捋清楚了,招财的金缕阁秦西省分店也彻底筹建好了。他和巧巧兵分两路,他建店铺,巧巧开作坊。   这边招女工容易,用工成本也低一些,二人没费多少劲就招到了第一批女工,巧巧和两个大师傅开始教徒弟。   巧巧只是临时的,主要还是那两位师傅。刘悦薇不管这些,都交给招财打理。   招财把金缕阁的价位定的就比较高,第一批货直接从京城来的,在这里也算稀罕了,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金缕阁刚立足,肯定需要时间慢慢渗透镐京。本地本来就有几家大型的绸缎庄,金缕阁虽是京城来的,一时半会也别想和别人别苗头。   金缕阁建好了,巧巧要回京了。   刘悦薇派人采买了许多秦西省能存放的特产,还把这边的特色菜单子写了几份,又给二公主和郑晗珺准备了许多小孩子穿的衣裳。   巧巧走的时候,刘悦薇让钟妈妈亲自把她送到城门外。   巧巧一走,秦西省的秋收季节到了,郑颂贤又一头扎进了田地里。   千里之外的京城,东宫里又不平静起来,因为孙良娣被诊出有孕了。   这下子周良媛着急了,她和孙良娣同一天进府,如今孙良娣怀上了,连堂姐都怀上了,只剩她一个人肚子还空荡荡的。   周良媛开始想法子,她当然想自己生个孩子了。   原来还碍于身份的周良媛开始屡屡打听太子的消息,好在她只打听太子夜里回来歇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太子的口味和喜好,并不曾打听太子外头的事情,太子妃也不好说什么。   总是自己的亲表妹,太子也不好不给面子,周良媛请个几回,他总能去个次把次。周良媛辛苦了一两个月,月事仍旧如往常一样来了。   太子本来也想让周良媛生个孩子的,这样周家那边也有个交代了,可周良媛不争气,他也没办法,好在周昭训怀上了,虽是庶女,也是周家女。在太子眼里,都是他表妹,嫡出的庶出的又有什么区别。   太子不再往周良媛这里来,周良媛越发着急了。   周良媛寻求娘家的帮助,叫来了自己的母亲。   周三太太也跟着着急,女儿怀不上,她也没有办法啊。周三太太甚至暗中生气周家的根儿不好,周家出去的姑太太姑奶奶们,生育上都不是特别顺利。当年周贵妃受宠比皇后多,还是落在了皇后后面,生的只是二皇子,且独宠二十年,再也没生下一儿半女。   要说周家女生育困难吧,周昭训这都是第二胎了。   周昭训听说婶子来了,依礼过来请安。   周昭训主动行礼,“见过良媛娘娘,见过三婶子。”   周三太太也不敢拿大,回礼道,“见过昭训。”   周良媛赶紧把周三太太拉着坐下,“娘,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娘儿两个看着周昭训的肚子又羡慕又嫉妒,周三太太很温和地问候了周昭训和大郡主,并嘱咐女儿好生照看周昭训,都是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三个女人说了一通话,周昭训挺着大肚子回去了。   周三太太劝女儿,“囡囡呀,她是你亲堂姐,马上就要有两个孩子了,你还是把她笼络好些吧。”   周良媛小声道,“娘,难道要我到她面前去做小伏低吗?”   周三太太叹了口气,“不是让你做小伏低,该有的关心还是要有。你冷着她,殿下那里心里难道没数?我跟你说,这男人才不管你是嫡女还是庶女呢,能生孩子就是好。我再跟你说句难听的,就算你是良媛,她是昭训,说白了,你们都是妾。既然都是妾,在殿下眼里,你们是没有区别的。”   周良媛抬起眼睛,“娘,怎么会没有区别,我是嫡出,自小时候起就是爹娘精心教养的。她不过是个庶女,二伯娘以前都不怎么管她,野草一样长大,不过是长得漂亮,才被送给了殿下。”   周三太太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囡囡呀,娘知道你不服气,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服啊。殿下想看我们周家和睦,隐忍,不要和孙家争。你爹和你伯父们,见到孙家人都客客气气的。你见到孙良娣,定要守礼。昭训那里,你虽然是妹妹,但你位高,要多照拂她,让殿下看到你的贤惠和懂事。”   周三太太嘱咐了女儿一堆话,然后又出宫了。   周良媛看着自己的平坦的肚子,心里有些不服气,她一个庶女,要是这胎再生个儿子,岂不是要爬到自己投上去了。   但想到太子的态度,周良媛一改作风,开始对周昭训嘘寒问暖。   她们是堂姐妹,她愿意照看周昭训,太子妃也乐得清闲,许多事情都交给了她。 第104章 结金兰街头闲景   周昭训平日温温柔柔的, 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周家没人看顾,为人有些怯弱,太子怕大郡主被她带的胆小, 时常亲自查看这个唯一女儿的吃穿用度。太子妃是个大方的,对这个庶出的女儿也很上心,大郡主的吃穿在宫里和几个兄弟们都是一模一样。   孙良娣一边照顾自己的肚子,一边分出一只眼睛看着周良媛, 她要看看周良媛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忽然从往日的不冷不热, 变得热切起来。   周良媛自己的说法是听了母亲的建议,好好和姐姐相处,把周昭训的肚子照顾好, 为殿下开枝散叶。   东宫的事情暂且按下不表, 刘悦蓁最近看见陆铭就跑。   自从那日接收了他的点心, 陆铭就跟开了窍似的,只要一回家,就买了吃的送给三郡主。   刚开始,他去慈恩堂蹲守,可刘悦蓁也不会天天去慈恩堂。后来,他壮着胆子往诚王府去。   他提前打听了诚王一家子的喜好,去买了许多青州口味的吃食, 打着求教的名头上门了。   刘文谦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摸了摸胡子, 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让陆铭坐下, 先问了问他军营里的事情, 然后开口道, “贤侄啊, 本王也不懂军营里的事情,也没考过科举,实在没什么教导贤侄的。”   陆铭笑得很真诚,“王爷,我们家忽然回京,也没有什么正经长辈。表哥时常跟我说,王爷是个和善的长辈,总能教他一些道理。我想着,这教导也不一定就是武艺和文才,您见多识广,多跟晚辈说些做人的道理,晚辈也就知足了。”   刘文谦见他死赖着不走,只能和他说些闲话。   陆铭第二次上门,送了一些酱肉,他听说,诚王家姐妹几个,都喜欢吃这个。   他见不到刘悦蓁的面,就送她喜欢吃的东西。魏氏见这孩子心诚,就和刘文谦透露了几句。   刘文谦听说这小子原来是打女儿的主意,顿时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再说话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客气,时常问的陆铭额头冒汗。   但他仍旧一有时间就过来,送的东西五花八门,总有一两样能到刘悦蓁手里。   刘悦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特别是她娘偶尔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她更加如坐针毡。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上门?送什么东西好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而且,每次他送东西来,娘都会分一部分给她。   现在连爹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刘悦蓁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再一次听说陆铭去慈恩堂蹲点,她主动过去了。   她才出门,魏氏立刻派人悄悄跟上了。   到了慈恩堂,陆铭刚把几十斤白面送了进去。慈恩堂什么都接,吃的穿的,只要有人来送,都会记下姓名。   陆铭没见到人,有些怏怏的。   忽然,他一转头,就看到刘悦蓁眼神冷冷地站在那里。   他先作揖,“见过郡主。”   刘悦蓁问他,“陆大人怎么又来了?”   陆铭笑道,“我来给孩子们送些东西。”   刘悦蓁毫不留情,“陆大人,这些小东西,派个人送来就可以了,倒不用劳烦陆大人亲自来一趟。”   陆铭听她说话硬邦邦的,有些吃不准,只能模棱两可道,“郡主,在下想过来。”   刘悦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半晌,陆铭被她看得挪开了眼。   刘悦蓁轻声道,“陆大人,我不想让你过来。”   陆铭瞬间也看向了她,见她眼里有防备、不信任,“郡主,我想过来。”   刘悦蓁再次冷冷道,“你过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陆铭没提防她会忽然生气,再次作揖,“郡主,都是我的错。我仰慕郡主为人,才总想过来。”   刘悦蓁听见他说什么仰慕,顿时又有些生气,“陆大人,我的名声不好听,请你不要再给我带来麻烦了。我家里你也别去了,多谢陆大人送的吃的,以后不必再送了。”   陆铭见她并不是一味强硬,心里多了一丝温暖,这个小姑娘,张牙舞爪的,其实心地很善良。   他静静看着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去诚王府,为什么一有空就来这里,大概,就是因为她这份赤城吧。就如同陆家一样,被千人唾骂,父亲教导他永远不要服输。   他以为只有男儿这样,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身上也有这股不服输的气质。   他知道,他就是喜欢她这股不服输的气质。   陆铭挺直了腰背,双手背在身后,他看了看四周,这是在大门外,说话有些不方便。   他看着刘悦蓁,很温和地说道,“郡主既然不喜欢我来了,以后我就不来了。这么多日子,在下很佩服郡主的毅力。我想请郡主去前面茶楼喝杯茶,郡主可愿意赏光?”   刘悦蓁想着吃了他那么多东西,也该还情,见他不再纠缠,又恢复了往常的大方,“我请陆大人吧。”   陆铭笑着点头,“好。”   二人一起去了茶楼,陆铭要了个雅间。   坐下没多久,店家送来了茶水。陆铭亲自给刘悦蓁倒了杯茶,“郡主请。”   刘悦蓁接过了茶水,“多谢陆大人。”   陆铭慢慢喝茶,见刘悦蓁放下了防备,忽然问了一句,“郡主,你很讨厌在下吗?”   刘悦蓁怔楞了一下,然后摇头。   陆铭又问,“在下是个坏人吗?”   刘悦蓁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依旧摇头。   陆铭忽然笑了,“那为什么郡主不想和在下来往了呢?我听说郡主喜欢到外面去,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痴长郡主几岁,从小跟着家父在外面流放,见惯了人情冷暖,也知道许多人心险恶。我想和郡主交朋友,郡主看得上在下吗?”   刘悦蓁眼神闪了闪,“你只是想和我交朋友吗?”   陆铭大大方方地看着她,“那是自然了,郡主心地善良。似我这等从小看惯了别人白眼的人,最喜欢和善良的人打交道了。”   刘悦蓁见他不再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也给他倒了杯茶,“陆大人是个好人,我也喜欢和陆大人做朋友。只是陆大人也知道,我名声不好,和我来往,以后会影响陆大人娶妻的。”   陆铭忽然呵呵笑了,“郡主说笑了,既然咱们做了朋友,就是好兄弟。好兄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男子二十不娶无妨,女子十五不嫁就要被人非议。就算要解决成家的事情,也是先郡主而后再下。我不急,等郡主有了良缘,我再娶妻。”   刘悦蓁顿时哈哈笑了,“陆大人,那可不行,你要是等我嫁人后再娶妻,你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我跟我爹娘说好了,我这辈子就一个人。我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慈恩堂,小部分时间出去捡孩子,到处走走,这日子比嫁人快活多了。”   陆铭把桌上的一小盘子点心推到她面前,“郡主说的没错,我原来在边关没差事。每天跟我爹学功夫,其余时间就到处瞎逛。有时候上山打猎,有时候见到不平事就和别人打一架,那日子别提多痛快了。自从回了京城,有了差事,我都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刘悦蓁笑道,“陆大人是男子汉,自然要有正经差事。我不一样,我又不能当差。”   陆铭看着刘悦蓁,“郡主,难得咱们两个投缘。你看,要不咱们也学那些大英雄,义结金兰如何?等下回郡主再出门游历,也带上我一起。咱们兄弟一起闯荡江湖,多潇洒呀!”   刘悦蓁被他满口江湖话说的热血激昂,“陆大人,我听说结义还要歃血为盟,麻烦的很呢。”   陆铭眯眼一笑,“郡主是个洒脱人,怎么倒着相了。只要兄弟情真,还管什么血不血的。咱们以茶代酒,不是一样可以结义。”   刘悦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觉得很有意思。但她也没有被彻底冲昏头脑,“陆大人,男女有别,咱们结义还是不大合适。”   陆铭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子,在手指头上割了一下,放出几滴血进入茶盏,“郡主,在下诚心诚意,想跟郡主做朋友,以后和郡主一起,救助孤儿,云游天下。郡主洒脱之人,何必在意世人言语。如孔老夫人那样的人,就算郡主努力去按照她们说的去做,她们还是会说三道四。与其如此,郡主何不尊崇自己的本心。”   刘悦蓁被吓了一跳,“你赶紧把刀子收起来,这样动不动就拿刀子,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   陆铭忙道,“是在下莽撞了,郡主不用担心,这小刀子是平日用惯了的,军营里的饼子有时候硬的像石头一样,非得用刀切才行,陆某从来不曾用它伤过人。”   他话说到这份上,刘悦蓁也不再扭捏,“承蒙陆大人看得起我,既然这样,以后咱们就做好兄弟。”   陆铭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笑得眼睛又眯了起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如何?”   刘悦蓁觉得怪有意思,连连点头,“好呀!”   两个人一人端一杯茶,一起对着窗前跪下,陆铭把自己以前在街面上混的时候那一套搬了出来,说了一堆的誓言,刘悦蓁有样学样重复了一遍,然后一起磕了三个头,喝了杯中茶。   行过礼之后,二人一起起身,陆铭笑道,“我在家排行老二,痴长郡主几岁,郡主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二哥也行。”   刘悦蓁丝毫不扭捏,“二哥!”   陆铭诶了一声,“那我以后就叫你三妹吧!”   刘悦蓁摆手,“叫什么三妹,既然是兄弟,就叫三弟吧!”   陆铭被噎了一口,旋即又笑着点头,“三弟!”   刘悦蓁也诶了一声。   陆铭哈哈笑了,“今日得了三弟,是我三生有幸。走,我请三弟吃饭,三弟可赏光?”   刘悦蓁袖子一挽,“走走走,咱们一起吃肉喝酒!”   兄弟两个虽然没有勾肩搭背,也一起笑盈盈地出了茶楼,直奔酒楼!   陆铭心里有数,点了许多菜,自己喝的烧酒,刘悦蓁喝的果酒,两个人你来我往,一边喝酒一边说话。陆铭把自己以前做混混的事儿都说了出来,刘悦蓁也把自己以前做男孩子的事儿说个干净,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场面好不热闹。   账自然是陆铭结的,他说自己是兄长,要先请客,刘悦蓁也不客气,说她下回再请。   酒足饭饱之后,兄弟两个各自归家。   陆铭虽然喝醉了,两只眼睛却十分明亮。他的小厮已经把二人结义的事情告诉了陆二老爷,陆二老爷听说儿子干的这事儿,自己捶了自己一拳头,娘子,我对不起你,没教好儿子!   刘文谦气的胡子都歪了,指着刘悦蓁大骂,“你要胡闹也有个度!”   刘悦蓁反驳,“爹,您和郑伯父就能做好兄弟,我怎么就不能交朋友?我四处闯荡的人,交朋友难道还看男女!我晓得你们的意思,怕陆二哥不怀好意,所以我才和他结义,以后只能做兄弟,不能做夫妻。要是陆二哥以后要娶妻了,我再离他远些就是了。这会子他又不娶妻,我们说得来,做个朋友怎么了。”   哎哟,魏氏气得肝疼,刘悦蓁笑眯眯地回了屋子。   魏氏一封信写到镐京,跟二女儿告状。   刘悦薇笑得直打嗝,郑颂贤见到信也觉得陆二郎没怀好意,“娘子,都是男人,我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定是想先用什么结义兄弟的名分靠近三妹妹,以后好见机行事。”   刘悦薇斜睨了他一眼,“三哥,难得陆二郎肯花这样的心思,他又没逼着三妹妹这会子就嫁给他。诶,三哥你都从来没花过这样的心思来哄我。”   郑颂贤闻言放下了茶盏,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俯下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娘子,你喜欢这样玩吗?”   刘悦薇放下信,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指甲,“我不知道呀,就是觉得新奇。”   郑颂贤也伸手摸了摸她的指甲,“我觉得这样不好玩,我带娘子玩好玩的吧。”   说完,他二话不说,伸手抱起她,转身放在后面的床上,撩起自己的官袍,欺身而上。   刘悦薇推他,“你起开,跟个土匪似的!”   郑颂贤伸手就往下,一边轻轻抚弄一边道,“那陆铭原来在边关就跟个土匪似的,整日和人打架。我原不过是个书生,论打架比不过他,但娘子怎么能忘了我的本事。”   刘悦薇听他提起“本事”,顿时红了脸。   等到了动情之处,郑颂贤狠狠地问她,“娘子,你喜不喜欢这样玩?”   刘悦薇狠狠咬了他一口,他倒吸一口气。   夫妻两个闹了一场,又一起笑了半天。   刘悦薇给魏氏回信,劝她莫要生气,三妹妹看似疯癫,其实心里都有数,陆铭看似无礼,实则是个用心之人。   送过了信,刘悦薇起了出游的心思。她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正儿八经去逛过这边的市井小街呢。   赶住郑颂贤休沐日,他把手上的活儿都推了,专门陪妻儿出门玩耍。   沛哥儿十分高兴,连早饭都要在外面吃。   一家三口换上了普通的衣裳,只带了两个侍卫和两个随从,再加上云锦和云绡二人。   一出大门,只见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镐京城的人日子并不像京城人那么忙碌,连脚步似乎都更悠闲一些。   街巷两边的早食店早就开门了,食客们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比一比谁的泡馍撕得大小更均匀,或是比一比谁的肉夹馍里头的肉更正宗、汤更香,再或者比一百谁的裤带面更宽。   在镐京,面食是主打。刘悦薇刚开始有些不习惯,现在也渐渐不再拒绝一天一到两顿面食。   夫妻两个拉着儿子的手,悠闲地往前走。有认出知府大人的,赶紧行礼,郑颂贤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让大家莫要多礼,只管吃饭。   沛哥儿吸了一路的香气,肚子早就饿了,自己挑了一家门脸很大的早食店。   这家店子大的原因是品种齐全,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早饭种类,他家都有。   没多大功夫,一家三口面前的桌子上堆了好几样镐京特色早饭,每样都不多,一家三口绝对是吃不完的。   沛哥儿学着外头那些老头子的模样,拿了块馍,一点点撕碎了,放在羊肉汤里泡着,还要和爹娘比谁撕得好。   吃过了几口羊肉泡馍,又是两种面,刘悦薇各尝了一筷子。等到了那一大碗油茶麻花,刘悦薇有些不知所措。这把麻花泡在油茶里的吃法,她还是吃不下去,只能看着沛哥儿高兴地捞出两个麻花吃。   郑颂贤一边吃一边照顾妻儿。   刘悦薇又想起原来在青州时,郑颂贤陪她去吴家面馆吃烧饼的事儿。还有刚成亲时,他起个大老早去给她买饼吃。   刘悦薇给郑颂贤盛了一碗粥,“三哥,喝完粥吧,再吃两个小蒸包。吃这个,我才感觉是在吃早饭。”   郑颂贤笑,“娘子没去过这边的乡下,我去过几户老农家里,他们就用大碗的臊子面招待我,那面味道真不错,就是有些辣。秦西省的百姓,每顿饭能痛痛快快吃一碗面,那才叫爽快呢。”   刘悦薇笑,“什么时候我也跟郑大人去乡下住两天,听说秦西这边还有窑洞,冬暖夏凉的。”   郑颂贤摸了摸儿子的头,“到时候带沛哥儿一起去,他长这么大,没吃过丁点苦,再不磨炼磨炼性子,长大后成了个何不食肉糜的草包,那可就不妙了。”   沛哥儿抬头犟嘴,“我才不是草包。”   郑颂贤哈哈笑了,“好好,既然不是草包,等会子你娘买东西,你要帮着拿。”   吃过了一顿丰盛的早饭,一家三口又手牵着手一起沿着街巷往前走。   一路走来,看到街边有小孩子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有玩陀螺的,有砸沙包的,还有堆在一起挤油的。偶尔会有两个老年人一起说闲话,或是弄一幅棋在那里下。   沛哥儿中途和两个小娃一起抽了一会儿陀螺,郑颂贤也伸头看人家下了一盘棋。几个老头子也不认得这是知府大人,以为就是个看热闹的年轻人,还和他商议要怎么走才好。   刘悦薇在路边的小铺子里买了几根丝线,看到有卖小篮子的,她让云锦买了几个,回去装东西也不错。   再往前走,拐了个弯,遇到家戏楼子。这会子还早呢,看戏的人少,夫妻两个牵着孩子一起进去了   戏楼子里面女客少,随从点了个包间,郑颂贤带着妻儿一起进去了。虽然不能看戏,看看沿街的风景也不错。   没多大一会子,院子里的戏台子上开始热闹起来,嚯,那声音和京城的调子完全不一样,声音高亢嘹亮,如同千军马万奔腾前行。   郑颂贤笑,“娘子,这就是秦腔了,你也听一听。”   一家子在戏楼子混了个把时辰,又一起离开了。一整天,一家子都在外面玩耍,连中午都是找了当地特色的小旅店子歇歇脚。   等到夜里回来时,都累的不行了。沛哥儿刚洗完,就睡着了。   郑颂贤和刘悦薇说小话,“娘子,你今日看到胡人没?”   刘悦薇点头,“看到了,还不少呢吗,不过都是普通人。”   郑颂贤道,“我想吸引更多的胡人过来。”   刘悦薇有些担心,“这事儿三哥能私自做主吗?”   郑颂贤道,“我先放开一下定居的条件,要是女子能过来定居,在这边成婚生子,男方家可以少交些税。要是男子愿意过来,只要五年内无闹事和犯罪经历,就可以定居。”   刘悦薇笑,“胡人女子本来就少,你还和人家抢。”   郑颂贤在她脸上啃了一口,“没办法,秦西这边,男多女少,这法子说不定能吸引一些胡人女子过来。只要来成亲生孩子了,时间久了也就无人在意她们的身份了。至于胡人男子,汉人女子一般少有嫁给他们的,倒不用担心。”   刘悦薇问他,“要不要请示边大人?”   郑颂贤想了想,“肯定要请示,不过我先在镐京城实行,想来边大人不会反对。还有娘子的金缕阁,等回头客人多了,娘子找几个胡人,让他们穿上金缕阁的汉服出去。我就不信,咱们的衣服这么好看,胡人看了能不喜欢。”   刘悦薇点头,“这个小事情好办,三哥是不是想把胡人汉化?”   郑颂贤叹了口气,“是有这个想法,但这事儿太难了,凭我一己之力,折腾不出什么水花,还是要开边境贸易。我先把镐京城捋顺,明年给陛下上折子。指望边巡抚,他才不想折腾。”   刘悦薇哼了一声,“我看这位边大人,就想无功无过,然后回京城做个六部堂官呢。”   郑颂贤摸摸她的头发,“有这种想法原也没错,他不想做就罢了,只要别拦着我就行。”   夫妻两个说着说着就一起睡着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东宫里的周昭训最近忽然变得惴惴不安了起来。   周良媛的热情让她越来越害怕,她比周良媛进宫还早,宫里的一些血腥争夺的事情她听说的多了去了。   原来两姐妹保持表面上的来往也就罢了,最近周良媛天天过来嘘寒问暖,周昭训位份低,也不好撵她走,只能和她虚与委蛇。   周良媛经常拉着大郡主,要教导她读书识字,还要带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玩。一次两次周昭训还能接受,次数多了,周昭训越发害怕起来。   她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开始沉思起来。   也许在太子心里,觉得周良媛这是想联合姐妹一起对抗孙良娣,可周昭训不想和这个堂妹结盟。   在周昭训心里,她只能算半个周家人。周家的荣辱她并不是太在乎,她娘只是个歌姬,她很小的时候她娘就死了,她在周家备受冷落,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太子对她还不错,她一点都不想和周良媛结盟。周家爱怎么样怎么样,她不想管。   她虽然软弱,可她有了两个孩子,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她受委屈。   等周良媛再来时,周昭训扶着腰,勉强行了半个礼,“见过良媛。”   周良媛立刻道,“姐姐,我说过多少次了,咱们姐妹,不必如此。”   周良媛嘴上这么说,但她的眼底的情绪瞒不了周昭训。周昭训自小看人眼色长大,一眼就看出了周良媛的不高兴。   她说姐妹之间不用行礼,可周昭训给她行礼时她从来没有拦过,都是等礼行完了才说客气话。今日周昭训故意行礼不端,她眼底就露出了一丁点波动。   那日周三太太来的时候,周昭训给周良媛以及周三太太行礼,周良媛受得理所当然,等周三太太给周昭训行礼时,她却赶紧说一家人不用行礼,把亲娘拉着坐下了。   周昭训心里冷笑,你不想和我做一家人,我也不稀罕和你做姐妹。   周昭训一改往日恭敬的态度,开始敷衍周良媛。   周良媛问她,“姐姐今日感觉如何?”   周昭训笑着道,“要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倒是无妨,说话说多了,总感觉脑瓜子嗡嗡响。”   周良媛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吵扰了姐姐歇息。”   周昭训忙道,“良媛娘娘客气了,都是姐妹,这些日子多得您的照顾。只是,良媛娘娘总是把工夫花在我这个闲人身上,可别冷落了殿下那里。娘娘位份高,又是三叔三婶的掌上明珠,要是良媛娘娘能怀上一胎,那可真是金贵呢。”   周昭训忽然变得牙尖嘴利,周良媛吃了一惊,当场虽然没说什么,回去后就砸了一套茶盏,大骂周昭训狗肉上不了席面的东西! 第105章 好厨艺再迎喜事   周昭训开始抗拒周良媛, 连她说带大郡主回去玩,周昭训也推三阻四。   周良媛何曾是个肯做小伏低的人,她以为自己先递来橄榄枝,周昭训就该乖乖驯服, 谁知她竟然拿乔起来。   要是放在以前在周家, 周良媛有办法让周昭训吃大苦头。可周昭训现在挺着个大肚子, 连太子妃都免了她行礼问安, 周良媛除了自己在屋里砸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   姐妹两个忽然起了点小矛盾,东宫里的人顿时都知道了, 连太子都听说了两耳朵。   这一日, 太子去了周昭训那里。   周昭训如往常一样,柔柔弱弱地行了个礼, “妾见过殿下。”   太子扶起了她, 让她坐在了一边, “身子可好?”   周昭训因着怀孕, 身子略微丰腴了一些,闻言脸上带着笑,“多谢殿下关心,妾都很好。太子妃殿下对妾很好,一应东西都十分妥帖。”   太子嗯了一声, “把身子照看好就行,别的事情莫要太操心。”   周昭训听出这话里有意思, 咬了咬嘴唇, 鼓起勇气问道, “殿下, 要是, 要是妾生了儿子,妾可以自己养着吗?”   太子抬头看着她,“那你想给谁养呢?”   周昭训脸色白了一下,周良媛已经话里话外说过很多次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未免照顾不周,她可以代为照看,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要是自己这胎生个儿子,周良媛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周良媛好对付,可周家的意思也是让姐妹两个结盟。   她可以不理周良媛,但她还不敢彻彻底底和周家闹翻,她需要太子的支持。   周昭训忽然起身跪下,拉着太子的衣摆哭道,“殿下,不管是男是女,妾想自己养着。殿下,这是妾十月怀胎养大的,妾舍不得把它送人,求殿下让妾养着它吧,这院里嬷嬷宫女一堆,妾可以养好孩子的。”   她哭的声音很小,咬着嘴唇,一幅隐忍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太子多少知道周家的打算,想借腹生子。或者说,想让周良媛伸头抚育两个孩子,周家姐妹捆成一团,这样才有能力和孙家一争。   他拉住了周昭训的手,“别怕,孩子会给你养的。不过,你也莫要太耿直,总是姐妹,闹得难看了也不好。”   周昭训明白了,含着泪笑了一下,“多谢殿下,妾是个没脑子的,因为害怕,就和良媛娘娘顶了两句嘴。明日妾就去给娘娘赔罪,殿下放心,只要,只要不抢走妾的孩子,妾愿意和良媛娘娘和睦相处。”   太子给周昭训吃了个定心丸,她又恢复了以往温柔怯弱的样子,先主动给周良媛赔礼,说自己因为怀孕多思多想,言语不当,请周良媛见谅。见到周良媛后半分的礼也不失,仍旧一幅姐妹和睦的样子。   周良媛却有些心冷了,隔层肚皮隔层心,就算她抱了周昭训的孩子,这隔了两层肚皮,就更贴不到自己身上去了。   可她肚子不争气,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周良媛暂时放弃了周昭训的肚子,决定还是自己生一个最好。她又开始吃各种药方子,然后四处拦截太子。   东宫里女人之间的争夺,对诚王府来说毫无影响。周家和孙家的帐,刘文谦丁点不沾惹,他现在愁的就是三丫头的事情。   刘悦蓁在京城歇了一阵子,又准备外出了。   陆铭前些日子总是上门,陪刘文谦说话,像家里子侄后辈一样,有什么事情他都跑在前面。刘文谦和魏氏又不好撵他走。   他听说三弟要出远门,特意请了三天假过来作陪。   刘悦蓁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身上穿的男孩子衣裳。   陆铭脱了铠甲,换上一身淡蓝色锦袍,头上还戴了个冠。习武之人,虽然不像郑颂贤那样白净俊俏,却多了一分英武之气。   早上他急匆匆从家里走的时候,陆大奶奶还一路撵了出来,“二弟,二弟,把这个带上。”   陆铭接过一看,是两个桂花香囊,“大嫂,你给我这个做甚?”   陆大奶奶虽然是农家女出身,却不是个扭捏之人,“傻子,哪有姑娘家不喜欢花花朵朵的。这是咱们家院子里桂花树上摘下来的,我采了许多,晒干了。你自己戴一个,送给郡主一个。不光香得很,听说还有益睡眠呢。”   陆铭赶紧把香囊收入怀中,“多谢大嫂。”   然后翻身上马,直奔诚王府。   陆二老爷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又想捶自己一拳。这些日子他见了城王,总感觉自己的脸都没地方放了。   等到了诚王府,陆铭轻车熟路进去了。   今日休沐,刘文谦在家里。他进书房就鞠躬行礼,“晚辈见过王爷。”   刘文谦嗯了一声,“吃过了?”   陆铭笑道,“多谢王爷关心,侄儿吃饱了过来的。”   刘文谦心里呸了一声,你是哪个的侄儿,厚脸皮!   正说着呢,刘悦蓁来了,“爹,我走了。”   见陆铭在,她吃了一惊,“陆二哥来了。”   陆铭笑道,“三弟要出门?正好,我这几日也无事,我送送你吧。”   刘文谦听到那一声不伦不类的三弟就想打人。   刘悦蓁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我这回要走远些。”   说完,她看向刘文谦,“爹,我不在家里,您要多注意身体。差事再忙,也不能熬夜。我前儿给您做的药酒,每隔两天擦一擦,我都交代过四妹妹了。还有,爹可不能再喝醉了。太医说了,爹年轻时喝酒喝多了,肠胃不好。”   刘文谦的一腔怒火又压了下去,这个女儿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细的很。他年轻时在青州为了拉生意,总是少不了应酬,整日吃酒,现在肠胃就有些弱。   刘悦蓁觉得姐姐们都出嫁了,她现在是家里的老大,自然要好生照顾爹娘,找太医开了许多养身子的方子,只要她在家里,就好生给父母调养身体。   刘文谦看着一身男装的女儿,忽然想起她小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有板凳腿高呢,就自觉要挑起家里的重担,跟着爹出去找货,几岁的小丫头,从来不叫苦叫累,也不要糖吃。   看了片刻,刘文谦柔声说道,“出去了莫要和人家打架。”   刘悦蓁咧嘴笑,“爹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刘文谦对她招招手,刘悦蓁走了过去。   他还像她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个红包,塞进女儿手里,“出门在外多带些钱,别俭省自己的吃喝。”   刘悦蓁毫不客气收进怀里,“多谢爹。”   刘文谦点点头,“去吧,莫要玩太久,有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娘和弟弟妹妹带一些回来。”   刘悦蓁高兴地出了门,陆铭给刘文谦鞠个躬,然后跟了出去。   刘文谦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出去的背影,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文书。他现在是侍郎,秋收结束了,秋税到了关键时刻,就算是休沐日,他也忙的很。   刘悦蓁和陆铭一起牵着马出了城王府,沿着大街慢慢往外走。等出了城门口,二人一起上马,并驾齐驱。   秋天的风吹起,马鬃随风飘动,陆铭看了看旁边的人儿,见她神采飞扬,双目明亮,似乎像一只刚刚出了笼子的小鸟一眼。   陆铭笑问,“三弟,你准备去哪里?”   刘悦蓁歪头看着他,“我还没想好呢,随便走走。我每次都没给自己定目标,走到哪里算哪里。”   陆铭叹了口气,“我真羡慕三弟,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可惜我爹不让我辞官。”   刘悦蓁笑道,“那怎么可以,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要是辞官了,谁给你爹养老。再说了,你们陆家现还要靠你复兴呢。我家不一样,我爹自己就是侍郎了。大姐夫虽然官不大,对我爹娘孝顺的很。二姐夫是满朝数得上的青年才俊,我就可以偷懒了。要不是二姐每年给我那么多银子,我也没法潇洒呢。”   陆铭笑,“三弟和姐姐们之前情分真好,可惜我没个亲兄弟姐妹。”   刘悦蓁立刻得意道,“那可不,以前我没有弟弟,我们姐妹三个在家里要是不抱成一团,要被人欺负死。二哥你不用担心,等你以后成亲了,生七八个儿子,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陆铭闻言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半天后稳住心神,打岔道,“三弟,往北去就越来越凉了,三弟可要带足了御寒的衣裳。”   刘悦蓁点头,“二姐来信告诉我,镐京那边早晚都要穿棉袄了。等明年,我也要去镐京走一走,去看看二姐说的窑洞。二哥,这世界这样大,能多出去走走,才不白活这一辈子呢。我真幸运,爹娘和姐姐们能这样容忍我。”   陆铭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心里默默道,我也愿意这样纵容你,天下之大,陪你一起去走走看看。   说了一阵子话,陆铭把那香囊给了刘悦蓁一个,“我大嫂说,戴在身上晚上睡得香。”   刘悦蓁闻了闻,“我想起小时候姐姐们做的桂花饼了。”   陆铭笑道,“要是三弟愿意,咱们也去找个农家院子,问人家要点桂花,我做桂花饼给三弟吃。”   刘悦蓁疑惑地看着他,“你还会做桂花饼?”   陆铭立刻拍胸脯,“三弟放心,我厨艺好得很。小时候伯父伯母和我娘都不在了,妹妹年纪小,爹每日出门做事情,我和大哥轮着做饭。三弟要是不相信,这两天咱们一路上我做饭给你吃。”   陆铭说到做到,二人路上也不投宿了,专找乡间的民居借宿,陆铭亲自挽起袖子下厨。   当天中午,陆铭不仅做了桂花饼,还炒了个秋茄子,用野菌子炖了只老母鸡。   刘悦蓁吃的满嘴流油,“陆二哥,你可真能干,饭做的这么好吃!”   陆铭给她夹了条鸡腿,“三弟尝尝这鸡腿,里面都进了味道。这是炖鸡,明儿咱们带一只鸡上路,半路上找个田埂,我挖个洞烤给你吃,那个更香!这桂花饼做的匆忙,功夫还不到十成,勉强也能吃。”   刘悦蓁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从小没有母亲照看,自己和兄长妹妹到处找吃的才练就了这一手好厨艺。   她放下了碗,从盆里捞出另外一条鸡腿放在陆铭碗里,“二哥,你也吃。你小时候是不是每天都饿肚子?饿肚子最不好受了,我跟我爹出去找货时,偶尔也会饿肚子,有时候还会啃凉馒头。”   陆铭看着碗里的鸡腿,蓦然心里一暖,抬头笑道,“都过去了,以前是饿过肚子的,但我和大哥会找吃的,什么野鸡野兔子,连麻雀我们都烤过。”   刘悦蓁把茄子又给他夹了两筷子,“二哥你手艺这么好,就算以后辞官了都不愁没饭吃。”   陆铭低头吃了她夹的菜,“那可不,当初我爹就想让我们兄弟在边关开个小饭馆的,后来陛下让我们回京,就不了了之。我为了开饭馆,家里的饭菜都是我做的,练了那么久的厨艺,今日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三弟吃,这三天我做饭给你吃。”   这边刘悦蓁和陆铭高高兴兴出门玩耍,镐京那边,郑颂贤又忙得不可开交。   他刚把这一季子的税收收了上来,看着比往年多了许多的数目,郑颂贤高兴地踩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了。   刘悦蓁刚刚把晚饭准备好,“三哥回来了,快来吃饭。”   郑颂贤洗过手坐在了饭桌旁边,沛哥儿给他爹递了双筷子,“爹,您辛苦了。”   郑颂贤笑了笑,“今日这般嘴甜,可是有事相求?”   沛哥儿撅起嘴,“爹小瞧人。”   郑颂贤摸了摸儿子的头,“爹和你开玩笑的,别生气。”   刘悦薇坐在了一边,“沛哥儿近来越发懂事了,今日回来还帮我分线,又问我起居好不好。”   郑颂贤忙给儿子夹菜,“沛哥儿乖,看来这张先生教书果然不错。”   沛哥儿得了爹娘的夸赞,小脸红扑扑的,又忙着给爹娘盛饭夹菜献殷勤。   秋收一过,郑颂贤又开始琢磨胡人汉化的事情。   他先去找了边巡抚,说了自己的想法,放宽胡人居住条件。   边巡抚可有可无地回了他两句,“郑大人年轻有为,本官也没做过这种事情,郑大人在云南开过边境贸易,比本官更懂和外族人打交道。我倒不反对放宽条件,只是,咱们私自做主是不是也不大合适?”   郑颂贤连忙道,“大人所虑很是,下官来镐京还不足一年,自然不如大人对胡人了解的多。下官见镐京在大人的治理下愈加繁华,想着要是能多一些人,是不是还能更繁华一些。要是能把胡人汉化一部分,也省得以后胡人总是扰边。两边成了亲戚,也就不好总是打架了。”   边巡抚摸了摸胡须,“郑大人说的是,我看郑大人这提议倒是不错,不如郑大人自己上个折子,问一问陛下的意思?”   郑颂贤立刻作揖行礼,“谨遵大人令。”   送走了郑颂贤,边巡抚又摸了摸胡须,只要不给他捣乱就行。郑颂贤来之前,边巡抚是有些发愁。这等皇亲,轻重都不行。说是状元郎出身,没干过一天知县,忽然干知府,要是个好大喜功的,整天弄事儿,他还要去帮着擦屁股。   好在郑颂贤没让边巡抚失望,虽然确实是个爱折腾事情的年轻人,但并不是个蠢货。   郑颂贤回去后就写了个奏折,向皇帝申请放宽胡人定居条件。除了胡人,西北那边来的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给予同样的居住要求。   折子和秋税一起送到了京城,等放到皇帝的案头,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   镐京是西北重城,皇帝自然重视,看过了郑颂贤的折子,皇帝只回了一个字,可。   庄大人等人看到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陛下这是想把镐京也盘活。   镐京那边北连胡人,西北和许多外族相连,往东南来可以直入京城和中原,要是能把这里盘活了,可以带动整个北边的民生。   庄大人问皇帝,“陛下,仅凭镐京知府一人,怕是难以实现陛下宏图。”   皇帝头也没抬,“做事情总要一步步来,先让他把这件小事情做好吧。等人口多了起来,才好说别的。”   折子发回来后,都已经入了隆冬,这两天,镐京知府后衙里整个欢腾了起来。   因为郡主又怀上了!   前几天开始,刘悦薇就有些不大思饮食,她以为自己第一次到西北过冬,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也没当回事,连郑颂贤要叫大夫都被她拒绝,只让厨房做些温吞的东西慢慢养胃口。   因着她胃口不好,郑颂贤每日都从衙门里回来早一些,陪她说闲话。   这样过了几日,她精神反倒还差了一些,郑颂贤立刻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一摸脉,立刻作揖道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郡主这是喜脉!”   郑颂贤顿时大喜,“果真?”   大夫铁口直断,“要是小人断错了脉,大人只管砸了小人的药铺。”   郑颂贤立刻笑道,“好,好,赏!”   聿竹亲自送了大夫出去,给了厚厚的封赏。瞬间,知府夫人有孕的消息传遍了镐京官宦之家。   郑颂贤坐在床边,撩开了帘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刘悦蓁,“娘子。”   刘悦薇有些不大自在,“我还以为我肠胃坏了呢。”   郑颂贤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娘子,我真高兴。”   刘悦薇拉着他的手,“三哥,咱们又有孩子了。”   郑颂贤嗯了一声,把她额前的头发捋顺,“娘子以后就别操心了,只管安心养胎。”   说完,他伸手把她搂紧怀里,轻轻摸了摸她还平坦的小腹,小声问道,“是不是岳母送信来那天有的?”   刘悦薇捶了他一下,“谁晓得是哪天有的。”   郑颂贤笑,“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陆二郎了。”   刘悦薇呸了他一口,“也是个知府,说话没个正经。今日起,请大人自去书房歇息吧。”   郑颂贤立刻告饶,“娘子,如何狠心赶我走。我夜里还要服侍娘子呢,丫头们不晓得娘子的喜好。”   两口子腻腻歪歪在房里说话,等沛哥儿回来了,发现大家都看着他发笑。   沛哥儿有些疑惑,问云锦,“家里发生了何事?”   云锦问他,“哥儿,你要做哥哥了,高兴不?”   沛哥儿五岁多了,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底下说不定都有好几个弟弟妹妹,他却一个都没有。   听见云锦的话,沛哥儿顿时双眼发亮,“真的,哪里?弟弟妹妹在哪里?”   云锦笑,“哥儿别急,很快就有了。”   沛哥儿一头扎进他娘的房里,见到爹娘正搂在一起说话,他二话不说插到了中间。   郑颂贤一手捉过儿子,“你娘肚子里有娃娃呢,你轻些。”   沛哥儿也顾不得他爹对他的粗鲁,立刻趴在他娘的腿上,看着他娘的肚子问道,“爹,娘,娃娃在哪里?”   刘悦薇摸了摸儿子的头,“娃娃还小呢,现在看不出来。沛哥儿以后是哥哥了,娘往后身子越来越重,有时候不能像以前那样抱你了,沛哥儿可别难过,爹娘都喜欢呢。”   沛哥儿抬头,嘿嘿笑道,“娘放心,我不会吃醋的。”   说完,他用脸在他娘肚子上轻轻蹭了蹭,“小娃娃乖,别闹。”   夫妻两个一起笑看着儿子。   郑颂贤说到做到,夜里真的尽心尽力开始服侍刘悦薇。她要喝水,他起来倒,她腿麻了,他给他揉揉,她想起夜,他把小马桶拎了过来,不让她走太远。   除了夜里,刘悦薇白日的饮食他也会关注,每天晌午都会抽空回来陪她吃饭。不像以前,他忙狠了就直接在前头衙门里不回来,让家里人给他送饭过去。   刘悦薇这一怀上了,钟妈妈等人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看。   钟妈妈一直暗暗着急,哥儿都五岁多了,郡主还没个动静,单一个孩子也太孤单了些。这下终于有了,钟妈妈比自己得了孙子还高兴。   她把以前伍嬷嬷写的方子都找了出来,开始慢慢给郡主调养身子。   皇帝的折子发回来后,郑颂贤拿去给边巡抚看了,问过他的意思后,准备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有很多胡人平日里在这里,一到汉人过年,他们也会回家去。郑颂贤准备先把章程定下来,趁着过年前要是能留住一些人,也不算白忙活。   他召集了知府衙门里的众人一起商议,头一遍还没商议出个结果呢,镐京城就下了场大雪。郑颂贤立刻下乡去查看百姓的生活,防止有人畜冻死。   镐京这边比京城还冷,刘悦薇怕他冻着,给他备了厚厚的棉袄,做了一双厚厚的靴子。棉袄里头还加了一件羊皮小马甲,那小羊皮穿在身上比棉袄暖和多了,刘悦薇给沛哥儿也弄了一件。   家里的门帘也换上了厚厚的一层,屋里暖墙也烧了起来,在家里好歹不冷了。   刘悦薇过了前三个月,胃口壮了一些,不再感觉恶心想吐。肠胃好了,心情也就好多了,她让郑颂贤只管出去忙他的,不用总惦记着家里。   郑颂贤见她确实好多了,带着几个人就出门了。这一下乡,就出去了十来天。他到处走访,把各处倒塌的房屋都记了下来,从今年那些富豪们给的钱里面拨了银子,帮百姓修缮房屋。他也不贪功,谁家捐的钱他都如实告诉百姓。   那些被他坑了钱的富豪们对他又爱又恨,恨的是郑大人骗他们的钱,等到百姓对他们交口称赞时,这些人心里又忍不住多了一丝窃喜,被人夸赞的滋味还挺不错的。算了算了,这回就当做好事了,以后再不能上姓郑的当了!   刘悦薇见郑颂贤这样关心百姓,她作为父母官的老婆,也不能干看着不出力。她把招财叫了过来,让金缕阁加紧做了一批非常厚实的普通棉布,棉花用最普通的,不必求精美,只要能用、保暖厚实就行。   金缕阁开足马力,半个月的工夫就得了一批厚棉布。   刘悦薇把这一批棉布全部捐给了知府衙门,要怎么发放给百姓,全凭衙门做主。   知府夫人捐了棉布,属官的太太们也不好干看着不动。馆太太等人多少也筹集了一些东西,都交给了衙门处置。   原本是做好事,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也没人勉强,谁知还闹出了事情来。 第106章 糊涂人艰难觉醒   这一天, 钟妈妈有些气哼哼地回来了,和李妈妈说闲话。   “李姐姐,你说, 那丰家老婆子怕是失心疯了吧, 背地里嘀咕郡主, 要不是看在郡主身怀有孕, 我非去抽她两个嘴巴子不可!”   李妈妈忙问道, “钟妹妹, 发生了何事?”   钟妈妈喝了口茶, 对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那丰家老太婆鬼迷了心窍,大伙儿都捐银子捐东西, 你愿意捐就捐,不愿意就算了, 谁又没逼着你一定要捐。捐了几斤陈粮,背地里居然说郡主自己财大气粗, 反倒带着她们这这些穷人出血。”   李妈妈顿时也竖起了眉毛,“这是怎么说的,郡主又没逼着谁家一定要捐。这回雪灾, 郡主捐了多少?丰家那几斤粮食,还不够我老婆子吃两天的。原也没人在乎她捐了多少, 这会子怎么还胡说起来了!”   钟妈妈冷笑一声, “头先郡主宴请,她打发她家儿媳妇送两棵咸菜头子过来, 郡主何曾放在心上了, 还是照样给了回礼。她家里孙子满月, 郡主还让人去送了份礼。如今不过是为百姓做点好事, 就敢这样说。真以为她在家里是老祖宗,外头人也要让着她不成!”   李妈妈连忙道,“钟妹妹可别嚷嚷,让郡主听见就难过了,郡主还怀着孩子呢。”   钟妈妈又气道,“我晓得,就是有些生气罢了。”   那丰家老婆子的儿子在衙门里就是班头儿,家里世袭了好几代的差事,她一向跋扈,又抠门,只肯进不肯出的人,因她儿媳妇为人懦弱,她在家里就跟个霸王似的。   有些人在家里跋扈惯了,出门就容易带出一些来。   刘悦薇带着大家一起捐钱捐物,丰老婆子就有些不得劲儿。她儿子大小是个班头儿,她抠抠搜搜出了几斤陈粮,心疼了好多天。为此,丰太太挨了她好多天的骂。   原本她家的事情外人也懒得干涉,但这回她骂儿媳妇的时候却被别人听见了。   衙门里的三班也不是铁板一块,丰家做快班班头几十年了,人家能不眼红?   丰老太太骂儿媳妇,“没用的窝囊废,成日家就晓得吃了睡睡了吃,那京城里来的贵人手里金的银的使不完,你不会去多奉承奉承?人家发天灾能发财,我遇到你这个丧门星还要跟着倒贴粮食!”   这可了不得了,那最后一句话是说谁的?虽然丰家老太太是骂儿媳妇,禁不住有人想歪曲她。   这话就吹到了钟妈妈耳朵眼儿里,钟妈妈对这个老婆子也有过耳闻,只是不大理会她。听见她这样瓜田李下的骂,虽然知道她不敢骂郡主,顿时也忍不住生气了。   二人气了半天,等夜里郑颂贤回来了,偷偷将此事告诉了他。   郑颂贤眉头皱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我晓得了。”   说完,郑颂贤就回屋和娘子说话去了。   大雪仍旧下得欢实,地上的积雪都有半人高了。   刘悦薇穿着一身常服坐在椅子上,“三哥回来了?”   郑颂贤坐在她身边,把她手里的针线活拿了下来,“歇一歇,别累着眼睛。孩子明年才出生呢,这会子还早,不急着做衣裳。”   刘悦薇也不勉强,“三哥这回出去,有什么感触?”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搓了搓,“民生多艰,我一个人,累死也做不了太多事情。”   刘悦薇声音低了下来,“皇伯父上位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一日不敢耽误,如今百姓日子还是这么艰难。要是碰到个昏君,百姓就要苦死了。”   郑颂贤小声道,“陛下治国虽圣明,理家却和太上皇一样不清明。如今朝廷里孙周两党争得厉害,陛下正春秋鼎盛呢,他们就这样四处安插人手排除异己,等陛下老了,到时候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刘悦薇小声问道,“没有人拉三哥你站队吧?”   郑颂贤摇头,“也不是没有,只是我不接罢了。我沾了岳父和五殿下的光,暂时还没人敢为难我。我不靠孙家和周家任何一边,他们也不会特意来为难我一个小小的知府。”   刘悦薇点头,“三哥趁着朝廷这会子勉强还稳定,多做些功劳,以后就算乱起来了,三哥总有立身之本。”   郑颂贤摸了摸她圆润的指甲,“娘子今日想吃什么?”   刘悦薇听见吃的,感觉肚子有些饿了,“让厨房送了鸡汤来,把昨儿别人送来的小菜给我烫两样。”   郑颂贤亲自嘱咐人去做,然后说闲话的工夫,把丰家的事情说了。   他和钟妈妈等人想的不一样,“娘子不要为这些小事生气,我看钟妈妈等人想瞒着你。但我想着娘子喜欢做善事,以后少不了的,瞒着总不是好办法。”   刘悦薇笑了,“三哥做得对,瞒着我做什么,一点小事情罢了。孔老夫人我都不怕,我还怕一个丰家老婆子。既然她觉得出了几斤粮食吃亏了,明儿我就还给她吧,让她别打骂儿媳妇了。说起来这丰太太也是,生了三个儿子的人了,在家里跟个童养媳似的。”   丫头们送上来了晚饭,郑颂贤帮她摆碗筷,“娘子惯爱打抱不平,丰太太遇到娘子,就等于遇到活菩萨了。”   刘悦薇给他挽袖子,“我打抱不平有什么用,还得她自己立起来才行。三哥别管这等妇人之间的小事情了,你把外面的事情操心好吧。快要过年了,争取让镐京的百姓大年三十晚上都能有顿像样的年夜饭吃。”   刘悦薇说到做到,第二天,她让钟妈妈亲自带了几十斤粮食去了丰家,当着左邻右舍的面对丰老婆子说道,“丰家老姐姐,这大雪下的没完没了,我们郡主菩萨心肠,总想着让百姓日子好过些,才带头捐粮捐银捐布,原来不知道老姐姐家里日子难过,你们送去的粮食都给老百姓了。昨儿听说老姐姐为了几斤粮食的事儿和媳妇闹得不快活,郡主赶紧让我给老姐姐准备了几十斤粮食。往后啊,再有这样的事儿,定然不会再叨扰老姐姐了。要过年了,老姐姐可别再生气了,一家子和和气气的。”   丰老太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丰太太瑟缩了一下。   钟妈妈把粮食交到了丰太太手里,“丰太太,我们郡主说了,家里有什么难处,只管去府衙里说一声。这一场雪,我们大人为了大伙儿能过好日子,鞋都跑坏了几双。丰老爷虽然也是衙门里的人,但也是镐京府的百姓,家里日子有难处了,郡主岂会袖手旁观。”   丰太太连忙行礼道,“多谢郡主。”   钟妈妈送过了粮食,一顿连削带打,把丰老太天讥讽的脚都没地方站。   等钟妈妈走了,旁边通风报信的那一家冷笑了一声。   钟妈妈回去给刘悦薇复命,“郡主,那老婆子平日里不是嘴巴利索的很。今日我不过说了她两句,我看她一个字都不敢回我,不也老实的很。也就是郡主仁慈,还还给她东西!”   刘悦薇笑道,"妈妈不用为了这点子小事情生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钟妈妈连忙安慰刘悦薇,“都怪我多嘴,让郡主烦心了。”   众人连忙一起把这事儿打岔过去。   那丰班头回家后听说今日郡主让人来送东西,又听到丰太太转述了钟妈妈的话,顿时知道老娘又给他惹祸了。   “娘,您又在外面说什么了?”   丰老太太顿时大怒,“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坏种子,听见你婆娘说两句就来冤枉老娘!”   丰班头见他娘又这样,“娘,不过是几十斤粮食,您为何要说那些不清不白的话。我好容易在郑大人那里得了个好脸,娘又给我捣乱!”   丰老太太气的追着儿子在院子里打,“老娘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你就这样回报老娘,你个坏了良心的种子!”   丰老太太的强悍,在这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看她儿子长的五大三粗,到了她面前也只有跑的份儿。   丰太太赶紧去厨下干活,不然被婆母看到了,等会子又要打她!   丰老太太跑不赢儿子,累得坐在地上骂。   丰班头甩了甩腿上的雪,“娘,如今家里孩子一堆,难道您想让我丢了差事?娘明儿赶紧去给郡主赔罪,咱们家哪里就至于出不起这几十斤粮食了。那回郡主开宴,娘你为甚只让铁牛他娘送两颗咸菜头?害我在衙门里丢了好几天的脸!”   丰老太太边拍大腿边骂,“我是为了谁?难道都进了我的嘴巴里?你三个儿子呢!我不替你俭省些,以后你儿子都打光棍?”   丰班头把老娘拉了起来,“娘,俭省归俭省,该有的人情礼节咱们也不能不做啊。娘,郡主宽容,咱们可不好在外面胡说的。”   丰老太太小声辩解,“我也没说郡主呐,我就是随口说两句。”   丰班头叹气,“娘,您不知道,我们大人对郡主,那真是比儿子对您还好。”   丰老太太呸了一声,“放屁,老娘和老婆能一样?”   丰班头立刻去捂她的嘴,“娘,可别胡说了!”   娘儿两个吵了一架,第二日,丰班头亲自到知府大人面前请罪。   郑颂贤让他起来,“如何就说到请罪了,要过年了,你把差事办好就行。”   丰班头跪下磕了两个头,“卑职年幼丧父,家中老母性情刚烈了一些,言语不当,还请大人恕罪。”   郑颂贤只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你去吧,把外头街面上多巡视两遍,莫让人闹事。”   丰班头没等到郑大人的话,只能讪讪地走了。是啊,他老娘性情刚烈,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丰老太太听说儿子在知府大人那里得了没脸,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了起来。   过了两天,她咬咬牙,带了二斤点心来给郡主赔罪。   刘悦薇见她老天拔地的,让人带她进了屋。   丰老太太进屋就磕头,“老婆子整日吃多了稀糊糊,把心眼子迷住了,在外胡说八道。家里原也没难到出不起几十斤粮食,反倒让人误会了郡主。都是老婆子的错,还请郡主恕罪。”   刘悦薇让人扶了她起来,只问了一句,“这么冷的天,老太太怎么亲自来了,丰太太呢?”   丰老太太毫不在意道,“她不懂事,在家带孩子呢。”   刘悦薇定定地看着她,要说这老太太哪里最可恶,就是不把家里儿媳妇当人看。   世人重生男不重女,可丰太太都生了三个儿子了,在丰老太太眼里,那还是个外人。儿子是她的,孙子也是她的,儿媳妇就是干活的。好不好的,随便打两顿都行,反正她娘家也没人给她撑腰。   刘悦薇想起原来的汪氏、汪二太太、王太太、徐氏等一群妇人,魏氏生不出儿子,被汪氏和徐氏刻薄,王太太自己儿子是个禽兽,却要坑害别人家的女儿,汪二太太就更可恶了,别人的女儿在她眼里,如同草芥一般。   这世道,最刻薄女人的,还是这些女人。   听说丰班头时常替丰太太说话,可他越替老婆说话,丰老太太趁着儿子不在家时,打儿媳妇就打的越厉害。   刘悦薇轻笑,“老太太的心意我收到了,既然是误会,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我身子乏了,就不陪老太太说话了。”   刘悦薇下了逐客令,丰老太太也不敢赖着不走。   丰班头越发焦急,老娘嘴巴一歪说郡主的坏话,要不是他这些日子当差仔细,郑大人说不定早就把他的差事卸了。一个班头儿罢了,他手底下那些个人,能接他班的人多得很。   不管丰家人怎么焦急,刘悦薇心里却警醒了起来。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万不能草率。被逼着做好事,最后反倒成了坏事。   郑颂贤冷着丰班头,也算是惩罚,他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开放胡人居住条件之事上。   郑颂贤和府衙里众人商议了一遍又一遍,刚开始还是不敢放的太宽。女子愿意来可以,只要没有犯罪记录,愿意嫁给汉人,随时都能上户口。男子不行,得设置一些条件。   镐京城本就比胡人那边繁华许多,原来卡的紧,来的人少。如今新知府让人把放宽后的居住条件张贴开来,立刻吸引了一小部分人动了心思。   因着娶了胡人女子可以免税,一些汉族里的穷人家不免也动了心思。胡人女子不要彩礼,还能免税,两全其美,多好的事情!   有一些人家开始行动了,找媒婆提亲,忙得不可开交。   刘悦薇悄悄给郑颂贤提醒,“三哥,胡人女子忽然变得烫手,为防止有三姑六婆在中间闹事,可要看好了。那等抢人和骗人的事情可不能发生,再者,胡人性子烈,胡女娘家人不在这里,要是有人打了胡人女子,三哥可别偏颇。”   郑颂贤也很谨慎,“娘子放心,我让那些衙役们每天都出去多巡视几遍。整日吃的人高马大的,总要多干些活。”   刘悦薇又问他,“三哥头先不是说请我帮忙,现在可想好了,让我怎么帮忙?”   郑颂贤笑道,“回头要是有胡女嫁给汉人的,到娘子店里买料子,娘子多让点利,让她们晓得我们是欢迎汉胡通婚的。”   刘悦薇点头,“我晓得了,只要是成亲用的,我卖便宜些,再送二尺红布,全当贺礼。不过这事儿一时半会功效不大,要时间慢慢磨呢。”   郑颂贤做好了长期操办此事的准备,“娘子说的我都晓得,慢慢来吧。等过了年,我想打发聿竹出去走走。”   刘悦薇奇怪,“让聿竹出去干什么?”   郑颂贤眉头紧皱,“我也不晓得,让他到外头去看看吧,这边的庄家收成总是不好,看看能不能把别处的东西收到这边来试试。或者把本地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聚集到一起,能不能想想办法,哪怕一亩田多产十斤粮食,也够一家子吃好几天了。”   刘悦薇叹了口气,“三哥,想做个好父母官,真不容易呀。”   郑颂贤笑,“娘子整天比我还操心。”   日子忙忙碌碌,又到了年关。   外面的大雪虽然停了,但仍旧是冷的出奇。知府衙门里的暖墙都没停过,今年虽然在外面过年,刘悦薇仍旧让钟妈妈仔细准备。   青州那边的年礼免了,郑老爷老早以前就送了信过来,让儿子好生当差,不用再往家里送礼。当然,他现在有正经差事了,家里也不再给钱他了。   天可怜见,郑颂贤那点俸禄,还不够沛哥儿花的。这大半年间,刘悦薇自己往镐京百姓头上都不知道填了多少银子。   馆大人等人原来觉得这两口子可能是做做样子,后来见大人和郡主一直默默自己填银子,渐渐也佩服起来。多少人千里为官只为求财,这种做官还往外掏银子的,真是少之又少。也得亏郡主的金缕阁能挣钱,不然家底都要没了。   刘悦薇的金缕阁在镐京渐渐站稳了脚根,趁着年前还小赚了一笔。   除了青州,京城那边魏氏回听说女儿有了身子,刘悦薇一根稻草还没送回去,魏氏先让人送了一车东西过来。吃的穿的用的,孩子的大人的,应有尽有。   魏氏一直叹息两个女儿子嗣少,刘悦妍就一个真哥儿,多少年了都没动静,等到了二女儿这里,也是一个沛哥儿。她自己虽然儿子少,可前头也生了四个女儿啊。   这回刘悦薇怀上了,魏氏立刻觉得神清气爽,也不和刘悦蓁置气了,虽然隔着上千里,已经开始期待孩子的出世。   刘悦薇往京城回了一车东西,都是镐京这边的特产,还有她亲自给父母以及李太后做的衣裳。   李太后听说孙女婿在镐京这边当差得力,孙女又四处救助百姓,当着众人的面把小夫妻两个夸赞了一番,“天下之财,凭一己一力,就算拢来了金山银山,也是花不完,反倒容易养出败家子。如长乐这样就很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做官为的是什么,是光宗耀祖,也是安天下黎民。”   众人跟着凑趣,人群中,大皇子妃眼神平淡,似乎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一样。   自从大皇子去了皇陵,她就在家里安安静静带着孩子们过日子。每隔几日,她到宫里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原来争强好胜的恭王妃,现在变得跟个佛爷一样。   孙家那边她也不热络了,连娘家石家,她也淡了许多。   恭王妃看着眼前的太子妃、景郡王妃、庄郡王妃和宣郡王妃,心里冷笑,这花团锦簇的日子,你们好生过吧,希望以后别跟我一样。   大年三十那天,郑颂贤带着妻儿一起吃年夜饭。   虽然只有一家三口,厨房仍旧整治了一大桌子菜。京城菜、青州菜、镐京菜,花样繁多。   刘悦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哥,我近来又长胖了。”   沛哥儿低头摸了摸她的肚子,“娘,娃娃又长大了许多!”   刘悦薇笑,“等娃娃出来了,你是哥哥,要陪它玩。”   沛哥儿笑眯眯点头,“好。”   郑颂贤今日穿着普通的常服,“大过年的,娘子只管吃。等会子我陪娘子在屋里走走,明日咱们一起去给边大人和韩总督拜年。”   刘悦薇点头,“礼我都备好了,过几日大家还要来给我们拜年。”   等夫妻两个给两位顶头上司拜过年之后,府衙里的官员和太太们开始来给知府大人拜年。郑颂贤请大家吃了顿酒,刘悦薇虽然大着肚子,也请大家一起聚了聚。   大伙儿一起吃茶吃点心说闲话,又讨论一番郡主的胎,忽然,丰太太来了。   她进门就跪下了,“郡主,求您替我做主,丰家妇我做不得了,求郡主让我回娘家吧。”   刘悦薇被吓了一跳。   馆太太立刻骂她,“你要死了,大过年的,你家里的事情,拿到这里来说什么。你要回娘家,你回去就是,和郡主有什么关系!”   丰太太哭着磕两个头,“郡主,我婆母说,因我无法求得郡主原谅,要把我休回娘家去。”   刘悦薇听罢,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看向丰太太,“郭氏,我问你,你还想留在丰家吗?”   丰太太傻眼了,“郡主。”   刘悦薇见她这副窝囊样有些生气,“郭氏,你如今这个样子,都是你自找的。”   郭氏顿时抬头看向刘悦薇,再次讷讷道,“郡主。”   刘悦薇声音冷了下来,“因着你无能,家里被刁钻婆婆把持,不仅坏了你丈夫的名声,如今纵得你家里婆母连我的闲话都敢说。你们可能以为我是个面团捏的,说两句也就罢了,反正你们家老太太现在还好好的呢。那你们就打错了主意,我爹还没认回皇家之前,我只是个小盐商的女儿,知府家的千金我照打不误。如今你婆母要撵你回娘家,你来找我做甚?让我去把你婆婆打一顿?还是说,你心里认为是我的原因,让你婆母打你骂你?或者说,你今日来,是想让我去给你婆母赔罪?不该让你们家出了几十斤粮食?”   郭氏立刻吓得磕头,“郡主,我再不敢有这种想法。”   刘悦薇看都不看她一眼,吩咐钟妈妈,“把她给我撵出去,从此以后,不许丰家妇人上门。”   钟妈妈立刻带着两个人把郭氏拖了出去,丢在了大门口。   刘悦薇到镐京快一年了,终于发了次威,却是因为这种小事情。   馆太太连声安慰她,“郡主别为了这等人生气,这婆媳两个,老的刁钻,小的也是个糊涂的。”   刘悦薇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替她出头的,可你们看看,她宁可把错往我头上推,都不敢得罪婆母。可能在她眼里,她婆母可比我这个郡主要紧的多。这等糊涂虫,让她多受些罪吧。自己不愿意立起来,我帮她也没用。”   旁边推官太太附和,“可不就是,就有那等蠢妇人,被家里婆母和男人都要磋磨死了,你替她出头,她反倒埋怨人家多管闲事。”   郭氏被赶出了大门,又哭着回去了。   她才进家门,丰老太太就问,“郡主可说原谅你了?”   郭氏看着婆母期待的眼神,忽然想起郡主说的话,眼泪就下来了,“娘,这件事,我有什么错呢?”   丰老太太顿时大怒,“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不成!”   说完,她习惯性地劈手就去抽郭氏嘴巴子。   郭氏硬生生挨了一巴掌,然后哭着跑回了房。   丰班头夜里回来听说后,和丰老太太又吵了一架,“娘,您这是要害死我!你就算要撵儿媳妇回去,和郡主有什么关系?娘啊,你真是害死我了。”   和老娘吵完,丰班头回屋对郭氏道,“他娘,你别生气了。”   郭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丈夫,把成亲后这近十年的事情都想了个遍。   她出嫁的时候,人人都觉得她以后要享福了。丈夫年纪轻轻就有了差事,还是班头,家里有宅子,婆母会过日子,有吃有喝。   可谁知嫁过来之后,事情全然不是她想的那样,做新媳妇时,婆母就打了她好几顿。娘家人都劝她,等生了儿子就好了。可她现在生了三个儿子了,大儿子都快说亲事了,婆母还是伸手就打她。丈夫虽说会为她说几句话,可事后她该怎么挨打还是怎么挨打。   郭氏忽然有些迷惑,我到底是为什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她想起郡主说的话,我今日为什么要去找郡主?难道我想让郡主来给我说情?想让郡主给婆母赔罪?不不不不!   郭氏自己摇头,郡主说的对,婆母胆子太大了,连郡主的坏话都敢说,明明是她说错了话,却让我去赔礼。   郭氏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竟然意识到了婆母的错处,这在以前简直是不能想的事情!   郭氏迷迷糊糊过了好多天,每天不是摔了碗就是打了盆,丰老太太骂她,她像个呆子一样,一句回音都没有。   等过完了年,郭氏忽然做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她要和丰班头和离!   丰老太太拿着扫帚追着郭氏在院子里跑了三圈,反了天了你!   可郭氏这次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她要离开丰家,丈夫她不要了,三个儿子她也不要了,她只要离开丰家。   丰老太太打她,她就跑,她不做饭也不洗衣裳,就是要和离。   丰班头被闹的头都大了,亲自给郭氏赔罪,郭氏还是要走。   丰老太太说郭氏如果赶走,她就死给她看。还没等丰老太太死,郭氏先一头碰在大门口的石柱上,血流满面。   要出人命了,丰老太太仍旧梗着脖子骂郭氏,她知道儿媳妇只是闹一闹,她和离了能去哪里,娘家肯定容不下她,她一个女人,怕是出门都活不了。   郭氏的自杀,仍旧不能让丰老太太害怕。郭家来人把郭氏接走了,丰老太太一边咒骂一边把儿媳妇的东西都扔了出去,有本事再也别回来,想回来,不给我磕一百个头,想都别想!   刘悦薇听说了郭氏的抗争,终于开始正眼看一看这个窝囊女人。   郭氏在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爹娘兄嫂都劝她回来,丰班头也去接了好几次,连儿子们都去求她回来,只有丰老太太仍旧要求她磕一百个头才能回来。   郭家人见女婿服软了,也就不再和老太太计较。   郭氏仍旧不答应,她提出要求,让丰老太太来给她道歉。   这下子连丰班头都有些不高兴了,你闹也该闹够了。   刘悦薇觉得自己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为这些长期遭受婆家欺压的女人做些事情了。   刘悦薇让钟妈妈去问郭氏,愿不愿意到金缕阁做女工,包吃包住,每个月有工钱。   郭氏二话不说,背起包袱就去了金缕阁,签了三年的契书,中间不许离开,否则要交罚金。   丰老太太这下子着急了,她还等着儿媳妇磕头回去求她呢。她敢这样嚣张,就是断定郭氏连自己都养不活,蹦不到天上去。可如今郡主给郭氏份差事,她能养活自己了,万一真不回来了,那可怎么是好。   郭氏一走,整个丰家都乱糟糟的,丰老太太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伺候一大家子吃喝这么困难。她以前虽然做寡妇,但只需要照顾好儿子就行了,现在家里除了儿子还有三个孙子,每天的家务事都能累死人。她又抠门,哪里舍得花钱雇人。   丰班头也发现家里越发不成个样子,他开始有些想念郭氏在家里的日子。丰老太太发狠,往郭家送了休书。郭氏也不在意,对她来说,和离和被休一点区别都没有。   丰老太太立刻找了媒人,要给儿子再说一房媳妇。可她凶名在外,家里还有三个孙子,又抠门,谁家女儿也不敢拿去填坑啊。好不好的就打骂一顿不给吃喝,生了儿子还跟个丫头似的。得了,老太太,您老自己守着儿子孙子过吧,媒婆们看见她就躲。   去了金缕阁的郭氏,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一个人可以过得这么舒服。没有人打骂,只需要老实干活,吃的喝的都有。郭氏知道,她三个儿子在家里,没有人敢去丰家那个火坑。   想到自己以前听了婆母的话去找郡主,郭氏就羞愧难当。我当初吃了屎了,鬼迷了心窍,居然去为难郡主。若不是郡主救她一回,她这会子还不知道每天被婆母怎么打骂呢。   婆母还等着她回去磕头,郭氏心里想,这辈子,不管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我都不会给你再磕一个头了。 第107章 赔不是东宫浑水   郭氏忽然硬气, 丰老太太一点办法也没有。休书已经送到了郭家,郭氏再也不是她家儿媳妇,她只能白生气。   满镐京城的人都在看热闹, 不知道最后是刁钻婆婆得逞, 还是窝囊儿媳妇赢得这一局。丰班头夹在中间, 两头为难。   这样过了一两个月,丰老太太发现, 这个以前任由她磋磨的儿媳妇,是真的一去不回头了。   日子还要往前过,丰老太太只能自己把家务事都操持了起来。她年纪大了, 胳膊腿儿也不灵光, 一个人总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丰班头去接了几次郭氏, 见她似乎铁了心, 也不再劝她,只一心一意扑在差事上。   丰老太太死犟着,可老天爷并不是次次都站在她这一边。她挺过了早春的严寒,在春末的一个晚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一跟头摔下去,丰老太太就再也起不来了。   丰家小郎哭着去找他爹, 丰班头回来后立刻去请了大夫来家里给老娘看病。   大夫直摇头, “丰大人,老太太上了年纪,整日操劳,这伤到了筋骨, 要是不好生养着, 怕是危险呐 。”   丰班头急了, 他也没有个兄弟姐妹, 思来想去,他又去求郭氏。   “他娘,我娘摔伤了,你能不能回去帮忙照看她?”   郭氏微笑着看着他,“丰大人一个月给我多少工钱?我和金缕阁签了三年契书,中途走了,要赔钱的。还有,我得请示金缕阁的管事,如今不是说我想走就能走的。”   丰班头低声道 ,“咱们之间,还要说这 吗?”   郭氏仍旧笑,“丰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白做工?我如今已经不是丰家妇了,我得养活我自己。”   丰班头叹了口气,“我给你钱。”   郭氏点头,“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我少要一些。还有,如今我是去做工的,如果老太太还要打骂我,我可不依的。”   丰班头觉得她就是闹别扭,女人家嘛,就是这样,都是一家人,家里的钱给她就是了。   刘悦薇听说丰老太太摔伤了,思虑片刻就放郭氏回去了,但该收的违约金还是要收,不然丰家岂不以为她金缕阁是菜园门。   可他没想到的是,郭氏回家后,丰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她,等儿子一走,她立刻破口大骂,“你个丧良心的丧门星,如今把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你回来做什么?谁允许你回来的?还没给我磕一百个头,谁允许你进门的?”   郭氏笑道,“老太太,我知道你摔伤了,身上痛,就不和你计较了。还有,可不是我要回来的,丰大人亲自去请我,给我开了工钱的。”   丰老太太听说还给她钱,气的继续骂人。   丰家小郎有些不高兴,“祖母,您把我娘打跑了,好容易她回来了,祖母难道又要把她气走?祖母一定要让我们成为没娘的孩子才好?祖母总说自己以前带着我爹不容易,为甚又总是欺负我娘。”   丰老太太怔愣住了,她的孙子,才五岁,居然为了儿媳妇和她顶嘴。   郭氏拿了钱,完全把自己当做雇佣来的帮佣,样样事情都做的妥帖。她毕竟在这家里做了十年,家里什么事情她都了如指掌。除了照顾丰老太太,她又仔细照看几个儿子。   丰家兄弟几个见娘回来了,都十分高兴,搂着亲娘一直撒娇。娘不在,他们兄弟几个吃不好穿不好,整天就听见祖母在家里骂骂咧咧,整个家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不光丰家兄弟几个,连丰班头都觉得,原来孩子他娘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家中却实实在在少不了她。   他忽然有些愧疚,以前娘总是打骂她,她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丰班头为了赔罪,多给了郭氏钱,郭氏一文不要,“丰大人还是把钱攒起来吧,回头几个孩子要花钱,老太太吃药也要钱。再者,过个一二年,丰大人还要续弦,更要花的多。”   丰班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郭氏不仅不要他多余的一文钱,平日里也离他远远的,好像两个人从来没做过夫妻一样。   丰班头在家时,郭氏照顾丰老太太很是认真,等丰班头出去了,只要老太太骂她,她就离老太太远远的。   她真离的远远的,因为她离得远,好几次丰老太太尿在了裤子里。等丰班头回来之前,郭氏才给她洗干净。   丰班头对郭氏十分放心,丰老太太告状,说郭氏刻薄她,丰班头还劝她,“娘,铁柱他娘都嫁到咱们家快十年了,左邻右舍谁不知道她贤惠孝顺。原来娘火气大,总是拿她撒气,她从来没回过一次嘴。如今我好不容易把她哄回来了,孩子们也有了娘,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多好。娘,您要是觉得她服侍的不好,我再给您换个人吧。娘别再说她了,都是儿子的不好,没有处理好家事,让娘和媳妇都受委屈。”   不管丰老太太怎么和儿子告状,丰班头从来都不信一句,他娘是什么脾气,他从小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左邻右舍的人见郭氏又回来伺候婆母,都满口夸赞,还说丰老太太有福气,打骂人家这么多年,如今你摔伤了,还不是媳妇回来伺候你。可再积些德吧,天底下哪里去找这么贤惠的媳妇哟。   丰老太太有苦说不出,没有任何人相信她。   这一日,丰老太太又拉到裤子里去了。郭氏去把家务事都忙完了才来给婆母换裤子,那泡屎都被丰老太太夹了半天了。   郭氏声音十分温柔,“老太太,我给您换衣裳。”   郭氏自认不是丰家媳妇了,再也没喊过一声娘。   丰老太太冷冷地看着她,“你赢了。”   郭氏抬头看着她,“老太太错了,咱们两个,谁都没赢。老太太伤了,我被休了,丰大人成了鳏夫,孩子们有娘和没娘一样。这一场闹局,咱们都输了。”   丰老太太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真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啊,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郭氏略微有些粗鲁的把丰老太太的裤子撤掉了,“老太太,我如今想想以前的自己,我自己都觉得窝囊。谁家生了三个儿子的媳妇,整日在家操持家务累个半死还要天天挨打挨骂的。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难道婆母天天打你?”   丰老太太对着郭氏吐了一口唾沫,“你不用跟我装好人,早晚我儿子会知道你的真面目,到时候你给我滚,这家里还是我做主。”   郭氏冷笑,“看在孩子们的份上,我才回来伺候老太太的,不然您老以为您老很招人喜欢?我上赶着回来伺候您?您且歇歇吧。”   郭氏给老太太换了裤子,送饭给她吃,她还拿乔不肯吃。   不吃算了,郭氏懒得去哄她,你不吃少拉一些,我少洗两条裤子。   在丰家待了一阵子,郭氏一边做家事,一边做了好多新出生娃儿用的尿布,又自己做了一些镐京的吃食,等做好了,她牵着小儿子的手,一起去知府衙门拜见郡主。   刘悦薇听说郭氏来了,忙让人带了她进去。   郭氏进去后就拉着儿子一起磕头,“给郡主请安。”   刘悦薇让人拉着郭氏起来,“怎么样?丰家现在可待的住?”   郭氏眼角有些湿润,又趴下磕头,“多谢郡主当日给我一条生路,让我终于活明白了一些。当日我鬼迷了心窍,对郡主多有冒犯,请郡主责罚。”   刘悦薇笑道,“起来说话,如今你想开了,我的心思就没白费了。”   郭氏坐在了一边,看了看刘悦薇的肚子,“郡主这有七八个月了吧?胃口可好?”   说起孩子,刘悦薇就来精神了,“郭姐姐养了三个儿子,都说你经验丰富,回头等我生了,你也来教教我怎么带孩子,我看你家几个孩子都壮实的很呢。”   郭氏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小户人家,孩子养的粗糙,郡主家的小爷们要养的精细些。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郡主,做了一些尿布,到时候要是小爷的尿布不凑手,也能拿来应个急。”   郭氏很会说话,并没说我送了尿布给你用你,而是说你留着,能应急也好。   刘悦薇见她似乎比以前清明了些,也就不再啰嗦,以后的路怎么走,还是要看她自己,谁也不能帮谁过日子。   说了一阵子话之后,郭氏就带着孩子告辞了。   丰家少了许多吵闹,丰家父子几个居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不错啊,比以前整天大呼小叫强多了。   丰老太太发现自己瘫了之后,似乎儿子和孙子并没有离了自己就过不下去 。她说的话没有人听了,所有人都劝她,别闹了,别闹了。   泼辣了一辈子的丰老太太感受到了从云霄到泥泞的区别,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当家人,也不是那个声音大一点儿子媳妇和孙子们都不敢出气的老太太,而是个拉屎在□□里还要看人脸色的瘫痪之人。   郭氏没有虐待她,比起别的那许多人家悄悄掐婆母或者不给婆母饭吃的恶媳妇强多了。可丰老太太还是觉得无比失落,不管她说的话多么刻薄,郭氏都冷眼旁观,仿佛她是个死人一样,不值得去计较。   瘫痪了没多久,丰老太太又病了。大夫来看过了,也说不出来她病在哪里,只说上了年纪,又摔伤了,总免不了的。   丰班头知道孩子娘伺候婆母很用心,只能叹息一声,多花些钱,给老太太多买些好吃的。   但丰老太太的精气神下来了,多少好吃的都补不回来。   没过多长时间,丰老太太在一个春风和煦的夜晚,死了。   她死得静悄悄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晚上郭氏给她盛了碗粥,里面加了几样小菜。   丰老太太一反常态,没有像之前那样讽刺两句或者骂两句,而是很平静地接过了碗。   郭氏正要出门,丰老太太忽然叫住了她,“铁牛他娘。”   郭氏回头,“老太太有什么事情?”   丰老太太放下了碗,“你坐到我跟前来。”   郭氏虽然转身回来,却没有坐到她跟前,以前多少次,丰老太太这样骗她,她只要一靠近,劈手就是一个嘴巴子。   郭氏吃亏吃多了,很防备地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老太太,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丰老太太嘴角扯了扯,眼底有些失望,“铁牛他娘,以前都是我不对。”   郭氏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个老太太,居然会跟自己赔罪?!   郭氏捏了捏自己的腿,发现这不是做梦。   过了半晌,郭氏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婆母给她赔罪了,她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欢欣鼓舞,反而觉得有些厌烦。她不想要丰老太太的赔礼,她宁可自己从来没有嫁到丰家过。   郭氏起身,“老太太,事情都过去了,您好生养身子吧。”   丰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说的是真心话,希望你以后能和大郎好生过。孩子们不能没有娘,你是个贤惠的,比我好一万倍,以后你会有福报的。”   郭氏背对着丰老太太,听见她这话,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老太太,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说完,她抬脚就走了。   丰老太太讷讷道,“晚了吗?”   当天夜里,丰老太太就去世了。那碗粥,她并没有喝。按照时下的说法,若是老人家临终前最后一顿饭没吃,就是给后人留财。   丰老太太死得静悄悄的,第二天早上,丰班头匆匆去了衙门,丰大郎和丰二郎去了学堂。   郭氏去丰老太太屋里一看,发现她已经硬了。   郭氏吓了一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立刻让三儿子去找丰班头。   丰班头听说老娘没了,哭得肠子都要断了。老娘年轻守寡把他拉扯大,还没看到孙子娶媳妇,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   郭氏想着自己是个外人,老太太没了,她也就不用留了,悄悄收拾起包袱就要走。   丰小郎眼尖,一把拉住他娘的包袱,“娘,您要去哪里?”   左邻右舍都道,“铁牛她娘,你婆母没了,你要帮着操办后事啊。”   郭氏平静地道,“我早就不是丰家妇了,这回丰大人花钱请我回来服侍老太太,我服侍的不好,没能让老太太多活两年,哪里还有脸继续在这里。”   丰班头擦了擦眼泪,走到郭氏跟前,“他娘,我娘没了,你想让孩子们也没娘吗?”   一句话说得郭氏眼泪下来了,呜呜哭了起来。   众人都劝她,“铁牛娘,那什么休书,不过是老太太一时气话。你是丰家媳妇,到哪里都变不了的。这个时候他们爷儿几个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呢。”   郭氏哭了半天后道,“我可以留下来,但我不披麻戴孝。”   丰班头叹了口气,“随你吧,都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也不在这些虚礼上头。”   就这样,郭氏在丰家帮忙操持丰老太太的丧事。她说到做到,真的没有披麻戴孝。她把自己当普通侄女,虽然做事情尽心尽力,却只穿了普通的孝衣。   郭氏这做法,众人褒贬不一。有人觉得郭氏过于斤斤计较,人都死了,你是三个孩子的娘,披麻戴孝又能怎么样。也有人觉得郭氏这样硬气,挨打挨了十几年,不是说人死了就能债消了。再说了,她现在确实不是丰家妇。   办完了丰老太太的丧事,郭氏又回了金缕阁。她仍旧每天去金缕阁做事,但每天中午会抽空回来看看孩子,匆忙给孩子们洗衣裳做饭。   丰班头还在孝期,见她肯照顾孩子们,也就不再多说。   郭氏回了金缕阁之后,到处对人说郡主仁慈,最肯救助可怜妇孺。   招财最懂郡主的心,捡着那些无依无靠的妇人又招了几个,都放在作坊里。   刘悦薇只让招财看着她们,不要让一些闲汉来招惹,该给的工钱照给,若是偷奸耍滑,该惩罚也惩罚。   不仅如此,凡是来此处做事的妇人,都必须签订契约书,不允许随便进出。   刘悦薇也没多太多工夫去管这些事情,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每天夜里睡觉翻身都有些吃力。   郑颂贤见娘子吃力,每天夜里除了让丫头们轮班守夜,自己也帮着服侍。   还没等刘悦薇生呢,京城里周昭训先生了。   自从入了东宫,女眷们之间比以前在宁王府内的争夺厉害多了。周昭训不仅要防备别人,还要堤防周良媛。   周良媛去年放弃了周昭训的肚子,自己努力了这么久,仍旧是一无所获。   连周三太太都劝她,还是照看好周昭训,那总是周家的骨血。太子东宫没有周家女子生的孩子,周家还怎么和孙家争。   周良媛别别扭扭地偶尔去问一问,却问的周昭训胆战心惊。   然而,在她整日担惊受怕的时候,她的嫡母周二太太忽然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大家大族之间,虽然是亲兄弟,也综免不了会有争夺。周三太太女儿做了良媛,在周家三妯娌之间自然多了一分体面。要是等以后太子登基,周家两个女儿,不可能都封高位。那么,对于周二太太来说,庶女得宠,总比侄女要好。   庶女不管怎么说,和她儿子是一个亲爹生的。要是周昭训得了脸,她儿子以后的前程还能跑了?要是周良媛得宠了,也只是三房的两个儿子出头罢了。   周二太太知道自己以前对这个庶女不大好,但现在她被周良媛步步相逼,正需要帮助。   周昭训生孩子前,周二太太进宫看忘了周昭训,给她送了许多东西,还给了许多银子。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有两个孩子的周昭训,都比肚子空空的周良媛看起来希望更大。   周昭训为了孩子,也不再计较以前的事情,立刻和嫡母结成了同盟。   周三太太心里想过让女儿抱周昭训的孩子,现在周二太太伸头了,她女儿要怎么办?   往日里一致对外和孙家打擂台的周家二房三房,忽然面和心不和了起来。   周昭训第一次感受到有娘家人援助的力量,现在她见到周良媛,不用再小心翼翼伺候,也不用再担心她抢走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快出生之前,周昭训自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刚一发动,她立刻让人去通知太子妃。等周良媛知道时,周昭训的院子里都坐满了人,她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   孙良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周妹妹院子离得远,这会子才来呢。”   周良媛也不是好惹的,“有太子妃殿下在呢,我一个妾室,来了也帮不上忙,还不如在心里多念两遍佛,求佛祖保佑姐姐平安生产。”   她这一句话气得孙良娣脸色又红又白,太子过继到了孙皇后名下,她是□□牌嫡女,却只能做妾,这是整个孙家都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太子妃看了二人一眼,两个人顿时都噤声了。   太子妃在帝后和太子眼里的份量,目前不是她们两个能比的。   周昭训在屋里挣扎了大半天,终于生下了个儿子。   太子妃虽然累,仍旧很高兴,赏赐了服侍的人,又亲自抱了抱孩子。   孙良娣早就回去了,周良媛从头陪到尾,等孩子出生了,她嘴上带着笑,心里却酸的能腌一缸菜。   这要是她的儿子该多好啊,那个庶女,歌姬生的庶女,她凭什么配有这样的体面,儿女双全,比太子妃还有福气。   不管她怎么酸,太子妃照着规矩,给孩子办了洗三。东宫一个庶子出生,皇帝没太在意,皇后赏了周昭训许多东西,因着周良媛已经占了高位,不好再提周昭训的位份。   周昭训不在意那些虚的,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位份只是一时的事情罢了。   周昭训的孩子才满月没多久,孙良娣也生了个儿子。   两个人时常一起说养儿子的事情,周良媛只能干看着。   孙良娣见到周良媛眼里的酸意,笑而不语。原来她想的是把周良媛打趴下,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周良媛下去了,周昭训立刻就能起来了。既然如此,不如让不下蛋的周良媛站着位置。   可惜她不争气,要是她能把周昭训的孩子抱走了,那才叫热闹呢。你不肯动手,哼,那我就帮你一把吧。   孙良娣没事总是叫周良媛过去,当着她的面说一些孩子的话,又给她看自己的孩子。   周良媛每次看到小孩子软糯的小脸,只能强颜欢笑,“孙姐姐这孩子长的真好。”   孙良娣笑,“妹妹还年轻,早晚会有的。再说了,周昭训和妹妹是亲姐妹,她的孩子还不就是你的孩子。我看周昭训带两个孩子总是手忙脚乱的,妹妹有工夫也能把大郡主带过来玩玩。”   周良媛知道孙良娣没安好心,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姐姐说得是有道理,只是大郡主认娘,我也没办法呢。”   孙良娣看着她发笑,“妹妹陪嫁里头那么多好东西,多给孩子一些,让殿下看到妹妹对孩子的真心,慢慢的把这水滴石穿的本事使出来,小孩子不都是这样,有奶就是娘。”   说完,她顿了一下,“咱们一起入宫,我也替妹妹着急呢。太子妃殿下有两个儿子,我也得了一个,就差妹妹了。”   孙良娣劝了许久,周良媛虽然没接口,也有些心动。   儿子她抢不来,有个女儿也不错的。太子近来不大来她这里了,宫里日子清冷,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孤寂。儿子说是可靠,其实还是女儿能陪着娘。   大郡主乖巧可爱,周良媛见了就喜欢。她把自己嫁妆里的好东西都扒了出来,天天送给大郡主玩。周良媛也不是个傻子,她只关心大郡主,儿子的事情她一概不沾惹。   这是亲姨母,见天送了东西过来,周昭训也不好拒绝,只能收了。周良媛又亲手给大郡主做衣裳,百般讨好她。小孩子家家的,谁对她好,时间长了她能感受到 。   大郡主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姨母,周昭训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把孩子带走了。周昭训也没办法,她没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太子希望看到一个和睦的周家,而不是四分五裂的周家。如果因为她不识抬举而导致周家二房三房反目,她担不起这个责任。   最重要的是,周良媛没有抢她儿子。在周二太太等人眼里,又没抢你儿子,那么小气做甚,多个人疼你女儿不好。   太子妃稳坐钓鱼台,看着几个妾室你争我夺。她是正室,有两个儿子,她怕什么呢。 第108章 得千金敛财账目   初夏的一个晚上, 刘悦薇忽然发动了。   郑颂贤这些日子一直很警醒,每天半夜醒来都会摸摸她,问她要不要喝水起夜, 给她揉腿, 帮她翻身。   算着日子,也就是最近了 。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 郑颂贤这一次沉稳多了。   大半夜的,刘悦薇忽然推了推他,“三哥,我肚子疼。”   郑颂贤立刻惊醒,翻身而起, “来人!”   他的声音比较大,外头的丫头婆子们都听到了, 顿时都冲了进来。   郡马平日里很少叫人, 声音这样大,肯定是有大事。   云绡进来点了灯,“郡主、郡马,怎么了?”   郑颂贤沉声吩咐道, “去把钟妈妈和稳婆叫来。”   云绡立刻吩咐人去了, 很快, 钟妈妈等人都赶了过来。   稳婆前几日就住进了府衙, 她先摸了摸刘悦薇的肚子,又问了两句,然后笑着安抚大家, “这还早呢, 不用惊慌。郡主要是疼得不厉害, 再睡一会子也行。钟妈妈, 让厨房里该预备的都预备上吧 。”   钟妈妈懂行,马上让人去准备。   郑颂贤睡意全无,和衣坐在她身边,附身问她,“娘子,你感觉怎么样了?”   刘悦薇正侧躺着,闻言摸了摸肚子,“我还好,就是这大半夜的,把三哥吵醒了。”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头发,“娘子别想那么多,再睡一会子,我在边上看着你。”   刘悦薇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慢慢竟然真睡着了 。   郑颂贤躺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稍微挪动了一下姿势。虽然睡着了,偶尔还会蹙一下眉头。   外头人忙翻了天,屋里两个人却异常安静。灯还亮着,大家都轻手轻脚,刘悦薇在帐幔里头,也没受影响。   过了许久,刘悦薇被一阵疼痛叫醒。她又皱了皱眉头,郑颂贤把她搂紧了又拍了拍。   她睡得越发不安了起来,一阵一阵的疼痛,虽然不至于让她受不了,却让她难以安眠。   等天快亮时,刘悦薇觉得疼痛有些加剧,她再也无法强迫自己睡觉了。   外头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郑颂贤已经洗漱好了,穿了一身常服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轻声问她,“娘子,你要不要洗一洗?”   刘悦薇点头,“我要洗个澡。”   趁着这会子羊水还没破,她想起来动一动。钟妈妈等人都拥了过来,郑颂贤让到了一边。   等她洗漱完了,郑颂贤陪着她一起吃了顿早饭,又把惴惴不安的沛哥儿打发走了。   刘悦薇吃过了后就去了产房,把他往外撵,“三哥,你出去吧,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今日不出门,就在产房外头,娘子别怕。”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郑颂贤搬了椅子坐在外面,一声不吭,看着丫头婆子们进进出出。听见她的声音从隐忍变得难耐,又慢慢变得有些高了起来。   他虽然没像上一次一样在门口不停地打转,双手却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额头也沁出了几滴汗珠。   初夏的镐京还没有那么炎热,郑颂贤却感觉自己后背上已经湿透了。晌午饭他一口都没吃,只略微喝了两口水。   沛哥儿一天在学堂里也担心,还没等下学,他就偷偷溜了回来。   “爹,我娘怎么样了?”   郑颂贤让人搬了张椅子过来,爷儿两个一起在门口坐着等。   很快,太阳落山了,天黑了,灯都挂了起来。   产房里的声音越来越高,沛哥儿有些害怕,郑颂贤把他搂进怀里,“别怕,你娘胎位正,很快就好了。”   话音刚落没多久,产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很快就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沛哥儿使劲摇他爹的袖子,“爹,爹,小娃娃出来了。”   郑颂贤摸了摸儿子的头,勉强笑了笑,“好,出来了。”   很快,产房里钟妈妈出来报喜,“恭喜郡马,贺喜郡马,郡主生了个姐儿,母女平安。”   郑颂贤的后背这才终于放松下来,“好,好,赏!”   沛哥儿要往里面冲,被他爹一把拉住了,“等一会子,里面收拾好了我们再进去,别添乱。”   爷儿两个等里面母女两个都收拾好了,手牵手一起进去了。   钟妈妈把孩子抱了过来,郑颂贤在旁边一盆清水里洗干净了手,轻轻接过孩子抱进怀里,沛哥儿往上扒,“爹,爹,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等看到妹妹的样子,沛哥儿忽然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啃了啃手指,“爹,妹妹好小啊。”   郑颂贤笑,“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钟妈妈忽然想起沛哥儿出生时,郡马听到母子平安四个字,流了满脸的泪水,还被二爷笑话几句。   六年过去了,那个大小伙子变成了沉稳的四品知府,当初襁褓里的沛哥儿都这么高了。   郑颂贤抱着孩子走到了床前,伸头一看,刘悦薇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把孩子放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   沛哥儿有样学样,在娘脸上摸了摸。刘悦薇累狠了,丁点都没感觉到。   见她平安,郑颂贤立刻去了书房,同时写了两封信,一封发往京城,一封发往青州。   刘悦薇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孩子的哭声叫醒了她。   郑颂贤一直在屋里守着呢,女儿哭了,他抱起来轻轻哄了哄。见刘悦薇醒了,指挥丫头扶她起来,给她靠了个迎枕,然后把孩子递给了她。   刘悦薇熟练地给孩子喂奶,“三哥,你去歇着吧。”   郑颂贤却道,“娘子辛苦了。”   刘悦薇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小手,“三哥,你看她好乖。”   沛哥儿本来在一边的塌上睡着了,听见动静爬了起来,见妹妹吧嗒着小嘴吃奶,揉揉眼睛问道,“娘,我以前也吃过吗?”   刘悦薇笑着点头,“自然是吃过的,吃了两三年才戒奶。”   沛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一头扎进他爹怀里。   郑颂贤看向刘悦薇,“娘子,你饿不饿?”   刘悦薇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噜响了起来,沛哥儿立刻站起来,“我去叫宵夜。”   厨房很快送了吃的过来,一家三口一起吃了顿宵夜。吃饱之后,刘悦薇强行把爷儿两个赶走了,“三哥你去吧,明日你还要去衙门呢,沛哥儿也要去读书。家里丫头婆子一堆,我又不是头一胎,放心吧。”   郑颂贤这才带着儿子走了。   第二天,他照常去了衙门。前些日子,他满镐京找了十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让大家聚在一起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亩产往上提一提 。   除了找老农想办法,他还要修沟渠。   修沟渠可不是小事情,光指望他自己筹集银子,三年五年也做不完。   郑颂贤打起了边巡抚的主意,他去问边巡抚要银子。   边巡抚见到郑颂贤来找他就头大,此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又是有麻烦事情。   听见郑颂贤说要修沟渠,边巡抚摸了摸胡须,“怀瑜啊,西北缺水,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修沟渠,很可能是白做工啊。”   郑颂贤沉吟了片刻,“大人,不修沟渠,要怎么才能缓解干旱呢。”   边巡抚迷上了眼睛,“怀瑜,你要修沟渠本官不反对,只是,本官不能给你太大的帮助。”   郑颂贤看了他一眼,“大人,下官听说,陛下今年给秦西省留了一笔银子。”   边巡抚回看他,“郑大人,秦西省不是只有镐京,也不是只有一个郑大人。”   郑颂贤知道要银子不是那么容易的,“大人,下官把镐京城走遍了,这还是省城,尚且有百姓大年三十饭桌上没肉吃。大人,留着这笔银子,又能做什么呢。就当下官问大人借的,以后定会还的。”   边巡抚知道他性子轴,自己先坐了下来,“怀瑜啊,你这知府三年就到期了,你就算想挖沟渠,剩下的时间还够你挖吗?”   郑颂贤认真回道,“大人,下官听说,大人初到秦西时,也曾把各个州府都走了个遍,如今下官要做的,就是把大人未竟的事情做完。”   边巡抚又问,“怀瑜年轻,有想法本官能理解。秦西省要挖沟渠,一天两天也挖不完,一年两年都挖不完,你不能挖一半就跑了。难道说,怀瑜想连任吗?”   郑颂贤躬身回道,“多谢大人提醒,下官在位一天,必定会用心。连任的事情,若是陛下准许,下官愿意。”   边巡抚想了想,“陛下给秦西省留下这点银子,我不能都给你。既然你铁了心要做,我可以给你一些,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我丑话说在前头,税收上头不能打主意。”   郑颂贤赶紧道,“大人放心,下官心里有数,多谢大人支持。”   边巡抚说完就打发他走了。   郑颂贤要到了一些钱,脚步轻快地回家了。剩下的银子,他自己慢慢想办法,说不得又需要娘子帮忙了。   刘悦薇刚把孩子哄睡着,小丫头一天一个样,眼见着就胖了。   郑颂贤换了件衣裳进来了,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   刘悦薇笑道,“三哥回来了?”   郑颂贤轻声回答,“娘子,要不要再睡一会子?昨儿晚上丫头总是醒。”   刘悦薇轻轻拍了拍女儿,“三哥,总是丫头丫头的叫,给她娶个小名儿吧 。”   郑颂贤看了看女儿,看起来比沛哥儿小时候秀气多了,小脸肉乎乎的,白净净的。   他又看了看刘悦薇,微笑道,“娘子,叫她福姐儿好不好?”   刘悦薇听见他取了这么个土气的名字,忍不住笑了,“学富五车的状元郎,就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儿?”   郑颂贤摇头,“非也,娘子,大俗即大雅。福姐儿出生时辰好,再加上这个名字,希望她一辈子能平安康泰福气绵远。”   刘悦薇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他们唯一的儿子大郎,虽然长大后一切顺遂,小时候却有些命运不济,“福姐儿好,希望她能一辈子和和顺顺,兄弟们也沾一沾她的福气。”   郑颂贤把她揽进怀里,“娘子总是做好事,孩子们会跟着有福报的。”   刘悦薇闻言斜睨他一眼,“三哥,你是不是又要来化缘了?”   郑颂贤笑,“知我者娘子也,我想把镐京周边缺水的地方多挖些沟渠,等缺水的时候也能缓解一二。今日我去找边巡抚,边大人给了我一些,但还差得多呢。”   刘悦薇点头,“好,三哥要挖沟渠,我先出五万两。”   郑颂贤听到她这么豪爽,心里又高兴又心疼,“娘子,这要是别人捐的,我可高兴了 。一想到这是娘子的钱,我都觉得心疼。”   刘悦薇捶了他一下,“我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   日子呼啦啦往前走,刘悦薇安静坐月子,郑颂贤开始挖第一期的沟渠了。   就在他干的热火朝天的过程中,京城那边接到了镐京城的信。   魏氏听说女儿平安生产,心里很高兴,忙拎着刘悦蓁叨叨,“你赶紧收拾一车东西发往西北,别整日出去瞎溜达。”   刘悦蓁虽然高兴,还是忍不住顶嘴,“娘,我怎么能是出去瞎溜达。这满京城的太太奶奶们,谁不出门逛呢,我就是去帮孩子们找些出路 。”   魏氏哼了一声,“你就死犟着吧。”   刘悦蓁摆摆手就出门了,约上陆铭一起,给几个年龄大的男孩子们找些出路。   夏去秋来,等这一年的秋收过完了,郑颂贤的沟渠计划实施一小半了。   为了把沟渠顺利挖下去,一向清高的郑大人四处化缘。除了边巡抚和刘悦薇给的钱,城里的富人们都被他盯上了。   但他也不能随意问人家要钱,只能想想办法。比如办文会,他是知府大人,又是状元出身,他要办文会,镐京的文人墨客自然都想来参加,连那些肚子里没多少文化的富豪们也想来沾一沾文气。   他每个月办一次,发的帖子数量有限。来之前和大家说好,一是募捐,二还是募捐。第一个是收茶水费,第二个就是众人作的好词好句和书画,卖出去的钱筹集起来,留着挖沟渠。   除了文会,还以镐京府的名义募捐。   这样弄了几个月,筹集的钱渐渐也够支撑,但京城里开始有人非议,说镐京知府大肆敛财。   御史们闻风而奏,参镐京知府不顾官员体面,不择手段四处敛财。   郑颂贤身后连着城王和五皇子,若是能趁机让他站个队,倒是不错。   顿时,参郑颂贤的人越来越多,有正儿八经的御史,有周家人,有孙家人,甚至有些人身后若有若无还连着太子和太子妃娘家。   五皇子有些着急,跑去找刘文谦,“五叔,我们要怎么替怀瑜辩解?”   刘文谦摇头,“我们越帮越忙,还是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皇帝刚开始留中不发,参的人多了,他也有些拦不住,让郑颂贤自辩。   郑颂贤收到皇帝自辩的命令后,一个人思索了两三天,一个字没写,只送上去一个账本。   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者从他到镐京第一天开始,他自己所有的俸禄花销明细和他这两年募捐的所有财务明细。   除此之外,连刘悦薇自己陆陆续续填进去的近十万两银子都写了上去。   账本上除了郑颂贤自己的签名,还有镐京所有属官的签名,另外加上边巡抚和韩总督的印信。   账本送走了,郑颂贤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今年除了沟渠,那些老农们总算没有白费知府大人每天管的一日三餐好饭,配合着新挖的沟渠,许多地方一亩地总算能多收几斤粮食了 。   虽然不知道是沟渠的作用,还是那些老农的作用,郑颂贤总算觉得自己没有白折腾,更没有浪费娘子填进去的那么多银子。   庄稼收成涨了,郑颂贤自然也不能锦衣夜行,又写了另外一道折子,把镐京人口增加和亩产提升的事情一并写了进去。   福姐儿满百天那一天,郑颂贤回来的很早,进屋后就抱着女儿亲了亲 ,“福姐儿果真有福气,今年爹做什么都能做出成效。”   刘悦薇亲自给他端上晚饭,“三哥别管外头的风言风语,咱们问心无愧,满朝廷的官员,谁能像三哥一样大公无私。福姐儿今日满百日,我也懒得操持了,到时候又要说我们敛财。呸,本郡主需要跟这些人敛财!”   刘悦薇的金缕阁开了七八家分店,她自己今年分到了近二十万两银子,满镐京城也没几个人比她有钱。   郑颂贤抱着女儿坐在饭桌旁边,“吃饭吃饭,咱们福姐儿今日百日,爹过两日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刘悦薇立刻道,“可别提出去玩,她现在见天就想出去。小人儿一个,却总是想出去,和她三姨一样。”   郑颂贤顺嘴问道,“三妹妹和陆铭怎么样了?”   刘悦薇笑,“能怎么样,我听我娘说,两个人整日称兄道弟,关系好的很,一起吃喝玩乐,就是都不提成亲的事情,把我娘急得不行。”   郑颂贤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多拖一拖他,不然以为娶老婆都是那么容易的?”   刘悦薇接过女儿,“胡说,三妹妹不小了,既然两个人有意思,在一起过日子难道不好?”   郑颂贤忙道,“好好好,明儿我写信把那陆铭臭骂一顿呢,要是他再没本事让三妹妹点头,我就自己给三妹妹说亲了。”   刘悦薇哈哈笑了,“这个主意不错。”   皇帝收到账本后,自己翻了翻,然后叹了口气,把账本扔给了庄大人,“爱卿也看看吧。”   庄大人也仔细看了看,然后躬身回道,“臣不如怀瑜多矣。”   皇帝摇头,“爱卿有爱情的好,怀瑜有怀瑜的好。”   郑颂贤的账本很快被送到了户部,皇帝命户部一名郎中至镐京,去核查账本真伪。   魏氏听说女婿被查,在家里痛骂,“谁家做官整日成千上万的银子往里头填的?黑了心肝的贼子,你们争你们的,把我们扯进去做甚!呸,叫你们以后都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刘悦蓁也忍不住和陆铭抱怨,“二哥,你说,我三哥多好的官,还要被人怀疑。”   陆铭把眼前的点心推到她面前,“三弟,郑大人虽然两袖清风,但未免太清了。我听说了他在镐京做的事情,我除了佩服说不出第二个字了。但这世上蠢人居多,且郑大人做的这些个事情,把那些做官只为发财的人都比到泥土里去了。再者,你们家和我表哥,不结党营私,以前也就罢了,如今这一股子势力越来越大,谁不惦记呢。”   刘悦蓁捧着茶杯,“二哥,你说,我能替家里做什么呢?”   陆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三弟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吗?”   刘悦蓁看了他一眼,“慈恩堂虽然名声好听,可对我爹和二姐夫一点帮助都没有,我真恨自己不是个男孩,这样我也能考科举,再不济像二哥你一样从大头兵做起,早晚也能混个官位,家里有需要时,我不至于只能干着急。我看珺姐姐的夫婿,他是郡王之子,如今也混到个七品了,我爹是亲王,我总不会比他差的。”   陆铭笑,“三弟莫要想太多,你家里人并不想让你委屈自己。”   刘悦蓁摇摇头,“二哥,不说这些了,你最近怎么样?升官了有没有感觉更好一些?有没有人给你送礼?说起来二哥你也真有本事,才二十岁,就做了六品。”   陆铭哈哈笑,“三弟,六品算什么,我还想以后驰骋疆场,做大元帅呢。”   刘悦蓁呸了一口,“在军营里好的没学到,成日家吹牛皮算一个。”   过了几日,皇帝又收到了郑颂贤的折子,心里十分高兴。哪怕一亩地能提高十斤粮食,西北的百姓也能好过一些。   不是他不想为侄女婿开解,想做成事情,岂能不遭受挫折和误解,等查明账本属实,就有话说了。   等户部的人出发有一阵子后,五皇子和刘文谦开始行动了。   叔侄两个在朝堂上忽然变得难说话起来,周家和孙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们都要参一参。   不仅如此,太子提了几个建议,都被刘文谦一通驳斥,说他不务实,丝毫不给面子。   至于太子妃的娘家,那就更跑不掉了 。五皇子就跟在他身后,城王参谁他参谁,整个就是城王的应声虫。   众人渐渐回过味来,这叔侄两个怕是生气了。前些日子大伙儿一股脑参镐京知府,人家岳父和把兄弟开始为他伸张了。   太子忽然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孙周两家如今并不完全为他所控制,他们要参郑颂贤,太子也管不了。   刘文谦生气的是他作为储君,女婿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被人误解了,你一句话都不帮着说,让我们以后还怎么为了大周朝卖命?   陆二老爷是武将,不大参与这些事情,只能把儿子叫进书房问话。   “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铭答非所问,“爹,儿子才升上去,这会子正在捋清人脉呢。”   陆二老爷放下手里的东西,“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说的是你的亲事!”   陆铭挠了挠头,“爹,儿子一时糊涂,把事情弄成这个局面。”   陆二老爷哼了一声,“你小子坏了郡主的名声,我见了诚王爷一天比一天没脸。我不管那么多,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你要是不能让郡主点头,你就给我滚出京城,这辈子别回来了。”   陆铭大惊失色,“爹,三弟说了,她一丁点不想嫁人!”   陆二老爷听见他喊三弟,抬手把桌上的镇纸扔了出去,“我不管你那么多,如今殿下和城王爷在朝堂看似找了那几家的麻烦,万一他们反扑,岂不麻烦。我有心帮助殿下,但他怕连累我,一概不许我插手。要是咱们家和诚王府连了亲事,咱们帮着诚王,陛下总不好说什么。”   陆铭犹豫了两下,然后道,“爹,儿子看局势还没这么紧张吧?”   陆二老爷看了他一眼,“不提前准备好,难道等刀架在脖子上再准备?你也不小了,不能再胡闹了。连个月的时间足够了,你自家想办法。”   陆铭顿时为难起来,别说两个月,两年他也不一定有办法啊,他又不能用强,“爹,能不能再缓一缓。”   陆二老爷看了他一眼,“我能给你缓一缓,朝堂上那些人能让你缓一缓吗?只要你能让郡主点头,别的都好说。什么天天出门都不是问题,你去城王府做上门女婿都行!” 第109章 送金钗封荫亲女   陆铭被他爹说得上门女婿吓了一跳, “爹,您可别瞎许诺,要是我一时糊涂答应了, 您可就没地方后悔去。”   陆二老爷哼了一声, “你一直打光棍,留在家里也没用, 去给城王做上门女婿,过一二年得两个孙子,我也能给你娘有个交代了。反正咱们家还有你大哥呢,我虽然是他叔叔,他还能不给我养老。”   陆铭气哼哼的, “爹,我和郡主之间的情分干干净净, 爹非要把什么党争朝堂扯进来。”   陆二老爷又哼了一声, “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该为家族为郡主计生远?要是说郡主眼里没你也就罢了,我看你们也不是没情分。既然如此,你难道不该多想想以后?要是咱们家和城王联姻了, 她身后撑腰的也能多几个, 不比城王爷一个人顶着世俗眼光要好?我不反对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你摸着良心说, 难道我逼迫过你们?谁家像你这么大还打光棍的?”   陆铭被他爹说的顿时有些愧疚,“爹,都是儿子的错。”   陆二老爷叹口气, “时局艰难, 你既然喜欢人家姑娘, 就要负责任。你看看郑怀瑜, 长乐郡主嫁人后难道受拘束了?你们既然以后要做连襟,多和他通通气,你们两个一文一武,正正好。诚王爷要是反对,就不会让你上门了。去吧,自己多想想办法。”   陆铭稀里糊涂出了他爹的书房们,愁的抓掉了一把头发。胭脂水粉三弟不要,绫罗绸缎她也不稀罕,金银珠宝她都拿去接济穷人了,除了陪她出门捡孩子游历,陆铭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三弟心动。   老天疼苦心人,刘文谦和五皇子在朝堂上做了一阵子刺儿头之后,因为一边忙于户部的差事,一边给女婿出气,两头夹击,忽然间就病倒了。   这一病可不轻,刚开始只是不思饮食,有些咳嗽。他以为就是小毛病,继续去当差,谁知过了几天忽然烧了起来。断断续续烧了几天,整个人就起不来了。   太医说诚王年轻时受了罪,这会子就显出来了。   他是家里顶梁柱,他一倒下,家里妻儿们都慌了。   魏氏把家务事都交给了两个女儿,亲自贴身照顾他。   元宝听说爹病了,他是长子,从学堂请了假在家里伺候他爹。   可元宝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力气小,很多事情都做不来,魏氏也四十多岁了,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照顾几天后自己也很疲惫。   宫里李太后听说小儿子病了,急得不得了,即刻派了太医过来,送了药材。又叹息孙子年纪小,别人家四十岁的家主,哪个没有二十多岁的儿子,伺候老父亲轻轻松松。   这个时候,就看出女婿的作用了。   闫庆才即刻告假,住在了岳父的床前,伺候汤药,喂饭喂药,擦洗按摩。   陆二老爷二话不说,亲自替儿子请假,把他送来了城王府。   陆铭来的第一天,闫庆才嘬了嘬牙,“陆大人,这里有我呢。”   陆铭这会子也顾不得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道,“闫大哥一个人,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元宝和典哥儿还小,不能累着。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我给闫大哥打下手,闫大哥别嫌弃我笨手笨脚。”   闫庆才斜眼看他,“我说陆兄弟,咱们就明着说吧,你要是为了三妹妹,我让给你,我和父王做了十几年翁婿,我的孝心不用这回表现。你要是继续想跟以前一样不清不楚,你还是先回去吧。”   陆铭给闫庆才作揖,“多谢闫大哥指点,还请您成全!”   闫庆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他摆摆手,“行了,我晓得了。我来了几天了,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闫庆才进屋看了看刘文谦,见他清醒着,小声道,“爹,我回去拿几身换洗衣裳。”   刘文谦虽然病了,头脑还清醒的很,他斜躺在塌上,手里还拿着些东西在看。   刚才陆铭和闫庆才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眼看了闫庆才一眼,闫庆才嘿嘿笑了,“爹。”   刘文谦嗯了一声,“去吧。”   等闫庆才走了,陆铭进来了,“叔父,您怎么样了?”   刘文谦仍旧嗯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陆铭早就准备好了语言,“听说叔父病了,我心里很是焦急,叔父家里弟弟们都小,闫大哥一个人总得有个换手的,侄儿就不请自来。”   刘文谦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爹让你来的?”   陆铭挠了挠头,“叔父,我自己也想来。”   刘文谦点头,“那就辛苦你了,给我倒杯茶来。”   陆铭欸了一声,立刻忙活起来。刘文谦一会儿要水,一会儿要吃东西,吃好喝好后,他就睡在了塌上,陆铭又忙着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坐在一边守着。   刘悦蓁听说陆铭来伺候她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趁着刘文谦睡着的时候,她悄悄溜了过来。   她掀开帘子一看,发现陆铭像根木桩一样坐在那里。   习武之人听力好,陆铭立刻就听见了动静。见是她来了,对她招招手。   刘悦蓁轻手轻脚进来,坐在他身边,“二哥,你怎么来了?”   陆铭见刘文谦睡着了,小声道,“我来伺候叔父 ,闫大哥一个人累了好几天了,郑二哥不在家,弟弟们小呢。”   刘悦蓁听见他把自己跟两个姐夫相比,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可人家来伺候她爹,她又不能不领情。   本来她说自己照顾老父亲,可爹娘都不答应 。好在大姐夫来了,可现在大姐夫也回家去了。   陆铭双眼闪烁地看着她,见她屁股底下像长针了一样,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递进她手里,放杯子的时候,二人的手略微触碰了一些 。   刘悦蓁缩了缩手,瞬间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又大大方方地坐直了身子,“多谢二哥,你吃饭了吗?我去做饭给你吃吧?”   陆铭笑道,“三弟会做饭?”   刘悦蓁不服气,“我只是做的没你好吃,哪里就不会做了?”   陆铭看了看刘文谦,“叔父睡着了,你带我去厨房,我给叔父做些吃的。”   刘悦蓁也伸头看了看,“那咱们一起去吧。”   两个人悄悄走了,嘱咐下人好生照看。他们才出了门,刘文谦就睁开了眼睛,目光深不见底。   “兄弟”两个一起去了厨房,陆铭拿出自己的好手艺,做了三四个清淡的菜,刘悦蓁给他打下手。   下人们看得窃窃私语,陆家郎君多好啊,对三郡主好,对王爷王妃好,家世匹配,最重要的两个人整天在一起多久都没红过脸。哎哟,也不晓得郡主怎么时候可以想通。   饭做好了之后,二人一起折回去了。   魏氏正好也带着剩下几个孩子过来,见到陆铭做的饭,满口夸赞,“铭哥儿的饭菜做的真好,庆才是从来不下厨房的,贤哥儿也就是会做个考场上的饭。”   刘悦蓁拉拉她的袖子,“娘,咱们吃饭吧。”   刘文谦让陆铭坐在自己身边,和他说了说差事上的事情,又问了问他家里的事情。   等吃过了饭,刘文谦把陆铭打发走了,“差事要紧,好不容易得个六品,不能懈怠。我这里已经无大碍了,你先回去吧。”   陆铭也不留恋,第二天白天仍旧去当差,晚上再过来,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刘悦蓁内心越发不安,只能和他摊牌,“二哥,我该怎么办?”   陆铭拍了拍她的肩膀,“三弟,我都是自愿的。”   刘悦蓁不是什么都不懂,陆铭和她做兄弟,他的细心,他的温暖,让她觉得内心十分安宁。他从来不逼她,陪她一起出去玩,一起去捡孩子,她做什么他都支持她,帮她抵挡外面的风言风语。   刘悦蓁看着陆铭,“二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陆铭摇头,“三弟,你就是你,你不用和别人一样 。不是说你妥协了,就是孝顺女儿,就是世人眼里的好姑娘。三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觉得三弟是个好姑娘。我来伺候叔父,一是叔父平日里对我多有教导,二是想替三弟分担。”   刘悦蓁有些欲言又止,“二哥,多谢你对我的好。”   陆铭见她话说到这里,忽然鼓起了勇气道,“三妹,我想一直这样对你好,你愿意吗?”   刘悦蓁不防他忽然这样说,都没意识到他换了称呼,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二哥,不是说好了,咱们一直做兄弟的?”   陆铭心思转了转,“三妹,做兄弟固然好,咱们两个都要被人谈论。要是,要是三妹肯嫁给我,咱们做了夫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保证一句话不说。你觉得怎么样?”   刘悦蓁瞪圆了眼睛,“陆铭,你要是想娶老婆了就明说,我保证离你远远的。”   陆铭忙道,“三妹,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就是换个称呼而已,还和以前一样相处。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对你不规矩。三妹,叔父和婶子上了年纪,总是为你的事情操心,我看你内心也总是愧疚。我二十岁了还没成亲,也觉得对不起我爹。咱们定个名分,省得长辈操心,以后还能名声言顺一起出门玩,多好啊。”   刘悦蓁扣了扣指甲,“你说的虽然很好,可我一想到要给别人做老婆,我就觉得很害怕 。”   陆铭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附身凑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道,“三妹,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清楚?我娘和我伯母都不在了,嫂子是个爽利人,肯定不会管你。我家里在边关流放了快二十年,没有什么规矩。我说是个六品管,其实以前就是个街头天天打架的混混,表哥家里的那些规矩,我到现在还没摸清。我不想成亲,也是怕娶个讲规矩的大小姐,我要被烦死了。三妹你也怕婆家规矩多,正正好,咱们两个各取所需。你去了我家,保证比你在娘家还自在。我爹说了,只要你能答应亲事,让我来给你们家做上门女婿 。”   刘悦蓁骂道,“胡说,我有两个弟弟,稀罕你做上门女婿。”   陆铭笑道,“三妹,我是真心实意的。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人这一辈子,多难得有个知己。你看这天底下的夫妻,多少人同床异梦一辈子。咱们两个投缘,要是为了世俗各自分开,岂不遗憾。”   刘悦蓁抬脚踢了他一下,“滚,谁要和你同床!”   说完,她转身跑了。陆铭抱着腿在那里搓了搓,然后嘿嘿笑了。   第二天陆铭再来时,找机会往刘悦蓁怀里塞了一根金钗。   刘悦蓁立刻扔了,“我不要这个。”   陆铭捡起来,满眼失落地看着她,“三妹,我是真心实意的。从我看到三妹第一眼起,我就觉得你和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不同。你不想做女孩,我就和你做兄弟。就算,就算咱们成亲了,还可以继续做兄弟啊。三妹,我爹说了,如果我不能让你点头,过几个月就把我调离京城,然后给我配个大家闺秀,三妹,你救救我吧。我爹可从来不怜惜我,他说到做到的。除了三妹,我不想和任何人成亲。”   刘悦蓁又抠了抠指甲,然后对着她伸出手,“拿来 。”   陆铭立刻满眼欢喜,把金钗在怀里擦擦,笑着捧给了她。   刘悦蓁收了金钗,魏氏立刻就晓得了,把她拎了过去,“你收人家的钗做什么?”   刘悦蓁咳嗽一声,“娘,就是一根钗罢了。”   魏氏哼一声,“你可真是脸大,无缘无故,谁送你金钗啊。”   刘悦蓁摸了摸钗,扭脸走了。   刚生了儿子的花萝笑,“娘娘,三郡主说不得就想通了呢。”   魏氏叹了口气,“随她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镐京,郑颂贤刚刚把户部来查账的官员迎接进了知府衙门。   来的是个五品主事,也姓刘,六部里的五品京官,比外头四品知府还要体面些。郑颂贤照着规矩,带着同知等人迎接刘主事。   刘主事是来查账的,临行前皇帝只说了一句,如实查账就可。   郑颂贤知道刘主事来查账,却一个字不提账目的事情,在家里花厅里摆了一桌酒席招待刘主事 。   刘主事来前也做足了准备工作,打听了许多郑知府做的事情,虽然募捐是有些多,但一文钱也没进自己口袋。   郑颂贤先举起酒杯,“镐京这边穷苦,郡主亲自督促人做了几样镐京菜色,怕刘大人吃不惯,又加了几道京城菜,请刘大人莫要客气。”   刘大人忙客气道,“多谢郡主,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二人先喝了杯中酒,一起吃菜。   郑颂贤先问,“皇祖母和陛下身子可好?”   刘主事对着京城方向拱手,“太后娘娘凤体安康,陛下龙体尚好,下官临走前,听说陛下前些日子的咳嗽也好了。”   郑颂贤低声道,“我在京城时,皇祖母总是照顾我们,这一走两年,也没法孝敬她老人家。陛下身系天下,龙体安康是我等的福分 。刘大人本是京城户部的精干,却因着我的事情,奔袭千里而来,我有愧,敬刘大人一杯。”   刘主事客气道,“郑大人客气了,陛下有命,臣敢不从命。我才来镐京,人生地不熟,今日得郑大人和郡主招待,心里十分感激。”   郑颂贤笑,“刘大人莫要客气,今日吃酒,咱们只论情分,明日查账时,刘大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刘大人不好生查,我还不乐意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馆同知开玩笑,“刘大人可千万别手下留情,您要是不好生查,我们郑大人的清名都传不出去。”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闹,推杯换盏之间,少了许多陌生感觉。   郑颂贤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了,刘悦薇捂嘴,“三哥,怎么喝这么多酒?”   郑颂贤一把搂住她,在她脸上啪啪亲两口,“娘子,我高兴。”   丫头们都捂嘴笑,沛哥儿也捂住了眼睛,先生说了,非礼勿视。   刘悦薇捶了他一下,“没个正经,快去洗洗。”   热水已经备好了,刘悦薇亲自带着他去洗了澡,一家子一起坐在屋里说话 。   刘悦薇问郑颂贤,“三哥,账目都没问题吧?”   郑颂贤瘫在床上和福姐儿玩耍,“我的账,虽然粗糙,一样都不假。我呈送给陛下的账本子,上面都是流水账,但谁也查不出我的问题。”   刘悦薇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等查清了,那些人要怎么说。”   郑颂贤轻轻咬了咬女儿的胖脚丫,“娘子别操心这个,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看你最近出门都少了。”   刘悦薇也摸了摸女儿的小脚丫,“我才懒得去,到时候别说我也敛财呢。”   郑颂贤哈哈笑,“娘子财大气粗,哪里还需要敛财。”   刘悦薇抱起女儿喂奶,“我先下知道了,为什么京城那些太太奶奶们为甚做点好事就嚷嚷的天下皆知了。你悄悄摸摸干了,也没人说你个好。以后三哥你再想让我给你捐银子,非得给我刻个碑,不然我一两银子没有。”   郑颂贤看着女儿吃的香,忍不住和她做鬼脸,福姐儿本来正吃的投入,见到她爹逗她,立刻咧嘴笑了。   刘悦薇赶紧推开他,“吃奶的时候别逗她,呛着了。”   两口子说了一阵子话,带着福姐儿一起睡了 。   刘主事虽然当天夜里吃醉了,第二天立刻又精神抖擞,带着手下几个人开始办差。   郑颂贤吩咐底下人,刘主事要什么都给,要查什么,一概不许阻拦。   查来查去都是那些事情,一是当初他刚来镐京时富豪们送的礼,二是之前募捐的事情,第三个是金缕阁的账目。   郑颂贤做了知府,刘悦薇开金缕阁,现在生意也好,刘主事心细,要求看一看。   郑颂贤回去问刘悦薇,刘悦薇立刻把所有账本都送了过去,让他查,务必要查清,不查清到时候外面人仍旧说三道四 。   刘主事查了十几天,也没查出来个什么。为了表示自己查的仔细,他还去边巡抚和韩总督那里问了问 。   等查完了,刘主事就要走。   郑颂贤也不问他查的怎么样,只按照礼仪送走了他 。   等他回去了,刘悦薇问他,“郑大人的清名可能回来了?”   郑颂贤双手背在后面,“若是下官被下了大狱,郡主可要休夫?”   刘悦薇斜睨他一眼,“郑大人以后还做不做好人了?”   郑颂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等西北这边的贸易做好了,我就辞官回家。”   刘悦薇笑骂道,“胡说,当初十年寒窗苦,为的是什么?科举舞弊案你被人诬陷的还不够?这算什么,三哥只管放心,要是还有人作祟,你下了监牢,我给你送饭去 。要是平安度过,以后好生干,我还等着做一品诰命呢。”   刘主事火速回京复命,把自己查到的东西如实写了折子上奏。   皇帝扫了两眼就递给了太子,“你也看看吧。”   太子看了两眼之后合上了,“怀瑜一心为民,儿臣不如 。”   皇帝低头批阅奏折,“为君者,要有肚量。郑怀瑜是为朝廷做事,咱们就不能寒了他的心。如今他的污名洗清了,以后就能放开手脚去做事情。你五叔病了,你去看看吧。当初你还是个皇子时,周家的一点小事情,你都能上门去看他,如今你是太子,更应该去了,让你皇祖母放心。”   皇帝这话有教训的意思在里头了,太子立刻躬身道,“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这就去看望五叔。”   皇帝嗯了一声,打发太子出去了。   太子得了命令要去看刘文谦,但他为防止尴尬,特意把五皇子也叫上了 。   五皇子本来就是三天两头过来,刘文谦这一病病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好了,可李太后给他下命令,必须要休够多长时间,不然不许去当差 。   刘文谦正好不想去,一则女婿被查,去的是户部官员,他生病离开,省得人家说他包庇女婿 。二则前些日子他总是找人家不痛快,为防止人家反扑,还是躲一躲的好。   他自己静悄悄的养病,如章郡王和五皇子等人自然都来看过了,皇帝和太子爷打发人过来送了东西,但太子亲自过来,还是让刘文谦有些吃惊。   他本来正在书房里闲坐,听见太子来了,赶紧起身出门迎接。   刘文谦照着规矩行大礼,太子一把拖住了他,“五叔,咱们亲骨肉,不必多礼 。”   刘文谦坚持行了个普通的礼,“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太子拉着刘文谦的手进了书房,“五叔病了,父皇和孤都十分担心 。今日父皇特许,侄儿出宫来看望五叔,五叔身子怎么样了?”   刘文谦赶紧说了一堆感激的话,“臣身体很好,多谢陛下和殿下关心 。”   叔侄两个你来我往说了许多客气话,五皇子在一边偶尔插两句,等时间差不多了,太子留下一堆东西打道回宫。   五皇子并没有走,等太子走后,他轻声问刘文谦,“五叔,二哥这棵大树上面,父皇准备给挂多少物件呢 。”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别人我不知道,我是做不了他的物件的,难道你想去烧热灶?”   五皇子笑了,“五叔说笑了 。”   刘文谦甩袖子进了书房,皇兄怎么想的他不管,但他是不会去给太子作臂膀的,他怕周家和孙家把自己撕成两半。   看过了刘文谦,皇帝先在大朝会上把刘主事查出来的事情略微提了两句,又夸赞了两句郑颂贤 ,随后命人往西北发了一封表彰的圣旨,把郑颂贤做的事情表扬了一番 。   皇帝精怪的很,正常人做了这么多好事,也该升官了。皇帝还指望郑颂贤继续在西北干下去呢,虽然不能升他的官,听说他得了个女儿,就给福姐儿封了个清河乡君,算作补偿 。这乡君就是个虚的,没有一两银子的俸禄。   郑颂贤可高兴坏了,抱着福姐儿亲了又亲,“好乖乖,爹娘给你挣了个爵位来了,你喜欢不喜欢?”   福姐儿哪里知道什么爵位不爵位的,只觉得她爹亲的太狠,她的小胖脸有点痛,立刻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   刘悦薇也十分高兴,“虽然是个虚衔,好歹也有个出身了。我们福姐儿这名字取得真好,有福气 。早知道能给孩子换个好名头,我当初应该多捐点银子的 。 ”   郑颂贤笑,“乡君可以了,爹努力做大官,以后给你撑腰。”   福姐儿见爹娘都看着她笑,也忍不住咯咯笑了。 第110章 定盟约宣王北上   郑颂贤给女儿挣了个爵位, 心里美得冒泡,立刻又投身到差事中去了。   前一阵子因着他被一群人参,刘悦薇也不大出门, 镐京城太太们之间的来往基本都断了。瓜田李下的,登人家的门, 万一人家不高兴,觉得你连累了人家, 反倒不好。   刘悦薇不出门, 有些人家却主动上门了。   郭氏来的最多, 每隔几天她都会来给郡主请安,有时候帮着带一带福姐儿。她生养了三个儿子, 带孩子经验十分丰富。不管小孩子怎么哭闹,她都能哄好。且她性子温和, 小孩子们都喜欢她 。   福姐儿人如其名, 不光有福气,还是个心宽的。除了夜晚睡觉要找娘, 白天家里丫头婆子都能抱着玩一玩,大伙儿都说她长大了必定有个好人缘 。   刘悦薇见她这样不认生, 赶紧多拨了个丫头贴身看着, 不许陌生人随便抱她。   人情都是走出来的,郭氏三天两头过来,真心诚意对待福姐儿,刘悦薇渐渐也愿意和她说些话。   见她似乎不想回丰家,刘悦薇也不提此时,只嘱咐她有空多照顾好孩子们。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刘悦薇还会给郭氏一些 , 让她拿回去给三个儿子。   除了郭氏, 馆太太也时常过来。   馆同知既然决定跟着知府大人好生干,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他眼见着郑大人殚精竭虑了两年多,镐京城人口越来越多,田亩产量也上去了一点,许多贫苦人家得到救助,沟渠越挖越多 ,天干的时候不至于人畜渴死 。   一路跟着忙过来,就像看到自己原本种的一颗小树苗越长越大,馆同知除了内心成就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佩服这个年轻人。馆同知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做了十几年的官,心里很清楚,哪个想做大事的人能一帆风顺呢。参人和被参这事儿,只要自己真的没有犯大错,不必放在心上。   当初陛下让郑知府自辩,在送往京城的账本签名,还是馆同知想出来的主意。   这回皇帝亲自给郑颂贤正名,还给知府家的千金封了个爵位,馆同知越发肯干起来。   郑讼贤也不会让大家跟着他白干,衙门里大家的日子以前都好多了,他自己有什么,都会给大家分一些。在发往京城的折子里,也把大家的功劳提一提。   眼见着各处的沟渠都修的差不多了,馆同知去和郑颂贤商议事情,“大人,下官有件事情要和大人商议。”   郑颂贤请他坐下,“馆大人请讲 。”   馆同知斟酌道,“大人,沟渠挖完了,下官觉得还得再种些树。”   郑颂贤嗯了一声,“馆大人说的我明白,西北这边土质疏松,沟渠挖了,不在两边种树,怕是要不了几年沟渠就不成个样子了。”   馆大人笑道,“大人虽然年轻,却无所不知。 ”   郑颂贤哈哈笑,“馆大人抬举了,我要是无所不知,就不会发愁了 。种树容易,但种下去了,万一被人扯了,岂不白种。”   馆大人摸了摸胡须,“虽然不容易,还是得种啊。”   郑颂贤点头,“我正要与馆大人商议呢,这沟渠既然挖了,咱们总要善始善终。要是两边都种上数,怕是得不少树苗呢。要是都花钱买,未免成本太大,不如咱们找几个人自己培育一些树苗 。也不要什么名贵品种,只要耐旱结实就行。”   馆同知点头,“这倒是个方法,要是自己培育树苗,就是耗时一些,却能省不少钱呢,大人好计谋 。”   郑颂贤吃下这一计马屁,“馆大人既然同意了,一事不烦二主,就劳烦您把这事儿落定吧 。”   馆同知拱手,“下官领命。”   商议定了此事,郑颂贤又去了一桩心事,种树急不得,慢慢来吧。   他在衙门里忙得热火朝天,刘悦薇又开始继续自己的交际。一场账册案,反倒让她了解了众人秉性。那些立刻不来往了的,要么是盼着你倒台,要么就是墙头草,没有自己的主意,全靠人云亦云。   那些减少了来往的,至少也是不相信郑家夫妇人品。刘悦薇不会刻意去减少和她们的往来,但真心交际和表皮上的来往,谁都能看得出来。   福姐儿百日没过酒席,有人背地里悄悄说小话,当时说什么这丫头的名字取得太满了,她爹才有了祸事。现在孩子得了封号,闲言碎语立刻销声匿迹。   夫妻两个已经不去在意这些闲话,人活一世,不管怎么做,都避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有这工夫,多做些该做的事情,把功劳做出来了,这些人自然就会闭嘴 。   郑颂贤趁着最近皇帝对他印象好,大伙儿也晓得了镐京知府这个名头,立刻趁热打铁,绕过边巡抚,直接上奏,请求以秦西省为中心,从镐京开始,开通西北对外贸易。   奏折一到京城,大朝会上立刻沸腾了。   开西北贸易可不是小事情,最重要的是,一旦开成了,这份功劳可不小 。上次云南那边小打小闹了一场,当时要不是为了陆家,宣郡王就能捞个亲王了。   镐京可比云南边陲之地发达多了,这一二年间因为和胡人通婚,镐京外族人越来越多,一旦贸易开通,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比云南那边的贸易强多了 。   众人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皇帝问现在旁边的太子,“太子是怎么想的?”   太子知道开西北边境贸易不可阻挡,上次账册案他做得不够大气,父皇对他有些不满意,这回做得非常体面,“父皇,儿臣觉得可行 。可仿照云南的例子,先开一部分,等把章程做好了,再想下一步的事情,有个三五年,说不得也能出个西北要塞呢。”   皇帝又问百官们的意见,大伙儿各自提出了很多意见 。有云南的例子在前,反对肯定是没用的,只能在方法和人选上想问题 。郑怀瑜一个小小的四品,可不能让他一个人把功劳都吞了 。   可开贸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当初云南那边费了一年多的工夫,才有了个简单的模子。要是做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白做功夫 。   庄大人见众人吵吵闹闹,直接捅破要害,“陛下,为今之计,是派出得力之人,和西北众人一起把事情做起来 。”   皇帝沉吟了一下,“众卿有什么好人选?”   还没等大伙儿反应过来,五皇子忽然出列,“父皇,儿臣愿前往西北,与秦西巡抚和镐京知府一起,把差事担起来。”   太子看了五皇子一样,躬身对皇帝道,“父皇,五弟有经验,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   太子也怕孙周两家和他丈人家争起来,到时候不好收场,不如派了宣郡王过去,他有现成的经验,谁也驳斥不得。   刘文谦已经恢复上朝,今天却一个字没说 。他女婿已经得了重视,他就好生稳在京城就行。   他并没有和五皇子通气,这会子见五皇子知道自己出来争取,可见是一直在等待机会出京城。   对于五皇子这个人选,大家都没有意见。但随行人员的名单大伙儿就要仔细斟酌斟酌,首功不敢想,分一杯羹也是可以的 。   皇帝定下了五皇子做统帅,剩下的事情容后再议论 。   大朝会散了之后,皇帝把诸位重臣和皇子们都叫到了上书房议事 。   皇帝自己问五皇子,“宏瑞,你自己心里有什么章程?”   五皇子躬身道,“父皇,儿臣虽然在云南来过边境贸易 。但镐京和云南不同,朝廷和土人之间都是小争端,且土人和西南边陲小国都不大富裕,开边境,我朝能得得利润并不多 。胡人数量庞大,秦西省往西去,听说那边有许多国家比较富裕,金银比较多,要是能吸引来这些人,我们才能把西北盘活 。但胡人不像土人那样只想着一日三餐,它们贼心重,若是见到我们把西北盘活了,怕是又要打坏主意了 。儿臣建议,不能只开贸易,还要把西北军重振起来 。儿臣不懂军武,只晓得家有万贯家财,若是没有得力的看护之人,怕是朝不保夕。 ”   皇帝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些,可见是个用心的 。西北军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去把贸易的事情做好,若是遇到紧急情况需要人手,可以问西北军借人 。但要记住了,不可冒进。朕给你十天时间回去准备,十天之后再出发 。”   五皇子再次躬身请求,“父皇,儿臣请父皇让上次去过云南的梅大人随儿臣同行 。”   皇帝嗯了一声,“朕晓得了,你去吧 。”   五皇子走后,上书房立刻又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   听说五皇子要去西北,所有有关系的人家都开始忙活起来 。   魏氏让人稍微收拾了一些东西,一半送给五皇子,一半让五皇子捎过去给女儿 。   陆二老爷火速把儿子拎进书房拷问,“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铭挠挠头,“爹,哪里有那么快的?”   陆二老爷有些生气,“你个蠢才,我看你整日金的银的没少买,胭脂水粉也淘腾了那么多,怎么郡主还没点头?”   陆铭又挠挠头,“爹,郡主总是个姑娘,虽然收了我的东西,我还没真问过呢 。”   陆二老爷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快滚去给我问清楚,你表兄要出京了。趁着这会子大伙儿眼睛都盯在西北随行人员人选上,要是能在你表兄出京城之前悄悄把亲事定下来,我好做下一步打算 。”   陆铭立刻不再一副憨样子,“爹,您想做什么?”   陆二老爷甩甩袖子,“先把亲事定下来,等你表兄去了西北,到时候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去西北军 。那里头还有咱们家一些老关系,你先过去 。陛下看样子要重振西北军了,韩世梁是陛下心腹,我预计西北军会扩军,你要是能去,至少也能混个小将领干 。过几年要是西北越来越繁荣,外族肯定少不了要来打主意,边境有了摩擦,你也能立功劳。总是在京城里混,没有军功,有个屁用 。”   陆铭明白了他爹的意思,“爹,儿子走了,您怎么办?”   陆二老爷哼了一声,“老子还没老到要你伺候呢,你不成家,在军队里就没有威信 。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光条子能沉稳办事。”   陆铭感觉自己大概是捡来的,他爹说话时一点不顾及他的脸面,一口一个光条子,好似他一辈子就是个光棍似的 。   “爹别小瞧人,爹二十岁的时候,难道做了六品?”   陆二老爷冷笑,“老子二十岁的时候,都有两个孩子了。”   陆铭顿时不说话了,他上头两个亲哥哥在那场浩劫之中都没了,这是整个陆家的悲痛。等到了边关,父母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谁知道上天又给了个陆铭 。   陆二老爷和体弱多病的陆二太太把这个儿子捧着长大的,怕他身子不好,陆铭从会走路开始,陆二老爷就教他爬树上墙,纵得陆铭无法无天,整天在外头和人打架 。   陆二太太还没看到儿子长大,一病没了 。陆二老爷一个人当爹又当娘,不光要拉扯儿子,还要养活大哥留下的一儿一女 。   陆家虽然人少,却是难得的团结 。自从知道二弟喜欢诚王府的三郡主,陆伯爷两口子操碎了心,整天帮着出主意 。   陆二老爷说完那句话,屋里整个氛围都低沉了下来。   陆铭低声道,“爹,您等儿子的好消息 。”   陆铭直奔诚王府,刘悦蓁正在院子里和刘悦兰一起玩耍 。   听说陆铭来了,八岁的刘悦兰捂嘴笑,“三姐姐,我去母妃那里了。”   刘悦蓁被妹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她的额头,“年纪不大,鬼心思却多 。”   刘悦兰笑着走了,在垂花门那里碰到了陆铭,笑着喊了声陆二哥 。   陆铭和小妹妹打了招呼,进来就叫了声三妹。   自从那天他意外改口,然后就不再喊三弟,一直这样叫 。   刘悦蓁亲自给他搬了凳子,“二哥来了,怎么急匆匆的 。”   陆铭看了看旁边的丫头,丫头悄悄出去了 。   刘悦蓁坐在对面,“做什么鬼鬼祟祟的,这几日当差忙不? ”   陆铭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子,“三妹,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三妹不知道,我上头本来有两个亲哥哥,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娘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什么富贵前程,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我高兴不高兴 。三妹,我遇到你后,每天都很高兴 ,我时时刻刻都想和你在一起。我不瞒你,当初去慈恩堂,我就是想接近三妹,和三妹结义,也是怕三妹撵我走,才出此下策。”   刘悦蓁耳朵尖儿有些泛红,她又不是铁石心肠,一个少年郎这般掏心掏肺对她,她怎么能感受不到他眼里的情谊 ,“我就晓得你没安好心 。”   陆铭抬头看着她,眼里的温柔能把人化了,“三妹,我家里现在穷的很,我只有这一只玉镯子,你愿不愿意以后和我天天在一起?”   刘悦蓁撇开了脸,低头抠自己的指甲,“这么急做甚 。”   陆铭想了想,“三妹,我不想和外头那些男人一样,不让女人操心官场上的事情 。我和三妹说实话,我爹的意思是,表兄要去西北了,西北军可能要扩军。我们家在西北军有些路子,我爹和韩总督也有两分香火情 。要是,要是咱们两个把亲事定下了 ,回头我爹找个机会悄悄把我弄去西北军。表哥开边境贸易,整个秦西省都要跟着动起来 。到时候我和郑二哥一文一武,正好可以协助表哥 。再者,表哥走了,叔父在京城又少了一大助力,咱们两家有了亲,我爹和叔父就能结盟了 。”   刘悦蓁神情严肃起来,“你说的有道理 。”   陆铭又急忙道,“三妹,你先别考虑这些事情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刘悦蓁本来一本正经,忽然被他问的满脸通红,“二哥真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铭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三妹,我想知道 。我想娶三妹,一是因为我喜欢三妹,二是因为你与众不同 。你不需要为了这些外头的事情勉强自己,不管外头怎么样,我都会想办法替你解决问题的 。”   刘悦蓁想往回抽自己的手,没抽动 。   往常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刘悦蓁知道陆铭力气大,轻轻松松就能把她举起来送到墙头上。今日被他捉住了手,看着他火热期盼的眼神,还有萦绕在她周边的一股阳刚之气,刘悦蓁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手脚没地方放 。   她被迫站了起来,再次往回抽自己的手,“二哥,你放开我 。”   陆铭却忽然把她拉进了一些,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三妹,你先回答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刘悦蓁的脸更红了,“你快别说了 ,不正经!”   陆铭见她害羞了,忽然壮起胆子,虽然松开了她的手,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三妹,我想说 。”   刘悦蓁以前也被他抱过,那时候两人一起爬树,她上去了下不来,陆铭就抱她下来。但那时候二人是兄弟,不像现在这样,满室迤逦。   刘悦蓁感觉自己腰上的那两只大掌像着了火一样,陆铭也才知道,原来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三妹妹腰肢这样细软,他感觉自己稍微一使劲,就能把她折断了 。   刘悦蓁赶紧去抓他的手,“你快别这样 。”   陆铭却搂的更紧了,和她四目相对,“三妹,答应我好不好?”   刘悦蓁见他的脸越靠越近,眼神里带火一样,忍不住往后退。她想到自己很喜欢和陆铭在一起,有时候想到他以后要娶老婆,刘悦蓁心里还有些不大得劲儿。不过她总是会安慰自己,既然是好兄弟,总不能看着他打光棍 。   现在陆铭对她穷追不舍,她心里慌得跟小兔子一样。想答应,又觉得自己还是和众人一样成亲生子,不免没意思,不答应吧,她心里还是难受 。   她纠结了这么多天,虽然收了陆铭的许多东西,还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   现在被陆铭逼到了墙角,挣扎不开,刘悦蓁迅速做出反应,“二哥,我现在答应你了,万一你以后变得和别人一样不让我出门,我岂不是吃亏了 。”   陆铭立刻道,“我给三妹签字画押,要是以后我对你管手管脚,你随时可以离开 。”   刘悦蓁又道,“我,我暂时不想生孩子 ,可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   陆铭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把脸靠了过来,抵住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喷在了她的脸上,“三妹,不生就不生吧,我听说太医们能开一种药,我吃了就没孩子 。”   刘悦蓁的脸透红了,“你连这个都懂,可见不是好人 。”   陆铭轻轻抵了抵她,“三妹冤枉我,我每天都梦见三妹,可我从来都规规矩矩的 。三妹可能不晓得,什么才叫不是好人 。”   刘悦蓁呸了他一口,“你快走 。”   陆铭难得见到她羞涩的样子,哪里舍得离开,拿出自己以前做街头混混的勇气,捧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就开始不做好人 。   天哪天哪,刘悦蓁觉得自己要死了。   等过了好久,陆铭松开了她,“三妹,你好甜 。”   刘悦蓁抬手就去捶他,被他一把捉住了拳头,又拉进怀里轻薄一番,直到她手脚发软不再抵抗 。   陆铭豁出胆子,得到了自己心上人点头答应嫁给他,心里甭提多美了 。   他知道这是在诚王府,不敢过多造次。等刘悦蓁晕头转向的时候,他不再冒犯她,只把她搂在怀里,对着她耳边说了许多肉麻的话。   刘悦蓁的脸就一直红着,她现在才知道,这个平日里和她称兄道弟的人,其实一肚子坏水。   过了好久,刘悦蓁平静下来,却因为害羞,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他 。   陆铭把她的头发和衣襟整理好了,把那只玉镯子套在刘悦蓁手腕上,又低声嘱咐道,“三妹,我先回去,过几天,我就让我爹来提亲 。”   刘悦蓁推他,“你快走,臭流氓!”   陆铭这会子满心欢喜,别说刘悦蓁骂他,就是打他一顿,他也甘之如饴。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诚王府,回家给他爹报喜 。   陆二老爷听说郡主点头了,顿时也高兴起来,“事不宜迟,这两天就去 。”   第二天,陆二老爷就私底下找到了刘文谦,先鞠躬行礼,然后直接求亲,“请王爷把三郡主许给犬子为妻 。”   刘文谦已经知道昨儿陆铭去过家里,见女儿吃夜饭的时候神情恍惚,还总是脸红,心里大概有了谱 。   他作为女方的父亲,总得矜持一下,“陆大人,儿女婚嫁,不是小事,本王要回去和王妃商议一番 。”   陆二老爷笑道,“应该的,是下官唐突了 。”   刘文谦也笑,“铭哥儿是个好孩子,本王也很喜欢他。只是陆大人也晓得,小女被我惯坏了,原来当做男孩子养大的,脾气就大了些 。”   陆二老爷连忙道,“王爷多虑了,下官在边关流放了二十年,家里规矩也松散。犬子以前整日招猫逗狗,王爷是个雅人,还请您以后多教导他 。”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说话也就不那么含蓄 。   刘文谦回去就把女儿拎了过来,“铭哥儿他爹今日向我求亲,我问你,你要不要答应?”   刘悦蓁先扭了扭帕子,然后觉得自己这样不大气,立刻抬起头,假装一点不害羞,“爹,答应吧 。咱们家和陆家定亲,中间连着宏瑞哥,好得很 。”   刘文谦笑了,“你莫管那些事情,我只问你,你自己愿意不愿意 。”   刘悦蓁的声音小了一些,“爹,女儿愿意 。昨儿我和陆铭签了契书,以后他要是像外头那些蠢人一样说我不规矩,我立刻就能走 。”   刘文谦此时和陆二老爷的心情一样,很想捶自己一拳 。   但这是自己的女儿,他也不能把她丢出去,“嗯,签了就签了吧 。把契书给我,我给你收着 。以后去了陆家,没事不要提这个事儿 。”   刘悦蓁想想就同意了,把契书给了她爹 。   刘悦蓁点头了,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   五皇子没想到自己出京前还能做一次媒人,一边是五叔,一边是舅父,五皇子十分乐意这门亲事 。等他不在京城了 ,两家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诚王府和陆家悄悄定了亲事,朝堂那边也把五皇子所有随行人员定了下来 。 第111章 栽树苗太子探母   梅大人是五皇子自己点的, 另外三个有品级的官员,一个是皇帝的人,一个是太子的人, 还有一个没有任何来路 。   这个局面五皇子很满意,梅大人可以算作自己人,那个没有来路的李大人也可以收拢, 皇帝给的人可以用,至于太子的人,只要不管到他头上,不瞎捣乱,也不用刻意防着 。   十天的时间, 五皇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   他也没有多少亲眷,岳父柳家送了个子弟过来, 五皇子也带上了, 跟在他身边打杂 。陆二老爷送了几个侍卫,刘文谦送了些钱。   临行前,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封五皇子为三品西北安抚使、镐京知府为副使,一起建立西北边境贸易 。以镐京为中心, 发展人口、农耕、商贸 ……   五皇子痛快接了圣旨,然后带着妻儿一起往西北出发 。   这回去西北, 五皇子原本不准备带家眷的, 皇帝发话, 让他把妻小带上。   众人一路不紧不慢前行, 等到了镐京, 都要过年了 。   这回不光郑颂贤, 连边巡抚和韩总督都一起出城门迎接宣郡王 。   五皇子到镐京那一天, 天正下着大雪 。郑颂贤穿着厚厚的棉袄和棉靴,跟在巡抚和总督身后,站在城外喝风 。   等郡王车驾到了跟前,郑颂贤亲自上前撩开了车帘子 。   五皇子就着他的手下了车,拍了拍他的肩膀,“怀瑜,别来无恙 。”   郑颂贤立刻跪下行大礼,“下官见过王爷 。”   边巡抚等人也一起行李,五皇子先拉起了郑颂贤,又扶起了总督和巡抚,“诸位不必多礼,本王初来乍到,还请诸位以后多指教 。”   韩总督管军队的,不会参与开边境贸易的事情,“殿下需要人手了,只管来找下官 。”   五皇子忙道,“韩大人论品级比本王还高,可莫要再称下官了 。”   韩总督哈哈笑,“王爷说笑了 。”   众人簇拥着五皇子和后面柳王妃的车驾一起进了城,直奔西北安抚所 。   这是边巡抚特意给五皇子留的住处,刘悦薇亲自带人布置好了,还添置了许多家具在里头 。   她一大早就抱着福姐儿来了安抚所,在内院里等待柳王妃。   男人们在前院给五皇子接风,刘悦薇在后院迎接柳王妃 。   柳王妃的车驾直接进了二门,等她一下车,刘悦薇立刻笑着行礼,她还没跪下去呢,柳王妃一把拉住了她,“妹妹,咱们之间,不要这样客气 。”   柳王妃坚持,刘悦薇只能行了个墩身,“五嫂。”   柳王妃笑着点头,“这样才对,这大西北我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还需要妹妹多教教我怎么过日子呢 。”   刘悦薇笑道,“五嫂不用担心,和京城也没有太大区别,就是吃面吃的多些 。”   姑嫂两个一边说一边进了内室。   柳王妃十分满意,“多谢妹妹替我布置屋子,原来我还担心屋子破破烂烂没法住人,妹妹这一收拾,又亮堂又体面 。我看这家具都好的很,妹妹又为我们破费了 。”   刘悦薇和她一起坐了下来,“我来了这边快三年,好不容易五嫂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想着把屋子布置好一些,以后我也算在这边有娘家人了 。”   柳王妃开玩笑,“看妹妹说的,难道妹夫还敢跟你呲牙不成 。”   正说着,婆子抱着福姐儿来了,柳王妃立刻高兴道,“这就是我们福姐儿吧,长的真是可人疼 。舅妈想了多少年都没个女儿,以后你给舅妈做女儿吧 。”   刘悦薇接过女儿,“五嫂不知道,她现在懂一些话了,见天要出门,头疼的很 。”   说了一会儿福姐儿,刘悦薇又问了问京中娘家人的情况 。   柳王妃走前和各家都通了信,“五婶和丹阳妹妹让我给妹妹捎许多东西,五婶说让妹妹好生过日子,她们在京城好得很。四叔家的宏俊媳妇也托我给妹妹带了些东西,说她在家里很好,孩子也好,宏俊现在也是官身了,还给她请了个诰命呢 。再就是蓁妹妹了,我们临行前,舅父来请我们王爷做媒,把蓁妹妹定给了陆家表弟 。”   刘悦薇立刻笑了,“阿弥陀佛,她总算想通了 。”   柳王妃也笑,“可不就是,大伙儿都觉得这门亲事结的好 。”   刘悦蓁笑道,“还是三妹妹自己有主意,要是当初她顺从世人眼光,稀里糊涂嫁了,现在肯定也过的不快活。她的性子,非得是有度量的人家才能去 。”   柳王妃点头,“舅父家里人少,蓁妹妹去了不会受委屈 。”   刘悦蓁想着柳王妃一路风尘仆仆而来,肯定也累了,说了一会子话之后,带着女儿主动告辞,还留下了一个人给柳王妃用几天。   柳王妃给了福姐儿两样贵重的见面礼,这才让贴身嬷嬷把她们母女送到了大门口 。   刘悦薇自己先回来了,带着女儿在家里玩耍 。不出她所料,郑颂贤果然喝醉了回来的。   刘悦薇已经习惯了,手脚麻利帮他收拾利索。喝了一碗醒酒汤后,郑颂贤安静地趴在床头,和女儿玩耍 。   刘悦薇问他,“三哥,还剩十几天就过年了,你们年前还要忙活吗?”   郑颂贤抬头看向她,“今日给殿下接风,没有说太多差事上的事情。等明日我单独去拜访殿下,再问仔细一些。”   刘悦薇坐在了父女两个身边,絮絮叨叨和他说话,“三妹妹和陆二郎定亲了,回头我得送些东西回去给三妹妹 。还有,好过年了,我多备了一份年货,明日送给五哥 。我又担心五嫂客气,要给我钱 。”   郑颂贤笑,“给钱娘子就拿着,不然殿下和王妃心里也过意不去 。如今殿下的日子也不难过,以后还要多走动呢,不在乎这点东西。”   刘悦薇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福姐儿最近又长胖了。”   郑颂贤抱着女儿啃了一口,“爹最喜欢福姐儿肉乎乎的小脸 。”   五皇子初来乍到,也不准备年前就找事情,只把秦西省的情况具体了解了一下 。   郑颂贤提前准备的很详细,镐京这边的人口、地形以及这两年发展情况,他全部写得清清楚楚 。   至于秦西省其他地方,郑颂贤把能准备的都准备了,剩下的需要五皇子出面去和边巡抚以及韩总督交涉 。   要开边境贸易,除了选址,还有路线也要规划 ,这就需要考虑到整个秦西省,五皇子预备问韩总督要一份西北與图 。   这些暂时都是他的计划,还是先把年过了再说 。   西北这边,一切风平浪静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却忽然起了波澜 。   大年二十七那天,孙皇后在昭阳宫带着太子妃商议事情,忽然,宫人来报,静安居士生病了 。   孙皇后听到消息后立刻停下了手里的事情,马上让人去叫太医诊治,然后吩咐太子妃,“你去长春宫看看吧。”   太子妃起身,“儿臣知道了 。”   皇后点头,“去吧 。”   太子妃立刻动身去了长春宫,她到的时候,太医已经诊治过一轮了 。   见太子妃来了,太医们连忙行礼,“启禀太子妃娘娘,居士因长期咳嗽,伤及肺腑 。”   太子妃点头,“可能医治?”   太医犹豫了一下,“娘娘,臣等只能尽力调养 。居士常年吃素,身体有些虚弱,赶上近来天气寒凉,咳喘的厉害。”   太子妃明白了太医的意思,这是不好治了。   她声音严厉起来,“不要跟本宫说理由,不过是咳嗽两声,怎么就不能治了 。”   太医连忙请罪,“娘娘,非是臣等不肯用心医治,实是人力所不能也,请娘娘赎罪 。”   太子妃发过了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再和太医啰嗦,直接进了内室 。   静安居士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偶尔咳嗽两声 。   太子妃走到窗前,轻轻喊了一声,“母妃 。”   静安居士睁开眼,“殿下叫错了 。”   太子妃沉默了片刻,改了口,“居士,您感觉如何?”   静安居士微笑了一下,“我很好,多谢殿下来看我 。远不过是咳嗽两声,不妨事 。要过年了,殿下忙的很,快回去吧。”   太子妃坐在了一边,把静安居士身边服侍的人叫了过来,仔细问了静安居士近来的起居,还有日常用度 。   孙皇后是个大度的,静安居士除了不吃荤,不穿红着绿,其余和皇后那里几乎没有差别 。   太子妃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大家伺候的都很好,人吃五谷杂粮,避免不了会生病。   太子妃一直守在长春宫,看着人熬了药,又亲自喂静安居士喝了一碗药,等她睡着了,这才离去 。   皇后一直在等着她,太子妃如实禀报了静安居士的病情 。   等太子妃说完了,皇后叹了口气,“好生照看着 。”   很快,皇帝和太子都知道静安居士生病了。父子两个都往长春宫送了东西,让人用心照看 。要过年了,父子两个忙碌的很 。   从那年太子被过到孙皇后名下后,他再也没去过长春宫 。这回静安居士生病,他仍旧是让太子妃多去看看 。   原以为静安居士这一病就和以前一样,养个一阵子也就好了 。谁知等过了十五,静安居士不光病没好,反倒越来越严重了 。   正月底的一个晚上,太子去了长春宫 。   静安居士今日一天米水未进,只喝了一碗药,还吐了出来 。   太子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生母,喉头哽咽了一下。曾经风华绝代的周贵妃,现在变得异常消瘦 。一头乌发里面夹杂了许多银丝,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老妪。   静安居士比孙皇后还小一岁呢,原来孙皇后端庄,她美艳。现在看起来,孙皇后倒要比她小许多了 。   常年吃素,让静安居士的身体垮了下来 。不光吃素,她还从来不出宫门 。要知道她年轻时可是最喜欢热闹的,几年不出宫门,见不到儿孙和外人,整天敲木鱼 ,她的精气神也垮了下来 。   人活着全靠一口气,她这口气泄了下来,一场普通的风寒就让她倒了下来 。   太子轻轻呼唤了一声,“母妃 。”   静安居士睁开了眼,认出了眼前的儿子 。做了几年太子,二皇子身上的气度和以前截然不同 。静安居士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皇帝,她古井无波的内心终于生起一阵欢喜 。   “殿下来了 。”   太子听见这个称呼,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酸,“母妃,您感觉怎么样了?”   静安居士挣扎着坐了起来,“我很好,殿下不该来的 。”   太子拉着她的手,“儿臣很想念母妃,希望母妃能保重身体 。”   静安居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我儿,母妃也很想你,希望你好好的,母妃做的一切就没有白费 。”   太子的眼眶顿时红了,他紧紧握着静安居士的手,“母妃,儿臣虽然没来,心里却一刻都没忘了母妃。母妃再等一等,儿臣早晚会接母妃出去的 。”   静安居士微笑着摇摇头,“我儿,母妃很喜欢这里,每天生活很简单 ,没有争夺,没有风言风语,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儿 。我很好,我儿不用担心 。你要多孝顺娘娘,我虽然不出去,也知道她对你很好 。”   太子点点头,“儿臣知道,母后对儿臣很好。”   静安居士看到了儿子,心满意足了,“你快去吧。”   太子不肯,“儿臣喂母妃吃些东西 。”   静安居士见儿子心诚,就着儿子的手吃了半碗粥 。等粥吃完了,她又把儿子打发走了 。   太子才出了长春宫没多久,静安居士就把那碗粥吐光了 。   孙皇后对太子去看静安居士的事情并没表示任何不满,还在皇帝面前夸赞太子仁孝 。   远在千里之外的镐京,五皇子带着郑颂贤等人又热火朝天地忙碌开了,没有人去关注京城里有个人生病了 。太子还没做皇帝呢,他的生母,还不够格让天下人惦记 。   五皇子亲自去问韩总督要了西北與图,與图是重要军事机密,五皇子不管军事,按理不能给他的,但皇帝有命,让大伙儿务必协助宣郡王把差事好办好,韩总督没法拒绝,只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   他把與图上一些重要屯兵的地方都去掉了,只留下了基本的山川地理全貌,然后让人送给了五皇子 。   五皇子收到與图后忍不住和郑颂贤感叹,“怀瑜你看,军中的與图果然是最全的,边巡抚那边的图,不是这里少条沟就是那里多了座山,粗糙的很 。”   郑颂贤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精密的與图,“殿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五皇子想了想,“这图也不能给太多人看到了,咱们几个人关在屋子里好生琢磨几天,找几条路线,以镐京为中心,北通胡人,南下中原,西边能连接到波斯等地方 。好在怀瑜你这几年在镐京做的不错,我看城外的路都修了好远。”   郑颂贤谦虚,“当不得殿下夸赞,咱们找好了路,还得派人先去把路踩一遍,哪里的路能走,哪里的路不能走,都要标记一下,然后想办法把路连接起来 。”   五皇子点头,“怀瑜考虑的周到 。”   二人把梅大人等人叫了过来,一起研究了三四天,把三条主要的线路订好了,然后依次派出三队人马,去把路线来回走两遍。   郑颂贤给三队人马都定了任务,除了要把路线摸清,还要把沿途两边的情况记下来,各州府有多少人,有哪些驿站和码头,哪里有土匪,哪里富裕哪里穷,都要查清楚 。   三队人马里都配备了懂得画與图的积年老书吏,他们会再次把與图重新画一遍 。   等三队人马一走,郑颂贤又去查看树苗培育情况 。   这次培育树苗,郑颂贤又是想方设法省银子。要是放在以前的知府们身上,肯定是全部包出去了 。然后在找商人的过程中,自己还能捞一笔。谁还会自己培育树苗啊,直接买吧,不光省心,大伙儿都能得些好处。   镐京的商人们遇到郑知府这个死老抠,就没从衙门里挣到一文钱 。郑大人不光没有把培育树苗的事情包出去,大部分的活儿都是衙门里的人做的 。   自从郑大人来了,衙门里的所有人发现自己原来都这么有本事,什么活儿都能干 。培育树苗嘛,外头找个懂行的匠人指导,其余的事情都是衙役们做的 。   用郑颂贤的话说,衙役们整日吃饱了,也没太多事情干,为防止他们骚扰百姓,多给他们些活儿干吧 。   但他也不让大家白干,事先说好了,每个人都分了任务,需要培育多少棵树苗,如果完成了一定量的任务,除了俸禄照常拿,还有奖励。   这下子大家的积极性就高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主动报名。   这种钱过了知府大人的明路,总比以前自己偷偷摸摸问外头小商贩们收几个保护费强多了 。   精力过旺的衙役们被郑颂贤使唤的团团转,书吏们也闲不下来 。   开边境贸易除了找路线,还要制定许多规章制度 。五皇子带来的人手有限,许多杂事,都是镐京府衙在协助完成 。   郑颂贤很懂得收拢人心,五皇子开边境贸易,皇帝是给了钱的 。既然镐京府衙里的人被征用,他自然要给大家争一些好处 。比如每天中午管饭,一天给个十几文钱补贴,遇到过节发些米面油和肉 。   府衙里的人俸禄并不是特别高,很多人家里只能勉强混个温饱,所以才有人想方设法占老百姓便宜 。   郑颂贤的原则是,老百姓的便宜不许占,但明面上他会想办法帮大家把日子过好一些 。   别小看一天十文八文钱,早上在外面吃一碗上等的羊肉泡馍,里面的羊肉装了半碗,也就五文钱 。衙役们很看重这些小钱,省去了他们自己费精神去骚扰百姓 。   五皇子自然也不能白使唤人,来安抚所干活,每天中午都管饭,三五天有顿肉,豆腐天天有,另外还有几文钱外派补贴 。顿时,除了镐京府衙里的书吏衙役们喜欢被借来干活,连边巡抚那边的一些小啰啰们也时常想来帮着干活 。   话转回来,第一批树苗已经培育好了 ,都是些耐寒的树苗。   树苗培育好了,剩下的就是栽树了 。   栽树容易,要让树苗存活可不容易 。郑颂贤拉着馆同知商议了两天,制订了种树苗的计划 。   郑颂贤第一次征民夫 。   从镐京城外出发,凡是沟渠涉及到的地方,由各村庄自行栽种树苗 。府衙给大家发放树苗,各村里长配合衙役征集民夫栽树 。   等树栽完了,也由各村庄看护,若是因为看护不得力导致树苗死了,里长自行找人补种 。   凡是发现有人把树苗私自扯回家,取消其十年内从官府获得任何救济的资格,剥夺宗族子弟科考资格和任何免税资格 ,且夏季干旱时,此人家里若是有田地,放水时排在最后面。   这个处罚比较重了,要知道自从郑大人来了后,十分注重抚恤救济,一到干旱和雪灾,谁都不知道自己家里能不能扛得住,郑大人的救济很多时候真的能救命。最重要的是,夏季往田里放水,那可是庄稼的命根子,要是每次都排在最后,那真要哭死了 。   郑大人忽然放大招,各县的县令们顿时都紧张了起来。别看年轻的郑大人平日里和风细雨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郑大人可不是面团捏的 。挖沟渠费了郑大人多少心血,要是谁拖后腿,年底考评就别想有个好了 。   郑颂贤把栽树苗的章程制定好了,又开始督促各县准备春耕种 。   就在他忙忙碌碌的时候,吏部忽然发来两道公文 。   第一道是给郑颂贤的,皇帝亲自下令,着镐京知府郑颂贤连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怀瑜现在得陛下看中,是陛下振兴西北计划中的重要人物 。虽然品级低,权利却不小。   往年的知府谁敢绕过巡抚大人直接给陛下上奏折啊,郑怀瑜就敢 。人家都是巡抚大人给知府表功,到他这里正好反了 。他经常上折子,帮着边巡抚说好话 。   边巡抚的任期去年就满了,被陛下命令连任,他只能继续趴在这里 。至于韩总督,他是西北军的首领,多少年都没动过了 。   好在边巡抚以前虽然油条,至少没给郑颂贤捣蛋过 。且因为郑颂贤后台硬,边巡抚从来没收过他一文钱的礼 。这几年间,郑颂贤遇到什么难处,他偶尔也会施以援手 。   皇帝了解边巡抚的秉性,不是个能开疆扩土的,守成不错,索性把他继续留在这里 。西北发展也不能全是摩拳擦掌的年轻人,需要一位沉稳的长者守摊子 。   郑颂贤的连任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他痛快地接下了公文。   第二道是给馆同知的,他升官了,而且是去中原地带做知府!   郑颂贤又高兴又舍不得,高兴的是馆同知终于迈过了五品这个坎儿,但这几年二人配合的十分好,馆同知是个识大体的人,干活也卖力,给郑颂贤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现在他走了,郑颂贤少了一大臂膀。   不管心里怎么不舍,郑颂贤推了差事,亲自给馆同知送行 。   刘悦薇在家里备了两桌酒席,郑颂贤带着府衙里所有人给馆大人送行,刘悦薇在后院摆了一桌酒席,带着大伙儿一起给馆太太送行 。   郑颂贤主动敬酒,“馆大人,晚辈祝您以后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原来两个人是上下级,郑颂贤只能自称我,现在二人级别一样,馆大人年纪大,他立刻改称晚辈 。   馆大人立刻也端起了酒杯,“还要多谢郑大人这几年给我的机会,不然我哪里能升上去呢 。郑大人不贪功,每次都替我们表功劳,我敬郑大人一杯 。”   众人立刻热热闹闹开始敬酒,很快就把个馆大人灌得醉醺醺的 。   后院里也是一样,刘悦薇送了馆太太一些仪程之后,亲自给她倒满果酒,“我来镐京这几年,多亏了有馆太太和诸位,不然这日子都过得无聊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何月能再遇到馆太太 。太太和善,总是于无声处指点我过日子,我敬太太一杯,愿太太以后福寿安康 。”   馆太太始终笑眯眯的,“多谢郡主,以后也请郡主和诸位多保重 。这几年在镐京,我过的也很高兴,等我去了中原,我会给大家写信的 。”   大伙儿也开始敬馆太太喝酒,又说了许多离别的话,说着说着,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   馆太太见大家盛情,不光喝了酒,也跟着哭了起来 。   刘悦薇劝她,“太太莫要难过,我们能相聚这几年,就是缘分 。天下虽大,以后说不定还能再相聚 。虽然分开了,一想到太太的仁慈和善,我们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   一顿酒席,宾主尽欢,馆家夫妇都感动的两眼冒着泪花回去了 。走的那一天,郑颂贤带着众人把馆大人送到了城外的官道上 。   年过四十的馆大人,带着一大家子,别过众人,直奔中原而去。   馆同知一走,郑颂贤和推官等人把他的活儿分了,等待着朝廷派一位新的同知过来 。   三月底的一个晚上,郑颂贤进门就喊,“娘子,娘子!”   刘悦薇吓了一跳,“三哥,发生了何事?”   郑颂贤看着她笑,“娘子,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   刘悦薇问道,“什么好消息让郑大人高兴城这样?”   郑颂贤脸上的笑容绽放到了最大,“娘子,师兄要来了 。” 第112章 连姻亲西北繁盛   刘悦薇听见郑颂贤说师兄来了, 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三哥的意思是说,林姐姐要来了?”   郑颂贤点头, “娘子没说错,馆大人走了,师兄来填馆大人的缺位 。”   刘悦薇顿时欣喜起来,“真的吗, 我的天, 我好几年没看到林姐姐了 。”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进了屋里, “娘子给师兄找个合适的宅子, 稍微布置一些,我预计师兄很快就能到了。”   刘悦薇连忙点头, “三哥放心, 都交给我吧。怎么林姐夫忽然要来了, 是三哥问皇伯父要的人?”   郑颂贤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估摸着可能是岳父使的力气 。”   刘悦薇叹了口气, “我没在爹娘跟前尽孝, 爹娘却总是为我操心 。”   郑颂贤想了想,“大姐姐和大姐夫一直在岳父岳母跟前尽孝, 咱们回头多给大姐姐送些礼, 表一表咱们的心意。”   刘悦薇点头, “我知道了,我得赶紧把宅子找好。”   她花了两天的时间就给庞家夫妇找了个三进的宅院,离衙门不远,又把宅子里修正了一番, 墙面粉刷干净, 趁着天暖和, 移栽了些花花草草 。   过了十来天,庞世渊夫妇带着两儿一女到了镐京。   刘悦薇提前让家里的旧仆守在城门口,庞家人才一到,立刻就被迎接进了知府后衙 。   郑颂贤在衙门里还没回来,刘悦薇亲自到侧门迎接二人 。   两口子还和以前一样给刘悦薇行礼,后面孩子们也跟着一起行礼 。   刘悦薇一把抱住了林檀姝,“林姐姐 。”   林檀姝顿时红了眼眶,“郡主,你还好吗?”   刘悦薇忍住了泪水,“我很好,姐姐好不好?”   林檀姝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几年不见,郡主丁点没变。我们都好的很,这回能到西北来,我高兴的几天几夜没睡着 。”   刘悦薇开玩笑,“我是丁点没变,姐姐却变好看了 。”   一句话说得林檀姝忍不住笑了,二十多岁的林檀姝越发美艳,虽然生了三个孩子,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比以前略微丰腴了一点,却显得更加有韵味 。   正说话着,郑颂贤回来了,“师兄 。”   庞世渊笑着迎接了上去,师兄弟两个相互抱着胳膊,你捶我一拳,我捶你一拳,仿佛又回到了年少之时 。   刘悦薇笑道,“姐姐跟我进去吧,三哥,你招待好林姐夫 。”   姐妹两个带着林檀姝的独女慧姐儿和小儿子进了内院,进屋后,五岁的慧姐儿给刘悦薇行大礼。   刘悦薇拉着慧姐儿的手,“这孩子长的真好,慧姐儿乖,到了姨妈这里,就和家里一样 。”   慧姐儿乖巧地点头,“娘说了,从小就和姨妈好。”   刘悦薇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真乖,姨妈家里也有个妹妹,就是年纪小,还不会走路呢。”   说完,刘悦薇让人把福姐儿抱了出来,福姐儿见到林檀姝,居然一头扑进她怀里,林檀姝抱着肉肉的福姐儿亲了半天,“郡主不知道,枫哥儿大了,整日读书不着家 。慧姐儿也乖巧,只有最小的连哥儿,真正是个魔星,整日上房揭瓦 。”   刘悦薇低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啃手指的连哥儿,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我看连哥儿好得很,姐姐怎么说他调皮 。”   林檀姝笑,“等过了两天,郡主就晓得了 。”   刘悦薇摸了摸连哥儿的大脑袋,“小娃儿调皮了才好呢 。”   刘悦薇给了两个孩子见面礼,林檀姝也给福姐儿塞了个玉佩。   见完了面,林檀姝开始传话,“我来之前,王妃让我给郡主带话,好生过日子,莫要担心家里。”   刘悦薇鼻头有些发酸,“姐姐看我爹娘可还好?身子骨怎么样?”   林檀姝实话实说,“王爷去年病了一场,听说现在十分注重养生,比以前好多了 。王妃可能因为孩子生的多了些,有时候会有些虚弱 。但三郡主和四郡主把家务事都接了过来,外头的事情有丹阳姐姐操持,王妃不用操心,也能将养身子 。”   刘悦薇听得非常仔细,“多谢姐姐跟我说实话,娘每次都是说好好好,我反倒更担心了。姐姐才来,今日就住在我家里,明日我送姐姐去新家,我给姐姐租了个三进宅院 。姐姐家里人可多,要是不够住,先安顿下来再说 。”   林檀姝笑道,“郡主折煞我了,三进的宅院还不够住,那要挨雷劈了 。”   刘悦薇让人备了酒席,晌午两家人并在一起,也不分男女,一起吃酒席 。   枫哥儿和沛哥儿虽然多年没见,同龄的少年郎,两家又是通家之好,很快又能说到一起去 。   郑颂贤十分高兴,“师兄来了,以后我做事情心里也多了一分底气。”   庞世渊端起酒杯,“师弟,承蒙王爷厚爱,想办法让我到这里来做同知,以后师弟但凡有差遣,我万死不辞。 ”   等庞家人彻底安顿下来后,日子也到了四月 。郑颂贤有了庞世渊协助,做事情更加得心应手 。   千里之外的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   静安居士病了这么久,渐渐竟然有了些下世的状态 。四月中的一个晚上,皇帝亲自去了长春宫 。   静安居士没想到皇帝会过来,她呆愣了片刻后,一把将床上的帐幔放了下来 。   “陛下,贫尼面容不整,不能面圣。”   皇帝看着面前的帐幔,沉默不语,就在刚才静安居士发呆的时候,他看清了她的模样 。   她瘦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显得两只眼睛很大,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两颊带些肉肉,看起来灵气满满。   皇帝转了转手中的珠串,“若兰,朕来看看你 。”   静安居士笑了笑,“多谢陛下,贫尼很好 。”   皇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后道,“听说你最近不进米水,身子要紧。”   静安居士在帐幔后面点点头,“多谢陛下来看贫尼,贫尼会保重身体的 。”   皇帝又转了转珠串,“若兰,你莫要想太多。”   静安居士继续点头,“好 。”   两个人好几年没见面,说了这些场面话,屋里又安静了下来 。   皇帝空坐了一会子,然后起身,“朕走了,你保重身体 。”   静安居士仍旧轻轻说了声好 。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出了正殿大门 。他一路走一路看,长春宫很是萧条,虽然地面扫的很干净,却没有一丝鲜亮的颜色 。   皇帝的脚步不紧不慢,出了长春宫之后直接回了勤政殿。他不知道的是,他才出了正殿,静安居士就在帐幔后头捂着嘴无声痛哭 。   陛下去了长春宫,顿时,满后宫开始暗流涌动。   王贵嫔背地里悄悄诅咒,“都做了尼姑,还勾引男人,呸!”   皇后听说后只嗯了一声,仿佛没听到似的,很平静地洗漱睡觉 。   静安居士继续病着,时好时坏 。有时候你感觉她好像快死了,但又吊着一口气。有时候感觉她要好了,但很快又米水不进。   这样拖了一阵子,朝堂上忽然有人建议,将静安居士挪出皇宫,找一处上好的地方给她养病 。宫内龙气重,静安居士是出家人,怕是受不住 。   太子当场双眼盯着此人,仿佛要活吃了他一样 。   这么多年,太子能真心孝顺孙皇后,也是因为静安居士得到了很好的礼遇。如果他的生母被挪出皇宫,太子如何肯甘心 ,别说太子,周家也不能答应 。   可此人说得冠冕堂皇,为了静安居士养病 。   皇帝什么都说没,让此人退下,但这一石激起千层浪,没两天,静安居士又病重了,开始有人附和这个建议 ,都被皇帝压了下来。   刘文谦回家就和魏氏商议事情,“娘子,咱们要不要先把三丫头的亲事办了?”   魏氏奇怪,“不是说等明年再办?”   刘文谦低声道,“皇兄和太子都去探望静安居士,孙家不满意了 。这会子朝堂上有些乱,亲家的意思是,让两个孩子先成亲,回头找机会把铭哥儿送到西北去 。一直留在京城,万一被扯经纷争里,就不美了 。”   魏氏点头,“好,趁着静安居士还有口气,咱们办场喜事。万一不好了,就怕乱起来 。”   刘文谦嗯了一声,“嫁妆都有了?”   魏氏立刻笑了起来,“还用王爷说,我早些年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这会子添些首饰料子就行 。既然铭哥儿回头要去西北,三丫头肯定也要去,东西少买一些,咱们多给些添箱银子 。”   刘文谦把魏氏揽进怀里,“把妍儿叫过来帮忙,珺丫头也叫过来。我还要去找皇兄,给三丫头讨个封号 。”   两口子商议好了之后,刘文谦就给陆二老爷回了信,陆二老爷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儿子和侄儿两口子 。   陆铭夜里回来后听说要成亲了,高兴的在屋里转圈圈,脱下官服后,连饭都没吃,直奔诚王府 。   他直接去了正院,见到刘文谦夫妇就叫岳父岳母,魏氏拉着他一起坐下吃饭。   刘悦蓁现在也不害羞了,大大方方让人给他添了个碗,“怎么空着肚子跑来了 。”   陆铭看了一眼岳父母,低头扒了口饭,然后嘿嘿笑道,“我一时高兴,就来了。”   魏氏笑着拿勺子给女婿舀了一大勺子肉,“多吃些,你们武将每日辛苦,不多吃些怎么扛得住 。等会子你回去了告诉你爹,你娘不在了,明儿让你嫂子过来和我说话 。”   陆铭诶了一声,刘悦蓁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   等吃过了饭,魏氏吩咐女儿,“你送一送铭哥儿 。”   刘悦蓁陪着陆铭一直到了二门口,在垂花门附近,陆铭看了看周围,下人们都很自觉地避开了这里,从别处走路 。   刘悦蓁忽然想起了十年前,二姐夫每次来家里的时候,二姐姐都要送他到垂花门口,两个人手拉手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当时刘悦蓁觉得他们两个真是肉麻,明儿又见面了,何至于今日这样恋恋不舍 。   等到了现在,她看着陆铭的笑脸,心里越发不自在起来 ,“二哥,我就送你到这里,你先回去吧 。”   陆铭伸手拉住她的手,“三妹,我真高兴 。”   刘悦蓁往回扯,“嗯嗯,我晓得了,你快回去吧 。”   陆铭晓得她害羞,“三妹,我天天都想你,真恨不得明日就成亲 。”   刘悦蓁瞪圆了眼睛,“快住口,不许胡说!”   陆铭摸了摸她的耳垂,“往后我不好总是上门,三妹要是有事了,让人去叫我 。”   刘悦蓁缩了缩耳朵,他的手摸到她哪里,她都觉得像着火了一样 。   腻歪了一阵子,刘悦蓁挣脱开来,扭头跑了 。   陆家行动很快,陆大奶奶上门和魏氏商议好了后面的流程,回去后就忙活开了 。   魏氏把刘悦蓁的嫁妆清点了两遍,然后拉着女儿开始急训,不指望她以后贤良淑德,好歹得大面上得过得去啊 。   刘文谦去找皇帝给女儿讨封号,皇帝非常大方,当场给了个慧娴郡主的封号 。   这个侄女终于嫁出去了,皇帝也松了口气。陆家二郎人也很不错,听说两个小儿女还很好,皇帝赐了两样东西做陪嫁。   李太后这两年跟佛爷一样,把自己压箱底的首饰找了两套给孙女,希望她以后能顺顺利利的 。   哎呦,慧娴郡主总是不肯嫁人,诚王夫妇又宠着她,她都快成了皇室的老大难 。   慧娴郡主要嫁人了,宗师贵女们都奔走相告,终于不用再怕被连累了 。皇后和各宫嫔妃们也多少意思了一些,她还让太子妃把皇家该给的份例嫁妆送到了诚王府 。   刘悦蓁听说自己得了个慧娴的称号,嘴上谢恩,心里撇嘴,我贤惠不贤惠,又不吃别人家的饭 。   日子呼哨一下子,就到了刘悦蓁出嫁的日子 。   魏氏嘴上说少给女儿买一些东西,可刘悦蓁的嫁妆还是装了一百二十抬。皇室长辈们给的添嫁,姐姐们给的,还有陆家的聘礼也折算在了里头。远在千里之外的刘悦薇在妹妹定亲后就准备好了,去年送年礼之时捎带了两套十分华贵的首饰,又添了些压箱银。   刘悦蓁穿上了新嫁娘的喜服,头上盖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告别父母之后,一边哭一边被闫庆才背上了花轿 。   魏氏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养了快十七年的女儿,原以为她要一辈子在家里了,说出门子就出门子了。不像两个姐姐,提前有准备,心里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   刘悦蓁是真哭了,然后一路被陆家吹吹打打带走了 。   陆铭身穿喜服,一路骑着高头大马,欢天喜地接回了自己的新娘 。   拜天地、吃酒席、闹洞房,等到夜深人静,新房里终于只剩下小夫妻两个人 。   本来醉醺醺的陆铭,进了新房忽然就醒了过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刘悦蓁的盖头早就揭了,这会子正一个人坐在圆桌旁边自己吃饭 。她可能已经洗漱过了,身上的喜服已经换掉,穿了一身红色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又娇美又明艳。   见他回来了,刘悦蓁大方地挥手,“二哥回来了,大嫂送了饭菜过来,你是不是喝多了酒,空着肚子不好,来一起吃一些吧 。”   陆铭笑眯眯坐在她旁边,“让三妹久等了 ,没有人来闹你?”   刘悦蓁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无妨,我凶名在外,今日没有人敢闹我 。”   陆铭的口水差点喷了出来,“三妹开玩笑了 。”   刘悦蓁斜看了他一眼,陆铭连忙殷勤道,“我就喜欢三妹这样的 。”   刘悦蓁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他满嘴不正经的话,仍旧老神在在地吃饭 。   陆铭洞察力敏锐,他发现刘悦蓁今日的大方有些不一样,里头似乎夹杂了一丝往日里不曾有过的拘束,她在努力掩饰,但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一些 。   陆铭会心一笑,把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明日三妹想去哪里玩?我请了十天的假,咱们好生出门逛逛。”   刘悦蓁用胳膊肘抵住了他往前靠的趋势,“明日我去慈恩堂看看,给孩子们一人做件新衣裳,如今我终于出嫁,孩子们不用替我发愁了 。”   陆铭笑着点头,“三妹心肠真好 。”   说完,他夹了一块子菜递到她嘴边,“三妹尝尝,我们家的菜,带一些边城风味 。”   刘悦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二哥,你放下,我自己来 。”   陆铭很执着地看着她,刘悦蓁拗不过,只能就着他的手吃了 。   然后他就没完没了了起来,非要一直喂她吃,有时候她吃了半筷子,剩下的半筷子塞进自己嘴里,她嘴边不小心粘上了饭米,他捡走吃了。   屋子里的氛围渐渐变得迤逦了起来,陆铭似乎天生就有这种本事,于无声之处让二人之间越来越和谐,让人根本没法拒绝他 。   等喂过了饭,陆铭自己火速去洗得干干净净 。   等回了房,他先从箱子里掏出一张纸,凑到刘悦蓁面前,“三妹,你不是说咱们签订的协议被岳父收走了,我又给你签了一份,上面还加了几条 。”   刘悦蓁伸头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条款,全是他给自己提的要求,比如俸禄上交、每个月都要陪她出去玩等等 。   刘悦蓁咳嗽了一声,“二哥还写这个做甚 。”   陆铭把纸折叠好,压在案头上她的妆匣子底下 ,然后走过来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三妹,我让太医给我开了方子,我吃了个把月的药了,太医说了,保管一年之内不会有孩子 。”   刘悦蓁顿时双脸爆红,“你吃那个做甚,会伤身体,武将身体差了怎么能行 。”   陆铭摸了摸她的耳朵,“我暂时也不想要孩子,我想和三妹单独在一起,有了孩子整日吵吵闹闹,三妹就没工夫管我了 。”   说完,他低头就亲了她一口,刘悦蓁去推他,他纹丝不动。   陆铭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二人已经是正经夫妻,他哪里还忍得住,轻轻松松一把抱起自己的新娘子,直奔那张千工拔步床。   儿子成亲了,陆二老爷立刻活动开了 。他一边当差,一边悄悄和过去的一些故交联系 。   远在千里之外的镐京城,郑颂贤和庞世渊师兄弟二人一起,合力把边境贸易三条路线上的所有事情都完成了 。   当初派出去的三队人马先后回来,庞世渊接手了馆大人的所有差事,跟在郑颂贤身后,和梅大人等人把三队人马带回来的所有信息整理得一清二楚,并把與图也更新得更详细一些 。   五皇子仿照云南的例子,在镐京城外建了一个大镇子,镇子直接连着镐京城 。镇子里有宅子,有衙门,有客栈,一开始的规模就比云南那个边陲小镇要大多了 。   规章制度也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以改动,且比以前更明细,连交易用的度量和货币都规定的一清二楚 。   庞世渊在当差时,把自己的立场摆得很正,从来不叫一声师弟,只称呼郑大人,自称下官 。   等镐京府衙里的人知道他们是同窗师兄弟之后,所有人都越发听话 。知府和同知穿一条裤子,别的人你还敢龇牙?   刘悦蓁每次去边家和韩家,也会带上林檀姝,且大大方方地告诉众人,这是她的结义姐姐,二人自幼一起长大的 。   好家伙,边巡抚这回彻底知道了陛下的心思,看样子边境贸易是非开不可了,不然也不会给郑怀瑜调来个得力助手 。   馆大人虽然也肯干,毕竟年纪大了,很多时候冲劲少了一些,全靠郑颂贤带着他往前走 。庞世渊不一样,他年轻有抱负,不需要郑颂贤扬鞭,他自己就知道撒开蹄子狂奔 。自从他来了,郑颂贤感觉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   郑颂贤抽空给刘文谦写了封信,感谢岳父为他筹谋,将师兄调来镐京 。刘文谦只回了一句话,好生当差 。   很快,城外的镇子建好了,第一批胡商入驻,又有南边中原一带的商人来和胡人交易。   渐渐的,西域那边也来了些红头发绿眼睛的人,他们带来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最重要的,他们出手大方,喜欢用金饼 。   哎哟,用金子啊,那可太好了,比胡人大方多了 。胡人只会拉来牛羊,想换周朝的金银,五皇子不允许,只能以物易物 。   没几个月的工夫,镇子里每天都有人来人往 。   这只是第一步,五皇子计划慢慢将人流往城内引,光吸引外族人也不够,还要吸引大周朝的商人们把天南海北的东西往这边运 。   郑颂贤趁着这个机会,大力发展镐京的民生 。外族人来了总要吃喝吧,总要住宿吧,他挑一批口碑好的商家入驻到镇子上 。   镇子上的规矩多,五皇子怕那些外族人闹事,问韩总督借了一队人马,一部分驻扎在镇上 ,凡有闹事者,若是外族人,以后一概不许再来周朝,若是本国人,立即驱逐出镇子,不得再踏入 。   另外一部分人分别驻守在三条通往镐京的路上,对入边境的外族商人进行盘查,周朝商人的货物也要进行检查 。   五皇子查看了以前历朝历代边境贸易中发现的走私现象,对盐铁和军火查的特别紧,没有朝廷的准许,坚决不允许和外族人进行这些买卖 。   忙忙碌碌中,秦西省的边境贸易终于有了个雏形,等到当年秋天秋税上报时,五皇子把第一笔西北边境贸易税收交了上去,虽然数目不多,却基本上把本钱都挣回来了 。   皇帝收到儿子交来的税,心里十分高兴,然而,他还没高兴几天,宫内又出了乱子,直接导致太子和孙家开始走向决裂。 第113章 定封号皇后翻脸   病了许久的静安居士, 忽然去世 。宫人们发现时,静安居士的身体都快凉透了 。   自那回皇帝来看过她之后, 静安居士忽然好了一些 。谁知她这病反反复复,没有任何征兆,人说没了就没了 。   当日,她说自己想歇一歇,让身边人都离她远一些,这一觉睡了好久,她的贴身嬷嬷不放心, 进来一看,顿时吓得哭了出来 。   长春宫的人发现静安居士没了之后,第一个通知了东宫太子夫妇 。太子当场吐出一口血,自己那年被刺杀之后落下的病根忽然也复发了 。   太子妃当机立断,一边让东宫嫔妃们来伺候太子, 一边火速往昭阳宫而去 。   孙皇后听到消息后也觉得有些棘手,她一边让太子妃把后事用的东西准备好, 一边通知了皇帝 。   皇帝正在看折子呢,闻言手中的朱笔停顿了下来。   半晌后,他放下了笔,起身直奔长春宫 。   长春宫里已经是一篇哭声, 太子吐了一口血之后, 喝了一碗药, 强撑着过来了, 这会子正一身素服跪在静安居士床前 。   静安居士已经被收拾干净了,现在遇到一个难题, 到底该怎么给她装裹。   按理来说, 她是出家人, 已经从皇家除名,自然该穿道袍,送到城外皇家寺庙去办丧事 。正经来说,连太子都不该过来 。   可她也是太子生母,曾经盛宠二十多年的周贵妃 。   见到皇帝来了,太子抬头看向他,“父皇,母妃没了 。”   说完,他自己先痛哭了起来。他还没让母妃荣光起来,还没让母妃脱下道袍恢复尊荣,她却忽然撒手而去 。   皇帝看着床上表情安详的静安居士,心里也忍不住翻腾了起来 。   若兰,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终于算解脱了 。   皇帝不愧是宠爱了静安居士二十多年的人,他心里清楚,静安居士这几年虽然安安静静的,可她的魂儿早就死了 。   一个人忽然性情大变,要么是哀莫大于心死,要么就是彻底绝望,苟活而已。   皇帝默默看着静安居士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   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到底该怎么安置居士 。   太子想了许久,吩咐长春宫里的人,“从内务府调冰块过来,保存居士 。”   在长春宫逗留了许久,太子回了东宫 。   静安居士死了的消息像风一样,立刻吹遍了京城 。   周家人顿时都哭了起来,几位太太立刻递了帖子要求进宫,孙皇后一概都准了,不过她自己并未曾踏入长春宫一步 。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所以皇帝也没过来,甚至没有发话怎么发丧静安居士。   第二天的朝会照旧进行,太子的岳父当场上奏,请恢复静安居士皇家名号,追封为皇后。   孙侯爷当场问太子妃的爹,“请问你家里的妾死了,是按照妻的规格安葬吗?”   太子妃的爹被问住了,仍旧道,“居士乃太子生母,如今既然已经去世,追封为皇后亦不为过 。孙娘娘是原配中宫,这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纵观历朝历代,帝王陵墓中皆有多位皇后 。静安居士就算追封为皇后,始终在孙娘娘之下 。以后陛下陵寝中,孙娘娘在左,周娘娘在右,有何不妥?”   孙侯爷不再说话,退回去了 。   周家这个时候不好说话,但周家的附庸不少,都纷纷附和 。   皇帝等众人争论完了,下朝后留下诸位重臣议事,“朕欲追封静安居士为皇贵妃,诸位爱卿看如何?”   庄大人终于松了口气,陛下还没糊涂,没有因为静安居士的去世而感情用事 。若是封周娘娘为皇后,孙皇后和孙家的脸面就全无了 。皇贵妃好,只要不是皇后,管你什么妃,都是个妾 。   众人立刻都道陛下圣明,周皇贵妃是太子生母,该有这个尊荣 。   然而,皇帝忽然又扔出一个话题,“周皇贵妃附葬皇陵。 ”   众人顿时又为难起来,这,妃子葬入皇陵,极少有的事情,皇帝的寝殿里,历来是只有皇后的 。   这个问题皇帝一点不犹豫,直接自己决定了。   当日,圣旨就发了出来,追封静安居士为孝贤皇贵妃,葬入正在建设的皇陵之中 。   孙皇后听到圣旨之后,一个字没说,只打发太子妃好生办理丧事 。太子是亲子,自然要去哭灵,其余诸位皇子皇女们,有那想和太子交好的,就跑去哭灵了 。   五公主跑得最快,她刚刚许给了周家嫡出子弟,自然要跑在头里 。   孝贤皇贵妃的封号一定,丧事办起来就快多了,太子妃这几年跟在孙皇后身后学了很多东西,办事情的能力有目共睹 。   但太子妃并没有忘了孙皇后那里,每天仍旧去昭阳宫请安,还会带着两个儿子一起 。   丧礼之上,太子全副孝服,哭得很是悲痛 。周良媛和周昭训也哭得真心实意,至于孙良娣,她带着儿子露过面之后,以孩子尚小为由,不再让孩子露面,自己也默默跪在太子妃身后,虽有悲音,却难见悲意 。   太子多敏锐,一眼就看出孙良娣并非真的难过,直接让她回了东宫 。   孙良娣很是难堪,天地良心,她哭得声音难道不够大?她眼睛都哭肿了 。   被赶回东宫后,孙良娣有些惴惴不安,然而,她做梦都没想到,一向对她不冷不热的孙皇后,忽然派人来把她们母子接去了昭阳宫 。   如魏氏等人也进宫祭拜了一番,不过倒不用她们披麻戴孝哭灵,一个妃妾罢了 。   皇帝仍旧每日上朝,并未因为周贵妃的去世而下什么特殊的命令 。   等周贵妃的葬礼过去后,太子去昭阳宫给皇后请安 。   “儿臣给母后请安 。”   孙皇后笑得很淡然,“太子来了 。”   太子再次行礼,“儿臣多谢母后 。”   孙皇后并没有看他,“不用谢我,都是你父皇的恩典 。”   太子知道,孙皇后可能心里不大痛快 。但周贵妃是他的生母,死后哀荣就此一次,他不能让母妃连死了都还被皇家除名 。   太子继续请罪,“儿臣不孝,请母后原谅 。”   孙皇后对他摆摆手,“本宫很好,太子去吧 。”   太子只能自己去了,孙皇后看着他身上的一身素服,沉默不语 。   嬷嬷过来劝她,“娘娘,殿下若是连生母都忘了,岂不如禽兽 。”   孙皇后嗯了一声,让人把孙良娣母子叫了过去,她抱着孙良娣的儿子亲了亲,“以后每天都过来,咱们至亲骨肉,原该多亲热的 。”   孙良娣欣喜若狂,“儿臣遵母后旨意。”   孙皇后突然宠爱孙良娣母子,连太子妃她都不叫了 。以前她会把宫里的的许多事情交给太子妃打理,现在除了东宫里的事情,皇后剥夺了太子妃所有的权权力。不仅如此,连东宫里的一些事情,孙皇后都会插手 。   太子妃顿时感觉很委屈,从她做了太子妃开始,皇后就对她和颜悦色,她没想到,办完了亲婆母的葬礼,嫡婆母开始对她变了脸 。   她心里有些埋怨亲爹,周家想要周贵妃追封皇后,让周家人自己去和父皇说就是了,他出什么头?难道说以后她做了皇后,她娘家还要看周家的脸色过日子?   连太子来给孙皇后请安,孙皇后都开始避而不见。   宫里的事情自然躲不过皇帝的眼睛,他一个人在前殿歇了好久,第一次进后宫,就来了皇后的昭阳宫 。   孙皇后按着规矩给他行礼,皇帝一眼就看了出来,皇后的礼行的很敷衍,不带一丝感情 。   帝后一起坐下了,皇帝看向皇后,“梓潼可是在生朕的气?”   孙皇后抬头看着他,认认真真点了点头,“陛下圣明,臣妾确实在生气 。”   皇帝见皇后这样实话实说,反倒笑了,“梓潼,你是朕的原配嫡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朕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皇后 。”   孙皇后抚了抚自己的袖子,“陛下,臣妾忽然羡慕起周氏来了,至少她得了陛下二十年宠爱,至少,她现在解脱了 。”   皇帝脸上的笑容卡住了,“梓潼,你是皇后,不用和嫔妃们比 。”   若是以往,皇帝这样说话,孙皇后肯定立刻请罪 。   可今天的孙皇后不但没请醉,反而冷笑了一声,“臣妾就是这样被陛下骗了二十多年 ,什么正妻皇后,要贤惠,要大度,要替陛下着想,要体贴陛下的心意 。可是陛下,谁来体贴臣妾呢?臣妾难道还不够大度?臣妾的亲生子在守皇陵,每日和别人的孩子强颜欢笑假装母慈子孝。陛下,臣妾累了。臣妾看明白了,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去,谁爱做太子谁做太子,和我不相干。”   皇帝和孙皇后做了快三十年夫妻,第一次听见她说这样不体面的话,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过了半晌,皇帝默默道,“梓潼,是朕对不住你 。大郎去了皇陵好几年,如今我看他很是沉稳,就让他回来吧 。”   孙皇后眼神忽然犀利起来,“让他回来做什么?做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是犯了错的人,守皇陵是他该的 。臣妾求陛下给他留一条活路吧,也给臣妾留一条活路 。”   皇帝今日屡屡被孙皇后驳斥,心里也有些不痛快,“皇后,朕也很为难,朕一直在努力想办法,保住所有的孩子 。”   孙皇后的声音低了下来,“陛下,臣妾今日失态,还望陛下原谅 。”   说完,她忽然滚下了两滴眼泪。   孙皇后鲜少哭泣,皇帝的心顿时软了,拉着她的手道,“梓潼,你放心,朕不会让你无依无靠的 。”   孙皇后没有说话,任由皇帝拉着她的手 。   皇帝留在昭阳宫用饭,中间很体贴给皇后夹菜盛汤,皇后一直淡淡的。   对于她夺了太子妃权力的事情,皇帝一个字都没说,婆母管教儿媳妇,在皇帝眼里是天经地义 。至于孙良娣母子,皇后想和哪个孙子亲热,是她的自由 。   贤惠了近三十年的孙皇后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见到皇帝不再端庄大度,时常和他顶嘴,偶尔还会讥讽他几句 。   皇帝可能是属驴的,越打他反倒越欢实 。皇后这样对他冷嘲热讽,他却觉得皇后真性情。   比起前一阵子初一十五才去昭阳宫,他现在三天两头都会过去 。   孙家人原来担心周贵妃的事情会影响帝后之间的感情,没想到孙皇后再次得宠 。   皇帝为补偿孙皇后,给大皇子府里的用度提了又提,快和太子比肩了 。大皇子的几个儿子,都封了爵位 。   孙皇后现在凡是有宴席,身边再也不是只有一个太子妃 。她开始把大皇子妃贴身带着,不仅如此,连孙良娣都有一席之地。   往日里独占鳌头的太子妃在皇后面前一点体面都没有了,孙良娣总能和皇后说两句话,她却经常一个字都和婆母说不上 。   太子妃觉得异常委屈,孙良娣住在昭阳宫不回去了,太子妃来接过,皇后一句话就打发了她,太子孝顺,生母去世,正在守孝,你们作为东宫妃嫔,自当言行谨慎 。   这话说得就很重了,意思是你亲婆婆死了,你男人守孝呢,就别让他惦记女人了 。   太子妃红着眼眶回了东宫,当场把周良媛和周昭训叫过来立规矩 。   周家姐妹从此开始早晚请安白日服侍太子妃的生活,皇后对太子妃有多冷,太子妃对周家姐妹就有多冷 。   太子劝太子妃莫要生气,太子妃立刻哭了一场,当年太子被刺杀,命悬一线,是她贴身伺候了几个月,如今不过是让两个妾室来服侍她几天,殿下就心疼了 。   太子无奈,只能睁只眼闭只眼,随意太子折腾周家姐妹 。   周昭训还好,她从小就看人脸色过日子,服侍嫡母和娣姐 ,且她有两个孩子,太子妃时常会提前让她回去照看孩子。   周良媛可就惨了,从早服侍到晚,累的她腰酸背疼,晚上回来就呜呜的哭 。她还不敢哭得声音太大,怕太子妃知道了 。   周良媛第一次知道,原来做妾在正妻面前这么低微。   周家人眼见着两个女儿受苦,一点办法都没有,妻妾之别,如同天堑,除非太子愿意替周家姐妹出头 。   周贵妃一死,皇后忽然变了脸,让太子和周家人猝不及防。   不仅如此,周家想追封周贵妃为皇后,此事彻底激怒了孙家人 。孙家人再也不主动和太子搭话,也不再私底下为太子办任何差事 。   太子两头为难,好在皇帝仍旧如以前一样对他,他还能稳得住 。   自古储君难做,太子第一次体会到了 。他做皇子的时候,可以出生入死为大周朝立功劳 。现在他是太子了,看似在父皇身边,可他一要看父皇的脸色,二还要揣度朝臣们的意思,他不能太突出,也不能太无能 。   难啊 ,可这世上谁不难呢 。   陆二老爷眼见着朝堂上的水越来越混浊,想尽办法,终于给陆铭换来了一纸调令。   二十一岁的陆铭被任命为西北军正五品定远将军,即刻赴任 。   陆铭要去西北,刘悦蓁自然要跟着去 。魏氏再一次面临和女儿分离,十分不舍 。   刘悦蓁立刻跑回了娘家,进门就开始喊,“娘,娘 。”   魏氏笑着嗔怪女儿,“大喊大叫做什么 。”   刘悦蓁一屁股坐在她娘身边,“娘,我舍不得爹娘 。”   魏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娘也舍不得你,但铭哥儿去西北,你肯定要跟着去的 。好在你二姐姐在那里,你们姐妹两个相互也有个照应,娘放心的很 。”   刘悦蓁拉着魏氏的手,“我不在家里,弟弟妹妹小,爹娘要是不好好吃饭,连个敢说你们的人都没有 。”   魏氏笑了,“胡说,我和你爹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们管着 。”   正说着呢,门外传来刘悦妍的声音,“三妹妹这嫁人后果然不一样了,不过三妹怎么把我忘了 。”   刘悦蓁笑了,“大姐姐和大姐夫这么多年在爹娘跟前尽孝,我虽然晓得有大姐姐在爹娘肯定会好好的,但一想到我要离开爹娘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还是有些舍不得 。”   刘悦妍已经快三十岁了,始终只有一个真哥儿,家里没有公婆,闫庆才如今也做到了六品,她日子过得很是顺心,一点不显老 。   她笑眯眯地看着刘悦蓁,“爹娘的事情你别管,只是你的慈恩堂要怎么办?要不我给你管着?”   刘悦蓁有些不好意思,“我倒是想托付给大姐,只是大姐还要照看爹娘和弟弟妹妹,我不好再给大姐找麻烦,我准备托福给我婆家嫂子 。”   魏氏点头,“你想的周到,你大姐还要管着你二姐的金缕阁,慈恩堂的事情,交给你婆家人也可以 。”   说完,魏氏又摸了摸刘悦蓁的头发,“娘之前见你成亲快半年了没动静,总是担心,这会子又觉得暂时没孩子也好,要是你怀上了,铭哥儿就得一个人走了 。年轻小夫妻,哪能总是分开 。”   刘悦蓁顿时红了脸,“娘,说这个做甚 。”她哪里敢告诉魏氏陆铭之前吃了药的事情,要是被她娘知道了,非要骂死她不可 。   刘悦蓁从去了陆家就把陆铭的药悄悄都丢了,再不许他乱吃药,但他吃了个把月,多少还是有点影响,故而两个人成亲快半年了,刘悦蓁一点动静都没有 。   儿子媳妇出发之前,陆二老爷给韩总督写了封信,请韩总督照看一二分,不必省着他,有差事只管让他去做 。   刘文谦也先往西北发了封信,告诉二女儿两口子,陆铭即将北上就职 。   刘悦薇接到信之后高兴的大声笑了出来,身怀六甲的云锦吓了一跳,“郡主,发生了何事?”   刘悦薇甩了甩信,“三妹夫要来西北就职,三妹妹也要来了 。”   众人立刻欣喜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 。”   刘悦薇把信一放,立刻叫了聿竹过来,“你立刻去找一栋三进的宅院,大小和庞家差不多,位置不要离这里太远,价格不论 。给你三天的时间,足够了 。”   聿竹立刻领命而去。   等夜里郑颂贤回来了,刘悦薇把信给他看,“三哥,陆二郎来了,你是姐夫,可要客气些 。”   郑颂贤哈哈笑,“娘子放心,我虽然以前和他说的话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个肯上进的,我们如今又成了一家人,自然要多亲近 。”   聿竹两天的工夫就把宅子找好了,刘悦薇亲自去查看了一番,添置了许多家具,把能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   没过多久,陆铭就带着刘悦蓁来了 。还没入城,就被刘悦薇派出去的人发现了,直接迎接进了知府后衙 。   刘悦蓁一头冲了进去,“二姐姐,二姐姐 。”   刘悦薇和林檀姝一起出来看着她,刘悦蓁一头扑进刘悦薇怀里,“二姐姐,我可算见到你了 。”   刘悦薇跟小时候一样,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都嫁人了,就别撒娇了 。”   林檀姝在一边笑,“三妹妹真性情 。”   陆铭本来说进来给二姨姐问好,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年轻妇人 。   他立刻低头抱拳行礼,“二姐姐 。”   刘悦薇笑着点头,“陆兄弟来了,我已经让人去叫你姐夫了,一路奔波,辛苦了 。”   说完,刘悦薇想着以后和庞家人也要时常往来,索性大大方方地向陆铭介绍,“这是庞家大奶奶,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庞大爷如今在镐京任同知,具体的事情,三妹妹回去了会告诉你 。”   陆铭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庞大奶奶,林檀姝也回了礼 。   郑颂贤听说连襟来了,当场和五皇子告假。   五皇子笑,“怀瑜这就不对了,铭哥儿可是我亲表弟,走,本王跟你一起去 。”   郑颂贤顺带手把庞世渊也叫了过来 。   三人一起进门,五皇子在前,陆铭一直在前院等着,见他们进门,立刻迎了上去,“表兄,二姐夫 。”   五皇子一把托起了他,“才一年不见,铭哥儿沉稳多了 。”   陆铭笑道,“以后还要表兄多照顾我 。”   见过了五皇子,他看向庞世渊,郑颂贤解释道,“这是我自小的同窗,庞世渊 。”   一顿厮见之后,众人一起坐下说话 。   五皇子问了问太后和皇帝的身体以及京中的情况,陆铭都如实说了,包括皇后现在对太子很冷淡,他也没隐瞒 。   五皇子眼光很平和,仿佛京中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   郑颂贤也问了岳父母的情况,这个陆铭知道的最清楚,唠唠叨叨说了半箩筐的话 。   五皇子等陆铭说完了,忽然问他,“表弟此次来西北,舅父可有什么话?”   陆铭想着这里也没外人,依旧实话实说,“表兄,我爹说表兄和二姐夫把西北边境贸易越做越好,西北富裕了,自然要加强守卫 。我爹说,陛下看样子会扩充西北军,我在京城不管做几品,没有任何功劳,都是虚衔,不如到西北来,好歹能长长见识。”   五皇子的目光仍旧一丝水花都没有,军中的事情他从来不过问,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五皇子和韩总督保持着淡淡的关系,如今表弟进了军中,也算是个契机了 。   郑颂贤心里也响起了算盘,皇后和太子翻脸,陛下春秋鼎盛,以后的事情真的不好说 。如今西北天高皇帝远,既然陛下要扩充西北军,倒是可以趁机谋些好处 。   几个人心里都有想法,却都没说破 。   以前大家都觉得太子立了,前朝就稳了,可郑颂贤发现,很多时候,立太子,才是争夺的开始 。 第114章 升官职二郎立功   后院里, 刘悦薇和妹妹说得异常亲热,刘悦蓁还抱着福姐儿玩了好一会子 。   人的心就是这么奇怪,原来刘悦蓁说不想要孩子, 可自从知道陆铭吃药了, 一时半会可能会没孩子, 刘悦蓁却忽然开始期盼孩子了 。   可她又担心陆铭吃药伤了身子,会影响孩子, 又有些不敢要, 总是这样纠结 。   现在见到玉雪可爱的福姐儿, 刘悦蓁十分喜爱 ,调皮捣蛋的连哥儿她也很喜欢, 一见面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屋里玩开了。   福姐儿已经能跑能跳,话也能说很多 。   刘悦蓁虽然没孩子, 带孩子却是一把好手, 抱着福姐儿和连哥儿,给他们讲故事,又教他们数数, 两个小孩和三姨玩的非常高兴 。   等到了吃饭的时间, 刘悦薇和上次迎接林檀姝一样, 摆了两桌酒席, 姐妹三个在后院带着孩子们一起吃饭 。   刘悦薇问妹妹, “我给你准备了一栋三进的宅子,妹夫以后是住在军营里还是住在城里?”   刘悦蓁摆手, “不晓得, 随他吧 。我忽然来镐京, 也没事情做, 两位姐姐要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只管叫我 。”   刘悦薇仔细打量她,发现妹妹和以前并没有太大变化,想来在陆家应该是过的还不错,“你在陆家,感觉怎么样?”   刘悦蓁笑了笑,“公爹从来不管我们,我们两房虽然都住在伯爵府里,但其实是分开了的 。大嫂管她那边的,我们这边的单独走账。家里人少,倒没有什么矛盾 。”   刘悦薇点头,“亲家老爷是个宽和的长辈,不然也不会任由你们胡闹这么久 。你们离开了京城,妹夫在军营忙碌,平日里你要是没事做,也给你公爹做些衣衫鞋袜。他一个人在京城,唯一的儿子不在身边,也乖不容易的 。”   刘悦蓁嗯了一声,“我晓得,二姐姐放心吧 。二哥说了,等以后他的品级再往上升一升,就让公爹告老,跟我们一起住 。”   这是陆家内务,刘悦薇不好插嘴,“你先把自己日子过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咱们都住的近,有事情了,不拘是找我还是找林姐姐都行 。”   姐妹三个絮絮叨叨说着闲话,算是给刘悦蓁夫妇接了风 。   陆铭在自家宅子里歇了一天,五皇子亲自带着他去拜访韩总督 。   韩总督不敢拿大,亲自出来迎接,“什么风把殿下吹来了 。”   五皇子很客气地抱拳,“本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表弟年纪小,忽然一个人来西北,我把他送来给韩将军。”   陆铭立刻照着官场上的规矩行礼,韩总督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你是陆家二郎?”   陆铭大声道,“正是晚辈 。”   韩总督嗯了一声,“起来,让我看看你的功夫 。”   说完,韩总督给身边的副手使了个眼色,副手随手扔了件兵器给陆铭,两个人立刻叮叮咚咚打了起来。   五皇子退到了一边,微笑着看向正在比划的二人 。   韩总督道,“殿下莫怪,下官想看看此子的资质 。”   五皇子连忙道,“韩将军客气了,人送到了韩将军这里,怎么教导全凭韩将军,本王不懂军务,也就是看个热闹 。”   那边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就分开了,韩总督点点头,“拳脚功夫倒是不错,不过战场上不光看武力,还要看谋略。”   说完,韩总督带着陆铭进了屋里,对着墙上的军事與图考较了他一些问题 。   陆铭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从小陆二老爷就喜欢教他这些东西,说起理论来,丝毫不输人 。   韩总督一眼就看出他缺乏实战经验,对五皇子道,“殿下,让他去守边城吧 。在城里待着,他长进不了 。”   五皇子点头,“听凭韩将军安排 。”   两个人几句话的工夫,就把陆铭安排好了 。   这句安排顿时又打乱了刘悦蓁的计划,边城离镐京远的很,陆铭去了边城,她自然也要跟着走 。   军令如山,陆铭接到韩总督的命令后,当天连家都没回,直接奔赴边城 。   刘悦蓁当机立断,这边的宅子仍旧留着,她稍微收拾点东西,带着几个人,准备出发 。   临行前,刘悦薇拉着一车东西过来找妹妹 。   刘悦蓁吓了一跳,“二姐姐,你买这么多东西做甚?”   刘悦薇笑道,“你才来这里,不知道边城的厉害 。等到了冬天 ,那边冷的滴水成冰。很多东西在边城都买不到,你不提前备好了,到时候就要抓瞎 。我给你找了两个在边城生活了好多年的人,把她们带上,去了那边一定要把宅子准备好,照看好妹夫 。”   刘悦蓁抱住她,“有二姐姐在,就跟娘一样 。”   刘悦薇摸摸她的头发,“好了,别撒娇,让我看看你准备的东西 。去了那边,你是有品级的郡主,要和当地的诰命们和睦相处。文武殊途,边城文官们之间事情,你们千万莫要掺和进去 。”   刘悦蓁一一记在心里,她活了十几年,虽然说去的地方多,但作为官太太,她还是第一次自己独立生活 。   在镐京又逗留了两天,刘悦蓁带着满满两车东□□自出发前往边城 。   陆铭夫妻走后,五皇子和郑颂贤等人继续忙的脚打后脑勺 。   城外的镇子已经扩建两次了,人越来越多,货物的品种越来越多,每天的交易量都十分庞大。   为了适应贸易需求,渐渐出现了规模化的商队、货栈,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再是独来独往,而是成群结队往这边来 。   不光城外的镇子扩建,连镐京城内也一再扩建 。原来只有城中心人多一些,其余偏远地方人少房矮 。   现在镐京城中心已经变得寸土寸金,铺面都被一些有实力的大商家占领,稍微次一等的,就往周边延伸。现在连城墙边的犄角旮旯里,都住上了人 。   为防止房屋价格飞涨,加大普通百姓生存难度,郑颂贤和庞世渊想了许多办法,比如宅子大小规格 。   朝廷对不同的人住什么样的宅子一直都有规定,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现在镐京城内居住紧张,郑颂贤就不能再让一些大商家在城内建大宅子了 。   你有钱,可以,城外建庄园去吧,随便你建多大,城内不行,你是什么身份就要住多大的宅子 。   再者就是房屋交易,你趁着低价时买了房屋,想等涨价了卖出去挣钱?想的美!   你二百两买入,如果四百两卖出,你以为你挣了二百两?做梦吧,原来的房主有权力来问你要这二百两银子 。   这条政令一下,那些想靠着房屋发财的人顿时都偃旗息鼓,忙活一场给别人干的,谁还愿意辛苦啊 。   除了房屋,还有就是田地 。   镐京城的繁荣,导致周边的田地价格也跟着上涨,为防止一些有钱人大量收购土地,郑颂贤对田亩交易这一块抓的很严 。你买的田地越多,过契书时交的税更多 。农业是周朝的根本,若是有人因为在城里挣了钱就把田地荒废,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为了让普通百姓不因为镐京城的忽然繁荣而活不下去,师兄弟两个可谓是呕心沥血 。   五皇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逢给皇帝上奏折时,都会把这些办法上报 。   也就是镐京现在是西北边境贸易中心,郑颂贤这样折腾也没人说他,换作别的地方,早就被人参成马蜂窝了 。   边境贸易的开放,不光让镐京城以及周边地带繁荣了起来,三条主要路线上的许多小城也跟着喝了口汤。   此事边巡抚功不可没,郑颂贤的权力只在镐京,想让秦西省别的州府一起支持边境贸易,就需要边巡抚的力量 。   边巡抚看着这群年轻人把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内心不免也起了一些建功立业的想法,不能做主帅,帮着敲敲边鼓也行 。   在边巡抚的协助下,各州府很少出现拦路抢劫或是坑害外族人的事情。   郑颂贤投桃报李,和秦西省其他州府联系,把各地易于运输的特产都运到镐京来。   京城里,皇帝欣喜地看着秦西省从以前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随着边境贸易的开放,渐渐越来越繁华。   每次五皇子送来了折子,皇帝都会写两句免礼的话打回去 。边境贸易的税收越来越多,五皇子为防止有人参他,请求皇帝派了专门的户部官员过去 。他每年送两次税银,每次皇帝都会给他预留一些作为开支 。   父子两个之间信任度目前还比较高 。   主要是五皇子送回来的银子多,其余的事情皇帝就睁只眼闭只眼 。   太子有时候真羡慕五皇子,一年就给朝廷挣了那么多银子,这两年的军费基本上就是五皇子送回来的,皇帝当然觉得这个儿子好了 。   等边境贸易满了两年,太子在大朝会上提出请求,“父皇,宣郡王开西北贸易,带动了小半个周朝的民生,功不可没,理应封赏 。儿臣请求,升宣郡王为亲王爵 。”   皇帝自己也有这个心思,就等着人提呢,太子能开口,那最好不过了 。   顿时,附议的人很多。   当年五皇子为了陆家,丢了亲王爵位,这一次,他主动请缨去大西北沿子吃沙子,喝了两年的西北风之后,他再次用功劳给自己挣来个亲王爵位 。   陆二老爷夜里在家里祠堂里供奉了父亲和兄长,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 。   与五皇子封亲王的同时,陆二老爷也悄悄升官了,从五品御林右军副统领,变成四品御林右军统领。别小看这一级别,他掌管的人马从几千人,顿时变成一万多 。   陆二老爷象征性地请了两桌酒席,刘文谦作为亲家,自然要去喝喜酒,魏氏也带着刘悦兰去了 。   皇宫内,孙皇后仍旧一如既往宠着孙良娣 。孙良娣母子两个一直住在昭阳宫,因着皇帝总是过来,她儿子反倒比两个嫡子更容易见到祖父祖母的面。   这下太子妃有些着急了,她两个儿子因为读书,且住在东宫,平日里很少见到帝后的面,孙良娣的儿子近水楼台先得月,倒是三天两头见到皇帝 。   小孩子不懂事,见到祖父也不知道害怕,皇帝想着这是太子的儿子,有这个孩子在,孙皇后和太子的关系也不至于太僵,对这个孙子也多了两分疼爱 ,偶尔还会抱一抱他 。   孙良娣就更不想回去了,反正太子也没有特别宠爱她,回去做甚 。   孙皇后每天把这个孙子带着,让他和六公主一起玩,太子也借着孩子在这里为借口,每天过来除了给孙皇后请安,也看看儿子和妹妹,还经常给六公主送东西 。   昭阳宫和东宫之间,因为孙良娣的儿子,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   太子妃眼见着孙良娣的儿子拔了头筹,内心渐渐不平和起来 。她折腾了周家姐妹这么久,渐渐也觉得没意思起来。   可她是太子妃,现在被一个良娣死死压在头上,她如何肯甘心 。自己受委屈也就罢了,她不能让两个儿子跟着她一起受委屈 。   原来她还寄希望于太子,毕竟夫妻两个曾经共患难过。等她渐渐发现太子已经无力为她们母子考虑时,太子妃彻底抛弃了自己的幻想 。   这一场争斗中,太子妃最无辜。她爹骨头软,被周家牵着鼻子走,当然,也有可能周家挂羊头卖狗肉,说是太子的要求 。但不管哪一种,她爹做了马前卒,正面和孙家冲突,现在她跟着倒霉 。   太子妃开始自救,她仍旧每天去昭阳宫请安,孙皇后赶她她也不走 ,亲自服侍婆母起居 。孙皇后本就不是个刻薄人,因为立场不同,才冷了太子妃,见她这样纠缠,叹了口气之后,也就随她了 。   除了死死扒着皇后,太子妃同时勒令娘家人,不许再和周家往来 。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太子登基还不知道要等几十年,她要是这样沉寂下去,早晚她这太子妃的位置也是别人的。   不说太子妃的挣扎,封王的圣旨到了西北之后,整个安抚所都轰动了 。   皇帝这次很大方,不光升了五皇子的爵位,大家的官位都有了变动 。和五皇子同来的几个人,梅大人调走了,升了一级,太子的人也高升了,只剩下那个没有背景的李大人和皇帝给的那个纪大人。   没调走的这两个也升了一级,不过仍旧留在原来的职位,只是品级涨了,当然,俸禄也跟着涨了 。   不光这两个人,郑颂贤也升了一级,从正四品变成从三品,但他还是镐京知府 。   旨意一到镐京,立刻有人来汇报刘悦薇 。听说丈夫升官,刘悦薇夜里准备了一桌酒席。   郑颂贤才一进门,刘悦薇就给他行礼,“恭喜郑大人,贺喜郑大人,又升了一级 。”   郑颂贤还礼,“恭喜郑太太,贺喜郑太太,离一品诰命又近了一级 。”   两口子开过了玩笑,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   郑颂贤拉着她的手进了屋,一见到满桌的菜,立刻笑道,“娘子深知我意。”   刚坐下呢,沛哥儿回来了 ,好奇地问道,“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刘悦薇一边摆碗筷一边道,“你爹升官了,咱们庆祝一下 。”   沛哥儿吃了一惊,“爹要离开镐京了?”   郑颂贤微笑着解释,“爹不走,爹还做镐京知府 。”   沛哥儿虽然年纪不大,对官场上的级别和职位都非常清楚,“爹,三品的知府,可着满朝也就您一个了 。儿子敬您一杯,祝贺爹升官了。”   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其实里面就是甜汤。   父子两个喝了一杯。   刘悦薇给他们夹菜,“你爹这官升的可真不容易,做知府都累成这样,以后要是做了更大的官,怕是要住在衙门里了 。”   郑颂贤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并没说话,刘悦薇却忽然脸红了 。   等到了夜里,洗漱过后,刘悦薇先把福姐儿哄睡着了 。   郑颂贤坐到了刘悦薇身边,“我整日不在家,对不住娘子。”   刘悦薇连忙道,“没有的事情,三哥忙正事,为国为民,我为三哥高兴呢 。”   郑颂贤搂住了她,“娘子放心,不管我做多大的官,晚上一定回家,我舍不得娘子 。”   刘悦薇呸了他一口,“快别胡说了,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了,得有个官样子 。”   郑颂贤哈哈笑,“我在家里和娘子在一起,什么样子谁也管不了 。”   两口子笑着笑着就滚到了一起 。   郑颂贤升官了,他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反正他的差事又没变,还是在镐京城内打转,但别人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 。   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做了三品,除了皇家子弟,正经科举出来的,整个大周朝也没几个人比郑怀瑜还厉害的了 。   不说底下那些人,连边巡抚看他的眼光都变了 。边巡抚私底下猜测皇帝的意思,边境贸易肯定要一直开,知府直接升巡抚比较难,但是先把品级升了上去,以后就容易了 。难道说,陛下想让郑怀瑜将来接替我的位置?   如果郑怀瑜上来了,我是不是就能动一动了?   边巡抚越想越兴奋,他脚踮的老高,早就想离开秦西省 。以他的资历,去京城六部,尚书不敢想,做个侍郎铁定没问题,因为边境贸易的事情,他多连任一届,若是后面表现好一些,说不定回头他真的能升到京城去了 。   从此,边巡抚越发重视边境贸易的事情,郑颂贤推行的各项政令,他帮着在整个秦西省推行 。以前他还和秦西省的豪门贵族们之间保持良好的关系,现在谁家敢捣乱,他第一个出面整治。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准备把边境贸易做成更大规模时,边城忽然告急,胡人扣边,抢了许多钱粮和女人走了 。   此次胡人来的是一只精锐部队,这些人骑着上好的马匹,带着尖锐的长刀,趁边防驻军不备,抢了一把就跑 。   陆铭和另外一名将领一起,带队追杀,仍旧是损失惨重 。   这些胡人狡诈,故意装扮城塞外土匪的样子 。可那土匪训练有素,一看就是正规的军队 。   韩总督震怒,立刻支援几千精锐骑手,会同边城军队一起,追赶胡贼 。   这边追赶贼寇,那边韩总督向朝廷上了谢罪折子 。   往年胡人也来过,每逢塞外遭遇大雪,胡人的牛羊会大量冻死,胡人缺粮,就会来周朝边境抢 。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胡人悄悄来抢,十次有七八次没法及时发现   这两年西北变得富裕,胡人看了岂不眼红 。但现在胡人和西北互相有贸易往来,胡人也不想把关系弄僵了 ,故而扮成土匪过来抢劫 。   韩总督给边城将领下死命令,紧追贼寇 。   陆铭带着几千人马,先一步出发,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死咬着那些贼寇不放 。那些贼寇发现后面有人追,百般躲藏。因为胡人带着许多妇人,走的慢,到最后,这些人不得不把这些妇人丢下,带着钱粮跑了 。   陆铭留下一些人把这些妇人送回去,并下了死命令,谁敢侵犯妇人,立斩不赦。他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追,直到贼人回到胡人境内。   贼寇入了胡人境地,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   陆铭追到了这里有些为难,往前去吧,会挑起周朝和胡人之间的战争,若是往回去吧,岂不白跑一趟 。   陆铭在离胡人不远的地方驻扎了下来,因为来的匆忙,有些缺粮,他带着众人打猎补充口粮。   过了两天,陆铭和部下商议出一个好主意 。他们把身上的衣裳进行改装,也扮成土匪的样子,趁着半夜闯入胡人境地,杀了许多男丁,放了几把火,抢了一些东西就跑 。   不要说战争不杀平民这种傻话,陆铭在边关生活了十几年,他心里很清楚,这些牧民们,平日里是百姓,一到战争时候,不管男女老幼,上马就是精兵 。   陆铭让部下只杀男丁,不杀妇孺,已经很仁慈了,要知道胡人里成年妇人的战斗力堪比周朝男丁 。   陆铭放火不烧人住的帐篷,只烧牛羊住的帐篷 。牲口们受了惊吓,四处逃窜。   东西抢了之后,陆铭带着部下掉头就跑。胡人气急,在后面追赶 。   追到一半的时候,周朝驰援的军队来了 。双边一回合,胡人不敢再靠前 。等跑到了边城附近,陆铭让大家又把军人的衣裳穿了起来,大摇大摆进了城 。   胡人生气也没办法,你装土匪来抢我们,我是不能和你正面较劲,我也装土匪去抢你,咱们扯平 。   陆铭这方法虽然有些流氓,但非常解气 。即使抢回来的东西不多,但消灭了故人一些力量,边城守将们却都夸他机灵 。   韩总督听到后也哈哈笑了三声,陆家子不愧是陆家子 。虽然这回被胡人恶心到了,也算扳回了一局 。   陆铭虽然享受着众人的夸赞,也没忘了关键的事情 。   喝过了庆功酒,他飞奔回家,“三妹,三妹 。”   刘悦蓁从屋里出来了,“二哥,你回来啦 。”   陆铭拉着她的手问,“三妹,那些妇人怎么样了?”   刘悦蓁笑道,“二哥放心吧,我亲自把她们一个个送回了家 。”   陆铭松了口气,"我小时候在边关,看多了这样的事情 。因为男人无能,妇人被抢了,不管是不是清白的,侥幸逃脱了回来,以为回到了亲人身边,结果亲人比贼人还可怕 。”   刘悦蓁连忙安慰他,“二哥放心吧,那些妇人送回来头一天,我立刻找了知府夫人 。不管她们答应不答应,我先把这些妇人收拢了起来 。先问了家住在哪里,然后一一送了回去 。那些嫁了人生了孩子的还好说一些,那些姑娘们可就难了,二哥不知道,为此事,我又打人了 。”   陆铭挑眉看着她,“三妹打谁了?”   刘悦蓁哼了一声,“有个秀才家的女儿,虽然被抢走了,可还是清白身子呢 。这老秀才忒是可恶,贼人来的时候,他自己躲了起来不管女儿。二哥好不容易将他女儿救了回来,他居然说女儿失了清白。姑娘刚回家,他关着大门不让进,扔出来一根绳子,说让女儿自己吊死 。若不是我拦着,姑娘真上吊了。气我的让人砸了他的大门,我亲自拿鞭子抽了他一顿 。”   陆铭听到后,也哼了一声,“三妹别担心,明儿先夺了他的秀才功名,再发配到军中去,以后但凡贼人来了,先把他推出去 。这等无情无义的东西,就要好生惩罚 。不然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朝廷到底要不要救人?本来边城女子数量就少,我们辛辛苦苦救回来了,他们反倒让姑娘们吊死 。”   刘悦蓁连忙安慰他,“二哥别生气,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准备在边城也开个慈恩堂,这边总是有战事,青壮死了,妻儿总得有人抚养 。”   陆铭看着她,“娘子,开慈恩堂可不容易,花销大 。”   刘悦蓁嘿嘿笑,“二哥怎么忘了,二姐姐在西北呢 。”   陆铭点点她的额头,“二姐姐虽然心善,遇到三妹这个散财童子,多少金银也留不住 。”   刘悦蓁瞟了他一眼,“二哥小瞧人,慈恩堂最开始可是二姐姐开起来的 。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为慧娴郡主是慈恩堂的主人,其实长乐郡主出钱最多 。二姐姐不图名声,二哥可别忘了她的好 。”   陆铭顿时觉得自己言语不当,立刻鞠躬作揖,“娘子原谅则个,都是我的错,不该胡咧咧,二姐姐活菩萨下凡,我小肚鸡肠,竟然不知道她的好 。” 第115章 扩军队皇帝病重   果如陆二老爷所言, 胡人这一场闹,让皇帝起了扩军的决心。一则为保边疆,二则为让西北更繁荣一些。   西北军只有十万人, 皇帝想扩充到二十万。有了二十万军队, 胡人再来就要掂量掂量了。   但扩军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问题, 统帅谁来做,扩充的军队谁来带领训练,军费从哪里来,调哪些将领过去, 哪个问题都能讨论个十天八天。   皇帝把这个话题一抛出来,顿时朝堂就炸开了锅。   大家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然后先后开始发言。有人说贸然扩军,国库受累,需要从长计议;也有人说忽然征兵十万, 会引起西北百姓恐慌, 误以为有战事发生;更有甚者说西北有十万军队把守, 暂时不需要扩军。   总体来说,赞成的人多, 反对的人少。   皇帝听取了各方意见,并让大伙儿各自上折子,把自己的建议和想法都报上来。   皇帝在这一方面比太上皇好了很多,他能广开言路, 不管是百官的絮絮叨叨还是御史的忠言逆耳,他都能听得进去。   扩军不是小事情, 需要提前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考虑到。一人难有百人计, 每到有大事发生, 百官们的作用就越发明显。一人一个主意,一人一个建议,就能提前堵住很多可能出现的漏洞。   等六部重臣们都上过了折子后,众人开始商议扩军的具体事宜。   第一就是统帅的问题,大伙儿都知道韩世梁是陛下心腹,谁也不会去说换统帅的事情。统领十万人马和统领二十万人马又没有什么区别,让他继续干就是。谁敢在统帅上面打主意,那是老太太吃□□,嫌命长了。   统帅不变,第二就是各部将领的事情。人多了一倍,要么原来的将领们带领的人跟着多一倍,要么就再添加一些低层将领。   皇帝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原来的将领们许多都升一级,统领的人也增加一部分。除此之外,再调过去一批青年将领,给西北军补充一些新鲜血液。   这是朝廷惯用的手法,不管谁做统帅,底下的将领必须经常换,防止统帅们时间久了有了不臣之心。   第三就是招兵,从北边三省招募十万兵丁,这个难度不大,只要军饷到位、安抚工作做好,几个月就能完成。   第四就是监军人选,招募兵丁容易出现贪慕军饷现象,必须有人监督。太子亲自对皇帝建议,宣王就在西北,不如直接让他做监军。地方招兵,非是位高权重之人,也担不起监军的职责。你派个小官过去,到了韩总督面前怕是连话都说不上。   皇帝同意这个人选,众人也不反对。   第五就是军费问题,刘文谦是户部侍郎,他直接跟皇帝建议,将西北边境贸易税收充作先期西北军费,省去来回运送途中产生的人力和财力消耗,另派遣钦差监督军费使用情况。后期若是军费不足,再另行打算。   这个建议得到了户部官员们的一致认可,要是从国库出银子,户部又要忙翻天。直接从西北出钱,五皇子不用送钱回来了,户部也不用给西北军送钱了,多省事。也就是诚王敢说这话了,户部尚书把这话在嘴里翻了两三遍都没敢开口。   各项事情有了具体的章程,剩下的就好办了。皇帝让兵部点了一批青年武将,即刻赴西北就任。   人选还没定下来,刘文谦又活动开了,他先去找了章郡王。   赵宏俊在京畿大营混了几年,从最初的十夫长混成了正七品怀化中侯。章郡王儿子多,一个庶子,年纪轻轻混到正七品就不错了。但刘文谦觉得不能让义兄家的女婿以后就在京畿大营混资历,混到死也就是个老油条,反倒把人的拼劲和干劲都混没了。   刘文谦建议把赵宏俊安插到此次西北军青年将领名单中,章郡王摸了摸胡子,“五弟,老七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京城呢。”   刘文谦道,“四哥,京畿大营里能混出什么出息。但凡有点名气的将领,哪个不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   章郡王有些不大放心,“五弟,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战场上刀剑无眼啊。”   刘文谦缓缓道,“四哥,我女婿我都送到边城去了,珺丫头虽然不是我亲生,在我心里和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章郡王被噎了一口,“也罢,五弟你比我大气,我问问老七,要是他自己愿意,就送他去西北吧。好家伙,五弟你家里两个女婿都去了西北。”   刘文谦笑道,“四哥,咱们还能护佑他们一辈子不成,前程还是得靠他们自家去挣啊。现在可着满天下,除了西北,哪里还能快些挣来好前程呢。贤哥儿才去了几年,这就升了三品,铭哥儿去了还不到一年呢,就立了功劳。这回西北军扩军,说不定他也能升一升。四哥,别舍不得孩子。我说句大实话,你身边不是还有世子,底下的孩子们,四哥给不了太多庇护,就放他们走吧。”   章郡王叹了口气,“五弟说的我惭愧至极。”   刘文谦劝道,“四哥是当局者迷,心疼孩子罢了。”   兄弟两个说了半天的话,刘文谦叫了郑晗珺过来看看。   郑晗珺抱着儿子来的,刘文谦抱了抱孩子,问了问郑晗珺的日子,然后一个人回去了。   他一走,章郡王府里的女眷们又窃窃私语了起来。   诚王很少过来,这好不容易来一次,和王爷说话也就罢了,还叫了老七家的母子过去问了问。嫉妒的有,羡慕的也有,郑晗珺一概不理,只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没过几天,西北新增将领的名单出来了,赵宏俊夹在中间一点不起眼。   郑晗珺听说丈夫可以去西北,高兴的在屋里转圈圈,她可总算是能离开了!   嫁入章郡王府这几年,虽然没有人敢明着为难她,郑晗珺总感觉日子没滋没味的,赵宏俊总是不在家里,她为了不给丈夫添麻烦,连门都很少出。   等去了西北,不光三哥三嫂在那里,蓁妹妹也在边城,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去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不用整天看着章郡王府的一片天。   赵宏俊听说可以去西北,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章郡王心里直叹气,老子还舍不得你,你倒是急不可耐想飞走。   军令如山,名单一定,立刻就要出发,至于家眷们,自己另行过去。   赵宏俊走后没几天,郑晗珺收拾了一车东西,又带了城王府送来的一车礼物,和另外几位将领的家眷们一起出发前往西北。   郑颂贤听说妹妹要来了,抱着刘悦薇亲了好几口,“娘子,岳父待我,真和亲爹一样了。”   丫头婆子们都看着呢,刘悦薇赶紧推开他,“公婆不在京城,我爹自然要为妹妹考虑。妹夫的驻地也不知在哪里,妹妹也只能是路过这里,咱们留她们母子住几天,然后看看妹夫被派往哪里,再派人送妹妹过去。”   郑颂贤点头,“都听娘子的,明儿我往青州写封信,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   夫妻两个商议了半天如何招待妹妹妹夫。   郑晗珺还没到,赵宏俊先一步来了。此次赴任与往常不同,他们都住在军中,等待韩总督统一调配。郑颂贤也不避嫌,自己带着许多吃喝的东西,亲自去军营门口探望妹夫。   郎舅两个五年多没见面了,赵宏俊变了许多,以前的内敛不见了,开朗了许多,比以前黑了些,也壮了许多。   郑颂贤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看着他。   赵宏俊还没到跟前就抱拳,“三哥。”   郑颂贤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反倒是赵宏俊主动问了刘悦薇母子安好,又说了京中诸位长辈的情况。   说了几句话之后,郑颂贤留下一些吃食和衣衫,又嘱咐他好生当差,然后自己回去了。   郑颂贤原以为西北军扩军和他没多大关系,谁知道差事很快就找上了他。   除了招兵,还需要弄一批好马。马匹军火中间油水大,韩总督为了避嫌,把事情甩给了五皇子,五皇子让郑颂贤想办法。   大家都知道郑怀瑜在西北名声好,老百姓看他就跟活青天似的,他来操办此事,花多少钱都没人参他。   郑颂贤深感压力很大,他一个文官,哪里弄马匹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想马匹的事情。   刘悦薇问了两句后,随口秃噜,“三哥,当初沟渠栽树苗,咱们都是自己培育的,这马匹不能自己养吗?”   郑颂贤看了她一眼,“西北也有马场,这些年零零碎碎也一直为朝廷养了不少马匹。这次韩总督让我想办法弄三千匹马,已经是把马场里的份子去掉了,我只能从胡人那里想办法了。”   刘悦薇又问,“胡人怎么肯把这么多马匹卖给咱们。”   郑颂贤头疼,“我就是为这个发愁呢,不行就多出些钱吧,我要是省的太多,以后次次找我。我到不是怕麻烦,就怕人家说我插手军需。”   刘悦薇给他夹一筷子菜,“三哥别急,不行就和五哥商议,咱们分批次弄。三哥再有本事,也不能一下子就变出三千匹马来。再有,不行咱们自己开个马场,官办也行私办也行。马场在别人手里,三哥说话又不算数。”   郑颂贤点头,“只能一步步来了。”   招兵的事情一步步落定,西北这边忙得热火朝天,京城里忽然地动山摇了起来。   皇帝自从登基后,虽然家事一团乱麻,政事上却一刻也不敢懈怠,多年励精图治,朝廷的气象一天比一天好,他的身体却差了许多。   深秋一场雨下来,皇帝就病倒了,病情越发猛烈。   先是发烧,烧得米水不进,浑身发烫。孙皇后亲自服侍皇帝汤药,一干皇子皇女们都来了,一起聚在床前。   如三皇子四皇子二人,立刻惶恐了起来。父皇在,他们是皇子,连太子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要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办?   之前兄弟两个都心存侥幸,父皇年纪不大,这会子做太子就是活靶子,还不如在一边站干岸看着,随时伺机而动。这会子兄弟两个后悔不迭,早知道还不如跟老五学,离开京城到外地去做些功劳。   李太后听说皇帝病了,亲自过来探视,看着太医们开药,并给妃嫔和皇子皇女们排班,让大家轮流伺候皇帝。   皇帝烧了几日,为了防止人心不稳,李太后下了死命令,不许把皇帝生病的消息散出去,就说偶感风寒,将养几天就好了。   她又亲自召了庄大人等人过来传话,国不可一日无君,让太子监国,诚王辅佐。   太子监国这个倒无话可说,诚王辅佐这个事儿,庄大人等人品了品,深觉老太太老奸巨猾。   太子监国,难免会权力壮大,到时候陛下好了,父子之间万一因为权力的事儿争夺了起来,岂不是不美妙。   但若是让别人来辅佐,谁也不敢在这一对父子之间多嘴啊。诚王最好了,这是李太后的亲儿子,深得太后信任,说句大白话,对天下妇人来说,儿子总是比孙子可靠些。   刘文谦有些为难,老母亲疼爱自己,想给自己捞些政治资本。可太子和皇帝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说啊。   刘文谦去找亲娘,想辞了差事。   李太后悄悄嘱咐儿子,“老五,你莫怕。一个是你兄长,一个是你侄子,你说两句实话,一不会犯忌讳,二也不会让人猜忌。这么多年你做的很好,不揽权不挑事。也就是你前头做得好,我才敢说让你辅佐。别怕,要是有不能拿主意的,太子还年轻,你说不动他,就来找我。这会子你不管事,难道让周家或者孙家管事?”   李太后虽然不问事,但并不代表她不懂事。儿子病了,这些外戚们个个蠢蠢欲动。周家肯定是恨不得儿子立刻死了,太子好上位,他们家就成了国丈。孙家到了关键时刻,肯定也急着保全孙皇后的利益,谁还在乎她儿子的死活呢。   哼,哀家岂能让你们一个个如意。   李太后不仅把儿子推了上去,还立刻叫了娘家的侄子侄孙们来训话,全力支持太子和诚王,把前朝稳住。   李太后出面,瞬间稳定了局势。   皇帝生病的消息一放出去,百官们慌乱了还不到一天,立刻就见到太子和诚王一起听政。   太子第一次脱离皇帝的视线听政,以前他坐在这里,虽然和皇帝一起接受百官朝拜,百官们上奏他只能听着、看着,皇帝有垂问时他才开口。   现在看着百官们都跪拜在自己的膝下,太子心里忽然有了一股莫名的喜悦,他的血液仿佛被烧着了一样,不断叫嚣着想冲出体外。   太子跟随陛下听政了好几年,百官们往常听到他说话也很靠谱,现在由他来监国,名正言顺。   大伙儿一个个轮着上奏,太子一样样处理,中间偶尔会问刘文谦的意思。   刘文谦就和以前的太子一样,太子问他他就开口,好的他赞同,不好的他也会实话实话,完全不像当初太子的世故圆滑。   这样过了几日,皇帝的病渐渐好了一点,但仍旧很虚弱。他是个忙碌惯了的人,立刻就要挣扎着起来批阅奏折。   李太后听说皇帝又要干活,急匆匆赶了过来,劈头就骂,“老三,你不要命了!”   皇帝咳嗽了两声,“怎么惊动母后了,儿臣不孝,让母后为儿臣担心。”   李太后立刻哭了起来,“皇儿,你才将将五十出头,这样不知道将养身子,难道让我老太婆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朝廷里平静的很,太子监国,你弟弟辅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为娘求你,多看顾些自己啊。”   皇帝咳嗽的更厉害了,喝了口热水才缓过来,“母后,儿臣没有不放心,只是忍不住想看一眼。”   李太后又劝他,“皇儿,母后知道,你当家做主惯了,闲不下来。但你也要学会放手,事事都抓在手里,别人闲着觉得不受重视,你自己也累垮了。你养了一堆的儿子,可你看看,除了宏瑞在西北干了点事,其余个个都闲着。这会子你不使唤他们,难道要累死你这个老父亲?我知道你的意思,怕皇子们揽权相争。可你防是防不住的,与其让他们背地里想办法,不如摆到明面上。你以为这样可以保全所有的儿子,其实所有的儿子可能都在怪你。”   皇帝忽然抬头看着李太后,“母后。”   李太后长叹了口气,“皇儿,这皇位和这权力就是这样。每个皇帝登基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可做皇帝做久了,处理政事的水平会有区别,但人的本性都是差不多的。皇儿既然要做明君,把这天下治理好就行,别的事情,莫要过于强求了。”   皇帝明白老母亲的意思,他一直在努力平衡后宫势力,努力保全所有的皇子,他觉得自己和太上皇不一样,可现在老母亲告诉他,他也逃脱不了做皇帝的魔咒,他的儿子们也会为了权力争夺。   “母后,儿臣只是想保全自己的孩子,不想让他们中任何一个落的南安王的下场。”   李太后忽然流下了泪水,“皇儿,顺其自然吧。权力如毒药,你管不了人心的,你看你这些年都操心成什么样子了,你要是想让你的儿子们活的久一些,你就自己活的久一些吧。你父皇活着的时候,谁敢动南安王呢。”   皇帝久久未开口,过了好久,他勉强笑了笑,“多谢母后开导,儿臣今日不看折子了。”   李太后点头,“好,你躺着,母后陪你说话。从你做了皇帝,咱们母子就没好生说过话了。”   皇帝很顺从地靠在迎枕上,李太后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叫人送来了汤药,亲自一勺一勺喂儿子吃。   皇帝看着老母亲满头白发,内心越发柔软,“儿臣不孝,平日里对母后关心太少。”   李太后笑眯眯的,“没有的事情,若不是有皇儿,我怎么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这回母后私心,让你弟弟跟在太子身后,你别有想法。太子年轻,我怕那些外戚们把他带坏了,才让你弟弟看着些。”   皇帝轻笑,“母后考虑的周到,有五弟看着,太子也不敢懈怠。”   喂完了药,李太后又给儿子喂了一个蜜枣,仿佛五十多岁的儿子还是小时候那个小娃娃一样。   在李太后的看护下,皇帝丢下了政事,一心养身体。   太子经过了前两日的新潮澎湃,渐渐得心应手起来。等当家做主了个把月之后,太子越发迷恋这种滋味,难怪那么多人为了皇位手足相残。   他一边告诫自己要谨慎,一边又忍不住享受权利带来的快感,同时还要忍受诚王在一边偶尔的指手画脚。   刘文谦做了辅政王,虽然还是个侍郎,权力忽然大了起来。来攀关系的人多了,拍马屁的人多了,甚至还有人悄悄给他送礼。   他很清楚,自己这权力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等皇兄病好后回朝,他立刻甩手不干了。   皇帝一直不露面,外人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有人猜测陛下病重,小动作不断。   如周家人,真是天天恨不得给佛祖烧香,盼望皇帝早些死了。等到皇帝两个月不露面,别说周家了,连太子都开始忍不住开始有了想法。   要是父皇能像皇祖父一样提前退位,那该多好啊。   存了这个想法,太子一边加倍孝顺皇帝皇后,一边也有了小动作。   往常朝臣们上奏的事情,太子会把重要的都上奏给皇帝听,皇帝会给些建议。时日久了,太子上报的事情就少了些,或者重要的事情中间掺杂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有些事情他就自己做主了。   皇帝仍旧继续将养身体,太子处理政事的能力有目共睹,这个儿子有能力,又是储君,连皇帝自己都在考虑,要不要提前退位算了。   除了奏折的事情,前朝的官员任命渐渐也有些变动。比如太子的岳父升了一级,周家二老爷到外地做巡抚去了。太子为表示自己公正,孙家人也动了动。   远在镐京的郑颂贤也感觉到了京城的变动,最主要的变化就是他送回京城的折子上的批语变了。   原来皇帝会写两句勉励的话,到了太子这里,就是“知道了”“可”这种简单的话,让你猜不透他的意思,到底要不要这样做。   郑颂贤要在镐京开个官办马场,折子送上去被压了好久才送了过来,太子同意了,但没有下文,不说钱也不说人。   郑颂贤没办法,先用钱粮想办法从胡人那里凑齐了三千匹马,然后把马场的事情押后处理。   刘悦薇觉得太子不敞亮,既然你不想办,那我自己办了。   她财大气粗,说开就开。   西北这边懂马的人多,郑颂贤帮着找了几个积年的马倌,先挑了一批上好的马,再进入一批普通的马,这样既可以培育出好马,也能养出普通的马匹。   养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成效的,郑颂贤假公济私一回,给老婆大开方便之门,要人给人,要公文给公文,个把月的工夫就把马场的基础事项办好了。   太子虽然对郑颂贤开马场的事情不上心,西北军扩军的事情,他牢牢抓在了手里,还增派了一名监军。 第116章 兄弟会帝王北巡   对于太子派来的新监军, 西北诸人反应不一。   此人姓王,是太子詹事府的一名官员,太子还没入主东宫时, 王大人就是太子的心腹,现在虽然在詹事府任一名小小的六品, 却深得太子看中。   一个六品官, 倒不至于让五皇子亲自去迎接。但因为他是太子派来协助五皇子监督西北招兵之事, 五皇子也不能不理他。   但太子这种做法让宣王一系的人多少有些不满意,王大人初来西北,自然要先去拜访上官, 五皇子并没有直接接待他,而是让郑颂贤和他先见面。   郑颂贤虽然不负责监军,但他是地方父母官,又是和宣王穿一条裤子的人,京城来人,他头一个接见也能说得过去。这也就是太子的心腹, 若是别的六品官, 郑颂贤根本就不会理他, 让庞世渊去接头就可以。   王大人到了知府衙门后, 一进大堂,就发现对方阵势庞大。知府、同知, 还有安抚所的李大人都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旁边还站着一堆身强力壮的衙役。   王大人一个文人,最不喜动武, 知府等人在这里等他, 说明对西北官员太子殿下的敬重, 他心里还比较满意,但一堆衙役站在这里,让王大人颇为不喜。   郑颂贤要的就是这个目的,他们在西北辛辛苦苦,眼见着事情都要做成了,太子这会子派个人来做甚?抢功劳?你都监国了,要是陛下忽然没了,你就是君王了,做君王的人,和臣子争功劳成个什么样子。   王大人品级低,只能先行礼,“下官见过郑大人。”   郑颂贤虚扶一把,“王大人请起,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王大人又和其他二人续了礼,然后坐在了一边,“太子殿下有令,下官不得不从,以后还要劳烦诸位大人。”   郑颂贤笑着回答,“王大人忠君爱国,本官很是佩服,陛下知道了,定然也会高兴的。”   这这一句话,顿时让王大人无法再接口。王大人说为太子效劳,郑颂贤点醒他,陛下还好好的活着呢,你是陛下的臣子,不要坐歪了屁股。   刘文谦早就悄悄告诉了女婿,陛下身子已经大好,为了考验太子,才一直在宫里歇着,并未完全归朝。皇帝虽然一直在休息,对朝廷的把控仍然不是太子可以比拟的。   六部重臣虽然对太子很恭敬,但人心依然在皇帝这里。如庄大人等人,知道太子在家事上有些糊涂,凡是太子想提拔丈人家或者母族,众人虽然不会明着反对,也会尽量阻拦。   郑颂贤知道皇帝身子没问题了,自然不会轻易对太子的人妥协,他不能明着和太子对着干,他也没有这个力量,但和这个六品官斗一斗还是可以的。   一见面,王大人就感受到了镐京知府的敌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王大人说话就委婉了起来,“下官被朝廷指派来给宣王殿下打下手,目前对西北的事情一无所知,还请郑大人相帮。”   郑颂贤依旧笑眯眯的,“好说,王大人只管放心,我身边的李大人,跟着殿下在西北做了几年,此次监军殿下其实只负责做个总揽,很多具体的差事都是他在负责,王大人但凡有不明白的,只管问李大人就行。”   这话又在点醒王大人,你还不配给殿下打下手,你给李大人打下手就够了。这话原也没错,李大人现在也是六品了,但他是老人,王大人就算是太子心腹,你作为一个新人,先跟着老人学吧,别一来了就想到殿下面前占位置。   郑颂贤连连挫败王大人的锐气,王大人也不生气。他来之前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西北之行不会太顺利,那里许多都是宣王的人,太子想插手,怕是不容易。可太子有令,刀山火海王大人也要闯。好在太子也没说让王大人做太多的事情,只管盯着宣王就行,有异常动静,即刻往京城送信。   郑颂贤和王大人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李大人和庞世渊,连晚上的接风宴他都没参加,全权交给二人操办。   回家后他就和刘悦薇说了此事。   刘悦薇哼了一声,“三哥需要钱办马场,他就只字不提,如今眼见着五哥做出功劳了,他又不放心了,这要是以后他做了皇帝,我们还能有好日子过?”   郑颂贤叹了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刘悦薇忽然小声问道,“三哥,你们这几年在西北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底是怎么想的?”   郑颂贤看了看四周,低声回道,“我的原意是为百姓做些事情,阴差阳错的,现在倒是和五殿下连到了一起。”   刘悦薇有些担心,“五哥现在有些过于突出了,要是说皇伯父一直当家也就罢了,换成兄弟当家,怕是谁也容不下他。”   郑颂贤拍了拍她的手,“娘子别急,现在不是争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和五殿下多做一些事情,以后就更方便一些。这次招兵,只要和韩总督打好了关系,以后也能借上一些力气。”   刘悦薇吃了一惊,“韩总督可是皇伯父的人,哪个皇子他都不买账的。”   郑颂贤看了他一眼,“这样才好,只要他忠于陛下就行。陛下一时半会康健的很,以后慢慢来,就不愁没机会。”   刘悦薇又小声问,“五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后就做个贤王?”   郑颂贤把她揽进怀里,“这话暂时不能问,不到万不得已,五殿下不会有任何想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积蓄力量。财力,人脉,军权,一样都少不了。娘子以后也别问了,心里有数就行。”   刘悦薇嗯了一声,“我晓得了。”   王大人的到来,如同大海里扔了一颗石子,没起任何波澜。五皇子没见他,韩总督也没见他。或者说太子也没想让王大人起到什么作用,就是安插一双眼睛进来罢了,防止宣王和韩总督眉来眼去。   再说京城里,皇帝休养了几个月之后,觉得自己养的差不多了,决定恢复上朝的日子。   皇帝回来的第一天,刘文谦立刻撂挑子不干了。   往常皇帝的龙椅是空的,太子的位置在皇帝下面一个台阶,刘文谦作为辅政王,在太子的旁边也设了一把椅子给他。   听说今日皇帝回朝,刘文谦提前让人撤了那把椅子,主动站到了户部尚书吴大人后面。   百官们见到身体健康的皇帝,满心激动,三呼万岁,正经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君臣许久未见,大家先问候了皇帝龙体,皇帝也不吝溢美之词,把大伙儿都夸赞了一番。   君臣之间说过了知心话之后,这才开始说正事。皇帝回来了,众人自然又和以前一样向皇帝汇报事情,太子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只听不说的傀儡。   中途,刘文谦多次观察太子,发现他始终面含微笑,似乎没有一丝不满。   等众人都汇报的差不多了,皇帝笑道,“朕养病的这些日子,太子处理国事处理的很好,以后一些小事情,诸位爱卿仍旧可以奏报太子。朕老了,要将养身体。”   太子连忙道,“父皇春秋鼎盛,如何说这样的话。父皇不在朝堂里,儿臣按下葫芦起了瓢,哪里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还需要父皇多提点。父皇养身子的这些日子,全赖王叔和诸位大人协助,儿臣不敢居功。”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朕都知道,你也不用谦虚,功劳和苦劳都有。”就是因为太子兢兢业业,对于他提拔丈人和周家人,皇帝也并未说什么。想要马儿跑,总得喂饱了。   诚王把椅子撤了,皇帝当场也没说什么,等下了朝之后,皇帝立刻下了道旨意,给诚王的幼子封了个镇国将军,算是对诚王这些日子的奖赏。   刘文谦高高兴兴接了圣旨,谢了又谢,然后拎着圣旨回家了。   魏氏喜不自禁,她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做了世子,小儿子按例也会有个爵位。若是等礼部按照惯例来封,还要等到典哥儿成亲才行。能提前封了,以后长大如果立了功劳,爵位还能往上提一提。一步先,到时候就能步步先。   刘文谦提点魏氏,“明儿带着典哥儿进宫给母后请安。”   魏氏点头,“王爷放心。”   皇帝回朝,顿时百官臣工都心安了下来,唯一心中有波澜的就是太子了。   从权利巅峰下来,又变成个傀儡,这滋味真的不好受。要是一直是个傀儡也就罢了,可尝过了滋味,再放弃,还不如从来没有过。   这样再做个一二十年,太子觉得自己就算以后登基了,怕是也是个只会点头说好的应声虫。   可皇帝身子好了,太子总不能说父皇您再去病一病。   皇帝回朝后,郑颂贤立刻又往京城写奏折,要求在镐京开一个官办马场。西北的马场都在偏远地方,镐京这几年对马匹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若是能有个马场,一来可以省去从其他马场调马匹,二来也能满足镐京的发展。   皇帝和太子一样批了个可,并写了几条命令。一是镐京马场可以从其他马场借来良种,但必须归还。二是马场的马匹只能用于官方需求,不可与民间买卖。   当然,和圣旨一起发过去的,还有一些银子。   郑颂贤接到银子后立刻就忙活开了,刘悦薇的民间马场已经开了几个月,他依葫芦画瓢,很快也弄了一个。   郑颂贤不能问五皇子的心思,但他要提前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好。皇子相争,哪回不要流血。马匹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要是全等着军方的马场供应,万一有个急事,肯定是远水救不了近渴。   五皇子也支持郑颂贤开办官方马场,还从今年边境贸易税收里面拨了一点银子给他。镐京城的发展现在和边境贸易连在了一起,很多地方的开销根本没法扯开。五皇子第一次假公济私,给郑颂贤提供了这么大额的钱财支持。   西北的蒸蒸日上,让几位年轻人干劲越来越足。   春去秋来,很快又到了春闱的时候。   这一日恰逢休沐日,刘文谦和往常一样,吃了早饭后准备出门转转,刚出了大门,忽然见到一位身穿儒衫的男子站在大门前,面含微笑看着他。   刘文谦觉得自己可能花了眼,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还是有些不相信。   他问身边的随从,“本王今日吃早饭了吗?”   随从回答,“王爷才从正院出来,和王妃以及小主子们一起吃的早饭。”   刘文谦这才相信了眼前看到的一切,然后他的眼眶就有些红了。   还没等他说话,对面的人先对着他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刘文谦一把抱住了郑老爷,“郑大哥,你来了。”   郑老爷起身,也回抱着他的胳膊,“下官来参加今年的春闱,刚刚入城,老三不在,珺丫头也不在,我就舔着脸来王爷这里借住了。”   刘文谦没有回答他,而是先对随从道,“快,进去告诉王妃,青州郑大哥来了。”   随从一溜烟跑了,刘文谦一把拉住郑老爷的手,“郑大哥,随我进去。”   兄弟两个手拉手进了大门,刘文谦直接带着他往正院去,“大哥,我没想到能见到你。”   才到二门口,魏氏就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了。   郑老爷给魏氏行了礼,魏氏急忙道,“王爷,快拦住郑大哥。”   等他还要给孩子们见礼时,刘文谦立刻阻止了他,“郑大哥,他们还小呢,又是晚辈,当不得郑大哥的礼。”   等进了正屋,几人分宾主坐了下来。   刘文谦问道,“郑大哥要来,怎么不提前给我送个信,我也好做些准备。”   郑老爷和蔼地摸了摸典哥儿的头,给了他一块玉佩见面礼,“我只是来参加春闱,就是个普通举子,哪里还要王爷做准备,怕让人误会。”   刘文谦又问,“郑大哥怎么想着来参加春闱了?可是青州那边有人为难?”   郑老爷摇头,“托王爷的福,我在青州连任了几届。可谁也不能总是在一个地方,原来我是个小小的八品,不用挪窝,现在好歹有了点品级,若是哪一日吏部要动我,我只是个举人,升官升不上去,平调都为难。我索性跟知府大人请了长假,来京城试试水。考得上是天幸,考不上也无妨。正好,我也能来见一见王爷。”   刘文谦鼻头有些发酸,那年河间省管道路边一别,快十年了,兄弟二人终于又见面了。   他始终记得郑老爷一人一马离开时孤寂的身影,这些年间,虽然没见面,兄弟两个一直保持着联系,情意也丝毫没变过。   大哥老了,快五十岁的人,一个人奔袭千里来考进士,为的是不让自己以后为难。   郑老爷心里清楚,他能在青州一直连任,中间肯定少不了刘文谦出力,但他不能一直靠着兄弟,自己也要想想办法。这几年间,郑老爷除了认真当差,每日里还抽出许多时间自己学习。遇到不懂的地方,去找知府大人请教。   知府大人是个好为人师的,悉心指点,这回又大方地给他放假,希望他能金榜题名。   魏氏在一边问道,“郑大哥,嫂子和孩子们可还好?”   郑老爷笑着回道,“多谢王妃关心,内子和孩子们都好的很。我来前去看望了魏老太太,老太太身子骨还好的很,并让我转告王妃,莫要惦念她,好生把日子过好。老太太还托我给王妃带了些东西来,都在车里。”   魏氏眼眶有些红,“这些年我们不在家里,多谢大哥一直帮我照看我娘家。”   郑老爷劝慰她,“王妃不必忧虑,魏家很妥当。”   魏氏点头,“好,我晓得了。王爷,郑大哥才来,风尘仆仆的,先找个院子让郑大哥安顿下来,歇一觉,晚上再一起聚。”   刘文谦亲自带着郑老爷去了客院,让妥帖的人伺候。   郑老爷既然是来参加春闱的,刘文谦立刻帮着操办许多杂事,让他一心一意读书。到了郑老爷这个年纪,中与不中他都很豁达,尽心就行。   魏氏帮着准备考场上需要的东西,郑老爷年纪大了,春闱时还冷的很,魏氏丁点不敢马虎,准备的东西都是上等的好东西,既不逾矩,又能保证郑老爷能少受些罪。   等到了考试那一天,刘文谦自己不好去贡院,让贴身心腹送了郑老爷过去。   郑老爷的年龄在考场里算年纪大的了,他的文章不够华丽,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官,经验丰富,写的文章内容扎实,切中要害,很得部分考官看中。但由于他年龄大了,最后只得了个二榜尾巴。等殿试结束,他仍旧挂在二榜尾巴上。   这对于郑老爷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原以为自己可能要落到同进士里头去呢。   刘文谦十分高兴,邀请他在京城玩一阵子再走。   郑老爷也不拒绝,官员考上进士后本来就有探亲假。他是青州人,回头还要回那边继续做官,这中间的探亲假就可以省了下来,他预备在京城和好兄弟多聚一聚。   刘文谦跑去和吴大人告假,吴大人摸了摸胡须,二话不说批了十天。   他立刻带着郑老爷四处逛,还积极联系京城文人,哪里有文会了,主动把郑老爷推过去,帮他发展人脉。   郑老爷自己不是特别出彩,除了耿直忠贞外加勤奋踏实,没有别的优点了,但架不住他儿子名气大啊。   刚开始众人不大看得重他一个老头子,快五十岁的人才中了个进士,以后前途有限。可一听说这是郑怀瑜的亲爹,还是诚王的义兄,好家伙,大伙儿立刻把他拉过去,不问他怎么做官考试,就问他怎么教儿子的。   郑老爷在京城四处玩耍了一个月,然后准备回青州。   还没等他收拾好行李呢,吏部忽然下了公文,他被调任至工部做一名六品主事。   郑老爷被这公文砸懵了,青州的附属官调到工部做主事,别说他了,青州知府都愿意。   这下子好了,郑老爷不用回青州了。刘文谦火速派了一些人去青州,要把郑太太等人接过来。   郑老爷和刘文谦商议,“王爷,让内子过来就行,两个孩子还留在那里吧。仁哥儿的学堂办的不错,来了京城他也没事情做。德哥儿的书肆这两年也可以,原来我在青州,他沾我的光,顺顺利利的。这回我走了,让他多少尝一尝无人依靠的滋味,不受些挫折,如何能顶得住风雨。”   刘文谦也不反对,只让人把郑太太接过来。   郑颂仁听见父亲的吩咐之后,让长子鹏哥儿跟着一起到了京城,代父母孝敬祖父母。   郑老爷一直住在诚王府,等郑太太来了之后,夫妻二人要求搬出去住。刘文谦也不反对,帮着找了一栋宅子,两口子带着长孙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春闱的事情尘埃落定,朝廷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等春税收上来后,西北韩世梁亲自给皇帝写了奏章。   奏章里把西北军扩充的成果一一进行汇报,同时也把他自己看到的边境贸易告诉了皇帝。他是皇帝心腹,他说的话,比别人更有分量。   韩世梁说话公允,不夸大,不隐瞒,但所描绘的景象也足以让皇帝心动。   当初都说西北穷,这五六年的工夫,以镐京为中心,整个秦西省变得比江南也不差了。随着边境贸易的继续开放,每年都能源源不断给朝廷贡献许多银子。   皇帝一边看折子一边微笑,等放下折子后,他忍不住和庄大人感叹,“家家都关起门来过日子,最后大家都越来越穷。不如打开门,互相之间多了往来,大家才能一起过上好日子。”   庄大人难得拍了次马匹,“陛下圣明,若不是陛下当日一力主张开边境贸易,哪里有今日的秦西和西北。”   皇帝笑而不语,谁知过了几天,他忽然提出要去西北看看。   这话一出来,顿时满朝堂都炸了锅。众人立刻跪下苦求,什么君子不立围墙之下,陛下是天下之本,京城乃龙兴之地,不可轻易离开。   皇帝不以为然,“皇祖父和父皇都曾多次出京到外地巡视,朕登基快二十年,从来没出过京城。如今西北变了模样,朕不能光从折子里去想,朕要去看一看。连贫穷的西北都能慢慢改变样子,其他地方又有何不可?诸位爱卿不要再劝了,朕意已决。”   众人见劝不动,立刻开始帮着做准备。   如上次一样,皇帝命太子监国,诚王辅佐。他带了一万御林军随行,又点了几个官员随同,后宫里带了两个嫔妃,其余什么都没带,轻车简行往西北而去。   陛下要来了,西北官场顿时都惊动了起来。   皇帝来的驻扎地就是镐京,郑颂贤作为镐京知府,顿时忙得脚不沾地。   他先要给皇帝准备住的地方,这回他也不客气,把城里最大的一栋私人宅院征用了。这是迎接皇帝用的,房主二话不说,立刻全家搬走。郑颂贤补偿了一些银子,算作搬家期间房主一家子的房钱。   人家哪里看中的是这点房钱,是体面好嘛!   找过了宅子,郑颂贤立刻带着人开始把整个宅子修整一番,务必保证安全。   宅子有了,剩下的就是安全问题。皇帝虽然带了御林军,但御林军对这边人生地不熟。他去找韩总督,韩总督拨了几千精锐部队,把整个镐京城围了起来。所有的城门都严加看守,其余各街巷也是守卫森严。   除此之外,郑颂贤和边巡抚以及五皇子商议,紧急下了几道命令,即日起,城中百姓进出要严格盘查,各州府人员到这边来想要进城,必须有地方出具的通行证或者公文才行。所有外族人,一概不许再入城内。   皇帝一路走得比较快,一个月的功夫就到了镐京。   五皇子和韩总督、边巡抚带头,在城外三十里地的官道上迎接。   天子出行,虽然简单,也是浩浩荡荡。皇帝这一路总算看够了一路的景象,良田、河流、山川、百姓,以前他只能通过书籍和想象来判断,这次见到了真真的,心里感慨不已。   皇帝心里清楚,他看到的可能是最好的现象了。良田里都种上了庄稼,百姓衣着整洁。可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皇帝的车驾一到,五皇子立刻带着众人行大礼。   皇帝让人撩开了车帘,对着众人道,“诸位辛苦了,先进城再说。”   郑颂贤又跟着忙前忙后,这么多人啊,他都要一一安顿好。   皇帝在镐京住了下来,每日召集臣子们问话,他还亲自乔装打扮,到市井中逛一逛,看到了许多长相不同的外族人。他还去看了看百姓住的屋子和窑洞,看过后心里又忍不住感叹。原来富庶了之后住的房子都是这样的,以前贫苦时,百姓还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皇帝只看不说,有好的地方,他夸赞几句,有做的还不到位的,他也不多说。他心里清楚,底下官员们都在努力想办法,他不能拆台。   这样在西北住了一阵子,皇帝准备回京了。   五皇子又带着众人把皇帝送出了三十里路远,这才折转回来。   没过几天,忽然传来噩耗。在经过一处山边时,山上山石崩塌,皇帝的车驾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身受重伤! 第117章 送龙袍诈死救女   御林军首领立刻给韩总督发了消息, 韩总督毫不犹豫,点了五千人马,急速出城。   点军这么大的动静, 怎么能瞒得过五皇子和郑颂贤等人。   韩总督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直接走了,五皇子火速叫来了郑颂贤。   他表情十分凝重, “怀瑜,你说韩世梁去了哪里?”   郑颂贤也不敢妄下论断, “殿下,非是陛下命令, 韩将军不会轻易动兵。我才让人打听过了, 四处无战事, 边关正常, 就算哪里有盗匪,也不用韩将军亲自出动。”   五皇子回身, 看着郑颂贤, “怀瑜,你说,父皇为何要叫韩将军?”   郑颂贤斟酌了下语言, “殿下如果想知道, 可以去看看。”   五皇子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担心父皇安危。”   郑颂贤加把火, “殿下, 若是陛下遇到难处,殿下知道了, 自然该去问候。若是陛下无碍, 韩将军私自动兵, 殿下就更要去看看了。我说句诛心的话,若是陛下在咱们这里遇到了什么,殿下是躲不开的。”   五皇子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父皇出巡,难道还有人敢闹事?”   郑颂贤垂下了眼帘,“殿下,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五皇子在屋里踱步起来,半晌后道,“怀瑜,跟我走。”   郑颂贤点头,“好。”   郎舅两个一人一匹马,带了几个侍卫,飞奔而出镐京城,很快就撵上了韩总督的大部队人马。   韩总督立刻拦截,“不知五殿下要去何方?”   五皇子停住了马,“韩将军欲去何方?”   韩总督大声回道,“恕下官不能告诉殿下。”   五皇子打马上前,到了韩总督面前,“将军,本王只想知道,是不是父皇遇到了难处?”   韩总督回道,“请五殿下回城。”   五皇子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韩将军,你调动这么多人马,可经过父皇同意?”   韩总督仍旧道,“请殿下回城,下官要去办差了。”   郑颂贤在一边敲边鼓,“韩将军,若是陛下相召,何故不能明说?还是说韩将私自自作主张?”   韩总督爆喝一声,“住口!竖子口出狂言,来人,将这二人送回镐京城!”   郑颂贤也大喝一声,“谁敢!宣王殿下要出城,犯了哪条律法?陛下可从未说不许殿下出城,韩将军掌管西北二十万人马,殿下作为此次扩军事务的监军,有权利过问韩将军调兵的目的!”   韩总督不再说话,掉头就走,“殿下愿意跟着,那就跟着吧。”   他一走,所有人都跟着动。上百里的距离,一行人很快就赶到了。   御林军被乱石砸中,死伤不少。   出发之前,御林军统帅把路线仔细确认了一遍,还特意派人查看了一些危险的地方。   这条路从两座山之间穿过,统帅懂兵法,知道这种地方最容易打伏击,特意派人提前驻守在这里。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活人没抓到一个,最后山上的石头却掉下来许多。   本来大部队人马走的十分顺畅,等走到了一半,忽然旁边零星掉下了几个小石块,统领立刻警觉起来,叫了许多人围在皇帝的车辇附近。   路已经走到了一半,这个时候只能继续往前走,不能退。一则怕人心不稳,二则也是怕往回退说不定更糟糕。若真是山石崩塌,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   统领护卫着皇帝的车驾,小心翼翼往前走。等快走完时,忽然山上的石头跟下雨一样掉了下来。一块巨大的石头好巧不巧,压到了车驾之上。   皇帝伤到了腿,血流不止。统领对着几匹马的屁股各刺了一剑,几匹马儿发狂,带着车驾飞奔出了乱石之阵。   等出了山路,随行的太医立刻给皇帝诊治。   情况不容乐观,皇帝上了年纪,去年本来就大病了一场,流了这么多血,人都昏了过去。   统领自作主张叫来了韩总督,一是因为御林军折损了不少人,二也是想多一重保障。他不知道此次乱石是天意还是人为,若是人为,那就事情大了,他一个人扛不住,得拉上韩世梁一起。   可统领没想到的是,韩世梁把五皇子也带了过来。   五皇子一见这阵势,立刻爬上了车,“父皇,父皇。”   皇帝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这会子听见五皇子的叫声,竟然转醒了。   他没有和五皇子说话,而是让人叫了统领进去。   统领进来后小声道,“陛下,臣无能。”   皇帝只说了一句话,“后退,回城。”   统领立刻点头,“臣遵旨。”   为防止山石继续往下掉,韩总督带着众人从另外一条路回了城。   等皇帝再次返回镐京城,这么大的动静,想瞒也瞒不住了。皇帝身受重伤的消息立刻传了出去,两三天的工夫,京城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太子立刻坐不住了,和大臣们商议。   庄大人老沉持重,建议太子,“殿下,陛下受伤,殿下把朝堂稳住,增派太医和护卫前去,等陛下平安归来即刻。”   太子欲言又止,“庄大人,不知父皇身体如何了?”   庄大人阖下眼帘,“殿下,陛下定然无碍。”   太子不再说话,等回了东宫,他一个人想了许久。   太子也不明白,好好的路,怎么会忽然掉下许多大石头。是天意,还是人为?   父皇到底如何了?有人说深受重伤,但韩世梁却说无大碍,养一阵就好了。若是无大碍,父皇为何不直接回京?他在西北滞留不回来,岂不让人误会?   太子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父皇肯定是受了重伤,不能轻易回銮。   山石之事,若是人为,到底是何人所为?父皇会不会误以为是我干的?   一想到这个猜测,太子又不安了起来,他立刻召集詹事府的人议事。   有人建议太子立刻稳住朝政,避免有心之人捣乱;还有人说让太子看住三皇子四皇子,陛下龙体欠安,又身在外地,殿下才是储君;还有人建议太子即刻稳住京郊大营的人马以及五城兵马司,这个时候最危险。   太子听了众人的建议,火速增派了太医和侍卫前往西北,又继续每日上朝,还把京城这边的将领都拎过来训话,让大家安分守己。   太子的做法赢得了庄大人等人的肯定。   远在西北的皇帝勉强留下了一条命,他在床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昏迷的时候米水不进,一旦清醒,立刻把韩世梁和统领叫去问话,打听京中的情况。   听到太子的一系列做法后,皇帝十分欣慰。   皇帝问话之时,若是五皇子在场,也会让他听一听。他受伤的这些日子,五皇子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伺候,连他的长子月哥儿也跟着一起服侍皇祖父。   刘悦薇虽然是亲侄女,但男女有别,她也不好过来,只能让郑颂贤来过几趟,帮五皇子打下手。   皇帝并不在意这些,让郑颂贤回去好生当差,和边巡抚一起把镐京城稳住。   这样养了一阵子,皇帝渐渐恢复了一些,也能吃些东西。   可皇帝的脾气忽然变大了,因为他的腿坏了。   当初他的腿被石头压住,里头的骨头受了损伤,虽然止住了血,皮肉伤也治好了,但骨头的伤却不见好转。别说走路了,他住着拐杖都没法动弹。   作为帝王,不能行走,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皇帝彻底清醒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忍了几天之后,他把太医叫来问话,“你实话实说,朕的腿到底能不能好?”   太医战战兢兢,“回陛下的话,若是养个三两年,应该能好了。”   皇帝劈手把床头的茶盏扔了出去,“你再说,要几年。”   太医立刻跪地磕头,“回陛下,微臣无能,三两年是最好的情况了。”   皇帝顿时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眼睛向钢刀一样剐了太医两眼,旁边人立刻把太医带走了。   从此,皇帝就不出门了,一直在屋里面待着。   千里之外的京城,太子给皇帝写了折子,请父皇回京。   皇帝没有理会,他不能走路,难道让人把他抱进车里?   太子没等到回音,再次恳求,请父皇回京。   这样请了三次,皇帝仍旧没回来。   京城里开始出现了风言风语,有人说皇帝受了重伤,可能走不了了,更有甚者说,皇帝可能已经遇害,被宣王扣住了尸身,以此要挟太子和京城这边的文武百官。   不管哪一种,流言都来的十分蹊跷。   太子立刻让人杀了几个传流言最严重的人,然而,流言还是越演越厉害。   大伙儿都有些坐不住了,皇帝没传来只字片语,只凭韩世梁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会不会韩世梁和宣王勾结,做下来不轨之事?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周家大老爷和太子见面了。   周大老爷按规矩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表情凝重,“舅父请起,半夜而来,所为何事?”   周大老爷抬头看着太子,“殿下,臣给您带来一样东西。”   太子不以为然,他这个时候哪有收礼的心情,“多谢舅父。”   周大老爷对太子道,“请殿下屏退左右,臣有话要说。”   太子很给面子,让周围人都下去了。   周大老爷亲自打开了带来的一口小箱子,只见里面是一件闪闪发光的龙袍。   太子大惊,大声喝骂他,“大胆!”   周大老爷立刻跪了下来,“殿下,臣冒死进谏,请殿下三思。”   太子一挥衣袖,转身背对着他,“莫要多说了,你速速退去,把这东西毁了,孤只当你从来没来过。”   周大老爷却反问道,“殿下,臣再冒死问一句,山石之事,可是殿下所为?”   太子又转身,对着周大老爷就是一记窝心脚,“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   周大老爷挨了一脚,并未放弃,继续爬起来跪好,“殿下虽然没做,可架不住别人以为是殿下做的啊。殿下就算把陛下迎接回来了,难道陛下心里没想法?殿下,自古储君难做,殿下还要熬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臣斗胆猜测,陛下迟迟不归,肯定是身负重伤。殿下,天赐良机啊。”   太子却忽然反问,“孤问你,山石之事,可是你做的?”   周大老爷摇头,“没有殿下的旨意,臣怎么会轻举妄动。”   太子不说话了,周大老爷说的一点不假。山石就算真是天意,就怕也有人会往他头上栽赃,毕竟父皇没了,他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周大老爷又劝,“殿下,您想想,不管是人为还是天意,殿下身上都有嫌疑。与其如此,殿下不如假戏真做。陛下不回銮,说不定已经遭遇不测。殿下先登基,然后命宣王送陛下遗体回京安葬。”   太子低声怒斥,“胡说八道,父皇要是还好好活着,难道孤要弑君杀父不成!”   周大老爷笑了,“殿下,若是陛下还活着,殿下可仿照先帝的例子,尊为太上皇,岂不两厢皆好。”   太子又开始在屋里踱步,“舅父说的容易,父皇对朝政的把握,岂是孤说登基就能登基的。舅父不要忘了,京郊大营统帅是父皇的人,韩世梁手里还有二十万人马呢。要是父皇一怒,孤岂能有命在。”   周大老爷沉默了半晌后道,“殿下占京城,我们见不到陛下的面,就可以说一切都是宣王所为,殿下是储君,占了大义,宣王若是服罪,就让他送陛下回京,宣王若是不服罪,就是他谋害陛下,意图造反。”   太子的步子慢慢缓了下来,“舅父可能联系上京郊大营和五城兵马司?”   周大老爷脸色带喜,“殿下放心,京郊大营副统领是臣的亲家,五城兵马司臣也有信心拿下一半。现在的问题是,京城里的两万御林军在两位副统领手里,殿下不要忘了,陆家可是宣王的母家。”   太子眯了眯眼,“陆家不足为虑。”   过了几天,太子忽然在朝会上发难,撤销原御林右军统领职位,同时撤换了一批武将职位。   庄大人立刻反对,“殿下不可,陛下在外,军中职务岂可轻举妄动。”   太子忽然道,“庄大人,孤得到密信,父皇已经遇难。宣王扣押父皇遗体,实乃大罪!”   庄大人立刻反驳,“殿下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臣怎么不知道。陛下只是在西北养病,请殿下三思,不要听信流言!”   周大老爷立刻反驳道,“庄大人,若是陛下安然无恙,为何没有只字片语传来?若是陛下已经遇难,我们就这样苦等吗?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宣王带兵来攻打京城吗?”   孙侯爷站在一边,什么都没说。   太子一意孤行,强行撤了陆二老爷的职位,又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到了各个地方。   几天的工夫,太子对京城的把控能力就比以前大了许多。他是监国太子,皇帝生死不明,他有权利对百官进行任免。   如庄大人等帝王心腹,只能想办法保全皇帝,一些墙头草开始纷纷倒戈。   做完了这些,太子立刻往西北发了一封问责书,问责的对象是宣王,一问宣王为何没做好护卫职责,让陛下遇难,二问宣王为何不送陛下回京,可否意欲不轨。   问责书到了西北之后,先送到了皇帝手里。凡是京中来的信件,近来都是皇帝第一个阅览。   皇帝看完了问责书,脸上面无表情,然后放在了桌上,“你们都看看。”   五皇子第一个快速看完了,然后也默默放下了,后面的人看过后的反应如出一辙。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太子这说是问罪宣王,其实是已经把皇帝当成死人了。若是眼里还有皇帝,哪里轮得到他问罪宣王。再者,太子在问责书里说皇帝遇难,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皇帝一直沉默着,过了一会子,他忽然捂住胸口,低声怒骂,“逆子!”   说完,他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又昏倒了。   众人大惊,立刻叫来太医诊治。   太医叹了口气,“陛下急火攻心,这口血出来了也好。”   五皇子问,“可会影响旧伤?”   太医斟酌着回答,“回殿下,多少会有些影响。微臣说句杀头的话,自陛下受伤以来,因为不良于行,内心总是郁结,这样久了,怕是会伤身,不如出来的好。”   五皇子点点头,“本王知道了,你给父皇开些养身的方子。”   太医退了下去。   五皇子问韩总督,“韩将军,太子问责本王,韩将军可要给本王作证。”   往常五皇子除了照顾皇帝,别的一句话都不说,今日太子这样问责,五皇子就不得不开口了。   韩总督心里清楚,太子怕是有了不臣之心,“为今之计,等陛下醒了,只要陛下回一封信,想来就能消除太子殿下对王爷的误会了。”   五皇子点点头,“但愿如此。”   话虽这么说,但众人心里都清楚,太子走出这一步,怕是无法回头了。   五皇子一直在皇帝床前守着,等皇帝醒来后,他喂他吃药吃粥,还劝慰他,“父皇不在京中,想来二皇兄是着急了。父皇要不要先给皇兄回一封信,安定人心。”   皇帝冷笑,“朕回信,只会让他们更疯狂。”   五皇子给皇帝擦了擦嘴角,“儿臣倒不怕被人误会,就怕有损父皇的威严。”   皇帝看了五皇子一眼,“你拿纸笔来,朕给这个逆子下封诏书,我看他敢不敢接。”   五皇子领命,拿来了纸笔,把皇帝扶了起来,又在皇帝的病床上放了一张小桌子。   皇帝龙飞凤舞只写了一行字,“着太子来西北觐见,命诚王监国。”   五皇子看的瞠目结舌,咽了下口水,然后垂下了眼帘。   郑讼贤知道诏书内容后后,立刻担心了起来,太子怕是要谋反了。   刘悦薇也看出了其中的关窍,“三哥,咱们得早做准备了,太子连皇伯父都不顾及,我们怕是会被算成五哥的同党。”   郑讼贤安慰她,“娘子别怕,就算太子反了,陛下还在,能指挥的动韩总督。”   诏书很快到了京城,太子一接诏书,立刻痛哭起来,“父皇,父皇啊,儿臣不孝,未能救下父皇。”   哭完之后,他把诏书给诸位大臣们看。   众人看后心里都打起了鼓,看字迹是陛下的字,但这命令有些奇怪,若是陛下健在,直接回来就是,何故让太子前去西北,若是陛下不在了,那真就是宣王挟陛下遗体要挟太子和朝廷了。只要太子去了西北,还不如羊入虎口。   周大老爷立刻跪了下来,“殿下,宣王谋反,陛下已经遇害,请殿下主持大局,即刻登基,然后诛杀逆王!”   庄大人立刻呵斥道,“住口!”   太子又哭了起来,“父皇遗体未归,孤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   立刻有别的人跟着附庸,“请殿下登基,主持大局。”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   庄大人知道拦不住人心,只问周大老爷一句话,“若是陛下健在,归来后如何安置?”   周大老爷毫不犹豫,“可尊为太上皇,殿下仁孝,必不会让陛下受委屈。这诏书不知真假,若是陛下已经遇难,我们岂能让太子殿下以身涉险。宣王与韩世梁勾搭成奸,手握西北二十万军队,又扣押陛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庄大人冷笑,“既然如此,臣老了,请告老还乡,请殿下准奏。”   太子急忙道,“庄大人是国之栋梁,没有庄大人,孤如何能独自挑担子。”   庄大人面无表情,“殿下严重了,自殿下入主东宫,一直跟随陛下听政,早就能独挡一面。臣为大周朝效劳了三十多年,如今老了,也想回家享受几天清闲日子。如今朝中人才济济,臣年纪大了,也该给年轻人让位置了。”   话音刚落,刘文谦忽然道,“殿下,臣愿替殿下前往西北,迎接陛下归来。”   周大老爷冷笑,“王爷何故说这种话,谁不知道王爷和宣王好的和亲父子一样。”   刘文谦忽然大步冲了过去,劈手抽了周大老爷一个嘴巴子,“你是什么东西,本王去迎接皇兄归来,轮得到你冷嘲热讽。从皇兄遇到山石开始,你就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今日更是撺掇太子殿下登基。你说,你有何居心,你就这么等不及,盼着皇兄死了,你就是新任的皇帝舅父了是不是?我和宏瑞好不好,是我们亲叔侄之间的事,关你屁事!母后没发话,康王叔也没发话,你一个外戚,就敢私自说皇位更迭之事,你说,谁给你的胆子!孙侯爷正经的国舅都没说话,你是什么狗肉上不了的席面的东西,这里有你说的地方?”   刘文谦一边大声痛骂周大老爷,一边对着他拳打脚踢,众人都看呆了。   要是说前面骂周大老爷的话他还能忍受,最后一句话实在是戳了周家的肺管子。周家为何这么积极,就是想早日扶正。只要太子登基了,就可以追封周贵妃为皇太后,周家就再也不是妾的娘家人了。   周大老爷一边往后退一边道,“诚王爷,殿下在上,你岂可咆哮朝堂,眼里还有没有殿下!”   刘文谦对着他的脸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屁的关系。他是太子怎么了,皇兄让本王辅佐他,本王就说得他!”   说完,他转头对太子道,“殿下,此人图谋不轨,挑拨殿下和陛下之间的关系,臣请立刻诛杀此逆贼。”   太子没想到刘文谦忽然发难,还说的冠冕堂皇,且他是皇帝任命的辅政王,庄大人不敢说的话,刘文谦说得。   太子安抚刘文谦道,“王叔息怒,周大人言语有不妥,孤会责罚他。如今西北情况不明,孤岂能让王叔前去冒险。”   刘文谦把头上的帽子一脱,扔到了地上,“本王是陛下任命的辅政王,既然殿下说陛下已经遇难,本王这差事也算结束了,剩下的事情,就和本王无关了。”   说完,他转头走了,直接回了诚王府。   众人看的眼珠子都掉了,我的个天爷,诚王不要命了,打了周大人也就罢了,怎么还这样和太子殿下甩脸子,要是殿下真登基了,他难道有好果子吃?   刘文谦回家后就闭门不出,魏氏有些着急,“王爷,孩子们还在西北呢,我是不相信宏瑞造反的,但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这乱糟糟的要到什么时候啊。”   刘文谦安抚魏氏,“娘子别怕,我看皇兄肯定没死,不过肯定伤的不轻。太子之前换了人,就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太子就会登基。我是辅政王,我若支持他,岂不是对不起皇兄,若是反对,咱们一家老小岂能活命。索性我和他翻脸,你爱登基不登基,我不管了。”   魏氏问道,“陛下如果还健在,为何不回来?”   刘文谦看了她一眼,“从皇兄被石头砸中,他就不能轻易回来了。就算他到了城门口,太子说他是假的怎么办?而且,目前还不知道山石是何人所为,皇兄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魏氏叹了口气,“如今往西北那边去的信件都一去不复返,二丫头和贤哥儿也没送回来一个字。”   刘文谦冷笑,“太子这些日子忙着抓军权,各处的通信都被他抓住了,岂能让我们接到信。无妨,他越拦着信,我就越怀疑皇兄还健在。既然这样,我撂挑子就是对的。退一万步说,要是皇兄真没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早晚我也要被打发回来。”   太子的反应很快传到了皇帝那里,他这次没有生气,而是命令韩总督操练兵马,将北边几个省迅速控制住。   太子立刻又发了问责书,斥责宣王图谋不轨,让他立刻送皇帝遗体回京,皇帝索性直接把五皇子推出来主事。   京城和西北之间的博弈,很快就传遍了天下。   远在青州的郑颂仁知道后十分着急,叔父和宣王好,三弟和妹夫都在宣王那边,若是太子登基,爹和叔父岂不危险。   郑颂仁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个好办法,他悄悄去找了魏大老爷。   魏大老爷听他一说,顿时也急了,“这要怎么办才好,请贤侄拿个主意。”   郑颂仁看着魏大老爷,“侄儿说了,魏叔叔莫要生气。”   魏大老爷急忙道,“只管说,只要能救人,什么办法都行。”   郑颂仁缓慢道,“我爹娘和叔叔婶子肯定回不来,如今只能想办法把孩子们救回来。我有个主意,就是要让贵府受些委屈。”   魏大老爷又催他,“贤侄快说。”   郑颂仁一字一句道,“请魏叔叔给老太太发丧。”   魏大老爷瞪圆了眼睛,半晌后泄了口气,“贤侄这个主意,也是个好主意,我去和老母亲商议。”   魏老太太听说女儿一家子在京城可能会遇到危险,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正好,我近来总是生病,吃了这么多药也不见好。今儿晚上我就死了,把棺木给我准备好,摆到大堂里,明日就四处发丧,让你妹妹一家子回来奔丧。”   当天夜里,魏老太太“断气”了,魏大老爷一边把老娘送到别的地方藏起来,一边往京城送信。   魏氏接到信之后顿时哭的差点晕了过去。   刘文谦捏着信,半天没说话,他仔细看了信中的每一句话,又把前后的事情想了想,最重要的是,信是郑颂仁写的,他心里觉得这信来的有些蹊跷。   但蹊跷不蹊跷的,这是个好机会。   他当机立断,让魏氏带着几个孩子回青州奔丧,同时把郑老爷家的鹏哥儿也带走。京城已经成了是非之地,把孩子们送走,他就不怕了。   魏氏不同意,“王爷一个人在京城,我如何能放心。”   刘文谦也不点破这信的问题,只对魏氏道,“我不能走,娘子趁着现在太子还没登基,赶紧走。这是母孝,娘子出身市井,要回去奔丧,谁也不能拦着你。最重要的是,把孩子们都带走。”   魏氏心里一惊,顿时明白了一些,只能点头,“我走了,王爷千万要保重。”   刘文谦抱紧了她,“娘子放心,我会保重自己的。当年南安王造反,我一个小商人都能留下一命。如今我是辅政王,谁还敢杀了我不成。”   魏氏不再犹豫,立刻向皇后请求,要回青州奔丧,皇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为防止太子那边的人拦截,刘文谦当天就把她们娘儿几个连带鹏哥儿全部送走,京城里只剩下他和郑老爷两口子。 第118章 新皇帝兄弟情深   刘文谦给魏氏等人安排了许多护卫, 其中一名就是刚刚被卸了差事的陆二老爷。   陆二老爷混在侍卫堆里,一点不打眼。   太子二话不说卸了他的差事,他现在就是个白身,留在京城也无用。侄儿身上有爵位走不了, 他索性带着侄孙一起走了。   陆家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浩劫, 陆二老爷非常平静。好在这次只是罢官, 他一个小小的副统领, 没了职权,也没多大用处了。   周家倒是建议过太子把陆二老爷看起来,若是后面万不得已要和宣王兵戎相见,以宣王优柔寡断的性子, 他能为陆家人放弃王爵, 未必不会做出别的牺牲。   但太子没同意。   太子心里清楚,父皇肯定还在世, 宣王其实并不能做主,留着陆家也没多大用,父皇不会因为陆家而手软的。今日的陆家, 早就是昨日黄花,除了个陆二郎后劲足,其余人都不在太子眼里。   陆二老爷一路护送着魏氏娘儿几个回了青州,同时悄悄给儿子传信, 告诉他自己平安离京。   但陆二老爷丝毫不敢大意, 青州说白了还在太子治下,太子一句话,就能把他们通通捉回来。陛下虽然手握西北, 也鞭长莫及。   等到了青州。魏老太太还停灵在家里, 就等着女儿回来呢。   魏氏还不知道亲娘装死, 一头趴在棺木上哭得死去活来,刘悦妍夫妻也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跪下磕头哭泣。   魏老太太的丧事规格在青州算是非常体面的了,知府和知府太太都亲自来吊丧。谁也想不到,当初这个市井中平平无奇的老太太,养了个女儿最后飞上了枝头做了凤凰,给太后娘娘做了嫡嫡亲的儿媳妇,还有两个亲生子。   魏氏带着儿女们在青州住了下来,时隔多年,她又回到了原来的旧宅里。   郑家兄弟把宅子打理的很好,当初被刘文谦挖烂了的宅子都已经恢复好了,魏氏心思复杂地住了进来。   她已经知道了亲娘诈死的事情,但她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   为了表示孝顺,魏氏准备在青州住三个月,为母守丧。刘悦妍多年没回来,也要去闫家公婆跟前尽孝,自然也不会走了。   送走了妻儿,刘文谦在京城彻底清闲了下来。   他已经不去上朝了,太子派人来请过两回,刘文谦婉言谢绝,说是等陛下归来再说。   太子见他执拗,也不再相邀,他还担心刘文谦在朝堂上又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来。   刘文谦怕郑老爷老两口在外头被人欺负,亲自带人去把他们请进了诚王府。   郑老爷也不拒绝,利索地带着老妻搬家。这些日子他明显感觉了出来,自从刘兄弟在朝堂上发威了一次,连他这个小小的主事,都开始明里暗里被那些太子党的人找茬。   好在郑老爷不是个怕事的,他只管办自己的差事,你无故找茬,管你是上级还是平级,二话不说就给你顶回去,郑老耿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郑老爷心里清楚,他儿子和女婿都在西北,如今是妥妥的宣王党,跑也跑不了。   无所谓,老子当年被两任知府穿小鞋都没怕过,如今孩子们都送走了,老子怕个屁!   郑老爷光棍的很,大大方方住进了诚王府,我们就是结义兄弟,我们还是亲家,我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你想打我,你来啊!   他这样豁出去,那些找茬的人反倒虚了起来。   再说太子,他没有遵从皇帝的诏令去西北,心里知道自己和父皇算是翻脸了。如今西北在父皇和老五手里,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只能先给自己正了名分,才好行事,一个太子,说出去总是差了些。   在以周家为首的一群人簇拥下,太子终于登基了。   为了表示自己心系父皇,太子拒绝了三次,第四次终于勉强同意了。   太子登基的前几天,庄大人辞官了。庄大人是朝堂上的中流砥柱,太子始终不同意他告老,但庄大人交了三次辞呈之后,眼见太子要无诏登基,直接就不去上朝了。   太子也不能硬来,庄大人是父皇跟前第一人,若是自己刚登基庄大人就辞官,他脸上也无关。他仍旧保留着庄大人吏部尚书的官位,派了太医进庄家,让庄大人养一养身体,等大安之后,再回来为国效力。   太子登基后,立刻发了第一道圣旨,着宣王奉大行皇帝回京安葬。   皇帝在西北很快就收到了这个消息,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是做皇帝的人,比谁都了解皇权的肮脏。所以他一直努力,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让自己的儿子们少一些肮脏,多一些人性。但他没想到,他做出的努力越多,儿子们之间越是分崩离析。   皇帝在心里叹口气,朕不如母后活得通透。朕以为能保全你们,最后却是朕害了你们。   皇帝一个人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对着来送消息的韩总督挥了挥手,“你去把老五叫来。”   五皇子一直守在这边,很快就过来了。   皇帝让他看了看太子发来的“圣旨”,“朕已经是个死人了。”   五皇子连忙跪下,“父皇,儿臣心里只认父皇,请父皇吩咐。”   皇帝又摆手,“起来说话。”   五皇子站在了一边。   皇帝问韩总督,“韩爱卿,你说朕该怎么办?”   韩世梁是皇帝心腹,现在手握二十万兵权,控制住了北边三省,自然不会去认太子为主,“陛下可要回京?”   皇帝冷笑,“这个逆子说朕是大行皇帝,朕回去了站在他眼前,他也会说朕是个假的。”   韩世梁道,“陛下,朝中并非全是指鹿为马之人,臣听说庄大人辞官,诚王罢朝,可见人心还在陛下这里。臣愿意护送陛下回京,太子虽然登基,但各方兵权并未全部收拢,臣建议就趁着这个时候回京,再等下去,若是倒戈的人太多,于陛下不利。”   皇帝半晌后叹了口气,“就照你说的做,韩世梁听旨。”   韩世梁立刻跪下,“臣在。”   皇帝言语利索,“命你立刻点十二万人马,随朕回京。”   韩世梁声音洪亮,“臣接旨。”   皇帝又道,“宣王与朕同行。”   五皇子也应诺了。   皇帝心里清楚,此次回京,肯定少不了会流血。他心里仍旧在纠结,不行自己就退位算了?也省得血流成河百姓遭殃,但这个逆子这样的做法,如何能是个明君。   五皇子看出了皇帝的纠结,加了一把火,“父皇,不知道母后和大皇兄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句话顿时提醒了皇帝,他想起了太后和他说的话,想让你所有的儿子都活得久一些,那你自己就要活得久一些。   自己不在京城,皇后和大皇子危矣。被废掉的嫡长子,从来没有好下场。   不光是这母子两个,怕是别的儿子早晚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五皇子一句话,坚定了皇帝的主意,他必须回京。就算和那个逆子打一仗,他也要回去。   五皇子说的一点不假,京城里早就翻了天了。   太子登基后,先忙着抓兵权,然后就是封赏问题。   在周家和他的一群心腹协助下,京城里的兵权已经被他抓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都是墙头草。   至于封赏,太子也丝毫不小气。周大老爷被认命为吏部左侍郎,庄大人不在,他就是吏部第一人了。太子的岳父和他的一堆心腹,全部被安插在了重要的职位上。   然后,他给大行皇帝定了谥号,又封了李太后为太皇太后,并同时封了两个太后。   孙皇后和周贵妃同时被封为太后,然而,孙皇后没有接旨。   孙皇后住在昭阳宫里不出来,让人给太子送了一句话,不见大行皇帝遗体,本宫就是皇后,不是什么太后。   这养母子两个其实早就翻脸了,之前皇帝在的时候,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现在皇帝被太子定为死人了,自然不会把孙皇后放在眼里,他让太子妃,哦不,新皇后来劝孙皇后。   新皇后才封了两天,因为孙皇后不肯搬家,她仍旧住在东宫里。   新皇后给孙皇后行礼,“母后。”   孙皇后冷冷地看着她,“恭喜你,飞黄腾达了。”   新皇后赶紧再次行礼道,“母后,儿臣在母后面前,哪里敢说这些话。”   孙皇后垂下眼帘,“说吧,你来有什么事情?”   新皇后斟酌了下语言,“母后,父皇已逝,儿臣与陛下都很痛心,请母后节哀。”   孙皇后倏地睁大了眼,看着新皇后。   她死死盯着新皇后,新皇后因为被孙皇后打压久了,忽然见她这样,心里起了一丝胆怯,“母后。”   孙皇后起身,走到了新皇后面前,劈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子,“谁告诉你陛下死了的?太子吗?不忠不孝的东西,陛下还好好的在西北,他就迫不及待的登基了。想让本宫搬家?死了这条心吧,大不了本宫就吊死在这昭阳宫。”   新皇后虽然挨了一巴掌,但她来前就做好了思想准备,知道孙皇后肯定不会妥协,只能继续软硬皆施,“母后,咱们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外头的事情。六妹妹还小,母后慈母心肠,总要为妹妹考虑。”   孙皇后毫不软弱,“哼,太子登基,早晚本宫母子几个都是个死。既然注定了要死,站着死总比跪着死要体面些。本宫不妨告诉你,你以为你做了皇后就赢了?早着呢,本宫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生了嫡长子,还不是这个下场。周家两个妃子呢,本宫就等着看你们再怎么杀个你死我活。”   孙皇后一句话就说到了新皇后心坎了,新皇这回可真是大方,封了皇后不假,周家姐妹两个都封了妃子,周良媛封了贵妃,周昭训封了贤妃,只有孙良娣,现在还是个良娣,仍旧跟着孙皇后一起住在昭阳宫里。   新皇后虽然心里不安,也不能说丈夫什么,毕竟她是靠着丈夫才做成了皇后,她爹之前得罪了孙家,新皇并没有忘记,这回把她爹提到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丝毫不比周家人差。   夫妻一体,新皇后又道,“母后愿意住在昭阳宫,儿臣自然不能让母后搬家。儿臣继续住在东宫,等父皇回来了再说。儿臣过来,一则是陛下有命,让儿臣来告诉母后,自从过继到母后名下,陛下就把母后视作亲生母,恭王殿下如今淡泊名利,陛下自然也不会为难他。等六妹妹大一些,满朝俊才,随六妹妹挑选。只要母后接了旨意,孙家舅父就是承恩公了。孙家舅父原就有世袭的侯爵,如今两重爵位在身,这份荣耀多体面呐。”   新皇开的条件很优厚,只要孙皇后服软,承认他新皇的地位,他可以保全孙皇后的一双儿女,还能让孙家继续荣耀。   只要孙皇后点头了,就算回头皇帝真回来了,他也可以说是奉母命。   孙皇后忽然笑了,“你投错了庙了,太后娘娘还在呢,她是咱们家的老祖宗,本宫一个做儿媳妇的,岂能越过婆婆做主。”   新皇后赔笑,“皇祖母又病了,儿臣还想请母后带着我们一起去伺疾呢。”   新皇后的意思是想请孙皇后去说动李太后,承认太子的皇帝名分。祖母和母亲都认了,就算爹回来了,他这个皇帝也能坐稳了。   李太后可不傻,立刻就病了。   她儿子生死不知,孙子夺了老子的位置,她虽然没办法,但可以装聋作哑。   孙皇后再次拒绝,“你回去吧,告诉太子,不见陛下面,本宫不接旨。”   和孙皇后一样硬气的还有刘文谦。   新皇登基那一天,他连去都没去,就在家里喝酒,还把郑老爷也留下了,兄弟两个边喝酒边说闲话。   刘文谦问郑老爷,“大哥,你可要辞官?”   皇帝成了死人,刘文谦现在喊郑老爷又恢复了以前的称呼。   郑老爷喝了口酒,“辞官也行,俸禄又少,天天受气。我年纪也不小了,老三做到了三品,要是以后形势不好,我们一家子的前程有限,不如辞了算了。”   刘文谦哼了一声,“大不了就是打一仗,皇兄手里有二十万军队,怕个球。太子就算把我们都挂在城门口,皇兄估计也不会手软。”   郑老爷低声道,“不好这样说陛下的。”   刘文谦有些不满意,“要不是他糊涂,哪里有今日。儿子们争来争去,他还总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下子好了。你说他好好的待在京城不就好了,非要出去。要是他早些年就把太子定了,大皇子哪里会惊慌失措昏招频出。嫡长子不立,立个庶子,还过继给皇后,打量别人都是傻子。”   刘文谦说起皇帝来是一肚子牢骚,郑老爷不好附和,只能默默听着。   太子登基三天了,他还不去上朝,立刻有御史弹劾他,诚王目无陛下,肆意妄为。   刘文谦也不辩解,随便吧,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   这一天,刘文谦正在家里歇着,忽然家里来了几个人。他慢腾腾起身,带着郑老爷一起去了前院。   为首的是新皇身边的内侍,旁边还跟了一队侍卫,侍卫首领正是铁杆的周家党。   内侍传了新皇的口谕,着诚王进宫觐见。   刘文谦问道,“陛下回来了吗?”   内侍被噎了一口,“王爷,大行皇帝尚未回京,这是陛下的口谕。”   刘文谦双手背在身后,“本王的王位是皇兄封的,皇兄生死不知,本王无心当差,请转告太子,等皇兄归来,本王必定立刻回去当差。”   内侍立刻呵斥他,“王爷慎言,陛下已登基,王爷不可不敬陛下。”   刘文谦回身,用后背对着他,“本王只听说过,父子传承,父无命,子岂可私自上位。本王等皇兄回来,若是皇兄真不幸遇难,本王立刻辞官给皇兄守灵。若是皇兄还在,他说传位给太子,本王立刻去给新皇磕头赔罪。”   他这话等于就是不承认新皇的地位了,新皇已经失去了耐性,这一行人来之前就得到了新皇的暗示,若是诚王不就范,押进宫。   这会子刘文谦这样口出狂言,内侍气得两眼发白,旁边那个侍卫首领冷笑一声,立刻抽出刀,“陛下有命,诚王与宣王勾结,意图造反,立刻收监。”   他嘴上说的是收监,可那刀却直接对着刘文谦砍了过去,明眼人一看就是想伤人。   他私自揣度新皇的意思,不杀一个立威,不论是太后、皇后还是孙家,都不会妥协。孙家是皇后娘家,暂时不能动,只有诚王,他两个女婿都是宣王党,如今又不尊新皇,在这些人眼里,最该杀了祭旗!   当然,杀人他还是还不敢的,但让诚王吃些苦头,说不定他回头还能得赏。   刘文谦因为背对着他,不知道此人已经对着自己举起了刀,但旁边的郑老爷看的清清楚楚。   郑老爷急了,立刻大喊,“王爷快逃!”   他的声音急,侍卫首领的刀更快,郑老爷顾不得了,直接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躯体生生接下了这一刀!   那一刀直接砍在郑老爷背上,顿时,郑老爷的整个后背都红了,他本来紧紧抱着刘文谦,因为剧痛,双手无力,倒了下来。   内侍吓了一跳,立刻大喊,“住手!”   刘文谦也反应过来了,等他看到后背被鲜血染红了的郑老爷,顿时目眦欲裂!   他立刻大喊,“叫太医!”   诚王府里的人迅速动了起来,刘文谦把郑老爷交给了高管事,冷冷地看着那个侍卫首领。   侍卫首领现在心里也在打鼓,他在考虑要不要再接再厉,直接把诚王放倒,就说他口出狂言,为逆王说话。   刘文谦府里也有侍卫,他对着另外一个管事道,“把人都叫来,给我围起来。”   诚王府里的侍卫立刻把这群人团团围住。   内侍大惊,“王爷不可,陛下只是请王爷进宫,并无恶意。”   刘文谦根本不理内侍,他走到侍卫首领身边,“我认得你,你妹妹给周大郎做了妾是吧?听说还生了个儿子?周家成了国舅,你们家马上就要成了副国舅了,本王在你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了。”   他步步紧逼,侍卫首领往后退了两步,“陛下相召,王爷言语不逊,下官有权力这么做。”   刘文谦冷笑,“你不是想杀了本王?来啊,砍后背算什么,来,往本王的脖子上砍!”   说完,他随手抽出了旁边另外一名侍卫的刀,继续前进,“本王年纪大了,手无缚鸡之力,比不得你这身强力壮的侍卫,来,一刀就够了,拿着本王的头颅,去向周国舅请功。”   侍卫首领被他的气势压住,顿时也清醒了许多。诚王是李太皇太后亲生子,虽然陛下讨厌他,自己还是不能杀他。   泄了这口气,侍卫首领顿时连连后退,“只要王爷随下官进宫,下官不再为难。”   刘文谦继续冷笑,“怎么怂了?你刚才不是胆子大的很,你怕了?既然你怕了,那本王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刘文谦手起刀落,抬手将手里的长刀刺进了侍卫首领的腹部。   侍卫首领瞪圆了眼睛,刘文谦迅速抽出刀,又刺了进去。   别说一个血肉之躯的侍卫,这下子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也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内侍惊呆了,讷讷道,“王爷,这是新任御前侍卫东华门统领。”   刘文谦抽出了刀,扔在了内侍的脚边,“别说他只是一个东华门统领,就算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敢伤本王的义兄,本王就敢宰了他。”   那侍卫统领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肚子里的肠子都流了出来,很快就死了个彻底。   内侍这下子惊呆了,老天爷,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就是来传个口谕,这侍卫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太皇太后还活着呢,你敢动诚王,陛下说压进宫,也没说要砍死他啊。   内侍急得团团转,刘文谦懒得理他,立刻去照顾郑老爷去了。   太医很快来了,检查了郑老爷的伤口,“郑大人左边肩胛骨被砍伤,好在脊梁骨没事,虽然出血较多,养几个月想来能恢复。”   刘文谦问道,“可会影响以后起居?”   太医也不敢瞒着,“回王爷的话,郑大人肩胛骨伤的有些狠,就算养好了,这左手以后怕是也使不上力气。幸亏郑大人用肩胛骨挡住了刀,若不然砍到脊梁骨,怕是以后站都站不起来。”   刘文谦只能道,“烦请太医用心诊治。”   太医也不去问别的事情,只管治病救人。   郑太太早就哭成了泪人,一边抹泪一边和下人一起给郑老爷擦洗换药。   郑老爷趴在床上的,后背血肉模糊,左边肩胛骨上凸起的地方都被砍平了,触目惊心。   刘文谦默默在一边站着,等众人将郑老爷收拾好了后,他给郑太太作揖,“嫂子,是我连累了大哥。”   郑太太这会子已经停止了哭泣,红着眼眶道,“王爷莫要这样说,当年王爷绝食救我们一家子,老爷原来说,就算这辈子不能报恩,下辈子也要和王爷再做兄弟。如今王爷遇到难处,我们两家本来就是亲家,要是没看到就算了,老爷看到了,岂能让王爷白白挨刀。只是,王爷为了我家老爷杀了那侍卫,会不会引来祸端?”   刘文谦安慰郑太太,“嫂子莫怕,母后还活着呢。嫂子先看着大哥,我去把前头人打发了,再来伺候大哥。”   郑太太点头,“王爷千万莫要再和他们起冲突。”   刘文谦作揖道,“我知道了。”   等他去了前院,发现内侍已经带着侍卫首领的尸体走了。   新皇听说刘文谦两刀宰了他的侍卫,忍了又忍,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朕无德,不堪配帝位,母后不认,王叔不认,请诸位再另选贤能之人继位,朕明日就去西北迎接父皇回京。”   新任吏部侍郎,也就是周大老爷立刻跪下道,“陛下不可,先皇已去,西北有逆王,为今之计,请陛下立刻调兵遣将,至西北捉拿逆王。诚王与逆王勾连,目无陛下,罪当诛。”   刘文谦那天把他骂的狗血喷头,他自然不能放过。   礼部尚书秦大人道,“周大人,诚王为何杀了侍卫?”   周大人道,“陛下相召,诚王何故不来?还口出妄言。陛下乃先皇定的太子,先皇薨逝,陛下继位,天经地义。诚王身为臣子,不思报效陛下和朝廷,却在此危难关头行此悖逆之举,论罪当诛。”   秦大人继续道,“陛下,诚王原来生在市井,只是一个小商人,是先皇将他召回,封王赐官,自然感念先皇恩情。诚王与先皇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兄长有难,诚王悲痛难当,一时言语有失也是常理,请陛下谅解。这侍卫私自对辅政王动刀,诚王诛杀此等暴贼,不为过。”   然而,还没等新皇去问责诚王,李太后拄着拐杖战战巍巍来了。   新皇赶紧亲自出门迎接,“孙儿见过皇祖母。”   太皇太后拉着他的手,哭着问他,“听说你把你五叔杀了?”   新皇赶紧解释道,“皇祖母,没有的事情,父皇没了,五叔心里难过,一直不来上朝,孙儿让人去请五叔,没想到去的人胆子大,和五叔动手,被五叔杀了。”   太皇太后甩开他的手,“你莫要想着骗哀家,哀家知道,你做了皇帝,你那些大老婆小老婆的娘家人都发达了,连哀家唯一活着的儿子都不肯放过。哀家虽然聋了,刚才也听见了,那个姓周的,明明让你杀了你五叔!”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皇儿啊,皇儿啊,你不在了,母后和你兄弟就活不了了。”   老太太这样一撒泼,新皇顿时也没辙了,立刻劝道,“皇祖母,孙儿不会杀五叔的,皇祖母放心吧。”   太皇太后抬头看着他,“那你对天发誓,要是有违誓言,让你以后被儿子赶下台!”   我的天,老太太这话太狠了,新皇刚才还半跪在太皇太后身边,听见她这话后,自己站起了身,对着旁边人道,“太皇太后病了,着皇后与贵妃去寿康宫伺疾。”   说完,他转身回了勤政殿。   太皇太后自己爬了起来,冷笑一声,“孙儿,但愿你的儿子们以后不会杀个你死我活。”   说完,她又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   太皇太后回去后,立刻让人把新皇封太皇太后的旨意扔了出来,并派了自己的心腹前往诚王府,只要新皇对诚王不利,她立刻去宫门口上吊!   诚王府里,郑老爷昏迷了许久后终于转醒了。   后背的剧烈疼痛让一向坚强的郑老爷也忍不住大口喘起粗气,偶尔还夹杂着两声□□。   郑太太哭着问,“老爷,老爷你怎么样了?你要是疼,就喊两声,这里只有我和刘兄弟,老爷莫要逞强忍着。”   郑老爷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刘文谦忙道,“大哥别担心,那些人走了,多谢大哥今日救我一命!”   郑老爷听见人走了,放下了心,“贤弟,你我之间,莫要说这些。我只是挨了一刀,还能保全性命。贤弟当年在逆王手下,豁出性命救我,我不是要和贤弟算账,也不是要两清,只是不能看着贤弟白白挨刀。这个时候,你不能受伤。”   刘文谦喉头哽咽了一下,“大哥放心,只要我们守得住,早晚皇兄会回来的。”   郑老爷虚弱地趴在床上,“好,我相信贤弟的话。” 第119章 动刀兵三郎怒骂   为了夺得先机, 西北和京城都迅速行动了起来。   韩世梁根据皇帝的指示,火速点了十二万军队,浩浩荡荡往京城而去。   出发之前, 韩世梁和皇帝商议, “陛下, 臣请陛下给各地驻军发诏书, 命驻军前来护驾。”   皇帝沉默了片刻, “这个时候那个逆子肯定也各处下了诏书,朕若是也下诏书, 父子相争,倘若被人钻了空子,大周危矣。”   韩世梁道, “陛下下了诏书, 各地人马至少会斟酌一番, 不会全部倒戈向京城。若是陛下这边没动静,京城四处发勤王令,许多人说不定就会从了太子令,我们就失了先机。”   皇帝叹了口气, “爱卿呀,朕不想大动干戈。你护送朕回去,到了京城,到时候朕和那个逆子算账。若是天下兵马都动了起来,百姓遭殃。万一边关不稳,朕岂不是成了罪人。”   韩世梁不好再劝, 看了旁边的五皇子一眼。   五皇子斟酌了下语言,“父皇,儿臣觉得, 韩将军所言有道理。皇兄被周家人蒙蔽,误以为父皇已经……若是父皇能亲自给各处驻军下诏书,至少能稳住许多人。父皇可以不让他们过来,让各路人马原地驻守。父皇的亲笔诏书,各地将领不敢不认。”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皇帝也只能让步,“那就照你们说的办吧。”   皇帝亲自给各处有驻军的地方下了诏书,诏书是他亲自写的,盖上了他的私印。皇帝不召他们去西北,只让他们原地待命,并直言京城太子被奸人蒙蔽,众人不可轻易上当。   父子两个的诏书先后脚到了,新皇让大家去京城,一起歼灭宣王,老皇帝让大家原地驻守,不可上当。   大伙儿心里的小九九都打了起来,这个时候看的就是人心归属了。   绝大多数人都看了出来,老皇帝的诏书是真的,新皇帝的诏书也是真的,太子明晃晃夺位了。   众人存在疑虑的地方就是,不知道老皇帝现在到底如何了。万一真是身受重伤,我们把你救了,还没到京城,老皇帝嘎嘣死了,新皇帝还能饶了他们?   可到底该遵从谁的旨意,大家都犹豫不决起来。   有一部分人觉得太子已经登基了,占据京城,也能算正统,就算老皇帝回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占到便宜。   若是之前得老皇帝重用,这个时候还能保一保,之前不大得志的,立刻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皇帝发完了诏书,就在韩世梁和五皇子的护送下往京城出发。五皇子把表弟陆二郎调了过来,跟在韩世梁身边。   这三个人一走,西北作为大后方,总得有个主事人。   边巡抚品级最高,皇帝命他看住后方,同时命郑颂贤作为副手,凡有大事,必须商议后决定。若不能决断,可快速送往前方。   边巡抚知道自己已经是妥妥的老皇帝党,这个时候由不得自己左右摇摆,陛下只是伤了腿,只要能顺利回京,太子难道敢不认亲爹?自己办好了这次的差事,说不定等尘埃落定,自己也能跟着回京。   边巡抚顿时又激动起来,使出全部的力气一头扎进差事里。   除了民政,皇帝让韩世梁把西北的边防也提前布置好,防止关外有人来作乱。边境贸易不能停,一切农事也要如期进行。   等大部队一走,郑颂贤立刻又忙得脚不沾地,连刘悦薇也跟着使劲。   前方大部队出动,郑颂贤的责任是筹集粮草。边巡抚说是总领,许多具体的事情都要他去做。   十几万人的粮草,可不是小事儿,郑颂贤愁得头发都白了。西北本来粮食产量就不高,以前军队粮草经常靠朝廷从南边运过来,现在新皇帝把南边的粮草路都截断了,只能靠自己补给。   好在今年的粮税一直压在西北,没送回京城,勉强能支撑一阵子。除了秦西省,郑颂贤建议边巡抚同时从北边另外两个省调来了不少存粮。   刘悦薇再次慷慨解囊,将西北金缕阁两年的收益全部捐了,从各大粮商手里买了许多粮食捐给了衙门。除了自己捐粮,她又开始号召西北所有豪富家的太太们捐款捐粮。   两口子这样两头忙,总算保住了前方供应。   西北军队往京城赶,京城那边,新皇也集结了大部队往北边来。   北军南下的过程中,刚开始还是韩世梁在前,皇帝的龙辇在中间,中间遇到过抵抗,韩世梁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几座城。   交战过程中,总免不了伤亡。皇帝眼见着自己人杀成这样,心里十分不好受。   等连杀了几座城池守将之后,皇帝拦下了韩世梁。   “韩爱卿,把朕的龙辇放在最前面,朕倒要看看,这些人敢不敢对着朕的胸□□箭。”   韩世梁大惊,“陛下不可!”   皇帝果断吩咐,“朕意已决!”   五皇子在一边道,“父皇,儿臣随您一起上辇。”   皇帝看了眼五皇子,“傻子,他们不一定敢往朕身上射箭,你现在成了那个逆子立起来的活靶子。那些心有顾虑的也就罢了,那些急于去投诚的,哪里肯放过你。”   五皇子摇头,“儿臣不能让父皇一人涉险,不管皇兄意在父皇,还是在儿臣,儿臣要与父皇共进退。父皇身上有伤,儿臣让父皇一个人顶在前面,就算儿臣不是逆贼,也是不孝子。”   皇帝这些日子被新皇伤透了心,忽然听见这个从小备受忽视的儿子说出这番话,心里有了一丝动容。   他仔细看着这个儿子,他长得很像陆妃,连性子都像。平日里不大说话,做起事情来却有条有理,胆子大,肯干,能屈能伸。   皇帝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后悔,这么多年,他的儿子们心里到底是怎么看他的呢?   皇帝想问,可他不敢问。长子在守陵,次子造反,三子惯爱投机取巧,四子是个呆子,老五从来没得过他的疼爱,后面的几个儿子他更没考虑过。   到了现在,只剩下这个不受宠的在他身边,要和他一起上龙辇。   皇帝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好,那你随朕一起上龙辇。”   五皇子阔步上了皇帝的龙辇,龙辇非常大,皇帝坐在最中间,五皇子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皇帝想了想之后,吩咐五皇子,“你坐到朕的身后去。”   五皇子懂皇帝的意思,坐在后面,老父亲至少能帮他挡一挡。他来不及感动和拒绝,片刻没犹豫,又换了个地方。   龙辇从队伍最中间,挪动到了最前方。   明黄色的颜色,非常显眼。   等到了下一个城池,皇帝命人将龙辇往前去,直接推到了城门口。   皇帝亲自对着城楼喊话,“城上是谁?开城门。”   稍微有些品级的驻将都认识皇帝,这下子都慌了。   这,活生生的陛下,他们不敢往城楼下射箭啊。就算自己骗自己,说陛下已经驾崩,可那也是大行皇帝遗体,他们就更不能造次了。   这个方法还不错,不费一兵一卒,一连叩开三座城门。驻守将领立刻倒戈,归韩世梁统管。   皇帝把自己豁出去了,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然而,并不是每次都奏效。等进军一半的时候,西北军遇到了新皇派来的主力部队,其统帅就是铁杆新皇党。   皇帝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京畿大营副统领。   皇帝仍旧让人把龙辇往前推,这回韩世梁不同意了,“陛下,此人已彻底投降,陛下不可冒险。”   皇帝没有回答韩世梁,而是让人送了把小刀过来,割破自己的手指,在一方白绫上写下一封血诏,内容是太子谋反,杀君弑父,朕亡于太子刀下,今命西北军统领韩世梁奉五皇子宣王回京,拿下逆王,登基。   写完之后,皇帝把白绫扔给韩世梁,“宏瑞留下,送朕前去。”   五皇子立刻摇头,“父皇不可,没有父皇在,有一百张白绫,儿臣也是乱臣贼子。父皇,让儿臣去吧。”   皇帝腿伤了,自己下不了辇,之前就是五皇子抱他上来的,现在五皇子拦着他,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看着五皇子,“宏瑞,朕要是死了,你能善待你的兄弟们吗?”   五皇子摇头,“父皇,儿臣从来没想过继位,儿臣非嫡非长。父皇,儿臣说句诛心的话,二皇兄已无法回头,父皇想不动刀兵让二皇兄服软,怕是不能够,如今只能一战。父皇血肉之躯,往前一去,对方那些贼子,连活生生的五叔都说砍就砍,如今遇到个假皇帝,他们岂会手软。”   皇帝问韩世梁,“韩爱卿,若是一战,有几成把握?”   韩世梁抱拳,“陛下,只有五成,对方人多,挟新天子令而来。如今臣与宣王殿下被打成逆臣贼子,普通人不知其中关窍,我们失了许多人心。”   皇帝立刻大声吩咐道,“送朕前去!”   五皇子站了起来,“既然这样,儿臣送父皇一起去。”   五皇子这回不再像平日里那个听话的好儿子一样,而是亲自驾起了龙辇,缓慢往前去。   对方人见龙辇来了,周围只有一群侍卫,也没有放刀剑。   等龙辇到了两军阵营之间,皇帝忽然叫停,五皇子停下了车。   皇帝问五皇子,“宏瑞,你敢和朕一起去吗?”   五皇子点头,“儿臣愿与父皇同往。”   皇帝忽然笑了,“宏瑞,你是个好孩子,和你母妃一样坚决。”   五皇子也笑了,“父皇这样赞誉母妃,儿臣多谢父皇。”   皇帝伸出手,“你抱着朕,走过去。”   五皇子二话不说,抱起残了腿的皇帝,下了龙辇,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一步步往前走。   对方人马已经认出了这父子两个,一个龙袍,一个蟒袍,除了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谁也不敢这么穿。   皇帝老了,又病了很久,身子很轻,五皇子抱的很轻松,但父子两个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亡命之徒孤注一掷,立刻就可以一箭双雕。   他们没猜错,对方的统帅是倒向了新皇,但曾经也是老皇帝的臣子,见到活的皇帝,自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射杀。   统帅不敢,不代表别人没这心思。   旁边的一位将领,立刻搭箭,“陛下有令,诛杀逆王!”   他的箭快,韩世梁比他还快,此人的箭还没射出来,立刻被对面的韩世梁亲自射下了马。   皇帝对着统帅喊话,“张爱卿,不认得朕了?”   张统领喉头哽咽了一下,只能自己骗自己,“你是何人,胆敢冒充大行皇帝!”   皇帝冷笑,“张爱卿被人蒙蔽,朕不予计较。朕给你两条路,一,立刻放下刀剑,随朕回京,你的统领位置,既然坐上了,就是你的了。二,现在就把朕杀了,去跟那个逆子邀功。”   张统领的脑袋急速转了起来,他和周家是亲家,这回新皇登基,完全就是周家一手操办,自己就算投降了,到时候肯定也少不了跟着吃挂落。   但若是死扛着,难道真要杀了老皇帝?万一以后被扯出来,新皇把帽子扣到我头上,这个罪名谁吃的住?   张统领想了又想,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无论如何没想到,老皇帝敢亲自到两军阵营之间来。   哪里有这样打仗的,你要是老实在后面,我和韩世梁打一仗,赢了输了都不至于这么为难啊!   五皇子在旁边加了把火,“张统领,周家女是你家儿媳,张统领只要放下刀剑,父皇只算周家的账,和张家无关。若是张统领愿意留下周家女,周家人犯的错,不罪及出嫁女。若是张统领不愿意留下周家女,本王愿意给贵府郎君做个媒,说一门好亲事。”   张统领的马儿忽然嘶鸣了一声。   他忽然大喝,“你们是哪里哪里来的贼子,竟敢冒充大行皇帝和逆王,命你们速速归去,我们摆开阵势打一仗。两军交战,不杀来使,让韩世梁来跟我打!”   张统领也算有急智了,把皇帝和宣王视为来使,这样不杀他们也说的过去。   皇帝知道,姓张的已经做出了选择。   “宏瑞,退后。”   既然游说没有希望,皇帝立刻放弃。好在姓张的还不糊涂,没有阵前就斩杀了他们父子两个。   父子两个回到了阵后,双反开始真刀真枪干了起来。   西北军的优势是人心齐,但缺点是里面有许多新兵,毫无作战经验。韩世梁此次南下,把之前的军队带了一大半,又补充了几万新兵。北边不能全部用新兵,万一外族扰关,内外夹击,大周朝危矣。   皇帝不想看到这个局面,韩世梁同样不想他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西北边防毁于一旦。   好在韩世梁是积年老将,作战经验丰富,麾下有一批精兵强将。   打仗的事情皇帝和五皇子都不懂,父子两个守在后方。   京城来的军队人数上多一些,但因为都是短时间从别处调来的,勉强凑在一起。张统领原来只是京畿大营副统领,这次沾了周家的光,混了个统帅,论起打仗的本事,京畿大营比西北军差远了,张统领和韩世梁比起来就更差劲了。   最重要的是,京城军里面鱼龙混杂,不排除还有个别人见到老皇帝后动了别的心思。   周家和太子岳家跋扈,自从新皇登基,他们四处排除异己,目前因为要一致对外捉拿宣王,两家勉强还能做个同盟。等真成了事,到时候两家怕是又要闹掰。   新皇似乎也有意扶持这个局面,一个是他的岳父,一个是他的舅父,两家的女儿都生有皇子,正好旗鼓相当。   不得不说,新皇别的本事不提,摆弄朝廷局面的手段却是一等一的好。   正因为如此,那些既搭不上周家也搭不上新皇岳家的人就有了别的想法。   张统领阵前放走了宣王的消息风一样被吹进了京城,连刘文谦这种在家里被半囚禁的人都知道了。   他现在每天也不出门,就在家里看着郑老爷。自从李太后和新皇闹掰,诚王府就被看了起来。   郑老爷熬过了最初几天的疼痛,现在好些了。身受刀伤,只能生生忍着,谁也替代不了。   刘文谦看着刚强的郑老爷也时常呼痛,心里十分难过,每天守在床前,亲自喂饭喂药。郑太太上了年纪,伺候两天也有些精疲力尽,刘文谦索性让她也回去歇着。   等郑老爷身上的伤没有那么痛了,老哥儿两每天就坐在一起说闲话。   郑老爷时常自嘲,“贤弟不知道,我在青州时,时常梦想着能和贤弟再见面,我们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酒闲话。这回倒是一起闲话了不假,却成了阶下囚。”   刘文谦刚给他换了药,“大哥别担心,我估摸着,太子成不了事。我这几天琢磨了,山石的事情,怕是另有蹊跷。皇兄和太子挣个你死我活,也不知最后谁得了便宜。”   郑老爷心里一惊,“难道有人敢同时算计陛下和太子?”   刘文谦哼哼两声,“大哥难道看不出来,只要沾上了皇位两个字,再也干净不了。大哥被刀砍了,我们是结义兄弟,我心里都觉得刀绞一般难过。皇兄呢,被大石头活活压住了。倘若山石是人为,跑不了是他儿子干的。大哥你想想,那是自己的亲爹啊,这些混账东西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哪里还有人的心肠。”   郑老爷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愿陛下早日回朝,稳定超纲。如今那些小人整日弄权,把个朝堂弄得乱糟糟的。”   刘文谦的声音低了下来,“两军交战,一时半会肯定打的不可开交。要是能打到京城,咱们倒是能帮助出主意,现在还没回来,不好轻举妄动。”   郑老爷说了句私心话,“贤弟,保住自己为要。不管哪个皇子上位,贤弟总能留下一条性命。”   刘文谦叹了口气,“我只为老母亲难过,儿子孙子打成一团,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不能在跟前尽孝,还要她老人家来保全我的性命。”   郑老爷只能劝慰他,“贤弟莫要担心,太后娘娘是你们家的老祖宗,没人敢对她如何。等陛下回来了,不管以后谁当家,都是她的后人。”   刘文谦的声音有些落寞,“从我回京,一直在得母后照顾。因着我年龄大了,进宫也少,母子两个见面更少。以前我总想着,要是能见到亲娘,整天在一起,多好啊。可这皇家的富贵显眼,规矩也更多。我见母后的面,一年都屈指可数,只能每日里打发元宝他娘和丫头们进宫问候问候。”   兄弟两个说话的时候,宫里面也不太平。   孙皇后听说了张统领在阵前的行为,忍不住笑了,姜还是老的辣啊,陛下,臣妾就等您凯旋归来了。   旁边的孙良娣有些惴惴不安,她内心十分犹豫,她是新皇的女人,因为一直和孙皇后住在一起,到现在也没个名分。若是,若是姑父回不来了,她以后还要继续跟着姑妈一起吗?   想到这里,孙良娣又有些痛恨新皇的无情。太子妃和周家姐妹都是他心坎上的人,只有自己,只是为了孙家的脸面才纳的。   孙良娣看了看怀中的儿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孙皇后也摸了摸孩子的头,劝慰侄女,“你别难过,要是你姑父能回来,太子怕是不成事了。到时候,我跟你姑父求情,留下你们母子两个。要是你姑父回不来,咱们孙家早晚也没个好。到时候我豁出去这张脸,给你要来个位置,总能保全你们母子一条性命。别看皇后和周家姐妹两个烈火烹油一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要沉住气。说起来,都是本宫连累了你,当初不应该把你接到昭阳宫来。”   孙良娣摇头,“是我自己的选择,和姑妈没关系。儿臣知道,不管姑父回来还是不回来,儿臣,儿臣都……”   说完,孙良娣哭了起来。   孙皇后又叹了口气,这个侄女当初就是作为筹码塞进东宫的。原以为能平衡一时,没想象到这么快就成了这个局面。   孙良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跟着新皇,被皇后和周家姐妹打压,跟着姑妈,不被新皇待见。她的路,从一开始就很窄,稍不注意,就两头难做人。   姑侄两个在昭阳宫相依为命,那头,新皇后和诸位嫔妃们也悄悄搬家了。孙皇后不肯搬走,新皇后只能搬到另外的宫殿,其余嫔妃们也各自有了宫殿。   新任周贵妃终于扬眉吐气,身上似乎有了她姑母当年的气质,唯一的差别就是,她姑母得宠,她不得宠,但这并不妨碍她翻身。   周贤妃似乎默认了将女儿半送给周贵妃的事实,每天只专心带儿子,有大公主在中间连着,周家姐妹两个似乎打成了某种平衡,放下了争端。   皇后见周家姐妹再次结盟,心里也不安了起来。孙皇后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不要以为你有嫡子就了不起,说废就废了。   皇后不能把周家姐妹怎么样,只能抬举别人,她甚至多次向皇帝建议,给孙良娣一个封号,缓和和孙家的关系。   新皇哪里还有工夫管这些事情,两军交战的不利后果一直传来,他已经焦头烂额。   张统领这个临时认命的指挥官,在韩世梁的猛烈攻击下,节节溃败。   此次两军交战,皇帝之前往西北派去的一批青年将领个个都表现出色,特别是陆二郎,打起仗来不仅不要命,还很懂得技巧。他以前就是街头混混,可不管那些道义上的事情,手段灵活,应变机敏,连斩对方几员将领。   张统领打不过,只能往回逃。他一逃,西北军顿时士气大振。   韩世梁每拿下一座城,五皇子命令军队就地补给,给西北筹措军粮的郑颂贤喘口气的机会。再让他想办法,他就只能扒地皮扯草根了。   军队这样一路胶着,很快就到了京城。新皇立刻增派人员,要求务必保住京城。   等真正兵临城下,皇帝再次坐在龙辇上,到了城门口,让逆子前来觐见。   这面相,这身形,这说话的口气,和皇帝一模一样,许多老臣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痛哭流涕,要开城门迎接陛下。   那些已经得了势的人如何肯答应,又说这是假皇帝,是宣王的计谋,不能上当。   新皇帝态度坚定,只给宣王下了旨意,交出大行皇帝遗体,既往不咎。   皇帝见新皇不肯认自己,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口血。   父子对峙,还没争出个结果,北边忽然传来坏消息,胡人集结了大部队人马,侵扰边关,已经拿下两座城池。   生死存亡之际,皇帝二话不说,命韩世梁分出部分人马,再将一路打过来受降的军队调一部分过去,抵抗胡人。   韩世梁的人马少了一半,张统领顿时又占了先机。   这一消息到了西北,郑颂贤又忙了起来。他旧瓶装新酒,还用过去的老法子,从嘴皮子上使劲,给新皇抹黑。   郑颂贤带着庞世渊等人一起,润色了两天,写了一篇上千字的斥子文,斥责太子无君无父,不顾北方边境百姓死活,只知道弄权争位,不堪为帝,不配为人子。   他是状元之才,骂起人来也是骂到新皇骨子里去了。   斥子文发出去之前,刘悦薇有些担心,“三哥,咱们这样做,我爹和公婆会不会受牵连?”   郑颂贤捏紧了手里的纸,半晌后道,“薇儿,爹娘和岳父在这里,也会让我这样做的。不光为了皇位,也为了西北边境的百姓。我若不骂,谁来骂呢?我骂他一顿,至少天下清醒的人都会知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抵御外敌,不是内斗。陛下能立刻分出一半人马,可见陛下心里存着百姓。太子不肯妥协,说明他毫无明君之相。我们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眼见着西北富裕了,百姓日子好过了,不能毁于一旦。薇儿,爹和岳父都告诉过我,大义面前,一往直前。若是爹娘和岳父受牵连,等我办成了此事,就辞官。”   刘悦薇心里有些难过,从身后抱住了他,“三哥,你别怕,我陪着你呢。”   郑颂贤回身,把她揽进怀里,“薇儿别怕,就算陛下败了,我们一家子总能在一起。”   刘悦薇忽然哭了起来,她重活而来,为的是全家团聚,若是皇帝败了,郑颂贤这样一骂,新皇岂能放过她一家子,到时候说不定全家都是个死。   想到这里,她心里万分悲痛,她不介意和三郎死在一起,可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呢。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好!感谢在2020-11-26 19:56:51~2020-11-27 19:0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宝麻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梦令 112瓶;卟呐呐、c 70瓶;美好人生、梅五 10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开城门恭王手段   夫妻两个一直紧紧抱在一起。   过了许久, 刘悦薇问郑颂贤,“三哥,我们要不要把孩子们送走?藏起来也行?”   郑颂贤想到一双儿女, 心里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出头。   转瞬, 他的理智又恢复了。这样做, 自己至少还能得个好名声, 要是自己以后真的被新皇清算, 有这个好名声,说不定还能庇护孩子们一番。若是毫无作为的宣王党, 死都死的悄无声息。   他紧锁着眉头,听到刘悦薇的问题后,片刻才回答, “若是可以, 娘子把福姐儿藏起来也行, 沛哥儿太打眼。”   刘悦薇点头,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两口子来不及担忧,各自忙碌开了。   韩世梁分出的一部分人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边境现在正在苦苦支撑。郑颂贤要忙的事情很多, 经常彻夜不归。偶尔回来,也是和衣而睡。   南北都是战争,西北的百姓忽然变得惶惶不安。许多有钱人家甚至都开始想着后路,要是胡人来了,要赶紧跑。连许多穷人家都准备好了东西,随时准备跑。胡人太可怕了, 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这个时候,也没有太多人去关注镐京知府后衙里的事情。   过了几天,福姐儿忽然病了。不是装的, 是真病了。孩子上吐下泻,好不可怜。   刘悦薇彻夜不眠,趴在床头照看女儿。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她萌生了别的想法。   福姐儿的病一直不见好,慢慢的,周边开始起了流言,福姐儿小小年纪承受不住那么大的福气。   过了几天,知府后衙里忽然传来一阵哭声,郑家夫妻一起将一个四方见长的木匣子送了出来,长乐郡主哭晕在大门口。   郑大人家的福姐儿没了。   因是小孩子,又逢国难当头,郑家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与此同时,曾得刘悦薇救助过的郭氏,和两位老仆人一起,带着一儿一女,绕过秦西省,从东边出发,直往南边而去。   前一阵子开始,一直不肯回家的郭氏忽然和一个有钱的外地客商好上了。丰班头气急,跑去和她吵了一架。没过几天,郭氏趁丰班头不在家,把小儿子叫了出来,然后不知所踪。   大家都说郭氏和人跑了。   风言风语传了没几天,北边的胡人又往南边压了一段距离,离镐京城越来越近了。   郑颂贤让刘悦薇离开镐京,她岂肯自己离去,连沛哥儿也不肯走,要和爹娘在一起。   先不说北边,斥子文传到京城时,两军仍然僵持不下。   刚开始韩世梁仗着队伍精锐,和张统领不相上下,张统领站着天时地利,隐隐有上风之势。   本来张统领都快要赢了,因为郑怀瑜一通骂,外面起了更多的风言风语。京城里那么多人认出了老皇帝,新皇却不肯认。   秦尚书去问新皇,“陛下,太上皇归朝,何故不迎接进城?”   新皇面无表情,“爱卿何故明知故问,父皇已逝,朕岂能让逆王随便找的假货来冒充父皇。”   秦尚书又问,“陛下,边关告急,若是京城这边总是战乱,胡人南下,要如何破局?”   新皇胸有成竹,“韩世梁再能打,没有人,早晚也要成为强弩之末,很快就能见分晓。”   新皇这会子觉得自己果然是得天眷顾,张统领本来就要守不住了,胡人来了,老皇帝为了保边关,只能分出一半人马走了,他立刻扭转了局面。   新皇在心里默默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已经顾不得天下人怎么骂他,骂他弑父也好,骂他杀君也罢,只要他最后能赢,历史早晚会按照他的意思来写。   新皇并不在意郑怀瑜怎么骂他,他甚至都懒得去找诚王和郑家老两口算账,他只等着赢了这一局就好。   但新皇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不计较。原来诚王府虽然被关起来,至少供应还是正常的。自从斥子文传到京城,诚王府里忽然断了日常供应。   刘文谦已经打听到了原因,听见女婿的作为后,大笑后连说了三声好。   郑老爷也为儿子高兴,“贤弟,孩子有骨气,咱们不能给他拖后腿。”   郑太太有些担心孩子,“老三这样做,会不会招来祸端。”   郑老爷安慰老妻,“娘子别担心,老三好好的在西北,一时半会没问题。”   刘文谦苦笑,“孩子们没问题,咱么几个老货要饿死了。大哥大嫂,后面咱们要过苦日子了。”   郑老爷笑道,“贤弟说笑了,当年我在村子里,什么苦没吃过。”   外头人看来是想软刀子割肉,把诚王困死在府里。   刘文谦当机立断,给家里所有仆人都发了银子,全部打发出府。看门的人有些发愣,上面的意思是不许再送东西进来,也不许人进来,但也没说不让人出去啊。   刚开始有人拦着,刘文谦抽起一把刀就砍了一个,剩下的人立刻不敢再啰嗦,出去就出去吧,只要诚王和郑怀瑜的爹娘不出去就行。   如高管家这样的心腹自然不肯走,刘文谦留了几个旧仆,几人又开始过起了节衣缩食的日子。   好在诚王府还有些存粮,郑太太亲自带着两个老仆下厨,每天暂时还能混个温饱,唯一受罪的就是郑老爷,他的药断了。   好在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就算不吃药,暂时也无性命之忧。   这样苦熬了一阵子,外头忽然变天了。   正在韩世梁就要溃败之时,京城大门忽然开了!   里面出来两队人马,前面两个人高声大喊,“请父皇回城!”   你道开城门的人是谁,正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这哥儿两!   城门一开,形势顿时扭转,韩世梁抓住机会,立刻拿下了张统领。   老皇帝见到飞奔而来的两个儿子,顿时老泪纵横,在他最绝望之时,总算感受到了一丁点人伦之情。   有了这兄弟两个的倒戈,新皇兵败如山倒。   老皇帝被秦尚书等人迎接进了皇宫,进了大殿。新皇还坐在龙椅上呢,皇帝不能走,被五皇子抱进来的。   父子两个相见,互相看着彼此,老皇帝先开口,“逆子。”   新皇看着苍老的老父亲,笑了,“父皇回来了。”   老皇帝面无表情,“城外血流成河,你满意了?”   新皇回道,“儿臣满意不满意,已经不重要了,父皇肯定是满意了。”   老皇帝忽然问道,“你是太子,朕命你监国,何故急不可待?”   新皇惨然一笑,“父皇,儿臣说那些好话也没用了。儿臣只想问父皇,皇祖父在的时候,父皇快活吗?”   老皇帝大怒,“混账,朕什么时候害过先皇!”   新皇也大声道,“儿臣也没有伤害父皇,儿臣只是想早些替父皇分忧罢了。”   老皇帝冷笑,“朕身子不好,还能活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新皇起身,慢慢走了下来,“父皇,儿臣也觉得好遗憾。若是在平常人家,父皇肯定想办法替儿子筹谋,想让儿子早些顶起门户。可偏偏我们生在皇家,这皇位上容不下两个主人。儿臣做太子做的战战兢兢,眼见着别人立功,儿臣还要夸。儿臣每天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走一步路。稍微错了一点,别人就会说,你看,庶子就是庶子,不堪大用。”   老皇帝觉得自己一片苦心都喂了狗,“为你的身份,朕难道做的还不够?”   新皇冷笑,“父皇,说什么过继,父皇知道封皇祖母做太后,怎么丝毫不知道封赏王家呢,父皇当初可是被王皇后养了好几年的。”   是啊,这话老皇帝都没法回答。   可能天下男人都这样,自负的认为自己的大老婆小老婆以及孩子们都会为了自己而妥协,让步。他把太子过继到皇后名下,皇后和太子都应该兴高采烈,周家和孙家应该握手言和。   他们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大小老婆们会因为自己而亲如姐妹,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人之间彼此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儿子们之间也是天天都想宰了对方。   老皇帝沉默了好久,只能岔开了话题,“就算朕做的不对,亏欠的也不是你们母子。你以为你坐在这龙椅上就安全了吗?你出去看看,城外血流成河,西北胡人关,你要做君王,心里难道丝毫就不惦记你的子民和百姓吗?”   新皇忽然咳嗽了两声,他的旧疾似乎又犯了。   猛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过了好久,他擦了擦嘴角,“父皇,儿臣是不对,但儿臣没有做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老皇帝不想再和他啰嗦了,对旁边人道,“将太子锁进东宫,宣庄爱卿和诚王入宫。”   老皇帝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新皇被人拉走了,五皇子将老皇帝抱上了龙椅。   阔别了几个月,老皇帝感觉仿佛过了半辈子一样。他摸了摸手下的龙椅,心情十分复杂。   很快,朝堂上又站满了人。   庄大人进殿后就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臣无能,致使天下生灵涂炭。”   老皇帝见到自己的心腹老臣,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爱卿高义,朕已经知道了。贼子作乱,和爱卿无关。当今之际,还需要诸位爱卿与朕一起,收拾残局。”   庄大人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恭喜陛下回朝,有陛下在,山河修复指日可待。”   正说着呢,刘文谦来了。   他瘦了好多,急匆匆进来后,先看了一眼皇帝,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举动有些大不敬了,谁知刘文谦忽然就哭了出来,“皇兄啊,您总算回来了啊。”   皇帝心里又觉得一暖,弟弟的作为他都听说了。按理来说,太子给的条件优厚,他一个王叔,就算倒戈了也无所谓,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难得。   皇帝安慰弟弟,“五弟受委屈了。”   刘文谦哭着哭着,忽然晕了过去。   内侍立刻叫了太医来诊治,太医很尴尬地说出了原因,“回禀陛下,诚王爷这是饿的。”   四皇子顿时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哭着说道,“父皇,您不知道,二皇兄登基当日五叔不肯来,那周家一个小妾的娘家哥哥就敢拿刀去砍五叔。长乐妹夫的斥子书一到京城,也不知哪个黑心的种子,让人把诚王府围了起来,断了一切米粮,可怜五叔上了年纪,活活被饿了这么多天。”   皇帝捏了捏龙椅的扶手,“将两个逆党下狱,其余容后再议。”   周家和太子岳家全部被锁拿。   皇帝又让人安顿好了诚王,然后开始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大臣们商议抗拒胡人的事情。   刘文谦被安置进了太后的寿康宫。   李太后见儿子被饿成这样,忍不住老泪纵横,“老五,老五啊。”   刘文谦被老娘的眼泪浇醒了,虚弱地喊了一声,“母后。”   李太后颤巍巍喊人,“快,送一碗糖水上来。”   等糖水来后,李太后亲自喂儿子喝了一碗糖水,刘文谦腹部感觉暖和多了,终于缓过来气。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李太后拉着他的手,“别怕,你哥哥回来了,你不用挨饿了。”   刘文谦安慰老母亲,“母后,儿臣也没挨饿。家里有点存粮,儿臣和义兄义嫂一起,把花园子里能挖的野菜都挖了,活着面一起做团子吃,虽然不大好吃,好歹支撑了这么久,还能见到母后的面。儿臣刚才看见皇兄了,皇兄的腿受伤了,这会子还苦撑着和大臣们议事情。”   李太后也心疼大儿子,但想到他的糊涂,还是有些生气,“要不是他治家不严,哪里会有这乱子,让他吃点苦头,不然以后还要犯糊涂。”   嘴上这么多,李太后心里还是心疼儿子,盘算着等天黑了去看看儿子,“你别管你哥哥了,你伤了肠胃,也不能吃大油水,等会子在我这里喝两碗粥。你皇兄才回来,你明儿也去给他帮帮忙。”   刘文谦点头,拉着李太后的手,“母后多保重身子,等这阵子事情过了,儿臣多进宫看看母后。”   李太后又忍不住哭了,点头说好。   皇帝火速和大家拿定了主意,命韩世梁立刻折回西北,抗击胡人,兵部拨一批重型火炮随后到,务必狠狠迎头痛击胡人。同时,原京畿大营统领归位,将京城军队梳理清楚,重新整编。各地驻军,凡跟随太子作乱的将领,通通革职查办,另选将领统领军队。   另外,下安抚诏令,恢复京城秩序。   忙到了天黑,皇帝终于把大事忙完了,虚弱地躺在了椅子上。   五皇子在身后给他揉了揉太阳穴,四皇子在一边给皇帝揉腿,“父皇,您腿怎么样了?儿臣听说父皇的龙辇被大石头压住了,儿臣担心的饭都吃不下,想去看父皇,又不能去。”   说完,四皇子还哭了两声。   三皇子见老四老五贴身照顾老父亲,只能拿别的话说,“父皇不在,母后一直住在昭阳宫没出来过。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中照看母后和六妹妹。”   皇帝看了这两个儿子一眼,满眼欣慰,“你们这次做的很好。”   三皇子和四皇子这回真是难得明白一回。   皇帝其实很懂自己几个儿子,三皇子喜欢占便宜捡漏子,为人过于谨慎,总想用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多的回报。他虽然也和两个兄长争,但出力总是最少的那一个。   原来三皇子想的是让老大和老二争个你死我活,虽然后来二皇子做了太子,他仍旧不着急。父皇还活的好好的,老二想上位,怕是没那么容易,从古至今,有几个太子能活到登基的。三皇子继续站干岸,只要老二稳不住,就轮到他了。   四皇子又不一样了,他和他娘谢贵嫔一样,连付出都不想付出,且还见不得以前比他差的人混的比他好,心眼子有点小。比如老五做了宣王,他还是个郡王,他心里就一直不服气。   这回太子私自登基,哥儿两忽然着急了。   这样子不成啊,父皇到底死没死啊?要是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老二个黑心的,连五叔都敢砍,别说他们两个了。帝王登基,是需要友爱手足来表达自己爱护先皇骨血,可后面还有年幼的老六老七呢。要是把老三老四杀了,对老六老七好,老二也能得个好名声。   哥儿两眼见着太子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舅父和岳父,把他们这些兄弟都放到腚沟里去了,心里越来越凉。原来父皇在,他们还有份体面的差事,自从太子登基,他们身上虽然仍旧有差事,却丁点权力都没了。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亲爹当家和不是一个娘生的兄弟当家之间的区别。   但这兄弟两个胆子小,也不敢轻举妄动,直等到老皇帝回到京城,他们亲眼认出了亲爹,这才开始动了起来。   兄弟两个第一次联手,背后靠着高家和谢家,由孙侯爷在中间起头,策反了几个城门卫,在两军交战正酣畅的时候,倒戈相向,打开了城门。   五皇子等两个哥哥说完了,这才道,“父皇,您一路劳累,儿臣才刚让人给父皇备了晚膳,父皇进一些吧。”   皇帝点头,“你们都留在这里陪朕一起吃。”   皇帝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吃晚饭,看到一桌子菜,他命人把其中两样送去昭阳宫,并给皇后传话,明日再去昭阳宫。   等送菜的人走了,爷儿四个坐在一起吃饭,五皇子这些日子天天照顾皇帝饮食,很自然地给他盛汤夹菜,两个哥哥看的目瞪口呆。   三皇子机灵些,“五弟这回在阵前真勇猛,为兄佩服。”   四皇子也跟着嚷嚷,“老五你可真是有本事,我原来以为你是耗子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五皇子淡然一笑,“三哥四哥过奖了,我都是跟着父皇一起出动,没有父皇指点,我哪里敢一个人上阵前。”   三皇子隐隐听说了父皇阵前写了白绫诏书的事情,心里都忍不住打鼓,难道父皇准备立老五了?老五在西北经营了那么久,听说和韩世梁之间还勾勾搭搭的,五叔也喜欢他,这回和父皇一起出生入死,怕是入了父皇的心了。   三皇子有些焦虑,老大老二没了,按例也该轮到自己了,凭空冒出个老五,还是个强劲敌手,不好办呐。   四皇子就乖觉多了,他已经认命,除非天上掉馅饼,不然这皇位可能真落不到他头上。不管你们谁上位,只要别跟老二似的苛待我就行。   皇帝看出了儿子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垂下眼帘吃饭,一个字都没说。   等吃过了饭,皇帝刚把儿子们打发走,老母亲和兄弟又来了。   李太后虽然生气儿子,见到儿子不能动的腿,又哭了一场,“你说说你,好好的跑出去做什么,以后不许出去了,让我们多担心呐。”   皇帝安慰老母亲,“母后,儿臣尚好,让母后担忧了。”   母子两个说了几句暖心的话,李太后问过了皇帝的腿,又忍不住嘱咐他,“你年纪不小了,这回又受了伤,等处理完了北边的事情,你好生歇一歇,朝廷也不是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你。”   皇帝点头,“儿臣多谢母后教导。”   刘文谦插了一句嘴,“皇兄,长乐她们还好不好?”   皇帝回答的不具体,“怀瑜在西北堪大用,孩子们会受些惊吓,想来无大碍。”   刘文谦这才放下心来。   皇帝累狠了,李太后看了出来,又带着刘文谦走了,让人送他出宫,给了许多赏赐。   刘文谦急匆匆回了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今日诚王府解禁,郑太太亲自带着两个老仆去采买了许多吃食回来,做了一桌子清淡的菜。   刘文谦在李太后宫里只喝了粥,见到一桌子菜,肚子又忍不住咕噜咕噜起来,“大哥大嫂这些日子跟着我受苦了。”   三个人一起坐了下来,也不分男女,高高兴兴吃了顿像样的晚饭,郑太太怕郑老爷伤了肠胃,只允许他吃一点荤菜,还是清炖的。   诚王府那些在外的仆人们听说王府解禁,又纷纷找了回来。刘文谦留下了一些忠心的,至于中途和别人家眉来眼去过的,一概不要。他一个人在家里,不需要那么多下人。   皇帝的回归,让京城迅速稳定了下来。   他一边盯着北边战事,一边开始处理家事,连发几道圣旨。   第一,先太子不尊诏令,废除太子位,赐白绫;第二,周家与太子岳家谋反,诛九族;第三,封高淑妃为贵妃,升四皇子为亲王。三皇子本就是亲王,封无可封,干脆封他娘做个贵妃算了。   太子收到白绫后,要求面圣,皇帝答应了他。   深更半夜,二皇子又到了勤政殿。   他多喜欢这个地方啊,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又做了几个月皇帝,对这里十分熟悉,许多地方的布置还根据他的喜好进行过改动。   二皇子也没行礼,直接坐在了皇帝身边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小凳子上,“父皇,儿臣来和父皇辞行。”   皇帝正低头看折子,听见这话,抬起了头。   他看着这个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心里百感交集。从二皇子出身开始,因为母亲受宠,他在兄弟们中间就很耀眼。又因为聪慧,多少年来一直和嫡长子分庭抗礼。很多时候,他甚至比大皇子都更得大家看重。大皇子没去守皇陵之前,大家看了二皇子,都忍住不感叹一声,这要是嫡长子多好啊。   是啊,那时候连皇帝自己都遗憾,这要是嫡长子多好啊。   有了这个遗憾,他就动了心思,想尽了一切办法,把他变成了嫡子。   可谁也没想到,他的结局是这样。   二皇子见到了老父亲眼里的悲痛,反倒笑了,“父皇,您不必难过。儿臣做过皇子,做过太子,做过皇帝,这辈子也不算白活。儿臣要走了,想和父皇说几句知心话。”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你说。”   二皇子问他,“父皇,儿臣想听真心话,在您心里,儿臣是不是比大哥强一些?”   皇帝没有承认,“你们兄弟,各有优劣。”   二皇子咳嗽了两声,“父皇,儿臣去后,母妃会受到牵连吗?”   皇帝回道,“罪不及出嫁女。”   二皇子点头,“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儿臣还想告诉父皇一个消息。”   皇帝把双手搭在了腿上,“你说。”   二皇子忽然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父皇,您知道那石头是谁放的吗?儿臣知道。”   皇帝忽然大怒,“住口!”   二皇子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父皇您看,人心不是规矩可以管住的。皇兄守皇陵守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说他惯爱用妇人手段,可这回这妇人手段却奏效了。一块大石头,让我们父子争了起来。”   皇帝把手里的铜炉一扔,吩咐旁边人,“送他回去。”   二皇子被人送走了,勤政殿里恢复了安静。   皇帝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旁边的贴身内侍一动不敢动。   二皇子说的事情,皇帝前两天就知道了。人人都以为大皇子已经退出了,他却在最紧要的关头,玩了这么一手。要不是孙皇后和孙侯爷这回都立了功劳,皇帝也不会忍到现在。   皇帝想了许久,让人又把孙皇后叫来了。   夫妻两个经历了这次的动乱,孙皇后又恢复了过去的安静淡然。   皇帝心里十分纠结,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大皇子,“梓潼,朕不是个好父亲。”   孙皇后半晌后回了一句,“陛下是个好皇帝。”   皇帝摇头,“朕也不是好皇帝,这回让百姓跟着遭殃。”   孙皇后安抚了一句,“陛下已经尽力了。”   皇帝直直看着孙皇后,“梓潼,山石是大郎放的,你知道吗?”   谁知孙皇后一点不惊慌,“陛下,臣妾刚开始不知道,后来也猜到了。”   说完,孙皇后起身跪下了,“臣妾教子不严,请陛下责罚,臣妾愿为他担下一切罪责。”   皇帝没有扶起她,只说了一句话,“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孙皇后又道,“陛下,臣妾知道,大郎罪无可赦,求陛下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臣妾愿用皇后位置来换。三皇子立了功劳,如今居长,高贵妃贤良,可堪为后。陛下,臣妾做这个皇后,也做的很累,臣妾想去和大郎一起守皇陵,以后再不回京。”   皇帝听见这话,对皇后道,“皇后,你莫要多言。大郎做的事情,和你无关。朕知道那个孩子,是个死脑筋,从来听不进别人的劝。”   打发走了孙皇后,皇帝犹豫了两天,还是心软了。他废除了大皇子的恭王王爵,恭王一系的儿女,全部贬为庶人。对外的理由是恭王私自出皇陵,不敬先皇。   同时,前太子死后,他的儿子们,除了孙良娣的那个孩子被脸上刺字发配,其余全部处死。   大皇子的错是杀害亲爹,皇帝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他心里有怨气,废除他的爵位后不再追究,且孙家这回和高家谢家一起打开城门,也算立了功劳,两厢低过。   前太子不一样,亲爹只是受了伤,他就慌忙登基,且拒不认亲爹,造成胡人入关,是大周的罪人,故而他的儿子们都没保住。孙良娣的那个孩子,也是皇帝看在孙家的面子上留下来的。   孙良娣成庶人,儿子被发配,她带着被刺字的儿子一起去了边关,和京城切断了一切联系,从此在那边做个普通人。   而此时,身在皇陵的大皇子却笑得异常开心。父皇啊父皇,怎么样,一块大石头就让你的好儿子露出了獠牙,他也没比儿臣好多少。   大皇子一点不在意自己被废了爵位,他私自想尽办法放了山石,放过之后他就联系上了孙侯爷。   孙侯爷听说外甥做的这事儿后,惊的差点上吊。恭王和孙家一体,外甥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也跑不掉啊,他又忙着给大皇子擦屁股。   还没等他动作呢,太子要登基了,孙侯爷干脆不再理事,任由太子登基算了。要真是老皇帝回来了,恭王和孙家都要挨教训。外甥这样一闹,说不定正中太子下怀。太子登基,孙家好歹还有个舅舅的名分在,就算权力不如周家,也不至于彻底败落了。过个几十年,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等皇帝杀回京城,孙侯爷立刻又改变了主意,开城门,迎接皇帝回京。他立了这样的功劳,皇帝总不能还和他算账。至于大皇子的事情,那是你们父子之间的账,不能算到我头上。而且,以孙侯爷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肯定不好意思到处嚷嚷他儿子放了块大石头要砸死他!   太子不认爹已经让皇帝没脸,天下人要是再知道恭王的事情,皇帝自己都会被人诟病,父子失和到这种地步,肯定皇帝的德行也有问题。   果然不出孙侯爷所料,恭王废了,孙家和孙皇后安然无恙。孙侯爷看开了,只要能保住孙皇后,孙家好生教导子弟,家族就倒不了,外戚看着热火烹油,来得快去的也快。你看那周家,前几天还嚣张跋扈,现在都人头落地了。   要说最大的赢家,怕是恭王了。他就放了一块石头,老二登基,然后废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希望了,要是老二上位,他还能活命?   这下子好了,他只是丢了爵位,却把最大的敌人干了下去,从此不管谁上位,再也不会盯着他这个成了庶人的嫡长子了。   大皇子仍旧在皇陵里,却过起了潇洒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呀!感谢在2020-11-27 19:09:39~2020-11-28 18: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墨苒 100瓶;球球球cat、燕儿飞 20瓶;大悲揭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战事落诸方封赏   刘悦薇第一次和女儿分开, 心里十分不好受。   虽然郭氏可靠,但福姐儿还那么小,临行前还睡得香, 根本不知道离开了爹娘。   夫妻两个再舍不得, 也觉得把女儿送走更安全一些。镐京城乱糟糟的, 边境贸易已经停了, 但城内仍旧滞留许多胡人, 这些人虽然在周朝定居了,短时间内始终认为自己是胡人, 骨子里的种族不认同感,会激起他们的极端行为。   胡人这次似乎是下了血本,要从周朝撕下一块肉下来。原来胡人认为京城那边可能会僵持很久, 趁着这个机会, 他们可以大肆侵犯, 等京城反应过来,北边已经落入他们之手了。   没想到老皇帝魄力足,直接分了一半人马北上应敌。先期回来的一批军队,很快和原来的守将们汇合, 在离镐京城北边一百多里的地方厮杀开来。   镐京城的百姓们现在每天夜晚睡觉都睁着一只眼,仿佛夜里都能听见远处的厮杀之声,刘悦薇已经不让沛哥儿去学堂读书了,每日在家里教他一些逃跑时保命的办法。   郑颂贤已经好几天没回来,刘悦薇让沛哥儿搬回正房睡,夜里也让他把衣服穿好。   这些日子, 母子两个身上穿的都是普通的棉布衣裳,沛哥儿的衣服穿了好多天了,刘悦薇也没给他换, 脏就脏一些吧。她还在沛哥儿的衣服里面缝了一些小面额的银票,连鞋底里面都藏有。   除了钱,刘悦薇教沛哥儿自己做饭吃,不管做的怎么样,能做熟就行。从出生就被捧着长大的沛哥儿,第一次劈柴烧火,脸上经常弄的黑乎乎的。有时候母子两个就在灶门里烧一个番薯吃,也算凑合了一顿。   家里的侍卫每天拉着沛哥儿教一些拳脚功夫,怕他太文弱跑不动。   刘悦薇是镐京知府太太,是朝廷的郡主,她不能逃跑。她一跑,满城的百姓都会惊慌,也会给父母朝廷丢脸。但她要想尽办法,保儿子的安全。   已经逃了很远的郭氏,终于在青州找到了魏氏。   魏氏一直在青州,随着皇帝再次复位夺权,魏老太太终于回来了。魏大老爷立刻又给老娘办了大寿,说是之前老娘病重,必须要办一场丧事冲一冲,不然可能熬不过去。   众人终于回过味来,但也不好去戳破魏家。魏大老爷想着自己骗大家来奔丧,这回老娘过寿,他一概不收礼,凡是来拜寿的人,他都有礼物相赠。   魏氏提醒兄长,国难当头,不可铺张浪费。魏大老爷一向最听妹妹的话,老母亲的寿辰过的十分简单,为了表明自己的孝心和对朝廷的忠心,魏大老爷把自己这些年积攒的银钱捐出去一大半,说是给老娘积福。   正当魏氏准备带着孩子们回京前几天,外头有人来传,亲戚来投奔。   魏氏奇怪,她哪里还有什么亲戚,难道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魏氏让家里下人去打发了,可过了一会子,下人来说外头那个妇人还是不肯走,说是自家亲戚,请王妃娘娘一见。   魏氏正闲着,索性让人叫了这妇人进去。   郭氏紧紧抱着福姐儿,丰家三郎跟在她身后,进了大厅她就跪下了,“民妇丰郭氏,给王妃娘娘请安。”   魏氏蹙眉,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这是哪家亲戚。   魏氏不用开口,旁边的妈妈们自然要问了。   郭氏摸了摸福姐儿的头发,“王妃娘娘,北边沦陷大半,郡主命民妇带着姐儿来投奔王妃,民妇这里有郡主的亲笔信,请王妃过目。”   魏氏立刻就明白了中间的关窍,等看过了信,抱着外孙女就哭了一场。   看着福姐儿脏兮兮的小脸,魏氏心疼不已,立刻让人给孩子洗漱做好吃的。   福姐儿虽然是个心宽的孩子,但一路上也受到了惊吓。她只是睡了一觉,可醒来就再也看不到爹娘了,只有郭姨在身边。好在郭氏平日里对她好,福姐儿立刻把她当做亲人,每天死死扒着她不放。这一路上,福姐儿基本上是被郭氏抱来的。   郭氏顾不得疲劳,亲自给福姐儿洗漱,然后哄她睡觉,并告诉她魏氏是她娘的娘,福姐儿听郭氏的话,这才放松了一些警惕。   把孩子平安送到了青州,郭氏终于松了口气。魏氏为感念郭氏的忠勇,让福姐儿认郭氏做干娘。   郭氏哪里肯,“民妇以前得郡主相助,才得了一条生路。因和姐儿有缘,郡主和郑大人为了西北百姓,死守镐京城,民妇没本事,只能用这种法子,为郡主减去后顾之忧。如今姐儿平安,民妇岂能有非分之想。”   魏氏拍板,“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长乐要是在这里也会同意的。不是人人都能抱着孩子一路走这么远的,现在镐京那边情况不明朗。若不是你抱着孩子出来,万一城破了,这么小的丫头,岂能有活路。”   郭氏拒绝不得,只能应了,从此更加用心照看两个孩子。福姐儿在外祖母家住下了,每天和舅舅们一起玩,虽然还是经常哭着要娘,总算脱离了危险。   魏氏接到了外孙女,立刻往西北发了一封信。不管信能不能到女儿手里,至少存了一丝希望。   与信件同时到达西北的,还有韩世梁的主力军队。   胡人精锐入关,周朝刚开始因为驻军少,新兵多,且缺少有名气的将领,节节溃败,等皇帝分出一部分人过来,双方也只能继续胶着。   韩世梁的到来,给西北所有百姓和正在厮杀的将士们带来了希望。   韩将军守边关快二十年,在西北百姓眼里,皇帝是用来敬的,而韩将军才是他们的守护神。   韩世梁没有进城,直奔前线,胡人再也没有往前推进一步。   刘悦薇自然也知道韩世梁率军来援,高兴的抱着沛哥儿转圈,“韩将军回来了,胡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咱们二十多万军队都击垮了。”   沛哥儿这些日子越发沉稳,“娘,您别怕。我听说胡人其实不大喜欢咱们周朝的气候,现在天热了,胡人在这边逗留的时间越久,就会越不习惯。”   刘悦薇摸了摸他的头,“娘不怕。”   她又开始担心郑颂贤,自从两军开战到了这附近,他没日没夜在外面奔波,只偶尔让人送回来两个字,平安。   城外的厮杀声似乎越来越大,刘悦薇却觉得心里越来越安定。   过了十多日,北边的声音忽然变大了,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响起,镐京城许多人家的房顶似乎都要被炸散了。   知府后衙本就不大结实,立刻簌簌掉下了几片瓦片。   刘悦薇拉起沛哥儿就往院子里跑,在院子里站了好久,她也没听到破城的声音。   家里护卫早就被她派出去各处帮忙,连一些身强力壮的仆人都不在家里。   过了半晌,刘悦薇安慰沛哥儿,“你爹说朝廷送来一批重型火炮,我估摸是火炮到了,说不定已经炸到胡人窝里去了。”   果如她所猜测,那轰隆隆的声音响了没多久,城外安静了一阵子,然后是越来越远的马蹄声。   刘悦薇派出去的护卫立刻回来报信,“郡主,胡人被韩将军赶走了。韩将军正率军追赶,郡马让小人回来送信,一切平安。”   刘悦薇努力维持镇定,还没等他开口,沛哥儿先对着护卫道,“知道了,你去吧。”   说完,他立刻吩咐家里人,“切莫乱走动,防止城里有胡人余孽作乱。”   母子两个一起把家里守住了,第二天晚上才等到了郑颂贤的归来。   当时刘悦薇正带着沛哥儿一起在屋里写字,就见他斜着身子倚靠在门边上。   他身上的官袍有些凌乱,上头挂满了泥水点子,连头上都有草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从哪里逃难回来。   他默默站着,看着屋内母子两个安静温馨的画面,几乎不忍心打扰。   还是沛哥儿先发现了他,“爹!”   郑颂贤笑着开口,“娘子,我回来了。”   刘悦薇抬头,然后对他笑了,“三哥回来了。”   一家三口的多日没见,场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荡。刘悦薇起身帮他脱了官袍,吩咐家里人烧水做饭。   他身上都馊了,刘悦薇有些心疼,“三哥是不是好多天没睡觉了”   郑颂贤笑,“倒不至于没睡觉,我在前线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随时听候韩将军和边巡抚吩咐,做一些小事情。累狠了就倒在草窝里睡一觉,军营开饭我跟着一起吃。我是文官,还算好的,那些将士们才辛苦。娘子不知道,陆兄弟从回到西北,就一直在和胡人厮杀,有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   刘悦薇的手顿了一下,“也不知道三妹妹怎么样了。”   郑颂贤安慰她,“娘子别担心,三妹妹机敏,身边有陆家身手好的护卫。我听说前一阵子胡人刚到边城时,她还带着一群身强力壮的妇人一起上城门守城。她品级高,一声令下,许多百姓都跟从。后来城破了,胡人急着南下,也顾不上满城搜索她。我估摸着,这会子肯定躲在哪里呢。”   钟妈妈来说热水好了,刘悦薇带着郑颂贤一起到耳房,将他洗的干干净净。   洗漱过后,一家人一起坐在了饭桌前。   沛哥儿问郑颂贤,“爹,您吃了饭是不是还要走?”   郑颂贤点头,“胡人虽然走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爹后面还会很忙,爹不在家里,你也不小了,要学会保护你娘。”   刘悦薇笑着给儿子表功,“我们沛哥儿这些日子在家里跟个男子汉一样,每天盯着家里的守卫,有一点动静就拉着我往外跑。我们还商量好了,要是胡人来了,我们娘儿两个一起跑。”   郑颂贤鼻头一酸,她们母子两个,一个比一个弱小,要是真破城了,岂能活命。   他给妻儿各自夹了一筷子菜,“快吃吧。”   吃过了饭,郑颂贤就躺下了,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出门了。   胡人走了,镐京城百姓奔走相告,许多人家把留存的鞭炮都拿出来放。   郑颂贤要安抚城中百姓,配合边巡抚做好受灾百姓的抚恤事宜,还要考虑后续秦西省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胡人这次趁火打劫,惹怒了韩世梁。他把人马分成三队,后面追,两边包抄。   大后方追击的是他的主力,遇到胡人就开炮。胡人虽然弓马娴熟,但火炮这方面比周朝差远了。   包抄的那两路,一路阻碍胡人逃跑,另一路先于胡人主力部队到达各个被胡人夺去的城池,防止胡人进城,据城池而不退。   陆铭这回又被派了个不一般的任务,他带领另外几千骑兵,配备最好的骑手和刀枪,绕过所有城池,直接往北而去,一路快马而上,插入胡人腹地。   韩世梁给他的任务有两个,一是遇到胡人的粮草补给,立刻截杀,遇人杀人、遇粮烧粮,二是遇到小部落胡人,不乱男女老幼,全歼,一个不留。   陆铭领命而去,这一场仗下来,大家都知道陆家二郎脑子灵活,最擅长奇袭,用兵之诡让人防不胜防。   他带的粮草非常少,一路就靠抢胡人的东西,遇人就杀,这个时候也不管男女老幼了。   陆铭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上一次他深入胡人腹地,还特意交代手下人不要杀妇孺,而韩世梁却命令他遇到小部落就全歼,遇到大部落,杀多少算多少。   他一路北上,遇到了散落的胡人部队,遇到了放羊的胡人,还有运送粮草的部队,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边城被胡人破了,他的妻子不知所踪,边城所有的百姓在胡人的蹄铁下哀鸣了几个月。   他杀红了眼,最后直接到了杀胡人的最北边,几千人马跟着他一路奔袭,少了许多,剩下的人都跟他一样,只想着尽最大的可能消灭胡人的力量。   又过了近一个月,韩世梁主力部队终于把胡人赶到了离周朝几百里之外的北边,擒获了大量的俘虏,路上遇到的所有散落胡人都被抓了来,连牛羊马匹都不放过。   追到了这里,韩世梁停下了脚步。他同时给朝廷和胡人王庭发信,向皇帝报喜,让胡人拿牛羊金银来换俘虏。   胡人王庭立刻写信来求和,道歉,请求周朝放了他们的俘虏。   韩世梁没经过皇帝的同意,自作主张威胁胡人,若是不要俘虏,周朝将十天杀一批,直至杀光为止。不得不说,韩世梁和胡人打交道久了,性子里也带了些胡人的铁性。   皇帝倒没在意韩世梁的自作主张,你趁我家里有事情来偷东西,难道道歉两声就够了?那不行,我家里丢的东西你要赔偿!   胡人穷惯了,除了牛羊马匹还能有什么东西。   韩世梁再给皇帝的奏章里写了自己的建议,要求胡人拿多少牲口来换这几万俘虏,光求和不行,以后必须每年送过来许多贡品才行。   对于韩世梁的自作主张,朝中褒贬不一,这个时候自然没人说用圣人道理去教化胡人的屁话 ,唯一让人值得商榷的是韩世梁的态度。   一是他大量杀俘虏和胡人男女老幼,有人觉得有伤天和,二是他私自威胁胡人王庭,要求用牲畜交换俘虏。   皇帝这回一点不糊涂,立刻准了韩世梁的奏折,并另外派出官员至北方和胡人和谈。   和谈的官员还没到,胡人又和韩世梁耍赖,不想出牛羊,说送一些女奴过来换取俘虏。韩世梁本来想拒绝,郑颂贤立刻飞奔了过去。   西北多缺女子啊,韩世梁不想要,郑颂贤想要。   他围着韩世梁打转,“将军,这回战乱,许多贫苦人家的女子都没保住,既然胡人愿意给女奴,咱们收一些又何妨,等生了孩子有了家,她们也就不惦记回去了。”   韩世梁觉得有些亏,“郑大人,外族人多了,怕我朝民心不稳啊。”   郑颂贤继续劝,“将军,咱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挑那老实的留一些。下官听说,胡人的女奴也不全是胡人,还有许多异族人,这些女子并不把胡地当家。其余的胡人女子,让她们着汉服,说汉化,吃我们的米粮,住我们的屋子,不比整日牵着牛马流浪要好?咱们留一些吧,将军,虽然此次和胡人打仗,但以后也不能说再也不来往了,只有把胡人更多的汉化,才是最好的办法啊。”   韩世梁没时间和他争论,“那就留下一部分,你领回去好生教养,要是犯了错,切勿手软。”   他不傻,这回他自作主张和胡人王庭谈条件,说不定京中有人想参他呢。西北二十万军权,这一仗下来虽然折损了一些,但现在全部归他统领,岂能没人眼红。   郑怀瑜憨了一些,一心为民,和皇家关系好,把他拉进来,总能少几个人参他。   郑颂贤心里也清楚韩世梁的算盘,现在他和韩世梁多少有了些联系,扯是扯不开的,不如继续搅和在一起。五皇子阵前得了皇帝的传位白绫,已经退无可退,他只能跟着五皇子继续一往无前。   西北的和谈很快进入了正轨,朝廷官员来了之后,韩世梁立刻甩手,只管带兵守边,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   与此同时,陆铭也顺利归来。   他先到镐京这边向韩世梁复命,然后只给郑家夫妻留了一句话,匆匆赶回边城。   边城被收回来之后,城里伤痕累累。刘悦蓁躲了几个月之后,挺着大肚子出来了,又迅速和知府太太一起,带着许多妇人们为重建边城而绞尽脑汁。   胡人破城的时候,她被身边的几个护卫强行带走了,换上了破旧的衣裳,在一处破烂的院子里跟着灾民们躲了好久。   护卫说要南下,刘悦蓁不肯。胡人会继续南下,等他们走了,这里反倒是安全的。   她躲着躲着,意外地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为了孩子,她继续隐藏。因为日子艰难,她刚开始很煎熬,身边的人都在尽全力保全这个孩子。   等胡人彻底被赶到北方,她终于从那个小破院子里出来了。   陆铭到家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他焦急地四处寻找,拉着人就问。   有熟悉的人认出了陆将军,告诉他慧娴郡主正在城里忙活呢,陆铭拔腿就跑。   等他看到刘悦蓁时,只见她插着腰,正大声吩咐人干活,那挺起的肚子十分明显。   陆铭有些发愣,那是三妹吗,怎么肚子胖了那么多?   刘悦蓁的贴身丫头眼尖,立刻喊道,“郡主,将军回来了。”   刘悦蓁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发呆的丈夫。他身上又脏又乱,人又瘦又黑,像是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刘悦蓁高兴极了,急忙奔了过去,“二哥,你回来了。”   陆铭这才确定,这是他老婆。   他紧锁眉头,“三妹,你吃了什么,怎么肚子胀的这么厉害?”   旁边的侍卫们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丫头连忙解释道,“将军,郡主有身孕了,将军才走没多久就发现了。”   陆铭这才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吃了药,一时半会根本不会有孩子。   他高兴地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三妹,你,你怎么样了?”   刘悦蓁笑了,“我好得很,二哥,咱们回家吧。”   夫妻两个手拉手一起回家了,二十多岁终于有娃的陆铭回家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一会儿担心他之前吃的药会不会伤到孩子,一会儿又担心肚子这么大刘悦蓁能不能吃得下饭,甚至还担心这么大的娃以后怎么能生得出来啊!   陆将军每日操心自己的娃和老婆,连升官的事情都变得没那么让人激动。   朝廷和胡人终于谈妥了,俘虏必须用女奴和牲畜来换,第二,胡人以后每年要向周朝进贡一定数量的良种马匹。这是韩世梁提出来的,要牛羊除了宰了吃也没作用,好马匹可以做种马啊。   胡人也有条件,周朝继续开放边境贸易,不得区别对待胡人。   双方你来我往谈了好久,等谈妥之后,该封赏了。   皇帝这回能顺利回京,全靠韩世梁一力支撑,他丝毫不小气,给他封了个世袭三代的侯爵。   韩世梁接了旨意之后,主动把自己的嫡长子一家打包送回了京城,同时要求皇帝选派其他将领充斥西北军。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统帅,十分了解做皇帝的性子。现在你好我好,万一哪天觉得我权利大了,岂不是要搞我,干脆你先另外派几个人过来,我不吃独食,这样京城也放心,自己也安心。   韩世梁的乖觉,得到了朝中重臣们的一致称赞,皇帝给韩家赐了府邸,还把韩世梁的嫡长孙女许给了宣王嫡长子。   这个信号顿时让满朝都轰动了起来,韩世梁现在手握兵权,他的嫡长孙女给了宣王嫡长子,他就是妥妥的宣王党了。   明眼人都看了出来,陛下这是在给宣王铺路了啊。   除了韩世梁,西北所有跟着一路挣扎过来的人都有了新的出路。   最高兴的莫过于边巡抚了,他终于可以回京城了!   边巡抚在西北吃了多年的沙子,心心念念就是想回京城,在自己有生之前去六部混个像样的差事,也不枉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   周家倒台后,庄大人重掌吏部,皇帝念在边巡抚此次抗击胡人得力,把他召回来做了个吏部右侍郎。   边巡抚高兴的好悬没飞上天,他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西北再好,以后留着郑怀瑜折腾去吧,他老了,想回家。   秦西省巡抚没了,自然要有人接任啊。皇帝也不派人来了,着原镐京知府接任秦西省巡抚,原镐京同知接任知府一职。   大家对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人家都是四品知府,只有郑怀瑜是个三品知府,现在做二品巡抚,接任的顺顺利利,除了搬个家,都不用出城。   边巡抚走的时候,大家把他送出了好远。   边巡抚高兴地拍了拍郑颂贤的肩膀,“怀瑜啊,你年轻有为,这秦西,这西北以后就要靠你了。你还年轻呢,不要急着回京,多干几年。西北好不容易富裕了几年,这回战乱,又回到了以前。不过你经验丰富,要不了几年又能恢复了。等我去了京城,有什么难处,只管给我写信。”   郑颂贤拱手,“多谢边大人,愿边大人一路顺利。”   边巡抚笑眯眯的走了。   他一走,郑颂贤和庞世渊立刻走马上任。师兄弟两个一刻都不得闲,秦西省民生被破坏严重,他们必须尽快想办法恢复。不仅如此,皇帝还给他们下命令,继续开通边境贸易。   而此时,远在边城的陆铭,正抓耳挠腮看着老婆的肚子不知所措。   天爷,他头一次知道,小娃儿在娘肚子这么能翻腾,你看那小手小脚,动不动就顶起来了,这里一个包那里一个包。他粗手粗脚的,又不敢摸,怕伤着孩儿。   刘悦蓁要出门,他也不敢拦着,只能让人仔细看守。一有工夫,他就自己亲自跟在身后。   前几日朝廷封赏的圣旨到了,陆铭升了从三品云麾将军,这一座城的驻军,以后都归他管了。   陆铭接过圣旨后不像别人欢欣鼓舞,他脑子里在想要从哪里弄两个经验丰富的产婆来。   昨儿已经给二姨姐去信了,京城那边送人来肯定来不及了,只能从镐京那边找。   刘悦薇接到陆铭的信之后十分高兴,心里又有些担忧,和钟妈妈商议,“妈妈,要不您帮我跑一趟吧。”   钟妈妈立刻拍胸脯子,“郡主放心,我看着三郡主长大的,如今她需要我,别说去边城,再远我也能去。”   刘悦薇点头,“妈妈是我们家的老人,三妹妹也愿意亲近你。我看她原来去边城,身边带的都是一些年轻丫头和媳妇,没有妈妈老成。三妹妹前一阵子肯定受到了惊吓,妹夫不在身边,她怀着孩子到处躲藏。你去了之后,先帮她调理好身子。你生了几个孩子,经验丰富,再带两个产婆过去,务必要保证三妹妹平安生产。”   钟妈妈领了差事,收拾好包裹,带着一车的东西,直奔边城。   等钟妈妈走了没多久,一天上午,刘悦薇正在新家里带人收拾东西。   如今郑颂贤做了巡抚,她只能从镐京知府衙门后衙里搬了出来,另外找了一栋宅子安家。才搬进来,这会子都还没归置好,她和云锦一样样查看。   等搬过了家,她还要宴请秦西省各州府的太太们。   正忙着呢,门口有丫头哭着进来了,“郡主,郡主,姐儿回来了!”   刘悦薇迅速反应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拔腿就往外跑。   出了二门没多远,就看到郭氏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刘悦薇的泪水顿时就滚了下来,她伸出手,对着福姐儿道,“娘的小乖乖,你还认识娘吗?”   郭氏见刘悦薇两只眼睛盯着孩子,没顾上行礼,先摸了摸福姐儿的头,然后小声告诉她,“福姐儿乖,这是你娘呀,你娘最喜欢你了。”   福姐儿紧紧扒在郭氏怀里,看了看刘悦薇,呆愣了片刻之后认出了亲娘,立刻撇嘴大哭了起来。   刘悦薇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立刻接过了女儿,抱着哄了起来。   好在福姐儿也有三岁多了,虽然几个月没见,还记得亲娘,就是略微有点生疏。   刘悦薇抱着她哄,郭氏也在一边一起哄,又拿好吃的好玩的,云锦等许多熟人也来陪她玩,个把时辰的工夫,福姐儿又和大家熟稔了起来。   刘悦薇对郭氏道,“多谢郭姐姐帮我照看孩子。”   郭氏连忙谦虚道,“郡主严重了,姐儿很听话,王妃娘娘听说镐京这边的胡人走了,立刻让人送我回来,就是怕郡主想孩子。”   刘悦薇又问了问亲娘和姐妹们的情况,然后打发郭氏回去看孩子们,“郭姐姐才回来,将心比心,肯定心里也想孩子们。我在家里给你留两间屋子,姐姐先回去看看孩子们,看过后再直接住到我家里来。这回姐姐帮了我的大忙,要是姐儿没送走,胡人在城外打仗的时候,我怕是要急死。若是丰班头对姐姐还有误会,回头我让郡马亲自去和他解释。”   郭氏倒不在意丰班头怎么想的,只是心里也惦记其余两个儿子,说了两句话之后带着小儿子就走了。   郑颂贤听说女儿回来了,把差事一丢就跑了回来,抱着女儿亲了又亲,还说她瘦了,明儿要买一只羊回来给女儿熬汤喝,补补身子。   众人原以为郑大人家里的姐儿没了,谁知道忽然又回来了。   刘悦薇只让人对外传了几句话,姐儿头先病了,只能送出去养一阵子,现在病好了,自然要回来。   郑颂贤也感念郭氏此次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帮助女儿,亲自和丰班头解释清楚,那个什么外地客商是假的,让他不要误会。   郭氏不在的时候,丰班头整日不在家,前面两个大儿子也跟着受了不少罪。郑颂贤把丰班头提到了巡抚衙门,他家大儿子眼见着要长成了,读书不成,郑颂贤给了个跑腿的差事,算是有了碗饭吃。   因为一块山石,带来了一场浩劫,致使北方百姓遭受灾难。现在浩劫过去了,恭王保住了性命,孙皇后却时常为此自责。   她和当年周贵妃一样,要求出家清修。   皇帝先拒绝了孙皇后,随后下了另一道旨意,追封陆妃为孝瑞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呀!   又是新的一周,愿小可爱们事事顺利!感谢在2020-11-28 18:56:26~2020-11-29 18:4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久久 20瓶;six66、清明、美好人生 10瓶;方也、ee不吃鱼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忤逆话夫妻私语   这下子大家彻底确认, 陛下这是要立宣王为太子了!   三皇子有些不服气,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现在也该轮到自己了。   但这话没法到皇帝面前去说, 你要说嫡子, 恭王虽然废了, 可他还活着呢。皇帝对外说不敬先皇, 这个罪名可有可无, 随时都能摘了。   皇帝留着恭王的命,就是想告诉其他皇子, 别跟老子扯身份了,扯身份皇陵里那个最贵重。   但皇帝一想到恭王放石头砸自己,就想把这个逆子抓过来痛打一顿。好在皇帝现在也看开了, 以后父子不再相见, 好坏随他去吧。   追封陆妃的圣旨一下, 新任高贵妃就急了。   她儿子现在居长,她也是贵妃,如何就比不过陆氏母子了?再说了,高家才立过功劳, 难道要为他人做嫁衣?   但皇帝这回铁了心,不等高家和高贵妃有任何反应,先追封陆氏。   本来皇帝之前想的还是老办法,要把五皇子过继到孙皇后名下。为了让新母子关系好,他还提前找了五皇子商议。   谁知五皇子一口拒绝,“儿臣自有母妃, 何必认他人做母。”   皇帝知道这个儿子是个犟头,劝道,“你母妃不在了, 你本来也叫了皇后二十多年母后,如今多个名分岂不更好,朕要立你做太子,也更名正言顺。”   五皇子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父皇,儿臣不孝,斗胆问一句,父皇为何总是要把我们兄弟过继给母后?父皇在担心什么?”   皇帝沉默了片刻,“朕想让你们都好。”   五皇子的话却丝毫不给皇帝留脸面,“父皇,儿臣多的不能保证,母后的荣耀,儿臣不会剥夺。父皇就算把儿臣过继到了母后名下,儿臣心里想的,还是儿臣的母妃。”   皇帝有些生气,“混账,朕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五皇子却顶了一句,“父皇不如去问问三皇兄,说不定他愿意。”   皇帝气的抄起桌上的镇纸就砸了过去。   过继的事情不了了之,但上书房之间的对话,却有意无意传了出去。   高贵妃气的心梗,这个小崽子,本宫还活着呢,你就说这样的话离间我们母子!本宫的儿子,凭什么给旁人,本宫又不是低等小答应!   三皇子心里又嘀咕起来,这个老五怕不是个傻子,你娘都死了,过继就过继呗。老二亲娘还活着呢,都能答应过继,你矫情个什么劲。   不过不答应也好,都是庶子,你就别想爬到我头上去了。   孙皇后听说五皇子的话之后却笑了,对身边的嬷嬷道,“你看,陆氏死了这么多年,他儿子却没忘了她。当初老五能为了陆家舍了亲王爵位,现在为了陆氏不肯过继给本宫。本宫真羡慕陆氏啊,养了个好儿子。”   嬷嬷不好说什么,只能模棱两可说一句,“陛下真心对待娘娘。”   孙皇后冷笑一声,“陛下打量大家都是傻子,过继什么,哪个朝代也没说做太子一定要是嫡子的。我们这位陛下,对皇子们的身份总是执迷不悟。老二倒是给我做儿子了,还没登基就和本宫翻脸。本宫要这样的儿子做什么,不如不要这名分,彼此客气些倒好。”   嬷嬷忽然问道,“娘娘,大殿下已经这样了,娘娘总得为以后考虑。”   孙皇后叹了口气,“上书房的话,本宫如何能探听到,这是陛下在试探本宫呢。”   嬷嬷又问,“娘娘预备怎么做?”   孙皇后抚摸了一下袖子,“陆氏不在了,对本宫也没有威胁。既然陛下看中了老五,本宫就送他一份大礼。老五总比老三强些,难道本宫以后还要给高贵妃赔笑脸不成,本宫看到她整日满心小算盘就烦。”   嬷嬷笑道,“娘娘能看开就好。”   孙皇后沉寂了两日,然后邀请了皇帝到昭阳宫。   皇帝的腿还没好,每日由几个太监抬着椅子送他进出。   孙皇后跟以前一样给他行礼,然后半跪下给他捶腿,“陛下今日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来扎针?”   皇帝让她起来,“朕今日很好,皇后坐吧。”   孙皇后叫了晚膳,帝后的晚膳放在一起,满满当当一长案都摆不下。   孙皇后一边服侍皇帝一边建议,“陛下,臣妾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东西。臣妾听说现在国库又空了,如今不年不节的,臣妾想把自己的用度裁一些。”   皇帝摇头,“这是皇家的体面,皇后已经很节俭了,朕心里有数。咱们老了,还能活多久,咱们裁多了用度,底下孩子们也要跟着吃苦。国库再空虚,也不在乎这点。”   孙皇后不再坚持,“陛下,臣妾最近听到些风言风语,已经处罚了几个人。”   皇帝点头,“你是后宫之主,应该的。”   皇后很贴心地给皇帝去了鱼里面的刺,“陛下,如今后宫凋零,陛下可要添些人进宫?”   皇帝嘴里的饭差点喷了出来,“皇后莫要开玩笑了,朕的腿都不能走路,何苦糟蹋人家好女儿。”   几十年的夫妻,听见皇帝这样说,又想到这是她养的好儿子造成的,孙皇后心里有些愧疚,“都是大郎的错,臣妾惭愧。”   皇帝也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儿女多了,总有不听话的,咱们做爹娘的都老了,别管那么多了。”   孙皇后点头,“臣妾看宏瑞倒是个孝顺的,一路伺候陛下回来,抱着陛下到阵前。”   皇帝若有似无地看了皇后一眼,“宏瑞是个孝顺孩子,朕还说把他过继到你名下,谁知这孩子不肯。”   孙皇后笑了,“陛下,这才是好孩子呢。陆妃虽然去得早,但这孩子居然还记得他母妃生前对他的疼爱。这样重情义的好孩子,臣妾虽然喜欢,也不能说就一定要拉到自己名下。反正陛下的孩子都是臣妾的孩子,倒不必生生夺了他们亲生母子的名分。”   最后一句话深得皇帝的心思,“皇后贤惠,既然你也觉得不用,倒是朕想多了。只是朕总想给他个正经名分,也好行事。”   孙皇后笑道,“陛下,臣妾说句不吉利的话,等我们百年,陛下的陵寝那么大,光住我们两个岂不孤单。陆妃聪慧,臣妾也很喜欢她,不如也追封她个正经名分,这样宏瑞在兄弟们之间变得不一样,陛下也不必烦恼了。”   皇帝嘴里嚼着饭,含糊道,“此事容后再议,这个逆子脾气犟,不杀杀他的脾气,还以为什么事情都非他不可了。”   孙皇后点到为止,不再深究,帝后两个继续吃饭。   五皇子拒绝了过继的请求之后,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不着急,刘文谦倒是急了,悄悄找他说话。   “宏瑞,如今形势虽然对你好,你也不能一味和陛下硬顶啊。”   五皇子还是坚持已见,“五叔,别的可以,过继不行。”   刘文谦问他,“你难道不想做太子?”   五皇子看向刘文谦,“五叔,我想啊。我要是不做太子,等三哥上位了,我还能有个好。但我是母妃生的,改玉牒有什么意思,母后自有亲生子,我们之间,能客客气气就很好,何必强行装作母慈子孝。”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你既然这样说,就一直坚持下去,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刘文谦近来发现皇帝特别重视家里人之间的关系,五皇子拒绝过继,明面上是不想做孙皇后的儿子,侧面也说明他是个重情义的孩子。皇帝就想要个这样的接班人,有能力治国,有心胸容得下手足兄弟和嫡母。   孙皇后的话给皇帝提了醒,没过几天,他就要追封陆妃为皇后。   然而,五皇子答应是答应了,他又和皇帝杠上了!   五皇子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要求将周氏从皇陵中挪出来!   皇帝气的大骂,“老子的皇陵,想让谁进去就让谁进去!你个逆子,给朕滚!”   五皇子梗着脖子道,“母妃才死,周氏就背着人骂儿臣是个贱种,说母妃是个奸鬼,儿臣肯定也是一肚子坏水,长大了必定也会因为奸计多而夭寿!周氏是儿臣的庶母,她骂儿臣,儿臣受着就是。可母妃一个人在妃陵过了那么多年,原本安安静静的,现在挪进皇陵,难道还要继续被她欺负?儿臣不同意!”   皇帝气的捶腿,“把这个逆子给朕推出去,推出去,打二十板子!”   旁边的老好人吴大人立刻打圆场,“陛下息怒,息怒,五殿下还是个孩子,陛下不要和孩子一般计较,都是家事,都是家事。”   其余人也把五皇子拉走了。   父子两个的争吵声大,皇帝气的喘粗气。   等他平静下来,庄大人也劝他,“陛下,先二皇子所为,陛下虽然追究了周家,但周氏居帝陵,总归有些不妥当,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深吸了口气,“周氏已经去了,老二作乱,原也和她无关。”   庄大人道,“陛下此言差矣,母子一体,若是无关,先二皇子登基,何故追封周氏为皇后,且大肆提拔周家子弟。臣建议,将周氏挪出皇陵,安葬于妃陵之中,若不然,以后岂不人人都敢效仿先二皇子所为。”   皇帝没说话,摆摆手,让大家都下去了。   又过了几天,皇帝先下了追封陆氏为皇后的圣旨,然后趁着大家的眼光都在陆氏母子身上,让人在妃园里另外起坟,把周氏挪出来悄悄安葬了。   五皇子又胜了一局,他把皇帝气的差点吐血,最后皇帝却妥协了。众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没封太子,却是板上钉钉了。   孙皇后背后和嬷嬷嘀咕,“咱们这位陛下啊,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越顺着他,他越不把你当回事,你跟他对着干,他反倒觉得你真性情。”   嬷嬷笑,“娘娘送了这样一份厚礼,想来宣王殿下心里肯定是领情的。”   孙皇后微笑,“领情不领情的,他把周氏请出帝陵,本宫这心里就畅快多了,本宫可不想死了之后还天天看到她。”   嬷嬷继续笑,“娘娘睿智,以宣王殿下的为人,倒不用刻意用母子名分来羁绊。”   孙皇后叹了口气,“陆妃刚死的时候,本宫确实忽略了这孩子,让他小时候日子不好过。”   嬷嬷劝孙皇后,“娘娘那时候要顾着大殿下,太上皇和南安王虎视眈眈,东宫里一团乱麻,娘娘每日里看着外面,还要防着里面人作乱。虽然没有特别看护,也从没刻意克扣过。若是换成那周氏,怕是早就把孩子磋磨死了。”   孙皇后也不介怀,“这样也好,没有恩情,我们就淡淡的,他以后继承大统,也不用担心本宫和娘家挟恩图报了。”   五皇子变成了嫡子,三皇子立刻没了希望,他又拿出自己以前的看家本事,准备站干岸等候。我就等着看,看你这太子能做到几时。   陆氏追封了皇后没几天,魏氏终于带着一群孩子们回来了。   一入京城,陆二老爷就辞别魏氏,自己回了陆家。   才进门,陆大奶奶就迎接了出来,“二叔,二叔您回来了。”   陆二老爷嗯了一声,“大郎可在?”   陆大奶奶回道,“伯爷上朝去了,二叔近来可好?”   陆二老爷点头,“我很好,二郎有送信回来吗?”   陆大奶奶忙不迭地报喜,“恭喜二叔,贺喜二叔,二弟送过信回来了。二弟升了三品,最重要的是,二弟妹也有了身子,二叔要不了多久就能抱孙子了。”   陆大奶奶倒没提陆皇后的事情,这是大事,她不敢轻易开口。   陆二老爷眉头间多了一丝喜意,嘴上倒没说什么,“你回头送些东西过去。”   陆大奶奶连忙领命,吩咐人给陆二老爷收拾屋子。   陆二老爷很快就得知妹妹被追封为皇后的消息,他连夜嘱咐陆大郎,约束家里的孩子和亲戚,还有,把陆家唯一的女儿召回京城。   没过几天,皇帝召见了陆二老爷。皇帝的意思是,让陆二老爷继续回御林军做副统领,谁知陆二老爷居然拒绝了。他说自己从年轻时就流放边城,身子不好,现在时常有病痛,御林军是陛下亲卫,他力有所不逮。   皇帝也没勉强,他晓得陆二老爷是个谨慎性子。现在陆氏封了皇后,陆家眼见着又要起来了。陆二郎在西北立了功劳,现在已经是三品,以后还要往上升。从来父子二人不能同朝做高官,陆二老爷毫不犹豫把机会让给了儿子。   辞了皇帝给的差事,陆二老爷和侄儿商议,说他要去边城养老。   陆伯爷心里十分不舍,“二叔,从侄儿懂事起,就是二叔在照看侄儿。在侄儿心里,二叔和父亲一模一样。如今二叔告老,要去边城,侄儿,侄儿实在舍不得二叔。”   说完,陆伯爷抱着陆二老爷哭了起来。陆伯爷不是长子,他和陆铭一样,上头的哥哥们连带一个侄子都没了。陆家男丁在那场浩劫中死了一大半,他因为身子壮实,平日里虽然不显眼,却意外地活了下来,现在还得了爵位。   陆二老爷心里也有些酸楚,“大郎,你年纪也不小了,儿子也有了两个,我终于对得起你爹娘了。你表弟以后不出意外要成大事,咱们家以前煊赫过,以后还是平淡些好。我说句不怕你伤心的话,因着你有些愚笨,往后的太平日子少不了。你二弟在外守边关,你把家里守好,有事情不明白就去请教诚王爷。我留在京城不好,陛下不给我差事,怕人家说他凉薄,对不起你姑妈。给我差事吧,品级低了不好看,品级高了,二郎以后的路就难走。索性我去边城,就说去带孙子。都知道咱们陆家人丁单薄,谁也不能说我什么。”   陆伯爷被他这样一提点,顿时明白了,“既然是这样,二叔就再住一阵就走,我好久没看到二叔了。”   陆二老爷感念侄子的赤诚之心,笑着点头,“我才回来,自然要住一阵子。我老胳膊老腿的,岂能立刻又奔袭千里去边城。”   陆伯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魏氏回家后,先和郑太太抱着哭了一场,“我不在家里,多谢大嫂替我照顾王爷。我听说大哥为救我们王爷受了重伤,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因怕京城不安定,我又带着一群孩子,也不敢轻易回来。等到王爷给我送信,我才立刻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郑太太擦了擦眼泪,“王妃客气了,老三写了那什么斥子书,要不是王爷庇护,我们老两口在京城无依无靠的,还不被人活剥了。王妃回来就好,都说家无女家无主,王妃不在,这家里总是没个章程。”   二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魏氏让人把鹏哥儿叫了近来,见过亲祖母。   郑太太又抱着孙子哭了一场,然后问过家中两个儿子的情况。   郑老爷听见动静,跑过来看情况。   魏氏郑重给他行了礼,“多谢大哥救我们王爷性命。”   郑老爷退到了一边,“王妃客气了,我们兄弟,本就不分彼此。”   魏氏也不继续客气,“以后大哥大嫂就住在我们家里,别到外面去了。这家里宅子这么多,元宝和典哥儿娶亲还早呢,家里空荡荡的。”   魏氏回京,和郑家夫妇说了几句话之后,稍作休息片刻,就向宫里递牌子,请求进宫拜见婆母。   还没等刘文谦从户部回来,宫里就回了消息,召诚王妃进宫。   魏氏先去看婆母李太后。   李太后笑着问,“你娘还好?”   魏氏有些尴尬,“多谢母后关心,我娘年纪大了,头先一场病差点好不了,我大哥听了僧人的建议,才想了这个法子冲一冲。”   李太后也不戳破,“去看看也好,咱们女人家,虽然嫁人了,但谁心里不惦记自己亲爹娘。上了年纪都是过一天少一天,能看到自己的儿女也是福气。”   魏氏连忙道,“儿臣给母后带了一些河间省的特产,又去了母后小时候生活过的院子,让元宝兄弟两个挖了一盆土,明儿给母后栽花用。”   李太后眼里有了些泪光,“一眨眼,我离开河间省都快六十年了。我还记得我做姑娘的时候,院子里种了兰花,还是我爹花了大价钱给我买的名贵品种。我院子里还有个秋千架子呢,东厢房门口原来有个燕子窝,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燕子住进去。”   魏氏笑道,“母后好记性,老家许多人都惦记着母后的恩德。”   李太后又问了问老家的情况,魏氏服侍婆母吃了一碗粥,就被李太后打发走了,“你才回来,家里离不得你。老五前些日子受罪了,你多劝劝他,要将养身子。”   魏氏得了李太后一些东西,留下那盆土,又去皇后宫中请了安,然后自己回家去了。   等到了晚上,两家人带着孩子们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刘文谦问了许多青州的情况,还特意问了二老太爷的坟茔是否照看的好,又说回头给魏老太太送些好东西回去,还说把魏家侄儿们弄到京城来,一顿团圆饭吃的好不热闹。   过了十几天,陆二老爷就要动身去边城,理由是要去看儿子。   刘文谦亲自置办了送行酒席,五皇子也过来了,还带来了梅大人和李大人,包括他之前在兵部当差时几个交好的同僚。   五皇子嘱咐陆二老爷,“二舅去了边城告诉表弟,好生守边关,京城这边不用他担心。”   陆二老爷谨守礼仪,“多谢殿下关心,还请殿下以后保重身体。”   刘文谦在一边圆场,“宏瑞不要担心,亲家去和儿子团聚,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不过亲家,我家三丫头不是那等文静的,亲家可千万别嫌弃。”   陆二老爷笑,“王爷过谦了,郡主英勇丝毫不下男儿,我陆家有福气。”   几人说说笑笑,吃了一顿饯行酒席。远在千里之外的郑颂贤,也刚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以前郑颂贤觉得做知府累啊,要管许多鸡毛蒜皮的事情。除了干活,还要担心上面的巡抚找茬。现在他做了巡抚,发现做巡抚一点不比做知府轻松。他以前管镐京的事情就够了,现在要管着整个秦西省,连边境贸易的事情他也要负责,给他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他却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刘悦薇熟稔地帮他换了官袍,“三哥今日有没有吃中饭?”   郑颂贤坐了下来,“中饭倒是吃了,就是不记得什么滋味。那些知府们一个比一个油滑,但凡有点好处,个个都跟苍蝇一样来讨便宜,有点难处的事情,你推我我推你。”   刘悦薇笑,“拈轻怕重是人的本性,要是知府们个个都乖觉,三哥这个巡抚就要回家了。”   郑颂贤揉了揉手腕,“要是能回家就好了,回家读书写字种花养草,和娘子一起去吃街头铺子,多快活啊。想想以前在青州,我爹虽然是个小小的八品,家里日子却美滋滋的。现在陆娘娘封了皇后,以后咱们得更辛苦了。”   刘悦薇表情凝重起来,“皇伯父真的要封五哥做太子了?”   说完,她拉过他的右手,给他揉手腕,“这些公文上的事情,三哥都交给别人做,哪有一个巡抚天天把自己累的手膀子发酸的。”   郑颂贤慵懒地把头靠在椅靠上,“给陛下的折子总要我自己写,写来写去都不满意,改了十几回才好。”   刘悦薇笑,“写个折子,又不是殿试,难道还要花团锦簇不成,实诚点就行。我知道三哥是个状元,怕写的不好看人家笑话。”   郑颂贤哈哈笑,“可不就是,就像娘子是郡主,在外要仪态万千一样。”   福姐儿见娘给爹揉手腕,她颠簸着小短腿过来了,给她爹捶腿。   郑颂贤立刻高兴地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福姐儿乖,等爹下回休沐了,带你出去玩。”   福姐儿高兴地点头,“我要去骑马。”   郑颂贤拉拉她的小辫子,“好,爹带你骑马。”   福姐儿继续提要求,“我要吃烤羊腿!”   刘悦薇嗔怪女儿,“不能再吃了,你嘴巴都要起泡了。也不知像谁,这么丁点大,整天喜欢吃烤羊肉。”   郑颂贤连忙安慰女儿,“爹也喜欢吃烤羊肉,烤羊肉外焦里嫩的多好吃。爹小时候不能总是吃到烤羊肉,就喜欢吃芝麻烧饼这种焦香脆脆的东西,可惜这边做的不地道,等以后回了青州,爹带你去吴家面馆吃烧饼。”   沛哥儿在一边看到后,也过来摸了摸妹妹的小辫子,还抱着妹妹亲了一口。   郑颂贤又把话题转了回来,“陛下怎么想的,我不用去猜测,既然走到这一步,陛下想来也是下定决定了。”   刘悦薇有些担心,“那高家母子能同意?”   郑颂贤笑,“陛下做爹的,自己儿子什么脾气他能不知道?三殿下惯爱投机取巧,治国之事,一时取巧可以,时间久了,必定祸患无穷。陛下真心为国为民,自然不会取三殿下,不然也不会封了陆娘娘。高家再有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韩家可还稳稳地立在西北呢。”   刘悦薇让人摆了饭,“这朝堂上从来就没清闲过,就算五哥以后成了大事,还是会有继续的斗争,总是没完没了。”   郑颂贤岔开了话题,“三妹妹那边怎么样了?”   刘悦薇摇头,“好久没给我来信了,想来是无碍。我算着日子,差不多也就是最近了。”   等到夜里,郑颂贤把孩子们都打发走了,自己搂着娘子一起躺在床上。   他问刘悦薇,“娘子,你还想不要孩子?”   刘悦薇噗呲笑了,“问我做甚,我一个人又生不出孩子?”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后背,“总说多子多福,但操心更多。我见娘子喜欢孩子,又担心娘子生孩子生多了身子不好。”   刘悦薇拱进他怀里,“我整日在家里也不出门,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倒是三哥你,总是在外面忙碌,别累狠了。现在还年轻,看不出来什么,等以后老了身子不好,岂不受罪。”   郑颂贤挠了挠她的后脖颈,“谁说我身体不好了,我跟着上战场,虽然没杀敌,也帮了不少忙。上山下田,我哪里没去过。”   刘悦薇感觉有些痒痒,拿掉他的手,“原来觉得做官好,不用被欺负,现在发现做官也不容易。三哥做巡抚,我哪里敢跟以前那冯家姑娘似的欺负人,我恨不得在脸上刻个招牌,我家老爷是清官。”   郑颂贤忍不住笑了,把她搂紧一些,“娘子只管去欺负人,只要别抢人家未婚夫就行。”   刘悦薇伸手在他大腿根上狠狠揪了一把,“我听说最近城里有人开始说我的闲话,什么郑大人之前官职低,郑太太是皇家郡主,不纳妾也就罢了。如今郑大人身为一省巡抚,身边连个像样的丫头都没有,实在是不像话!”   郑颂贤疼得直抽气,“娘子真狠心,我才不要什么妾,我有娘子就够了。谁传的闲话?明儿我让他修城墙去!”   刘悦薇哼了一声,“郑大人明儿告诉那些人,我家太太最凶了,我要是敢纳妾,晚上回去了家里,好不好就要给我一顿板子!要是再到陛下跟前告一状,我的官运就到头了!”   郑颂贤马上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娘子来打我吧,求娘子怜爱则个,打轻些!”   刘悦薇呸了他一口,立刻被他拉了过去,开始胡天胡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第一次半夜赶稿!要是还有错别字,麻烦亲们指出来一下。   现在是0点过8分,不行了,要去睡觉了,呼呼,呼呼~   感谢在2020-11-29 18:41:31~2020-12-01 00:0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宝麻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橙子 70瓶;lan 50瓶;小小蓝皮鼠 30瓶;与沨 20瓶;风卷雪、小太阳是大吃货、海儿、emmm 10瓶;十月、我把大大关黑屋 5瓶;aizenblue 3瓶;既云cc、时光倒流、23155266 2瓶;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走亲戚重立太子   刘悦薇猜测不假, 刘悦蓁确实快生了。   原来她带来的人懂生产的不多,刘悦蓁又一向主意大,仍旧每天挺着大肚子要出去。她没有婆母, 陆铭虽然是个心细的粗汉子, 但看到她的大肚子他就腿发软, 哪里还敢说一个不字。   爹娘离得远, 姐姐有权力代行母职。钟妈妈一来, 就把将军府里的规矩立了起来。刘悦蓁想出门可以,但每天要规定时间, 且不许爬高上低。   每天吃的也变了许多,陆铭厨艺好,自从他回来之后, 每天是想尽了办法做好吃的给刘悦蓁吃。刘悦蓁刚开始怀孕时生活艰难, 有些亏着了。到后面胃口开了, 每天总是吃不够。   头一回看到刘悦蓁的肚子,钟妈妈吓了一跳,从此不许陆铭再给她做太多好吃的。陆铭只晓得喂,哪里知道喂多了也不好。   钟妈妈每天想办法, 既不饿着她,又能慢慢把她的饭量减下来,防止孩子长太大。   陆铭知道自己的方法不得当,只能自己连连认错,刘悦蓁也努力配合钟妈妈。   这样调养了一阵子,钟妈妈把刘悦蓁养的白里透红。   等到分娩那一天, 将军府人仰马翻,折腾了一天一夜,陆铭的长女终于出生了。   钟妈妈原有些担心, 陆家人丁单薄,怕陆铭因为刘悦蓁生了女儿不高兴。谁知陆铭抱着女儿却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又心疼她生孩子受罪,悄悄和刘悦蓁说他准备继续吃药,再不生孩子了。   刘悦蓁累的睡着了,哪里还听得见他说的话。   钟妈妈一边帮刘悦蓁坐月子,一边给刘悦薇送了信。   刘悦薇听见妹妹生了女儿,到没有特别在意男女,忙忙收拾了一堆东西,让人送去了边城。   福姐儿扒着她娘的腿问,“娘,妹妹呢?”   刘悦薇抱着女儿亲一口,“妹妹在三姨家里呢,福姐儿想看妹妹?”   福姐儿眨眨眼睛,“要看妹妹。”   刘悦薇看着女儿肉嘟嘟红扑扑的小脸蛋,忍不住又亲了一口,“等过一阵子,咱们一起去看妹妹好不好?”   福姐儿点头,“好。”   云锦在一边开玩笑,“郡主不如自己生一个给姐儿看。”   刘悦薇嗔怪她,“要生你自己生!”   云锦摸摸肚子,“我倒是想再生一个,可是没动静呢。”   刘悦薇笑,“过两天聿竹就回来了,我给你放三天假,保证能怀上。”   云锦立刻红了脸,“郡主,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旁边的丫头们都忍不住捂嘴笑,福姐儿奇怪,“娘,云姨有娃娃了?”   刘悦薇摸摸女儿的小揪揪,“很快就有了,到时候福姐儿带着娃娃玩好不好?”   福姐儿现在最喜欢小娃娃,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刘悦薇想着女儿也有四岁了,开始每天哄着她描红,还带着她一起背诗,福姐儿记性好,嘴巴也巧,当天教的,晚上就能流利地背给她爹听。   郑颂贤每次看到女儿一本正经坐在小凳子上背书,就忍不住把女儿抱过来胡乱亲一通,惹得福姐儿十分不满意,“爹,我还没背完!”   沛哥儿看的眼红不已,要是他背书背不出来,他爹才不会亲他,立刻板子伺候!   刘悦薇说郑颂贤,“三哥,你胡子又起来了,别扎着孩子。”   郑颂贤放开女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师兄说我蓄了胡子之后老了好几岁,是不是看起来老成一些?”   作为一省巡抚,连个胡子都没有,熟悉的人都知道郑大人虽然年轻,但手段能力一点不缺,不熟悉的人不免会觉得他太过年轻,甚至还会猜测他是不是靠老婆才走到今天。   刘悦薇笑,“老成不老成,难道看有没有胡子?三妹生了个女儿,我想去看看三妹,三哥觉得行不行?”   郑颂贤又亲了女儿一口,“娘子想去就去,也不是太远,比回京城强多了。要不是太忙,连我都想去边城看看。”   这话不假,郑颂贤现在每天恨不得能有二十个时辰,长出八只手来。   刚刚和胡人打了一仗,很多外族国家的人以为周朝还在战乱,一时半会都不肯过来,边境贸易为此受到了重创。   郑颂贤无奈,只能主动出击。   他挑选了本朝一些胆子大的客商,给了他们很大的关税补贴,让他们往西去,到那些外族国家做买卖,告诉他们周朝已经恢复正常,胡人战败,以后很多年都不敢来捣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先期已经有一批人出发了。要不了多久,等这些人去了西边,镐京城就能再次繁荣起来。   外面的人暂时来的少,郑颂贤只能想办法让内部运转起来。   前一阵子,他已经给皇帝写了奏折,要求降低一年之内边境贸易税收额度,皇帝很大方地批准了。   有了皇帝的支持,郑颂贤先把城外城内都收拾了两遍。周朝疆域辽阔,只要各处的游商肯过来,这里就能迅速恢复一部分。   除了贸易,秦西省的农耕生产也在渐渐恢复。因战乱而四散逃窜的百姓们已经陆续归来,好在胡人当初来得快去的快,抢钱抢粮食抢女人,对地里半生不熟的庄稼没什么兴趣。   郑颂贤下令各州府督促归乡的百姓及时做好耕种事宜,同时给各州府拨了许多免费的种粮,防止有部分百姓因为缺少种粮而无法继续耕种。   这一批用来做种子的粮食,郑颂贤十分看重。这是他自己想办法筹集来的,里面还有刘悦薇的捐献。他派出自己的几个得力助手,亲自去各州府督促种粮的发放,以免有人伸手。   受到重创的秦西省正在慢慢恢复元气。   刘悦薇看着逗女儿的丈夫,心里感觉暖融融的。不管他在外面多忙,受了多少气,回家之后从来没有乱发脾气,总是心平气和地和她商议事情,也从来不打骂孩子们。不像外头有一些男人,受了气回家就寻老婆的不是。   “三哥,我去边城,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做的?”   郑颂贤笑,“娘子去走亲戚,我怎么还能给你派差事。我到时候派两个人跟着娘子,他们要做什么,娘子心里有个数就行。总归也不是大事,了解一下边城百姓现在的生活。陆兄弟是武将,不好插手民政,我不能不管。另外,胡人的女奴已经教导的差不多了。娘子带一部分过去,交给当地知府处理。”   刘悦薇小声问道,“女奴们会不会不想嫁给汉人?再说了,许多汉人家里被胡人侵害过,会不会虐待她们?”   郑颂贤回道,“这事我也考虑过了,我给边城知府去了一封信,让他挑那些家里没被胡人杀过的穷人家,把这些女奴配了。熬过几年,女奴们生了孩子,渐渐也就好了。最重要的是,要让她们说汉化。”   刘悦薇不再多问,“三哥安排好了就行,那我过几日就出发了。”   郑颂贤点头,“娘子去了好好玩一玩,从到了镐京城,娘子总是跟着我忙碌,也该好生歇歇了。”   刘悦薇问,“沛哥儿留在家里?”   沛哥儿急忙道,“娘,我也想去。”   郑颂贤看了他一眼,“这次你不去,我听说枫哥儿也想出门,等你娘回来了,你们兄弟两个一起出去走走。别说去边城,去大沙漠我都不管你。”   沛哥儿顿时又高兴起来,“娘,您放心带着妹妹去吧,我会看着爹好生吃饭的。”   一句话说得刘悦薇笑了,“好,娘就把你爹托付给你了。”   过了几天,刘悦薇带着一些礼物,坐上自己的大车,带着女儿一起往边城出发。   刘悦薇的车十分大,上面打了个郑字。稍微懂一点的人都认得,这是巡抚太太的车驾。   福姐儿路上高兴坏了,一会儿嫌坐车闷要下来走。一会儿又想骑马,一会儿又要去折花花草草。   刘悦薇也不赶时间,就随着她折腾。因后面还带着一批女奴,走慢些也好。   母女两个一路走一路玩,几天的路程愣是走了十几天,等她们到的时候,居然已经落到陆二老爷后面好久。   陆二老爷前几天到的,他也没提前给儿子媳妇送信,浦一进门,将军府里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   看门的小厮反应快,急忙过来迎接,“老爷来了。”   陆二老爷阔步往宅子里走,“二郎呢?”   小厮连忙道,“将军去军营了,郡主还在月子里,姐儿好的很,听说能吃能睡。”   听说生了个孙女,陆二老爷十分高兴,他一辈子没有女儿,有了孙女也觉得新鲜。   刘悦薇听说公爹来了,急忙让钟妈妈出来传话。   钟妈妈给陆二老爷行礼,“老爷好,老奴是长乐郡主的贴身嬷嬷,因慧娴郡主年轻,我们郡主不放心,派老奴来伺候郡主。慧娴郡主说,她身子不便,不能来给老爷请安,请老爷稍坐,已经命人去请将军,稍后就回。”   陆二老爷点头,“有劳你了,告诉慧娴,看好孩子,我来自己儿子家里,不必客套。”   刘悦蓁有些着急,她什么都没准备,公爹来了岂不失礼。   旁边的丫头机灵,“郡主,等将军回来了,把姐儿包好了抱去给老爷看看,老爷看到了长孙女,必定是高兴的。再说了,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家里,肯定不会计较,都是一家子,要是天天客套,岂不累得慌。”   刘悦薇笑了,“你说的对,我总想着公爹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就想周全些。一家人在一起,客套才是最大的不周全。”   那头,陆铭听说亲爹来了,拔腿就跑了回来。   进门后,他一边扶着门框子喘粗气一边道,“爹,您来了。”   陆二老爷笑,“也是三品官了,还这样不稳重。”   陆铭把气儿喘匀了,“我跟自己爹,还稳重什么。爹怎么不送个信来,家里乱糟糟。爹路上累不累?儿子让人伺候爹洗漱,晚上咱们爷儿两个一起喝酒。”   陆二老爷看这儿子唠唠叨叨,心里蓦然一暖,“我路上走的慢,不累。”   陆铭忽然一拍大腿,“爹,儿子都忘了告诉您,儿子做爹了。爹您跟我去正院看孩子,孩子长得可好了。”   陆二老爷一直等着呢,连忙起身跟儿子去了正院正房。父子两个进了正房明间,婆子从东屋将孩子抱了出来。   陆铭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抱到了陆二老爷身边,轻轻扒开了襁褓一角,给他爹看,“爹,您看,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   陆二老爷在身上搓了搓手,小心接过大孙女,脸上乐开了花,“比你好看多了,你出生时哪里有这么好看。”   陆铭也不介意,父子两个一起低头看孩子。忽然多了个陌生人的气息,孩子立刻醒了,拱了拱小脑袋,然后一撇嘴哼唧哼唧哭了起来。   陆二老爷再舍不得,也只能把孙女还了回去。   为了看孙女方便,陆二老爷决定,就住在儿子后面的那个小院子里,抬抬脚就能过来了。   此后每天,陆二老爷一天要过来好几遍,抱孙女,哄孙女,还经常亲自给孙女洗了澡。他来的时候估摸着自己以后就要跟着儿子过活了,把自己的家底都带了过来,看到白白胖胖的大孙女,陆二老爷把陆二太太留下的那些首饰都给了孙女。   刘悦蓁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婉柔,希望她不像自己一样大大咧咧,陆铭却觉得刘悦蓁想多了,边城长大的女孩子,哪里有文静的,太文静了出门都要被人欺负。   陆铭已经想好了以后要教女儿舞刀弄枪,不过暂时还不敢说出来罢了。   刘悦薇到边城的时候,已经进入隆冬。边城整个像是被冰雪覆盖住了一般,好在她的车里暖烘烘的,倒不用怕冻着。   唯一麻烦的是路上结冰了,车夫在轮子上缠绕了麻绳,车走的也很慢。刘悦薇担心那些女奴,让人每天给她们多喝些热汤,吃饱些。并让人看着那些护卫,严禁侵犯女奴,违者严惩。   刘悦蓁已经知道了姐姐和外甥女要过来,刚出了月子的她立刻麻利地将家事抓了起来。   将军府的人一直在城门外守着,巡抚太太的车驾,城门卫们老远就看出来了,直接放行,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将军府。至于那些女奴,随行来的小官员和衙役们,立刻押送给了边城知府。   刘悦蓁亲自在二门口迎接,姐妹两个一见面就抱在一起笑,一个喊二姐姐,一个喊三妹妹。   刘悦蓁高兴坏了,“我真没想到,二姐姐能到我这里来。天太冷了,姐姐跟我进屋。”   姐妹两个一起牵着福姐儿的手进了正房,陆二老爷正抱着清醒的大孙女玩呢。   刘悦薇带着女儿给陆二老爷行礼,陆二老爷现在浑身哪里还有一点武将气质,就像个和蔼的市井老头儿,笑眯眯回道,“郡主不必客气,大老远的过来辛苦了,二郎媳妇,好生招待你姐姐和外甥女。天这么冷,暖墙都烧好了没?晚上炖只羊肉锅子,给你姐姐接风。”   陆二老爷原来在京城还叫郡主,自从到了边城,一家子每天一起一个锅搅饭吃,关系越来越亲密,他就开始叫二郎媳妇。   刘悦蓁忙不迭点头,“爹放心,姐姐就住在我旁边,屋里一应东西都收拾好了。福姐儿乖,冷不冷?”   福姐儿把脚垫得老高,“妹妹,妹妹。”   陆二老爷赶紧低了低手,“看,妹妹长得好不好?”   福姐儿的小肉脸顿时笑成一团,“妹妹好看。”   说完,她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胖手,还拉过来亲了一下。   陆二老爷十分高兴,他第一次见福姐儿,立刻让人给了见面礼。等婉柔去喝奶睡觉,他又陪福姐儿玩骰子,翻花绳,看的刘悦薇目瞪口呆。   刘悦蓁刚把孩子哄睡着,“别说二姐姐了,我刚开始也不敢相信。我公爹哄孩子可有本事了,孩子到他手里就不哭了。”   刘悦薇笑,“这样也好,二老爷风里来雨里去半辈子,也该享福了。”   刘悦蓁点头,“是呢,自从到了我们这里,公爹每日也清闲。孩子醒了,他就来带着玩。孩子睡了,他就出门找外头那些老头子们一起玩。”   姐妹两个絮絮叨叨说着闲话,陆二老爷在场,刘悦薇也不能细问妹妹的身体,只大略提了两句。   等陆铭夜里回来了,刘悦蓁让人送了个巨大的羊肉锅子上来,摆在炕桌上。   刘悦薇有些不习惯,陆铭劝道,“二姐姐别介意,非是不讲规矩。边城太冷,家家户户到了冬天,也不管男女老幼,都是一起挤在炕上吃饭。今日二姐头一日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小羊羔肉最鲜嫩,二姐姐吃一些暖暖身子。”   刘悦蓁也劝,“二姐姐,来吧,你坐我身边。也没有外人,咱们一起吃锅子。可惜三哥太忙了不能过来,不然才热闹呢。”   刘悦薇也不再矫情,上了抗,和刘悦蓁带着福姐儿坐一边,陆家父子坐在另外一边。   那锅子真大啊,里面满满都是鲜嫩的小羊肉。刘悦蓁给姐姐捞羊肉,福姐儿吃的小嘴流油。   刘悦薇感叹道,“冬天再冷,能吃这样一锅子羊肉,日子也美着呢。”   陆铭又命人送了一些稀缺的青菜过来,“光吃羊肉,怕二姐不习惯。我今儿特意问一个本地人要了些他们家里暖房种的青菜,三妹,你烫着给二姐姐吃。”   刘悦薇终于感受到了陆铭的心细,怪不得立志不愿意嫁人的三妹也愿意嫁给他。你看他长得高高大大,又是个武将,必定以为他心比水桶还粗,其实他心细如发,特别体贴人。   陆二老爷中途也问了一些镐京城的事情,刘悦薇也问了边城这边的民生问题,还让陆铭把她带来的两个小官书吏安顿好。   陆家人热情地接待了刘悦蓁的娘家姐姐,刘悦薇安心地在边城住了下来。   因天太冷,她怕女儿冻着,也不敢出门乱跑。在家里憋了几日之后,实在忍耐不住了,母女两个裹得厚厚的,在刘悦蓁的带领下出门了。   陆二老爷嘱咐儿媳妇,“你带你姐姐和外甥女去玩,孩子我带着。”   刘悦蓁因为喜欢出门,就请了个奶娘在家里,她偶尔出去也不用牵挂孩子。奶娘只管喂奶,喂过了就被陆二老爷抱走,想和孩子亲近都没机会,刘悦蓁一点都不担心。   姐妹两个带着福姐儿在城里逛了半天,满城冰雪,路上行人稀少。福姐儿被裹的只剩下两只眼睛,一路上跑的摔了好几跟头,爬起来又继续跑。   路上虽然行人少,街上的各家铺面却非常热闹,里面都坐满了人。姐妹两个也没亮身份,带着福姐儿一家家逛,玩得十分尽兴。   住了大半个月,刘悦薇准备要回家。刘悦蓁十分不舍,但知道不能强留姐姐,只能送了一大车礼物,派了几个得力的护卫,把姐姐和外甥女一直送到镐京城。   回家第一天,郑颂贤居然在家里等着她们母女。   刘悦薇一进门就开玩笑,“郑大人在家呢,今日怎么不去衙门?”   郑颂贤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先抱起女儿狂亲一顿,“福姐儿乖,想不想爹?”   福姐儿也在她爹脸上亲几口,“想爹,娘也想爹。”   刘悦薇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你自己就是,扯上娘做什么!”   钟妈妈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哄福姐儿,“姐儿乖,妈妈带你去玩好不好?你不在家个把月,你养的大白说不定正等着你呢。”   大白是一直大白猫,福姐儿非常喜欢。听见钟妈妈的话,她立刻挣扎着下地,飞奔回自己的屋里。   等女儿和下人们都走了,郑颂贤一把搂住刘悦薇的腰,“娘子不在家,为夫一个人好孤单。”   刘悦薇挑眉看着他,“我不在家,郑大人不知道赶紧随了那些人的意,养两个可心意的才好呢。”   郑颂贤在她腰上摸了两把,“三妹妹给娘子吃的什么,娘子都胖了。”   刘悦薇拍他的手,“胡说,我才没胖。”   两口子一起笑了。   刘悦薇坐了下来,“坐了一路的车,骨头都要散架了。”   郑颂贤帮她脱掉了外面的大棉袄,“屋里暖和,娘子不用穿那么多。这两天又冷了,估摸着要下雪。”   刘悦薇忍不住感叹,“说起雪,三哥不知道,边城的雪真大,比镐京这边冷多了。出门要是脸露出来,鼻子都能冻掉了。”   郑颂贤摸了摸她的鼻子,“娘子这么好看的鼻子,可不能冻掉了。”   刘悦薇又被他逗笑了,“我出门少,和三妹整天在家里吃吃喝喝,自然就长胖了。陆兄弟厨艺真好,他这本事,做个御厨都使得。”   郑颂贤低头看着她,“我不会做饭,让娘子受委屈了。”   刘悦薇睨了他一眼,“三哥有三哥的好。”   郑颂贤嘴角噙着笑,“娘子这话我爱听。”   刘悦薇推开他的脑袋,“镐京怎么样了,我走一两个月,三哥的大业可有进展?”   郑颂贤一一回答道,“出去的人有几个已经回来了,贸易稍微有了点起色。最让人高兴的是马场现在越来越好了,胡人的良种马果然不错,等明年就能出来一批小马驹。”   刘悦薇笑眯眯的,“郑大人,能不能匀给我几匹好马做种?”   郑大人立刻公事公办,“可以是可以,就是归还的时候,郡主需要给这些马儿一些辛苦费。”   刘悦薇哈哈笑,“那时候自然,辛苦一场,自然要给些辛苦费。”   郑颂贤又低下头道,“娘子,我和马儿不一样,我不要辛苦费。”   刘悦薇立刻扭了扭手脚,“大白天的,提防孩子们回来了。”   郑颂贤等不得了,“不妨事,外头人机灵的很。”   说完,他抱起娘子就往屋里去了。   等沛哥儿回来时,他爹娘都换上了干净衣服坐在了饭桌旁边,妹妹也抱着大白在暖墙边玩耍。   沛哥儿给他娘行礼,“娘,边城好不好玩?”   刘悦薇笑道,“不好玩,冷死了。外头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只能窝在家里扯嘴皮子。你们不知道,边城人不管男女老幼,嘴皮子都利索的很,都是大冬天磨出来的。”   沛哥儿哈哈笑,“我和枫哥儿约好了,明年我们出去游学,也去边城塞外走一走。”   刘悦薇摸摸儿子的头,“去吧去吧,多见识见识。”   福姐儿蹬蹬蹬跑了过来,“哥哥。”   沛哥儿抱起妹妹放在自己腿上,大白咕噜两声,窝在福姐儿怀里,两人一猫一起玩了片刻,下人才上了晚饭。   冬日的北方,日子总是特别温馨宁静。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帝忽然又病了。   他这是累的,从回京开始,他一刻都没闲过。为了保全身子,他戒了酒,不吃大荤,连女色也彻底戒了。但积劳成疾,还是没撑住。   京城也下了场雪,天一冷,他的腿就很痛。长时间的痛疼会让人变得暴躁,偶尔冷静下来,皇帝心里忍不住开始叹息。   先皇活了七十多岁,他还不到六十岁呢,身子就这样差,看来要早做打算了。   皇帝召集中枢大臣们商议,要在年前立太子。众人自然都不反对,皇帝前面做了这么久的铺垫,也该立太子了。   这人选嘛,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宣王了。   等要立太子了,皇帝又开始发愁。这个儿子手里的人太少了,除了一个郑怀瑜,其余基本没什么有实力的辅臣。   五皇子倒不在意,做太子的要那么多有力的臂膀做什么,平白让皇帝堵心。   可这回皇帝的心态不一样了,他身子差,担心自己万一哪天忽然嘎嘣死了,太子力量太薄弱,如何压得住那些老臣重臣。   但不管怎么样,总得先立太子。   腊月中,中枢重臣共议,承皇帝圣谕,翰林院起草,簇新新立太子的圣旨发了出来。   立太子可不是小事情,不光要昭告天下,还要上奏诸天神灵和历代皇家祖宗。皇帝撑着病体,带着新太子把该做的礼仪都做完了,等太子搬进东宫,皇帝又一病不起。   太子新立,皇帝病了,立刻命太子监国,让庄大人和诚王辅佐。   太子和前太子略有区别,前太子在皇帝面前小心谨慎,就知道点头附和。新太子监国,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不能拿主意的,他也会去询问皇帝。若是和皇帝看法不一致,他并不会一味附和,会和皇帝讨论,有时候还会争执起来。   皇帝经常被他气得大骂逆子,骂完了又撵他滚,让他自己看着办。   太子虽然在政事上和皇帝总有争执,生活上却十分孝顺,每天都会来陪皇帝吃顿饭,还会交代服侍的人,不许偷着给皇帝吃不能吃的东西。   且新太子做了太子之后,虽然立刻掌了权,却没有特意去提拔什么人,用的都是皇帝的人。皇帝没法,只能自己替儿子打算,把之前在云南、西北陪着太子一起做事的人都略微提了提,又把太子的岳父柳家也提了提,让太子脸上好看一些。   太子对这些一直淡淡的,给他就接着,不给他也不在意。他心里很清楚,现在提拔了,看起来都是自己人。等以后他继承大统了,又要防着亲近的人权力太大。既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刻意提拔亲属。   他一再跟皇帝说,朝廷官位,能者居之。德下而位高,朝廷危矣。皇帝气的又把他骂了一顿,老子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成!   孙皇后说的一点不假,皇帝就是属驴的,你越和他杠,他越喜欢,就要为你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一点,提前一个小时完稿。天爷,裸奔太痛苦了。   话说大冬天吃羊肉锅子好享受啊,忽然期待能下场雪,就有理由胡吃海喝了,嘿嘿嘿嘿嘿~   感谢在2020-12-01 00:09:22~2020-12-01 19: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不是猫 20瓶;半夏、柠檬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退皇位除夕蜜语   日月窗间过马, 在太子和皇帝的争吵声中,两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两年间,皇帝断断续续总是生病。他一病, 太子就要监国。   太子监国的时候, 往往是父子两个吵架最凶的时候。很多时候, 皇帝明明病的要死了, 太子都能把他气的从龙床上蹦起来, 拎着鞋子就去撵这个不孝子!   满朝文武都习惯了,皇帝上朝时, 太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虽然不是个应声虫,也很少提意见。就算有意见, 也是私底下提。众位大臣们也觉得私底下提意见好, 怎么打都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 要是在朝堂上吵起来了,那可太难看了,我们要怎么劝架啊。   真是的,做个官这么为难。   皇帝不上朝的时候, 太子一个人听证,处理事情的手法大多和皇帝一样,偶尔也会略有不同。庄大人和诚王现在都很自觉地退出一射之地,守好自己的本分。好在太子并不是个喜好弄权之人,他是真正在努力学习理政。   太子自小不受重视,虽然聪慧, 文采好,但缺少正统的君王教育,也没有得力的老师教导, 很多方面确实有所缺失。他深知自己的短板,从做了太子之后,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向朝中的大臣们虚心请教。   那些老大人们感动的热泪盈眶,多好的后生啊,这么勤奋,心系百姓,虽然脾气倔了一些,但心不坏啊。眼见皇帝身体越来越差,这帮老臣们铆足了劲,一定要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来。   太子和他爹一样也是属驴的,他爹是那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是倔强又认死理。好在他在大事上听的进劝告,且并不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做太子期间,他的生活被朝政和学习堆满了,东宫的妻妾们,除了柳王妃,其余人经常很多天见不到他的面。   柳王妃原说东宫再进几个人,连皇帝也透漏出了这个意思,被太子一口拒绝,他说他没时间陪女人,把皇帝气的又要打他。   两年已过,太子不再是刚刚入主东宫的那个太子。他沉稳了许多,惹皇帝生气的时间越来越少,理政的能力也越来越强。   刚好,皇帝要满六十岁了。   太子的日子很节俭,这回却破天荒的大方了一回,要给皇帝办六十大寿。   皇帝哼了一声,“真难得,你居然要给朕办大寿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父皇为周朝操心了这么多年,今年国库尚充盈,给父皇办个大寿,让普天下百姓都沾一沾父皇的福气。”   皇帝哼哼唧唧的,“办大寿多费钱,咱们一家子凑在一起,一人吃一碗寿面就是了。”   太子看了他一眼,“父皇,儿臣想着,皇祖母年纪大了,听说近来又病了。老人家喜欢热闹,儿臣年纪小辈分小,不然儿臣自己都想办一场,让皇祖母热闹热闹。”   太子心里主要是担心皇帝寿数不长,六十岁不办,他都不一定能等到七十岁。不过这话他不敢说,怕皇帝又要脱鞋子揍他!   皇帝这才停止了哼唧,“办就办吧,简单些就好。”   太子点头,“父皇放心。”其实皇帝多心了,就太子这种恨不得一文钱都贴到前朝的人,他也办不出奢侈的寿宴。   皇帝又旧事重提,“你宫里人也太少了些,哪里像个太子。多进几个人,多几个重孙子,你祖母看着也高兴。”   太子这回没有硬顶嘴,“父皇,儿臣想等月哥儿成亲有嫡子了再说。”   皇帝不再多说,“你去吧,让朕歇歇。”   太子一个人出去了。   皇帝要办六十大寿,整个京城和周朝官场都轰动了起来。陛下大寿,这可是大喜事!   李太后已经八十出头了,仍旧眼不花耳不聋,比皇帝身体还好。   她和孙皇后以及太子妃叨叨,“办寿宴好啊,咱们办简单些,就图个热闹。把孩子们都叫进宫来,一起吃顿团圆饭。哀家的这些个孙子孙女,好久没聚在一起团聚了。皇后,你帮哀家数数,哀家现在有多少重孙子了?”   皇后笑眯眯地和李太后掰着手指头,一家一家的数。   李太后听了半天,反应了过来,“这样说来,也就是老五家的两个还没成亲了。”   孙皇后笑道,“母后好记性,元宝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我听说五弟妹正挑着呢。”   李太后笑着点头,“挑好了告诉哀家一声,哀家有赏赐。还有大郎那里,他回不来,该有的吃喝不能少了他的。”   孙皇后连忙道,“多谢母后关心,大郎正在真心忏悔改错。”   李太后大概知道大皇子可能办了什么不能饶恕的过错,也不替他求情,只让照顾好他的吃喝就行。   太子妃性子安静,一直坐在一边安静地听着。   李太后看了一眼太子妃,“太子妃,你公爹的寿宴,就交给你去办了。”   太子妃连忙领命。   不提宫里,刘文谦回去和魏氏商议,“皇兄过寿,咱们送什么礼好?”   魏氏喝了口茶,“我也头疼呢,陛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咱们想新奇估计是不能了,实在不行,咱们送些普通的吧。”   刘文谦也懒得操心了,“我去找郑大哥说话。”   说完,他一个人踱步去了偏院,郑老爷正在院子里伺候那一片竹林呢。自从他伤了胳膊,就直接辞了官,住在诚王府养老,顺带教养鹏哥儿。   去年鹏哥儿成了亲,小夫妻两个也跟着住在这里,伺候祖父祖母。   刘文谦慢悠悠进来了,“郑大哥好雅兴,这竹子越长越好了。等明年开春,说不定能挖到竹笋。”   郑老爷都没抬头,“王爷今儿回来的这么早。”   刘文谦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一边,“太子越发能干了,我老了,想清闲清闲。康王叔没了,皇兄说让我接下宗正的职务。我还想等我做了宗正,户部的差事就辞了算了。”   郑老爷也同意,“辞了就辞了,你不辞官,老三怎么回京。做宗正总比做户部侍郎舒服多了,好歹都是宗亲,万事有规矩在呢,错不了。”   刘文谦道,“郑大哥真是偏心,催着我辞官,可见是儿子比兄弟要亲。”   郑老爷笑,“那难道不是你女婿?老三这巡抚也快满任了,我估摸着他也快回来了。”   刘文谦感叹,“几个孩子一走,就是十年。等长乐回来了,郑大哥是不是要搬走了?”   郑老爷笑道,“我住哪里不是一样,到时候我两头住。跟儿子住在一起,也不自在。等你辞了官,咱们一起吃酒作乐,有工夫出去逛逛,不比和儿子在一起差。”   正说着呢,竹林里冲出一只老母鸡,郑老爷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你往哪里跑!”   老母鸡顿时咯咯哒叫了起来,这是郑老爷自己养的鸡,这片竹林占了半个院子,母鸡们平日就住在竹林里。   郑老爷高兴极了,大声叫郑太太,“老婆子,老婆子,你快来!”   郑太太从屋里出来了,“王爷来了。”   然后看向郑老爷,“鬼掐你了,叫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聋!”   郑老爷笑眯眯的,“晚上把这只鸡炖了,我和王爷喝两盅。”   郑太太拎着老母鸡走了。   两个老头子一边继续摆弄竹子,一边说闲话。   等鸡炖好了,老哥儿两在屋里点个大蜡烛,配着炖鸡和几样小菜,你一杯我一杯,边喝酒边说话,好不热闹。   皇帝要过大寿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北,作为皇帝的亲侄女,刘悦薇自然要精心准备一份礼物。郑颂贤作为秦西省的巡抚,也给皇帝准备了一份大礼。   两年多的时间,郑颂贤像老牛一样苦干,终于让秦西省再次繁荣了起来。镐京城城里城外每天热闹非凡,周朝人、胡人、西域人,每天来来往往。当然,每年都能给朝廷挣不少银子。   以前镐京城还有宵禁,现在每天夜里城里的灯火从来没灭过。即使是半夜三更,随时都能在外头买到吃的,勾栏戏院更是通火通明。   太阳落山不久,郑颂贤父子陆续归来,沛哥儿手里还提着个篮子。   福姐儿问他,“哥哥,你买的什么?”   沛哥儿把篮子放在饭桌上,“新开的一家食铺,里面卖的咸口味豆花,我买了几碗,还是热的呢,妹妹快吃。”   福姐儿伸头看看,“哥你不是上学去了,怎么还知道人家开了食铺?”   刘悦薇看着儿子,“怕不是豆花好吃,是做豆花的人好吧。”   沛哥儿立刻红了脸,“没有的事,娘快吃吧。”   刘悦薇不再多说,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也管不了。不过听说人家豆花姑娘一点看不上她儿子,豆花姑娘的爹都已经给她说了正经亲事。   这个傻儿子哟,白费一腔心思。   郑颂贤也吃了一碗豆花,对刘悦薇说道,“娘子什么时候送东西回京?”   刘悦薇搅了搅碗里的豆花,“三哥有什么好东西要送?”   郑颂贤放下碗,“今年的税收送回去,就足够陛下和殿下高兴了。至于寿礼,我弄了块普通的石头,上面刻了六十个寿字,有个寓意就够了。”   刘悦薇点头,“是这个理,三哥若是在寿礼上下功夫,怕秦西省的官员们都要动歪心思了。既然这样,我给皇伯父绣个寿字屏风吧,有个心意就行。”   夫妻两个说着闲话,福姐儿在一边捧着碗豆花,和大白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吃的高兴。   沛哥儿看着大白鼓鼓的肚子,和妹妹商议,“妹妹,等大白生了,你送一只小猫给我好不好?”   福姐儿多机灵,眨了眨眼睛,“哥哥,你要送给豆花姐姐吗?”   沛哥儿顿时都扭捏起来,真是的,怎么家里人都知道了!   他瞬间镇定起来,“豆花姑娘头先救我一回,我于情于理都该还礼。”   福姐儿看着她哥,满眼不信,“我还给哥哥做了荷包,哥哥怎么不记得送东西给我?”   沛哥儿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了?我看大白的肚子肯定能生好多只小猫,你就送我一个吧。”   福姐儿皱了皱肉乎乎的脸,“那好吧,那你要对大白好一些,不然它不给你。”   沛哥儿摸了摸大白的脑袋,“放心吧,我天天给鱼它吃。”   正在吃东西的大白丝毫不知道它的孩子已经被送出去了一只。   刘悦薇和郑颂贤在一边偷听儿子女儿说话,然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假装继续说寿礼的事情。   没过几天,西北边境贸易一年的税银,连同秦西省官员们给皇帝的寿礼,一起运送到了京城。   果然,太子一收到税银,立刻高兴的哈哈大笑,“怀瑜真是我朝栋梁!”   旁边的官员们立刻附和起来拍马屁,太子高兴过后又道,“诸位大人这一年也辛苦了,过几日父皇寿辰,请诸位大人一起进宫给父皇贺寿。”   太子仍旧按捺不住喜悦,跑去找皇帝报喜,“父皇,怀瑜送银子回来了,明年的军费不用操心了。”   皇帝嗯了一声,“既然有钱了,也别小气,让大家都跟着过个好年。”   太子点头,“儿臣预备今年过年多给百官们发些奖赏,父皇看如何?”   皇帝点头,“奖赏也不能乱发,看吏部的考评,不同的考评发的奖赏不一样。这人都不能惯,官也是一样,要是年年都发,人人都有,往后谁还肯用心当差。今年也别说什么奖赏了,就拿朕的寿辰说事,明年不发了也行,反正朕也不是年年过大寿。”   太子鞠躬,“儿臣受教了。”   等到了皇帝寿辰那一天,天还没亮呢,满宫都热闹了起来。   太子妃今日异常忙碌,皇帝六十寿宴,可不是小事。其余人只管热闹,只有她要里里外外照应。柳家原是小门小户,太子妃原来做皇子妃时,五皇子府里应酬少,她需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多。自从跟着太子入主东宫,太子妃每天都在接受新的挑战。   两年过去了,太子妃感觉自己和孙皇后比起来,处理宫务的能力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回寿宴,孙皇后有心历练她,完全放手不管。太子妃兢兢业业,每天恨不得只睡两个时辰,就怕做错了事情。   连太子都忍不住劝她,“父皇过寿,你尽心就是,也不是说样样都要十全十美。我在前朝理事,也没说从来不出错的。你出错不怕,母后会给你兜着的。”   太子妃摇头,“殿下不一样,殿下错了,只要虚心请教,大臣们都会说殿下有明君之相。我要是做错了,怕是别人就要说妾无才无能不配太子妃之位了。”   太子叹了口气,不再劝她,“等明年月哥儿成亲了,他媳妇是大家子出身,比咱们都有见识,你把事情分一些出去,也省得累着你。”   太子妃心里暖烘烘的,“多谢殿□□恤。”   话转回来,皇帝今日过寿,他也十分高兴,一大早,儿女们成群结队来给他请安拜寿,皇帝笑得脸上起了褶子。   等见过了儿女们,他又去前殿和大臣们见面,商议过了政事之后,大家都甩开膀子陪皇帝太子玩乐。   后宫里,孙皇后带着内外命妇们围着李太后说笑。   李太后穿着家常的衣裳,和儿媳妇孙媳妇以及娘家女眷们说笑话。这个时候,谁嘴巴巧谁露脸。   等到吃宴席的时候,太子妃终于能歇一歇了。   很快,皇帝让人送来了两道菜,一道给老母亲,一道给皇后。过了一会子,太子让人送来了三道菜,祖母、嫡母和太子妃一人一道。   太子妃受宠若惊,被孙皇后拉着坐下,“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说完,她又当着大家的面把太子妃夸了又夸,众人也连忙附和。   过完一个寿辰,皇帝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正在大家以为皇帝要归朝听政的时候,他忽然跟发了癔症似的,要退位做太上皇!   这可把大家吓着了,好好的,退位做什么!   太子第一个不同意,“父皇,儿臣能力不足,还担不起这万里江山的重任。”   皇帝回道,“你有不懂的,来问朕就是了。”   太子毫不客气,“既然这样,父皇何必退位。退位不退权,弄两个皇帝,徒增麻烦。”   皇帝气的胡子翘,“混账,你做了皇帝,哪能和太子一样?有了正经名分,就算朕将来哪一天老糊涂了,谁也不能把你撵下台。太子算什么,说没了就没了。”   太子犹豫了片刻,“父皇,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不要强撑着。”   皇帝的语气轻了下来,“趁着朕还在,慢慢把事情都移交到你手里。不然等到朕死了,你一边要登基,一边还要收拢权力,那个时候朝政最危险,容易被人钻空子。因为朕的原因,先是南安王之乱,又是山石之乱,朕不能让江山一而再再而三遭受劫难。况且朕的腿早就坏了,一个皇帝,整天让人搬来搬去的,也不体面。你先把位置接了,朕在后面给你顶着,总没人敢闹事。你再慢慢培养自己的班底,过个几年,就算朕想和你争,也争不赢你了。”   太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父皇深明大义。”   皇帝又哼哼了起来,“你放心,朕做了太上皇,不会抬举你兄弟和你打擂台。”   太子笑了,“父皇要是喜欢,想怎么做都行。”   百官们也劝,苦留皇帝,是真心,也是礼节。众人已经习惯了皇帝半隐居,太子监国的状态,忽然要改变,多少还是有些本能的抗拒,谁也不知道太子登基后会不会发生变化。   在文武百官的再三恳求下,皇帝依然坚持决定退位,理由是他腿疼。   这个理由够充分,退位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眼见着要过年,皇帝快刀斩乱麻,决定之后,三天的功夫就发出了退位诏书。   诏书之中,皇帝自己总结了自己做皇帝这些年的得失。他写的很中肯,对待朝政,他兢兢业业,对待百姓,他如同亲子。然,能力有限,仍旧有天灾、兵祸、胡人之乱,连他自己也被上天惩戒,中了山石。今得天幸,有了个合格的继承人。储君德才兼备,年轻有为,可堪为帝。   皇帝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让文武百官们再次痛哭,这样有心胸的帝王,可惜要退位了。   皇帝毫不留恋,退位第二天,就督促太子登基。太子辞了又辞,最后在文武百官三请之下,终于同意了登基。   太子登基的仪式很简单,昭告天下和祖宗,然后就完事了,真是又省钱又省事儿。   按照往常的惯例,新皇登基,总要有些施恩的举措。有人建议免税,有人建议豁免死刑犯,新上任的皇帝都驳回了,他要开恩科。   这个主意得到了老皇帝的赞同,免税什么的,不是大灾之年,不能轻易开口。死刑犯就算了,一旦皇帝点头,中间又会出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那些大官贵族又要拿钱去给家里犯了死罪的亲戚买名额了。   开恩科好,给新皇培养班底。老皇帝的那帮臣子们许多多老了,要不了几年都得告老。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主动告老,还能得个体面,要是等到后面人来挤,就难看了。   明年的春闱肯定来不及了,先开个秋闱恩科吧。   皇帝刚登基十几天,又到了新春佳节。   大年三十晚上,郑颂贤把庞世渊一家子叫到了家里一起吃年夜饭。两家人这几年一直都这样过,年三十在郑家,正月十五在庞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枫哥儿已经定亲了,说的是本地的一位书香门第大户家的嫡女,听说很是不错。   刘悦薇忍不住感叹,“我总感觉林姐姐才出嫁,一眨眼姐姐就要做婆婆了。”   林檀姝忍不住笑了,“郡主莫急,过两年你也能抱孙子了。”   福姐儿和慧姐儿坐在一起唧唧呱呱说话,连哥儿总想去摸大白,他一伸手,大白就挠他。   等饭菜都齐了之后,两家人团团坐在一起,举杯相庆。   庞世渊喝了几杯酒之后就忍不住对郑颂贤道,“师弟啊,陛下登基了,你是不是快回京了?”   郑颂贤的脸也喝得有些发红,“师兄,陛下让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唯一遗憾的是,没参加陛下的登基大典。”   庞世渊给他倒酒,“师弟在这西北待了十年,西北百姓,谁人不知郑大人。师弟一走,西北百姓少了父母啊。”   郑颂贤笑,“大过年的,师兄给我倒酒就罢了,怎么还灌起**汤来了。”   枫哥儿接过酒壶,给郑颂贤满上,“叔父,我爹说的是实话。侄儿和沛哥儿外出,百姓谁不感激叔父呢。秦西省能有今天,都是拖赖叔父的功劳。”   郑颂贤笑看他一眼,“到外头可别这么说,我也不想走呢,西北才建立好,我还想让它再往上走一走。但若是陛下有令,哪里当差都是为朝廷效力。”   庞世渊开玩笑,“我主要是担心师弟走了,新来的巡抚要是不肯罩着我,以后我的日子岂不难过。”   大伙儿都被他逗笑了。   刘悦薇看着慧姐儿,这丫头还没说亲呢。她又忍不住手痒了,真哥儿到现在还没说上一门好亲事。   因着闫家门第低,真哥儿非说考上了举人再说亲事,蹉跎到了现在,刘悦妍操心的不行。   慧姐儿虽然年纪小,但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真哥儿刚中了秀才,考举人不还得好几年。等他考上举人,哎哟,黄花菜都凉了。差个六七岁才好呢,可以等她慢慢长大。   不过这事儿不能轻易开口,庞家就这一个女儿,金贵的很。说媒说媒,得双方有意才行,不能勉强。   两家人凑在一起吃了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然后一起出门逛去了。   大年夜的镐京城,满城灯火,吃过了年夜饭的百姓都跑出来了。   街边的食铺子、小摊子,都还开着呢。今日大年三十,各家都给客人们备了许多小礼物。   福姐儿最小,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慧姐儿拉着她的手,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要不要更衣,非常的贴心。   刘悦薇越看慧姐儿越喜欢,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她儿子沛哥儿眼睛劈叉了,只看中了街角泼辣的豆花姑娘,而且豆花姑娘比沛哥儿大了两三岁,眼见着就要嫁人了,看见沛哥儿就跟看家里光屁股弟弟一样。   哎呦,真是糟心。   刘悦薇决定不想了,她以后再也不要吃豆花了。好姑娘都是别人家的媳妇,让这个臭小子打光棍去吧。   沛哥儿忽然接收到了来自他娘的敌意,摸了摸后脑勺,赶紧躲到了他爹身后。   枫哥儿咳嗽了两声,拉着他到一边去,兄弟两个闪进了一家脂粉店里。   沛哥儿开玩笑,“可见是要娶媳妇了,居然来买这个。”   枫哥儿瞥了他一眼,“婶子看着你总是眼睛冒火,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她生气了?”   沛哥儿挠头,“我给我娘买点东西,哄哄她。”   枫哥儿笑道,“你不光要给婶子买,也多孝敬些叔父。你哪里能哄好婶子,还是要叔父才行。”   兄弟两个买了一堆的胭脂水粉,看的老板目瞪口呆,这是谁家的纨绔子弟哟。   沛哥儿得了指点,又跑去给他爹和他妹妹买了了许多好东西。   果然,哄老娘这个事儿,还是要亲爹才行。   等逛了一圈之后,庞家人自去了。郑颂贤拉着刘悦薇的手在前面走,沛哥儿牵着妹妹,手里拿着零食喂她。   等到了家里,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守夜。   福姐儿困了,点头如小鸡啄米,迷迷糊糊还在说话,“我不睡,我要接年。”   郑颂贤抱着女儿,在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一口,然后让人把女儿抱走了。   郑颂贤也不顾儿子在身边,拉着刘悦薇的手,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又是一年了,娘子辛苦了。”   刘悦薇顿时也双脸红扑扑的,“多谢官人。”   郑颂贤眯着眼睛笑,非常喜欢这个称呼。   刘悦薇摸了摸郑颂贤手里的茧子,“三哥也辛苦,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当差。”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挂在他腰间,“愿三哥鹏程万里、青云直上。”   郑颂贤把娘子的椅子往身边拉了拉,两口子依偎在一起。   屋里的烛光有些暗,面前炭盆里的火红红的,郑颂贤也摸了摸她的指甲,从袖子里摸出一只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薇儿一点都没变。”   刘悦薇偏头看着他,“三郎也没变,对我还是这么好。”   郑颂贤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咱们是要过一辈子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说完,两个人继续说小话,仿佛沛哥儿不存在一般。   他们从小时候青州街巷里的一片瓦一棵草说起,说到长大后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又慢慢说到了朝政。   沛哥儿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爹平日里正经的很,极少听到他说这么多肉麻的话。等听到爹娘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玩耍,沛哥儿又很羡慕,爹娘的感情真好。到后面又听到爹娘一起面对的风雨和磨难,沛哥儿渐渐似乎有了些了悟。这世间,人动感情容易,能长相厮守不变初心,太难了。   正在沛哥儿所有所思的时候,郑颂贤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沛哥儿眼神有些闪躲,他还以为他爹要问他什么,谁知他爹就是单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很温柔地继续和他娘说话。   这样守了一会子,郑颂贤见沛哥儿似乎开了些窍,打发他先回去歇着。   等儿子一走,刘悦薇把椅子转了个方向,趴在郑颂贤腿上吃吃笑,“三哥,你太坏了。”   郑颂贤哦了一声,“娘子冤枉我,我哪里坏了?”   刘悦薇在他腿上轻轻掐了一下,“孩子还小呢,慢慢来。”   郑颂贤低头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我不急,我怕娘子急。”   刘悦薇在他腿上蹭了蹭,“我就是担心他白费心思,到时候岂不可怜。”   郑颂贤笑,“娘子别急,过了年豆花姑娘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他就想开了。他才多大,小孩子呢。”   刘悦薇也哦了一声,“他多大?翻年他都十三了,三哥你十五岁就晓得耍流氓了。”   郑颂贤抬手在她后面拍了一下,“胡说,我甚个时候耍流氓了。”   刘悦薇想起他以前干的那些个事儿,忍不住揶揄,“郑大人现在不认账了?”   郑颂贤赶紧在他刚才拍的地方摸了摸,“打疼了没?谁说我不认账了,娘子要怎么算账?要不娘子也耍回来?”   说完,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还是说,娘子觉得吃亏了?”   刘悦薇坐直了腰,“别瞎说,大过年的。”   郑颂贤打住了话题,又把她按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给她唱小时候二人在一起时唱的青州小调。   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小娃,经常并排躺在一起,你哄我睡我哄你睡,最后也不知道谁先睡着了。   刘悦薇听着小调,仿佛感觉到了时光倒流。   她仰着头问郑颂贤,“三郎,你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梦?”   郑颂贤轻轻抚摸她的脸,“娘子,这不是梦,我们都好好的呢。”   刘悦薇忽然泪流满面,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又趴在他腿上,“三郎,我好喜欢现在的日子,我感觉自己整天泡在蜜罐里。”   郑颂贤双手搂住她,“以后会一直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作者写的面带微笑,甜甜的日子好美。   咳咳,告诉亲们一件事儿,明天正文就要完结啦~   感谢在2020-12-01 19:11:17~2020-12-02 16:2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etta 10瓶;九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送别离长相厮守   等过了年没多久, 京城六部官员忽然出现了大幅度调动。   那天早朝,皇帝正常上朝,文武百官按礼仪朝拜。   做了皇帝的五皇子, 和以前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太上皇自从退位后, 就很少过问朝政, 大事小事基本都是皇帝做主。   皇帝也时常庆幸,太上皇留给他的不是个烂摊子。国库里尚丰盈, 太上皇登基时制定的新政,现在已经彻底推行开来,各个地方的士绅也习惯了和平民百姓一样纳税。多寡不论, 至少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地方豪强兼并土地的速度,让普通百姓有立锥之地。   各方军事状况目前也正常运转, 东面、南面、北面都有可靠的驻军把手。西北和云南两处边境贸易每年都能给周朝赚回来许多银子,有了这些钱,百姓身上的负担也能轻一些。   现在对于皇帝来说,唯一不可控的就是满朝文武百官。这里面有先皇时期的人, 有太上皇的追随者,甚至还有三皇子四皇子的簇拥, 真正和他贴心贴肺的不到五分之一。他这几年,学着治国理政, 在官员任命上,并没有插手太多。说白了, 他虽然做了皇帝,还是靠着太上皇在撑着。越是这样,太上皇反而越操心。   太上皇说的很直接,文武百官也是人,他们要吃喝, 要养父母妻儿,你光用忠君爱国那一套去骗人家,时间长了鬼都不和你玩。为什么先皇在世时喜欢封赏,就是因为你封赏过了他们,他们才能死心塌地跟着你。但先皇眼光不好,封的人里头饭桶太多,就成了朝廷的累赘。且封赏无度,又是一大祸患。   太上皇教导皇帝,无功不封,有过必罚,方为明君之道。   每次说到这里,太上皇都要叹气,“朕有时候偏听偏信,过于相信和自己关系好的人,你不要跟朕学。做皇帝的,心肠不要太软,不然就要惹祸。帝王惹祸,天下百姓就要遭殃。”   太上皇恨不得把自己做皇帝的经验和心得都通通告诉儿子,皇帝不能走弯路啊,你走错一步,百姓就要吃大苦头。   不管太上皇做了多少错事,对于他始终真心为百姓着想这一点,让皇帝心里非常敬佩。他宠爱周家,妄自尊大想让妻妾一家欢,造成胡人入关 ,可如庄大人吴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还是愿意忠心耿耿地效忠于太上皇,大概就是因为他真的把百姓放到了心里。   皇帝登基后时常自省,父皇家事上糊涂,朕可有此行为?皇帝也不知道,他只能先按着太上皇的路子往前走。   他刚刚登基,老臣们仍旧忠心耿耿,年轻的臣子们也满眼雀跃。   皇帝原来想的是先开个恩科秋闱,明年春闱取一些士子,慢慢填充到底层,等他把朝政彻底捋顺了,这些年轻人也成长起来了。   话转回来,皇帝接受了百官的朝拜之后,开始议论国事。说了个把时辰,终于结束了早朝。   正当大家准备走的时候,刘文谦忽然出列,“启奏陛下,臣有本上奏。”   皇帝的屁股都已经离开椅子了,闻言又坐了下来,“王叔请讲。”   刘文谦低着头,声音清晰,“臣请辞去户部侍郎一职,请陛下准奏。”   皇帝皱了皱眉头,“王叔何故如此,若是身体不适,朕给王叔放几天假回去修养。户部侍郎是一部之重,王叔一向兢兢业业,朕不能没有王叔。”   刘文谦再次行礼,“陛下,臣年轻之时为了养家糊口,四处奔波,身上病痛较多。后来在南安逆王之处,被火烧,被毒打,又落下一些病根。从回京之后,得太皇太后和太上皇怜惜,过了十几年好日子,原以为都好了。这一个冬天下来,总是感觉力不从心。况且臣本非正经科举出身,朝廷人才济济,明年陛下开恩科,必定又是桃李满园。臣请陛下准奏,让臣辞官。”   皇帝仍旧不答应,“王叔说笑了,朕也没考过科举,王叔办差,朕很放心。王叔若是辞职,朕哪里去找个合适的侍郎来。”   刘文谦第三次请求,“承蒙太上皇看重,让臣年前接下了宗正之职。如今臣按下葫芦起了瓢,实在无力兼顾宗正和侍郎两项差事,还请陛下准奏,让臣辞去侍郎之位。”   皇帝这下子不好再说什么了,诚王再忠心能干,也不能真把他当牛使唤。   但他还是有些不大想放,“此事明日再议,退朝。”   刘文谦不好再说什么了,连提了三天,太上皇亲自问皇帝,“如何非要留你王叔?”   皇帝实话实说,“王叔忠心,不揽权不弄事。”   太上皇摸了摸胡子,“你不让他回家,他女婿怎么回来?”   皇帝回道,“儿臣准备让怀瑜回来了。”   太上皇摇头,“你这样会让你王叔更担心,翁婿两个,总要退出来一个,谁不想把机会给孩子呢。”   皇帝沉默了半晌,“父皇,王叔是王叔,怀瑜是怀瑜,他们不贪权不贪财,为何不能并存?”   太上皇嗤笑一声,“你也莫要活的太明白,你让他们两个都立在朝廷里,时日久了,他们就危险了。再说了,你王叔这是在帮你呢,他带头辞官,那些老头子们回头都会跟着学,你的人才能上来。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皇帝最后答应了刘文谦的请求,又一纸调令,命秦西省巡抚回京述职。   调令到西北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刘悦薇正带着女儿在后花园里玩呢。   福姐儿现在每天上半天学,其余半天随便她玩。有时候去找慧姐儿,跟各家的小姐们一起玩耍,一来结交手帕交,二来玩耍的过程中学会处理人际关系。有时候在家里玩,刘悦薇处理家事时把她带着,随口也能教她一些,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浸润,福姐儿接受的自然,她教导的也轻松。   母女两个正坐在亭子里一起说闲话,没成想郑颂贤回来了。   刘悦薇吃惊,“三哥,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郑颂贤摸了摸女儿的头,“我回来给娘子报喜。”   刘悦薇开玩笑,“难道郑大人又升官了?”   郑颂贤坐在了她身边,“升官倒没有,就是咱们可以回京城了。”   夫妻两个之前讨论过很多次这事儿,刘悦薇心里有了些细想准备,心里倒不是特别吃惊,“确定了吗?”   郑颂贤点头,“确定了,今日吏部的公文已经到了,命我回京述职。娘子,咱们得赶紧收拾东西回京了。”   刘悦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郑颂贤做了六年多知府,三年多巡抚,前前后后加起来,她在镐京已经住了十年,她有时候天天都想回京城,这会子确定要回去了,她心里反倒有些不安。   福姐儿在一边问,“爹,娘,咱们要走了吗?”   福姐儿虽然小,但看惯了镐京的官员们来来去去,她的一些小姐妹们跟着父母或是祖父母走了,然后又来了新的小姐妹。她心里清楚,早晚有一天,她也要离开这里。   刘悦薇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对女儿笑了笑,“我们的家在京城呢,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在那里,还有你舅舅姨母。”   福姐儿是土生土长的镐京城,从来没去过京城,但是听说京城很热闹繁华,顿时有了些向往,可她又舍不得自己的小姐妹。   郑颂贤看到女儿的神情,把她揽进怀里,“趁着还没走,你办场花会,把你的小姐妹们请来玩一玩,送些礼物给她们。以后她们说不定也会跟着父母回京,到时候你做东道主请她们,岂不更好。”   福姐儿顿时高兴起来,开始计划办花会的事情。   刘悦薇得了准信,开始忙碌开来。她在镐京住了十年,东西太多了,自然不能一一带走。   这宅子她准备先留着,卖也卖不了多少钱,要是以后家里有人来镐京,还能临时歇歇脚。金缕阁分店要继续开下去,招财已经在这里成家,索性就把他留在这里看着,她以后定期派账房过来查账。   家里的粗笨家具,一样不带,那些古董摆件,挑好的装辆车带走。她给孩子们准备的一些名贵木材,另外找镖局送回京城,以后留着沛哥儿兄妹两个成婚的时候打家具用。   其余就是一些细软。   至于家里的下人,原来从京城跟来的,除了招财和金缕阁的大师傅,其余人自然都要跟着回京。后来在镐京置办的一些下人,许多人都表示愿意跟随老爷太太回京,只有个别可能不大想走。   刘悦薇也不勉强,想留在镐京的,全部发放回原来的地方去。不过说好了,要是回家过的不好,不用再来找。   她收拾东西的同时,两个孩子都在和朋友们告别。福姐儿在家办了一场花会,请了镐京城所有交好的姐妹们过来,在花园里玩闹了一天。别看福姐儿年纪不大,因她爹是巡抚,她娘是郡主,她在镐京城闺秀群中一直是核心人物,她的宴席,基本上是座无虚席。不管来送的小女孩们是不是真心,至少这排场是摆起来了。   沛哥儿的同窗比较多,他在外面找了家酒楼请大家吃酒,一群少年们稍微喝了两口酒,兴起之后一起作诗联对。   等和朋友们告别之后,沛哥儿问妹妹要了只小白猫。   福姐儿捂嘴笑,“哥哥,你不是已经忘了豆花姐姐,我看你好久没提她了。”   沛哥儿这回却没害羞,“我答应了送豆花姐姐一只小猫,总不能食言。”   福姐儿讨价还价,“那你以后要天天喂大白吃好吃的,至少喂一个月。”   沛哥儿笑着点头,“好,我喂两个月。”   小猫们已经两个月大了,个个长的圆滚滚的,福姐儿趁着大白出去溜达的工夫,挑了一只和大白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猫给了沛哥儿,“哥,你快去,别让大白看见了。”   沛哥儿把小猫往怀里一藏,偷偷摸摸出了门。   大白回来后就躺在窝里,小猫们都冲了过来。它现在没有多少奶水,小猫们已经开始吃鱼粉拌饭了,但有口奶总能让小猫们多个念想。   大白看了看窝里,四只变成三只。   福姐儿赶紧摸了摸它的头,“大白乖,明儿给你买鱼吃,你是想吃小鱼还是大鱼?”   也不知大白有没有看明白它少了一个娃,反正它咕噜了两声之后继续和以前一样懒懒散散。   话说沛哥儿搂着那只小猫,直接去找豆花姑娘,哦不,现在是豆花嫂子了。   豆花姑娘是她爹的独女,她招了个夫婿在家里帮忙一起卖豆花。   要说沛哥儿为啥会觉得豆花姑娘好,还要从去年秋天说起。   那天,沛哥儿闲着没事和枫哥儿一起逛街,路过豆花姑娘家的铺子,买了两碗豆花尝新鲜。就在他站在廊下的时候,头上那片瓦忽然松动要往下掉。   豆花姑娘眼明手快,一把推开了他,那瓦片就砸在了她头上,砸得她当场倒在地上,头破血流。   沛哥儿急忙让人找大夫,还留下礼物表示感谢,豆花姑娘说自家的瓦片不稳,她救人是应该的。   本来以为这事情就算过去了,谁知道市井中开始出现风言风语,说那片瓦是豆花姑娘自己弄松的,为的是勾引巡抚家的公子,还说她鸡飞蛋打。   家里的护卫原来也怀疑过,还偷偷去看过,确定那瓦片并没有被人动手脚,就是天意,豆花姑娘确实救了公子一回。   沛哥儿觉得人家姑娘救了自己,现在却被人传闲话,确实有些委屈。他就上门去看了一回,豆花姑娘却让他以后不要去了,以免被人说闲话。   沛哥儿无奈,只能让人多照看她家的生意。本来豆花姑娘因为没有兄弟,说亲就难,经了这个事儿,她的亲事越发艰难了。   沛哥儿心里越发过意不去,总想去看看她,怕有人欺负她。时间久了,大伙儿都觉得郑大人家的公子真看上豆花姑娘了,连沛哥儿自己都觉得,要是豆花姐姐真的嫁不出去,他得负责。   存了这个心思,他心里就多了一份责任,十天半个月会上门一次。他发现豆花姑娘真的是不贪恋他家的权势,对他十分抗拒,并因此降低了招婿的标准。   儿子的行为自然瞒不过郑家夫妇的眼,郑颂贤了解的事情的始末之后,并没有过多干涉儿子的行为。儿子没有强抢民女,也没有贸然提出要娶豆花的话,他只是想保护这个有点泼辣的小姑娘。   沛哥儿自己也很苦恼,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豆花姐姐因为他遭受无妄之灾,他不能不管。可他管了,似乎给豆花姐姐带来了更多的麻烦。他要是不管,豆花姐姐岂不会让人欺负的更厉害。她爹老了,她又没兄弟,而且她长的还不错。   他知道娶豆花姐姐太难了,门第什么都不配,不说爹娘那里,豆花姐姐也不会同意的。纳妾就算了,他们家从来没有妾,他要是敢提,他爹会打断他的狗腿!   后来郑颂贤还是没忍住,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儿子说娶豆花姑娘的话,甚至连纳妾这样的话也没提。他没有明着帮儿子,让聿竹想办法帮豆花姑娘找了个合适的夫婿。   这上门女婿家里父母俱亡,刚刚二十岁,略微认两个字,有把子力气,聿竹对他有大恩,见过豆花姑娘后,同意了这门亲事。   听说豆花姐姐成亲了,沛哥儿心里有些失落,也松了口气。失落的是豆花姐姐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回,松口气是因为豆花姐姐终于不用再被人传闲话了。   沛哥儿抱着小猫来到了豆花家的铺子,豆花嫂子的夫婿迎接了过来,“公子来了,可要些什么?”   沛哥儿第一次仔细打量豆花家的上门女婿,个子高高的,皮肤有些黑,整个人看起来很爽朗,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做了上门女婿而神情怯弱。   沛哥儿笑着坐下了,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猫,“这是我原来答应送给豆花嫂子的,我快要回京城了,来看看你们,希望你们以后好好把日子过好。”   豆花夫婿丁点不在意沛哥儿给他老婆送猫儿,伸手笑眯眯接过了小猫,“哎哟,这可是金贵的猫儿,多谢公子,我家婆娘就喜欢这些猫儿狗儿。”   沛哥儿笑了,“这是我妹妹养的大猫下的,你们别小气,多给它吃些好吃的就能养大了,可千万别卖了。”   豆花夫婿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我们定会把猫儿养大的。”   话音刚落,豆花嫂子从后面出来了,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郑公子来了,呀,这猫儿真漂亮。”   沛哥儿仔细看了看豆花,发现她面色红润,看来日子不错,“送给嫂子玩,我要回京城了,走前来看看你们。”   豆花嫂子听见他要走,连忙道,“多谢公子时常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公子要回京城,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相送,当家的,给公子上一份最好的豆花,配两样小菜,我刚在后厨顿了点羊肉,请公子尝尝我家的手艺。”   沛哥儿微笑着点头,看着这两口子手脚麻利上了一桌的吃食。   豆花夫婿是个市井老油条,一边陪着沛哥儿吃东西,一边拿出浑身解数逗他开心。沛哥儿感觉出他像哄孩子一样哄自己,心里也不在意,一边吃东西一边和豆花夫婿说笑话。   等吃饱喝足,沛哥儿准备走了。临走前,他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趁豆花嫂子不在,塞进豆花夫婿手里,看着他的眼睛道,“好好跟嫂子过日子。”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掀帘子走了。   豆花夫婿想把钱退回来,沛哥儿偏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   豆花夫婿忽然胆怯了起来,刚才他还觉得公子像个孩子,这会子又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吓人。   他收回了银票,正经行个礼,“多谢公子。”   沛哥儿笑了,“好了,我走了,不用送。”   等出了门,沛哥儿脚步轻快地回家了。他心里清楚,估计明日又要起流言,郑公子临走前还去看了豆花嫂子,看看,果真是……   沛哥儿丝毫不在意,随便传吧,有流言在,至少能让大家收敛一些,不敢明目张胆去欺负她。等个三两年,豆花嫂子生了孩子,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郑颂贤虽然不管孩子们怎么和朋友告别,他自己却走得很低调,没有办一场宴席。自来官场上的规矩,走前会宴请,好一些的是地方属官和士绅们主动送礼,还有做了万民伞相送的,差一点的如冯知府那样,明目张胆的要。   郑颂贤不缺钱,也不想让人送什么万民伞。那什么万民伞就是个噱头,老百姓哪里想得到做这些,还不是底下官吏们弄出来讨上官高兴的。   他不办宴席,各州府官员们自然不能不表示,纷纷送了礼物过来。郑颂贤留下了礼物,也给了价值相当的回礼。   只有庞家人和个别关系好的人家,以世交的身份上门送行,送一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这样忙碌了七八天,郑颂贤正式带着妻儿准备离开。   出发那一天,庞世渊一家子都来送行,后面还跟着不少人。   郑颂贤一再让大家不要再送,众人都渐渐留步,只有庞家人继续送,一直把郑家人送到了官道上二十多里路远。   郑颂贤只能坚持,“师兄,回去吧,再送下去,天都要黑了。”   庞世渊有些不舍,“我原说今年任期满了,随师弟一起回京,没想到我要连任。上回青州一别,我们说好了京城再会,却推迟了好几年。这回师弟要走,我也不敢说什么时候再见,只能多送一送。”   郑颂贤心里也有些感慨,他和庞世渊自小相识,如今二人都已年过而立,仍旧是相互扶持的好兄弟,人生能有一知己,足矣。   那头,刘悦薇母子三个也在和林檀姝母子告别。   刘悦薇开玩笑活跃气氛,“等枫哥儿成亲,姐姐给我寄几颗喜糖。”   林檀姝笑着点头,“愿郡主此去万事顺利,等我家老爷任期满,我们京城再会。”   刘悦薇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姐姐,我在京城等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郑颂贤带头上了马,沛哥儿也跟着一起翻身上马,在庞家人的注视下,车队渐行渐远。   等再也看不到车队的影子,庞世渊带着妻儿们打马归来。   师弟回京去了,秦西省很快会迎来新任巡抚,他要让镐京城的繁荣继续下去,这是师弟十年的心血。   郑颂贤带着儿子骑马,他侧头看了一眼沛哥儿,见他神情间并无太多不舍,忍不住问了一句,“以后还想不想来这里?”   沛哥儿知道他爹的意思,“若是有缘,自然还会来的。”   郑颂贤笑了两声,儿子的所作所为他非常满意,知恩图报,不纠缠,走前还知道安顿好人家以后的日子,这才是大丈夫该干的事情。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许多事情,只要你遵从自己的内心,守着底线,不要惧怕别人的风言风语。你在镐京,因着我和你娘的缘故,所有同龄人都让着你。虽然你并不惹祸,也不仗势欺人,但我还是要嘱咐你两句。等去了京城,比你身份贵重的少年郎太多了,你要谨记,一个人想得到什么样的礼遇,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而不是看你爹娘是谁。”   沛哥儿正色点头,“爹放心,我不会给爹娘惹祸的。”   郑颂贤继续道,“当今陛下,小时候日子并不好过。他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读书习武都要藏拙,在兄弟们之间小心翼翼,不敢多走一步,不敢多说一句话。你看现在,陛下渐渐有了明君之相。陛下你比不上,就说你爹我,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想考个秀才,让你娘风风光光进门。你的功课不差,武艺也学了一些,但总是没有紧迫感。等去了京城,你先在豪门子弟之间混一阵子,知道些人情世故。之后,你若是愿意,到处去走走,你大了,要看一看这天下,把眼光放高一些,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沛哥儿欣喜道,“爹,我能去游学?”   郑颂贤点头,“自然是能的,这天下的学问不在书本里,在人情练达和锅碗瓢盆里。君子学富五车,最后还是要为百姓做事情,可见这学问,最后都是要回归质朴,若是闭门造车,只能妄自尊大罢了。”   父子两个并驾齐驱,一边走一边说闲话,反倒驱散了些离愁。   一路上,父子两个每天都说个没玩。郑颂贤往常忙于公务,回家后就算有时间,也是抽查他的功课,鲜少这样和儿子说知心话。   这回他时间充裕,把儿子当成真正的男人来教导,和他说学业,说前程,说做官做人,说世间万般道理。他是状元出身,做了十几年的实权官员,见识多,说话也通透,比学堂里的先生们说的有趣多了。沛哥儿第一次以大人的身份和父亲聊天,听得十分认真,恨不得天天黏在他爹身边。   沛哥儿知道大家都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钟情豆花姑娘,他也懒得解释。听到他爹说的这些,顿时觉得这些小儿女的情爱不值一提。   郑颂贤何尝看不出儿子的心思,心里哂笑,还是年少啊,等你真正开了窍,大罗神仙也难逃情网,别说你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个把月的工夫,一家子终于到了京城门口。   一别十年再归来,郑家夫妇看到城门楼,内心都有些激荡。   郑颂贤忽然想起他十六岁第一次上京城之时,那时候他只是个小小的秀才,为了岳父不明朗的身份上京,站在城门口发过誓言,早晚有一天,他定要以自己的本事入宫城。   他忽然笑了,看向旁边的儿子,“沛哥儿,你还记得京城吗?”   沛哥儿挠了挠头,“爹,儿子走的时候还小。”   郑颂贤笑,“爹问你,你有没有信心,将来靠自己的本事人前显贵?”   沛哥儿立刻挺直了腰板,“有!”   郑颂贤点点头,“走吧,咱们回家。”   还没到城门口呢,家里的吴管事连滚带爬扑了过来,跪在马前咣咣磕了几个头,哭着说道,“郡马,您回来了。”   郑颂贤笑道,“哭甚,回家再说。”   吴管事又磕头,给少爷请安,然后爬起来到郡主车驾前磕头请安,刘悦薇也是一样的说辞。   请过了安,吴管事亲自给郑颂贤牵马,“老奴在城门口等了十几天了,终于把主子们盼了回来。这十年里头,老奴每天守着郡主府,睁眼就是盼着主子们早些回来。从上个月得知郡主和郡马要回来,老奴即刻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勤等着主子们回家呢。”   到了城门口,郑颂贤带着儿子下马,一家子接受了城门卫的检查,静悄悄的回了长乐郡主府。   刘悦薇的车到了二门才停下,一下车她就发现,府里的样子和十年前一模一样,那些旧仆们都哭着过来给主子们磕头。   刘悦薇鼻头有些发酸,让大家都起来,对吴管事道,“大家都辛苦了,所有人多发一个月月钱。吴管事,你把镐京来的人和钟妈妈一起归拢好,立刻准备东西,我们要去诚王府。”   吴管事忙道,“礼物老奴都准备好了,老太爷和王爷也一直等着呢。”   夫妻两个带着孩子进了正房,现成的热水和热饭都摆了上来,稍作歇息之后,郑颂贤立刻向宫里递了折子,皇帝给了回复,明日入宫觐见。   不用去宫里,一家子立刻动身往诚王府去。   四月中,京城的天气非常舒适,郑老爷正和刘文谦正在竹林里抓老母鸡呢。   刚才郡主府里已经来人,说郡主和郡马回来了。   郑老爷夫妇和刘文谦夫妇都十分高兴,大伙儿约好了,晚上就在郑老爷这边吃饭。   郑太太见郑老爷就知道张罗酒,忍不住骂他,“你养的老母鸡这时候不杀了,还留到什么时候?”   郑老爷立刻拉着刘文谦去小竹林里抓老母鸡,□□的,老母鸡们岂肯听话,顿时满院子乱飞,咯咯哒咯咯哒,飞了满院子的鸡毛。   老哥儿两身手敏捷,一起围追堵截,抓了一只最胖的母鸡!郑太太和魏氏带着刘悦兰和鹏哥儿媳妇一起在厨下忙活,今儿这顿饭,她们要自己做。   等郑颂贤带着妻儿们到诚王府的时候,被人直接带到了郑老爷住的院子。   一进门,他就看见老父亲和老岳父在一起研究这只鸡有几斤重,还说不行再抓一只,孩子们多,怕不够吃。   郑颂贤就立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两个老头子。   他喉头哽咽了一下,还没开口呢,郑老爷先看见了儿子。   郑老爷抓紧了手里的母鸡,讷讷喊了一声,“老三?”   郑颂贤快步走上前,掀袍子跪了下来,直接在院子中的青石板上磕头,“爹,岳父。”   两个老头子一人拉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他。   两个老头都激动的拉着他的手语无伦次。   刘悦薇带着孩子们走向前,“爹,公爹。”   两老头又立刻来看她们母子几个,郑老爷拉着沛哥儿的手说了三个好,又去看被刘文谦搂进怀里的福姐儿,把手在身上搓了搓,只小心地摸了摸孙女的小胖手。   福姐儿第一次见到祖父和外祖父,也不怯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听到动静的郑太太和魏氏急忙跑了出来,一个搂着儿子,一个抱着女儿,一起哭开了。   夫妻两个只能柔声劝慰老母亲,老妯娌两个哭够了,连忙把孩子们都带进了屋里。   饭做了一半,两个老妯娌又丢给了下人,拉着孩子们说个没玩。   福姐儿嘴巴巧,祖母和外祖母问的话,她都能一一说的清清楚楚,惹得大家都忍不住抱着她一顿摩挲。   一家子说了许久的热闹话,厨房里很快上了晚饭,刘文谦把大女儿一家子也叫了过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闫庆才一进门就搂着连襟哈哈大笑,“郑兄弟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闫庆才官位没上多少,肚子却胖了许多。他平日里八面玲珑,现在也勉强混到了五品,见到这个连襟,他就忍不住激动。   一家子人太多了,只能分男女两桌。   刘悦薇吃饭前先起身给郑太太和魏氏盛饭布菜,“我不孝,多少年没有在娘和婆母面前尽孝,今日定让我服侍个够。”   郑太太搂着孙女,“我们都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快坐下吧。”   伺候完了亲娘和婆母,刘悦薇又给姐姐妹妹们布菜,“这些年多亏大姐和四妹在家里孝顺长辈,今日我也来服侍你们一回。”   刘悦妍一把将她拉着坐下,“快别忙活了,好容易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饭说话。你们不在家里,爹娘和伯父伯母哪天不惦记。”   刘悦薇终于坐了下来,娘儿们一起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拿帕子按眼角。   魏氏劝郑太太,“嫂子以后就和儿子媳妇一起住,再也别走了。”   郑太太笑道,“我们老爷说,看到老三过得好,我们也放心了。等过一阵子,我们想回青州,老大老二也在等着我们呢。”   刘悦薇道,“娘,不能让大哥二哥都来京城吗?”   郑太太摸了摸孙女的小揪揪,“哪能都来京城呢,咱们家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河间省人,祖坟和亲戚都在那里,总要回去的。”   魏氏连忙打岔,“今日不说那些事,孩子们回来了,嫂子,咱们也喝一杯。”   屋里顿时又热闹了起来,男人们那边,喝的更厉害了。   一顿饭吃了个把时辰,郑老爷又打发儿子一家先回郡主府。   第二天,郑颂贤进宫面圣,皇帝下了朝就召他入书房单独说话。   郑颂贤先正经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皇帝亲自下来扶起了他,“怀瑜回来了,朕等了你好久。”   郑颂贤抬头,看着眼前的帝王。他不再是初次见面时夹在兄弟们之间小心翼翼的五皇子,也不再是那个立了功劳也力求低调的宣郡王,他已经成长了许多,眼神坚定,举止从容。   “一别多年,陛下风采更胜往昔。”   皇帝吃了这一记马屁,“怀瑜不遑多让,朕让你回来,是有任务要交给你。”   郑颂贤立刻又行礼,“请陛下吩咐。”   皇帝摆手,“坐下说话,也没有别的事情。五叔辞了差事,庄大人也要辞官。六部最近调动的厉害,吏部现在还缺个侍郎,你去帮朕顶起来。”   郑颂贤立刻接旨,说过了正事,君臣两个又在书房里说了半天的话。   回来第三天,郑颂贤立刻又去当差了。他一回来,就做了吏部侍郎,许多人虽然眼红,但也不敢说什么。谁不知道郑怀瑜是陛下心腹,又年轻,得了,嫉妒没用,好生干活,说不定也能升官呢。   刘悦薇天天带着孩子们去王府报道,在长辈们膝下承欢。   郑家老两口见到了三儿子一家子,和孙子孙女一起亲香了许久,准备动身回青州。   刘文谦苦留,“大哥,我现在闲着没事,咱们老哥两每天这样一起说说笑笑多好。”   郑老爷摇头,“王爷,兄弟情分不在日夜相守。自从我来了京城,几乎天天和王爷在一起,这几年的日子是我一辈子最快活的日子,我不敢贪心奢求太多。鹏哥儿要回去参加秋闱了,我们老两口在这里,老三两口子天天跑来跑去,老大老二也总是惦记。我们回去住一阵子,等我想京城了,随时都能来看王爷。”   刘文谦再劝,“不能让仁哥儿和德哥儿来京城吗?”   郑老爷笑道,“王爷说笑了,他们兄弟各有各一大家子,都来了京城,老三的担子太重了。老大和老二,也不想完全靠着兄弟过日子。”   刘文谦不再劝,“这几年有大哥陪着,我也觉得日子畅快了许多。”   爹娘要走,郑颂贤当差再忙碌,也赶紧跑过来苦留,再三留不住,索性带着妻儿们搬过来住了几天,整天早晚亲自照顾父母的饮食起居。   郑老爷夫妇又逗留了十几天,在入夏后的一天,带着鹏哥儿夫妇准备出发。   临行前,沛哥儿自告奋勇,“爹,让我送祖父祖母回青州吧,儿子趁机也出去走走看看。”   郑颂贤倒不反对,刘悦薇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郑家老两口听说小孙子要跟着他们走,十分高兴,“你回去看看也好,你的兄弟们都好多年没见着你了。”   到了出发那一天,郑颂贤请了假,带着妻女送老父母离京。刘文谦怕送别伤人,昨儿晚上已经和郑老爷说了半夜的话,今日就没有过来。   郑颂贤一送再送,郑老爷撵他,“你快回去吧。”   一向刚强的郑颂贤忍不住红了眼眶,“爹娘,儿子不孝,十几年没见着父母,才见面几天,又要和爹娘分开了。”   郑太太又哭了,“老三,你要保重身体,有工夫了,你们也回去看看,你哥哥们都想你呢。”   郑颂贤跪在马车前,砰砰磕了几个头,“请爹娘保重,儿子三年后侍郎任期满,必定回乡探望父母。”   郑太太得了准信,立刻不哭来了,“好,你快起来,娘相信你。”   郑颂贤又嘱咐沛哥儿,“好生孝顺祖父母,若是在青州住腻了,和你兄长们一起出去走走,不可仗着身份胡乱行事。”   沛哥儿心里有些不舍,也有些雀跃,“爹放心吧,儿子会好好的。”   等他们父子说完了,郑老爷让人发动了马车。   初夏的官道,两边郁郁葱葱。郑颂贤紧紧握着刘悦薇的手,站在官道边目送父母的马车渐行渐远。   等快要看不见的时候,沛哥儿仿佛回身看了父母一眼。   郑颂贤长长叹了一口气,“娘子,我这辈子,总是和父母聚少离多。”   刘悦薇拉住了他的手,“三郎,你还有我呢,福姐儿也在。”   郑颂贤回过神来,握着妻女的手,微笑道,“好,我还有你们。”   福姐儿拉着他爹的手晃了晃,“爹,咱们回家好不好呀?”   女儿柔软的声音驱散了郑讼贤内心的离愁,他笑着回答女儿,“好啊,咱们回家,福姐儿晚上想吃什么?”   福姐儿立刻开始掰手指头,“烤羊肉!烤羊腿……”   郑颂贤牵着妻女的手往车里去,“烤个全羊好不好?”   福姐儿高兴地点头,“好!”   一家三口登上了马车,车夫驱动车辆,缓慢往京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正文到这里正式完结了。感谢亲们的一路相随,给了作者很多指导和勇气。   因为作者是兼职写手,每天时间略微有些紧张,文章难免会有瑕疵,感谢亲们一直的包容。以后作者仍旧会秉持初心,把自己听到的故事说给大家听。   后面一周每天都会掉落番外,有兴趣的亲可以来瞅瞅。   Ps:作者写了一年零两个月的古言,目前共293万字,感觉被掏空,预计春节期间再回来开古言【衙役小娘子】。过几天会先把那个幻言【支书儿子】的小短篇填了,换换脑子,欢迎亲们收藏作者的新坑(文案很丑别嫌弃orz),感谢大家!   多的不说了,作者准备了足足的币,今天评论都有红包,不限个数!另外还有抽奖,别怀疑,作者今天就是想花钱,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0-12-02 16:29:42~2020-12-03 19:0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len 50瓶;麋鹿er 20瓶;土豆排骨 5瓶;半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报父仇   郑大郎刚中了举人没多久, 他娘忽然无疾而终。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他娘跟往常一样在佛前念经,手里不停地捡着佛豆, 嘴里念念有词。   他知道, 娘又想爹了。   他两岁多的时候, 从一个备受家人宠爱的孩子,变成了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刚开始他不懂野孩子是什么意思, 后来他懂了。五岁那年,一向乖巧的他和人狠狠打了一架,打的头破血流。   那家的长辈牵着孩子来问责, “我说郑三奶奶,你家这娃儿也太凶狠了些, 不过是小孩子口角,何至于把我儿子头都打破了。”   其实他伤的比那个孩子还重,他娘平日里都和气的很,这回却丝毫不让, “吴嫂子,我问你, 什么叫野孩子?我这孩子正经的郑家子孙,哪里野了?你告诉我, 你家孩子怎么就知道说野孩子这三个字?说起野孩子,我看你们都不用姓吴了。”   郑大郎当时不懂, 等长大后他知道了。吴家小郎的爹是他祖母偷人得来的,谁不知道呢。   一句话捅了吴大奶奶的心肺管子,她立刻站在门口骂了起来,什么小杂种克父克全家,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娘二话不说, 回家端起一盆猪潲水,兜头泼在吴大奶□□上。吴大奶奶要拼命,他娘更厉害,直接从厨房摸了把菜刀出来,撵着吴大奶奶跑了三条街。   大伯母急的在后头撵,大伯回来后,瘸着腿去了吴家,把脸上的伤疤全部露了出来,在吴家门口静坐了一上午。   从此,再没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野孩子。   郑大郎当时非常害怕,他头一次惹这么大的祸。   结果他娘却一个字都没骂他,很温柔地给他擦洗伤口,上了药,又搂着他安慰,“大郎别怕,你爹去京城参加春闱去了。京城好远呢,春闱又难考。你爹是举子里最年轻的,头一回没考上,要在那里再读三年,然后重考。等你长大了,你也去京城,你就能看到你爹了。”   郑大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此,他越发用工读书,他想去京城,想参加春闱。   再稍微大一些,他心里很清楚,他爹再也回不来了。每年他都去他爹的坟头烧纸上香,他娘会哭晕在坟头。   他家的坟头真多啊,祖父母的,二伯和二伯母的,还有他爹的,堂兄的……   别人家过年都热热闹闹的,他们家一到过年,就有些死气沉沉。他好歹还有个娘,二房的堂姐堂弟更可怜,没爹没娘。   好在家里长辈从来不和他们说那些事情,祖父留了些家产、娘的嫁妆也算丰厚,他们家过日子不成问题。   随着他的长大,他娘越来越沉默。除了打理家事,偶尔和大伯娘说两句话,别的时间都是在默默练字。家里有个小书房,那里面有一面墙的书,听说都是爹以前用过的。   他读书之后,娘允许他翻看爹的手记,但一再叮嘱他,不可弄坏东西。   郑大郎已经忘了爹长什么样子,只能从字里行间去寻找他爹的踪迹。那些纸张都有些泛黄,娘每年都会把整面墙的书纸都搬出去晒晒。   透过那些斑驳的文字,他仿佛看到爹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那些文字里,记载着爹的思想,他看的越多,越了解爹的内心。父子两个虽然阴阳相隔,却通过这种方式有了神交。   爹的字写得真好,文章做的更好,怪不得十几岁就能中了河间省的解元。他在学堂读书时,吴先生提起他爹,总是一声叹息,然后说一句可惜了了。   郑大郎心里十分难过,他经常想,要是他爹还活着多好啊。可以教他读书,可以带他出门游历。   他心里很想他爹,以至于做梦时,他都能梦到他爹把他扛在肩膀上,娘在后面跟着,一边笑一边道,“三郎,你慢些,别摔着孩子。”   郑大郎心里想的事情从来不告诉他娘,他知道,娘心里很苦。听说他爹是为了救妻儿才死的,当年家里火起来时,他爹一个青壮年,完全可以自己跑出来。二伯父和二伯娘也是,为了救堂姐和堂弟,半边身子都没了。   郑家那场灾难,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郑大郎没有办法让他爹活过来,只能想办法让他娘高兴一些。他发现,娘特别喜欢他读书。只要吴先生夸奖了他,或者是庞家伯父夸奖了他,娘都十分高兴。   刚开始他以为娘和天下的母亲一样,难免会有虚荣心,渐渐的,他明白了,娘只是觉得他读书好算是子承父业。   但不管是哪一种,他读书好,家里人都非常高兴。   十三岁那年,郑大郎中了秀才。他娘高兴的搂着他哭了一场,还带着他去他爹的坟头上烧纸。   这回他娘没哭晕,只是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三哥,你看,咱们的儿子长大了,和你长得真像,读书也好。你留下的那些书他都看过了。他读书可认真了,和你以前一样。再过几年,我准备给他说房媳妇,到时候我的任务就完成啦。三哥你别担心,我们都好的很。你好生孝敬公婆,顺带也帮我孝顺我爹娘。”   他娘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在后面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郑大郎以为自己变得更优秀,他娘会比以前活泛些。然而他错了,他娘似乎越来越淡然。他小的时候,他娘虽然穿的很朴素,身上一点艳丽的颜色都没有,但至少活的很有目的,用心在活,还会想办法维持家里的人际关系,比如去庞家走动,给吴先生送礼,带着他去姨母家里走亲戚。   等他定亲了之后,他娘似乎松了口气,开始礼佛。   礼佛就礼佛吧,他中了秀才之后,家里多请了两个帮佣,他娘不需要再亲力亲为做家务活,闲下来的工夫,除了练字,礼佛也不错,总比枯坐在那里想他爹要好。   郑大郎继续读书,他娘一边礼佛一边看着他。   十八岁那年,郑大郎和他爹一样,中了河间省头名解元,父子两个并列成了青州最传奇的父子,一门双举人,父子同解元,青州大街小将都开始流传他爹的故事。说他爹本是文曲星下凡,因为上天有急事,又把他爹招了回去。   报喜的人到家里那一天,大伯父放了许多鞭炮,他娘在屋里又哭了一场。   中举之后,他娘立刻张罗着给他成亲。他岳父家可高兴了,解元女婿,多好哇。   他的未婚妻是个泼辣的小姑娘,他很喜欢。以后他要出门读书,万一他不在家,娘子泼辣一些,省得有人来欺负。   郑大郎高高兴兴娶了妻,成亲当日,他娘给他们封了个大大的红包,里面是一张大面额的银票,新娘子吓的不敢要,郑大郎让她把钱收好,以后好生孝顺寡母。   成亲后,小两口和和美美。他娘也十分高兴,从来不摆婆婆谱,带着他媳妇一起打理家事,恨不得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儿媳妇。   郑大郎有些担心,又不能说什么。媳妇劝慰他,娘辛苦了一辈子,如今我过门了,多操心一些,娘就可以享福了。   郑大郎点头,他并没有把伺候寡母的事情都交给媳妇,他自己每天都会去正院请安,带着媳妇一起陪寡母吃饭。   外人看来,郑家三太太终于熬出头了。守寡二十年,儿子长大了,过两年中了进士做了官,她的好日子就算彻底来了。   但郑大郎却觉得,他娘越来越消沉。除了礼佛,整日似乎过得毫无目标。只有面对佛像和捡佛豆的时候,他娘才有些生气。通过嘴里的念念有词,他娘似乎找到了些寄托。   郑大郎给他娘请了座玉观音,他娘十分喜欢,经常念了经文供在佛前,说是给他爹攒些修行。   他娘安安静静念经,他在家里读书。没过多久,他媳妇生了个胖儿子。   他娘高兴极了,抱着孙子亲了又亲,亲自伺候他媳妇坐月子,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热乎乎的。   他以为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没想到很快又要面对分离。   他娘走前一个晚上,念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经文。那一卷经文已经反复念了上千遍,他娘说念完一千遍,就能得些功德。   第二天早上,郑大郎正在屋里读书呢,他娘的贴身嬷嬷忽然哭着跑来了,“大爷,大爷啊,太太,太太她……”   郑大郎心里一惊,丢下书本就往正房跑。   他看到他娘神色安然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十分安详,似乎在做一个美梦一样。   他轻轻喊了一声,“娘。”   他娘没反应,他颤抖着伸出手,试探了一下他娘的呼吸,没了。   郑大郎颓然坐到了地上,双目空洞。   大伯母来了,立刻吩咐他媳妇,“快,你娘身上还热的,给她擦洗换衣裳!”   他媳妇火速照做,等换过了衣服好久,他娘身上还是热的,软的。   大伯娘哭了,“三弟妹,你放心的去吧,我会看顾好孩子的。三弟在等着你呢,你快去吧,别留恋了。”   他大姨三姨和四姨也哭得差点断气。   她大姨一边哭一边絮叨,“二妹妹呀,你的好日子才来,怎么就撇下了我们呀!”   三姨倒还好,神色有些淡淡的,“大姐姐,二姐姐总算解脱了。她和三哥多好啊,分别了二十年,如今孩子大了,成家了,二姐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姐姐别难过,你看二姐姐走的时候脸上安安静静的,可见心里是愿意的。”   大姨仍旧哭,“话虽这么说,我总想着她这些年心里苦,如今儿子出息了,孙子也有了,总该享两年福再说。哪知她,她心里就惦记着贤哥儿呢。”   郑大郎心里十分难过,从他幼年开始,他就在想办法抚平母亲的伤痛,但父亲的死对他娘的打击太大了,不管人世间有多少欢乐,她都不再留恋。   无疾而终,可见他娘的心早就死了。   等办完了母亲的丧事,郑大郎开始在家里守孝,他准备孝期满了之后就去参加春闱。   刚过了五七,大伯父把他叫了过去,说要跟他说说以前的事情。   大伯父坐在廊下的小桌旁边,正抱着酒壶在喝酒,一口接着一口。   他坐在一边,“伯父,您叫我?”   郑大老爷嗯了一声,把酒壶递给他,“你也喝两口。”   郑大郎摇头,“伯父,侄儿在孝期呢。”   郑大老爷苦笑,“我糊涂了。”   郑大郎默默看着伯父,他脸上烧伤的疤痕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岁月压弯了他的腰,为了这个家,这二十年来,他一刻也没敢歇气。把他侄儿侄女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家里的所有家业,他都平均分成了三份,一房一份。   “大郎啊,伯父想和你说说以前的事情。”   郑大郎点头,“伯父请说,侄儿听着呢。”   郑大老爷又喝了一口酒,“你爹以前多出色的人啊,我们当时都觉得,郑家要起来了。可那一把火,烧了咱们家所有的希望。好在现在你终于出息了,但你永远别忘了,你爹死的冤。”   郑大郎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伯父,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郑大老爷继续喝酒,红着眼珠子道,“我不知道有什么蹊跷,但我知道,就你祖母的谨慎性子,绝对不会把灯油什么的放在有火的地方。就算起火,为什么正房厢房同时着火了?为什么衙门里一个字都不说就定案为走水?大郎,我心里不服气。”   郑大郎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伯父,侄儿知道了。”   郑大老爷看着他,“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去寻仇。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在外多留个心眼。这世上的鬼比人还要多,你不知道谁正在背地里悄悄算计你。现在你还是个举人,能力太小。等你以后中了进士,如果有本事,定要查一查当年的真像。”   郑大郎点头。   过了三年,郑大郎的母孝期满了,他辞别妻儿,和几个同窗一起进京赶考。   几年的厚积薄发,他不负众望地地考上了一甲,因为年轻长得好看,被皇帝点为探花郎。   琼林宴上,已经退位的太上皇也来凑个热闹,百官们围着两位皇帝一起逗趣,新科进士们一起作诗奉承太上皇。   轮到郑探花时,老皇帝忽然看向了他的腰间,目光陡然犀利,“你这块玉哪里来的?”   郑大郎立刻跪下了,“回太上皇的话,这是学生的外祖父所传。”   太上皇伸手,“拿来给朕看看。”   郑大郎立刻解了玉佩给太上皇,太上皇摩挲着那块玉,他自己也有一块,长得差不多。太皇太后一辈子都在找儿子,现在已经快九十岁了,还是没找到。   太上皇看了许久,把玉留了下来。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敢多问,宴会继续。   郑大郎的心七上八下的,外祖父临终前把这块玉给了他娘,他娘后来又给了他。外祖父没有儿子,本以为这就是一份普通的心意,怎么现在却被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发现了?   琼林宴一过,大家看郑探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没过几天,郑大郎被召进了宫,见到了传说中那个快活成祥瑞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没看出什么,只能继续问那块玉,把来历问的一清二楚。   郑大郎不敢隐瞒,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太皇太后立刻派人去了青州。   没过多久,事情水落石出。他那三十多岁就过世的外祖父,就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太皇太后抱着他哭了一场,她可怜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没了,母子两个永远天人相隔。   皇帝很大方,已经逝世的先皇五子封为亲王,其妻魏氏封王妃,还活着的三个女儿都封了郡主,郑大郎他娘也被追封为郡主。   郑大郎眨眼成了皇亲国戚,虽然身份明朗了,他始终记得伯父对他说的话。   二十二岁的郑大郎进了翰林院,努力打磨自己,三年散馆后,他外放到了云南做同知。   二十八岁时,他做了云南省府的知府,连任两届之后,他接下了巡抚的职位。   本来郑大郎从做知府开始,就遵从朝廷的旨意开边境贸易,一直和土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但土人岂能甘心永远被汉人压一头,那年秋天,云南爆发战争。匪首就是当年逃窜的那个许知府,当初放火的人。   许知府老了,眼见着儿子不成器,他就想多给儿子争来一些筹码,扩大自己的地盘。郑大郎虽然不管军事,但他作为云南巡抚,是朝廷放在这里的一枚钉子。他一方面要发展云南的民生和边境贸易,还要看着镇南王府,监督地方驻军。   驻军偶尔的松懈郑大郎看在眼里,对方松懈十次,他会提醒个六七次,尽到义务,若是啰嗦十次,未免惹的驻军首领不高兴。然而,就那么一两次没提醒,姓许的就动了。   郑大郎一直等着他动,他只要敢动一下,就公私账一起算。   许知府想拿下周朝和土人之间那一块无人之地,那是汉人和土人之间的缓冲地带,多少年来双方都不去占领,也不允许对方占领。   许知府要越界,云南驻军也不肯。   镇南王、驻军首领和巡抚一起联名上书,要求驱逐土人。   皇帝震怒,本来许家人当初跟着南安王造反,姓许的跑到土人那里当了匪首,朝廷嫌追责麻烦,也就懒得管他这个帮凶。如今两边开贸易,你好我好这个局面也不错,谁知姓许的太平日子过久了,完全没了过去的谨慎,快死的人了,还想来虎口夺食。   皇帝立刻下令,着云南驻军驱逐土人,并切断土人的一切贸易供应。   有了圣命,云南各方一起动。大家惊奇地发现,郑巡抚居然跟着军队一起动了,说是要监督军队,同时操心军队补给。他官职大,又是皇亲,皇帝也应允他负责一切军需事宜,他要跟着,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姓许的狡猾,不肯出战,只说自己占领的是无人之地,未犯周朝一寸土地。   云南驻军也不和他啰嗦,直接开打。   土人凶残,但周朝士兵多,且有火炮。姓许的打不赢就跑,然而谁也没想到,郑巡抚一个文人,带着一队人马立刻追了出去。   双方在一处峡谷相遇,郑大郎看着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想到他当年的行的罪恶之事。就因为祖父发现他私挖金矿,他就要烧了郑家全家。就因为外祖父可能是皇亲,他就让徐氏那个贱人给外祖父下毒。   人人都以为刘文谦是因为妻儿惨死而意志消沉,最后一病死了。郑大郎前两年才得知,外祖父是被眼前这个贼人毒死的。外祖父死了,京城来的人无功而返,祖父没有了贵亲,就成了他砧板上的肉。   许知府知道这是云南巡抚,但不知道是故人来寻仇。   郑大郎二话不说就命人往峡谷两边的山上爬去,许知府知道对方可能想从两侧的山上攻击,立刻带着儿子转头就跑。   刚跑到了峡谷口,被另外一队人马拦截在那里,那是郑大郎在军中的至交,知道他和许家的血海深仇,见他追赶许知府而来,禀报驻军首领之后,立刻带人前来支援。   前后有追兵,两侧山上也上去了人。   许知府对天长叹,难道我要亡命于此!   郑大郎也不杀他,让人从两侧的山上倒下了许多桐油,然后对着峡谷中间射了几根火箭。   眼见着许知府在火海里挣扎,郑大郎冷笑,多活了三十多年,便宜你了。   云南驻军把土人往南赶了两百多里路,并关闭了和土人之间的贸易,只和西南诸国继续开通贸易。   又过了几年,郑大郎回乡探亲。   夜里,他和伯父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伯父,我替祖父和我爹报仇了。”   郑大老爷叹息了一声,“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郑大郎什么也没说,光一个许知府肯定不够,还有其他的人呢。   徐氏那个贱妇早就死了,她的大儿子夺了外祖父的家业,听说他一辈子娶了一屋子的老婆也没生出个孩子来。   郑大郎不想杀人,首恶已经死了,这个帮凶,他就留他一命,然后送他一个好儿子。   快五十岁的刘锦南终于有儿子了,他高兴的大摆三天流水席,庆祝儿子的出身。   郑大郎拒绝参加刘家的宴席,他去坟山看望自己的父母。等到了山上,他把人都打发去了旁边,自己一个人跪在坟前。   郑家夫妇的坟头并在一起,当初下葬之时,郑大郎将父母的棺木并排放在一起,起了一个更大的坟头,墓碑也是合在一起的。   母亲得封郡主之后,坟墓的规格变大许多。   他跪在坟前烧纸,“爹,娘,儿子回来了。”   山上寂静无声,他一边往火堆里添纸,一边小声说话,“爹,儿子亲手把仇人烧死了。等他去了,让他给您磕头认罪。”   风吹过,火堆里的火星被撩起,打着旋儿四处散落,有些落在坟头,有些落在地上,还有一些掉在了郑大郎的身上,闪烁了几下之后就灭了,并没有烧着他的衣裳。   郑大郎看着四处飘飞的火星,喉头有些哽咽,“爹,娘,儿子会好好过日子的。”   话音一落,风似乎停了,火堆里的火渐渐熄灭。   郑大郎烧完了纸,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对着坟墓磕了几个头,悄悄回家去了。   当天夜里,他做了个好长的梦。他梦见他娘年少之时,他爹刚中了秀才,爹娘在刘家垂花门那里相遇,他娘哭的痛断肝肠。   他不记得爹长什么样子了,但他知道那就是他爹。他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郑大郎。   他看着爹娘一起长大,成亲生子,那个孩子和自己长得非常像。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几乎看完了他们的大半生。等到妹妹出生之后,郑大郎醒了。   他摸了摸枕头,有些湿润。原来娘不是无疾而终,她是去寻找他爹了。   佛前三年的苦求,一千遍默诵经书的虔诚,让菩萨开眼,有了另外一世的平安喜乐。   他为什么会做这个梦?是爹娘不放心自己吗?   三十多年来,他似乎一直执着于父亲的死因,他想要报仇,想要告诉所有人,他不是野孩子,他也不克父。   是了,娘从来不跟他提报仇之事,娘只希望他高高兴兴的活着。   郑大郎忽然释然了,爹,娘,儿子会好好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不行了,作者哭了~   感谢在2020-12-03 19:08:19~2020-12-04 17: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久久、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丁 50瓶;寻欢、柠檬树 20瓶;久久 19瓶;阿大、Vicky、颜兔兔 10瓶;若晓初、土豆排骨 5瓶;小爱、M&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边城明珠&战神王子   陆婉柔三岁的时候, 就成了巷子里的霸王花。   从一岁两个月会走路开始,陆婉柔就基本脱离了她娘的管束。别看她娘是个郡主,其实手无缚鸡之力, 就是嘴皮子厉害。不像她祖父和她爹, 功夫一等一的好不说, 还对她十分有耐心。   她娘见到她调皮就冒火。   这不,她刚把她娘的胭脂擦在了家里小白的屁股上, 小白是表姐送给她的一只猫,长得可好看了。陆婉柔觉得纯白的不好看,擦点红更显眼。反正她娘那些胭脂水粉也不怎么用, 白放着也是浪费。   她正擦的起劲,忽然,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陆大妞!”   陆婉柔一回头,爹诶,娘来了, 快救命!   她爹不在家里,她只能直奔祖父那里去。她还不敢跑快了, 怕她娘撵她,爹说娘肚子里有小娃娃, 不能跑。   陆二老爷正在院子里做木活儿,他要给孙女做一把桃木剑。   自从有了孙女, 陆二老爷的人生多了许多欢乐。从孙女满月开始,除了吃奶和晚上睡觉他没法带,其余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带着孙女玩。   孙女走路,她看儿媳妇弯着腰一会儿就说累,立刻伸手接过去了。别看他老了, 那腰板挺的非常直,扶着孙女走半个时辰都不累。   孙女能走了,陆二老爷更来劲了,每天带着孙女四处溜达。还没膝盖窝高的小娃,每天和祖父一起,在边城里逛来逛去。   等陆婉柔两岁多,边城就被她逛了个遍。哪条巷子里有什么好吃的,谁家的狗洞开在什么方向,她都一清二楚。   陆婉柔的活动能力越来越强,捣蛋水平也越来越厉害。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连一向带孩子不费劲的陆二老爷也有些吃不消。   最近,他开始学着做木活儿,什么木马、风筝、独轮小车,陆二老爷忙的不亦乐乎。今儿这把桃木剑,是陆二老爷精心打造的。剑身不长,剑柄也是按照小娃儿的手来做的,上面还雕刻了许多花纹,孙女肯定喜欢。   陆二老爷摩挲了两下剑身,就听见外头孙女的鬼叫声,“祖父,祖父,救命!”   陆二老爷飞奔出去,孙女一头扑进他怀里,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儿媳妇。   刘悦蓁指着女儿,“爹,您把她给我!”   陆二老爷打圆场,“二郎媳妇,大妞又犯什么错了?你别生气,等会我打她。”陆二老爷怕儿媳妇跑快了伤身。   刘悦蓁眼里喷火,“爹,再不管她,她要上天了。”   陆二老爷嘿嘿笑,“没有的事,大妞最乖了,昨儿上街还说要给你买些新鲜的酱肉,让你多吃些。”   刘悦蓁的话软了下来,“爹,我虽然小时候也淘气,但我干的都是正经事。这丫头整天就是捣蛋,爹您不能惯着她了。”   陆二老爷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晓得我晓得,你放心吧。她大了精力足,你看,我给她做了把桃木剑,准备教她练剑。你放心吧,她一天练两个时辰,保证她吃了就想睡,再也没力气捣蛋。”   刘悦蓁将信将疑,“那,爹您辛苦了。”她不反对女儿练剑,女娃娃手上有些功夫,在这边城里才有保命的本事。   陆二老爷笑眯眯的,“不辛苦不辛苦,你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   等刘悦蓁一走,陆婉柔松了口气,“祖父,娘真吓人。”   陆二老爷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胡说,你娘疼你才说你的。”   陆婉柔嘿嘿笑了,立刻拿着那把剑开始瞎比划。   陆二老爷原本以为孙女学功夫就没精力捣蛋了,没想到他失策了。   陆婉柔仿佛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学什么东西都特别快。才三岁多的陆婉柔拿着桃木剑比划的有模有样,没几天的工夫,她就能流畅地把一套剑法全部使了出来,而且丝毫不影响她捣蛋。   陆二老爷看着孙女若有所思。   陆铭刚开始以为他爹就是带着女儿玩,他就这一个女儿,别说他爹了,他自己都宠上了天。   现在见女儿这样有根骨,陆铭也有些手痒痒。继陆二老爷教孙女学剑之后,陆铭在女儿四岁的时候,正式开始教她武艺,蹲马步、练桩、射箭、跑马……   陆家父子教导的认真,陆婉柔学的认真,真是日进千里。   刘悦蓁见女儿有了正经事情做,总算不再生气了。跟女儿截然不同的是,她儿子简直乖巧的不像样。   陆小郎经常搬着小板凳坐在祖父院子里,看着姐姐练武练的虎虎生威。他一边安静地看着,一边背诗文,偶尔还给姐姐送一杯茶。   陆婉柔可喜欢弟弟了,弟弟多乖啊,还穿着开裆裤,就知道拿帕子给她擦汗。   陆婉柔接过茶,在弟弟脸蛋上亲一口,“小郎乖。”   陆铭看着儿子乖巧的模样,经常感叹,“这定是郑兄弟家的孩子,不像是我儿子。”   刘悦蓁捶了他一顿,“我儿子非要跟你似的,莽汉一个才行?”   陆二老爷对儿子道,“小郎可能是像你祖父,你祖父当年才二十出头就中了探花。大妞这就是像咱们陆家老祖宗了,咱们家的老祖宗也是天生的武学奇才。”   姐弟两个一武一文,关系却非常融洽。   陆婉柔六岁的时候,不光称霸了巷子,半个边城都没人敢惹她。天爷,陆姑娘才六岁,手下的功夫可不是玩的。   有了这么个厉害的姐姐,陆小郎出门也没人敢惹他。他姐姐是边城霸王花,谁敢打他,他姐姐立刻能锤爆人家的狗头!   陆婉柔八岁的时候,就敢单枪匹马出城去打猎。你以为她打兔子嘛,不是的,人家打狼!   我的娘诶,刘悦蓁第一次看到女儿打回来的狼,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把女儿拉过来仔细摸了摸,“它咬你了没?”   陆婉柔用袖子擦擦汗,“娘,没有,这畜生不中用的很,我几枪就挑死它了!”   刘悦蓁气得对着她的屁股狠狠拍了几下,“谁让你一个人出去的?会两下功夫就了不起了?你以为你是谁?城里人让着你,那是看你爹的面子!狼认识你爹?狼会给你面子?这回你走运,遇到的是孤狼,下次遇到群狼,活撕了你!”   陆婉柔傻眼了,边城外的野林子狼多,经常害人,她就是想除害,怎么娘还骂她?   她委屈的哭了。   刘悦蓁见女儿哭了,又搂着她安慰,“大妞啊,娘不该骂你。可娘担心啊,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娘还活不活了。”   陆铭回来后听说女儿独自去打猎,也很担心,他开始反思自己教养女儿的方式。因为见她是武学天才,舍不得浪费,一味教导她功夫,却忘了教导她如何去控制自己。她打架斗殴称霸街面也就罢了,现在连狼都敢杀。   她才八岁,等闲军中普通将领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怕是无人能约束她了。   陆铭决定停一停步调,他开始让女儿习文。   陆婉柔最烦诗词歌赋了,但她爹这次铁了心要掰正她的性子。请了家教在家里单独教导她,每天写字背书。不管她学的多慢,都必须学。每天布置的任务完不成,就没收她的武器和马匹,不许出门。   陆婉柔憋了一阵子,实在忍不住跑出去了。陆铭亲自去把她捉了回来,父女两个在家里校场上打的乒乒乓乓。   陆婉柔最后累的躺在地上哭,陆铭用枪抵着她的脖子,“起来啊,你不是很厉害嘛。我告诉你,你这点本事,也就能欺负欺负街头的混混。上了战场,狗屁不是。你以为做将领会打架就行?呸,别叫我戳你老底子了。你那字写的跟狗爬似的,给皇帝写折子你不嫌丢脸?谁家将军真个大字不识?”   陆婉柔第一次看到她爹这么绝情的嘴脸,把她说的狗屁不如。   陆婉柔打不过她爹,只能继续窝在家里。好在弟弟陆小郎乖巧,每天都会偷偷帮姐姐写功课,从外面带了好玩意回来给她,还会买一些有趣的话本子回来给她看。家里长辈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肯学就行。   这样磨了一年多,她少了许多急躁,能安安静静在家待一天不吵不闹。写的字也有个样子了,说话时也时常能引经论典,还学了些厨艺。   陆婉柔发现,家里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比如她说话时能够出口成章,更容易说服长辈。她做了一道菜给爹娘吃,比她软磨硬泡一个时辰都管用。   为了能早日自由,陆婉柔拿出学武的劲头学习琴棋书画和女工厨艺。等她能给弟弟做一件像样的衣裳,以及能顺利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时,她爹终于解除了她的禁足令。   这个时候,陆婉柔已经十岁了。两年啊,她被她爹关在家里整整两年!   陆婉柔正式得到准许出门那一天,激动的差点哭了。   她爹亲自带着她去城外跑马,这次他们又遇到了狼,还是狼群!   陆婉柔兴奋的直搓手,她爹在一边教导她怎么布阵,怎么诱骗头狼。最后父女两个联手,把头狼捕杀了,其余的狼群也死伤大半,剩下的都跑了。   父女两个满载而归,陆婉柔身上都是狼血。一路打马回家,边城的人都惊动了。老天爷,还以为陆姑娘变成淑女,怎么又打狼了!   没过多久,边城悄悄有人给陆婉柔取绰号,叫狼姑娘!   陆婉柔一点不在意,做狼姑娘总比做兔子姑娘要好。那年胡人入关,但凡腿脚有点劲儿的姑娘都跑了,只有那些平日里弱不禁风的女子都惨死在胡人铁铁下。   陆铭继续让女儿文武兼修,陆婉柔也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打架的夯货,她不光习武,还学战法兵书,陆家父子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教她。与此同时,她还努力跟着弟弟做文章,跟着她娘学管家,当然,学的最好的,还是武艺兵法。   陆婉柔十三岁的时候,一小股胡人悄悄来抢东西。陆铭派出一队人马回击,陆婉柔偷了家里侍卫的普通兵服换上了,跟着部队一起出了城。   众人渐渐发现不对劲,那个瘦瘦小小的家伙是谁?他娘的,怎么杀胡人跟砍菜瓜一样利索?   分管的百夫长觉得奇怪,他手底下怎么多出个人来了?还这么勇猛?   等把那群胡人杀的差不多了,众人一数,嚯,那个小个子杀的最多!   带队的将领把她拎了过去一看,好嘛,这不是将军家的大姐儿?   陆婉柔嘿嘿笑,“张叔,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爹。”   张将军摸了摸胡子,“大妞啊,你虽然厉害,但是个姑娘,战场上血淋淋的,你看多了不好。这回是赢了,要是输了,万一有人往你头上赖,你爹也兜不住啊。”   陆婉柔转了转眼珠子,“张叔,我下回不敢了。我就是听说胡人很坏,忍不住来打他们出气。”   张将军叹了口气,“你快回去吧。”   陆婉柔悄悄回了家,她以为她做的隐秘,其实家里人很快都知道了。   陆铭也快要为难死了,这要是个儿子多好啊。不是他不喜欢女儿,世人愚昧,总说女子上战场不吉利。哎,这么好的苗子,要是放到战场上,简直就是朝廷的福气啊。   陆婉柔第一次杀人,丁点反应都没有。别的士兵第一次砍人,要好多天吃不下饭。陆婉柔该干啥干啥,看的她爹和她祖父都摇头叹息。   陆铭想了好久,绝对不能浪费女儿的才华。在与家人商议之后,陆家夫妇为女儿成立了边城娘子军,首领就是陆婉柔。   边城无父无母的孤女多,有许多女孩子愿意跟着陆大小姐。刚开始人不多,就那么五六个小丫头,这已经让陆婉柔很高兴了。   她尽心带着这几个女孩,打恶霸,除山匪,很快给娘子军树立了好名声。   远在京城的二姨母给陆婉柔提供了最大的帮助,二姨母有钱,全力支持外甥女的娘子军。除了钱,还从京城慈恩堂挑选资质好且心甘情愿的女孩子送给陆婉柔。   没几年的功夫,边城娘子军的名气越来越大。   刚开始,正规军提起娘子军就笑话,不过是陆将军哄女儿玩的。后来在一场战役中,几百人的娘子军成功拿下对方两千多人马,陆姑娘一枪就挑死对方首领。   这回陆铭不再遮掩女儿的功劳,直接上报了朝廷。   陆铭要求给他女儿封赏,朝廷顿时炸开了锅。女子如何封赏?   百官们为此吵吵了十几天,老顽固们死也不同意,女子上战场已经违规,如何还能封赏。   时任吏部尚书的郑颂贤讥讽道,“照您这说话,边城女子在匪徒来之时,就应该乖乖躺好任由胡人糟蹋。或者胡人还没来之时,先把自己吊死了。”   老顽固喷的唾沫横飞,“女子本该在家打理家事,女子上战场,成何体统!”   郑颂贤立刻道,“大人家里儿孙那么多,怎么不去上战场?哦,看来大人家的儿孙都是废物,连个女子都不如了!”   老顽固气的直骂,“郑怀瑜,难道你上过战场?”   郑颂贤哼了一声,“本官没上过战场,但是本官承认,陆姑娘本事大,据说等闲将士都不是她的对手。这种奇才,你们不想着好好利用为朝廷效力,居然在这里争论男女,迂腐,短视!本官敢承认自己许多方面不如女人,不像大人您,害怕女人比自己厉害。大人难道样样都比女人强?那我问你,你可能生孩子?”   一句话问的满朝文武都哄笑了起来,那位老大人气的当场晕了过去。   老顽固们一个接一个上,郑颂贤口舌伶俐,一个一个战。他开口就是,你无能,害怕女人比你厉害,你没种,靠压制女人显出自己的能耐,你心胸狭隘,不能容忍女人比你能干。   你有本事来和我比文,和陆姑娘比武。你看,你文不如我,武不如陆姑娘,你还说个屁,回家生孩子去吧!   这样吵了十来天,最后皇帝拍板,破格认命陆婉柔为六品昭武校尉,娘子军正式纳入西北军管辖,控制人数在两千人以内。   吏部的公文到边城时,陆婉柔激动的哭了。她终于不用偷偷摸摸了,她能做将军了!   陆铭给女儿穿上战袍,拍了拍她的肩膀,“陆将军,穿上战袍,你就不是姑娘了,你是我大周朝的将领,以后要保家卫国。”   陆婉柔行了个标准的礼仪,“末将知道,请将军吩咐。”   陆小郎羡慕地摸了摸姐姐的战袍,“姐姐,你都做了六品了,我还没考上秀才呢。”   陆婉柔摸摸弟弟的头,“你好生读书,咱们家不能都是粗人,总得有文人嘛。”   陆婉柔才不管那么多,高高兴兴去了军营。她现在是正经女将军了,手下有一千多娘子军。除了娘子军,她爹还另外又给她拨了一千多军队。   大周朝第一个女将军横空出世,大伙儿都跟看热闹似的。好在陆婉柔是陆将军的女儿,大伙儿嘴里也不敢胡说。   陆婉柔知道,想让大家接受她,她得拿出本事来。校场上比武,她从来不胆怯,遇到机会就上。她功夫好,实战经验也有。平日里陆铭和她对战时,从不手软。陆婉柔在她爹手下现在都能打个平手了,别说这些普通将领了。   慢慢的大伙儿都知道了,小陆将军比武跟不要命似的,她功夫又好,千万要躲着她。   陆婉柔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军营里立足了脚跟,并很快又升了五品。她手下那些男士兵们,刚开始觉得被女将带领有些丢脸,慢慢也被她收服。   刘悦蓁开始发愁了,女儿都十六了,到现在还没定亲呢。这下子做了女将军,我的天,谁还敢娶她啊。人就是这样奇怪,当年她自己不肯嫁人,后来遇到陆铭,现在过得好,就开始担心女儿。   刘悦蓁见天就给女儿买好看的布料和胭脂水粉,陆婉柔休沐日和兄弟们出门喝酒,她娘非要她穿女装,连祖父都站在她娘那一边。   陆婉柔也不介意,每次和大家出门,穿的那叫一个好看,但大伙儿越发害怕了,这要是被将军捉回去做女婿,天爷,一个不好就要被打趴下。   陆婉柔十八岁那年,胡人王庭出了个不一般的年轻王子,于军事一途十分有天赋,带领胡人军队往北去占领了老毛子的大片土地。北方被占领之后,胡人开始南下打周朝的主意。   陆铭加紧防备,但仍旧阻挡不住王子南下。   两军胶着了个把月,周朝军队渐渐有些不支。主要是那王子太厉害了,周朝的将领去一个死一个。陆铭要亲自上阵,陆婉柔先一步在阵前喊,要和王子一战!   哟嚯,王子来了兴趣,单枪匹马而来。王子个子很高,他娘是个汉人美女,故而他身上有胡人的勇猛,也有汉人的俊秀,看起来很是养眼。   陆婉柔穿的是铠甲,但她长得其实很好看,弯弯的细眉,鹅蛋脸,杏眼水汪汪的,连从来不上口脂的嘴巴都红嘟嘟的。陆婉柔不管怎么样总是个姑娘,身上一身戎装不假,头上绑头发用的带子是红色绸子,在军中异常亮眼。   王子从出征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见到这样一位小姑娘要和他挑战,笑着应战,全当放松放松。   刚过了两招,王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等过了十几招,王子应对的越发仔细。两个人大战了个把时辰,堪堪打个平手。   这位王子从出征以来,第一次遇到对手,还是个姑娘。他不服气,第二天主动来叫阵,还要打。陆婉柔再次披挂上阵,二人又打了个平手。   第三天继续打,陆婉柔觉得这样打下去没意思,谁也不能打赢谁,白费力气,她开始动歪脑筋。   酣战之时,陆婉柔忽然露出个破绽,紧皱眉头捂着肚子。王子毕竟是个男儿,从小被他娘教导不能欺负女孩子,见对面那漂亮姑娘忽然摇摇欲坠,心里动了恻隐之心,手下一顿。   这一顿,陆婉柔一枪把他挑下了马。   王子顿时气的瞪圆了眼睛,陆婉柔赢了,转身就跑,跑的途中还回身对他一笑。   王子吃了败仗,不再斗狠,继续攻城,陆铭在女儿和王子打架的这三天,调整了守城方式。王子再来之时,他命女儿带几千人马,和他当年一样,深入敌人腹地,只管杀!   陆婉柔领命而去,直接杀到了胡人北边王庭。王子不在家,无人是她的对手,她一路杀红了眼,若不是那些贵族跑得快,许多人都要做了她枪下鬼。   王子气急败坏,两头难顾。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占不到便宜,家还被那个疯丫头抄了。王庭给王子发来命令,命他即刻回家!   陆婉柔这一战,顿时天下成名。王子最初往北去时,朝廷就开始担心,万一胡人再次南下,不好阻挡啊。好在陆铭不是吃素的,他女儿又战败了王子,总算保住了边关平安。   陆铭又要求给他女儿封赏,这回朝廷不小气,封了个三品武将。陆婉柔这个三品是虚的,其实手底下没有增加太多人。她也不在意,她爹是边城统帅,她有个虚衔就够了。   十八岁的三品武将,还是个大姑娘,历朝历代都没有。   没过多久,胡人王庭忽然送来求和信,还送来大量牛羊马匹,请求周朝把边城明珠陆姑娘嫁给他们的战神王子。   朝廷里立刻有老顽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和亲嘛,一个姑娘送出去,可以安抚胡人,还能解决陆姑娘这个老大难,再不把她嫁出去,就要成了周朝女子的坏头儿!   郑颂贤一口唾沫吐到第一个说赞同的人脸上,“陆将军保家卫国,却被你说成累赘,我看你这种于国于家的废物才应该扔到战场上去!”   皇帝当然不会同意胡人的意见,边城明珠是周朝的,这么好的奇才,朕为什么要送给胡人?万一她在那边生了孩子,以后跟着丈夫一起来打周朝,朕岂不是亏大了。   当然这话皇帝不能说出来,“和亲之事不要提,朕不能苛待功臣。陆将军血洗胡人王庭,若是去和亲,焉能有命在。鸿胪寺回胡人的信,陆将军乃是朕的表侄女,朕爱之心切,不忍骨肉分离。朕听闻老可汗子嗣众多,战神王子非长非幼,无需继承王位,朕愿与可汗结亲,请王子入周朝,朕必将待之如亲婿。”   皇帝的意思是,结亲可以,把你儿子送过来做上门女婿,不然免谈!   老可汗自然舍不得这个能给他开疆扩土的儿子,但王子确确实实在惦记陆婉柔。二人只在阵前打了三天,陆婉柔自己还不知道,她已经彻底征服了王子的心。   听说不用去和亲了,陆婉柔十分高兴。她忽然又有了危机感,是不是以后经常会有人想拿她去和亲?   陆铭也开始发愁,他女儿这么优秀,谁娶得起啊。   老天有眼,胡人王庭忽然发生内乱,老可汗死了。王子再能干,手里的兵权被兄弟们合谋夺了,只能逃离王庭,四处流落。但他盛名在外,兄弟们岂能放心他在外,以他是汉人之子曾经叛国为由,四处追杀他。   这一日,陆婉柔又跑到城外去打猎。她带着几个护卫,跑了好远。   她在打猎,却有猎人在盯着她。   陆婉柔定下马,凭着本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今日她穿的常服,一身水红色裙子,长发及腰,发间只有一根简单的玉钗。她本来要穿男装,她娘非要她这么穿。还和她辩论,就算你不愿意嫁人,也不一定非要穿男装。我当年也只有出去做正经事才换男装,也没说一天到晚穿男装的。   陆婉柔立马定在那里,微风吹过,她的裙摆飞起,凭着风中的轻微动静,她目光陡然盯向一个地方,随手从身后抽出三根箭,连珠炮一样射了出去。   王子轻松躲过,握着刀缓缓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袍子有些凌乱,眼神却依旧有神,虽然不再是过去那个风光的战神,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很多天,胡人那里他回不去。他想去周朝,只能从陆姑娘这里想办法。听说她一直不嫁人,定是那些普通人配不上她。   他看着眼前一身红裙的美人,心里那股劲儿又出来了。   陆婉柔忽然笑了,“你来找我打架的吗?”   王子将手中的刀插在了地上,“将军还缺侍卫吗?”他的汉化说的很好。   陆婉柔瞪大了眼睛,半晌后道,“本将不缺侍卫,但缺个牵马的。”   王子把刀柄松开,“谢阆愿意给将军牵马。”他娘姓谢,给他取了谢阆这个汉名。   陆婉柔轻蔑一笑,“那您先和我打一架,要是你能在本将军手下过一百招,本将军就收你做马前奴。”   谢阆把刀一拔,飞身而上,陆婉柔提枪从马上飞下,两个人又打成一团。谢阆最近总是在奔波逃命,战斗经验强。陆婉柔每日苦练,天天都有进步。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的天昏地暗。最后,兵器坏了,二人徒手打,打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一起滚在地上。   谢阆仗着个子高,把陆婉柔压在身下,这一刻,他感觉心里畅快极了,这朵霸王花,只有他能制服!   谢阆对着她露出笑容,陆婉柔不服气,趁他力竭,一个翻身,反身压制。   这样滚来滚去,两个人头发衣裳都缠在一起。   到最后,谢阆发现二人纠缠的越来越紧,姑娘的身子紧紧贴着他,他忽然有些脸热,无法再下手,只能摊开双手躺在地上,“我输了,求将军饶命。”   陆婉柔也躺倒在一边,“本将军收了你这个马前奴。”   谢阆咧嘴笑,“多谢将军。”   最后,谢阆真牵着陆婉柔的马进了城。边城百姓都瞪大了眼珠子,天爷,小陆将军身边怎么多了个美男子。   小陆将军把昔日胡人战神王子收为马前奴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周朝,陆铭眼神复杂,这位王子身份不一般,胡人还在追杀他,周朝收了他,也不知是福是祸。若是他能彻底归顺,他娘是汉人,倒是能接受他。   别说陆铭了,满朝文武都这么想,皇帝也在期待着表侄女能彻底收服这位战神。   谢阆结束了逃亡生涯,乖顺地做着小陆将军的马前奴。   刘悦蓁见到谢阆就喜欢上了,这么有本事的男儿,长得威猛好看,现在无家可归,又不讲究汉人三从四德那一套,最关键的是,对她女儿贴心贴肺,大妞还等什么啊!   她就如同当年的魏氏一样恨铁不成钢,呸,一辈还一辈,都是报应!   就这样,谢阆给陆婉柔牵了三年的马。除了牵马,他还天天陪陆婉柔打架,或者跟她讨论战术。遇到她休沐,两个人还一起出城打猎。   皇帝高兴极了,为了给谢阆正名,命人找到了他的母家,给他上了族谱,以后就是妥妥的周朝人。这么好的人才,你们胡人不要,朕要。   边城明珠和战神王子的故事一直在流传,最后,他们终于成亲了。   陆铭老了之后,将边城守卫交给了女儿女婿。   后来,明珠和王子一直守在边城,陆婉柔四十多岁时,因战功封侯,重振陆家威名。   谢阆不要任何封赏,他说他是陆将军的马前奴。   史书记载,女侯陆婉柔,天降奇才,一世守边疆,立功无数。其夫谢阆,亦是人中龙凤,夫妻联手,保边疆五十载平安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陆大妞和王子的故事简直可以单独开一步小说了。   作者小时候喜欢看武侠,经常梦见自己飞檐走壁,是个仗剑走天涯的女侠。   来,小时候和作者一样披过床单装大侠的亲举个手!   感谢在2020-12-04 17:59:18~2020-12-05 18:1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宝麻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218643、昨夜归人 20瓶;方也 10瓶;喵喵喵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女将军和马奴的日常   谢阆头一天到陆家时, 被人看猴一样看了半天。   陆铭听说后,火速归来,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谢阆毫不怯场, 躬身行礼, “见过将军。”   陆铭问女儿, “你带回来的?”   陆婉柔骄傲地点头,“爹, 以后他就是给我牵马的。”   陆铭呵斥她,“胡闹,他是胡人王庭的通缉犯, 你把他弄来,陛下要怎么跟胡人王庭交代?”   谢阆忽然道, “将军,在下母家姓谢,也算半个周朝人。父汗在世时,我是胡人。父汗去了, 谢阆如今就是周朝人了。谢阆别无所求,只求给小陆将军做个马前奴。”   陆铭转身而去。   陆婉柔把马绳子扔给谢阆, “去,把马儿喂饱。”   谢阆牵着马, 跟着下人去了马棚。马棚里的马夫听说这是那位战神王子,吓得腿都哆嗦了半天。   谢阆问马夫要了草料, 细心地喂马儿吃。马儿吃着吃着,他的肚子忽然也咕噜噜响了起来。   谢阆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刚才又和陆婉柔打了一架,这会子有些虚空。   马夫老李听见了, 立刻很狗腿地给谢阆端来了一碗饭,“谢公子,您吃。”   谢阆毫不客气,接过碗就吃开了,“多谢。”   陆小郎回家后就去找他姐,“姐姐,我听说你捆了个美男子回来?”   陆婉柔对着弟弟的头就敲了一下,“胡说八道,他就是给我牵马的。”   陆小郎撇撇嘴,“姐姐你好大的脸,人家谢公子本事那么大,给你牵马。”   陆婉柔下巴一抬,“他打不赢我,就要给我牵马,愿赌服输。”   陆小郎嘿嘿笑着走了,亲自去马棚偷偷看了看传说中的战神王子。   后面三天,谢阆每天就跟着马夫老李喂马刷马。为了表示自己甘心当马夫,他还换上了府里下人穿的衣裳。但他名气大,谁敢真把他当下人啊。刘悦蓁让人仔细照看,每顿饭都给他准备了和家里主子一样的饭菜。当然,老李也跟着沾光了。   每天都有人来偷偷看他,谢阆耳聪目明,瞒不过他的眼。但他只是笑笑,并不介意。   这样做了三天马夫之后,遇到陆婉柔休沐。   陆婉柔一大早就来到了马棚,谢阆刚把马刷好。   陆婉柔扔给他一把刀,“你那把刀破了,这是我祖父的藏品,借给你使使。”   陆二老爷爱才,把自己珍藏的宝刀让孙女给了这位小王子。   谢阆接过刀一看,是把好刀。   他对着陆婉柔一笑,“多谢将军。”   陆婉柔下巴一抬,“走,跟我去校场。”   谢阆最喜欢看陆婉柔抬下巴的样子,不可一世,让人想把她打趴下。   谢阆拎着刀跟着陆婉柔到了校场,陆婉柔用的是枪。她的枪法是她爹教的,陆家枪法天下一绝,陆婉柔在她爹教的基础上又改进了许多,一把枪使的人鬼莫敢近身。   陆婉柔一枪在手,对谢阆道,“谢阆,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本将军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谢阆长刀一挥,立在校场东侧,强大的气势摆开,刀尖似乎都在低鸣。刚才还平平无奇的马夫,瞬间变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陆婉柔在西侧,校场周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下人。   谢阆看着对面的红裙女子,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全力以赴把她打趴下,这样才能引起她的注意和兴趣。   两个人对过眼神之后,几乎同时动。下人们立刻感觉烟花缭乱,还没看见他们脚下怎么走的,两个人就缠斗在了一起。   刀锋锐、枪尖厉,两道银光舞起阵阵旋风,整个校场顿时风卷云涌了起来。   听说孙女和姓谢的小子打架了,陆二老爷立刻偷偷跑来观看,连刘悦蓁也忍不住来了。   刘悦蓁不懂武艺,只觉得眼花缭乱,“爹,他们两个谁更厉害啊?”   陆二老爷摸了摸胡须,“目前看起来旗鼓相当,但据我观测,大妞怕是耐力没有谢家小子好。”   刘悦蓁顿时笑了,“这样也好,大妞整天不可一世,终于有人比她厉害了。”   陆二老爷笑眯眯的,“且看看吧。”   姜还是老的辣,陆二老爷一眼看穿了陆婉柔的缺点,她耐力比谢阆差了一些。   果然,没过多久,谢阆隐隐有了些占上风的意思。但陆婉柔自有自己的韧劲,发现自己的不足后,猛提一口气,立刻又赶了上来。   谢阆正在苦苦思索,要不要拼命赢了她?要是赢了她,会不会让她觉得沮丧?会不会以后不来找自己了?   思虑再三,谢阆决定还是要打个平手。一来想赢她太难了,二来打个平手双方都有面子,以后她肯定还会三天两头来找自己打架。   陆二老爷看出了其中的关窍,谢家小子从刚开始的拼尽全力,到后面只是一味防守,明显就是不想赢。   陆二老爷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一架打了近一个时辰,校场上被打出了个大坑。下人们从刚开始近处围观,最后都躲的远远的。甚至还有人私底下打赌,到底谁会赢。   打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谢阆身上的袍子破了,陆婉柔的裙子也挂了彩,头上的钗环都松松散散的。   陆二老爷打圆场,“好了,比武比武,点到为止,今天就这样吧。”   陆婉柔起身,抬起下巴对谢阆道,“你果真有些本事。”   谢阆擦了擦嘴角的一点血迹,“不如将军良多。”   刘悦蓁见女儿衣衫变得破破烂烂,赶紧把她拉走了。陆二老爷临走前,嘱咐老李好生照看谢阆。   等人都走了,谢阆忽然俯身,从地上的泥土里扒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那是陆婉柔发钗上掉下来的一颗大宝石,刚才他挥刀时,陆婉柔往后倾身,但头上的发钗被刀锋碰到了。   谢阆捡起宝石,藏进了怀里。   老李见到了他刚才和小姐比武的样子,顿时把他封为上宾,“公子,我服侍您洗漱。”   谢阆嗯了一声,就在他洗漱的时候,刘悦蓁让人送来了两套陆铭还没上过身的新衣裳,还给谢阆拨了两个小厮使唤。   谢阆不拒绝新衣裳,但不要小厮,他说自己就是马夫,不用小厮。   老李咧咧嘴,“公子,留下他们吧,给咱们帮忙也好。”   有了两个小厮帮忙,老李轻松多了。谢阆只管照看陆婉柔的马,别人的他一概不管。   以前,陆婉柔每天早上走的时候,都是让别人来牵马,最近她都是自己过来。   每次她来的时候,谢阆都已经准备好了,牵着马在门口等她,“请将军上马。”   陆婉柔第一天还有些别扭,很快又抬起了下巴,“你把马儿照看的很好。”   谢阆的眼睛颜色和汉人略微有一点不同,略微带了一点淡蓝色,但他的眼形是汉人的凤眸。   他眯着眼睛笑,“多谢将军夸赞。”   陆婉柔翻身上马,谢阆牵着马把她送到军营,然后自己回来了,等到天黑时,他又去接她。   因为他身份复杂,陆铭把这事儿禀报了皇帝。皇帝最爱才了,让陆铭务必留下此人,不可放其回北胡。   谢阆的兄弟们听说他跑到了周朝,立刻把叛国的帽子给他扣紧了。这下子,除非是死,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那些兄弟们还在争夺可汗的位置,中途还有人派了个使者过来,要求周朝归还他们的犯人。陆铭自然不肯了,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此人姓谢,有名有姓有来历,是我周朝的人,怎么是你们的犯人了。   为此,陆铭还和皇帝通气,根据谢阆提供的消息,找到了他的母家。他娘的身份其实不大体面,是外室生的,说是个大家小姐,没名没分没身份,最后因为长得好看被人嫉妒,卖给了胡人。也不知怎么辗转,被老可汗看上了,生了谢阆。   有了皇帝的示意,谢阆火速在谢家落了户。谢家都落魄成啥样子哟,现在听说有个出息的外孙子,自然是忙不迭答应了。   谢家还想把谢阆召回去,要是以后立了功劳,说不定还能封个爵位呢,如大厦般倾倒的谢家,急需要一个爵位来撑着。   但谢阆拒绝了,陆铭把太康谢家的户贴让人交给谢阆时,谢阆向老李请假,想出去走走。   老李是马棚的头儿,是谢阆的上司。但老李哪里敢管他哟,立刻禀报少将军。陆婉柔听说后,批了假。   谢阆骑上了自己的马,别看他是个马奴,他在陆家的地位很特殊。陆家人除了陆婉柔在他面前摆谱,其余人从不折辱他。他住的屋子是单独的,他的衣裳鞋袜和陆铭以及陆小郎用的料子一样,他吃的饭也和主子们一样,而且他还有自己的马匹,每个月他的月钱和陆小郎一样多。   谢阆骑着马出了城,到了城外的野林子里,守城门的人立刻通知了少将军,陆婉柔骑上自己的马跟了过来。   谢阆正坐在野林子旁边喝酒,一口一口,一句话不说。   陆婉柔下马坐在了他身边,“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   谢阆看了她一眼,“少将军,我没有家了。”   陆婉柔心里一软,“你别难过,以后把我家当你的家。”   谢阆答非所问,“我小的时候,哥哥们都嘲笑我是小贱种。因为我娘是汉人,我的地位是最低的,父汗也从来看不到我。后来我拼命学习武艺,为父汗开疆扩土,父汗终于能看我一眼了。”   陆婉柔从小到大备受家人宠爱,实在无法想想一个小孩子要怎么费尽心思去讨好父亲,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要揪起来了,“你娘呢?”   谢阆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八岁的时候,我娘被父汗的正妻打死了。”   陆婉柔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忽然拿下他的酒囊,“来,咱们打一架吧。”   谢阆忽然笑了,“好。”   话音刚落,他飞身而上,双手直取她要害。陆婉柔快速躲开,两个人徒手缠斗了起来。   两个人又打的精疲力竭,最后并排躺在枯草丛里。   陆婉柔问他,“你心里好些了吗?”   谢阆闭着眼睛,“嗯,好多了,多谢少将军。”   陆婉柔先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别难过,你娘疼你,她肯定希望你好好的过日子。你娘没了,你爹也没了。你那些兄弟们反正和你关系也不好,你回去做甚,又不能继承王位。以后跟着我一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谢阆睁开了眼睛,眼里似笑非笑看着她,“少将军,我一个马奴,有口饭吃就行了。”   陆婉柔有些不好意思,“你如今是有名的谢家子弟,谢家虽然落魄了,曾经也是大族,我哪里敢用你做马奴。你要是愿意,明儿我想办法在军中给你谋个职务。”   谢阆坐起了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怀中掏出那颗宝石,“少将军,这是你的东西。”   陆婉柔看了看才想起来,一把夺了过来,“我还以为丢了,这颗宝石是二姨母送我的,又大又好看,没想到被你捡去了。”   谢阆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陆婉柔往后挪动了一下屁股,“你看我做甚,难道还想打架?”   谢阆实话实话,“少将军真好看。”   陆婉柔顿时大怒,扑过去就给他一顿老拳。   谢阆一边笑一边躲,在草丛里滚来滚去,任由她的拳头落在他身上,陆婉柔一边打一遍骂,“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要给你谋前程,没想到是个登徒子,呸!”   打完之后,她翻身上马,自己先跑了。   谢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心里忽然有了一丝异样的喜悦感。少将军说的没错,他娘从来不希望他去争名夺利,既然这样,以后他就高高兴兴地活着。   他娘说,等他长大了,娶个喜欢的婆娘,生个白胖的娃,那日子最美了。谢阆想知道,那种日子到底是什么滋味。   陆婉柔一路打马狂奔,回到家后就躲进房里,一边摔摔打打一遍骂,登徒子,不要脸,呸!   丫头们火速去告诉了夫人,刘悦蓁笑而不语,随她去吧,儿大不由娘。   第二天,谢阆要送她去军营,陆婉柔把下巴一抬,“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刷马吧。”   谢阆站在马前,“我是少将军的马奴,自然要给少将军牵马。”   陆婉柔一挥马鞭,马儿吃痛,扬蹄嘶鸣,眼见着那两只马蹄就要踩到谢阆身上。谁知道谢阆动作更快,他飞速绕到马儿身后,一翻身也上了马,正好坐在陆婉柔身后,劈手夺过马缰,直接把她护在怀里,一夹马身,马儿立刻狂奔了起来。   陆婉柔大惊,“谢阆,你给本将军滚下去!”   谢阆毕竟是在胡人那里长大的,在北胡,儿郎们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会这样直截了当,骑一匹马算什么,直接按在草丛里成事的都有。谢阆受他娘教化,没有那么野蛮,但比起汉人,还是开放多了。   “我送少将军去军营。”他死死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搂着她的腰。   陆婉柔本来想打他,怕惊了马,踩到无辜百姓,只能忍着。   一路上,马儿狂奔。好在谢阆马术好,未曾伤到人。但少将军和马奴共乘一匹马的事儿还是立刻传遍了边城。   老百姓们每天闲的发慌,遇到点事儿就津津乐道个没完。   一到了军营门口,陆婉柔抬脚就给他两下子,气呼呼一个人去了。   谢阆抱着腿金鸡独立站在那里,一个人还在回味,少将军的头发真香。   陆铭心里有些不得劲儿,虽然他也看上了谢阆,连皇帝甚至都隐隐有这个期待,反正当初老可汗都提过亲事,现在坐实了也不迟。但这小子当街把他女儿搂在怀里是什么意思?   陆铭回去后以请教为名,抓着谢阆打了一架,谢阆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孟浪,不大敢还手,被痛揍了一顿。   揍完之后,陆铭神清气爽回屋。   刘悦蓁骂他,“我爹当年揍你了?”   陆铭把帕子扔进盆里,“我总不像他这么孟浪。”   刘悦蓁呸了一口,“明儿谢阆也和大妞拜把子,我看你怎么办!”   陆铭被噎了一口。   陆婉柔本来还在生气,听说她爹揍了谢阆一顿,心里又开始担心起来。她昨儿才说让他把这当自己家,今儿她爹就打了人家,他会不会心里难过?   思来想去,陆婉柔拿了自己最好的金疮药,又从厨房偷了一只烧鸡,偷偷摸摸去了马棚。   老李看到她之后挤挤眼,指了指屋里。   陆婉柔咳嗽了一声,“我娘让我来看看他。”   老李点头,“小人知道,姑娘快去吧。”   陆婉柔连门都没敲,直接踹门。   踹过之后她就后悔了,她看到了啥,娘诶,这个人为什么大白天不穿上衣?   陆婉柔扭头就跑,跑之前把金疮药和烧鸡扔了进去。   谢阆眼明手快接下了两样东西,然后老李就咋咋呼呼的进来了,“我的天,公子你怎么没穿衣裳。”   谢阆看了看自己,“我只是想给自己上点药,少将军应该不会介意,军营里都是男人。”   老李真恨不得敲开他的头,“军营里那些汉子们看到了少将军,个个都捂得严严实实!”   谢阆手里的烧鸡、吧嗒掉了,“我,我不知道她要来。”   老李摇头叹气走了。   等老李一走,谢阆捡起烧鸡,还是热的呢,他就着桌上的热茶一口一口吃烧鸡。   其实他是骗老李的,陆婉柔一进院子他就听到了,他就是故意的。   谢阆忽然咧嘴笑了。   陆婉柔的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活该,我爹咋不打死你!   隔天,谢阆跟没事儿人一样,仍旧要送她去军营。如果陆婉柔不同意,他就要上马。   混世魔王陆婉柔遇到了比她还不要脸的人!   过了两天,陆婉柔找谢阆,“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护卫?”   谢阆正在刷马呢,闻言抬头道,“好啊,以后少将军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陆婉柔总觉得他的话不对味,但她没证据,“我如今也是三品了,按理该有几个护卫,我嫌麻烦,身边只有两个娘子军里的姑娘。你一身好本事,不能浪费了,先从我的护卫做起吧。”   谢阆立刻行了个礼,“卑职听从将军吩咐。”   陆婉柔嗯了一声,“别刷马了,跟我出去。”   陆婉柔让人给谢阆一身军装,带着他去了军营。   军营里的人立刻都跑来看热闹,看啊,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战神小王子,现在是少将军的护卫,乖的跟狗一样。   谢阆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做自己的护卫。   此后,只要有人找陆婉柔比武,陆婉柔就把下巴一抬,你先打赢我的护卫再说。   她去哪里都带着他,巡边、训练、出兵,她遇到危险,谢阆第一个冲上去,她和人争论兵法,谢阆总是能在一边给她助威。   这两个人联手,简直是天下无敌。   众人都气哼哼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个好护卫!   陆婉柔洋洋得意,有本事你也找个这样厉害的护卫!   很快,陆婉柔要过生日了。谢阆抓耳挠腮了好久,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才好。   老李给他支招,“女娃娃嘛,都喜欢花儿粉儿的。咱们大姑娘不缺这个,你要讨大姑娘喜欢,就得送些不一般的!”   谢阆虚心请教,“什么叫不一般?”   老李挠挠头,“我听说当年将军厨艺好,天天给夫人做好吃的,这才定下了亲事。大姑娘,大姑娘也不贪嘴,她就喜欢自由自在。这自由自在怎么送礼呢,嗐,你自己琢磨吧。你天天跟着大姑娘,怎么还来问我。”   谢阆鄙视地看着老李,娶过亲的人,居然啥都不懂!   谢阆指望不上老李,自己想办法。   陆婉柔过生日是陆家的大事,谢阆想着自己没没名没分,正日子里自然不好单独约她出去,只能提前一天/行动。   等晚上从军营回来时,他把那两个女护卫打发走了,一个人陪着陆婉柔回家。   走到半路上,谢阆开口道,“少将军,今日可有空?”   陆婉柔并不把他当做普通的护卫,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上下级的命令,“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有什么事情?”   谢阆吭哧吭哧道,“我想请少将军喝酒。”   陆婉柔吃惊,“为甚要请我喝酒?”   谢阆笑道,“咱们军人,畅快喝酒吹牛,多逍遥。我听说少将军明日过生,我也没有什么好礼物相送,就想请少将军喝酒。”   陆婉柔笑了,“好,咱们去喝酒,你说去哪家酒楼?”   谢阆立刻满眼期待地看着他,“酒楼里乱糟糟的,我准备好了酒,还有烧鸡和花生米,咱们去城外的林子里喝酒好不好?”   陆婉柔见他忽然跟家里的小白一样,自然不肯拒绝,“那就去吧,走!”   两个人立刻出了城,去了那片野林子里。   谢阆的马上面有个袋子,平日里都装了许多应急的东西。今天这个袋子又满了,谢阆从里面掏出两个大酒囊,一张大垫子,还有许多吃的。   他把垫子铺在地上,那垫子非常大,坐两个人还剩下好大一块。他又在上面摆上酒囊,几个小碟子,小碟子里有花生米和小菜,但两只烧鸡是生的。   但这难不倒谢阆,他立刻在旁边生起了火,把烧鸡用泥土包裹好,放在火堆里烤。   很快,空气里弥散着烧鸡的香味。   陆婉柔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谢阆笑眯眯地看着她,“少将军这几日忙着边防布控,好久没好生吃顿饭了。”   陆婉柔捡了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我爹比我还忙呢,我既然做了三品,总要担起责任来。”   谢阆拍马屁,“少将军这样能干,当得边城明珠的称号。”   陆婉柔斜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敢胡说,我就敢打你。”   谢阆连忙往后躲,“不敢不敢,少将军饶命。”   陆婉柔催促,“烧鸡好了没?我肚子饿了。”   谢阆连忙把火堆扒开,掏出一只鸡,撕开后放在盘子里。   他先拿一只鸡腿,送到陆婉柔嘴边,“少将军,你尝一口。”   陆婉柔伸手去接,谢阆绕开她的手,继续放在她嘴边,“少将军,你尝一口。”   陆婉柔有些迷瞪,我自己有手有脚,为啥要喂我?   她见谢阆非常坚持,想着他是自己的护卫,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真好吃。”   谢阆笑着又撕下一块肉,趁着她高兴,喂进她嘴里,“多吃点,空肚子喝酒伤胃。”   谢阆把酒也放在旁边热一热,等喂陆婉柔吃完一条鸡腿,又给她倒了一碗酒。   两个人开始喝开了,喝着喝着,就开始吹牛。   陆婉柔从自己小时候说起,怎么称霸街面,怎么成了边城霸王,谁看不起她是个女的被她狂揍一顿。   谢阆越喝眼睛越亮,一边给她倒酒一边听她吹牛,偶尔还附和两声,拍两句马屁。   陆婉柔吹了半天,让谢阆也说说自己。   谢阆又喂她吃了块鸡肉,“我小时候的日子没啥好提的,我就想以后高高兴兴地活着。”   陆婉柔怕他伤心,连忙道,“你别急,先跟着我做一阵子的护卫。等大家都觉得你确实一心向周朝,我再想办法让你立功。你本事大,只要有机会,何愁以后没有前程。到时候封侯拜相妻妾成群,你的日子美着呢。”   谢阆往她身边坐了坐,给她把酒满上,“我不想妻妾成群,地位最低的那个总是要被人欺负。”   陆婉柔想到他娘的遭遇,立刻改口道,“那也行,京城里贵女多,到时候肯定都抢着招你做东床。”   谢阆和她碰了碰碗,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她们都不如少将军。”   陆婉柔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该不该生气。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脸热,连心跳都有些不正常,在他往身边靠的时候,她本能的想往后退,可退了之后,她心里仿佛又有些空落落的,甚至希望他再往前来一些。   不对,我肯定是生病了!   谢阆没让她失望,见她往后躲,立刻又往前来了一点,仍旧和她并排坐在一起,靠的非常近。   谢阆在她发呆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然后双目注视着她,“少将军,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了好久了。”   陆婉柔彻底呆住了,她看着手镯,然后自言自语,“我肯定是生病了,不然我该打死你的。”   谢阆把她手里的酒碗拿下放到一边,双手搂着她低声道,“少将军,你没有生病。”   陆婉柔推了他一下,“你走开。”   谢阆不但没走开,搂的更紧了,在她往后躲的时候,顺势把她推倒了。陆婉柔还在发愣,谢阆低头就亲了下来。   他不太懂,有些莽撞。陆婉柔就更不懂了,她只觉得自己好心慌啊,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这样不好,想揍他一顿。可他那纯正的阳刚气息喷在她脸上和脖子上时,她顿时觉得手脚有些发软。   谢阆渐渐得了些趣,摸着了门道,带着她一起探索。陆婉柔过了好久忽然一把推开他,然后扑过去就是一顿狂揍。   谢阆立刻和她纠缠在一起,打斗的过程中,谢阆不惜一切代价,不管陆婉柔怎么揍他,逮住机会就把她按在垫子上亲。   他的脸被她打青了,舌头也被她咬破了,他还是不放弃。最后,陆婉柔一边哭一边打他,“你是个坏人,我要告诉我爹。”   谢阆在她脸上啄一口,“我不是坏人,我就是喜欢你。”   陆婉柔呸了一口,“我才不稀罕你喜欢我。”   谢阆又啄一口,“我稀罕喜欢你,我娘说,娶个婆娘生个娃,那日子最美了,我想和你生个娃。”   一时紧张的谢阆,把胡人那一套直白的追求方式脱口而出。   陆婉柔大怒,“滚!老子才不要和你个登徒子生娃!”   她一急,开始说粗话。   谢阆噗呲笑了,见她要走,一把搂住她的腰,“大妞,你别走。”   陆婉柔立刻敲他的头,“谁允许你喊我大妞的。”   谢阆耍赖,“我就要喊,大妞大妞大妞。”   陆婉柔再次见识到了他的不要脸,乒乒乓乓又揍了他一顿。   谢阆开始使哀兵之计,死死搂着她的腰,“大妞,你别走,要是连你也不理我,我活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陆婉柔的心顿时一软,不再揍他,任由他抱着,“那你以后不能再动手动脚。”   谢阆没有直接回答她,“大妞,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高兴。你让我在你身边,我就给你做护卫,我不想升官封侯。我只要活的高兴,我娘就会高兴。”   说完,他侧脸看着她,眼神里有落寞,有伤心,有孤寂。   陆婉柔见他跟小白一样可怜兮兮,又不忍心,“你别怕,我不走就是了。”   谢阆将信将疑,“你没骗我?”   陆婉柔点头,“我骗你作甚。”   谢阆看着她,“我不信,我一松开,你就走了,还会打我。”   陆婉柔胡乱摇头,“放心吧,我不打你了。”   谢阆抬起头,一把将她推倒,“你让我亲一下,我就信你。”   陆婉柔立刻又瞪圆了眼睛,“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阆才不管那么多,立刻亲了下去。   这一次他很温柔,很照顾她的感受。陆婉柔张嘴想咬他,却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舌尖。   垫子上的两个人越缠越紧。上面那个极尽温柔,四肢缠缠绵绵似乎要将人捆起来。下面那个总是一副随时要暴起打人的样子,每次她就要出拳了,又被温柔地压了下去。   旁边的火堆噼里啪啦烧了起来,天黑透了,天上的星星开始眨眼。   过了好久,谢阆放开她,“大妞,你真甜。”   陆婉柔晕晕乎乎,小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喝酒喝多了,还是被亲的。她第一次被人亲,她小时候不小心看到她爹亲她娘,觉得肉麻死了。原来是这个滋味啊,让人脸红心跳。   陆婉柔闻言呸了他一口,“老子又不是芝麻糖!”   谢阆见她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轻轻拉着她的手,“咱们回家吧。”   陆婉柔像被蛰到了一样,甩开他的手,“我自己回去。”   谢阆立刻满脸哀伤,“大妞,你要丢下我吗?”   陆婉柔挪了挪屁股,“一起走就是了。”   谢阆高兴地收拾好了东西,把她抱上马,然后坐在她身后,一起慢慢往城里去。   陆婉柔非常不满意,“你为甚不骑自己的马?”   谢阆把自己的披风解开了披在她身上,“咱们是自己人,还分什么你我。”   陆婉柔哼哼,“谁跟你自己人!”   谢阆把她往怀里一拢,“大妞,咱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呀!感谢在2020-12-05 18:13:35~2020-12-06 16:3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七宝麻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155266 5瓶;M&y、咪、半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羊腿姑娘和小饭桶   福姐儿和表妹陆大妞的性子完全相反, 她从小就很乖巧,而且很贴心。   刚回到京城之时,她哥就跑回老家去了, 福姐儿见爹娘有些失落, 每天想尽办法哄爹娘高兴。   她爹每天从衙门里回来, 福姐儿都会给她爹端茶倒水按头揉肩,还会亲自下厨给爹娘做好吃的。   郡主府十年没有主人, 一家子忽然回来,虽然布置还和以前一样,但不免也有些陈旧。福姐儿拉着她娘四处采买东西, 一来要把家里布置的更好看一些,二来也能分散她娘的精力, 省得总是惦记她哥。   但福姐儿很快发现,她从小在镐京长大,对京中时兴的样式很多都跟不上,她兴头头准备的东西, 在京城许多大家闺秀眼里,都是土包子才用的。   她娘是郡主, 她爹是侍郎,她在京城闺秀圈里身份也不算低了, 但因为她是外来的,一时半会总是融入不进去。除了四姨能带着她玩, 那些一开始就接近她的,许多都是别有用心。   好在她还有个伴,韩家大小姐,未来的太子妃,和她一样出生西北。   但韩姑娘从小被琴棋书画熏陶着长大的, 身上的气质和京城闺秀区别不大,且她一回京就注定要做太子妃,也没人敢嘲笑她。   福姐儿就不一样了,她性子软和,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头一回参加宫宴,福姐儿先跟着她娘见过了一众长辈,然后又跟着她四姨去玩。   四姨马上要成亲了,说的话题她插不上嘴,只能乖乖站在一边。   四姨的那些姐妹们看到她肉乎乎的小脸和乖巧的模样,都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肉脸,还邀请她去自己家里玩。   大姐姐们只是觉得她可爱,摸两下也就罢了,同龄的小女孩们在一起时,不免就起了攀比之心。   福姐儿小时候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被散养,琴棋书画女红持家她都懂,要说有不足的,就是装相的功夫可能不够。   吃宴席的时候,因为听说她喜欢吃烤羊肉,皇后柳氏十分贴心地给她上了半条烤羊腿。   福姐儿的小馋虫冒了出来,吃得津津有味。   旁边同龄的小姐妹里面就起了窃窃私语之声,我的天哪,大庭广众之下,郑姑娘居然在啃羊腿!   福姐儿得了皇后青眼,姑娘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嘲笑,只能背地里说一说。   没过多久,京城里忽然起了阵小风,郑侍郎家的大姑娘被人取了个绰号,叫羊腿姑娘。原因就是她真的太喜欢吃烤羊腿了,不管什么场合,只要有烤羊腿,她就会吃。   别的姑娘们别说在外吃宴席了,就是在家里也不肯尝一口的,怕沾上了膻味儿。   福姐儿第一次听到这个绰号时,委屈的抱着大白直哭,呜呜呜呜。   大白见她哭了,喵呜喵呜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又蹦到她怀里,用头蹭她的脸。大白的三个孩子也凑了过来,一起爬到福姐儿身上喵呜喵呜。   福姐儿被大白安慰好了,摸摸大白的头,“大白,烤羊腿真的好吃啊。外焦里嫩的,又香又脆。我知道她们其实也想吃,就是忍着罢了。”   刘悦薇听说后十分生气,我女儿喜欢吃烤羊腿怎么了,犯了谁家的律法了?我们只是吃个羊腿,又没吃你祖宗的腿!   郑颂贤心里也不高兴,在一次公众场合,他写了篇文章,讽刺那些装模作样的人。   等沛哥儿回来后,听说有人这样欺负他妹妹,二话不说就给妹妹报仇。他先打听了是谁头一个给妹妹取绰号的,等打听清楚了之后,他就忙活开了。   沛哥儿下手又快又狠,没几天的功夫,那个取绰号的小姐干过的一些不体面的事情就在京城传开了。   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都是些小事情,比如喜欢别人的花儿,趁人家不注意拿去偷偷戴了两天送回来,还有偷偷喜欢谁谁家的公子,最过分的是连她贪嘴偷吃上了火,十天拉不出屎的事儿都被传了出来!   我的天哪,那位小姐羞愤欲死,拉不出屎什么的被人家知道了,简直太丢脸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随便给郑姑娘取绰号,你看她跟个包子似的好欺负,那你就错了,她一家子都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她哥,简直是个魔鬼!   柳皇后觉得自己第一次给福姐儿上羊腿可能好心办了坏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给福姐儿赐了许多首饰以作安抚,后来每次福姐儿进宫,柳皇后都会拉着福姐儿说话,连太子月哥儿也会和蔼地摸摸福姐儿的头,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   皇后和太子的宠爱并没有改变世人对福姐儿的态度,慢慢的,福姐儿也懒得和那些背地里喊她羊腿姑娘的小姐们来往。   她也交了好朋友,比如梅大人家的二姑娘,汉阳县主的长女,还有昌平长公主家的幼女,这些都是和她爹娘关系好的人家,没人嘲笑她喜欢吃烤羊腿。   福姐儿就这样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闯入了京城闺秀圈,虽然大家不喊羊腿姑娘了,但说起羊腿,总是会心一笑,都知道说的是郑姑娘。   福姐儿也不再避讳,仍旧三天两头吃烤羊腿。别人吃烤羊腿吃多了,不是上火就是起泡,她不会,她吃了之后一点异常反应都没有。别人吃了羊肉难免身上会有膻味,她稍微漱漱口,还是个香喷喷的小姑娘。   刘悦薇见女儿真心喜欢,还在家里养了个会做西北菜的厨子,专门做菜给两个孩子吃。   郑家回京后三年,庞家也回京了。   庞家和郑家做了邻居,福姐儿又多了个去处。慧姐姐要做她表嫂了,两家关系更加亲密。   她去庞家,就跟自己家串门似的。   林檀姝非常喜欢福姐儿,福姐儿绵软软的,说话细声细气,心宽气和,从来不和人争吵,是个大气的孩子。   刘悦薇却为此发愁,“姐姐不知道,福姐儿性子也太宽和了些,等闲小事情从来不进她的心。我时常想想都发愁,你说,我也不是那等面团,她爹在朝堂上更是嘴巴从来没饶过人,怎么生个女儿就这样软绵绵的。”   林檀姝把福姐儿搂进怀里,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我就喜欢福姐儿这样的孩子,妹妹,我们两个不一样,当初那等情形,不厉害些怎么能过。福姐儿不一样啊,你和郑兄弟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她只管享福就行。你别看她面面的,她什么事情心里都有谱的。她不生气,是因为觉得不值得。不相干的人,为甚要为了她们生气,不划算。我们福姐儿啊,人如其名,天生就是个有福气的。”   林檀姝的小儿子连哥儿在一边对福姐儿道,“福姐儿,我也喜欢吃烤羊腿。”   慧姐儿笑话弟弟,“你什么不喜欢吃,烤羊毛你都能吃二斤!”   福姐儿捂嘴笑,“连哥哥,你才回来,不熟悉京城,我知道城里哪家的烤羊肉好吃,回头我带你去。”   连哥儿喜形于色,想到他爹,瞬间又萎靡了,“我爹最近抓我的功课抓的严,还让我大哥看着我,我今儿还有一篇文章没写呢,要是写不好,我爹要骂我了。”   福姐儿同情地看着他,“你才多大,现在就这么用功了吗?枫哥哥不是才中了秀才,你再等几年也行啊。”   连哥儿不好说他姓林,要顶外祖父家的门户,他爹说他虽然年纪小,但也要把自己当林家的嫡长孙,不能给外祖父丢脸。   “我爹说,后年就让我去参加县试。你哥中了头名,我哥名次也不差,我要是考砸了,我爹肯定要揍我。”   福姐儿顿时同情起他来,“我看我哥也没怎么用功,天天往外头跑,送祖父祖母回家就顺带把县试过了,你肯定也不差的。”   连哥儿看着福姐儿,“不说那些了,我们刚回来,我还没找到学堂呢。趁着这会子,我要多玩几天。福妹妹你说哪里的烤羊肉好吃?明儿我请你吃。”   福姐儿笑眯眯的,“我给你接风,怎么能让你请客,慧姐姐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慧姐儿虽然定亲了,暂时也不急着出嫁,倒不用关在家里绣嫁妆,“好呀,我还从来没有好生逛过这京城呢。”   没隔几天,福姐儿带着庞家姐弟一起去城里酒楼吃烤羊腿。   福姐儿大气,点了一只烤全羊。慧姐儿不贪嘴,什么东西都能吃。连哥儿高兴坏了,和福姐儿一起,一人一把小刀,吃的满嘴流油。   连哥儿边吃边道,“这味道和镐京的比起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福姐儿点头,“可不就是,我也觉得没有镐京的烤全羊味道足,可能是京城口味偏淡一些。但这已经是京城最好的一家了,别的酒楼里,很少有做西北菜的。”   连哥儿撇嘴,“那些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哪里看得上外头的菜色。婶子的年月楼,里面除了河间菜,还是京城菜居多,可见外地的菜色想出头难。我就觉得奇怪,许多人明明是外地人,到了京城,偏偏要吃京城菜。”   福姐儿笑,“也就是在外头装装样子,怕人家看出来自己是外地人。其实在家里做饭,还是紧着自己老家的口味。我家里有三个大厨,一个做青州菜,一个做镐京菜,还有一个做京城菜。但出了门,大部分都是吃京城菜,要是都吃家乡菜,各吃各的,显得生分。”   连哥儿忙给福姐儿割了一块最好的肉,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还是福妹妹懂得多,我才回来,连京城话说的都不正宗,回头去了学堂,说不定也会有人笑话我是个乡巴佬呢。”   福姐儿开玩笑,“怕什么,人家叫我羊腿姑娘,我不还是好好的。”   连哥儿立刻打抱不平,“谁要是再敢说你,你来告诉我,看我收拾他。沛哥哥年纪大了,不好和那些姑娘们计较,我不怕。”   慧姐儿立刻骂他,“快别胡说了,你别给福妹妹添麻烦。”   福姐儿一边吃一边笑,脸上两个小酒窝特别可爱,连哥儿觉得福妹妹这么好的姑娘,被人取绰号什么的,别人能忍他不能忍。   三个人高高兴兴吃了顿烤羊肉,连哥儿吃的直打嗝,回到家之后就进了自己的小书房,开始叮叮咣咣忙活起来。   连哥儿自小性子活泼,不像他哥那样是个假正经。他哥除了读书就爱好个写诗赏月啥的,他不一样,除了读书,他就喜欢吃好吃的,还喜欢做手工活。用他爹的话说,他哥装的像个雅人,他就是个妥妥的俗人。   俗就俗呗,雅人不还是一样要吃饭拉屎。他小时候跟他哥睡一个被窝,他哥放屁可臭了。   现在装的像个雅人,哼哼~   连哥儿的手工活做的特别好,他屋里有只大箱子,里头装满了各种工具。一块木头到他手里,他能做成各种各样的玩偶,一块石头给他,他能磨成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一坨泥巴他都能捏成个陶罐。   庞世渊两口子对小儿子的这些个爱好非常奇怪,但也不阻止他,要是以后考不上科举,有这些手艺,好歹能混口饭吃。   连哥儿在屋里忙活了两天,用一块打家具剩下的木头,雕刻了一只可爱的小羊,小羊还染上了颜色,白毛黑蹄子,像模像样的。   小羊雕刻好了,他装在袖子里,去了隔壁郡主府。   福姐儿正在写字呢,连哥儿给刘悦薇请过安,被丫头带到了福姐儿的院子。   郡主府比庞家大多了,福姐儿有个单独的大院子。她的西厢房是个大书房,也是招待客人的地方。郑家和庞家是通家之好,连哥儿来了,就被直接带到了书房。   福姐儿头都没抬,“连哥哥,你稍坐,我把剩下的几个字写完。”   连哥儿乖巧地坐在一边,东看看西看看。福妹妹的书房真大啊,布置的这么好看,还香喷喷的。   旁边大白正带着子子孙孙们一起睡懒觉,大白已经很老了,它的娃也生了许多娃,一群猫整天在屋里窜来窜去。这还是福姐儿送出去好多,不然家里就要变成猫舍了。   等写完最后一个字,福姐儿起身,“连哥哥来了。”   丫头们早就上了茶,连哥儿拍马屁,“福妹妹这么用功,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后年的县试一定能过了。”   福姐儿抿嘴笑,“我就是磨洋工,我写的字,跟我娘比起来差远了。”   连哥儿忙道,“婶子的字比叔父这个状元郎写的都好,妹妹还是别跟婶子比了,跟我比就行。”   福姐儿笑着让人给他上了点心,“我最近开始学着做点心,不大好吃,连哥哥你尝尝。”   连哥儿很给面子吃了许多,边吃边夸,“福妹妹真贤惠,做东西这么好吃。唉,都说我姐姐贤惠,她样样都好,就是不大会做饭。”   福姐儿笑道,“胡说,慧姐姐多好,做饭家里有婆子。我大姨母家里又不用媳妇亲自动手,我悄悄告诉你,慧姐姐不会做饭不要紧,我大姨母也不会做饭。”   连哥儿顿时笑了起来。   说了半天闲话,连哥儿从袖子里掏出那只小羊,“我闲着无事,给妹妹做了个小玩意。妹妹不是属羊?又喜欢吃烤羊,这只小羊送给妹妹玩。”   福姐儿接过小羊,欢喜地摸了摸,“做的真像。”   连哥儿挺了挺胸脯,“别的我不大会,做这些小东西,难不倒我。”   福姐儿转了转眼珠子,“连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做一只大白?大白老了,我娘说它可能活不了太久,要是,要是它没了,我再也看不到它了。”   说完,福姐儿的眼睛就红了。   连哥儿连忙道,“好好好,妹妹别难过。我给你做大白,你要什么样的?睡觉的样子?吃饭的样子?还是抓老鼠时的样子?”   福姐儿顿时破涕为笑,“大白不抓老鼠的!”   见她笑了,连哥儿顿时放下心,“那我多做几个大白,妹妹想看什么样就看什么样的。”   福姐儿点头,“多谢连哥哥,等做好了,我请你去吃烤羊腿。”   连哥儿高兴极了,他爹娘给他的零花钱太少了,酒楼的一只烤全羊,他根本吃不起,只能靠福妹妹请他吃了。   福姐儿有钱啊,她娘是财主,又紧着她花,她的钱多的箱子都装不下。好在福姐儿不是个财迷,也不乱花钱。   连哥儿回去后就忙活开了,除了读书,其余时间都在屋里叮咣叮咣,费了无数木料,做出了一套五只大白,吃饭睡觉抓老鼠奔跑和滚绣球五种动作,还把大白的子子孙孙们也做了一套。   为了做好这些,连哥儿见天往隔壁跑,陪大白玩,喂它吃东西。   等收到了东西,福姐儿高兴的拍着小肉掌直叫,“连哥哥你真厉害,我要请你吃烤全羊,吃十次!”   连哥儿悄悄摸了摸手上的那个大水泡,福妹妹这么高兴,一个水泡算什么。   福姐儿说话算话,带着连哥儿出门觅食。烤全羊只是基本的,什么席面随他挑。   连哥儿自然不是个挟恩图报的,跟着福姐儿一起吃吃逛逛,也没花多少钱,就是图个高兴。   等到了夜里,庞世渊告诉林檀姝,“娘子,给连哥儿加些月钱吧。”   林檀姝看着丈夫,“官人。”   庞世渊放下手里的书,“要是能和郑兄弟做亲,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怕连哥儿这孩子没出息,辱没了福姐儿。”   儿子的异常林檀姝如何看不出来,整天往隔壁跑,为了做那只猫,连饭都顾不上吃。   林檀姝怕刘悦薇不高兴,想拦着儿子,又怕自己刻意去拦着反倒不好,今儿被庞世渊点破,她也不再藏着掖着,“我也发愁呢,福姐儿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她。就是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我就怕整日在一起,要是,要是上了心,以后能成就好,成不了岂不伤了两家的情分。”   庞世渊想了想,“暂时别想那么多,咱们两家原就好。要是两个孩子好,等连哥儿过了院试,到时候我拼着一张老脸去提亲。我看他最近总是跟着福姐儿一起出去,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脸皮忒厚。”   林檀姝笑,“我想着就是些吃的喝的,倒没在意这个,还是你们男人想的不一样。”   庞世渊摸了摸胡子,“大男子汉,岂能让人家姑娘请他吃喝。”   过了两天,连哥儿欣喜地发现,他的月钱涨了!   神天菩萨,他终于有钱了!   连哥儿涨了月钱,先给自己添置了几件工具,然后就趁着休沐日带着福姐儿去吃吃喝喝。   郑颂贤看着女儿每天高高兴兴出门,高高兴兴回家,心里虽然有些不得劲,也不好说什么。连哥儿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心宽的好孩子,又和福姐儿合得来,先这样吧。   好在福姐儿是个好孩子,不管吃什么,都给父母哥哥带一些回来。   没过多久,京城里的好事者发现,羊腿姑娘多了个跟班,她的小跟班跟她一样是个饭桶,就知道吃吃喝喝,连京城话说的都不地道,据说也是西北来的土包子!   这些人又给连哥儿取了个绰号,叫小饭桶!   连哥儿才不在意呢,我就喜欢吃吃喝喝怎么了,我又没吃你家的,你管我是不是饭桶!   福姐儿早就不在意了,怕连哥儿不高兴,还特意跑去安慰他,“连哥哥,要不咱们以后就在家里吃吧。”   连哥儿哼哼,“我才不要,我就要出门,妹妹别怕,这些人也就敢背地里说说。等着瞧,等我中了秀才举人和进士,这些人立刻就闭嘴。”   庞世渊晚上回家后嘲笑儿子,“听说人家都叫你饭桶?”   连哥儿气的拿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爹,我不是饭桶!”   庞世渊摸了摸胡子,“那你得有真本事,你有本事,你吃吃喝喝,人家说你真性情。你没本事,又喜欢吃吃喝喝,你就是个饭桶!福姐儿不一样,她父兄都有本事,她自己现在都能打理家里的产业了,你屁本事没有,不是饭桶是什么。”   连哥儿的心被他爹扎成筛子,他第一次意识到了功名的重要性,从此头悬梁锥刺股,用短短两年的时间,迅速考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成了一名优秀的秀才郎。   连哥儿顿时觉得扬眉吐气了。   他爹把他拎到书房问他,“你想不想娶福姐儿?”   连哥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爹,福妹妹还小呢。”   庞世渊又摸胡子,“就是还小呢,咱们得先下手啊,不然哪里还能轮得到你!我听说孙家、昌平长公主和梅家都看上了福姐儿,你要是再不当回事,以后就不要去隔壁了。”   连哥儿顿时急了,“爹,那,那要怎么办啊,咱们家门第不如叔叔家,跟那些豪门贵族就更没法比了。”   庞世渊看着儿子,“你要是能赶紧中个举人,才能有希望,不然就别提了。”   连哥儿急得嘴角冒泡,“爹说的容易,举人是那么好考的?”   庞世渊笑眯眯的,“是你娶老婆,老子急什么。”   连哥儿气哼哼回了房。   福姐儿长大了一些,褪去了之前的婴儿肥,整个人如同刚打苞的小花朵儿一样,别提多招人喜欢了。   最重要的是,福姐儿性子好,温柔和气,人情礼节打理家事一样不差,前两年刘悦薇觉得女儿太绵软,随着福姐儿的长大,她的性子立刻招来了一群太太奶奶们的喜爱。   多好的媳妇人选啊,家世好,长得好,性子好,会持家,连嫁妆都十分丰厚,除了喜欢吃,简直就没有别的缺点了。   吃就吃呗,谁家又不缺吃的。什么烤羊腿,跟好媳妇比起来,一万条羊腿都不算个啥!   昌平长公主仗着和刘悦薇关系好,头一个要给她小儿子求亲。孙太后也看上了福姐儿,想说给娘家侄孙子。   刘悦薇不敢胡乱应承,但问的人多了,她实在抵挡不住了,只能亲自问女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孙家,你昌平姨母家,还有梅家郭家付家,这都是我和你爹筛选过的,你可有看中的?”   福姐儿红着脸,抱着大白的大儿子二白 ,“娘,我还小呢。”   刘悦薇摸了摸女儿白嫩的小脸,“那,庞家你愿意不愿意?”   福姐儿脸更红了,“娘。”   刘悦薇把女儿揽进怀里,悄悄跟她说道,“你还跟我弄鬼,你说,你到底看不看得上连哥儿?我看你们整日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你庞伯父到你爹面前求了好几次,我一直没告诉你。”   福姐儿摸了摸二白的毛,“娘,我怕我离开爹娘,过不好日子。我,我又不会和人吵架。”   刘悦薇笑了,“胡说,过日子又不是为了吵架的。不管你去了哪一家,我和你爹都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娘就是想告诉你,要挑个看起来合得来的。人一辈子长着呢,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至少现在要看的顺眼,要是现在都看不顺眼,以后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母女两个说了一阵子悄悄话 ,福姐儿最后还是挑了庞家。主要是别人家的儿子她也不熟悉,连哥哥跟她一样喜欢吃吃喝喝,能说说笑笑过日子,也挺不错的。且庞家就在隔壁,她以后抬抬脚就能回来。   两家把亲事一定,连哥儿喜得直搓手,立刻回房叮咣叮咣忙了好几天,做了两个小人。   两个小人穿着红衣裳,一个是他,一个是福姐儿,他头上戴着状元帽,福姐儿身上戴着凤冠霞帔,两个小人手拉手,一人手里拿着条缩小版的烤羊腿。本来没有羊腿,小人还挺美的,加了条羊腿,就有些不伦不类了起来。   连哥儿拿去给他娘看。   这是什么鬼东西哟,林檀姝差点把这东西扔了,“你就不能做个好看的!”   连哥儿把小人儿揣进怀里,“娘,做小人本来就规矩多,不能瞎做的。单做小人,容易被人拿去害人。我才加了两条羊腿,别人一看就晓得是我和福妹妹。”   林檀姝撵他滚,连哥儿立刻滚到隔壁,把小人送给了福姐儿。   福姐儿看到那两条羊腿笑了半天,然后道,“连哥哥,我开了家小酒馆,里面专门卖西北菜,烤羊肉也是照着地道的西北方子做的,你什么时候有空呀,咱们一起去吃烤羊腿。”   连哥儿笑眯眯的,“好啊,我请妹妹吃。”   福姐儿红了红脸,“我请连哥哥吧。”   连哥儿厚脸皮,“咱们两个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的都是福妹妹的。”   福姐儿脸红更红了,“你快去吧,我要去写字了。”   连哥儿恋恋不舍地走了,都出了门了,又折了回来,假装小声道,“福妹妹,我好喜欢你,比喜欢烤羊腿还喜欢。”   丫头们立刻哄笑了起来,福姐儿大急,“你快走!”   连哥儿嘿嘿笑着走了。   连哥儿继续努力考举人,福姐儿把那家小酒馆打理的越发有声有色,慢慢竟然成为京城有名的西北菜馆。   大家但凡说吃烤羊肉,必定要去郑姑娘的酒馆,一壶烧酒二斤烤羊肉,成了绝配。   羊腿姑娘嫁给小饭桶,京城里那些姑娘又开始看笑话。   又过了两三年,连哥儿中了举人,官话说的越来越好了,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丁点外来的特征。   但是连哥儿从来不避讳自己是个俗人,他喜欢做手工活,带着福姐儿吃吃喝喝。   后来连哥儿中了进士,带着福姐儿到处游宦,每到一处,必定要吃遍当地好吃的。   但吃来吃去,两个人还是最喜欢一起吃烤羊腿。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呀!烤羊肉好好吃!   感谢在2020-12-06 16:32:30~2020-12-07 16: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尾巴草儿 30瓶;Fan 10瓶;咪 5瓶;既云cc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郑魔头和表姑   沛哥儿十八岁了还没说亲, 他妹妹都定给连哥儿了,他还是个光棍。   别人家的孩子中了秀才就立刻说了亲事,沛哥儿十六岁中秀才, 十八岁中解元。他爹是侍郎, 他娘是郡主, 按理来说他的亲事应该不难才对。   但坏就坏在他以前年纪小没开窍,对陌生的女子没有多少怜香惜玉之心, 比如人家给他妹妹取绰号,他就把人家姑娘十天拉不出屎的事儿抖搂出去。有姑娘偷偷给他送东西,他直接又送还给人家。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 郑家大公子铁石心肠,姑娘们背地里都叫他郑魔头。   郑魔头太可怕了, 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要是得罪了他,搞不好就被他把丑事抖搂出去了。   其实沛哥儿也就干了那么一回,人家欺负他妹妹, 他自然不能忍。但就那一回抖搂出去的内容太离谱,他的名声就有了点损伤。   沛哥儿毫不在意, 他的心思暂时也不在成亲上头,他喜欢到处游历。在西北的时候, 他和枫哥儿一起把北边三省都跑遍了。后来回京没几天,他跟着祖父母回了青州, 一边在河间省游历,一边顺带把秀才考到了手,还考了第一名。   人家都在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他整天出去玩,还能考第一, 让许多同龄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天分这个东西,嫉妒也没用。   等中了举人之后,沛哥儿在京城定居了下来,这时候,他已经十八岁了,他妹妹刚刚和连哥儿定亲。   本来长幼有序,福姐儿说等哥哥说亲之后再提她的事。   沛哥儿毫不在意地摆手,“莫要管我,我又不急。”   刘悦薇刚开始有些着急,郑颂贤劝她,“他自家不急,咱们急什么。有人开窍晚,旁人急也急不得。”   十八岁的解元郎,长得像挺拔的小白杨一样,多招人喜欢啊。姑娘们不敢献殷勤,丈母娘们都眼睛发红,要是能抢回去做女婿,多好啊。   虽然说有些不解风情,但说明是个正经人啊。郑大公子都十八岁了,身边干干净净的,那许多人家的子弟,才十四五岁,身边花红柳绿的,这倒是多情了,姑娘去了却要受委屈。   沛哥儿年龄大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硬邦邦地拒绝人家的好意。遇到妹妹的好姐妹们,他能微笑着打招呼,亲戚家的姑娘,他也会照看。   比如这天他去外祖母家里,遇到了回娘家的四姨。   刘悦兰嫁给了前吏部尚书庄大人的第七个孙子庄七郎,庄七郎的爹是庄大人的次子庄二老爷。庄二老爷年轻时才名很大,快要盖过他爹了,然而天妒英才,刚中了进士,一病没了。   庄二太太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留下庄七郎和他妹妹庄九姑娘。   庄七郎继承了他爹的聪慧,年纪轻轻就在科举场上大显身手,刚中了进士去了翰林。   刘文谦喜欢读书郎,庄大人告老之前,想给这个无依无靠的孙子拉个好岳家,亲自来求亲,刘文谦问过女儿后,痛快答应了亲事。   刘悦兰没有婆母,进门就当家,小姑子年幼,这几年一直是她在带着。连回娘家,她都会带着九姑娘。   九姑娘小名梅姐儿,真正人如其名,如梅花一般孤高。   因为自小没娘,俗人都讲究丧妇长女不娶,九姑娘的婚事就有些难办。而且,庄大人已经告老,庄家门第不如之前,九姑娘都熬到十六整岁了,还没嫁出去。   沛哥儿只是回来看望外祖母,顺带和二舅玩,碰到了四姨回家,自然要来行礼。   九姑娘是长辈,沛哥儿照着规矩,喊了声表姑。   郑大公子“凶名”在外,姑娘们都怕她。九姑娘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多的一句没说。   沛哥儿去找二舅,典哥儿正在捣鼓自己的兵书呢,见到外甥连连招手,“快来帮我整理书。”   沛哥儿笑,“二舅不是说要做陶朱公,怎么又要做将军了?”   典哥儿晃晃手里的书,“商场如战场,不懂兵法,怎么能赚钱。”   他对文武之道都没兴趣,偏偏喜欢行商,刘文谦也不反对,准备等他大些,再给他谋个差事。   甥舅两个说着闲话,典哥儿问沛哥儿,“你刚才看到庄家梅花没?”   沛哥儿楞了一下,“二舅说的是那位梅姑娘?”   典哥儿嘿嘿笑,“四姐姐整日发愁,倒不是嫌弃她在家里,就怕人家说她不尽心,对不起公婆。”   沛哥儿不置可否,“和咱们又没关系,二舅难道要把自己帖进去?”   典哥儿立刻拼命摇头,“那可不能,听说这位梅姑娘有才的很,我肚子里才几滴墨水,哪里经得住她考问。再说了,四姐姐嫁去了庄家,咱们这等人家,岂能换亲。”   沛哥儿也不当回事,很快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没过几天,沛哥儿去学堂,回来的路上无意中碰到了九姑娘在街头被人为难。   也不是什么大事,九姑娘自己用的笔墨纸砚一向都是自己亲自去挑选,她的墨没了,去了平日里常去的那家铺子,正好缺货,她就换了一家。   刚挑好一块,就被人抢了。九姑娘不想和人争论,又换了一块,谁知那人又和她抢。   九姑娘自然就不肯了,和那人据理力争起来。争了两句,也没个输赢。   沛哥儿刚好看见了,就抬脚进了铺子,见九姑娘满脸严肃,他抱拳喊了句表姑。   九姑娘只点了点头,“郑公子好。”   对面那是个泼皮,家里原来被庄大人治过,现在庄大人下台了,他见到庄家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忍不住来挑衅一番。   沛哥儿背起双手,看着对面的人,“兄台何故为难一位姑娘?”   泼皮抬了抬下巴,“与你无关。”   沛哥儿笑了一声,“怎么会无关,这是在下的表姑,阁下这样为难我家亲戚,我岂能坐视不理。”   泼皮嘴硬,“怎么,郑家魔头也开始怜香惜玉起来了?”   沛哥儿脸上的笑容收了,“阁下意欲何为?若是说要这块磨,我看阁下肚子里没二两墨水,要了也无用,倒不如让给庄姑娘,也省得浪费了好东西。”   泼皮顿时恼羞成怒,“我拿回去怎么用是我的事儿,和你不相干。哟,郑公子今日定是要管闲事了?”   沛哥儿看了看这泼皮,转身对九姑娘道,“表姑先回家,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送表姑两块墨。”   九姑娘孤高惯了的人,岂能平白收人家的东西,立刻摇头,“多谢郑公子,墨我不要了。”   两个人都不想和这泼皮计较,先后出了铺子,沛哥儿临走前还看了那泼皮一眼。   出了铺子,九姑娘立刻告辞,“多谢郑公子,我先回去了。”   沛哥儿抱拳,“表姑慢走。”   等回家之后,沛哥儿果然让人送了两块墨去给九姑娘。   刘悦兰觉得奇怪,问小姑子,“沛哥儿怎么想着送墨给你?”   九姑娘从来没收过外男的东西,正不知所措,被嫂子一问,一向伶俐的口舌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丫头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刘悦兰大怒,什么无赖欺负她小姑子,当她是死的不成!   刘悦兰立刻让人去打听泼皮的事儿,见小姑子对着两块墨发呆,笑着对九姑娘道,“沛哥儿孝顺,时常给我们带一些外地的小玩意,既然给你两块墨,你收着就是。”   九姑娘只能收下了磨,那墨的品质非常好,比九姑娘之前用的都好了很多。   庄大人清廉,九姑娘自小无父无母,她的用度在京城闺秀圈里一直都不算太好。好在庄家是清贵之家,以书香继世,吃穿差些反倒显得不一般。   九姑娘觉得白收了人家的墨,总得有些回礼才行。但送什么回礼呢,九姑娘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要送什么。   郑公子什么都不缺,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女红绣活不方便送,书画字迹,未免显得孟浪。   九姑娘想了好久,把自己种的一株君子兰托人回给了沛哥儿。   都说郑公子是个魔王,对姑娘们不假辞色,九姑娘觉得这大抵都是流言。就像她自己,许多人都说她孤高,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孤高了。她只是喜欢看书而已,顺带写字做文章。但她同样也在学习女红厨艺啊。因为她没娘,就被人风言风语,说她整天诗啊干啊的,不是贤妻良母的人选。   兰花是刘悦兰送来的,说是她家小姑子感谢沛哥儿的回礼。   刘悦薇有些奇怪,拉着小妹妹问,“怎么沛哥儿和你家姑娘还搭上话了?”   刘悦兰笑眯眯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刘悦薇只是一笑,“总算是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亲戚家的姑娘。”   刘悦兰替外甥辩白,“我们沛哥儿什么时候不懂事了,读书这样好,洁身自好,孝顺父母长辈,爱护弟弟妹妹。典哥儿说是他舅舅,出门了都是他在照顾典哥儿。这么好的孩子,二姐姐还不知足。”   刘悦薇笑道,“好了好了,我就是谦虚一下,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不喜欢,我心里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嘴上总不好意思说出来么。”   姐妹两个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沛哥儿收到兰花时有些发愣,他收到过姑娘们的手帕、荷包,连诗句都有过,兰花还是头一次呢。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铺子里,九姑娘极力隐忍的神情。遇到泼皮,她并没有哭哭啼啼,而是据理力争。发现对方不讲道理,索性转身而去。   沛哥儿摸了摸兰花的叶子,她的日子可能不大好过吧。虽然有了四姨照看,但四姨嫁过去时,她已经好大了。而且看她的样子,肯定不是个轻易肯接受嫂子馈赠的人。和妹妹比起来,她似乎真的像一株梅花,一直在忍受严寒,却用倔强的姿态告诉所有人,她不在乎。   沛哥儿想了想,在自己屋里翻了半天,把他珍藏的几本孤本、上好的墨锭和纸张和毛笔,找了一包打包好,然后去他娘屋里找四姨。   刘悦兰看着一包东西有些目瞪口呆,“沛哥儿,你这是甚个意思?”   沛哥儿笑道,“四姨,这些我都用不上了。庄表姑送我一株兰花,我也没有什么花花草草能回礼,这些笔墨纸砚请四姨转交给表姑,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表姑有才,拿去也能用得上。”   嗐,辈分之差真是个好东西。沛哥儿堂而皇之包了一包东西送给表姑,孝敬长辈,多好的孩子啊!   刘悦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替小姑子收了。刘悦薇更是笑眯眯的,还说儿子懂事。   九姑娘收到一包东西后,眉头皱的死紧,她好不容易用兰花还完了人情,怎么这个人又送了东西过来?我要不要继续还情?可她没有东西可以送了。   丫头跟着九姑娘也是个识货的,打开包袱一看,立刻惊呼起来,“姑娘,这可都是好东西呢!郑公子真大方!”   九姑娘的手指在笔杆子上捏了捏,“总是收人家的东西,这样可怎生是好。”   丫头转了转眼珠子,“姑娘,您是长辈,晚辈的孝敬您先收着,回头再想办法也行。”   九姑娘没办法,只能收了一堆的笔墨纸砚。她本来不准备用的,丫头自作主张给她用了,发现郑公子的东西真好啊,比姑娘往常用的那些粗制滥造的好多了。   七奶奶没过门之前,庄家教导孩子本就严厉,她们姑娘只能领着简单的份礼,想买几张好些的纸,都要省好久,一根笔经常用秃了还在用。七奶奶过门了,姑娘的日子是好多了,但姑娘过惯了这种简单的生活,总觉得耽于享受会让人堕落。   九姑娘发现丫头存了这想法,立刻骂她,“简单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你莫要被富贵迷了眼,人家送的东西再好,也是人家的,岂能起了非分之想。”   丫头缩缩脖子,立刻老老实实的。   九姑娘用了沛哥儿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回礼,沛哥儿又送了些东西过来。这回送的是一些书籍,理由是自己看过了觉得好,拿来孝敬表姑。   刘悦薇还以为儿子开窍了,听见孝敬两个字,想把他拎回家打一顿。   九姑娘这下子彻底急了,我不想要你的东西!   沛哥儿觉得九姑娘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被流言所误,送些好书给她看,让她再多一分书香之气,让那些传流言的人都赶紧闭嘴吧。   不得不说,沛哥儿一旦用心起来,很会投其所好。他送的东西,样样都是九姑娘喜欢的。但九姑娘一边很喜欢沛哥儿送的东西,一边又觉得我自过我的日子,不想要你来替我主张。   要是沛哥儿的表妹陆大妞在这里,对于九姑娘的心理她一句话就能总结好了,老子过的好不好,关你屁事!   但九姑娘一个粗字也不会说,在接二连三收到沛哥儿的礼物之后,她只能找机会和沛哥儿碰面了。   好在刘文谦的几个女儿之间来往密切,刘悦兰经常去姐姐家里串门子。她没有婆母,太婆婆早就过世,家里分家之后二房就是她当家了,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往常她出去走亲戚,小姑子都是叫了十次答应五六次,今日居然主动提起来要跟她一起出门。   刘悦兰带着九姑娘一起去了长乐郡主府,现在大家有时候也叫郑府,反正六部就这一个姓郑的,大家一提都知道。   姑嫂两个一起来了,刘悦薇带着女儿福姐儿一起招待妹妹。   刘悦兰拉着福姐儿爱抚了一通,刘悦薇也拉着外甥女一顿亲。九姑娘安静地坐在一边,面带微笑。   她很小的时候亲娘就没了,很少这样被长辈们拉在怀里亲热,她也不大习惯和人有接触。   刘悦薇看出这姑娘是有点孤僻,好在并不是个左性人,只是不大说闲话罢了。   姐妹两个说着家长里短,福姐儿把自己的零嘴端了过来,“表姑,妹妹,你们吃。”   九姑娘带着三岁的侄女妞妞一起吃了些点心,福姐儿笑眯眯地和她说话,从吃的穿的说到书本。说到最后,福姐儿还请九姑娘指点她写字。   刘悦兰想着家里也没人,晌午就留在姐姐家吃饭。   九姑娘一直安静地照顾侄女,和福姐儿一起说话。说到家务事,她什么都懂,说到诗文,她就懂得更多了。为了照顾福姐儿,她还故意说得浅显一些。   吃过了饭,刘悦兰又继续赖在姐姐家里。等到天快黑了,她想着丈夫快要回家了,赶紧带着女儿和小姑子回家。   九姑娘眼神里有点失望,仍旧乖顺地跟着嫂子回家。   在垂花门那里,迎头碰上了回家的沛哥儿。   沛哥儿见到她们,眼神有些意外,立刻抱拳行礼,“四姨,表姑。”   他还摸了摸妞妞的头。   刘悦兰和外甥说了几句话就准备走,九姑娘忽然开口了,“郑公子。”   沛哥儿把妞妞抱了起来,“表姑叫我的名字就好。”   九姑娘顿时哑然,吭哧了半天喊出了人生最艰难的三个字,“沛哥儿。”   沛哥儿笑眯眯的,“表姑有什么吩咐?”   九姑娘觉得自己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呢,“你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   沛哥儿惊讶,“表姑不喜欢吗?”   九姑娘又哑然了,说不上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很好,但是,这是两码事啊。   沛哥儿见她不说话了,继续笑道,“宝刀赠英雄,这些东西,许多在我这都是明珠蒙尘,送给表姑,让它们都大放异彩,岂不更好。”   九姑娘不善辩论,还没等她开口,刘悦兰拉着她就走了,“一些小东西罢了,你别操心,明儿我替你给沛哥儿回礼。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懂得也不多。你哥现在每日忙碌,你要是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给你买了,你又总是放着不用,我就以为自己买的不好。”   刘悦兰当家后,给小姑子涨了月钱。但九姑娘觉得让嫂子补贴家用心里过意不去,嫂子给她买的东西,她大多都好好收着,没怎么用,时间久了刘悦兰也就不勉强,准备等她嫁人之时多给她备些嫁妆。   沛哥儿送礼上瘾,今天两本书,明天一根笔,到了最后,福姐儿做了什么好吃的,他也拿去一些送给九姑娘。   福姐儿最心软了,听说庄家表姑自小没娘,现在因为不大说话就被人传闲话嫁不出去,顿时十分心疼九姑娘,有什么好东西也给九姑娘送一份。   九姑娘从刚开始的惶恐,到心如止水。   好在沛哥儿不莽撞,知道打着妹妹的名义送。九姑娘听到了福姐儿的名头,心里也放松了一些。   她并不是不通人□□故,自己也做了一些吃食送去郑家。   送了一阵子东西,福姐儿开始偶尔会和九姑娘讨论学问。双方见面少,都是让丫头婆子送来的。   渐渐的,九姑娘发现不对劲。为什么福姐儿问的问题越来越深奥了?而且,她提出的问题福姐儿都能给出很独到的回答。   这不对,福姐儿的水平她知道的,绝对写不了这么深刻的文章。而且,那字迹虽然变化不大,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劲有力。   九姑娘不知道,郑家一家四口的字迹都一样,区别就是筋骨有不同。   沛哥儿也不知道为啥,看到九姑娘和妹妹讨论的问题,忍不住提笔加了两句。   头一回九姑娘不知道,也正经回了。沛哥儿觉得她的想法很不一般,又继续回。这样一来一回,讨论的越来越深刻。   九姑娘发现不对劲时,她已经和沛哥儿来来□□讨论了一个多月的学问。   她仔细在所有回复里找不同,把沛哥儿的字都挑了出来。一字字一句句,都在很认真地和她讨论,有时候还会装着他妹妹的口气诙谐两句。   九姑娘觉得双颊有些发热,他为甚要这样。   这还不是最让她心慌的,外面忽然起了流言,说庄家九姑娘看上了郑魔头,借着羊腿姑娘你来我往。   九姑娘在屋里哭了一场,从此断了和郑家的联系,连福姐儿送的东西她都让人回了。   流言自然瞒不过刘悦薇姐妹,刘悦兰十分生气。   不光九姑娘,沛哥儿在外头也被人开玩笑,“都说郑公子铁石心肠,看来是假的嘛。我知道了,郑公子不喜欢花红柳绿,就喜欢孤高寒梅。”   沛哥儿抬手就给了他一拳,用他表妹陆大妞的话回了一句,“老子喜欢什么样关你屁事,老子又没喜欢你娘!”   我的天哪,郑魔头为了梅花姑娘和人打架了!   流言越来越厉害,好事者开始编故事,传得越来越邪乎。   刘悦兰急得嘴角冒泡,跑来找刘悦薇,正好碰见林檀姝在,“二姐姐,怎么办啊,我们梅姐儿这几天茶饭不思,人都瘦得不成个样子了。”   刘悦薇叹气,“都是我的错,让梅姐儿受委屈了。”   刘悦兰摇头,“和姐姐有什么关系,梅姐儿也不知怎么地,总是有人盯着她不放,逮住机会就要传闲话。”   林檀姝开玩笑,“不行你们两家做亲就是了。”   刘悦兰瞪大了眼睛,“林姐姐,差着辈分呢。”   林檀姝笑道,“什么辈分,我问你,沛哥儿和你们梅姐儿可有血亲?”   刘悦兰小声道,“那倒是没有,梅姐儿是我小姑子,沛哥儿是我外甥,这,这我在中间怎么个叫法。”   刘悦薇阻止了话题,“四妹妹,沛哥儿莽撞,牵连了梅姐儿。等你姐夫回来,我和他商议商议,不能让梅姐儿白受委屈。”   刘悦兰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我并不是来和姐姐讨说法的,姐姐比我有见识,我就是来讨个主意。”   刘悦薇对这个妹妹就和女儿一样,“我晓得,所以才这样直接和你说。”   当天晚上,郑家夫妇一起审问儿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沛哥儿挠挠头,“爹,娘,都是儿子的错,连累了表姑。”   郑讼贤看了儿子一眼,“既然是你的错,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沛哥儿第二天就去了四姨家,要见表姑。   刘悦兰看着他,“沛哥儿,你还是别见了,你表姑今儿总算肯吃饭了。你四姨夫昨儿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晓得你是个好孩子,就是生气外头人嘴巴坏。”   沛哥儿道,“四姨,我想和表姑说几句话。”   刘悦兰比沛哥儿大不了几岁,一改往日的和气,严肃地看着他,“沛哥儿,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沛哥儿点头,“我知道。”   刘悦兰无奈,让人悄悄带了外甥过去。   九姑娘见到沛哥儿后吓了一跳,立刻扭开脸,“郑公子,我们已经绝交了。”   沛哥儿笑了,“表姑,你还是叫我沛哥儿吧。表姑近来好不好?因着我的缘故,让表姑受累了。”   九姑娘的声音很轻,“不怪郑公子,是我自己的问题。”   沛哥儿见她似乎消瘦了许多,眉宇间由原来的淡然,又添了二分哀伤。   沛哥儿感觉自己忽然又想打架了,他不想让表姑被人说闲话。   “表姑,你不要理那些人。表姑的学问很好,做的东西很好吃,我和妹妹都喜欢。”   旁边的丫头听不下去了,“郑公子,求您快别说了,我们姑娘多难啊,郑公子一句喜欢说的简单,我们姑娘要怎么办呢。”   九姑娘立刻呵斥她,“快住嘴!”   沛哥儿明白大家的意思,丫头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沛哥儿见九姑娘脸上似乎变了些颜色,有些气急败坏,有些羞赧。   他头一回看到她脸上有这种表情,虽然二人见得也不多,九姑娘似乎一直淡然的很,仿佛万事都不能让她心起波澜。   沛哥儿看向丫头,“你先出去”。   丫头不肯,沛哥儿盯了丫头一眼,眼神里的威压让丫头很没出息地丢下主子走了。   等丫头走了,沛哥儿看向九姑娘,“梅姐儿。”   九姑娘顿时发窘,“你不是喊我表姑的。”   沛哥儿笑了,“咱们本就无血亲,你能喊我沛哥儿,我为甚不能叫你梅姐儿。”   九姑娘的脸不着痕迹地有了些红,“是你让你喊你名儿的。”   沛哥儿一本正经地点头,“那,你愿意让我喊你梅姐儿吗?”   九姑娘更窘迫了,急中生智打岔道“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沛哥儿继续一本正经,“我就是来问问你,我可不可以叫你梅姐儿。”   九姑娘只能也一本正经点头,“可以。”   沛哥儿继续一本正经,“梅姐儿,我以后还可以给你送东西吗?”   九姑娘觉得自己快要没法好好说话了,这个人看起来一脸正经,为什么说的话都这么,这么……   可人家都这样问了,她总不能硬邦邦拒绝,“可以。”   沛哥儿忽然笑了,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前儿我娘带着我和妹妹,用花园里的花儿做了这个,我看你整日素净的很,就给你带了一瓶。”   九姑娘还以为他送的又是文房四宝,谁知道竟然是一盒胭脂,顿时像被蛰了一样,“不不不,这个我不能要。”   沛哥儿一把塞进她手里,然后定定地看着她,“你说了我可以继续给你送东西的。”   九姑娘大急,“可你不能送这个啊!”   沛哥儿看着她,“那我能送什么?这个可不可以?”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根金簪子。   九姑娘忽然不说话了,她的呼吸都要停了。   忽然,她滚下了两滴眼泪,“你何苦要这样捉弄我。”   沛哥儿抬手把金簪插进她发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梅姐儿,你愿不愿意一辈子和我讨论学问?”   九姑娘的眼泪越来越多,“你为何要欺负我。”   沛哥儿掏出帕子给她擦泪,“那你以后欺负回来好不好?”   九姑娘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他结实的臂膀把她箍的紧紧的,她刚才还在哭,顿时面红耳赤,急得去推他,“你快走!”   沛哥儿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饭,别难过,过几天我让我娘来提亲,你愿意吗?”   天哪,九姑娘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我自有兄嫂,不必问我!”   沛哥儿又把胭脂塞进她手中,“我过几日再来。”   等他一走,刘悦兰立刻发现小姑子头上的那根金簪子,了不得了,这小子太胆大了!   沛哥儿一点儿不害羞,回去就让爹娘来庄家提亲。   郑讼贤和刘悦薇开玩笑,“你看,我就说吧,有些人迟钝,开窍晚。”   刘悦薇高兴极了,“明儿你见到四妹夫,多说几句好话,梅姐儿受委屈了,到时候我们聘礼下厚些。”   沛哥儿这一开窍,一发不可收拾,自从定下亲事,天天往庄家跑,今天一个镯子,明天一条手帕。   九姑娘何曾感受过这样浓烈的关爱,整天看到他就躲。   既然定了亲,家里人也不阻拦他们见面,沛哥儿不满意,“你为甚总是躲着我?”   九姑娘面红耳赤死不承认,“我没有。”   沛哥儿摸摸她的头发,九姑娘顿时浑身紧绷。   沛哥儿好笑,“我又不是强盗,你别怕我。”   九姑娘心说你比强盗还厉害,强盗就是抢钱财,你总是说一些让人没脸见人的话。   “你别总是过来,耽误你读书。”   沛哥儿大咧咧坐在她身边,“怎么会,我们一起讨论学问,我大有长进。”   九姑娘警惕地看着他,“说学问就说学问,你别动手动脚。”   沛哥儿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好,我不动手动脚。”   九姑娘又羞又急,沛哥儿把她按进怀里,“梅姐儿,你喜不喜欢我抱你?”   我的天哪,九姑娘差点昏厥过去。她活了十六年,第一次听见这种没脸没皮的话。说了不动手动脚,可他这是在做什么!   沛哥儿就这样,总是一脸正经地让九姑娘跳脚。   刘悦兰也发现,小姑子自从定亲之后,再也不是以前那副孤高的模样,动不动就一个人脸红。   京城里又开始流传,郑魔头终于被梅花姑娘收了,以后总算能老实一些。   可大家都错了,郑魔头还是郑魔头,谁再敢传梅花姑娘一句闲话,他能把你家祖宗干过的丑事儿都抖搂出去。   娘诶,郑魔头还是那个郑魔头,区别就是他多了个老婆。   后来,郑魔头取了亲,中了进士。他先在翰林干了三年,散馆后就去了御史台。   他依旧不负他魔头的称号,喷起人来比他爹厉害十倍!   郑魔头有一方小印,上面雕刻了一朵梅花,有时候梅花姑娘不高兴了,他拿小印在手心盖个章,悄悄递给她看,“你别生气,我罚自己了。”   九姑娘只能呸一口,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