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沙雕白月光(穿书)》 作者:我想退休   文案   何姣穿进了一本男频朝堂文里,成为了一位死在开场之前的公主   这位明皎公主身份尊贵,还是当朝最年轻丞相燕冢的未婚妻白月光   而燕冢,正是这本书的最终反派,拳打男主脚踢皇室,心狠手辣坏事做绝,唯一和好品质挂得上钩的,就是他为了明皎终身未娶,用一生来证明了一段深情   但现在   何姣看着自己手里的某种不可言说的药物,陷入了沉默   书里没说这位公主是靠着给燕冢下药才当成他未婚妻的啊!!   白月光是认真的吗???   这才是反派黑化的真正原因吧!!!   作者鲨我!!!   ---   男主版   燕冢活了二十多年,自诩不算正直之辈,人若犯他他必十倍百倍还之   总归世人皆蠢笨,轻易便可玩弄   一直到明皎出现,他才发现——   自己还是得意得太早了   #什么品种的白月光才会用充满母爱的目光看你啊!#   #这是谁家的魔鬼还不快捡回去!#   #……好吧,我家的#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明皎(何姣),燕冢┃配角:古穿预收《我把夫君的正室睡了以后》┃其它:沙雕   一句话简介:反派:谢谢,累了   立意:正直,善良,永远做自己 第1章   四月初的阳光和煦,透过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在桌案和中间空地上铺开细碎的金色光点,映在人脸上的时候,就……让人特别想要睡觉。   明皎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提笔,在纸上点点画画。   她脑袋跟着落笔的幅度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看得站在后面的润润忍不住拉了好几下。   “殿下、殿下?”润润小声轻呼,“您要是困了,就和娘娘说一声,咱们先去客房休息?”   明皎一个激灵,没控制好落笔的轻重,唰的一下便在纸上晕开一片墨色。   完成了小半的画作宣告报废。   明皎左手下意识连摁几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现代,她面前摆的也是普普通通的纸而不是手绘板,画错了就是报废,没有撤回键可言——就像她穿书的人生一样。   假如时光能够重来,她一定不会在浴室里玩手机。   这样她就不会因为看小说不看地板而摔那一跤,也就更不会磕到后脑勺,最后光荣嗝屁了!   而当她再睁眼的时候,就穿进了这本她正在追的男频朝堂文《青云》里面。   其实穿书也只是明皎大概的猜测,毕竟也没有系统之类的第三方告诉她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最开始甚至连自己穿的是谁都不知道,只是脑中还剩下的那么点记忆碎片向她说明着——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做明皎,是当今大寿朝唯一的公主,明珠一般耀眼的存在。   虽然部分细节和《青云》的出入……有那么一点大。   “还打瞌睡呢,这可是赏春宴。”   “管那位做什么?反正她是公主,还缺什么不成?”   “行了,少说两句。”   细碎的议论声传入明皎耳中,她叹口气,转头看向润润,无奈道:“大家都坐着,我怎么好独自离席?”   润润咬着腮帮子气鼓鼓:“是那些家的小姐碎嘴,殿下您可是公主之尊,旁人当不得,您又不一样!”   “诶,这话还是别说。”明皎失笑。   她左右看一圈,迅速找到理由:“母后都还在上头坐着呢。”   润润被难住,面露纠结之色,明皎已经将晕坏的纸张揉成团,重新摆开笔墨。   水墨画什么的她倒是在大学里学过,只是毕业以后哪里用得上这种原始工具?刚刚那张画废了也就算了,当作是找手感就行。   明皎依次往砚台中注入清水,见润润还在思索,噗嗤一笑:“想什么呢,快来帮忙呀。”   润润立即噢噢应下,她替明皎换上新纸,小声询问:“公主,您真要画画啊?”   明皎调墨水的手一顿:“那不然?”   润润眨巴眼睛:“您……”   她斟酌片刻,最后还是没能委婉:“您不是不会画画吗?”   明皎想起自己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认真反问:“那你觉得我会些什么呢?”   润润想了想,诚实地摇头。   明皎:“……”   目前看来,这个叫润润的侍女能在原身身边待这么长,是真的很命大了。   她按浓淡调好墨汁,重新铺开纸张,在心里大概勾了个轮廓之后便重新下笔。   大寿朝开国百余年,端的是歌舞升平的好景象,这一年一度的赏春宴办到如今更是不亚于传统节宴,王公贵族能来的都会到场,一是人情来往,二则是为家中未婚配的小辈相看。   而其中的才艺比试又是场重头戏,若能在其中拔得头筹,那绝对是大大地出了风头。   虽然明皎不太明白,能作两首好诗词是可以多吃两碗饭还是怎么地?   她没什么作诗的本事,也无心拿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大家作品出这个头,干脆捡起老本行,交上幅画作了事。   不过时间有限,加上技术生疏,明皎准备画点简单的先应付应付——以原身不学无术的标准,她这点三脚猫的技术应该也算得上勤学苦练了。   只是这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实在是让人犯困。   明皎画着画着又撑起下巴,为了不让自己再瞌睡,干脆转头叫润润上前一步来。   “润润呀,”明皎拖长了声音,“我能问你点儿事情吗?”   润润认真道:“当然可以!润润知道的都会告诉殿下!”   明皎想想《青云》里的剧情,决定上来就问点刺激的:“你知道燕冢这个人吗?”   燕冢,第一大反派,挟天子令诸侯,把整个大寿朝都搅得天翻地覆,把《青云》的男主聂茂彦虐得嗷嗷叫的知名恶人——但同时,这位又是个痴情种子,他曾和明皎公主定下婚约,又在其故去之后独身多年,堪称大寿男德典范。   唯一的问题是,那位死在故事开场五年前的明皎公主,就是她现在穿过来的这位。   现在是寿和二十五年,明皎记得《青云》的开篇就是寿和三十年,燕冢使计鸩杀寿和帝明寒漠。   三十减去二十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明皎心头紧了紧,实在不想这么快就达成二杀成就。   她现在记忆不全,对大寿现在的情况也不清楚,再加上袖子里藏着的那玩意儿……   “奴婢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丞相大人呢?”润润笃定开口。   她见明皎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给明皎加油打气:“公主放心,您可是我们大寿朝的凤凰,丞相大人一定也会喜欢您的!”   明皎手上笔一顿,差点又唰啦一笔出去毁掉一幅画。   她颤着心肝开口:“一定、也会、喜欢?”   润润用力点头:“当然!奴婢相信公主!”   明皎欲哭无泪:“谢谢啊……”   她又碰了碰袖子里藏的东西,下定决心等放风的时候就找个隐秘地方把它丢掉。   润润神神秘秘地继续道:“而且奴婢听说,这次丞相大人平定边境战乱,又和西越西凉达成和平贸易协定,陛下高兴得不得了,等丞相大人回京以后就要大大嘉奖呢!”   润润和明皎咬耳朵:“说不定就有赐婚!”   明皎犹如听闻雷音贯耳:“回京以后?!”   她瞬间抓住那根救命稻草:“你是说,他还没有回京?”   “呃,是……吧?”润润不明所以,“今日未见丞相大人来这赏春宴啊。”   仿佛溺水之人回到岸边,明皎登觉呼吸畅快不少,她猛地松一口气,手上动作都加快不少,下笔如有神,唰唰两下就把剩下的部分完成,最后稍加润色,等墨色渐干,起身去交了卷。   皇后冯微月坐于上首,对明皎这边发生了什么看得清楚,她见明皎上来,面上皆是欣慰——这丫头总算没再像往年那般胡闹了。   等规定时间到达,冯微月便开口作了总结陈词:“今年赏春宴,诸位小姐表现得都很是不错,前些日子西越和西凉那边也传来好消息,看样子真是天佑我大寿了。”   她笑吟吟道:“行了,本宫也不拘着诸位了,这百花园春色挺好,大家随意赏玩就是,莫要辜负这韶华了。”   说罢,冯微月便率先起身离席,有女官抱起那一摞诗作画作一齐离去——这也是赏春宴的传统,各家公子小姐所作诗画会交由帝后二人共同品评,最后于晚宴时公布胜者。   整齐的恭送声中,明皎长舒一口气。   她真的困死了。   “润润,”明皎扭头问道,“你……”   “哎哟……”润润猛地弯腰捂住肚子,“殿下,奴婢、奴婢肚子疼……”   明皎被她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去扶:“你没事吧?”   “公主殿下,您金枝玉叶之尊怎么能去扶润润?”   不知哪个角落又窜出个侍女,她一来便挡住明皎,同时手脚麻利轻轻推了一把润润:“润润,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润润苦着脸道:“好像还真的是……绿萼,我想去上茅房……”   绿萼立刻应下:“那你快去吧!公主这里交给我,你路上小心些,笨手笨脚的可别冲撞了贵人!”   润润诶了一声,征求似地看向明皎:“殿下……”   看润润这一脸菜色的样子,明皎自然不可能让她战胜人类本能继续跟着自己,当下点头道:“你快去!我准备去客房睡觉,到时候回来找我就行。”   润润感激点头:“多谢公主……哎哟……奴婢先去茅房了!”   目送润润捂着肚子离去,明皎转头看向绿萼:“我有些困了,想去客房休息休息。”   绿萼了然低头:“奴婢这就为您引路。”   明皎呃了一声,遂点头:“行。”   实话说,她觉得这个叫绿萼的侍女有点怪,但引路去客房这样简单的操作,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以防万一,明皎又叫住一个侍女:“告诉母后一声,我去客房眯一会儿。”   侍女应下离去,绿萼表情也未变,反而夸赞了一句公主有心,事事不忘皇后。   难道是她多想了?   绿萼带着明皎在百花园中七弯八拐,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几排错落有致的小院出现在明皎的视线之中,应该是专为休憩设置的客院无疑。   绿萼领着明皎往其中一座院子走去,一边说道:“这芙蓉阁可是特意为公主准备的呢。”   明皎仰头看上面的牌匾,发现这大寿朝的字她也是一知半解,悻悻咬了下手指,抬步往院中走去。   而后——   砰!   院门被猛地关上。   明皎懵逼转头:“绿萼……?”   咔哒。   回应她的是清脆的落锁声音。   “公主您放心,”绿萼信誓旦旦道,“周围这一片奴婢都清理过了,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搅您的好事的!”   “殿下加油,奴婢先走了!”   “诶不是,”明皎大脑还没有转过弯来,“什么加油好事……”   “——公主殿下?”   “……”   明皎瞬间消音。   “公主殿下?”宛如金玉相击之音,明皎的脑袋却一阵阵发晕。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你你不是还没回洛京吗?”   “照理来说倒是如此,”男子温和轻笑,明皎却听出了一股浓浓恶意,“燕某会提前回京,殿下还不清楚其中缘由吗?”   “……我确实不清楚啊!”   谁能想到原身的操作能有这么骚?!   明皎悲愤无比,她嚯地转身,要跟这位传闻中的大反派说个清楚明白——她何姣一向行的端坐的正!如果要弄死她的话……她比较怕疼,麻烦轻点行不行?   而后她便对上一双颜色清冽的眼睛。   仿佛天山尖尖上的白雪,又仿佛极品松烟墨洇开的暗色,白与黑浓郁到了极致,竟倒映出阳光的颜色来。   明皎倒吸一口凉气:“卧槽。”   这大反派长得也过分好看了吧?!   她微微失神,攥袖子的手不自觉一松。   咣当。   在她袖子里安安稳稳待了几个时辰的玩意儿落地,骨碌碌直往燕冢脚边滚去。   明皎猛地回魂,表情瞬间惊恐:“不要!”   她大惊失色朝前扑去,可惜对面那人先她一步,直接弯腰,伸手拾起那东西——是一个小瓷瓶。   端详片刻,燕冢脸上笑意登时更胜,与那近似苍白的脸色一衬,堪称潋滟。   他修长指节轻转,将瓶上有字的那一面转向明皎,声音温和得要命:“公主殿下,您能向臣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明皎:大型社死现场   --   我回来了!   事实证明双开没前途,现在把这本书人设重做了,然后原有的前五章全部重写(痛哭流涕)   暂定的是每天21点更新,明天会把2、3章一起放出来!(替换之前会锁章)   么么哒各位! 第2章   看着药瓶贴的红纸上写的“□□”俩字,明皎痛苦地闭上眼:“我要是说我不识字的话你会信吗!”   燕冢轻笑一声,语气依旧温润:“那公主殿下着实是让臣大开眼界了。”   换言之,信你我就有鬼了。   此刻两人是一坐一站的姿势对峙,但明皎却觉得自己矮人好几头。   “真的,”她企图辩解,“这其实是个误会。”   明皎手指疯狂绞动,可惜这对加速大脑运转没有丝毫作用:“你信我……”   她仿佛回到了高考现场,不,这比高考还可怕,谁高考答不出卷子会死啊?!   更何况也没人给她划重点,明皎对现在的状况简直两眼一抹黑,可偏偏占了这具身体,她还必须得承担原身造作的后果……   明皎委屈得想叫妈妈,于是她真地叫了:“母后……”   “——给我把门撞开!”   犹如一道天外之音划破长空,院内明皎和燕冢两人都愣了一瞬。   直到砰砰的撞门声响起,明皎才猛地反应过来,噌噌朝燕冢的方向冲了两步,碍于大佬气场又在半米开外的位置停住,着急得恨不得上手推人:“母后来了,你快找地方躲躲!”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神奇召唤术,但却知道要是被冯微月撞见现在这一幕,自己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燕冢也被这变故惊得愣了一下,听明皎催促,他垂下眼睫,片刻后又掀起,唇畔扬起笑意,挑出一个不再掩饰恶意的弧度来:“殿下此刻倒是表现得善意非凡。”   砰!   大门处又传来一声撞击重响,明皎甚至听见那把金属锁嘎吱的声音,她急得顾不上大佬气场,上手就把人拔萝卜似地往屋里拖:“没时间解释了!还不快进去!!”   燕冢大概也没想到明皎这么直接干脆,反手企图挣扎:“你干什么……”   轰隆一声巨响,这“芙蓉阁”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皎儿你没事吧?!”冯微月拖着厚重凤袍急急往里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连串的女官和侍卫,个个都是严阵以待,势要要消灭那“谋害公主”的歹人。   彼时明皎正抱着燕冢的胳膊奋力往里拖,满脸都是凶神恶煞的威胁:“大兄弟你能自己动一动吗?我一个女流之辈拖你一个大男人……呃……”   周围空气突然安静。   明皎唰啦松手,燕冢身体一歪就要摔下去,于是明皎又赶紧伸手去扶,最后两人堪堪维持住一个诡异的角度,明皎才转头尴尬地冲冯微月打招呼:“见、见过母后……”   冯微月表情几度变换,最后化为一声厉喝:“还不都退下?!”   自觉目睹皇家秘闻的侍卫和女官们忙不迭冲出院子,只留下冯微月贴身的女官陆欢谨慎关门,又极有眼色地回过身,以身堵住院门上被撞出来的破洞。   隔绝探究视线之后,冯微月才开口问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皎又呃了一声,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冯微月目光在姿势乍看亲密的两人身上逡巡,面色难看至极:“燕丞相为我大寿辛苦奔忙,乃有大功之人,回到洛京怎么不同陛下说一声?以陛下对你的赏识,必然是要好好为你接风洗尘一番的。”   燕冢表情难看的程度也不啻于冯微月,他心中种种反讽已经到了喉咙,尚还没有出口之际,明皎却突然往前一步拦在燕冢身前:“母后!”   明皎大着胆子直视冯微月,一只手背在身后疯狂冲燕冢比划——快把药瓶子藏起来!   她对现在的情况再摸不清楚,也知道这瓶药拿出去她和燕冢都会死得很难看。   而刚刚那番拉扯里她隐约觉得燕冢的状况不太对劲,正常大佬谁会让自己被一个炮灰都算不上的小角色拔萝卜一样拽?如今情况紧急,明皎知道自己必须得站出来打这个掩护了。   有了之前那一点时间的缓冲,明皎感觉自己脑子终于转动,此刻面对冯微月,她直接点亮瞎话技能:“是这样的母后。”   明皎语气故作冷静:“我刚刚来这客院休息,企料遭人骗进这芙蓉阁锁了起来,绿萼他们也被引开了,我心里害怕得很……”   她回头看眼燕冢,发现那药瓶已经不在他手上,遂放下心,故事直接野马脱缰起来:“谁知道燕丞相居然也被人关在这里,大约也是遭了奸人陷害……我与他一见如故,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个呃,再然后,您就撞门救我出来了。”   在瞎话的最后,明皎还不忘高度赞扬冯微月的英雄之举:“多亏了您!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被关到什么时候呢!”   全然没看身后沦落人的脸色。   她模样生得好看,此刻又眼神真诚,到底是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饶是冯微月一直绷着脸,此时也缓和了些脸色:“你这丫头!”   身为皇后之尊,冯微月自然不信明皎编的那套鬼话,只是看她这活蹦乱跳的模样,冯微月倒是确定明皎和燕冢之间确实没发生什么,再加上燕冢的身份实在特殊,若无必要冯微月也愿意大事化小,利弊权衡之下,她干脆顺着明皎的瞎话说了下去:“当真如此?”   明皎点头如捣蒜:“比真金还真!”   冯微月心中有了定计,面上便跟着沉了下来:“那些人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眼神在这院子里转了一圈,沉声道:“这芙蓉阁是不能再待了,皎儿,你先随我离开。”   “至于燕丞相,”礼貌性地停顿一瞬,冯微月便做下安排,“你回京的消息尚未传至陛下耳中,贸然出现难免引起猜忌,本宫会替你掩护一番,不过今日赏春宴结束之前,就要委屈你先在这芙蓉阁里躲上一会儿了。”   冯微月字字句句仿佛在为燕冢考虑,但光从对明皎是“芙蓉阁不能再待”,对燕冢却是“继续躲上一会儿”的差别来看,她究竟是在偏心谁已经不言而喻。   明皎已经让出燕冢身前的位置。感受到那道遮挡从眼前挪开,燕冢垂了垂眼睫,淡声应下。   “那便有劳娘娘了。”   他眼前一阵眩晕,却又强行按捺下去。   眼下并不是能安心的环境,他不能露出更多破绽。   这种种下毒囚禁之仇,等他脱困,再慢慢来报。 第3章   很快明皎随冯微月从芙蓉阁离开,独留燕冢一人在内,外带相当数量的侍卫以保护之名行看守之实。走时明皎依依不舍回望好几眼,冯微月声音淡淡:“怎么,真喜欢他?”   明皎下意识点头:“长这么好看能不喜欢……呃,我什么都没说。”   冯微月冷笑:“不喜欢还这么护着?”   她目不斜视往前,仪态不失分毫,话却连珠般往外吐:“我不管你对燕冢是个什么心思,最好都收一收,今天是我听侍女来报,说你去客院休息,正好过来撞见了,才能把消息拦下,如果撞破这一幕的是别人呢?”   冯微月话说得淡,对明皎来说却如一记重锤。   ——让侍女去通报是她临时出的招,可如果她没有穿来,一切按照原本设定好的轨迹进展呢?   她没有多少原身的记忆,所知道的信息仅限于《青云》中对于五年后的描述,以及穿来这短短几个时辰内接触到的东西,而冯微月的话犹如一条丝线,将这些零碎的片段瞬间串起。   明皎终于知道原身煞费苦心想要干嘛了。   但凡之前那一幕是被原身安排下的“观众”撞见,一国公主失了清白,燕冢不想死就得娶,没有第三种选择可言。   事实上从《青云》的内容看来,原身确实成功了——然而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不用什么逻辑推理,明皎在这一刻彻底笃定,“明皎公主”在寿和二十五年的死,和燕冢脱不开关系。   ……只是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够不够让大佬满意。   “皎儿、皎儿?”   明皎瞬间回神。   她忍下心头后知后觉涌上的害怕,冲冯微月笑笑:“母后,怎么了?”   冯微月看明皎发白的脸色,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吓到,叹口气,停住脚步:“母后刚刚话说得重,你也别太害怕。燕丞相不是一般人,这世上恐怕没有降得住他的女子。母后的皎儿身为公主之尊,何必去受这个委屈?”   她摸摸明皎的脸,又夸赞一句:“今日你交的那幅墨竹图很是不错,你父皇看了都赞赏有加,说要重重奖赏授你书画的先生呢。”   明皎潦草点点头,看眼身后跟随冯微月的女官,低声询问:“母后,润润呢?”   绿萼的行为太自然顺畅,她觉得自己都有理由怀疑润润拉肚子也和原身的谋算分不开。   冯微月略微诧异地看她一眼:“以前总听你嫌弃润润,现在倒第一个问起她来了?”   明皎呃了一声:“绿萼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现在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刚刚闹那一遭,她现在死活也不敢去睡了,要是睡醒旁边突然多个人怎么办?   提起绿萼,冯微月的脸色沉下去:“绿萼这丫头是真的心野了,居然能出这么大的疏忽,今日找到以后也不必再让她跟在你身边,这宫中别的没有,听话伶俐的侍女还找不出两个来了?”   冯微月转头冲身后吩咐一声,立即有女官应声离去。   她又转回头同明皎嘱咐道:“我已经着人去寻润润了,你现在先跟在我身边,别出去闹事情让你父皇和我头疼!”   跟在冯微月身边绝对是目前最安全的选项,明皎简直求之不得,她连连点头,特亲昵地上去搂紧冯微月的手臂,甜甜开口:“母后最好啦!”   冯微月经不住她这么撒娇,脸上露出无奈笑容来:“你呀。”   ……   是夜。   院外人声逐渐淡去,通明灯火也慢慢黯下。燕冢无力趴在桌上,面沉如水,仍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同西越西凉敲定贸易合约后他脱离大部队绕道去了趟雍州,预备在入洛京前再汇合,谁知回程路上却遭暗算。他欲探究幕后之人,便佯装不敌,又于半途上留下记号等待手下追踪而至,谁知前一天那伙人在他饮食中下了药——不是什么烈性的玩意儿,却能让人浑身无力。   再然后,他就被送到了这芙蓉阁里,碰见了突然闯入的明皎——手里还拿了瓶□□。   白天种种经历在燕冢脑中流转,他平静眉眼下渐渐腾起戾气。   待他脱困,定要……   嘎吱。   有人推开院口破门,鬼鬼祟祟而入。   燕冢瞬间收拢眼中杀意,努力抬头,打量对方。   先前他被下药,留下的记号中断,但凭借先前那些蛛丝马迹,他的手下也该在今日追踪到这里才是。   只是来人身形有些陌生,燕冢拿不准对方到底是谁。   那人身披斗篷,见燕冢还在院中,似是惊讶又似是松了一口气,当即摘下帽子,露出张明艳至极的脸来。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明皎兴奋道。   她想了整个下午和晚上,直觉燕冢的状态不对劲,恐怕都没办法自己离开这里也说不定,而尽管冯微月承诺可以帮燕冢,可这哪里有自己亲自来刷好感来得高效直接?   燕冢却是瞳孔微缩,只是药效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他几乎动都动不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明皎嗨呀一声,义正言辞:“我是那种会抛下你不管的人吗?”   她笑靥如花,燕冢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他有心想制止明皎,最后只能无力地动动手指:“你,走开。”   明皎下意识顿住脚步,可见燕冢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又放下心来,蹬蹬两步过去,轻车路熟地从背后架住燕冢双臂,还不忘贴心安慰:“你身体都这么不舒服了,不用勉强自己,一切交给我,放心!”   话音落,她便拔萝卜似地把燕冢往外一拽:“一二三,起!”   然后,没拽动。   燕冢虚弱地坚持:“你,走开。”   他心中有太多话想要讽刺明皎,奈何身体虚弱,现在是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皎尴尬地笑两声,还想要再试,院门口却传来润润的轻呼声:“公主!”   润润焦急道:“回宫的马车马上就要启程了,您快些呀!”   明皎噢噢应了两声,终于松开燕冢,退两步,绕到燕冢身前,九十度鞠躬致歉:“本来想亲自动手的,但时间紧急,大佬,得罪了!”   话毕,转身冲外面喊一声:“来人,把燕大人抬上我的马车!”   两个壮硕侍卫应声而入,他们速度极快,动作也干脆利落,一个抬头一个抬脚,迅速消失在院门之外。   燕冢的那一句“松手”还未出口,便已消散在空气之中。   润润又从院门探出个脑袋来:“公主快些,再迟皇后娘娘怕是要问了!”   明皎一听急匆匆提起裙子就往外冲:“快快快!千万别迟到!”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远去,芙蓉阁内又恢复安静,只有一扇半坏的破门在风中嘎吱摇曳。   半盏茶后两道黑衣身影自院墙另一边翻入,他们草草扫眼空荡院子,直接一脚踹开厢房大门:“大人!属下来迟!”   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同样空荡的室内,以及两扇在风中嘎吱摇曳的破门。   “呃……”   人呢? 第4章   此时明皎发挥出了高中上学赶迟到的速度,一路风驰电掣往百花园门口冲去,一直到临近回廊处方才停住。   她平复了下呼吸,整理下裙子,又叮嘱才追上来的润润:“刚刚的事情你千万别说出去!!”   润润喘着气拼命点头,做了个缝嘴的动作:“润润……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行,”明皎点点头,引导润润,“来,跟我深呼吸,吸气,呼气,好,别喘了,快和我去见母后。”   润润也勉强平复下来,跟在明皎身后,转过回廊,迎面就撞上来寻人的女官陆欢。   “公主殿下出恭的时间怕是有些久了,”陆欢提醒一句,“陛下和娘娘都着急不说,几位皇子殿下也都在问呢。”   陆欢是皇后贴身的女官之一,极得冯微月信任,在宫中也颇有威严,润润被她的冷淡声音吓得不行,明皎却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谢:“谢谢陆姑姑提醒,我以后会注意一些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陆欢也是看着明皎长大的,于是她也缓和了脸色,引明皎往门口走去:“殿下快些吧,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了。”   百花园坐落于京郊处,乃先帝时期就在着手修建,如今用以举办每年赏春宴,而等晚宴结束,众多世家贵族便会乘马车三三两两散去,除非特殊情况,鲜少有人留宿。   如今不少大臣们已经离开,门口一字停开数辆马车,皆印有皇家徽记,分别是帝后二人车辇以及四位皇子公主的。除明皎外只有二皇子明宇还没上马车,他见明皎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皎儿你可算来了。”   明宇为大寿二皇子,乃向贵妃所出,被视为皇位的有力争夺者——只可惜在《青云》里也是个两章就死的炮灰,死前台词两句。   其一:燕冢,你果然是乱臣贼子之辈!   其二:啊!   想起这自带音效的两句话,明皎看明宇的目光也满是柔和:“不好意思啊二哥,我来迟了。”   接收到明皎蜜汁同情目光的明宇突然脚步一滞:“呃,那就好……”   他本来是想要说什么来着?   明皎自认为已经和明宇营业互问完毕,遂提着裙子直接越过明宇,走到寿和帝明寒漠跟冯微月的车辇旁:“见过父皇母后。”   明寒漠五十多岁,饶是保养得不错也难免有些发福,他见明皎过来,威严点头:“嗯。”   明皎小声道:“女儿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些事,不知……”   作为最受宠爱的幺女,也是唯一的嫡出,明寒漠早在明皎及笄之时就赐下公主府,只是冯微月舍不得女儿,是以原身平日里都住在皇宫里为她单独所留的湛露殿中。   但眼下燕冢在她马车上,运进宫里是不可能的,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公主府了。   明寒漠不以为意:“小事……”   “能有什么急事大得过父皇母后?”冯微月突然开口道。   她可不是明寒漠,对明皎的那些小心思一概不知——正相反,冯微月相当清楚明皎刚刚干了什么好事。   所以她才更不能让明皎就这么回公主府。   让燕冢和明皎单独待在一座府里,那还得了?   冯微月面上还是笑意,只不过又带上丝拿捏得当的委屈:“皎儿这就不想见母后了?”   明皎呃了一声,为难开口:“那当然也不是……”   “所以今夜回公主府的事就算了,”冯微月一锤定音,“现在夜也深了,你一个人回公主府也不够安全。”   这么多护卫哪里能叫一个人?   明皎眼泪汪汪咬手指:“母后……”   冯微月直接放下车帘,用行动表示这件事无可商议。   见状,明皎也知道冯微月是铁了心了。她垂头丧气转头,心里盘算着有没有可能把燕冢化妆成宫女运进皇宫,却听见冯微月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过,要是实在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可以先派些侍女回去打点。”   她意有所指道:“我还有驾备用的车辇。”   明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当即高高兴兴冲冯微月道谢:“谢母后!”   她回身快快乐乐嘱咐润润两句,随即爬上皇后备用车辇,随明寒漠和冯微月出发。   寿和帝膝下三子一女,包括明皎在内都已成年,而三位皇子皆非皇后嫡出,早早在皇城中立府,此时和明皎皆不同行。明皎那辆马车路过时见明宇还站在外面一副敛眉思索的样子,不由叹口气,嘱咐道:“二哥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忧思过重对身体可不好!”   如果命运注定是被燕冢干掉,不如快乐点过完最后的日子。   明宇被明皎说得一愣,但唇角还是牵起习惯的笑意:“多谢妹妹了。”   随即明皎的车辇转过一个弯,两人消失于彼此视野之中。   能把燕冢安顿好,也算了却明皎心头一件大事,她美滋滋觉得大佬必定会感激这救命之恩,说不定一个高兴,人不杀了,还要跟她当好兄弟——说实话,燕冢的外貌生得极好,要不是生命安全得放在首位考虑,明皎上去就是一个猛虎表白也说不定。   虽然她现在很笃定,要是自己真的这么干了的话,冯微月赶到的时候可能刚刚来得及收尸。   润润被明皎派去公主府,绿萼也被惩治调离,为避免明皎身边无人可用,冯微月又特意把陆欢派去湛露殿守了一晚,等第二日清晨时才离开。   润润在第二天天未亮时就从宫外返回,明皎又是个惯常睡懒觉的,一睁眼便见润润守在床边,就差把“纠结”两个字写在脸上。   “……怎么了?”   明皎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润润为难开口道:“公主殿下,再不起床您就要错过上课的时辰了。”   明皎打了一半的哈欠顿住:“上课?”   润润点头,十分天真单纯地替明皎解释说明:“您忘了吗?身为皇室嫡系公主,您也是要学习琴棋书画的,今日您的课程有皇室礼仪和抚琴跳舞,负责教授您的女官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明皎脑子有点晕乎:“上多久?”   润润掰着手指算:“三门课各是一个时辰,算上中间您固定休息的时间,晚膳前就能学完啦。”   明皎抱着被子一下坐起来:“——晚膳?那岂不是要上一整天?!”   她高中——不,她是艺术生,上高中的时候都没在学校连续上过这么久的课!   润润十分没有眼力见地纠正:“按照您以往上课的磨蹭程度来看,可能不止。”   明皎又仰面躺下去,气若游丝:“我能逃课吗?”   润润一愣,耿直道:“您平时不都是这么干的?”   于是辰时刚过,一架有皇室徽标的马车便大摇大摆驶出,连过三道宫门,直往公主府的位置而去。   大寿朝都城名为洛京,位于大寿腹地之处,中有一条洛水从其中贯穿,将整座洛京分为东西两个城区,皇宫坐落于东城区中,也因此,整个东城区多为贵族富绅住处,像是三位皇子的府邸和明皎的公主府,也都在东城区中。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明皎趁机询问大佬状况。   “燕丞相还好吧?”   润润骄傲点头:“当然,我昨夜可是照您的吩咐,将燕丞相在公主府中安置妥帖了的!”   明皎松了一口气,还没睡醒的困劲儿又窜上来:“那就好……你把他安置在哪间房里的?”   润润骄傲挺胸:“柴房!”   作者有话说:   明皎:润润鲨我 第5章   明皎一个垂死梦中惊坐起:“你说什么?!”   她现在是什么瞌睡都清醒了,清醒得都能直接升天的那种:“你你你你把燕丞相丢到了柴房?”   润润对明皎的崩溃浑然不觉:“对啊。”   明皎的表情一度失控,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比划。她最后崩溃地咬住手指,恨不得原地死亡:“你为什么会把人丢到柴房?”   偌大一个公主府是找不出一间客房来是吗?!   润润没弄懂明皎表情管理失控的原因,只是实事求是地回答:“您不是说燕丞相的行踪不能被人发现吗?所以奴婢特意挑了一个没人用的柴房,平时都没人经过的!”   这逻辑,迂回婉转的同时又不得不让人赞叹一声绝妙。   明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可真是有心了……”   等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以后,明皎提起裙子就往润润所说的那间柴房冲,而润润本人则被明皎打发去了厨房找吃喝的东西——据该“犯罪分子”交代,昨晚她把燕丞相运回公主府后,连一碗粥都没给人留下。   这算下来怕得是一天一夜都没吃喝,要是大佬再脆弱一点,会不会直接嗝屁?   嗝屁也就算了,少一个反派世界还能多一份和平,要是燕冢没死,那他对自己的仇恨值……   明皎立刻加快脚下速度,她风风火火冲进一间闲置院子,润润就是把人丢在这里面的:“燕大人!”   然而院子里安静得跟没人一样。   明皎心下焦急,她冲到柴房门口,顾不得仪态一脚踹开关上的大门,同时气沉丹田大喝又是一声大喝:“燕大人你还在……”   她声音猛地一滞。   只见燕冢倒在柴房中一堆乱摆的杂草木块之上。   他眼睫紧闭,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发丝凌乱地散开,大佬气场全无,甚而透出一丝丝可怜脆弱的感觉来。   可爱,想……   明皎赶紧打住自己不健康的思想。   她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伸手戳了下燕冢的脸:“燕大人?”   燕冢唇角抿得死死的,没有反应。   明皎大着胆子又放两根手指上去:“大佬?”   嘶,这个温度烫得有点不正常啊。   明皎登时一惊,曾经看过的种种“小儿发烧不退终成傻子”的神奇新闻涌入脑海,她立即站起来又往外冲,和拿着个包子的润润撞了个满怀。   “哎哟,”润润扶住明皎,“殿下您要干嘛?”   明皎一把抓住润润:“你来得正好,快去找两个护卫把燕冢抬去客房!另外再去请个大夫,给他看病!”   ……   燕冢再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里,他脸上蒙着个什么东西,远处有窸窣的说话声。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昨日种种经历浮上脑海,燕冢脸色骤然冷下,指节不自觉用力。   ——他从前倒是小瞧了明皎,表面上天真愚蠢,实际上却深藏如此心机!   嘎吱一声,推门的声音响起。   “东西都放这儿吧,”清脆的女声响起,“我去里面瞧瞧。”   燕冢眼睛微微睁大。   明皎?   侍女应是的声音跟着传来,很快燕冢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哗啦一声,蒙在他脸上的东西就被拿开。   两人也成功地大眼瞪小眼。   明皎没想到燕冢睁着眼,她拿着抹布的手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安放,片刻后讪讪一笑,企图把手往身后背:“燕大人,你醒啦?”   燕冢无言看向明皎,用事实证明:你说呢?   他撑着身体想要下床,明皎一着急,当即上前一个大力将他摁在床上,又贴心地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燕大人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急着走动!”   这句话一出,明皎登时受到自己启发,她立刻转身去了外间,片刻后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瓷碗,都腾腾冒着热气。   “燕大人这两天辛苦了!”她热情道,“大夫说你昨夜受了凉,加之饥饿过久难免有些炎症——我叫厨房特意给你做的小米粥,还有药也熬好了,先喝两口粥垫垫肚子,咱们再喝药!”   燕冢刚刚看见明皎藏起来的抹布,神志尚处在极大的震撼中:“你……”   你刚刚在说什么鬼话?   明皎已经舀了一勺粥,简单吹两口,往燕冢嘴里塞去:“燕大人我亲自喂你,来,张嘴,啊——”   燕冢:“……”   倒也不必。   燕冢有心抵抗,奈何发烧未愈,之前一天一夜更是没吃什么东西,光是坐着都头晕目眩,最后硬是被明皎逼着吃完粥和药,嘴里还被塞了一颗蜜饯去苦。   “真像是带儿子啊……”   明皎喟叹一声。   燕冢冷不丁抬头看向明皎。   “咳咳,”明皎咳嗽一声,“那什么燕大人,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燕冢咬开嘴里的蜜饯,反问:“公主殿下什么都没说?”   明皎心虚抬头望天:“对、对啊。”   “那我倒是有些东西想和殿下谈谈——”燕冢不紧不慢开口。   “我今天可是特意从宫里逃课出来救你的啊!”明皎着急抢白道。   她恨不得痛哭流涕:“燕大人,我知道从前是我顽劣对不住你,但真的,我已经决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明皎举起右手信誓旦旦:“我明某人对天发誓,把你丢柴房这个事情只是个单纯的意外!”   燕冢唇畔蓦然勾起潋滟弧度。   “还有春药,”明皎赶紧补充,“以及母后。”   “是吗?”燕冢脸上笑意未淡,“那刚刚拿抹布蒙我的脸也是个意外?”   明皎表情一僵:“这、这不是为了打掩护不让外人发现你么……”   她忍不住咬手指:“我总不能拿自己的绣帕或者衣服来遮吧,也只有抹布能把你的脸遮全了……”   燕冢听着,面上笑意愈浓:“那我还要感谢公主了?”   “感谢倒不必,”明皎义正言辞道,“和我拜个把子就够了。”   燕冢:“……”   渐渐笑不出来。   他声音冷下,换了个话题:“公主今日出宫也够久了,燕某劝您还是早些回去,以免陛下和娘娘担心。”   “不用,”明皎毫不犹豫拒绝,“回去还要上课,我在这儿多陪陪你。”   燕冢语气委婉:“孤男寡女,未免不妥吧?”   他还要想办法尽快离开公主府,和明皎待在一起还怎么逃跑?   明皎道:“这好说,我叫十个八个护卫侍女过来,保证不孤男寡女。”   燕冢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不过很快明皎也意识到这样不妥,燕冢回京还是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才好。   于是她哈哈尬笑两声:“刚刚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为难呢燕大人?”   “那我先出去逛逛,你一个人在这里吃好喝好睡好,”明皎往屋外退出去,一边体贴叮嘱,“千万千万不要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哦!”   “就这样!回见!”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从燕冢那里溜出来,明皎先嘱咐了公主府中的下人们一番,而后便直接带上润润,从公主府中溜之大吉。   “公主殿下,”润润跟在明皎身后,小声询问,“咱们就这么抛下燕大人上街,是不是不太好?”   明皎瞥润润一眼:“你都能把他安置在柴房了,还怕这点不好?”   “再说了,”明皎喜滋滋走入一家首饰铺,被里面各式的珠宝头面晃花眼睛,“出来玩的机会怎么能随便放过呢?”   “可是,”润润声音又压低了一层,“您是逃课出来的啊!”   逛街逛得如此光明正大,是真的不怕被皇后娘娘派人抓回去吗?   明皎没有想到这一层,不以为意:“你不是说这是我的惯常操作吗?”   “但是……”   “听说了吗?丞相大人就要回京了!”   “当然!大家到处都传开了!去往边境的队伍明天一早就到城门口!从西城门直入,连陛下都要亲往城门,以最高规格迎接呢!”   “丞相大人可真是少年英才,如此功绩,啧啧,谁家女儿要是能嫁入丞相府中,那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   两个路人对话的声音逐渐远去,明皎拿着支钗子的手却僵了:“润润,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润润急忙安慰明皎:“公主您可是我们大寿朝的凤凰!燕丞相能娶您是他的福气!”   “不,我不是说这个,”明皎僵硬地重复一遍,“他们刚刚说,明天、城门、陛下、亲迎。”   “你说,”明皎眼神呆滞,“要是父皇到了城门口一看,发现燕丞相根本就不在队伍里,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明皎:父皇鲨我 第6章   润润也跟着吞一口口水:“这。”   她结结巴巴道:“那、那您准备怎么办?”   明皎咬牙:“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哭着想办法把燕冢送回去啊!   托润润把人丢进豁风柴房里吹一整晚的福,燕冢这场病不算太轻,大夫说最好多休养两天,可现在的形式哪里准这么耗时间?   明皎咬下手指指节,最后道:“明天我们再早点出宫,把燕冢送出城!”   虽然现在还是剧情开始的五年前,但根据《青云》中的只言片语,她大概能够确定,洛京外有一间茶铺,是燕冢手下的暗线!   只要把燕冢送到那里,她相信对方会解决一切问题的!   润润:“嗄?”   她支支吾吾:“可是……”   明皎断然道:“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就这么定了!”   润润道:“可是按照您以往的逃课经验。”   “像您今天玩得这么大的,多半会被禁足三天。”   “收缴马车那种。”   明皎:“?”   果不其然,当明皎带着润润在傍晚时分匆匆赶回湛露殿后,一道禁足旨令直接砸下,精准地仿佛设定好了程序,等明皎踏入宫门就自动生效。   甚至和润润所料不太一样的是,这次禁足长达五天。   女官陆欢好心提醒明皎一句:“公主殿下,有些事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还是不要随意去碰的好。”   说罢她便离去,同时带走的还有明皎专用马车——毕竟明皎是公主之尊,派兵看守还是有点过分,而以明皎平时的纨绔程度,马车一没她就像是断了腿,走不出湛露殿的。   只不过大家并不知道现在这位的芯子已经换了人了。   于是第二天天还未亮之时,明皎就打扮成了宫女的样子,又带着润润溜了出去。   这次连润润都忍不住惊讶了:“殿下,您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明皎顶着黑眼圈握拳:“为了梦想与爱。”   还有小命。   公主的专用马车没了,还有宫城里运输食材货物的马车,明皎早往兜里揣了金银,给了管事人一点好处便顺利出宫,而她昨日便打点好了一辆马车,在皇宫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巷接头,再七弯八拐一番,最终顺利从公主府的后门溜了进去。   燕冢早就睁眼起身——虽然他是在等自己的属下来接应自己。   明皎把自己藏进公主府确实出其不意,更何况哪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她会把自己丢进柴房。但如今一天一夜过去,又逼近回城时间的底线,要是他们再找不过来……   砰!   客房门被推开。   燕冢倏然转头望去,却见明皎气喘吁吁冲了进来:“来不及解释……咦?”   明皎震惊道:“燕大人你已经起了?”   如前日一般同样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燕冢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而后同样的回答响起:“我是那种会抛下你不管的人吗?!”   ——我倒是宁愿你别管!   然而就像上次一样,明皎同样不由分说上前架起燕冢:“快!跟我走!今日使臣队伍就要回京,父皇要亲迎,你要是不能按时回去就死定了!”   燕冢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被明皎带得一个踉跄:“什么?”   “哎我都说了啊,”明皎拖着燕冢就向外走,“时间快来不及了!咱们得赶快!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燕冢被她一连串话炸得头晕,还想要再分辨一二,润润却也从外面进来,加入这场运送接力:“燕大人快些!”   她二人脸上的焦急倒是真实:“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就是动作有点过于潦草了。   燕冢琢磨不定明皎的意思,但也知道在这里和她拉扯没有意义,所幸顺着明皎的意思上了马车——要是她真有歹意,大不了直接掀桌子,自己反倒有理由解释为何不在使臣队伍之中。   很快马车出发,燕冢掀起一角车帘,发现确确实实是出城的路。   出城门时润润先下了马车去打点关卡,车夫在前头打哈欠,车厢内只剩下明皎和燕冢两人。   明皎笑眯眯开口:“怎么样?没骗你吧!”   燕冢表情略有些复杂地放下帘子。   倒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按照燕冢以往对明皎的了解,这个草包公主早就炸了!   他眼睫微微垂下,随后抬眸,看向明皎:“公主这两日表现得倒和燕某想象中不太一样。”   明皎心头一紧,有点怕自己被揭穿不是原身——这封建古代,该不会把自己当妖怪给烧了吧?   燕冢唇角却扬起一抹浅淡笑意,继续道:“不过燕某是真的很好奇,殿下真的知道,该去哪里和使臣队伍汇合吗?”   此言,是为试探。   明皎口口声声说要送他和使臣队伍汇合,但她身为一个无法干政的公主,又从何得知具体的目的地?   燕冢眼睛紧紧盯着明皎,不想放过她表情的任何一个细节。   明皎闻言,原本有点绷着的表情却骤然放松下来:“不知道。”   燕冢重复:“不知道?”   “对啊,不知道,”明皎大喇喇道,“还是你知道?”   燕冢道:“公主说笑了。”   明皎摆摆手:“哪里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笑嘻嘻道:“我本来也不是准备把你送到使臣队伍那里的。”   她一个被禁足的公主,突然跑到城外去见朝廷队伍,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找死好吗!   燕冢一惊,下意识又掀开帘子——马车已经晃悠悠出了城,走上一条略微偏僻的土路。   他问明皎:“公主这是图穷匕见了?”   明皎沉默一阵,随即真诚地道:“燕大人,做人,还是对彼此多些信任的好。”   燕冢没有言语,只是手搭在窗沿,指节略微绷紧。   马车又前行一阵,然后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这位小姐,咱们到啦!”   明皎探身看了看外面,笑眯眯地和车夫道了谢,又给了辛苦费的银子,回到马车上来:“燕大人,目的地到啦。”   燕冢一愣,然后明皎就把他生拉硬拽带下了马车:“你看,真的,我没骗你吧!”   这条路、这周围的景色,还有远处那轮廓若隐若现的茶肆……   燕冢的表情霎时冷凝:“你怎么知道这里?!”   明皎赶着回去,直接跳上马车都没回头看燕冢的表情:“我懂我懂,这里不可说!我谁都没说!你放心!我百分之一百的靠得住!”   “不多说了!我还得赶在城门换班之前回去!”   明皎这时才终于冲马车的窗口处伸出头来,朝燕冢笑意盈盈挥手:“回见!”   而后那车夫也一扬鞭子,马车直接调头离去。   燕冢站在原地吃了一嘴巴灰,习惯性挂在唇边的笑意都没了,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茶肆那边有伙计模样的人跑过来,见是燕冢站在路边,当即大惊:“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燕冢冷声道,“和回程队伍联系上没有?先送我过去汇合。”   “无论如何,不可耽搁入城的时辰。”   ……   这头明皎重新上了马车,紧赶慢赶之下总算在士兵换防前回城,润润也重新上了马车,有点不满地同明皎嘟囔:“您出城有什么不能带我的?”   明皎爱怜地拍拍润润肩膀:“这也是为了你好。”   暴露自己知道那处茶肆就是一桩冒险,更没有必要把无辜的润润也给卷进来。   润润闷闷地应了一声,听话地没有再问:“那殿下,咱们现在是回宫吗?”   明皎撩开帘子看眼外面,眼下天色已经破晓,再算算从西城门穿过半个洛京回到皇宫所需的时间……   她断然放下帘子:“不了!现在这个点回什么宫?”   “车夫,这附近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繁华去处没,载我们去那里!”   车夫应了一声,驾着马车转了向,直往这西城区的西榆街而去。   西榆街是西城区最为繁华的几条商业街之一,来往更多的又是普通百姓,哪怕现在时间还早,已经有不少店铺开张。明皎下了马车以后直奔一家面馆而去,朝桌子上拍了一粒碎银子:“老板,把你这儿最好的面给我端上来!两碗!”   那老板是个老实人:“这位小姐,您这银子……我找不开啊!”   明皎豪气冲天:“没事,我今天心情好,你拿着就是!”   她领着润润痛痛快快吃了一顿早饭,然后挨个逛了西榆街的店面,又挑了两张面纱,赶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重新上了马车,冲车夫吩咐一句:“去西城门。”   反正回宫赶不及,彻底禁足挨定了,她不如溜回城门处,检验下自己今天拼死劳动的成果。   俗称,看热闹。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男主他总在窒息》 第7章   当明皎到达西城门时,此处已经有不少百姓聚集,和早前冷冷清清的样子截然不同。   看着来往交谈间都是“我们燕丞相……”的百姓,明皎在心里感叹了一波人类的本质就是看热闹,而后左右张望了下:“这人来人往的,还是得找个歇脚的地方。”   润润上道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不得不说,润润这丫头虽然憨,但在跑腿之类的事情上真的能干。明皎不过略站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润润便打点好了一切,颠颠地跑回来领她去了不远处的一座酒楼。   三层大酒楼,最贵的上房,绝佳观景位。   明皎对于钱倒不太在乎,但她有些好奇:“这间上房没有被预定出去吗?”   润润得意扬头:“奴婢和那掌柜的出示了皇家令牌,他马上就同意把上房腾出来了!还附带全套餐席!”   明皎沉默:“……”   她现在想收回先前的评价。   可惜,明皎又去找那掌柜交涉,对方却吓得不行,连连询问自己是哪里做得不满意,无奈之下,为避免事情闹得更大,明皎最后还是略有些不安心地坐下了。   然后很快沉浸在美食之中。   这酒楼能建三层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明皎一边吃零嘴一边坐到窗边的贵妃椅上,很快下面的百姓数量更多,尽皆兴奋地讨论着什么,再过不久,城门外便有阵阵马蹄和车辙声音响起,短暂的安静后,很快有人高喊一声:“是丞相大人他们回来啦!”   百姓的欢呼声接二连三响起,很快浩浩荡荡的车队自城门而入,士兵们列队维持秩序,为车队开辟出一条通道。为首的马车上,一张昳丽至极的脸在车帘的飘动中若隐若现,引得无数百姓激动高喊:“丞相大人!”   所谓掷果盈车,不过如此。   明皎在刚刚那一轮神似演唱会的激动氛围中也没忍住,把插在花瓶里做装饰的月季给丢了出去。   等回过神来,她才尴尬地咳嗽一声,有点尴尬地冲润润解释:“刚刚气氛好……”   润润弱弱出声道:“其实您也没必要和奴婢解释……”   “陛下驾到——”   一声太监的高喊响起,城门处百姓们皆是一愣,很快尽皆跪伏而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皎也跟着一个噗通跪下去,慌慌张张戴上面纱:“我不会被看见吧?”   润润也跪着挪小碎步上前帮明皎整理:“公主您的裙子!”   两人手忙脚乱理好衣服和面纱,明皎才扒拉着窗沿,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往外面看去。   此时外面已经快进到燕冢下了马车,朝明寒漠行一个臣子礼:“臣幸不辱命。”   而明寒漠脸上也挂着笑意,颇为赞赏:“平安回来就好!”   他手掌一挥:“众位爱卿这一路都辛苦了,朕已命人在宫中备下庆功筵席,为诸位接风洗尘!”   一片“谢陛下”的声音中,车辇再次起步,长长车队和文武百官一起,随明寒漠往皇宫方向而去,中途百姓欢呼感谢的声音不绝,俨然一副君贤民爱的和乐场景。   明皎目送百官远去,撇撇嘴,终于站直了身体:“这么快就完了,有点没意思。”   她伸了个懒腰,想想又觉得还算值,至少燕冢顺利地和回程队伍汇合,并且明寒漠也没看出破绽来——她今天顶着禁足惩罚偷溜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当百官队伍远去,围在城门处看热闹的百姓也三三两两散去。明皎的胃已经被早上那碗面和刚刚那些小菜零嘴彻底填满,她瘫在贵妃椅上,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饱嗝:“好撑啊……”   润润无措绞手:“奴、奴婢给您揉揉?”   此时天色大亮,日光映在明皎的脸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脑袋:“我先睡一会儿……”   这句话拖出绵长的尾音,片刻后便化作清浅的呼吸声。润润见状也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放轻动静,生怕惊扰了明皎的好梦。   明皎这一觉补得不短,她一直睡到午时过才起,然后就着掌柜送上来的新菜用了午膳,才乘马车回到皇宫。   这次都不用她想办法再溜回去了,因为守在宫门处的女官一眼就认出明皎,而后得到消息的冯微月便直接杀了过来,一路提溜着明皎回到湛露殿,脸色板得非常难看:“你可真是出息了!”   明皎本想打个哈哈,却挡不住冯微月毫不掩饰的气场威压,最后期期艾艾垂下脑袋:“母后,我……我知错了。”   冯微月却是油盐不进:“我先前就告诉过你,燕冢不是好相与之辈,你为何还要屡次出宫去找他?”   饶是皇后的修养,冯微月也忍不住一阵阵怒火上涌:“连你父皇下的禁足令都敢无视!你可知先前在庆功宴上时你父皇有多挂不住?”   明皎愣住:“父皇他知道了?”   冯微月冷笑打量自己这个女儿:“谁让你胆子不小,偷溜出宫也敢这么张扬?”   明皎冥思苦想:“张扬?我明明挺低调的啊……”   面纱什么的不都戴得好好的?   “是挺低调,”冯微月没好气道,“低调到拿着皇家令牌行威逼利诱之事!还偏偏逼到了太尉家的头上!”   明皎脑子转得慢,仍旧没跟上思路:“太尉?”   冯微月重重坐下,冷声同明皎解释:“今日你抢的那间上房,原是太尉家幺女萧水悦订下的。午时宴席上此事直接被太尉给捅了出来,明面上没有苛责之言,实际上的意思谁不明白?”   明皎想要反驳:“可我后面说要还回去,那掌柜的死活不干……”   冯微月顿一顿,旋即语重心长道:“不管其中细节如何,但你无视禁足令偷溜出宫,拿皇家令牌压人已经辨无可辨,更何况……”   她叹口气,先前面上的盛怒略略淡去:“皎儿,你想想你先前闹下的那些荒唐事,纵然母后信你,天下人能信吗?”   明皎当即怔愣在原地,似是陷入深思。   冯微月见她如此,面上怒气又淡下几分。她站起来,朝殿外而去:“你先在殿里好好反思,你父皇现正在御书房中,估计是在想对你怎么处置了。”   明皎今天干的事儿,说重了那是无视圣命,说轻了也不过是小孩子顽劣,只是此事被太尉捅出来,明寒漠就算为了面子好看也会降下不轻的惩罚。   冯微月刚刚话和明皎说得重,但她也绝不至于生生看着明皎被重罚,所以她一出湛露殿便乘上早就备好的凤辇,吩咐身边太监一句:“同陛下说,本宫想要求见。”   她一路朝御书房而去。很快传令的太监回来,说是已得了陛下的准允。   这让冯微月心中微微有些惊讶:难道事情这么快就有定论了?   她心里一紧,随即打起十分精神,朝御书房内走进去。   和冯微月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此时御书房内并没有外人,只有明寒漠一人在静静练字。他见冯微月进来,脸上还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皇后来了。”   冯微月觉得奇怪,但仍朝明寒漠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起身后她便有些焦急地道:“陛下,皎儿她……”   明寒漠抬手,示意冯微月不用继续说:“朕知道你的意思。”   他练字的手不停,语气也颇为平缓:“朕先前也有些不满,老四身为我大寿朝唯一的公主,怎可做出这样不顾公主威仪,主动追逐男子的事?”   “不过先前老二说的话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明寒漠写好一幅字,将笔搁置在一旁,“燕冢是个有大才的人,甚至远胜他父亲。”   “但这样的人,想要控制在手心里也更难,”明寒漠语气深沉道,“丞相高位,举世名誉,有的时候朕都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钩得住他。”   “现在朕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冯微月心里咯噔一声。   只听明寒漠兴味颇浓道:“朕把皎儿赐婚给燕冢,这样他不也和我皇室站在一条船上了?”   作者有话说:   寿和帝(自信满满):把女儿嫁给燕冢,他肯定感恩戴德!   冯微月:?   明皎(生无可恋):改名吧,这本书应该叫《所有人都想鲨我》 第8章 (已修)   听明寒漠如此,冯微月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燕冢是不是一个好归宿,她身为女子,比明寒漠远看得明白——更何况以对方的秉性,难道真的就会受制于所谓的驸马身份?   可因为自己皇后的身份,冯微月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   于是她垂下头,语气中透出几分犹疑:“陛下能为皎儿考虑,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婚嫁大事,怕也不能完全忽视了燕丞相的意愿……”   见明寒漠脸色微沉,冯微月又赶紧道:“臣妾的意思是说,若是燕丞相也有意,那才叫一桩真正的美谈。”   完全阻止已是不可能,先把事情拖着,再寻转机。   明寒漠微微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冯微月趁机询问道:“那皎儿今日所犯之错……”   明寒漠道:“她偷溜出宫,这惩罚定然是少不了的。不过说来老四也早就及笄,如何行事也该由她自己做主,罚过了也不应当。”   他沉吟片刻:“原先的五日禁足延长至半个月,守紧湛露殿的殿门,万不可让她再有机会偷溜。”   这惩罚倒是比冯微月想象得要轻得多。   她颇为赞同道:“是该让这丫头收收性子了。”   于是很快惩罚的旨意降下,整个湛露殿上下只有明皎一个人失魂落魄:“禁足半个月?加强宫门看守?”   润润连道:“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公主殿下!”   就算是皇子犯了这样的错,恐怕也没有更轻的惩罚,不罚钱也不打人,简直不痛不痒好吗!   明皎瘫倒在床上,犹如一条失去灵魂的咸鱼:“出不了湛露殿,我还有什么逃课的余地……”   一上一整天,连上半个月,想想都是要了她的狗命。   润润呃了一声:“这……”   她憋着脸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语:“公主,节哀。”   明皎瞥她一眼,痛苦地将脸埋在被子中。   而另一边,燕冢刚回到自己的丞相府上,宫中就追来一个小太监,神神秘秘地表示寿和帝召见。   燕冢这两日受的折腾不轻,为了应付庆功宴更是下了剂猛药,此时筵席尽散,头脑中那股子昏沉的感觉又窜了上来:“陛下召我何事?”   小太监支支吾吾,最后道:“您随我去一趟御书房便知道了,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燕冢深吸一口气,又披上罩袍上了马车:“走吧。”   明寒漠已在御书房中等候,见燕冢到来,他先开口夸奖了对方:“这数月来繁忙奔波,先后办成数件大事,辛苦你了。”   “不过朕近来还有一件麻烦事,想请你帮帮忙。”   燕冢敛下眉眼:“陛下请说。”   明寒漠叹口气道:“你也知道,朕膝下子女不多,皎儿更是被朕捧在手心里唯一的嫡女,可惜那丫头顽劣,听不进去教导,朕和皇后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可惜……”   顿了顿,他继续道:“宫中原本负责授她书画的先生因一些事离开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物色不到合适的人选,而要说起书画,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不知燕卿……?”   明寒漠心中算盘打得响亮:教授书画什么的只是个幌子,实际上为的就是培养培养感情,自己暗示得如此明显,燕冢焉有不答应之理?   而后他便见燕冢摇头:“那臣恐怕得让陛下失望了。”   明寒漠一愣:“嗯?”   “臣一介卑微之身,又是男子,教导公主恐怕并不太合适。”   燕冢声音沉稳,语气里却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哂意。   “更何况如今和西凉西越的贸易初定,两边交涉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能借此压制北羌。臣能力微薄,恐怕难以兼顾两边之事。”   明寒漠面色一阵阴晴变换:“当真?”   燕冢干脆道:“是臣无能。”   ——无能不无能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离明皎远点。   明寒漠又打量燕冢许久,没有寻出任何破绽,最后只重重叹口气:“也罢,是朕有些想当然了。”   遂拂袖离去。   燕冢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直至压下眼中翻腾的情绪,才离开御书房。   他回去之后便压制不住身体,只来得及叮嘱下面人细查一番明皎相关的情报,而后便彻底倒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将将转醒——至此,早朝是去不成了。   而明寒漠和大臣们也轮番遣了人看望,又送去不少补品。燕冢躺在床上细数哪些人是来试探哪些人又是真的看望——不过那些试探注定是会落空了。   因为拖明皎的福,他这次真的病得不轻。   虽然之前明皎也给请了大夫,但连着折腾劳碌两天,加上先前下在他体内的药尚有药性残余,是以哪怕事务堆积如山,燕冢也被迫卧床休息了好几天。第三天还赶上休沐日,本来是派管家下人过来的大臣们也纷纷上门探望,燕冢应付得眼烦心烦,索性直接闭门谢客,俨然如自闭儿童。   他一连休息四日,而后那断断续续的低烧才算好了个差不多。   预备重新上朝的前夜,燕冢在书房中浏览前几日堆积下的事情,卷宗如小山般垒在他案前,换了明皎来瞬间就能晕过去的那种。   一道黑衣身影自门外而入,习惯性地将自己隐入烛灯光影之下,恭敬跪下:“大人。”   燕冢未从卷宗中抬头,浅淡“嗯”了一声。   那黑衣人恭恭敬敬道:“大人,依照您的吩咐,兄弟们已经将驻点从那处茶肆撤离,另外那日半道上将您劫走的那伙贼人我们追查许久,最终的线索断在皇宫里面——再进一步就查不到了。”   一切确如自己所想那般,燕冢没有应声,但眼底颜色更深几分。   “还有,依照您所说,我们也将目标放在了明皎公主身上。”那黑衣人继续道。   他从身后包袱中抽出一叠卷宗,恭敬递至燕冢案上:“汇总过的内容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燕冢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将目光移向那一叠纸张——通常情况下,有什么问题的话属下们会直接汇报,现在却整理成了一叠卷宗交给自己?   那黑衣人想想那卷宗里的内容,有些汗颜地解释:“主要……属下们也不知道您想看哪一部分。”   明皎公主的事迹中值得拿出来说道的太多了。   燕冢难言地沉默片刻,随后疲惫地摆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当即领命,躬身退出书房,还体贴地替燕冢关上了房门。   夜色中烛火跳动,燕冢静静看了那份卷宗片刻,遂伸手取过,翻开。   ……   关于燕丞相劳累过度生病等风波,明皎是不怎么了解的。   一方面是因为禁足消息闭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已经陷入上课的水深火热之中,不可自拔。   “腰要挺直!注意公主仪态!”   “公主您的弦按错了!”   “这里需要下腰,公主您别怕啊!”   “围棋是黑子先手还是白子先手?”   “哎呀公主这个字您写错了!”   “——殿下该起床了!”   如天外之音飞入耳中,明皎猛地从床上坐起:“我上课又睡着了?”   润润呃了一声:“今天倒是没有。”   明皎眼神发直环视一周:“哦。”   她向后仰倒下去,问出那个每天早上都会问的问题:“今天能不上课吗?”   真的,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经历过如此变态又魔鬼的人生。   一个公主,有钱有貌有地位,却逃不开上课的魔爪,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样样还都要求精通。而以她的鲁钝资质,现在也就刚刚把大寿朝的文字认得差不多而已。至于师傅都夸赞了的画技,那也是在21世纪多年苦练出来的啊!   明皎闭上眼,等待每天早上都会得到的回答。   “——今天您不上课呀!”润润答道。   明皎猛地睁眼:“嗯?!”   润润扶明皎从床上坐起,一边有服侍的宫女把明皎今日要穿的衣物呈上:“今日二皇子入宫,说是要带您出宫玩耍一番呢!”   明皎懵了一下:“可现在还没到半个月……”   润润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是二皇子疼您吧。”   她悄悄凑近明皎耳边道:“奴婢听说是二皇子向皇上求了情,才允您一天的假期。”   明皎当即感动得眼泪汪汪:“我真是没白疼他!”   没想到一个死在开场的路人甲也会对自己有如此贡献!   润润:“?”   好像语句逻辑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用完早膳,二皇子明宇便真的来了湛露殿,和他同行的还有二皇子妃沈之荟。明皎一见两人便亲昵地冲过去,恨不得来个熊抱:“二哥二嫂,我等你们好久了!”   明宇看着过分热情的明皎,嘴角抽了抽:“四妹,你最近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之最近明皎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明皎眼睛里迅速积起一汪泪水:“不好,一点都不好,师傅们总骂我上课打瞌睡……”   “不过,”她语气突然一转,眼睛里的泪光转眼不见,“今天看了二哥二嫂,我一下子就好多了!”   “——所以我们今天去宫外哪里玩?”   “……”   明宇捂唇轻咳一声:“去京郊。”   转眼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常态的温和:“现下正是出门踏青的好天气,恰巧今日休沐,我特意禀了父皇,带你和你嫂子去那边的跑马场玩一玩。”   明皎眼睛一亮:“跑马场!”   她在现代也就旅游的时候骑过一两次马。   明宇点头,脸上也扬起笑容:“对,我记得你挺喜欢骑马的。”   明皎听明宇这么一说,还以为原身颇擅骑术,闻言还愣了一下,迟疑道:“是吗……”   明宇继续道:“可惜技术不精,每次都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沈之荟嗔怪似地看明宇一眼:“你说这些干什么?”   她亲切朝明皎道:“我记得上次看你那见胡服很不错,今天就穿那件吧!”   确定原身也不会骑马,自己不会露馅,明皎登时松口气,点头笑道:“那就听二皇嫂的吧!”   不知道具体哪件也没关系,直接问润润就是!   很快润润替明皎找到那件骑马穿的胡服,她回寝殿内换了,三人便直接从宫里出发,先乘马车往京郊而去。   对明皎来说这跑马场怎样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机会出来放风,不过当她真的到达时,还是被这个跑马场的规模给震惊了一下。   “好大啊……”明皎感叹一句,这要是在北京整这么大一块地……   迎出来的管事连连赔笑:“公主说笑了,这马儿跑起来若要舒适,自然地方得大。”   他牵着专门给明皎选的一匹雪白小马,奉承道:“这是二皇子特意给您挑的,极为温驯,最适合新手骑,长得也好看。”   明宇也道:“你不太擅骑术,还是先不要尝试跑马,我让他们给你选了片空地,就在后面小山坡上,坡度也还算平缓。”   明皎在这方面没什么挑剔,乖乖点头:“那就谢谢二哥了。”   明宇笑道:“兄妹间说什么谢字?我就留在这边,带你嫂子跑两圈。”   明皎立刻夸道:“二哥你对嫂子真好,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啦!”   明宇点头:“那边风景不错,可以好好看看。”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没头没脑,明皎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嗯。”   很快那管事领着明皎找了片空地,如明宇所说,这里风景的确不错,层林掩映,间或有百花点缀,偶尔有鸟鸣声响起,很是惬意。   明皎在管事的帮助下顺利上马,稍稍走了一圈,基本的一些驭马技巧已经掌握,那管事的突然哎哟一声:“奴才肚子有些疼,得回去上个茅房!”   “这附近还有别的管事,奴才马上去叫他们过来!”   说完,这管事便一溜烟不见了身影。   明皎眉头一跳,感觉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应、应该不至于吧?   不管至不至于,明皎也不敢一个人骑在马上多待。   于是她挪动着屁股缓缓倾斜身体,抬腿,扭胯,右脚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疯狂寻找地面,而后——   “陆含章?”   一道如同金玉相击之音自明皎背后响起。   明皎浑身一僵,鸡皮疙瘩迅速蔓延,手上一松,脚下一滑——   “哎哟!”   她一个屁股墩儿摔在地上。   而循声而至的燕冢也是一愣,随即整个人天灵盖开始疯狂发麻。   作者有话说:   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寿和帝:惊喜吗 第9章   此时明皎摔得四仰八叉,燕冢在她身后立于马上,而当明皎仰头,正好对上燕冢那沉默又迷惑的目光。   “燕、燕大人,”明皎尬笑一声,“如果我说这是一个单纯的意外,您信吗?”   燕冢在沉默片刻后唇畔扬起温和笑意:“敢问公主是指哪一件事?”   “哪、哪一件?”   明皎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问道:“不知道燕大人所想的又是哪些事?”   眼见问题又被抛了回来,燕冢嘴角微抽,实在想不明白以自己能把皇帝都噎住的口才,为什么总会被明皎的一顿乱锤给呛住。   他一时间语塞,因为想指的事情实在有点多呕,还未理好一个头绪,另一边又响起几道声音。   “萧妹妹,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明皎一愣,很快意识到这是有人过来。   她面上露出一瞬不可遏制的狂喜神色,而后那边说话的声音越发靠近。   “哪里哪里,也不过是些小聪明而已,”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道,“若非是那位太蠢钝,恐怕也没办法有这么好的效果。”   “要我说就是明皎公主太嚣张!”另一道气愤的声音猛然拔高,“不过是个仗着皇室荫蔽的跋扈纨绔,有什么资格在赏春宴中出那样的风头?”   “就是!”第四道声音也赞同道,“燕丞相何等惊世之姿,岂容她来玷污!还干出抢占包房之事,要不是悦姐姐你聪明,立即避让之后又报给了太尉大人,她恐怕一点惩罚也没有,还在外面继续嚣张呢!”   这四人依次发言,明皎脸上的狂喜神色已经彻底消失。   甚至还发出了一点磨牙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为何自己偷溜去西城门的事会暴露,甚而还被扣上个欺凌弱小的帽子,最后沦落到禁足半个月,接受上课折磨的下场!   燕冢的表情也跟着变换几次,最后唇角掀起一点笑意,突然觉得看明皎黑脸也很有趣。   而那四人已经在谈话间转过一块大石,出现在两人面前。   “要我说三位妹妹也莫要天真,那……”   四人中靠前位置的女子开口道,却在看清前面是明皎和燕冢时猛然结巴:“燕……明……公、公主殿下!”   明皎双手叉腰,脸上冷笑不止:“还认得我是公主殿下?”   后面跟着的三人也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连道:“见过公主殿下!”   “诶,别见过!”明皎伸手拦住她们,“我可消受不起你们的大礼!”   此刻她怒火上涌,甚至都忘了上一秒自己还处在生死攸关之刻,满心满眼都是要把事情给掰扯清楚:“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我听你们刚刚都说得很开心不是吗?”   明皎容貌艳丽,一双桃花眼在笑的时候更是妩媚非常,即使此刻盛怒冷笑,也有种美丽不可方物的逼人夺目。   她目光在四人身上一一扫过:“四位,怎么都不说话了?”   这段时间明皎也补习过洛京中权贵们的模样,奈何画像失真不说,权贵的数量也太多,现在明皎也就能认出一个最中间的萧水悦来:这位是太尉家的幺女,才名不弱,样貌也算上乘,放在哪里都是妥妥的白富美。   此刻萧水悦一张脸也惨白惨白的:“公、公主殿下,刚刚那都是误会……”   “误会?”明皎不可置信道,“你是当我耳朵有问题吗?”   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一群十六七的小女孩儿嘴巴能有这么碎:“需要我把刚刚听到的东西重复一遍吗?”   明皎气得简直想笑:“明皎公主是个纨绔,有什么资格在赏春宴压你萧水悦一头——萧小姐,我没记错的话赏春宴公布名次时我也并未超过你吧?敢问何来压你一头之说?还是你私心里对我的画技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了?”   萧水悦脸色又白了一层。   “还有我玷污燕丞相强抢包房——”   明皎飞速往燕冢旁边一站,但也不敢离对方的马太近:“正好燕丞相本人就在这里,你要不亲自问问他被我玷污没有?”   这次是燕冢的脸黑了一层。   现在怎么连看个热闹都能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偏生明皎还寻求战友般朝燕冢眨眨眼:“来,燕大人,你现在就大声地告诉大家,你到底有没有被我玷污过!”   而燕冢自然不可能答有:“……没有。”   “大点声!”   燕冢:“明皎你够了!”   嚯!   明皎被吓了一跳差点往萧水悦身边蹿去:“听到没有,燕丞相说了没有!”   而那四人中却有一人忍不住道:“殿下逼迫,燕大哥身为臣子又怎敢有不满之言?”   她着一身青色胡服,脸上还有未退的婴儿肥,看上去年纪不大:“难道公主殿下敢说自己不喜欢燕大哥?那您又为何追至城门,甚至强占悦姐姐的包房?”   明皎一下子听出来这是之前那个拔高声音骂她在赏春宴上压人一头的,然后她问:“你是?”   那妹子浑身嚣张的气焰登时萎了一截:“……孟秀媛。”   明皎得了名字,确定对方在《青云》里没什么戏份,整个人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孟小姐,我好像也没否认过我喜欢燕丞相吧?”   如此颜值,想不喜欢都难!   萧水悦四人都骑着马,为避免高度压制造成气势不足,明皎立刻以一个狗爬姿势翻身上马,随后大声道:“但我自问堂堂正正,不耍阴私手段,可萧小姐呢?”   她质问道:“萧小姐,我那日并不知包房被人预订,事后想要归还时你却迟迟不曾露面,敢问这是为何?!”   燕冢也声音凉凉补了一句:“——本官倒是不知道萧小姐那日和什么人有约。”   明皎瞬间得到提醒:“就是!”   她道:“我敢承认自己去城门是看燕丞相,萧小姐,你敢吗!”   萧水悦整个人在马上都已经摇摇欲坠。   她又不是明皎那样无所顾忌,怎么敢直说自己心悦于谁?   孟秀媛瞪大眼不可置信看向燕冢:“燕大哥——”   “孟小姐这么称呼怕是有些不妥,”燕冢似笑非笑,语气隐有不耐,“我和你应该没这么熟悉。”   孟秀媛的脸色立刻变得和萧水悦同款惨白。   尹青柔把眼下局面看得清楚——今天理亏的是她们,身份低的也是她们,再留在这里也是自取其辱。她抖着声音开口:“公主殿下,今日是臣女几个冒犯了您,还望您能恕罪。”   “不过悦妹妹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尹青柔捏紧手中缰绳道,“不若您先允我们现在离去,改日再来向您赔罪?”   明皎看眼花容失色的萧水悦,那张脸白得确实厉害,只是这病遁的借口……   她啧了一声,倏然一笑:“行啊。”   尹青柔有些震惊地看向明皎:“你……”   这么简单?以这位的性格难道不该好好搓揉她们一番?   明皎道:“本宫说了自己堂堂正正,就不会和你们拐弯抹角,不过也希望各位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尹青柔咬了下嘴唇,最终领着剩下三人转身离去。   这过程中燕冢没再说话,只是在萧水悦四人离开后凉凉道:“殿下对她们倒是信任得很。”   明皎笑嘻嘻道:“这有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左右也没伤我什么,何必再为难女孩子呢?”   她最开始是挺生气的,但说到底萧水悦也只是起了个推波助澜的作用——最开始是润润拿了皇家令牌压人,而且原身的名声也确实不怎么样。所以即使知道对方最后道歉的话有不少水分,明皎也懒得和对方计较。   真留下来又有什么用?逼她们给自己磕头吗?   明皎还故意朝燕冢拱手抱拳:“刚刚也多谢燕大人出言相助啦!”   大佬也没她之前想得那么可怕嘛!   “不必,”燕冢嘴角微勾,“臣也不喜欢那些太不知分寸的家伙。”   “再者,”他唇角的弧度扬起越高,“臣也有不少的问题,想要请殿下解惑。”   明皎:突然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她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两人先前是个什么状况:“什、什么问题?”   燕冢眼里神色不明:“譬如,那间茶肆……”   “哎哟我肚子突然有点痛!”明皎突然面色痛苦弯腰捂住肚子,“燕大人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那什么,改日再聊啊!”   说罢她便翻身行云流水般下马,脚步一刻不停地朝前面萧水悦四人的背影追去:“萧小姐等等我!捎本宫一程啊!!”   以为明皎又要找麻烦的萧水悦四人:“?”   燕冢:“……”   他目送明皎背影活蹦乱跳离去,又看眼被明皎丢在原地无措喷气的小马驹,眼里忍不住闪过几丝好笑的意味。   “——燕冢?”另一道声音传来。   燕冢收回自己目光,调转马匹方向,看向来人:“陆含章。”   陆含章一身白衣,俨然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这翩翩公子此时额上不少汗水,显然手忙脚乱的样子:“刚刚那管事领我走错了道,好半天才绕回来,我刚刚见你不在原地还吓了一跳……呃,这匹马是谁的?”   燕冢瞥他一眼,嫌弃道;“先骑好你自己的马吧。传出去让人知道陆议郎不会骑马,还不知道让多少人笑掉大牙。”   陆含章气得脸都红了:“有你这么戳人伤口的吗!我怎么不会骑马了?!”   燕冢轻飘飘反问:“那是谁要我陪他来马场练习骑马的?”   “这,这,”陆含章恼羞成怒,“若不是陛下点名说明日要在宫中赛马,我至于来突击吗!”   “不过说来也怪,明日又不是休沐,陛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兴致?”   燕冢看眼那雪白的小马驹,眼里兴味盎然:“是啊……”   寿和帝怎么会突然起了这样的兴致呢?   作者有话说:   写那句“骑好你自己的马”时,差点手滑写成“管好你自己的马”   我恕罪(滑跪) 第10章   那头明皎追上萧水悦四人,死皮赖脸和萧水悦挤上一匹马:“本宫骑术不精,萧小姐多担待了!”   萧水悦脸上的苍白已经被不可置信取代:世间怎会有如此理直气壮之人?!   但奈何有把柄在对方手上,比身份也压不过,萧水悦看着同行三人挤眉弄眼的“你就从了吧”的表情,差点背过气去:“……是。”   于是一行五人,心不和面也不和,骑着四匹马,悠悠下山。   明皎一回到有人的地方立刻抓住一个管事:“快,带我去找我二哥!”   这里是马场,出意外可是很正常的事,明皎刚刚被燕冢威胁一通,心里实在拿不准对方会不会突然丧心病狂,而此刻,只有找到靠山,才能给明皎足够的安全感!   ——虽然明宇没活过三章,但他至少活到五年后了啊!   那管事看明皎面目狰狞,也不敢多问,马不停蹄带着她去了一处跑马场:“殿下,需要小人替您去唤二皇子吗?”   “不用,”明皎道,“我就在这地方等就行!”   明皎不太会骑马,但也不想打扰了明宇和沈之荟的兴致,再说跑马场周围也建有一些露天休息的亭台,东西一应俱全,她在这儿好吃好喝,还能有什么不好?   明宇却很快注意到明皎回来,他驭马过来,问道:“皎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关切地看了眼周围:“你的那匹马呢?”   明皎眼神左右游移:“这……”   “我好像有点晕马,”她语气诚恳,“所以我就把那匹马留在山坡上,自己走回来了。”   知道明皎是跟萧水悦共骑返回的管事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明宇疑惑道:“晕马?”   “就是骑上马就发晕,”明皎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可能休息休息就好了,二哥你不用担心。”   “是、是吗?”   明宇嘴角抽搐半晌:“皎儿你身体真的没事吗?需要找大夫来看看吗?”   “不用不用,”明皎连道,“二哥你赶紧去玩自己的吧,不用管我!”   明宇有些狐疑,但见明皎坚持,还是调转马头:“那你自己好好休息。”   “王管事,”他又吩咐道,“派人去那片山坡上把马带回来,弄丢了就不好了。”   王管事急急忙忙躬身:“是。”   很快王管事转身离去,明宇也回到跑马场上,明皎快快乐乐躺在亭台里,舒服地又想睡觉。   “见过二皇子、二皇子妃。”   明皎眼皮子动了动,被困倦压着没有睁眼。   “见过二皇子。”   明皎开始觉得哪里有不对了。   而后明宇惊喜交加的声音响起:“燕丞相、陆议郎,你们怎么过来了?”   明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跑马场的入口处,有两人正骑马过来,稍微靠后一点的那个一身白衣,俊朗面孔上还有一丝丝紧张神色,样貌是陌生的,明皎并不认识——但她认识打头那一个啊!   一身淡青衣裳,皮肤白到近乎透明,与之相对的是一头墨色极浓的头发,鼻子高挺,唇色浅淡,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但偏偏眼色清冽,黑白分明到了极致,宛如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仙人般不食烟火。   就是过于心狠手辣了。   想起自己之前作过的死,明皎咽了口唾沫。   燕冢朝明宇略略倾身算作行礼,又指指后边那一匹皮毛雪白的小马驹:“听闻公主丢下爱马,臣恰巧见了,便做个顺水人情。”   明宇扫一眼那小马,立即挥手命人将它牵下去:“一点小事,劳燕丞相费心了。”   他转身朝明皎招招手:“皎儿,还不来谢过燕丞相?”   明皎哭丧着脸站起来,心道这是要哪门子的谢过?   她脑子里一一闪过《青云》里燕冢的知名事迹,又想起燕冢之前那阴森森的表情,忍不住想让明宇快跑——将来他们俩兄妹都是要被干掉的!   可惜明宇根本没看明皎的表情,又转回去冲燕冢笑道:“倒是不知道今日燕丞相和陆议郎也来这里骑马,真是缘分。”   陆含章注意力大都放在身下马匹之上:“二皇子说的是,确实是缘分。”   燕冢不置可否:“今日休沐,不在今日来还能等明日不成?”   明宇被燕冢噎住,干脆转移话题:“陆议郎好像不太舒服?”   陆含章表情更紧张几分,燕冢想也不想替他挡下:“他晕马,多缓缓就好,二皇子不用在意。”   明宇:“?”   所以还真有这个说法?   此时明皎不情不愿挪了步子过来,谨慎地停在三米开外:“二哥,燕大人。”   剩下那个她不认识,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明宇问:“你怎么离那么远?”   燕冢凉凉补刀:“莫非公主是怕我们不成?”   明皎想瞪燕冢:“你们都骑在马上,我怕马还不成?!”   明宇失笑:“你这丫头,我们下马去凉亭聊就是。”   他翻身利落下马,将缰绳递给跟过来的仆人,又问明皎:“这样可满意了?”   见明宇下马,神经绷到极限的陆含章也迅速下来,而燕冢自然不可能一个人留在马上高他们一头,遂跟之。   而见此情景,明皎也只能忍着飙泪的冲动点头:“满意……”   大佬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当场动手吧?   四人往凉亭的方向走去,明宇也终于想起来给明皎介绍:“这是光禄勋的陆议郎,陆含章,算是在宫中当值。”   离开马以后陆含章整个人像活过来一般,朝明皎微微躬身致意:“见过公主殿下。”   带上这个名字之后明皎也意识到陆含章是谁,连忙还对方一个礼:“陆大人久仰。”   陆含章,《青云》重要配角之一,曾和燕冢是至交好友,因观念不和决裂,最终站在男主聂茂彦一边。   之前燕冢喊的好像就是这人的名字,而从目前来看,两人应该还是如胶似漆的蜜月期。   总结:交好不亏。   陆含章没料到明皎如此热情,连连摆手:“公主殿下言重了。”   明皎:“哪里哪里,是陆大人值得。”   注意力转移之后,明皎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她性子活泼,也算得上是交际的高手,短短半刻钟的时间,气氛就活跃起来,沈之荟也下马过来,五人聊的是有说有笑,陆含章还向明皎发出邀请:“明日陛下要在宫里看我们赛马,不知道公主想不想来看?”   明皎眼睛一亮:“当然……”   “咳咳,”明宇突然咳嗽一声,“这恐怕不方便……”   燕冢道:“公主殿下不是喜欢看热闹吗?”   明皎点头:“就是就是!”   明宇无奈道:“你怕不是忘了自己还在禁足?”   明皎:“……”   出来放风太开心,忘了。   陆含章这也才想起来明皎还在禁足期间,立即安慰道:“公主殿下也不必难过,好吃好玩的机会多得是,以后有聚会也可以一起。”   大寿朝男女大防并不算太重,聚会来往还是很常见频繁的。   明皎点点头,又问:“燕大人也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又被扯到自己身上的燕冢:“?”   陆含章笑得跟狐狸一样:“燕丞相官大,这个可不是下官能管得了的。”   “哦,”明皎若有所思,“那我官大,你觉得能管得了吗?”   作者有话说:   燕冢:??   独美,勿管 第11章 (已修)   从跑马场离开后,陆含章还是忍不住笑:“噗嗤。”   他捅捅燕冢的胳膊:“哎,公主殿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趣?”   燕冢脸色不大好看,一把抽出胳膊:“我看也就你这种人才觉得有趣。”   “不可能,”陆含章斩钉截铁道,“不然你干什么拿送马当借口找过去!这种事交给马场的管事不就行了吗?”   燕冢反问:“难道你还没看出来明宇是个什么意思?”   “看出来了啊,”陆含章道,“他想撮合你和明皎——你这不就是在顺他的意?”   燕冢道:“顺他的意会把你这个碍眼的家伙一起带着?”   陆含章咋呼道:“原来我在你眼里只会碍眼……等等,你和我一起过去就是为了碍二皇子的眼?”   燕冢睨他一眼:“还不算太蠢。”   虽然事实证明,一个明皎就够堵心的了。   -那我官大,你觉得能管得了吗?   -公主想怎么管?   -能不能让他别……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话都说到那份上了,难道还听不出来她想说“让他别来”?!   燕冢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家世、外表、才智样样皆全,二十四岁便成为大寿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自认为对人心看得还算透彻,但对明皎——   他是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陆含章怒道:“燕冢!我这叫蠢?当年老师门下那么多学生,除了你外就属我课业最强!”   燕冢轻飘飘道:“你也说了——除了我以外。”   陆含章:“……?”   他不可置信:“听听,这是人话?”   燕冢不冷不热:“听不惯就别听。”   他掀起车帘下了马车,另上一匹骏马:“我还有些事务没有处理,先走了。”   说罢一扬马鞭,直往政事堂的方向而去。   陆含章“诶”了一声追出来,看眼燕冢离去的背影,略略叹了口气,回到马车上,吩咐:“回府吧。”   他可不是燕冢这种神人,整天工作几乎不休息的。   另一边明皎也上了马车准备回宫——沈之荟有些事情先回皇子府,明宇则送明皎一程,顺便还得找明寒漠汇报一番情况。   明皎在马车上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外面的风景,想到陆含章,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也该提上议程。   她扯了扯明宇的袖子,小声道:“二哥,我跟你打听个事?”   明宇“嗯”了一声。   明皎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你知道一个叫聂茂彦的人吗?”   现在是《青云》开场前五年,她也不确定聂茂彦到底在哪个旮旯。   明宇想了想,摇头:“未曾听说过。”   明皎叹口气,心下有些忧愁——两边大腿一起抱的计划暂时泡汤。   “怎么,这个人很重要?”明宇状似不经意问道,“听名字应该是个男子吧,皎儿,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了?”   “不不不,”明皎连连摆手,“我不认识他,我就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   她再次发动随口胡扯技能:“我听润润说她有个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好像就叫聂茂彦,我跟她主仆多年,情同姐妹,正好她生辰要到了,所以想找到这个人,给润润一个惊喜!”   明宇张了张嘴,但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说的:“……”   上面这些话有哪一句能是真的?!   他总结半天,终于找到关键句子:“所以,你希望我能帮你找这个人?”   明皎小鸡啄米点头:“对!名字叫聂茂彦!很有才华,其他的我不清楚,但应该长得挺帅的!”   大反派都好看得这么惊天动地了,男主也不至于丑吧?   明宇的表情更复杂几分:“……好。”   明皎高兴得恨不得抱住明宇亲一口:“谢谢二哥!”   有皇室力量介入,事情妥了!   下马车后明宇又亲自送明皎进湛露殿,两人刚刚踏进殿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奴婢冤枉——”   下一瞬明皎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自殿中窜出,她直直朝着明皎的方向扑来,尖叫似地求饶:“公主殿下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明皎听这宫女的声音下意识觉得耳熟,还没来得及辨认,对方便噗通跪在地上砰砰磕起头来:“公主殿下求求您了!皇后娘娘她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你还敢跑?”另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只见皇后贴身的女官陆欢自湛露殿中走出,她眉毛倒竖,看表情已是怒极:“绿萼你收受贿赂与外人勾连的证据确凿,如此背主的行径,不把你千刀万剐已是娘娘开恩,你竟还敢跑到公主面前来说三道四?”   说着陆欢便朝明皎二人福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二皇子。”   绿萼却还不甘心似地仰起头想要辩驳:“你们说得好听,不过是我帮公主……”   她声音和目光骤然顿住,身体惊恐似地仰倒,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明皎也是到此时才认出绿萼——自从那日从百花园中回来她就没再见过对方,原以为是领了罚换了个地方轮值什么的,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这时陆欢已经领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嬷嬷,提起绿萼的领子就把人往后一拖!   “惊扰了公主,是奴婢不是。”陆欢朝明皎告一声罪。   她转头就要带着绿萼离开,明皎终于出声问道:“绿萼,她这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道:“有没有可能是搞错什么了?”   眼睁睁见一个先前好端端的姑娘这么疯了一样的胡言乱语,明皎受到的冲击还是有点大。   尤其是百花园那件事应该是原主授意,要是绿萼用一条命背了锅,明皎心里也并不乐意。   陆欢自然知道明皎的意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两个嬷嬷把人带走,自己则留下来同明皎解释:“这丫头被人在住处找到了勾连外人的证据。”   约莫是见明宇在,陆欢没有说得太细:“财物信件一应俱全,娘娘也着人彻查过,并非陷害。”   “皇后娘娘知您心软,又念在这丫头服侍了您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才想趁着您不在时悄悄把人处理了,谁知她居然趁机跑了出来,还污了您的眼。”   说着陆欢就冷冷瞥向绿萼被拖下去的方向,此时那边已经没了声音:“不过既然她如此不感念恩情,皇后娘娘这次是断断不会再手软了。”   她又看眼明宇,朝两人福身:“娘娘那边还有事情等奴婢去处理,奴婢先告退。”   而一直到明皎被润润接回正殿内,她都还有些没回过神。   大概是因为身处后宫中,明宇并没有在湛露殿中多留,他把明皎送进去之后,直接也道有事便被去了御书房。   “今天怎么样?”明寒漠问道。   明宇点头,面色如常地直接掩盖过了绿萼在湛露殿门口闹的那一出:“总的来说都很顺利,不过……”   他又想到什么,迟疑片刻,最终艰难道:“四妹好像在宫外认识了一个叫聂茂彦的男子,还……起了心思。”   明寒漠:“?”   ……   明皎对御书房内的神展开一无所知,她在失了一会儿神后,骤然又想到另一个人。   “润润,”她问道,“你知道钱巧曼这个人吗?”   “知道呀,”润润答道,“钱小姐是钱昭仪的侄女,您挺不喜欢她的。”   明皎无语凝噎:“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有呀,”润润答得更加顺畅,“燕丞相!”   明皎再次沉默:“……总之,我现在决定改邪归正了。”   润润反驳道:“公主您本来就正!哪里邪了?”   明皎:“……那只是个比喻啦!”   她清清嗓子,继续道:“我突然觉得钱小姐人挺不错的,你帮我找找她的资料,等禁足解除,我去拜访拜访她。”   钱巧曼,《青云》的女主,和男主角聂茂彦伉俪情深,为人正派,更在男主的事业路上给了不小的帮助。   刚刚绿萼那一出给了明皎不小的震撼,她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大寿朝,残酷的封建社会,哪怕自己现在是公主,可根据《青云》后面的走向——皇室活得还不如平民好呢。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在明宇找到聂茂彦之前,她还可以先去找钱巧曼套近乎,最好混成手帕交,到时候夫人的闺蜜有难,聂茂彦还能不来帮忙?   润润的行动效率一向高,加上钱巧曼身份明确,搜集资料并不困难,短短一天时间,东西就摆在明皎的案上。   钱巧曼,当今廷尉钱锋薄的长女,年二十,未婚配,性淡泊,以聪慧闻名,爱好和大部分贵女差不多,饮茶下棋看书为甚。   既然要拜访,明皎便决定先给人准备些礼物——太贵重的不好,身份差别摆在这里,钱巧曼说不定都不敢收,太便宜的也不好,体现不出自己的拳拳之心。于是她思来想去,命人收集了一堆玫瑰花来烘干,预备制成玫瑰花茶。   她已经考察过了,大寿朝现在还没有花草茶一类的饮品,这玩意儿的原料只是花朵,谈不上多贵重,但兼具心意与新意,实乃拉近关系的不二法宝。   明皎在上课的间隙见缝插针准备,好几天都老老实实的,除了打瞌睡是常态以外乖巧得不得了,很快禁足时间过去,冯微月看明皎这段时间表现得不错,便准了她几天假期,算作奖励。   而得到放假通知的第二天,明皎就收拾东西出了宫,仿佛奔向自由的鸟儿一般,马不停蹄往廷尉府赶去,然后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公主殿下恕罪,”门房苦着脸解释道,“大小姐她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了。”   明皎蒙了一下:“出门?”   “对啊,”那门房小心翼翼点头,“大小姐几天前在西城区订了一坛醉花酿,今日便是去取了!”   他连连解释:“若是知道公主殿下您今日要来,大小姐定然不会出府……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千万恕罪!”   明皎想想自己带的茶包,咬牙:“那什么取醉花酿的地方在哪儿?”   门房愣了下,还是老实答道:“就在西城区的小良巷中,那有一家酒肆,老板脾气怪异得很,要从他那里订一坛酒可不容易。”   明皎转身上马车:“走,去小良巷。”   从东城区到西城区着实有一段距离,好在车夫对道路还算熟悉,赶到小良巷的时候正见一女子提一坛酒出来,是画像中钱巧曼的模样。   明皎想也不想直接跳下马车:“钱小姐!”   钱巧曼下意识看过来,微微一惊:“明皎公主?”   她提着酒坛朝明皎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明皎连忙去扶:“还行什么礼,你这不就见外了吗?”   钱巧曼被明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头晕,但她还是克制道:“礼不可废……不知公主殿下也来这小良巷是……?”   明皎道:“我不是来小良巷,我是来找你的!”   她兴致勃勃道:“今日母后准假,我立即出了宫就想来找你,到了廷尉府才知道你不在府中,左右今日也没事情干,我就也过来瞧一瞧!”   钱巧曼表情有些迷惑:“据臣女所知……殿下并未对臣女表现过如此善意。”   她话说得委婉,真要说可能用“恶意”来形容会比较合适。   这点明皎早有准备,她立即低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我之前对你不好,是我不对,我也想真诚的给你道个歉。”   说着明皎就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条来——那是她让润润帮写的悔过录:“对不起,上次弄脏你的裙子,对不起,上上次打翻你的杯子,对不起,上上上次把你的棋子摔碎,对不起,上上上上次绊你一跤,对不起,上上上上上次……”   钱巧曼:“……”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作者有话说:   继《青云》原反派燕冢被明皎辣手摧花之后,原女主钱巧曼也惨遭荼毒   感谢在2021-04-27 20:19:50~2021-04-28 20:0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钱巧曼忍不住打断明皎:“……公主不用了。”   本来还不怎么气的,听明皎拉通回忆一遍也开始生气了。   明皎立即眼巴巴看向她:“那你原谅我了吗?”   钱巧曼面对明皎一双清澈可怜的眼睛,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抒发:“……我原谅您就是了。”   不原谅还能打您六十大板吗?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无谓的回答。   明皎不管钱巧曼这些小九九,抓取到“原谅”的关键字,当即亲昵地挨上去:“你愿意原谅就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钱巧曼:“?”   明皎已经主动伸手要去帮钱巧曼提东西:“阿曼你提这酒坛子累不累?要我帮忙吗?”   钱巧曼略有些防备地收了收手,谨慎道:“不用,我自己提就好,多谢殿下的好意。”   明皎提了个空,倒也不恼:“没事没事,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赔罪的礼物!你现在是要回府吗?坐我的马车吧!”   钱巧曼诧异打量明皎片刻,并未从她脸上发现什么恶意的端倪:“臣女现在还不准备回府。”   “那也没关系,”明皎爽快道,“左右我今日没事,你去哪里?咱们一起啊!”   钱巧曼犹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殿下这身打扮……”   她目光扫过明皎发间玉钗,又看向罗裙上金丝绣出的精美花样:“恐怕过于贵重了。”   “这有什么难的!”明皎道,“我换一身普通人家的打扮就是。”   然后钱巧曼就亲眼瞧见明皎是怎么熟门熟路从马车暗箱中摸出一套平民衣饰来的。   明皎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换好了衣服,头上的玉钗也换成木簪,除了那过分引人注目的相貌外,和寻常人家的女子也无二般。钱巧曼多看她好几眼,心里忍不住惊叹——这适应力,若是以前的明皎,嫌弃两个字早就写在脸上了。   “我们去哪儿?”明皎问道。   钱巧曼答道:“芦花胡同。”   明皎:“?”   这是哪里?   见明皎一脸空白,钱巧曼心里登时有种“你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的快感。她沉静一笑,向明皎解释道:“裘大儒致仕以后便住在芦花胡同中,他生性好酒,我才特意订了这坛醉花酿去拜访。”   “不过裘大儒不喜再沾朝中之事,殿下若要与我同去,你这侍女和马车是不能一起的。”   明皎爽快点头:“没问题!”   她将礼盒的包装扒掉搂在怀里,又叮嘱润润几句,自己转身跟着钱巧曼爬上她特意雇的小马车,两人一摇一晃挤在车厢里,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到达目的地。   在路上时明皎差不多弄明白了“裘大儒”的身份——对方名叫裘元白,两朝元老,十来年前称病辞官,最高坐到过御史大夫的位置。   当然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位裘大儒文名极盛,更是桃李满天下,如今满朝文武,恐怕有近一半都在他门下听过学。   明皎听到这里时忍不住咋舌:“这么厉害?”   钱巧曼道:“裘老大德,不过真正能被他收为弟子悉心教导的还是少数。”   明皎看着钱巧曼沉静秀美的脸,突然觉得对方身上散发的学霸光辉有些刺眼。   马车最终停在芦花胡同之外,钱巧曼领着明皎走路进去。如今已是五月初,时辰近午,阳光已经开始晒人,微风送来不知名花草的香气,明皎吸了吸鼻子,却听见间断起伏的读书声。   “到了。”钱巧曼道。   明皎抬头看大门上那块“芦花书院”的牌匾,学渣病发作,脑子开始发晕:“书、书院?”   钱巧曼点头,回头看明皎:“裘老几年前便隐居此处,开了这家书院……殿下你怎么出汗了?”   明皎:“……不碍事,晒的。”   要是说她是因为过于害怕上课导致冒虚汗的话,那也丢脸了吧!   她随钱巧曼走进书院,很快有家仆模样的人迎过来,那人似早知钱巧曼来意,有些抱歉地表示自家老爷临时有事出门一阵,大概还得要小半个时辰才会回来。   他请两人去会客厅内等候,又奉上两杯粗糙茶水,便匆匆离去管教那些学生们了。   明皎不是坐得住的性子,她喝了两口茶水,便将东西放在桌上,同钱巧曼说了一声,往庭院的方向而去。   “芦花书院”的结构有些像放大版的四合院,从正门进来是一片空旷庭院,两侧是学生们上课的教室,前后还有一些空置房间,用于招待客人之类。   而会客厅再往后院的方向走,就是裘元白日常起居的地方,书院里仅有的那么几个仆人的住处,还有厨房之类的功能型房间,都挤在里面。   明皎出来时大概正在休息时间,不少学生都在庭院内玩耍——院子里种了几棵柳树,用来嬉戏再合适不过。他们见明皎出来,还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你是什么人?”   明皎看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小萝卜头,也跟着快乐起来:“客人。”   小萝卜头们:“?”   有个小萝卜头站出来,脆生生问:“你是来找院长的吗?”   明皎笑嘻嘻答:“不是哦。”   那小萝卜头的表情不可思议了一瞬:“那你是来找什么人的?”   明皎滴水不漏:“你们猜。”   “姐姐姐姐,”萝卜头们中一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问道,“你长这么漂亮,你是仙女吗?”   这个问题大大地取悦了明皎,她掐了下小姑娘的脸蛋:“小妹妹嘴真甜,你长大以后肯定也很漂亮。”   她想了想自己以前过年回家带侄子侄女的经验,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院子里的小沙堆上勾勾画画:“姐姐给你画个小兔子怎么样?”   小萝卜头们早就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呼啦一圈围住:“你会画兔子?”   明皎三两下就勾出一只卡通形象的兔子来:“怎么样?”   小萝卜头们“哇”地一声叫开:“那你会画小狗吗?小猫呢?”   “鸭子!还有小鸡!”   “上次二狗被他们家的大鹅咬破□□了,能画那个吗?”   这些小动物的形象难不倒明皎,她三笔两笔便用树枝勾出一个惟妙惟肖的轮廓,又进行下一项挑战,两刻钟后小萝卜头们都想不出新东西了,明皎便将最开始画的小兔子一抹,腾出片新的空地照着那个最开始夸她的小女孩的样子勾勒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Q版的小姑娘笑嘻嘻地看向小萝卜头们。   明皎得意地丢掉树枝,掸去身上尘土站起来:“怎么样?”   她回头,然后看见燕冢站在自己身后,脸上一副见鬼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明皎:见鬼了他怎么在这里   燕冢:见鬼了她怎么在这里   --   抱歉今天来晚啦,抱歉!   另外想说一个事,因为五一节放假,这一期的榜单是双周榜,所以要稍微压一下字数(另外也让我存存稿QAQ),上榜第一周会隔日更,第二周再恢复日更,所以下一更是在5.1的晚上,跟各位说明一下,鞠躬道歉!!   提前祝大家五一节快乐!   感谢在2021-04-28 20:08:08~2021-04-29 22:1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而原本围观明皎画画的小萝卜头们一股脑朝燕冢涌去:“安夫子!”   “安夫子我们好想你!”   “安夫子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燕冢见鬼的表情迅速收起:“没有。”   然而小萝卜头们已经拉着燕冢走到明皎旁边:“姐姐你快给安夫子也画个小兔子!让他开心开心!”   明皎霎时背着手摇头否认:“什么小兔子?我不会画小兔子!”   燕冢的目光不自觉看向地上沙堆上的画——还真没有小兔子。   小萝卜头们却看见明皎画的小姑娘,又七嘴八舌围上去:“诶这是画的你吧三丫!”   “虽然样子奇奇怪怪的,但能认得出来诶!”   “三丫哪里有这么漂亮!”   那个被叫做三丫的小姑娘气得脸红:“我怎么不漂亮了?!”   钱巧曼听见外面闹腾的声音走出来,惊喜地喊了一声“裘老”。   明皎这才注意到书院门口站了个白发老人,正笑眯眯看着自己这边:“小姑娘挺有趣。”   他慢悠悠踱步到明皎这边,小萝卜头们全部敬畏地散开一步,只有三丫拽住燕冢衣摆,气鼓鼓喊一句:“安夫子,这个姐姐她会画小兔子!我作证!”   明皎心想这是小兔子的事吗,但看裘元白走到自己旁边,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见过裘老。”   裘元白摆手:“虚礼而已,喊我院长就行了……小姑娘这一手画画有点意思嘛,安陵,你们认识?”   燕冢脸色不大好看:“……认识。”   明皎跟着才想起燕冢字安陵,刚刚那些小萝卜头喊他安夫子,大概是以为他就叫安陵?   裘元白啧啧两声:“小姑娘是哪家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明皎想起钱巧曼说的“裘大儒不喜再沾朝中之事”,呃了一声,准备给自己编个假名,燕冢已经先她一步开口:“皇家。”   裘元白愣住:“黄……哪个黄?”   燕冢唇角一掀:“老师您说呢?”   裘元白的表情霎时冷下来:“哦。”   他一转身往钱巧曼的方向走去:“曼丫头你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啦?听说还带了坛酒来?快快快,老头子都迫不及待了!”   明皎脸颊刚刚扬起的明媚笑意便僵在脸上。   燕冢目光在明皎脸上扫一圈,意味不明笑了笑,随即转向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萝卜头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上次布置的文章背下来了吗?”   小萝卜头们立即一哄而散:“安夫子我去背书了!”   燕冢和闻声而来的其他夫子赶着小萝卜头们进了教室,偌大的庭院中便只剩下明皎三人。面对热情超乎往常的裘元白,钱巧曼还是极有良心地招呼了一声明皎:“殿下,您不是还有东西放在会客厅里的?”   明皎讷讷地点头,倒没有抢着走进去,而是征询地看向裘元白的方向:“……裘老?”   裘元白不冷不热哼一声:“老头子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如此说,就是默许她跟过来了。   明皎立即提着裙子跟上去,同时不忘奉上彩虹屁:“裘老真乃有大德之人!”   一句话直接把钱巧曼和裘元白都呛了一下。   前者倒是已经有些习惯了明皎的语出惊人,后者却惊异地连连看明皎好几眼,估计是在思考皇室为什么会养出这样一朵奇葩。   钱巧曼提来的那坛醉花酿就放在桌上,裘元白隔着酒坛陶醉地吸了吸鼻子:“今天中午倒是有福气了。”   随即又看向那盒同样摆在桌上的花茶:“这也是曼丫头带来的?什么东西?包装得倒是有趣。”   明皎:“……这是我带来的,叫做花草茶。”   裘元白瞬间变脸:“怪不得看着就很一般。”   明皎眼珠子一转,突然有点明白裘元白的心理了。   她叹口气:“确实是挺一般的,这花草茶也不过是我闲来无事捣鼓出来的东西,虽然有个茶字,但并没有用到茶叶,反而都是些花蕾花瓣制成,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优点,顶多也就是味道特别,有些保养健身的功效,再不过也就是冲泡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漂亮罢了。”   裘元白表情一动,但很快稳住:“不过是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   明皎用力点头:“您说得没错,这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否则也不会没人鼓捣了。唉!我现在也没脸把这花草茶送给阿曼了,还是把它销毁,一把火烧了罢!”   她拿着礼盒就站起来:“厨房在哪儿?我拿它去当柴火。”   裘元白当即也跟着站起来:“年轻人且慢!”   明皎回头:“嗯?”   裘元白咳嗽一声,故作镇定:“其实万事万物存在都是有其道理的……”   明皎故作不解:“您说什么?没事的话我先去厨房了。”   裘元白恼怒道:“你给我站住!”   明皎脚步顿住,脸上勾起几抹笑意:“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到这一步裘元白哪里能不懂明皎在装傻,偏偏刚刚明皎说的那番话完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搓搓手,最后还是咬牙实话实说:“你给我把那花草茶留下来!老夫要试!”   明皎嗄了一声:“这不大好吧……这花草茶是我要送给阿曼的礼物呢。”   刚刚喝了口茶的钱巧曼:“咳咳!”   裘元白一眼横向钱巧曼:“把花草茶让给我!你上门所求之事老夫答应了!”   才勉强缓了口气的钱巧曼:“咳咳咳咳!”   钱巧曼这次呛得猛,连咳好几下才顺了气,她眼神在裘元白和明皎间挪移几次:“……既是如此,我当然没有阻拦之理。”   言下之意,就是随他们两位的便了。   裘元白哼了一声:“现在可以了吗!”   明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可以可以可以,那我去给您老泡上啊。”   她抱着那礼盒又往外走:“厨房在哪儿呢?”   裘元白警惕反问:“你要干嘛?”   明皎晃了晃礼盒:“烧水,泡茶——还有空茶壶吗?”   裘元白一窒,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紧张过度,他恼怒地哼一声,指了个方向:“你父皇都没敢这么耍过老夫!”   明皎笑嘻嘻扯个鬼脸:“那我这不是丰富您的生活体验吗?”   她话一说完就一溜烟消失在门外,等裘元白反应过来想要发作的时候,也喊不住人了。   而等燕冢把小萝卜头们都打发回家,来到会客厅时,看见的就是裘元白一张巨臭无比的脸:“安陵你来的正好,你现在马上去厨房,别让那臭丫头把花草茶给烧了!”   燕冢:“?”   什么花草茶?   不是,什么厨房?   作者有话说:   燕冢:弱小,可怜,无助,迷茫   --   宝贝们五一快乐呀!下一更在5.3哦~ 第14章 (已修)   纵然心中疑惑千般,燕冢还是被裘元白强硬地赶去厨房。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以至于在厨房里看见明皎时语气不好到了极致:“臣倒是不知公主这般心灵手巧。”   彼时明皎刚找到空茶壶,她卷起袖子将那空茶壶放入水中清洗,头也不回:“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呃,是你?!”   燕冢反问:“殿下很惊讶?”   明皎弱弱开口:“准确来说可能是惊恐……”   燕冢:“……”   “殿下倒是先委屈上了?”他语气不善,“说起来,臣似乎还没有和您好好聊过,关于那个茶肆的问题吧?”   他语气阴恻恻,明皎条件反射抖了一下,但她奇迹般地稳住了自己,将洗净的空茶壶从水中捞起,又拿了块干净帕子擦拭一圈,随即才道:“那就聊吧。”   “呃……”这次倒是燕冢顿住片刻。   他没想到这次明皎应得干脆。   听见燕冢停顿,明皎却似看到某种曙光。她咔地将新茶壶放到桌上,转身:“燕大人可是查出什么了?”   燕冢抿唇,没说话。   ——他快翻烂了手下人递上来的明皎的资料,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不少,可关于茶肆的那几件……   不知是明皎段位太高,还是这真的是个巧合,总之,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处暗桩暴露过。   见燕冢沉默,明皎拍了拍手,身体往后微微靠在台子上:“燕大人,沟通呢,需要的就是坦诚。”   她将手举起,拇指和食指之间捻出一道缝隙:“让我们少一点点套路,多一点点真诚不好吗?合作共赢难道不比勾心斗角好?”   燕冢表情古怪看向明皎:“这话从公主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新鲜。”   明皎:“……”   她竭力使自己的表情显得诚恳:“是这样的燕大人,人是会长大的,我承认之前的我做了不少错事。虽然具体有哪些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   “我现在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明皎说这话的时候尾音略略上翘,竟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来,配合那副盛极的容貌,若是换另一个人来,怕早就心软得不成样子。   燕冢却只语气玩味道:“朋友?”   “是的!”明皎一个劲猛点头,“绝对纯洁的友谊关系!”不掺杂一点仇恨和杀意的那种!   穿书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明皎实在不想过那种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没什么逆天改命的大志向,但真要顺应剧情去死也是不可能的。她脑子不怎么聪明,拼智谋计策算不过这些神仙大佬,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事情摊开,以真心换对方的真心。   虽然今天的燕冢看上去格外暴躁,但明皎觉得这可比连生气都在笑的他看上去安全多了。   咕嘟嘟……   开水翻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明皎又转身去把烧水的铫子提出来,片刻后估摸着温度略低下去,便将玫瑰干花丢入空茶壶里,又注入热水,眼看着已经干枯下去的花瓣在水中重新舒展身姿,明皎最后准备往里面加入蜂蜜:“燕大人,你喜欢吃甜吗?”   燕冢下意识答了一句不,而后便见明皎将舀出来的一大匙蜂蜜倒回去,转而滴了两滴:“那我就只放一点点好啦。”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什么宝贝一般。燕冢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冷不丁开口:“做朋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明皎将蜂蜜在水中搅拌开,而后将茶壶的盖子盖上:“这有什么不容易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不就可以了吗?”   她在厨房里翻出两个空碗,倒入刚刚没用完的开水,递给燕冢一个,剩下一碗捧在自己手里,摆出梁山好汉结拜的架势:“我承认之前多有得罪,也说错过一些话,来!干了这碗!咱们以后就是好兄弟!”   燕冢:“?”   明皎还在豪爽继续:“从此我不再喊你燕大人,你也不用喊我公主殿下,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燕冢放下手里的碗转身就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脚步极快,明皎追了两步就选择放弃。她撇撇嘴,将两碗水倒了,才慢悠悠提着泡好的花茶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啧,男人……”   走到一半又发现折返的燕冢,对方今日穿一身淡青布衣,身形挺拔,明明是平民的打扮却难掩清淡贵气,甚而更多两分文人雅气,只面色还是不大好看,估计是还没消气:“老师让我回来帮你提花茶。”   裘元白之前那气呼呼的样子会有这么体贴?   明皎心下纳闷,但还是颇为感激将东西递过去:“真是辛苦你了燕……”   她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燕大哥!”   燕冢面色又沉:“我刚刚可没答应你!”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明皎绕到燕冢身边,“燕小哥?燕冢?燕卿?你选啊我都可以!”   燕冢差点呛死:“这里是老师的书院!那群孩子们不知道我的真名!”   “噢我明白了,”明皎恍然大悟,“叫你安陵对不对!”   燕冢没说话,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心里的后悔简直泛滥成灾。   ——一句安先生或者安夫子是很难想到吗?   明皎又叽叽喳喳追上去没话找话:“所以裘老是你的老师对吗?我刚刚听到你喊他老师了!”   燕冢只想回到先前把折返回去的自己拉走:“你是听不懂话吗?”   这暴躁几乎浮到了表面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像一只被人激怒的猫儿。   明皎一瞬间玩心大发,故作委屈地吸吸鼻子:“你好凶哦安陵……”   “再多嘴的话这铫子你自己提!”   明皎瞬间闭嘴:“好的安陵,没问题安陵。”   “……”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会客厅,裘元白一见燕冢手里的茶壶便勃然大怒:“安陵谁让你帮她提的?!”   燕冢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精彩,见状安静了一路的明皎连忙站出来帮他圆场:“是我!”   裘元白:“?”   燕冢:“?”   明皎尴尬咳嗽一声,连忙转移了话题:“裘老我这花草茶已经泡好了您来试试?”   她迅速倒好四杯花茶,第一杯恭恭敬敬递给裘元白:“我蜂蜜放得少,您有需要还可以再加。”   裘元白哼了一声接过杯子:“还要老夫亲自动手?”   明皎立刻上道表示:“那我给您添……只要您不怕我手抖?”   裘元白瞪了明皎一眼,随即低头看向茶杯,里面漂浮有两朵干花,已由枯萎舒展成盛放的形状:“啧,卖相是还不错,不过茶水颜色还不够清亮。”   明皎笑嘻嘻应道:“我手笨嘛!”   裘元白用鼻子轻哼一声,轻轻吹口气,随即啜饮一口:“味道还算新奇,不过比不上醇酒香浓,也无茶叶的回味绵长。”   而后又连喝两口:“还有吗?”   明皎给他倒上:“我宫里还有别的花草茶,像甜菊啊薄荷什么的,味道都不太一样,您要试试吗?”   裘元白睨明皎一眼:“老夫是这种人吗?”   “……今天记得留下来用午膳。”   明皎笑眯眯应了一声好。   燕冢:“……”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明皎和钱巧曼留到傍晚方才离去,彼时燕冢刚把下学的小萝卜头们打发完毕,裘元白佯作不耐烦的样子赶人:“你去送送她们。”   燕冢的表情窒息片刻:“老师,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裘元白瞪他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难道还要两个弱女子独自回去吗?”   燕冢目光一言难尽扫过钱巧曼和明皎——前者暂且不论,光说明皎,有哪家的弱女子能给他下药把他千里绑架回洛京的?!   然而师命难违,裘元白强硬要求,燕冢别无他法,只能臭着一张脸应下,硬邦邦送明皎二人离开。   一出书院大门,钱巧曼便颇为歉意地告辞:“我家马车已经在胡同外不远处等着了,不知两位……”   明皎尴尬道:“我是让润润他们在小良巷那边等我的,似乎不太顺路?”   燕冢则毫无波动答道:“我自然是不方便与钱小姐共乘的。”   所以为今之计……   钱家的马车离开后,燕冢看一眼脸上忐忑的明皎:“走吧。”   他又回头望眼“芦花书院”的牌匾:“遵老师之命,送您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燕冢:生无可恋JPG   --   下一更在5.5哦 第15章 (已修)   小良巷离芦花胡同不近不远,若是现在去雇辆马车再折返也难免浪费时间,索性两人便走路过去。   路上明皎小声道:“今天谢谢啊。”   燕冢头都没转,声音平稳:“殿下谢什么。”   “谢你送我?谢你今天走了以后又特意折回来帮我提茶壶?”明皎歪着脑袋想了想。   她偷偷看了眼燕冢的表情,除了耳根子有一点可疑的羞恼薄红以外,堪称温润冷静,与先前在书院里那一张臭脸截然不同:“哎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生气的表情。”   燕冢那波澜不惊的面孔终于绷不住露出点不可置信的疑惑来。   “比较好看。”   燕冢脸上的问号肉眼可见的增多。   明皎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说了什么东西,她连忙找补:“开个玩笑,安陵你不要这么认真,我会不好意思的。”   燕冢一字一顿:“不、要、叫、我、安、陵。”   向来小字这种东西只有比较亲密的人之间才能喊,明皎一个女子,两人现在又在大街上,哪怕别人不知道,但这么喊也实在过于出格。   明皎咦道:“你害羞了?”   她一摇头一叹气:“那就算了吧。”   燕冢勉强松口气。   “——我喊你燕卿好啦!”   “……”   “公主殿下。”   燕冢说这句话的时候气息平稳,语气冷静,但明皎一听就害怕,不用闭上眼都能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小命被威胁的紧迫之感。   她表情一秒回归严肃:“说正经的。”   “一直绷着表情挺累的吧?”明皎道,“而且你总是摆那副面孔,谁能猜到你在想什么啊?”   她也很难对症下药讨好啊!   燕冢还有些没跟上明皎那跳跃的思维,但唇角下意识便掀起一点弧度,声音快于脑子:“您身为皇室公主,还需要去猜度别人的心思吗?”   ——你们皇族,不都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吗?   明皎没听出燕冢的潜台词,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答道:“这和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她语气认真:“值得的人无论怎样都值得,如果想对一个人好,当然要知道他在想什么才行,不然好心办错事了怎么办?”   万一马屁拍在马腿上,她可能就嗝屁了。   燕冢心里烦躁,他没有回答明皎,只是略略加快了脚步,走出那条窄巷便来到主街上,明皎也跟着加快脚步走出去,而后便听见一阵喧哗的吵闹声。   “没钱就给我滚蛋!”一道叱骂声响起,“别在我这药堂里碍客人们的眼!”   “我有在做工赚钱的!工钱再过几日就发了,求求您先通融通融,我娘的药真的不能断了……”   男人哭求的声音不断,已经有指指点点的人群围观,由于人类看热闹的本能,明皎也好奇地挤了过去,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跪在一家药堂面前,痛哭流涕地磕头:“求求您了……”   而那药堂的掌柜面露嫌恶之色:“前几日你就是这般说辞,我也没见你拿出过半个子来!还想赊药材?没门!”   他又连连朝围观的人群们作揖,表情语气皆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各位都来评评理吧!这小子在我们药堂赊了半个月的药材,每次都是再过几日就发工钱,现在半个月过去还是没见着他那工钱的影子,我们药堂也是小本生意,怎么经得起这样的赊欠?”   那男人还在一个劲的哭求,周围的看客们却已七嘴八舌地说开:“看样子就是个骗子。”   “真有苦楚也不该赖在这里挡人家药堂的生意,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也不能这么说,那药堂掌柜惯是个会说话的,这事指不定还有别的拉扯呢。”   药堂掌柜忍不住一脚踢在那男子身上:“你到底走不走?执金吾的大人们可要过来了!”   执金吾乃洛京巡防军队,此处闹出的动静不小,要真有巡逻队伍闻声赶至也并不奇怪。   明皎在人群中看这一出闹剧,犹疑片刻,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见燕冢喊她的声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明皎解释道:“我看这边有争执……”   她纠结得想咬手指:“那个男人看上去挺可怜的。”   “可怜与否似乎也和公主无关,”燕冢淡声道,“执金吾快要过来了,若真有不公之处,他们也会处理。”   远处传来马蹄和呼喝声,一队巡防的士兵已然赶到,其中为首的是个年轻军官,他瞧见人群中燕冢和明皎两人,当即眼睛一亮,趁手下人在疏散人群时过来,毫不客气朝燕冢胸口捶了一拳:“你怎么在这儿?”   他眼神还有意无意朝明皎那边飞去,暗示意味颇为浓郁:“这位是……?”   燕冢表情带笑,吐出的话直接又直接:“明皎公主。”   军官瞬间板正身体朝明皎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明皎吓得连连摆手:“微服私访微服私访,低调,低调。”   “呃……”那军官介绍自己道,“臣叫康浩,为执金吾中垒令,正好随这支小队来看看发生什么了,没想到还会碰见燕冢……还有您。”   他眼神不断飞向燕冢,表情中是憋都憋不住的询问意味:你为什么会和公主出来?   虽然乍一看问题好像不大,但仔细一想这问题还不大吗?!   不过燕冢目不斜视,并不分一个眼神回去。   明皎对中垒令什么的并不熟悉,只是大概知道这是个位置不低的官,她看了看康浩那熟稔的样子,问道:“你和燕冢是朋友?”   康浩以一种喊军队口号的姿态大喇喇答道:“我和他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   燕冢登时露出一副眼睛被辣到的表情,却没有出声反驳。   明皎若有所思——原本以为反派大佬都是注孤生人设,可以她穿书这十几天的见闻来看,事实并不如此。   甚至对方的朋友看上去比自己还多啊!!   她想了想,从荷包中摸出二两碎银来,递给康浩:“我看那男人挺可怜的,如果他是真的抓不起药,就把这银子转交给他吧,多少算是一点帮衬,不过,我的名字和身份就不要提了。”   康浩下意识接过那银子,还有点愣:“诶?”   明皎却转头溜出人群:“时间也不早,我得回宫了!康大人有缘再会啊!”   她顺着人群疏散的方向出来,回到主街后才意识到自己把燕冢也拉出来了,当即讪讪松手:“诶,你是不是还要和康大人说点什么?”   燕冢语气凉凉:“把人都拉出来了再说这个似乎没什么用了吧?”   明皎建议道:“那不如我再带你挤回去?”   燕冢:“……”   明皎好像没从他的沉默中领略到对方意思,还在兴致勃勃建议:“信我,我很擅长的!”   自古上学上班,节假日高峰出游,她地铁公交火车站飞机场,哪个没挤过?   燕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回答:“不必。”   他话音一转,带上几分讥诮似的凉意:“公主今日挺好心,可惜这天底下有难处的人却是不少。”   “人生在世谁没个困难的时候?”明皎倒是极坦然,“今天我见到,能帮便帮了,哪怕只能救一人也是好事。”   “公主倒是想得开,”燕冢道,“只是这天底下可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人人心中皆有算计……那些受过你恩惠的人,并不见得会领情呢。”   “譬如上次萧小姐她们,”燕冢嘲讽勾起嘴角,“她们真的来向你赔过罪吗?”   明皎“唔”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   燕冢眼底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   “可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明皎却满不在乎继续道,“我与什么人交往做什么事,从来不会是为了让别人‘领情’,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算是他们要反过来害我也无所谓——”   她得意道:“再说了我是公主,我不去害别人就不错了。”   燕冢:“……”   上一瞬心中腾升起的震动瞬间消散。   “不过你刚刚突然这么一问……”明皎语气骤然一转,高兴开口,“是在关心我吗?”   作者有话说:   我跟基友说想改笔名了,她问我想改成啥   我:我想断更   她沉默   --   下一更在5.7,然后就(尽量)恢复日更啦 第16章   关心是不可能关心的,尤其是对明皎这种魔鬼。   于是燕冢用假装没听见作为对明皎这个问题的回答,明皎最后也没有追根究底,只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搞得燕冢心里古怪,却又说不出来什么——要不然也显得太欲盖弥彰了!   明皎回到马车上时润润还问了一句:“公主今日心情很好?”   “是啊,”明皎笑眯眯答道,“能不好吗?”   她从马车车窗探出脑袋朝燕冢挥手:“燕大人,啊不,燕卿再见!”   燕冢一张脸差点变成酱油色。   只是车夫已经扬了马鞭,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明皎这个下午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几件计划中和小命相关的事都进展良好,她能不高兴?而过于高兴的代价就是回宫后忘了换下一身平民衣饰,被冯微月逮了个正着。   而后明皎藏匿于马车以及宫内各个角落的换装装备就被搜剿了一遍。   冯微月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两个箱子,脸色不太好看:“你藏东西的本事不错啊?”   明皎吐了吐舌头:“一般一般,母后过奖了。”   比不上以前上学的时候藏手机和课外书的水平,毕竟衣服首饰的体积比较大。   冯微月瞪了明皎一眼:“你还真当我在夸你?”   明皎见冯微月没有真的生气,干脆亲昵地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开始撒娇:“母后最好啦!我真的真的知道分寸!”   她认真地要竖起手发誓:“您看我今日出宫,也规规矩矩没有惹事的!”   冯微月并不知明皎出宫干的具体事,只是听车夫和润润报告了大概,加上确实还没有大臣什么的来告状,对于明皎说的话还是信了八分:“算你今日表现不错,不过堂堂公主,总是乔装扮成平民的样子溜出宫算怎么回事?”   明皎振振有词:“这叫和群众打成一片增加亲和度——而且母后,你看我现在表现得这么乖,是不是上课的事情也可以……?”   冯微月哭笑不得:“一天天的心思净在这些事上。行啊,若是师傅们都点头同意你有进步,以后给你放松些课程也无妨。”   她看着明皎,忽而就叹了口气:“你也满了十八岁,该是议亲的年纪了,过两年便该出嫁……”   冯微月想起明寒漠透露的打算,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无力和怅然。   但这些东西也不能与明皎直说,于是冯微月只是道:“或许再过些日子,你就该搬去公主府上住了。”   明皎眼睛一亮:“住公主府是不是就不用早起上课了?”   冯微月:“……”   这孩子的关注点怕是有些歪。   得到了冯微月的首肯,再加上自己出色的交际能力,明皎很快和授课师傅们打成一片并取得了放假资格,从前的一天三门课被改成三天一门课,清闲程度登时猛涨。   而这些多出来的时间一般被她用来享受吃喝玩乐,明皎三天两头地蹿出宫,要么去找钱巧曼玩耍增进感情,要么去芦花书院找裘元白唠嗑——虽然她有点学渣恐惧症,但和对方相处多了,也不难发现对方是个很有趣的老爷子。   大寿朝现在的选官制度类似察举制,官员的任用选拔多靠推荐和祖宗荫蔽,更加公平高效的科举还没有被提出——换句话说,现在的大寿朝,读书根本不见得能改变命运。   可裘元白不仅办了芦花书院无差别免费招生,更重要的是,他还愿意收女学生。   ——哪怕都只是教些识字念书的基础东西,也足以让明皎对这位裘大儒升起无限崇敬。   她还顺便知道了钱巧曼找裘元白所为的事情——钱家小公子到了入学启蒙的年纪,钱巧曼便想着替自家幼弟来拜访一二,若能拜入裘元白门下那是再好不过。   “阿言那日肠胃突然不适没能和我一起去,本以为裘老会有些生气的,”钱巧曼语气无奈,“没想到……”   没想到明皎一个激将,裘元白直接就答应了。   明皎嘿嘿一笑,真诚夸赞道:“那也是因为你们家阿言有天分!不然再怎么样裘老爷子也不会收的!”   “不论如何还是托了公主的福气,”钱巧曼也认真道,“阿言这几日还是断断续续病着,等他好了以后必然是要来亲自拜谢您的。”   明皎连连摆手:“我又没做什么,是你这个姐姐当得好。”   说实话,明皎在智商上并不出彩,前世高考的时候更是考出过数学二十分的“佳绩”,但她有一种走到哪里都能和人打成一片的神奇能力,加上钱巧曼为人也确实不错,堪堪一个月,两人的关系就已经突飞猛进,亲密犹如闺蜜。   转眼六月便至,一年中的盛夏时节已到,整个洛京热得像蒸笼,明皎又是个习惯空调的,如今初来乍到,哪怕宫中四处都镇了冰块还是热得要命,上课无精打采已是常态,出宫更是一点都不想。   而就是在这样的酷暑炎热中,明寒漠御笔一挥——搬往京郊行宫,避暑!   行宫坐落在洛京外栖雁山之中,距离不算远,马车慢行也不过两三日的时间,于是满朝文武便带上家眷跟着皇室一起搬,预计住到七月再回洛京。   身为最受宠爱的嫡公主,明皎自然也在这队伍之中,皇室中同去的除了冯微月和三位皇子及他们的母妃之外,还有零星几个身份够高的妃子——说起来明皎还找明宇问过寻人之事,可得到的回答让她失望不已。   洛京中并没有一个叫“聂茂彦”的人。   “抱歉四妹,”明宇歉意道,“我已经发动力量在全国范围内搜寻了,不过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明皎不知明宇和明寒漠那番算计,见他一副抱歉样子当然不会责备:“没事二哥,尽力就好。”   她违心道:“……反正,我也不是很急。”   “那就好。”   找聂茂彦的事一时半会儿没有着落,明皎郁闷了几天,很快又开心起来。   因为车队终于抵达了那座避暑行宫。   顺便她还因此从三天一门的课程中解放出来——这难道还不足够让人欢欣鼓舞?!   行宫很大,装修规格在古代也是顶级,而且坐落在山林中,生态景色都是极佳,明皎用了两天时间熟悉行宫布局,而后便收到了陆含章的聚会邀请。   “都是世家贵族的年轻一辈,”陆含章含笑解释,“栖雁山景色一绝,往年随陛下来避暑时大家也会聚聚,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赏脸?”   作者有话说:   我告诉基友我想把笔名改成“我想断更”   她沉默片刻后告诉我,她已经行动了   我沉默   大胆还是你大胆JPG   --   明天开始就恢复日更啦! 第17章   有热闹可凑明皎当然不会拒绝,尤其是在这落后古代,电视电脑手机什么都没有,有聚会就已经是难能的娱乐活动,还有什么好嫌弃的?   所以第二天她高高兴兴地打扮了自己,提着特意挑的新裙子就杀去了聚会现场。   如陆含章所说,这是场顶级世家子弟才有资格参加的聚会,参加者不过二十之数,预计时间也不太长,约莫用过午膳不久便散。   明皎来得早,在聚会的亭子外先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面临有溪水竹林,风吹过时有叶子的沙沙声响起,本着美术专业的习惯,明皎瞬间断定此处非常适合写生。   虽然好像也没什么用。   明皎起了个大早,见没什么人来便靠在亭柱后面昏昏欲睡,过了片刻便听见有说话的细碎声音响起。   “你说这陆含章是什么意思?”开口的人听起来有些不满,“怎么咱们的聚会还要叫上明皎?”   “嘘!小点声!”另一人倒是分外谨慎,“明皎可是公主,这话你还是少说为妙。”   “怎么就不能说了?”先前那人却被激得越发不满,“明皎是公主又如何?无非是投了个好胎而已!我看陆含章是昏了头想讨好她才去邀请的!真是升入光禄勋以为自己就要一步登天了?我劝他还是小心,别把马屁拍到马腿上!”   光禄勋为九卿机构之一,名义上负责宫廷守卫,但如陆含章担任的议郎之职还有着另一层意思。   ——一般那些预备被重用的官员,都会进光禄勋历练一圈。   那两人边说边行至凉亭中,明皎早就听清醒了,只不过此刻没觉得多愤怒,更多还是一种新奇。   来大寿朝这么久,她也适应了不少东西。   譬如明皎很清楚,只要自己此刻绕出柱子,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欣赏到川剧变脸绝活的表演。   剩下百分之十,那两人应该会被吓晕。   所以比起生气所谓的小人行径,她现在还是更佩服原身的名声之狼藉。   堂堂公主之尊,能这么无差别地得罪所有人,也算是一门学问了。   而那位吐槽她的小姐的声音还在继续:“她除了耍威风外还会些什么?倒是把悦姐姐她们一个个都吓住了——”   明皎骤然从柱子后面探出个脑袋来:“你们在说什么?”   刚刚还在大放厥词那位小姐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蹬蹬后退两步:“鬼啊!!”   明皎:“……哈喽?妹妹几岁了?可曾上过学?现吃什么药?(注)”   要不然为什么会把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认成鬼?!   可惜对方丝毫不理会明皎的提问,甚至逃得更快:“救命!”   只留下另一位先前就在劝她闭嘴的姑娘与明皎面面相觑:“见、见过公主殿下!”   明皎仰脸看向对方:“嗯?”   亭子离地约有一米高,那姑娘看坐在亭下的明皎应该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但她想到刚刚跑掉那位说的话,满脑子都是即将死亡的眩晕:“公主殿下,诗、诗亦她刚刚……”   她结巴了半天也没想出合理的说辞,最后咬牙噗通跪下:“请殿下赐罪!”   明皎注意到对方用的是“赐罪”而不是“恕罪”,有些惊异的咦了一声:“你俩叫什么来着?”   那姑娘懵了一下,随即还是老实答道:“臣女易菁,刚刚……被您吓跑的叫吴诗亦。”   明皎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原来是光禄卿吴大人家的女儿。”   上次马场的萧水悦四人组里就有这个吴诗亦,当时明皎忘了问名字,但现在知道也不算太迟嘛。   明皎不是个爱计较的人,但像吴诗亦这样两次三番都撞在手上的,只能说——缘分了。   她悠悠从亭下绕上来,易菁还紧张兮兮跪在地上:“公主……”   明皎看她一眼:“你先起来吧。”   易菁一愣:“诶?”   公主今天是转性了?   亭外已有窸窸窣窣的人声传来,明皎睨易菁一眼:“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跪着和我说话,你要是不想我过会儿更生气的话就照着做,嗯,对,站这儿,脑袋低下来,给你三十秒钟时间准备一套道歉的说辞……预备,开始!”   易菁:“?”   明皎不满意地啧了一声:“你这临场反应的素质不行啊,以后怎么应付素质教育?算了你听我给你指导一遍怎么说……”   等大部队随着吴诗亦过来时,看见的就是易菁背对他们低头疯狂致歉的场景:“殿下对不起,是我们有眼无珠,殿下对不起,是我们口无遮拦,殿下对不起……”   将信将疑的大部队:“?”   在大部队中的钱巧曼:“……?”   不是她说,这道歉的模板,怎么有一丝似曾相识?   而还在坚称“我刚刚真的看到一个红衣女鬼从亭子下面爬出来……”的吴诗亦戛然而止。   看了看亭台上一袭艳丽红裙的明皎,陆含章唰地展开骚包专用折扇:“……红衣女鬼?”   吴诗亦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所幸这并没有造成什么混乱,因为润润已经热心地冲了过去狂按吴诗亦的人中——她刚刚去给明皎找零嘴了,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明皎让易菁起来。   虽然前因后果还不是很清楚,但小狗腿润润坚信肯定是她们欺负了公主!   于是吴诗亦倒下去三秒钟就又被迫睁开眼,清醒面对这残酷的人世间。   她娇弱地嘤咛一声:“我刚刚怎么了……”   然而明皎直接用更大的声音把她盖了下去:“易菁,你刚刚的道歉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而后就听见易菁生无可恋道:“公主殿下对不起!刚刚吴诗亦对您进行辱骂的时候我应该挺身阻拦!公主殿下对不起!刚刚吴诗亦说您是红衣女鬼的时候我应该把她打醒!公主殿下对不起!在吴诗亦目无法纪无视尊卑的时候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和她绝交!”   作者有话说:   现在所有人都发现明皎是个品种奇葩的魔鬼了哈哈哈哈   --   注:“妹妹几岁了?可曾上过学?现吃什么药?”用的《红楼梦》中贾宝玉初见林黛玉问话的梗(写之前还特意翻了下发现好像不是原句_(:з」∠)_)   ps:明天就把男主拉出来给大家遛遛(抱拳) 第18章   其实易菁对吴诗亦也不是没有怨气——嘴碎的是吴诗亦,先跑掉的也是吴诗亦,留她一个无辜群众在这里直面明皎的诘问,泥人都该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她俩塑料姐妹的关系。   所以看见吴诗亦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易菁在心态崩溃的同时又感到两分快意,以至于她直接突破明皎定下的剧本,无比关心朝吴诗亦的方向走了一步:“呀!诗亦你没事吧?”   不等吴诗亦哆嗦着嘴唇回答,易菁又抢白道:“没事的话还不快过来向公主殿下请罪!”   吴诗亦只恨自己不能再晕过去。   眼下来参加聚会的公子小姐们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吴诗亦看了一圈周围,咬咬唇想要干脆把这件事否认过去,人群中却再次走出一个人来,直朝明皎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公主殿下。”   吴诗亦看见对方出来时眼睛便不由瞪大:“尹青柔你……”   尹青柔没理会,只是又朝明皎行了个大礼,一副请罪的样子:“臣女还没有感谢殿下上次宽宏大量,没有计较我们的不敬之罪。”   她表情忐忑:“只是萧妹妹和孟妹妹还在病中,怕将病气过给殿下,只能托我来向您请罪……”   明皎咂咂嘴:“这天一热,生病的人就不少哈?”   尹青柔也讪讪:“……是呀。”   萧水悦当然没有生病,但那日被明皎一通打击,至今都还在躲着明皎走,自然是不会来这场宴会,至于另一位孟秀媛,她是真病了——大夫说是心有郁郁,还需心药来医。   虽然以尹青柔来看,要请燕冢去亲自给孟秀媛医心病,不如直接让孟家人准备棺材来得靠谱。   明皎没去计较另外两人是真病还是假病,朝尹青柔草草点头算作了事,又把目光转向吴诗亦:“吴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啦?”   易菁也不善看过去:“诗亦?”   吴诗亦咬紧牙关,又觉得就这样给明皎跪下认错实在丢人。   亭外却有传来一道声音:“对皇室不敬,还有什么可问的?来人,把吴小姐给我请出去。”   一片“见过大皇子”的行礼声中,明敬自林中走出。   他身材高大,怕是比同年出生的明宇还要高半个头,一身玄色衣服在威严的同时又透出几分阴冷,路过吴诗亦旁边时微微停步,看了眼对方惨白的脸,冷笑:“吴小姐愣着作甚?还是要我把吴大人请来谈谈?”   吴诗亦登时不敢再作妖,乖顺低头:“谢、谢大皇子,臣女告退!”   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   明敬冷哼一声,朝凉亭的方向走去。   大寿皇室三位皇子,按长幼次序,分别为明敬、明宇和明应,明敬和明宇同岁,前后只差了一个月,明应则要晚上好几年,如今还未成婚。而三位皇子本身的区分度也很高——明敬强硬,明宇温和,明应存在感最弱。   由于《青云》那个令人记忆犹新的开头,加上本身气质,明皎先前和明宇打交道最多,此时见明敬冷着一张脸,心头还有点发憷:“见过大皇兄。”   明敬淡淡应了声:“对刚刚那种不敬之人,说这么多作甚?”   明皎心中登时腾升起面见教导主任的恐惧,她硬着头皮答:“知道了,谢谢大皇兄。”   “不用,”明敬道,“我本来也不是为你出头,要是下次还让我见到你如此,一起教训。”   他一步步走入亭中,有小厮速度更快冲进去,将原本摆好的座位一顿重整,又搬上一张新的长案,明敬自然而然坐下,俨然一副主人的气势。   明皎:“……是。”   仔细一想,这栖雁山算是半个皇家私产,四舍五入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题。   在场众人似乎都挺习惯明敬这架势,一个个也没说什么,只三三两两找了位置坐下,钱巧曼自然坐去明皎旁边,陆含章作为邀请明皎的人,坐在明皎另一侧。   很快有侍女仆从将点心果酒送上,明敬没再发话说什么,场内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只中途有个小插曲,有几个宫女来找钱巧曼,说是钱昭仪想见见她。   钱昭仪名字叫作钱韶,是钱巧曼的亲姑母,不过因外人不可随意进入后宫,两人极少能够见面,这次好不容易得姑母召见,钱巧曼自然不想错过。于是她匆匆提了裙子离开,倒是把明皎旁边的位子给空了下来。   明皎没了唠嗑的对象,左顾右盼,最后停在自己另一侧的陆含章身上。   她身体微微倾斜过去,低声问道:“燕冢呢?”   陆含章正在喝果酒,被突然一问差点把自己呛死:“咳咳……”   见周围人都看过来,他尴尬地笑笑,随即也歪过去低声回复明皎:“还在处理公务。”   明皎了然地哦了一声,而后同情道:“真可怜。”   大家都在放假,只有他一个人在加班,实在是太惨了。   陆含章又呛住了:“咳咳咳……”   恕他愚钝,实在是跟不上明皎的思路。   明皎又打了个哈欠:“这宴会除了吃喝聊天以外还有什么活动吗?怪无聊的。”   陆含章想了想:“猜谜?”   明皎反问道:“以我的聪明才智,你觉得我能猜出来什么?”   陆含章:“呃……”   两人窃窃私语间,一张棋谱便递到明皎案前,明皎一愣:“诶?”   却听见明敬不急不慢道:“听闻四皇妹这些日子课业有些进步,皇兄前段时间偶得一张残局棋谱,不知皇妹可有什么见解?”   明皎:“……”   她现在能向教导主任认错吗?   明敬自斟一杯果酒,朝明皎遥遥虚敬一下:“不必紧张,说说你的想法就是。”   明皎:“……”   她的想法就是没有想法。   学渣如明皎,对于这张棋谱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上面棋子写的字——哪种棋子该怎么走她都是不知道的。此刻明皎看这张棋谱犹如在看天书,偏生明敬在对面盯着,她也不敢转头去问陆含章该怎么办。   可能是明敬的气场太有压力,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其他人也陆续停了声音,躲闪但好奇地看向这边。   明皎咕咚一声口水,思考要以怎样委婉地方式说出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解。   “——见过大皇子。”   男子清隽冷淡的声音响起,犹如金玉相击。   明皎唰地转头看向亭外。   男子一身暗青袍服,墨色极浓的发丝以玉冠束起,皮肤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在斑驳的阳光下好像发光一样。   考虑到此时出现的意义,明皎觉得燕冢是真的在发光。   圣父普照世间的那种光。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只是最后一句话,但也算是拉出来遛了的吧_(:з」∠)_   明天21点见~ 第19章   燕冢当然不知道刚刚明皎面临着怎样的修罗场,他只是从林中走出,又走入凉亭,朝明敬微微欠身算作行礼:“见过大皇子。”   明敬有些惊讶:“嗯?”   燕冢语气平静:“上个月往南疆那边的粮草运输出了点小岔子。”   怕人多口杂,燕冢没再说下去,不过只这么一句也足够明敬当场色变,他猛地站起:“当真?!”   那负责运输的官员可是他的人!   燕冢脸上笑意潋滟:“臣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陛下今日心情可不太好,大皇子还是早去为妙。”   明敬道了一句“多谢”便匆匆离去。   把话传达完毕,燕冢看了一圈在场众人,脸上仍是一副温和笑容,微微颔首算作致意。   陆含章立刻迎过去问他:“忙完了?”   燕冢道:“算是吧——除了刚刚大皇子那件。”   “行了,”陆含章当即道,“要真是了不得的大事,陛下怕是立即要召集所有人去处理,我看你这架势,怕早就解决得差不多了吧?”   燕冢:“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那可说不定呢,”陆含章道,“你要是没事就也坐下呗,正好之前钱巧曼有事先离开了,腾出一个位子来。”   他立即招呼仆从把位置恢复,又引燕冢往钱巧曼空出来的位置坐:“吃喝也是那么多份,你不来可就浪费了。”   “说起来康浩那小子在执金吾里离不得洛京,孟如堂那妹妹也病了被他爹留下来,今年在栖雁山的可就只有咱哥俩了,”陆含章故意道,“还好有你,不然我可就太寂寞了!”   燕冢眼中意味不明,只示意陆含章瞧瞧横在中间目光灼灼的明皎:“还好有我?”   陆含章咳嗽一声:“要不然我和明皎说一声,换个位置?”   燕冢道:“不用。”   陆含章惊咦一声:“你想和她挨着?!”   燕冢睨他一眼:“不然你去要求和公主换位置?”   陆含章:“……”   他讪讪道:“算了,大家都是好朋友,我相信你不会介意的。”   燕冢唇角弧度微哂,懒得和陆含章多说什么,直接在那位置坐下,还不待开口,明皎先激动地扑了过来,附带一张棋谱残局:“这位壮士!还请救我一命!”   被震得差点忘了自己本来目的的燕冢:“?”   明皎语无伦次求助道:“大哥刚刚给了我这张棋谱让我发表见解,可天晓得我能有什么见解!阿曼去见她姑母不在,我现在就只有你了啊燕哥哥!”   燕冢:“?”   什么哥哥?   明皎朝他眨眨眼:“咱们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吗?”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真的,你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在我心里有八丈高!”   燕冢:“……”   他现在开始怀疑坐在明皎旁边是个纯粹的错误。   明皎又将那张残局图往燕冢的方向推了推:“求求了!”   燕冢嘴唇抿起:“你先让开。”   明皎反手一个要抱上去的姿势:“我不!你先看看棋谱!”   燕冢:“你不让开我怎么看?”   明皎愣一下,随即讪笑两声,缓缓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佬您需要笔吗?”   燕冢修长指节在棋谱上几个位置上轻点几下,复又问道:“走和局?”   明皎:“嗄?”   见明皎满脸都写着“我听不懂”四个字,燕冢脸上表情不变,直接将棋谱直接收入袖中:“大皇子今天应该是没空了,我明日遣人把答案送过来。”   他之前可能也是傻了,竟然会觉得明皎有能力给自己设局。   明皎倒不知燕冢所想,当即又感激涕零吹他一串彩虹屁。   片刻后有一位小姐站起来,朝众人高声道:“各位,咱们一直这么坐着也怪没意思,为了添点趣味,我特意在这周围藏了些谜题,眼下离午膳还有些时辰,不若咱们就来比比,看谁解出来的谜题最多?”   她招招手,立刻有侍女呈上来一只琉璃壶来:“这琉璃壶算不上多名贵,不过胜在稀有好看,便当作我添的彩头了。”   她笑意盈盈说完,立刻有其他人也应和添了些东西,明皎没出声——主要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添的,只是看着那琉璃壶咂咂嘴:“真漂亮。”   润润接话道:“殿下你不用眼馋,咱们宫里有好多呢!”   她自豪地挺挺胸:“都是从那次您揍过的西域商人那里抢来的!”   离明皎近的燕冢和陆含章都不由侧目。   明皎尴尬地比了个嘘的手势:“这种丑事咱们还是小声点……”   很快那小姐宣布完基础规则,进入自由组队阶段——写有谜题的小纸条藏在这附近的树林,不能发动侍女仆从,但树林范围宽广,一个人走难免瘆人,所以在场的人大多都决定结伴而行。   不少贵女立刻瞅准这个机会,含羞带怯站起来朝燕冢走去:“燕大人,不知……”   燕冢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神色,正欲开口拒绝,明皎突然从旁边站起来,一个大跨步拦在他面前:“抱歉。”   明皎含笑看向那名最先开口的贵女:“我已经和燕大人约好了。”   吴诗亦被赶走的场景还犹在眼前,那名贵女瞬间花容失色:“那是臣女唐突了。”   明皎又看向后来者们:“各位?”   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的贵女们瞬间如鸟兽散:“臣女已经找到伴了,多谢公主殿下关心!”   不消一会儿整个凉亭内便不剩别人,明皎笑嘻嘻转身开口道:“怎么样?人都给你收拾干净了!”   陆含章噗嗤笑出来,抢在燕冢之前开口:“公主当着不是想和安陵他独处?”   明皎想想道:“那倒也不是完全不想……”   陆含章哈哈笑起来,唰地展开自己的骚包折扇:“那在下也不打扰了,两位快去!”   明皎嗄了一声:“你不去吗?”   陆含章道:“这次我可是出题人,参加这个怕是不太合适。”   燕冢已然出了亭子,回头喊了一声明皎:“还不过来?”   这次轮到明皎和陆含章愣住——按照正常操作,这个时候燕冢不应该已经恼羞成怒让他们滚了吗?   燕冢抽出棋谱一角,语气已经恢复到往常应付公事的温和:“看样子殿下是知道怎么解这局残棋了?”   ——然后一语中的,精准击打在明皎死穴上。   她连忙朝燕冢追了过去:“燕大人你等等我!”   留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的陆含章独自在亭内风中凌乱。   明皎提着裙子跟在燕冢身后燕,两人在树林内走了一段,很快因为方向不同而看不见别人。虽然树枝斑驳间有阳光照下来,但明皎脑子里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些有的没的。   “燕、燕冢,”她突然停了步子紧张兮兮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燕冢跟着停下步子,以为明皎是要问自己为何今日主动接近。   “就,那个,”明皎小心翼翼道,“上次那个春什么什么药,你怎么处置的?”   作者有话说:   男主:?   --   我今早爬起来和基友说自己连续几次做梦梦到自己秃头了,现在心理压力非常大   她:你竟然还有头发   我:??? 第20章   当时风也温柔。   阳光穿过层叠的叶片,正好映在明皎脸上。金色的碎光中她眉眼生动,唇瓣颜色犹如樱花,明艳非常。   ——可惜燕冢现在只想掰开她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瞳孔疯狂地震:“……什么?”   明皎羞涩跺脚:“再说一遍多不好意思!”   燕冢:“……”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问?   “扔了。”   明皎狐疑:“扔了?”   百花园和柴房里都没见着那个瓷瓶啊!   燕冢耳朵染上可疑的薄红,几乎是炸了毛道:“那种东西不扔掉难道还要妥帖收藏起来吗?!”   明皎噎住:“那、那倒也是。”   “收藏这种东西的人不知道该有多变态。”   继续往前走的燕冢脚下一绊。   他冷笑:“公主是在说自己?”   明皎再次沉默,然后面不改色转移话题:“你走太快了等等我啊!”   今日出来时她不知道还有这趟跋山涉水的活动,选的裙子都拖到地上,为了避免自己踩到裙子摔个狗吃屎,明皎只能提起裙摆走路。   她追了燕冢几步,然后差点没刹住撞到对方背上:“哎哟!”   燕冢却没出声,连头都没回一下。   明皎感受到对方有种不同寻常的紧张,不由往前方探去:“怎么了……”   然后她就看见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吊着蛛丝自树上蜿蜒而下,正巧停在燕冢面前不远。   而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丞相大人此时身体僵直,那双墨色极浓的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嚣张舞动八条长腿的节肢动物,手指都忍不住蜷紧些许。   他往后退了一步。   明皎咦了一声:“你怕虫子?”   燕冢张口就答:“怎么可能!”   明皎拉长声音应道:“噢——那就是怕蜘蛛了。”   燕冢恼怒道:“没有!我没说自己怕!”   明皎嘻嘻笑道:“这又不是你说就做数的,我有眼睛——”   “而且怕蜘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憋着不说把自己吓出毛病才不好。”   “明皎!”   明皎却随手折了根树枝,上前去将那蜘蛛丝搅了,把蜘蛛挑到另一边,而后朝燕冢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还好我不怕这些虫子,你看,这不就没事了?”   她动作流畅又自然,仿佛一种理所当然的保护姿态,燕冢抿唇,一时间竟然失了言语。   明皎看燕冢那双墨色分明的眼睛,心下一阵母爱涌起,当即朝着燕冢走过去,一副安慰儿子的口吻:“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   她大着胆子朝燕冢头顶伸出魔爪:“没事噢……”   而后眼角余光骤然瞧见地上一抹不同寻常的鲜亮颜色——   “啊!!”   动作快于思维,明皎已经以八爪鱼的姿势往燕冢身上一跳!   猝不及防把人抱个满怀的燕冢:“——明皎!!!”   他看着缩在自己肩膀处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再也维持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额头青筋一跳一跳:“你干什么?!”   声音中带上些许震悚,可见燕冢也被明皎这突然的动作给惊得不轻——可惜明皎现在也没心思分析这个,她只颤抖着手指向自己的斜后方,声音都带上些许哭腔:“有蛇!蛇!!”   燕冢顺着明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瞧见一条盘在那里的长蛇。   他声音沉沉:“那是条王锦蛇,无毒,你先下来。”   明皎恨不得挂在燕冢身上:“我不!这是有毒没毒的问题吗?!”   燕冢反问道:“那你就这样把后背露给它让它攻击你?”   明皎剧烈地颤抖一下,随后小声问道:“那你看看有没有可能,让我顺着你的肩膀,爬到你的背后?”   燕冢差点被她给气笑:“你要不要试试?”   明皎咬着手指考虑了一下,最后毅然决然道:“你把我放下来吧——要是我不幸牺牲,记得告诉母后我永远爱她!”   燕冢:“……”   “松手。”   明皎咬着唇紧张兮兮放开手脚,燕冢单手揽着她的腰微微旋身,而就在明皎落地的那一刻,那条早就察觉到危险信号的菜花蛇猛地从草丛中窜出,朝着两人的方向飞快袭来!   燕冢眸色微冷,空着的另一只手直接拔出腰间匕首,狠狠掷出!   “嘶——”   长蛇被匕首钉在地上,发出一阵扭曲的嘶鸣,随即脑袋颓然垂下,一动不动。   明皎吓得把脑袋往燕冢怀里狂拱,犹如寻求母鸡保护的鸡崽:“救命!!”   燕冢没好气扒拉开明皎的脑袋:“已经解决了。”   他推着明皎转了个个儿,指向地上死蛇:“你自己看看。”   明皎双手捂着眼睛露出一条缝,小心翼翼瞧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转回身体,小心翼翼开口:“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匕首?”   那些快被遗忘掉的反派故事再次涌上脑海,明皎惊恐地瞪大眼:“难道……”   燕冢冷笑:“是啊,都是因为你——”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男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了。   明皎猛地跳开一步:“好汉饶命!”   燕冢短暂愣了一瞬,而后面上笑意骤然潋滟,他朝明皎逼近一步:“公主在说什么?臣怎么听不太明白?”   明皎哆哆嗦嗦:“……生、生命诚可贵……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燕冢眼底有笑意掠过,但下一瞬便被一股森然意味覆盖:“如果臣说非要如此呢?”   明皎又朝后退一步,发现自己已经背靠大树,退无可退。   她看了看周围,四下寂静无他人,前有反派威胁后有大树堵路,如果要跑的话结局大概是死得很狼狈。   她绝望地上前半步,几乎引颈受戮:“那你来吧!”   燕冢看着明皎那一截雪白脖颈,眼皮忍不住一跳:“不考虑反抗一下?”   “反抗能有用吗?我只有一个要求,”明皎视死如归,“下手的时候麻烦利索点,我怕疼!”   燕冢挑眉:“我尽量。”   他上前一步,明皎下意识闭上眼,等了片刻也没等到预料中的疼痛,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骂骂咧咧:“燕冢你不是男人!你这个卑鄙小人把我骗到这里居然就是想要干掉我!枉我那么信任你以为我们从此就是好朋友……呃?”   燕冢一步越过明皎,拔出蛇尸上的匕首,插回刀鞘。   而后抬眼看向她,唇角翘起愉悦笑意:“能把公主吓成这个样子,臣很荣幸。”   风还是温柔,正午太阳普照大地,万物无所遁形。   明皎脸绿了,气的。   作者有话说:   风:一个暴虐狂掀把这俩傻子吹翻算了 第21章   明皎气不打一处来,满眼都是“狗子你变了”的意味,嘴张了半天:“——你很荣幸?!”   燕冢反问道:“——臣很惶恐?”   他身心愉悦地笑起来:“再者臣先前可并未透露出公主猜测的那个意思,倒是公主之前骂的……似乎很是畅快?”   诸如不是男人、卑鄙小人一类。   明皎被他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晕眩一瞬,随后梗着脖子答:“有、有问题吗?!”   她气鼓鼓问燕冢:“那你把我单独喊出来干嘛?”   明皎狐疑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总不至于单纯看风景吧?”   “还是要帮我拔得头筹赢彩头?”   随即明皎自己推翻了这个猜测:“不你不可能这么好心。”   燕冢:“……”   脸上笑意收敛,他再次恢复平时那副温润伪装:“听闻公主收藏有前朝大家吴敬敏的《傲风寒梅图》,臣恰巧有几分兴趣,想恳请公主割爱——当然,价格上不会亏待公主的。”   明皎惊讶:“你今天弯弯绕绕这么多就是为了一幅画?”   燕冢还在坚持自己的官腔调调:“实在喜欢,臣愿以千两白银相购。”   明皎道:“一幅画而已,对我也没什么用,你要的话……”   燕冢眼神微亮。   而后明皎话到嘴边一转:“也不给你。”   燕冢:“?”   他表情一瞬空白,明皎却得意道:“骗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略地朝燕冢比个鬼脸:“你喜欢啊?我就不给!”   燕冢微恼:“——明皎!”   明皎吓得转身就往来时的路上逃:“润润救我!”   ——由此,这场猜谜比试的结果可想而知。   等明皎喘着气冲回去的时候,返回的人不多,尹青柔是其中一个。   不同于在场大多数公子小姐,尹青柔并没有多显赫的父辈,头上一个县主的爵位也不过是因为她父亲早年护驾牺牲才换来的,也没什么实权。   尹青柔能进入到现在这个圈子全凭她足够会看眼色,是以当时她第一个向明皎低头,而且像这样的比赛,她从来不会去拼什么头筹。   尹青柔颇有几分担心地迎上去:“见过公主殿下。”   明皎如一阵风般掠过她直直朝另一边的润润奔去:“润润!”   直到抓住润润的胳膊之后明皎才猛地反应过来,气喘吁吁回过身:“你刚刚喊我?”   尹青柔嘴角抽抽:“……是。”   明皎毫无形象抱着肚子半蹲回气儿:“有什么事?”   尹青柔看明皎这样子,开始怀疑自己站她旁边是不是也会有损贵女仪态:“就……”   她绞尽脑汁找了个话题:“看样子殿下似乎今日收获颇丰?”   明皎嗄了一声,尹青柔赶紧补充解释:“臣女看殿下回来得这般早,又好像挺……兴奋的样子,所以才斗胆揣测。”   明皎道:“那你猜错了。”   尹青柔:“?”   明皎摊开自己空空的手心:“喏,你看到有谜题纸条了吗?”   尹青柔呃道:“没、没……?”   “所以答案就是,”明皎收回手心,在润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我什么都没找到。”   但尹青柔不愧有多年看人眼色练下来的功力,立刻低声接下话茬:“臣女先前找到些写有谜题的纸条,左右也是拿不到头筹的,不如给您……”   明皎当下拔高音量:“你这是要我作弊?!”   当下有人震惊地转过头来,又被润润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尹青柔尴尬地要死,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这也说不上作弊吧,只是帮公主一个小忙,无伤大雅。”   明皎义正言辞:“这谜题纸条又不是我找的!”   尹青柔连道:“您这么说……”   “给我一张。”   尹青柔:“?”   她懵懵懂懂递出一张谜题纸条,明皎展开迅速看了一眼,又问道:“答案是什么?”   尹青柔下意识回答了一句。   明皎满意点头,左右四顾,发现燕冢还没有回来,极为大方地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干得漂亮!本公主很欣赏你!过会儿午膳的时候你就坐我旁边!”   尹青柔犹豫道:“这,臣女不大好去坐燕丞相的位置吧?”   “什么叫燕丞相的位置?”明皎道,“这先前就是曼曼的位置!再说是我官大还是他燕冢官大?”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谁更强,但从表面品级上看……   于是尹青柔被迫接受了明皎的好意。   等燕冢回到亭内,立刻注意到自己的位置被霸占,陆含章一头雾水地走过来:“你怎么得罪公主了?”   燕冢脸色也微沉:“你有没有收藏过吴敬敏的字画?”   陆含章更懵:“那可是前朝最知名的大家,他的字画多被前朝皇室收藏,早就在战乱的时候丢的丢毁的毁了,我没事花那大力气找干嘛?现今最知名的那一幅《傲风寒梅图》也就两年前现过世,听说是被公主一鞭子把人……”   他猛然顿住:“所以你是想找她要那幅《傲风寒梅图》?”   “我平时没听说你有收藏别人字画的爱好啊,一出手还要找吴敬敏的,”陆含章小心翼翼问道,“是雍州那边?”   燕冢点头,表情有点难看:“管朝。”   雍州地处西北,与西凉和北羌均有接壤,大寿朝在那边置有重军防御,管朝领有卫将军军衔,算得上雍州边境军队的首脑人物——当然肯定比不得燕冢的丞相品级。   但燕冢因何如此重视这位,陆含章是晓得的。此刻听燕冢如此说,他也不由恼怒:“他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张口就要吴敬敏的字画?”   燕冢声音冷冷:“他以为自己拿住了我的七寸,自然不忌惮这些。”   陆含章叹口气:“他真是……所以你跟公主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看着都挺生气的样子,他实在不懂。   燕冢想到拿不到画的结果就心情烦躁:“我怎么知道……那是尹青柔?”   陆含章点点头,低声在燕冢耳边说书:“丞相大人色衰爱弛,空头县主新欢上位……啧,真是好一出人间惨剧!”   燕冢:“你闭嘴!!”   作者有话说:   作者说不出话了TAT 第22章   最后座位一通调整,挨着的次序变成了燕冢、陆含章、明皎,还有尹青柔。   参加宴会的其他人都窃窃私语,仿佛要从里面窥知道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而种种猜测在午宴时大家展示自己猜谜成果时达到了顶峰,因为——燕冢没拿出任何答案。   身为大寿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无人会怀疑燕冢的才情,他若是认真参加这个比试,在场恐怕没人能胜。   所以到底是燕冢将自己找到的纸条给了明皎,还是他根本就是在敷衍?   所有人将目光转向下一个展示的明皎。   而明皎也分外淡定地拿出从尹青柔那里薅来的答案,念出:“铁公鸡——一毛不拔。”   她念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扫向燕冢,嘴角还微微勾起弧度,仿佛在暗示什么。而燕冢也不负众望的目光微沉,倒不是因为明皎的挑衅,而是因为——她居然拿出了一张写有谜题的字条。   明皎一路上横冲直撞回来他是清楚的,显然这张纸条是别人赠送,而这个赠送者……   燕冢将目光移到尹青柔身上,对方此时正注视明皎,表情暗藏紧张。   他自然也认得尹青柔就是上次嘴碎的那四人之一,他之前还拿这四人嘲笑过明皎那不合时宜的心软,只是现在看来……   明皎已经在众人目光中施施然坐下:“没了。”   众人:“??”   那位主持的小姐忍不住问道:“您、您就只有一张?”   “对啊,”明皎理所当然道,“我就只找到一张,有什么问题吗?”   “自、自然是没问题的,”那小姐结结巴巴地应下,“柔县主,请吧。”   亭内人看似也将注意力转到了尹青柔身上,不过私下里却是猜测四起:要是认真找了的话显然不会只有一张,所以……丞相大人果然是迫于强权才不得不屈从的吗?!   好事者不由去偷看燕冢,果然瞧见对方神色似有不虞,当下了然。   ——又是一个被明皎公主荼毒的受害者!   除却这个小小的插曲,整个宴会都极顺利地进行了下去,明皎听了一耳朵自己不太熟的八卦,和尹青柔有的没的聊了几句。   可惜她对这里的人实在陌生,午膳没一会儿明皎便觉得瞌睡上涌,遂起身提前离席。   见明皎要走,尹青柔和燕冢同时站了起来:“公主殿下,我送送……”   燕冢则是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   尹青柔没想到燕冢也站起来,话头不由止住,而燕冢则是轻轻一笑,趁机把话说完:“我突然想起来陛下那边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正巧,殿下,不若我们二人一起走?”   他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尹青柔:“也省得劳烦柔县主亲自送一趟。”   尹青柔立刻识眼色地认怂:“丞相大人的提议不错,倒是臣女多虑了。”   明皎倒是想尹青柔送,但也不好强迫别人。她看见燕冢心里也打鼓,但一想到先前树林里发生的事又强行壮胆,昂着头像只高傲的孔雀,粲然一笑,声音却咬牙切齿:“好啊,那可就麻、烦、燕、大、人、了。”   路上的时候燕冢果然开了口:“《傲风寒梅图》,公主真的不愿割爱吗?”   明皎惜字如金,态度格外坚决:“就不。”   燕冢其实早也预料到明皎还是会拒绝,只是吴敬敏的真迹对他来说实在重要,所以才想再试一试。但见此刻明皎态度如此斩钉截铁,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有用。   明皎偷偷瞥眼表情阴沉的燕冢——就算脸臭得跟什么似的,但依然好看得长进她心坎里。   她心下扼腕,表面上示威地哼哼:“燕大人,你求人的态度可真不怎么样。”   说罢正巧来接她的宫人已至,明皎直接扬长而去。   上了回行宫的车辇,明皎终于想起来问润润:“我收藏有一幅叫《傲风寒梅图》的画?”   润润点点头,提起的语气极骄傲:“是的!那可是前朝吴大家的真迹,稀世罕有,殿下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得来的呢!”   明皎有股不祥的预感:“好大一番力气指的是?”   润润道:“您忘了吗?当时多少世家贵族想抢那幅《傲风寒梅图》,多亏了您及时现身,一番威逼利诱,还上了武力威胁,最后砸下重金,才抢来这幅画呢!”   明皎:“……”   她应该庆幸好歹原身给钱了吗?   “我好像没见过那幅画?”明皎小心翼翼问道。   “现在的话您见不到是应该的啊,”润润理所当然道,“去年底的时候您说一幅梅花图天天看也没个什么名堂,不如当柴火烧了供暖,还是三皇子心疼吴大家真迹,挨了您一顿好骂,又花了千金才将那幅画给买走呢!”   这一段话信息量有点大,明皎一阵目眩神晕:“所以那幅画现在,在三哥手上?”   润润点头:“应该是的。”   明皎定了定神,突然意识到这位三皇子好像一直都在神隐状态:“我近来好像没见着三哥?”   大寿朝三位皇子,明敬和明宇是在明寒漠还是太子的时候出生的,今年都是二十有七,其中明敬的生母柳贵妃已然病逝,之后明宇生母向氏上位贵妃,是如今冯微月之下位分最高之人。   相比起来三皇子明应就非常透明,其生母曹氏,至今只是美人,他母族身份不高,和兄弟姐妹都不算亲近,就连身体也不大好。   所以明应不同于两位兄长在朝廷上的活跃,低调得宛如不存在一般——反正明皎来到大寿朝两个多月,愣是没见过一次真人。   润润嗄了一声:“三皇子体弱您也是知道的,如今天气乍热,来行宫一路又舟车劳顿,刚到地方他就病倒了,奴婢听说至今还没能大好呢。”   明皎嘴角抽抽。   马车行至地方,明皎跳下马车,步履轻松往自己寝殿方向走去,行至一半脚步顿顿,而后若有所思道:“在我库房里找找有什么有用的药材没,明天咱们去看看三皇兄。”   作者有话说:   我:怎么办我写崩了   基友:不慌,只要你女主还没当上女帝就不算崩   我:? 第23章   毕竟是兄妹间的探望,明皎也懒得着人去递拜帖——她从润润那里补习了不少原身过去的故事,这拜帖要是真递了,明应那边恐怕少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第二日早晨的时候,燕冢那边着人将明皎给的那张棋谱送了回来,种种棋局走法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是丞相大人亲笔,能当书法裱起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答案直接写在棋谱上面的。   看着那和自己字迹严重不符的,明皎咬牙切齿:要是教导主任直接看作业原件怎么办?   无法,她只能着人拿了纸张过来,自己规规矩矩坐在案前——抄作业。   至于已经被那一行行答案覆盖的棋谱原图,明皎也只能发挥出毕生绘画功力来临摹了。   所幸可能是昨天被骂狠了,教导主任大皇兄并没有出现。   于是明皎先打发人去少府那边——她来行宫避暑没带什么药材,怕自己私库里的那点撑不住场面,还是找皇室仓库搜刮比较靠谱。   鉴于润润的间歇性不靠谱,明皎派的是一名叫碧秋的宫女——赏春宴那次之后冯微月就整顿了明皎身边的人,绿萼被查出和外人勾连,处理了个干净,而后冯微月就派了两个新的一等宫女过来,叫听雪和碧秋,都是伶俐听话的,不过和明皎没什么革命友谊,所以她平时还是更爱带着润润。   碧秋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从外面回来,手里抱着两个药材盒子,显然完美贯彻明皎指令:“启禀公主,奴婢已经依言取了药材,依陈太医所说都是温补之物,对体弱之人用着极好。”   “另外,”她面色略微奇异,朝明皎福了福身,“或许是奴婢多嘴,但奴婢在取药材时见煎药房中有争执声音,好像是换药什么的……”   明皎有些懵:“换药?”   碧秋也不敢说得太明:“据奴婢所知,这宫里最近生病的贵人只有三皇子。”   若是平日里碧秋撞上这档子事只会装作没看见,奈何自家主子似有交好三皇子的意思,是以她琢磨再三,最后还是把事情说了。至于明皎作何反应,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明皎嚯地一下站起来:“你是说有人要搞皇子?!”   她声音拔得极高,碧秋脑子嗡嗡响,满脑子的“完了完了公主怎么都不知道低调一点”,手忙脚乱到几乎抱不住怀里的药材:“公、公主殿下说笑了,谋害皇族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奴婢怎么敢断言?”   明皎现在已经摸清了这些人弯弯绕绕的套路:“那就是真的有人要搞三皇兄了。”   她来回踱了两步,又问碧秋:“现在赶过去的话来得及吗?”   看样子这是要管到底了。   碧秋眼睛一闭,决定跟着自家公主一条道走到黑:“自然是来得及的。”   来不及她也得让事情变成来得及!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爬到一等宫女的位置,她碧秋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明皎带着人急匆匆出门,碧秋揪住一个跑腿小太监吩咐几句,随即才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走的是大路,而且为了照顾明皎的舒适程度,速度也不太快,要是抄小道快跑的话是能够赶过的。所以当他们到达时,已经有人在外面等候,看见碧秋时立即过去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碧秋得了消息点头,直接引着明皎从另一处侧门进去。   而后他们就抓住了一个往土里倒药汁的小太监。   小太监被摁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些不在状况,还企图狡辩:“公主殿下您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碧秋已经效率极高地请来了太医,就着没倒完的药渣略略一分辨:“启禀殿下,这就是给三皇子熬的药。”   而另一头也有人带着盅药直直奔过来:“公主殿下,这是在煎药房煮着的药,药盅上的标记是给三皇子的!”   太医揭开盖子一闻便大惊失色:“这药是谁煎的?三皇子要是吃了症状定是要加重的呀!”   明皎直将目光转向那小太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眼下人赃俱获,想要辩驳是没多少余地的了,那小太监结结巴巴半天,最后自暴自弃道:“小的不清楚呀!此事都是赵公公吩咐我做的呀!”   他痛哭流涕地从怀里拽出一枚令牌来:“就是贵妃宫里的赵公公!”   赵公公的话宫里可能有不少,但贵妃却只有一个——二皇子明宇的生母向氏。   一刹那的时间明皎脑子里闪过无数头脑风暴——要说是向贵妃害明应,动机成立,能力也成立,可根据自古宫斗剧的套路,事情真的会有那么简单?退一步说假如真的是向贵妃干的,那明宇又知道吗?   一直以来明宇在明皎心中的形象都是温和友善的炮灰哥哥,要是突然变成心机怪的话这落差确实有点大……   明皎乱七八糟想了一堆东西,三皇子的侍从已经闻讯赶至,朝她感动道谢:“多谢公主殿下,要不是您今日抓住了这个贼子,我们殿下不知……”   他说到动情处忍不住哽咽了一下,明皎有点尴尬地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她看向那小太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既、既然是跟后宫有关……”   明皎想了想道:“那就先押下去,通知母后来处置。”   遇事不决找亲妈,冯微月是后宫之主,肯定比自己清楚该怎么做。   把这里的乱象收拾了,又吩咐太医亲自盯着去熬新药,明皎才对那侍从道:“正好我今日准备去探望三皇兄,他身体怎么样了?”   侍从有些诧异,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殿下他素来体弱,这几日又被换了药,自然……”   明皎了然点头,又留下一批人手盯着煎药的过程,随即才出了院子,上马车往三皇子所住的宫殿而去。   在煎药房这一遭闹的动静不小,明应自然是得了消息,当下撑着病体也出来迎接了明皎。他面色苍白,一身素色衣衫下是遮掩不住的清瘦身材,见明皎下马车,冲她勉强笑笑:“今日的事情真是多谢四皇妹了。”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明皎一阵唏嘘,她连忙提着裙子过去,伸手要扶明应进去:“三皇兄你也真是的,生病就多休息,不用出来迎接我。”   明应被明皎扶住的时候身体一僵,不太习惯她这样的殷勤:“四皇妹似乎,有些变化?”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往日你总是和二皇兄最要好。”   要是遇上了像今日这样的事,哪里会替他出头?   明皎呃了一声:“是吗?”   她转移话题道:“不说那个了,三皇兄,我今日特地给你带了些温补的药材,你身子弱的话可得好好养养,现在还在生病就算了,等好些以后可得勤锻炼,住处也要时常保持通风,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对了,”明皎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三皇兄,那幅《傲风寒梅图》还在你手上吧?我可不可以出钱再把它买回来?”   这个问题出口的时候明皎自己都觉得脸有点烫,她嘴角微抿,心里打定主意就问这么一句,要是明应拒了的话就算燕冢倒霉——而听润润之前的说法,明应是个爱书画之人,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割爱。   明皎在心里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企料明应脚步一滞,而后点点头,答应了:“好啊。”   他轻轻道:“这本就是我从四皇妹这里取走的,四皇妹要拿走的话我自然理当奉还。”   明皎倒是愣住:“可、可是你也花了千两黄金啊!”   ——这个数字远超画作本身价值,绝对是原身在故意刁难明应。   她结结巴巴:“那、那这样,我回头把黄金还给你,你再把画给我。”   明应摇了摇头:“兄妹之间何须说这么多?你今天不也帮了我吗?正巧我把《傲风寒梅图》带来行宫了,四皇妹且先等等,我这就去替你取来。”   明皎无措伸手想去拦:“诶?”   明应却已经匆匆离开,剩侍从们接替他引明皎往会客厅内走去:“公主殿下,请吧。”   只是明应前往的方向也并非库房,而是他的寝殿——那幅《傲风寒梅图》正挂在明应的卧房之中。   有侍从跟上来,语气不忿:“殿下,这《傲风寒梅图》可是您花了千金从公主那里购来的,您为何又要还回去?”   明应声音虚浮,沉郁地叹口气:“不还的话我又能如何?四皇妹出自皇后娘娘膝下,身份尊贵,性情也……此时她于我有求才这般好言语,我要是拒了,恐怕才真的有一顿好苦头吃。”   侍从又问:“可那是吴大家的真迹!您……真就忍心这么舍了?”   明应原本已经自墙上取下那幅画,闻言眼神又动摇起来。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下文名和文案_(:з」∠)_   ps:本文肯定是沙雕轻松为主!女主宫斗剧中过片叶不沾身!! 第24章   片刻后明应咬牙,将那幅《傲风寒梅图》在桌面上展开,而后拉开床下暗箱,自其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在画卷上轻轻撒上些许粉末,等粉末渐渐隐去后又重新卷起,才拿了出去。   明皎正忐忑等在会客厅内,见明应出来,立即站起来迎过去:“三皇兄。”   明应将装好的画卷递与明皎:“《傲风寒梅图》,你拿去吧。”   明皎接过画卷,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三皇兄,那千金我回头便送还给你。”   “带来给你的药材我交给你的管家了,三皇兄记得用,”她关切道,“身体才是本钱,早些好起来才是。”   明应心头复杂,迟疑片刻后还是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多谢四皇妹了。”   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明皎不要糟蹋吴大家的真迹而已。   两人都是心思别样,在会客厅内又寒暄两句,见明应脸色愈发不好,明皎终于告辞:“那三皇兄,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病,早些康复。”   明应咳嗽一声,低低应下。   离开明应的住处,明皎直接回了自己宫中——她原是打算先把画给燕冢送去的,但想到自己昨天放下的豪言壮语,又打定主意不能让对方太得意。   润润问道:“殿下,那这幅画我给您挂在宫里吗?”   明皎摆手:“不用了,先放进库房里吧。”   晚间的时候明敬来了一趟,果不其然是来收作业的,明皎将抄好的答案交上,明敬翻了翻,眼中有些许惊异神色闪过:“没想到你对这棋局还有这般深的见解。”   明皎生怕对方再给她出附加题,连忙打断:“也不甚明白,我是求教了阿曼才写出来的。”   明敬顿了顿:“钱廷尉家的女儿?确实听说她棋艺不错。”   他想起什么,表情略显嘲弄:“近来父皇倒是颇为宠爱钱昭仪——”   明敬的话似乎还有后半句没说出来,但他及时地掐断,而后抬眼看向明皎:“说来父皇的生辰也快到了,你可准备好了礼物?”   明皎嗄了一声:“生、生辰?”   没人提醒她明寒漠快到生日了啊!   明敬见她这样子,嗤笑一声:“左右你是嫡公主,父皇再怎样都不会罚你太过,但做皇兄的还是提醒你一句——你代表的可是大寿皇室的面子。”   ——过个五六七八年不还是□□翻了?   明皎嘀咕一句。   “你说什么?”明敬皱眉。   “没、没什么!”明皎赶紧道,“好的好的大皇兄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保证让父皇满意让皇室争光,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就先洗漱睡觉了!”   明敬看眼窗外天色,太阳都还没完全沉下去:“可现在还没到戌时。”   明皎强词夺理:“我睡美容觉!”   明敬打量明皎,眉头拧巴出皱纹:“也罢。”   他站起来:“记得我与你说的话,以后万事都长点心。”   明皎连忙把人送出去,就差加一句恭送教导主任了。   之后的几日明皎都在吃吃逛逛中度过,栖雁山景色不错,山脚处甚至还有一个小镇,来往游人和赶集的村民都会在那里歇脚,明皎发现这个宝地后就特别爱去镇子里的那些小摊和店铺淘宝,虽然在精致程度上完全比不过现代和宫中之物,但还是能淘到一些有趣玩意儿的。   至于那幅《傲风寒梅图》?燕冢不提她为什么要眼巴巴给人送过去?   这日镇上集会,明皎干脆约了钱巧曼一起逛集市。那日钱巧曼从钱昭仪那里回去后也听说了那日午宴的事,她心中有些愧疚没能在关键时刻帮上明皎,对于这次的邀约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小镇的集市还算热闹,行人来来往往,叫卖交谈的声音不绝,钱巧曼对这样拥挤的街市还不是太习惯,一直左顾右盼,脸上还有点不自然的紧张:“阿、阿皎。”   ——那是明皎叮嘱她在外面要这么称呼。   “我们还要逛多久啊?”钱巧曼问道。   明皎兴致勃勃:“这才刚开始呢!”   她扳着手指数计划:“我打听过了,今天是难得的大集,前面有唱戏的,这个可不能错过,另外这镇上有家酒楼的菜色很是不错,有不少都是栖雁山中特有的,咱们中午就去那里吃,下午等日头过了,还可以去镇上摆摊的地方瞧瞧!都很有当地特色呢!”   明皎一双明眸顾盼生辉,嘴上说个不停,看起来是真的极兴奋。原本因为这熙攘人群有些丧失兴致的钱巧曼也忍不住听得意动,略略点头:“唱的什么戏?”   明皎拉着钱巧曼一个劲往前挤:“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钱巧曼:“?”   街市上是真的很挤,尤其明皎为了享受和小姐妹逛街的乐趣,一个下人也没带,两个人简直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挤出重围,到了临近戏台的位置。   咚——   锣鼓被猛地敲响,打扮夸张的角儿们一个个上了台,明皎踮脚努力看过去,却冷不丁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略熟悉的身影。   “喏,”她戳戳钱巧曼,“你看。”   “那是……”钱巧曼转过去,有些艰难地辨认着,“萧水悦?”   明皎也认出来了人,摩挲着下巴疑惑道:“不是说她病得下不来床了吗?”   “呃,”钱巧曼是听说过萧水悦四人组撞在明皎手里的故事的,她语气委婉道,“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萧小姐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你?”   明皎咦惹一声:“真的?”   她立即朝着那边高喊一声:“萧小姐是你吗!”   那头萧水悦下意识回头,一转过来就见人群中朝她兴奋招手的明皎,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然后明皎就看见眼睁睁萧水悦表情崩坏地扭头就走。   明皎:“……”   钱巧曼低低笑出来:“噗嗤。”   明皎嘶了一声,又喊了几句:“萧小姐等等啊!”   “相逢即是缘!正好在这里碰见了就一起逛逛啊!”   “见到我还不行礼,小心我找父皇参你一本!”   最后一句话出来的时候萧水悦的背影肉眼可见地僵了僵,但随即脚步更快地往外面挤去。明皎其实也没准备真的怎么样,不过看对方这副样子倒是难得坏心眼了一次,拉着钱巧曼拨开人群也追了过去:“知道什么叫有朋自远方来……唔!”   因为脚步略快她直接撞在一堵人墙之上。   而后旁边传来陆含章语气略微奇异的声音:“咳咳,殿下,这可不是我们故意不行礼的。”   明皎猛地抬头,就看见燕冢那张清隽无俦的脸:“——有朋自远方来?”   作者有话说:   有朋自远方来,学渣阿皎这辈子能背出来最有文化的一句古文(bushi) 第25章   明皎下意识接了句“不亦乐乎”,而后骤然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她一把推开燕冢,脸上也挂起冷笑:“燕大人下凡来了?”   燕冢原也想远远退开,奈何此处人潮汹涌,退出一步已经难得不易。他脸色不大好看,秉持着基本礼仪同明皎和钱巧曼打了招呼。   钱巧曼也有些不在状况,但也同样点头朝燕冢两人回礼:“燕大人,陆大人。”   陆含章展开自己的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虽然熟悉的人也都知道了,这家伙内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大概也是这样才能和燕冢关系处得不错。   明皎转头问他:“你们今天没有政事要处理?”   陆含章也就罢了,据她所知燕冢不是一向加班都很勤快的吗?   陆含章含笑道:“听说殿下在这镇上游玩,我们才特意……咳咳。”   他接收到燕冢冷冰冰的目光,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正好今日把堆积的事务处理完了,又听说殿下是个惯会游玩的,所以才下山来——不是殿下说的嘛,相逢即是缘!”   明皎张望了下,刚刚那一撞萧水悦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好容易找到的一点小乐子算是没了。   她撇撇嘴,朝两人抬了抬下巴:“好啊!”   明皎眯眼笑起来,阳光落在她眼里,泛出七彩的颜色来:“今天可是大集,难得有戏上演,不如大家就一起看看呗。”   此时台上戏文正好演到最精彩之处,几个角儿们你来我往地呼喝几声,虽然比不上皇室贵族们爱看的那些精致文雅,但也别有一番意思,在热闹的集市中尤为吸引他人目光。   ——不过这可不是燕冢希望的。   他转头看向陆含章,表情不善。   陆含章也接收到了这种持续性的冰冷信号,原本被戏目吸引过去的目光又不得不转了回来。   他对上燕冢的视线,不得已干笑一声,低声冲他解释:“你想想,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人呐!不把人讨好点,人家凭什么把画给你?”   此话的确有理,可想想先前午宴上的种种,燕冢忍不住怀疑:“这样对明皎有用?”   他帮她解围,替她答题,还把那条蛇给杀了,得到的是什么?   ——我不。   陆含章无奈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燕冢若有所思,神色也冷下来:“打蛇便要打七寸,找准弱点,一击致命便是。”   “那依丞相大人来看,明皎公主的弱点是什么?”   燕冢沉默。   他要是知道明皎的弱点,此刻还会站在这里陪人看戏?   陆含章以折扇遮挡明皎那边的视线,往燕冢那边歪了歪:“所以,还是听我的。”   而后陆含章便一转头朝明皎问道:“公主殿下。”   明皎头都没拧一下:“叫我明皎就行,在这里讲那么多规矩干嘛。”   “明皎,”陆含章从善如流道,“你觉得你的生活有什么缺憾吗?”   明皎终于从戏曲中抽离片刻,以神奇目光注视陆含章:“缺憾?”   这突如其来的谈心模式是怎么回事?   “咳咳,”陆含章含糊道,“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一个讨好你的机会?”   明皎:“噫,你这么说话好恶心。”   陆含章:“……”   钱巧曼:“噗嗤。”   连燕冢眼里都淌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陆含章补充道:“咱们就,随便聊聊?”   明皎飞快瞥他一眼,倒是没反驳,只把目光转回戏台之上:“缺憾嘛,我现在大小是个公主,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硬说要缺什么……”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现代的冰箱空调wifi,最后变成一句:“缺个男人?”   “咳咳咳……”这次陆含章都被呛住了。   明皎又故意把目光转回去,尤其在燕冢和陆含章脸上停留几许——燕冢最甚,像是恍然大悟般摩挲起了下巴:“其实我看你们就都很不错,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她若有所思低声道:“这么说来坐享齐人之福也不是不可以……”   陆含章差点拉起燕冢拔腿就跑。   他的目光终于变得惊恐,而燕冢则冷笑回视——你也尝到我之前的苦了?   钱巧曼左右看看,突感自己可能不是很适合待在这里。   托明皎那句太语出惊人的福,接下来陆含章安静了好长一阵,一直到台上这出戏谢幕,明皎觉得腿有点站酸,她才兴致勃勃同钱巧曼说道:“阿曼你站累了吗?咱们现在就去我说的那家酒楼?我怕正午的时候人多,咱们早点占个地儿!”   全程视燕冢两人为无物。   钱巧曼也不是寻常之辈,到现在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是以也淡定地点头:“好。”   她看眼脸色都快滴墨的燕冢,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两位一起?”   燕冢点头跟上,倒是陆含章心头略有不安,落在后面低声道:“安陵啊,我觉得今天这日子可能不是很吉祥,要不然算了?”   燕冢咬牙,嘴角气出一个弧度来:“——算了?!”   他断然道:“我今天不可能和明皎就这么算了!”   陆含章看着自家好兄弟拂袖跟上去的背影,忍不住咂嘴。   能每次都这么精准地在燕冢底线上踩来踩去还活得好好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四人前后脚进了那家所谓的特色酒楼,明皎熟门熟路点了菜,而后主动提起茶壶斟好茶水,朝钱巧曼的方向推了推,玩笑道:“镇子上条件简陋,你可得多担待一下。”   钱巧曼噗嗤笑了声:“说起来你才是皇家公主吧?”   明皎愣了愣:“也是。”   她又将另两杯推往燕冢和陆含章落座的位置,撇嘴:“可别说我虐待你俩。”   等自己坐定,明皎支起下巴抿口茶,感慨:“燕卿,你今日的忍耐力又增加了。”   咔嚓。   钱巧曼和陆含章惊恐看向燕冢手中蔓延出细微裂纹的杯子。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燕冢:坐享齐人之福?明皎你想得美   以后的燕冢:坐享齐人之福?陆含章你想得美   (陆含章:?) 第26章   明皎其实也被这声音吓到,但多次“生死徘徊”之下她已经历练出来,此时还能勉强维持镇定——虽然也挺色厉内荏的:“你你、你干嘛啊!开个玩笑不行吗?!”   燕冢脸上笑意潋滟起来:“当然可以。”   他一字一顿:“公、主、殿、下。”   明皎现在已经悟了,燕冢笑得越灿烂,一般就是越生气,看他现在这笑容盛开的程度……   她赶紧道:“嗨呀这么生气干什么!左右不就是一幅画吗,我给你就是!”   燕冢脸上扬起的笑意倏然一顿。   他表情掠过几许茫然:“给我?”   明皎先是点头,然后想起自己付给明应的千两黄金,又赶紧补充:“不过我要价可不低,千两黄……五千两白银!”   怕燕冢愤怒地把自己劈成两半,明皎出口的价格还是低了不少。   不过五千两白银也不便宜,比起燕冢第一次提出来的那个数字也高不少,是以明皎略有些忐忑地看向燕冢:“……你觉得怎么样?”   要是对方还不满意……还可以再商量嘛!   谁知燕冢沉吟片刻,竟点头同意下来:“好,五千两白银。”   明皎当场愣住。   燕冢却仿佛害怕明皎反悔,加紧开口道:“我手头没有这么多,待回洛京后会把银票悉数付清,公主如果不放心,可以那个时候再把画给我。”   明皎恍恍惚惚道:“现在给其实也可以……”   作为《青云》的最终反派,燕冢心黑归心黑,但这方面信誉她还是很信任的——而且如今这几番接触下来,明皎也总会下意识忘记对方的心黑属性。   她甚至觉得对方算个君子。   燕冢眉头微拧,正要再说什么,酒楼外有侍从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进来,看见燕冢时眼睛一亮,当即快步过来行了一礼,而后道:“燕丞相、陆议郎,陛下有事急诏!”   明皎好奇发声:“——什么事?”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这身份恐怕有干政嫌疑,又讪讪道:“不方便说就算了。”   那侍从愣了一下,只道:“小的知道得也不甚清楚,约莫和西凉西越那边有关……丞相大人,快请吧!”   和西凉西越接洽之事一直是燕冢在主要负责,此时听侍从如此说,他立即站起来:“那我先去。”   陆含章也跟着站起来,倒是来得及朝明皎两人做出个告罪的姿势:“公主殿下、钱小姐,告辞。”   明皎无所谓在这种事情上阻拦,朝两人摆手:“去吧去吧!”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酒楼之外时,明皎才迫不及待地坐到钱巧曼对面,兴奋拿起筷子:“太好了那两个碍事的总算走了!”   钱巧曼肩膀抖了抖,倒是没想到明皎会以如此来形容。   而那头燕冢和陆含章上了来接他们的马车,陆含章忍不住问道:“西凉和西越有什么事啊?陛下这么着急连我都要召见?”   燕冢这些日子一直和那两国接触,倒是有几分猜测:“说不定……我们得提前返京了。”   陆含章“哈”了一声,没搞懂燕冢的脑回路。他盯了一会儿燕冢,突然笑一声:“噗嗤。”   燕冢拧眉问:“你笑什么?”   陆含章又噗嗤一声:“之前好像有人说——自己和那谁谁,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啊?”   燕冢:“……”   真的,闭嘴这个词他已经说累了。   那一整日燕冢和陆含章都没有再下山,于是明皎和钱巧曼度过了愉快的一天,顺便还成功抓到萧水悦,把对方调戏了一番。而后明皎便也回到行宫中,冯微月来见了她一趟——是关于前几日明应喝的药被替换一事。   “人都已经处理了,”冯微月告知了一声,又叹口气,眼神复杂,“以前没见你对你三皇兄的事情这么上心过——还让你母后来收拾烂摊子。”   明皎嘿嘿笑了一声,扑进冯微月怀里撒娇:“可是母后厉害呀。”   她想了想,又确定一遍:“我没有给母后惹祸吧?”   冯微月被她逗笑,宠溺又无奈道:“真惹祸的话现在才说也晚了。”   “放心吧,没有,”她道,“正好我还借此事打压了向氏一番——她这些年来可是越发跋扈了。”   冯微月冷冷哼了一声:“陛下还值盛年,她就以为自己的儿子能坐上那个位置,提前开始嚣张了——怕是忘了到底谁才是后宫之主!”   明皎连连安慰:“母后别气,向贵妃她如不了愿的!”   大寿皇室全都是炮灰,谁比谁高贵了?   冯微月却警告地瞪明皎一眼:“这种话以后万不可再说!要是被有心人利用,连母后都保不住你!”   明皎也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当下换了个话题:“母后,今天是出什么事了吗?我看燕丞相他们都被父皇召去,好像很重要的样子?”   冯微月先是习惯地顺着上个话题警告了一句:“以后无事的话莫要和你某个皇兄走得太近了!”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燕丞相被你父皇召去了?”   明皎:“……我看见的。”   失策!忘了母后不准她和燕冢多往来的!   冯微月听后果然有些不高兴,但顿了片刻,又叹口气,没在这上面深究下去:“约莫是和西越西凉那些事吧。”   她安抚地拍了拍明皎,道:“放心,不是什么坏事。”   到了第二日,一道圣旨下来,明皎彻底知道是什么事了。   西越西凉两国正式派出使臣队伍,预计六月底抵达洛京,拜见寿和帝。   也正因此,栖雁山避暑之行提前结束,皇室和百官队伍即日出发,返回洛京。   而自然,回到洛京皇宫之后,明皎那些暂停的课程又该继续进行,所以换言之:她的假期结束了。   ——这算什么好事?!   不过心情再悲愤,明皎也阻止不了回宫的队伍,所幸东西不用自己收拾,宫女们利落打包好了一切,明皎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启程的时候躺进那辆豪华大马车。   然后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只是可怜三皇子明应,他这几日病情有所起色,不过也还没大好。明皎透过马车窗户看他病恹恹走路的样子,心下也忍不住唏嘘。   他上马车之前还特意找了一趟明皎:“多谢四皇妹那日相助了。”   明皎连连摆手:“不是说了这都是应……三皇兄没事就好。”   明应脸色苍白,但仍认真看着明皎:“应该谢谢的。”   明皎嘿嘿笑道:“三皇兄快去马车上歇着吧。”   明应语塞,只能三步一回头上了自己的马车,等坐进去时,他再也掩饰不住眼神里的慌乱,大口喘起气来——怎么明皎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显然他是不会知道,那幅《傲风寒梅图》明皎打都没打开,直接打包送到燕冢手上去了。   马车在路上又慢悠悠行了三日,方才返回洛京。此时不过六月中旬,但西越和西凉使者拜见的消息已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整个大寿,洛京内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为自己国家的强大感到高兴。   如燕冢等一干臣子自然是加班加点准备迎接使臣的种种事宜,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大事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那就是寿和帝的寿宴。   明寒漠生辰也在七月,而在一番商定后便决定将为两国使臣举办的接风宴与寿宴合并起来,一方面是能彰显大寿大国威严——自己寿宴对方怎么着也得进献些礼物吧,而另一方面,两宴合并,也能避免人力物力的浪费。   不过再怎么说这些准备工作也和明皎无关,她只需要应付三天一次的课程,空闲时候把纨绔公主的角色扮演到底就行。   转眼便至六月底,饶是明皎对政事之类不感兴趣,也能在洛京的大街上看见不少西域打扮的人——有些是洛京人自己装扮好玩,有些却是因为大寿对西域开放了贸易,前来这里寻找商机的商人。   不过看得出来,西越西凉民风剽悍,比大寿的含蓄内敛要开放得多。   至于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呢?   毕竟换谁被堵在大街上的时候,都是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人生感悟的。   作者有话说:   我:感情流好难   基友:把男主砍了回无cp吧   我:不!既然生在古穿这个频道,这个恋爱我儿子女儿是不谈也得谈!   我:(开始摁头)   以上,一个卑微作者的卑微心路历程 第27章   事情的起因可能得从上午说起。   回洛京后明皎又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最终在咸鱼了十天后决定稍微翻下身——她乘马车出宫,亲自在廷尉府堵到钱巧曼,并向她发出邀约:“今日我们去拜访裘老吧!”   她兴奋道:“好久没见他了!”   钱巧曼想起裘元白日渐稀疏的头顶,多少没忍住产生些同情之意。   明皎又问:“去吗?”   钱巧曼点头。   以及一句找补。   “恰巧今日阿言在裘老那里听课,是该让他同你说声谢谢的。”   无论如何,总而言之,两人把事情愉快地敲定,随后又是一番伪装打扮,乘马车去了芦花胡同。   芦花书院里还是那些孩子,明皎前段时间已经和他们混熟,一个个捏了脸蛋送了自己画的小人图,便朝闻声出门的裘元白打了个招呼:“裘老,好久不见!”   裘元白脸色隐隐发青:“你又来干什么?”   明皎笑嘻嘻迎上去:“这不是来看您老人家吗?”   饶是以裘元白大儒修养都想骂一句晦气——每次明皎来“探望”他都被气个半死,再来几次他怕是得早个好几年进棺材!   另一头却有个样貌秀气的小男孩自裘元白身后探出头,声音惊喜:“阿姐!”   钱巧曼先与裘元白行了礼,随即朝小男孩含笑招手:“阿言。”   她指指明皎道:“这是……阿皎,你能拜入裘老门下多亏了她帮忙。”   钱嘉言如今启蒙之龄已然懂事,又在裘元白门下接受教导,此时倒也不落下乘,落落大方走出来朝明皎行了一礼:“见过阿皎姐姐,之前承蒙姐姐帮忙,还未正式拜谢过,请恕嘉言失礼。”   明皎笑眯眯摸摸小朋友的头,朝钱巧曼夸赞一句:“你们家阿言真可爱。”   裘元白忍不住爆发:“那是老夫的学生!”   钱嘉言吓了一跳,明皎凛然不惧冲他道:“别怕!裘老就是纸老虎,雷声大雨点小,回头姐姐带你拔他胡子!”   “——臭丫头你给我滚出去!”   然后明皎就被裘元白扫地出门,附带一张采购清单,美其名曰倡行节约从你我做起,他家的仆从还要管一堆半大不小的孩子,就劳烦她这个闲人了。   明皎看了看手里纸张,抱住钱巧曼眼泪汪汪:“阿曼,还是你待我好!特意出来陪我!”   钱巧曼嘴角微微抽搐,委婉道:“其实裘老对你挺不错的……”   一般人早就被列入谢绝来往名单里了,可明皎至今还能三不五时地上门骚扰,足见裘元白对其之宽容。   明皎手里提个篮子轻哼一声:“我对他不也挺好的?”   钱巧曼语滞一瞬——的确,要是明皎拿捏着皇家公主的威仪,裘元白也少不得会被刁难。   而后她就听见明皎喜气洋洋道:“我这么经常刺激他老人家的气血活动,肯定能延年益寿!”   钱巧曼:“……”   大可不必。   不过任务已经下达,两人便还是提着篮子往平时裘元白家仆采买的铺子走去。一别一月,主街上有两家铺子已经换了人,摆上了种种充满异域风情的物件。   明皎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感叹:“想不到洛京现在也有这么多西域人士。”   钱巧曼对这里更熟悉一些,也感慨一句:“听说西凉和西越的使者已经抵达洛京了,受这股风潮影响,不少西域的商人也到了洛京,连带着洛京百姓们也开始流行西域打扮了。”   明皎看了看远处一戴着西域风格首饰的姑娘,深以为然点头:“确实——咱们也去淘一淘?   钱巧曼道:“还是先把要采买的东西都购置了吧。”   因着和裘元白算是老熟人,明皎亮出芦花书院的名字,东西也都顺利地买了回来,还收获不少对裘元白的夸赞。等两人挎着篮子准备返回时,却骤然被人堵住去路。   那是一伙身材高大的西域商人,为首的甚至长得还算英俊——虽然并不是明皎吃的长相,不过从他们的表情中明皎还是可以敏锐地读出四个字来:不怀好意。   她硬着头皮质问:“光天化日,你们想干嘛?”   钱巧曼没说话,目光紧紧盯着围住她们的人,试图寻找到突破口。   而那明显是头领的西域人讶异地挑了下眉,开口竟是略带口音的大寿话:“你……不记得我了?”   明皎强自镇定,抬抬下巴:“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虽然脑海中没有记忆,但明皎估计这十有八九又是原身惹的祸——所以她为什么连西域人都可以惹到啊?!   那西域人倏地笑开,眼角眉梢里都带着邪气:“你,很傲气。”   明皎:“??”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然而对方却打量明皎和钱巧曼一番,轻轻啧了一声,仿佛在嫌弃两人衣饰普通,随即指指钱巧曼:“我,不伤,其他人,你走吧。”   钱巧曼抿抿唇,直视对方:“你要对阿皎做什么?”   那人笑笑:“阿皎?是个好听的名字。”   “不过我要做什么,这位姑娘,”他慢吞吞地道,“我不想告诉你。”   “要么,现在离开,要么,你们一起。”   言简意赅,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钱巧曼微愣,她看明皎一眼,又打量那西域人片刻,随即沉静点头:“好,你放我走。”   那西域男人倏地笑开,一挥手,他的那些手下便让出一条仅供一人的通道来。   明皎瞪大眼睛犹如受惊的猫儿:“阿曼!”   钱巧曼朝明皎使了个眼色,嘴上却道:“对不起,我得保全我自己。”   随即钱巧曼无情拨开明皎的手,走了出去。   她出去后那伙西域人很快围拢,为首的那位又看向明皎,眼神戏谑:“你的朋友,抛下你了。”   明皎表情有点崩溃:“不用你再提醒我!”   她企图做最后的挣扎:“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西域人上前一步,伸手去捏明皎的下巴:“这重要么?”   他轻笑:“你……”   明皎后退想要躲开,外面却突然传来马蹄的阵响:“执金吾巡逻,无关人等都散开!”   那西域人皱眉,随即一把抓住明皎就要往旁边小巷里躲去:“@&*#……”   明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她想要发出点动静吸引注意,却被牢牢捂住嘴巴。所幸这时有一道天籁之音响起:“康中垒!这里!”   等这伙西域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在钱巧曼的喊声指引之下,康浩顺利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他们面前,直接抬剑冷喝:“你们在干什么?!”   那为首的西域男人脸上却未见多少惊慌之色,只是松开对明皎的钳制,转过头去,朝康浩淡淡道:“执金吾?大寿的待客之道,就是用剑指着本皇子的吗?”   ——这货还是个皇子?!   明皎被其他人捂着嘴,无声睁大眼睛。   那伙西域人借由身高优势将她遮住,要是康浩真被对方唬住调头离开的话恐怕还真发现不了什么,但奈何钱巧曼在此时匆匆跑了回来:“康中垒!”   她指着人群道:“他们把阿皎扣住了!”   康浩在脑子里略一拐弯也明白过来,当下怒声道:“给我搜!”   其实也要不了怎么搜,毕竟只有这么几个人,一冲散就能发现被摁在里面的明皎。   很快明皎被亲自下马的康浩从地上扶起,那西域皇子还不甚在意:“一点私事,你们真的要为了一个平民女人和本皇子过不去?”   康浩顿住:“平民女子?”   对方玩味看明皎一眼:“或许是女奴?”   他笑得放肆:“本皇子听过一句大寿话——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丫头或许以前身份高贵,但看她现在这副样子,想必家中也落魄了。”   “康中垒是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女人送给我……”   康浩还没说话,明皎就先跳起来:“送给你?你以为你是谁?!我大寿百姓是能让你这么作践的?皇子了不起啊!”   她抄起手里的篮子劈头盖脸朝对方脑袋上扣去,却被另一人猛地拉住,一转脸就砸进对方怀里。   一股极淡的墨制香气钻进明皎鼻中。   “伊斯皇子,”那人声音淡淡,“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   作者有话说:   修文的部分在上一章作话里已经说明啦,不影响现在剧情进展哈   -   下面是入v公告!   本文重新启动连载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啦,感谢各位小天使的一路陪伴,明天(5.19)本文正式入v!由于我是存不下稿子星人,所以大家在看这章的时候我应该还在疯狂码v章,总之会争取在0点的时候准时掉落万字更新的!另外由于会上夹子,20号到22号的更新时间也会调整,具体会在接下来的作话通知~   爱你们!!球球了支持下吃土作者吧!! 第28章   那西域皇子表情中看上去有种一言难尽的愤怒:“燕丞相你来得正好,这女奴……”   “她可不是什么女奴,”燕冢语气淡漠,“虽然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你刚刚说的这位,是我大寿朝唯一的嫡公主。”   “另外,虽然公主殿下她书读得不怎么精,但有些东西还是话糙理不糙的。”   他嘴角掀起一个刻薄弧度。   “比如我大寿子民,可不是你一个西凉使臣就能轻易决定命运的。”   明皎刚刚站稳,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今天的燕冢有八丈高。   康浩也终于反应过来松了口气,朝燕冢道:“你可算过来了。”   燕冢眉头不着痕迹一簇,但随即恢复淡定,朝伊斯拉木从容笑笑:“伊斯皇子可真让我们好找,说好的带你游赏洛京,转眼就不见影子了。”   伊斯拉木还沉浸在燕冢刚刚所说之话中不可自拔:“她是嫡公主?”   明皎瞬间炸毛:“就允许你是皇子不允许我是公主啊!”   她又有冲上去打架斗殴的架势,燕冢一把把她拽回来,而后似笑非笑看向伊斯拉木:“伊斯皇子,我们还要在这里继续说吗?”   周围的百姓早就好奇又害怕地探着脑袋,其他负责陪同使臣的官员也闻声赶来几个,预计更远处还有更多官员和巡逻卫队,到时候丢的脸可就不止眼前这一点了。   加上确实没想到这位会是大寿那位艳名在外的嫡公主,伊斯拉木知道刚刚是自己冲动,所以此时不得不顺着燕冢给的台阶下去。   他点点头道:“走吧。”   燕冢面上皆是意料之中的味道,他点点头,和官员们引着这些西域人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离开前他目光若有似无扫过明皎,带着一种家长式的注视意味。   明皎差点又炸毛:“他刚刚骂谁读书少——等等,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   她一阵激动:“这群家伙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连个歉都不道就走了?!”   钱巧曼连忙上去给明皎顺毛:“燕丞相也挺不容易的,事关两国邦交,西凉和西越也不是大寿的属国,再闹下去大家都不好看的。”   康浩也帮嘴:“是啊,公主殿下,先前还是安陵先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刚刚其他使臣把他绊住,才找我先过来看看的,要不然……”   明皎想想自己差点被拖走的情景,悻悻哼了一声:“我看这个什么皇子就不是好东西。”   康浩道:“殿下你们打扮成这副样子是干什么?需要臣送您回宫吗?”   明皎看见地上的篮子——那是她刚刚扔出去结果没扣中的,突然惨叫一声:“我刚刚采买的那些东西!”   最后在执金吾士兵们的帮助下,明皎又把东西重新买了一遍,而后又被康浩亲自送回了芦花书院。快要到目的地时,康浩还感慨了一句:“裘老确实当得起国士一词。”   明皎听了有些讶异:“你不是裘老的学生?”   她来芦花书院好几趟,自然知道了不少事,甚至连偶尔才来义务支教的陆含章都见过一次,原以为和燕冢玩得好的这帮人应该都是同窗,可听康浩这个称呼,似乎并不如她想象那般。   康浩挠了挠脑袋:“……算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时候也在裘老那里听过课,但我不是读书的料子,比起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还是更喜欢耍刀弄剑,所以后面被我爹打了几顿,就从裘老那里离开了。”   “不过我后面也常常去找安陵他们玩就是,”康浩补充两句,又想起来自己上次在大街上碰见明皎,“我记得他们现在也时不时会来这书院看裘老,那日公主是去书院找安陵的?”   明皎想起来那天,也是康浩带人巡逻。她摇摇头:“那日也是碰巧遇见。”   “哦。”   康浩语气里似有种失望——虽然放在这种语境里显得非常奇怪。   明皎想问他这是什么语气,康浩却领着她和钱巧曼一拐弯,那“芦花书院”的巨大牌匾就挂在不远处。   “我们到了,”康浩恭敬朝明皎行了个礼,“巡逻的队伍那边还在等着,公主殿下,那臣就先走了。”   明皎诧异于对方那突然文明礼貌起来的用词,“诶”了一声,还没伸出手,就见“芦花书院”的牌匾下站了个老人,白发苍苍衣着朴素,朝明皎两人怒目而视,发出一声老当益壮的冷笑:“在外面野够了?”   裘元白看眼康浩离去的背影,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目光,本来就很快的脚步登时更快。   裘元白:“呵,臭小子见都不敢见我,我当他烧我那一书架古籍的时候一样,胆子大得敢捅天呢。”   明皎和钱巧曼听着这隐秘历史,一时间有些震惊——果然人不可貌相,莫非这才是康浩弃文从武的真相?   裘元白骂完康浩又把目光转回来,先打量打量明皎手里的篮子,而后才阴阳怪气道:“老夫还以为你们被人拐去卖了。”   明皎立即抓住机会打蛇随棍上:“那其实也差不多!”   她说着就一抹眼里并不存在的泪水:“您都不知道为了替您采买这些东西,我和阿曼可是克服了九九八十一难啊!”   裘元白:“?”   等弄清楚明皎在路上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之后,裘元白也不免沉了脸:“这群西凉人真是嚣张过头了!”   他对明皎道:“这段时间你就别来老头子这里了,那西凉皇子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要是铁了心对你下手的话,老头子这里拦不住。”   钱巧曼也点点头,劝说明皎:“没弄清他的目的之前,还是宫里最安全。”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钱巧曼问过明皎,不过她没有原身的记忆,自然答不上来自己哪里惹了那个皇子,只能含糊糊弄过去。   见两人关心自己,明皎撇撇嘴:“我都懂我都懂——我像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吗?”   裘元白煞有介事道:“你不像,你就是!”   钱巧曼也忍俊不禁点头。   明皎:“……”   这可过分了啊喂!   不过事关生命安全,明皎自然不会胡乱开玩笑。横竖离接风宴并寿宴也没几天了,明皎干脆窝在了湛露殿里,专心致志准备起了给明寒漠的生日礼物。   以她看宫斗剧多年的经验,这种争奇斗艳的环节,一个不慎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嘲讽至明年。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尤其今年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西凉皇子伊斯拉木,明皎觉得自己坚决不能丢这个脸——就算送不起最贵重的礼物,也不能年年自己被嘲吧?   于是转眼几日时间如流水过去,整个宫中上下都是紧张的筹备氛围,冯微月作为皇后自然也要担负起筵席筹备的责任,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等想起来该叮嘱明皎准备礼物时已经来不及,最后只能先吩咐了陆欢,如果明皎自己准备的礼物不行,就立刻拿自己早前备好的一尊玉佛顶上。   七月初一,寿宴日。   在润润的催促下明皎被迫起了个大早,而后侍女们便将她围住一阵精心打扮,明皎坐在椅子上闭眼打盹,等再醒的时候就见听雪以一把小镜子照出她发髻:“公主,这样可以么?”   饶是已经见过这张脸不少次,明皎还是禁不住瞪大眼,抚了抚脸颊:“太美了……”   铜镜里映出的美人雪肤鸦发,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此时上了点淡妆便更显艳丽,这般的好容颜,就是光看着都能多吃三碗饭。   听雪:“呃……”   所幸碧秋及时过来解救了她:“公主,您看今日穿哪件衣裳?”   明皎随手指了件水红长裙。   她向来爱美,原身底子也好,能压得住这样的艳丽颜色那当然是要多花枝招展就要有多花枝招展。   等一切打理完毕,明皎便带着润润几个出了湛露殿,往太池的方向走去。   今日宴会隆重,又无早朝,不少大臣家眷们一早便进宫,能攀关系的就去攀关系,不能的也可在宫中赏玩。而皇宫中又属太池景色最好,如今正值盛夏,于水上泛舟赏景是最好。   明皎没别的意思,主要待在后宫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凑凑热闹。   她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附近游赏,明皎一个个看过去,小狗腿润润便小声地在她耳边介绍着这些人的身份信息:这个是御史大夫,那个是安国侯的儿子,站在那棵树下的是大司农,他可是二皇子的舅舅云云。   明皎听得头昏脑涨,不由夸赞润润:“润润啊,你可真是生不逢时。”   这记忆力,放在现代怎么着也得是个清华北大吧?   润润其实也没听明白明皎的夸赞,但还是羞涩地垂了垂脑袋:“殿下过奖了。”   明皎张望着脑袋想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在附近,却见不远处拱桥上明宇与人有说有笑走过,与他谈话那人身上衣饰色彩鲜亮,并非大寿常见的打扮,而对方的长相倒是熟悉得让明皎拳头硬了——   “咦,这不是伊木吗?”润润突然惊讶道。   明皎嚯地转过头去:“伊木?”   “对啊,”润润有些不知所以地点头,“您不记得伊木啦?”   “伊木是个西域商人呀,常来我们大寿卖些西凉西越的货物,前年的时候就来过洛京,和您发生了些,”润润顿了顿,似乎在美化措辞,“小小的矛盾。”   “然后您就把他揍啦,还抢了他不少东西呢!”   明皎骤然想起那日在大街上的对峙:“……揍了、抢了?”   润润点点头,语言中没有丝毫对这种行为的反省:“就是咱们宫里那些琉璃壶啊什么的,那些西域玩意儿,都是从伊木那里抢来的!栖雁山那次那位小姐拿出来的还比不上伊木那些货物好看呢!”   “不过真是奇怪,”润润苦恼道,“伊木一个外邦平民的身份,怎么会来参加陛下的寿宴,还和二皇子一起说笑呢?”   明皎:“……”   沉默,是今早的太池。   她转头就走:“我们换个地方逛吧,这里风水不太好。”   润润还企图同明皎澄清:“没有呀公主,这太池修建的时候还特意找人看过风水的呢。”   明皎直接上手拉人:“什么话什么时候说是一门学问!”   可惜她并未能如愿走掉,因为那头明宇已经眼尖地发现了明皎,抬高了声音喊明皎:“四妹,这里!”   许是那日的动静被人有意压过,明皎和伊斯拉木的争执并没有传出去,所以明宇此时才能这么自然地喊人。   明皎欲哭无泪,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慢慢腾腾地转过去。   她视力不错,甚至能看见桥上明宇和伊斯拉木的表情——明宇是惯常的温和模样,伊斯拉木却直直看向明皎,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其中恶劣的意思几乎不言而喻。   那一瞬间明皎差点又忍不住随手抄起点什么往对方的脑袋上砸。   她左右四顾,背后却有人将她拉走:“公主殿下。”   燕冢朝明宇似是歉然一点头,随即带着明皎直接离开对方的视线范围。   拱桥上明宇挂在脸上的温和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风轻云淡道:“抱歉,伊斯皇子,燕大人他可能找我四妹有些事。”   伊斯拉木道:“是吗?”   他语气深长:“我看贵国丞相和明皎公主的关系好像不太一般呢。”   “他们可能关系是比较好,”明宇笑道,“我刚刚听您说,西凉有与我大寿联姻的意向?”   这头燕冢带着明皎自太池边上离开,走到一处地形相对复杂的假石山中,方才停下。   还不待明皎问怎么回事,他先开了口:“你和伊斯拉木是怎么回事?”   这几日朝中上下都在忙着接待使者和筹备宴会之事,他也是到今日才有空来问——那日看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燕冢都忍不住头大。   这次明皎能答上来了,她眼神左右游移:“就、一点小矛盾。”   燕冢呵了一声:“小矛盾?”   明皎小声道:“互、互相打过架,抢过劫那种。”   区别是自己抢成功了但那个西凉皇子没有。   以燕冢心态之沉稳都忍不住震惊片刻:“打架、抢劫?”   终于追上来的润润连忙反驳:“不是!”   她骄傲开口:“公主殿下直接让人把伊木揍了,根本不是互相!”   明皎:“……”   要是她能活着从这里回去,她一定好好告诉润润,为什么会说话也是一种艺术。   此时她犹如犯错的小学生,站在家长面前,等待对方“爱的教育”。   燕冢的表情也精彩非常,他声音沉沉:“听公主殿下这么说,臣真是应该感谢那日人家没有对你当街动手了?”   “殿下可知,那日若不是执金吾及时赶到,你要是真的被伊斯皇子带走的话会是什么后果吗?”   “不只是你自己,就连两国才刚刚达成的协议都会破裂,甚而开战。”   开战这个词听上去过分沉重,明皎自觉理亏,垂头丧气认错道:“是我不妥当,你要骂就骂吧,不过今日是父皇寿辰,你给我个面子,别动手行不行。”   燕冢:“……”   刚刚酝酿起的沉重氛围突然嘣的破裂。   他脸上又出现潋滟笑意:“公主殿下可真是太瞧得起臣了。”   说完转头便走。   走前还狠狠甩了下袖子,仿佛在昭示主人的怒气一般。   明皎“呃”了一声:“我刚刚说错话了?”   润润认真点头:“当然啦,燕丞相他……”   明皎:“你不要说话!”   她一早晨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气闷得自己在太池转了半圈,中间拒了好几个想来找她搭话的公子小姐,连钱巧曼来找她都没让明皎开心起来。   转眼来到傍晚,钱巧曼去找自己府上的人——白天的时候钱廷尉被一桩案子耽搁了,现在才刚刚进宫。   明皎则转回湛露殿中,去取自己准备好的寿礼,先交给负责登记的太监。   女官陆欢同明皎一起回的湛露殿,路上她不动声色问明皎:“不知公主殿下为陛下准备了什么样的寿礼?”   明皎道:“——秘密。”   陆欢沉默,而后担忧道:“虽说今年不是陛下的大寿,但西凉和西越使臣都在宴席上,若是您准备的礼物还像往年那样……”   她看着明皎的脸色,小心翼翼建议道:“皇后娘娘替您准备了一尊玉佛,雕刻技艺和玉石本身的成色都是极好的,您看不如?”   明皎此前找润润打听过原身往年的“战绩”,自然明白冯微月的担忧从何而来,不过她还是摇头:“不必了,我今年真的有用心给父皇准备礼物!”   她握了握拳头:“保证艳惊四座。”   陆欢心想不震惊四座就行了,面上仍不是很确定地问道:“您……确定存放没有问题?”   “确定,”明皎信誓旦旦,“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把东西藏我被子里了。”   陆欢:“?”   她左右还是不放心,明皎干脆直接把东西拿出来给陆欢看,得到肯定之后方才重新包好,又交由听雪抱好——这丫头话虽然少,但做事沉稳,又是冯微月亲自选出来的人,明皎用起来还是很放心。   今晚宴会整个皇宫人手都紧缺繁忙,是以在确定明皎这边没问题后陆欢便直接离开,她走后没多久,湛露殿守门的小太监便匆匆来报:“公主殿下,二皇子找您。”   明皎正坐着喝茶休息,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请二哥进来吧。”   很快明宇便自殿外大步而入,他看一眼周围守着的侍女太监,朝明皎隐晦道:“四妹,这里恐怕不是很适合说话。”   明皎一愣,却听明宇继续道:“是和西凉使者有关的。”   ——那就是伊斯拉木那家伙有关系了!   明皎立刻挥退周围人手,而后颇为殷切地替明宇倒了杯茶水:“二哥坐!”   她问道:“伊斯拉木又想出什么招整我?”   明宇噗的一声把没咽下去的茶水喷了出来。   明皎又急忙去找帕子来擦。   “不、不用,”明宇呛得咳嗽两声,拉住明皎,“四妹,你为什么会觉得伊斯皇子想要整你?”   “因为我……”   明皎想到早晨的事情,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直接恶人先告状:“二哥你都不知道这家伙有多恶劣!”   她以绣帕遮脸,作嘤嘤哭泣状:“那日我和阿曼出宫游玩,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谁知路上就撞上了装成西域商人的伊斯拉木,他不仅侮辱我是女奴,还扬言要把我抓走!”   明宇惊疑:“照你这么说,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此事?”   明皎羞涩不已:“这不是觉得说出来丢脸吗?”   “总之,”她补充道,“要不是那天遇见执金吾和、和燕大人好心帮忙,你就见不到妹妹我了!”   明宇表情古怪打量她半晌,明皎催促道:“二哥你看我干什么?伊斯拉木他到底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明宇事先并不知道那场冲突,他又为什么会在西凉有动向的时候找自己?   明宇放下手中茶杯,清了清喉咙:“据二哥所知,伊斯皇子并没有打算怎么报复你。”   “甚至恰恰相反,”明宇面色古怪道,“今日早些的时候我同伊斯皇子聊天,他向我提起西凉有同大寿联姻的意向。”   “而这个联姻的对象嘛,就是你和他。”   轰——   明宇说的话简直如平地惊雷,把明皎雷了个里焦外嫩。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高了声音:“和我联姻?他疯了吧他?!”   明宇艰难地继续下去:“他确实是有求娶你的意思。”   明皎嚯地站起来:“我的耳朵坏了?”   明宇:“……不。”   “那就是他的脑子坏了,”明皎笃定道,“伊斯拉木是不是今早掉进太池里所以脑袋进水了?”   明宇:“……没有。”   明皎控制不住地绕着桌子来回踱步:“不可能!我不接受这种事情!”   都不说什么婚姻自由,也不说自古历史里那些和亲公主过得惨的有多少,单就她和伊斯拉木的个人恩怨,明皎都觉得自己要是真嫁过去了,不出一年两人就得死一个。   而彪悍的原身已经没了,换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这概率……   明皎差点哭出来:“二哥,你忍心看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妹妹在异国他乡香消玉殒吗?!”   明宇:“……”   倒也不必加上这些奇奇怪怪的形容词。   他拉住如热锅蚂蚁一样绕殿疯狂行走的明皎:“四妹你先别慌。”   明宇语气冷静:“二哥既然来通知你,自然不是支持你远嫁的。”   明皎眼泪汪汪道:“二哥你真好——”   然而明宇已经把话继续说了下去:“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明皎犹如看救世主一般看向明宇。   “你和燕丞相定下婚约。”   明皎:“?”   像是没看见明皎脸上茫然的表情,明宇解释道:“如果不出意外,伊斯皇子在今晚的宴席上便会提出此事,若没有一个足够可靠的理由父皇是不会拒绝的,已有婚约在身便是最好的借口。”   “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燕丞相吗?”明宇反问起明皎来。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诱惑:“这样可就是一箭双雕了啊,不是很好么?”   明皎看向明宇,有一瞬间智商突然上线。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二哥好像很希望我能和燕冢在一起。”   虽然遇到事情的时候脑子往往不够用,但明皎想,如果要拒绝西凉的联姻请求,一定不止明宇提出来的那个办法。   “而且我和燕冢根本就没有定下过婚约,”明皎道,“又怎么能拿这个做理由?”   “你们本来可以有!”   明宇突然出声,他目光紧紧看着明皎,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里面:“上次赏春宴,百花园的时候,明明有一个那么好的机会,你却没有抓住。”   如果说刚刚明宇说“和燕冢定下婚约”的时候明皎是震惊,那她听到现在这句的时候可以说是震悚了。   她咽了口唾沫,竟然觉得自己有些腿软:“……赏春宴?”   那不就是自己刚穿来的时候吗?   明皎脑中不由想起自己刚刚穿书时的场景——当时她还没从后脑勺磕浴缸的剧痛中回过神来,眼前还是天旋地转,只感觉有个谁往自己手里塞了瓶药,又叮嘱几句药性,等自己回过神时,润润已经找了过来。   而那给自己递药的人早就消失在花园之中。   一直以来明皎都以为这是原身设的局,可如今看明宇这副样子,恐怕事实并不如她原先想的那般。   也是在这一刻明皎终于意识到,以原身的智谋和能力,根本不可能完成把燕冢千里劫走又下药,甚至还打算利用悠悠众口来逼迫对方与自己定下婚约的局。   毫无疑问原身需要一个帮手或者说同谋,而眼下这个同谋……   明皎再次将目光落在不知什么时候跟着站起来的明宇身上。   而这位往日总是温和待人、犹如亲切兄长般的皇子似是揭开了平常的伪装,露出真正面目来。   他笑道:“四妹,你装什么傻呢,人我帮你绑到了芙蓉阁里,药也送到了你手上,你是没有去见吗?还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让你改变主意了?”   明皎结结巴巴道:“我、我这不是觉得强扭的瓜实在不甜,所以……”   明宇道:“你是我大寿朝独一无二的嫡公主,谁家的瓜敢不甜?”   明皎弱弱开口:“燕、燕丞相?”   明宇:“……”   他懒得再跟明皎兜圈子,干脆开口:“我也不和你废话,上次的机会错过也就错过,这次寿宴人也不少,只要把握得宜,便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明宇直视明皎:“为你安排的人手就等在宴会正殿外的树林之中,敲石三声为暗号,你若是想通了便去找,要么,你也可以直接嫁去西凉。”   他冷笑:“言尽于此,怎么选你自己看吧。”   随即便直接出了湛露殿。   明皎这才猛地松口气往凳子上一坐。   润润等人在明宇离开后便回了殿内,见明皎似是摇摇欲坠,连忙冲过来扶住:“公主你没事吧?”   明皎捂着胸口摇头,却是心跳如擂鼓。   刚刚那番话的信息量太大,她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碧秋问道:“刚刚二皇子同您说什么了?”   明皎沉默,突然想起了很多东西。   譬如那日赏春宴时明宇独自等在马车外欲言又止的样子,譬如绿萼冲到自己面前求救却突然闭嘴那一幕——当时没想明白她见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现在回头来看一切又像是早就有迹可循。   还有冯微月说过的,不要和某一个皇子走得特别近。   明皎悲愤地捶了下桌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碧秋:“?”   明皎问道:“你们谁知道母后在哪儿吗?”   她脑子不聪明,但也知道不懂的问题可以去找聪明人请教——哪怕暂且不知明宇说的西凉有联姻之意是真是假,去找冯微月求助准没错。   至于什么给燕冢设套强行赐婚……   君还不见原身的下场有多惨吗?   更何况明皎也不愿做这种小人行径的事,明宇出的这个馊主意夹带了多少私货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殿内宫人俱是不知的沉默,最后还是碧秋迟疑道:“据奴婢所知,这个时间,皇后娘娘应该已经前往宴会正殿了。”   ——希望破灭。   明皎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好吧,咱们也过去。”   先找找机会看能不能和冯微月通个气,实在不行,钱巧曼或许也可以出出主意?   明皎脑海里骤然闪过燕冢的影子,但今日上午他才被自己气得甩袖便走且不提,这事儿他算半个当事人,万一把新仇旧恨全勾起来,明皎也拿不准这位大佬会干点什么事。   于是明皎一行人便从湛露殿中出发,经过宴会正殿外那片树林外时明皎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听雪一早便过来交了寿礼,见明皎姗姗来迟,连忙迎过来,她原焦急得想问两句,但看明皎那脸色,还是识趣地闭上嘴。   明皎便在这样郁郁的氛围中进了正殿。   殿中已有不少人到场,如钱巧曼一家人,如陆含章,大寿的三位皇子也都落座,大皇子明敬还是教导主任的老样子,三皇子明应依然是一如既往的病弱模样,明宇其实也如往常般的温和表情,但在现在的明皎眼里无疑成了披着羊皮的恶狼。   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给明应换药的就是明宇,虽然她并没有证据。   西凉和西越的使者队伍也都已经落座,交错着安排在明皎对面,其中自然也有她的老仇人伊斯拉木。   然而对方却不似那日看上去凶狠,甚至还有意朝明皎笑了笑。   明皎眼神好,注意到这货连脸上的胡茬都剃得干干净净,配合一身特意为宴会准备的华贵衣服,几乎像是开屏的孔雀。   这个比喻在她脑海里出来的时候明皎忍不住警铃大作。   帝后二人尚未出现在殿上,明皎有意在钱巧曼那儿停上一停却没能成功——托今日打扮亮眼的福,现如今这半个殿厅的人都看着她,如此众目睽睽,明皎没有这个胆子。   至于燕冢——   明皎扫了一圈前排的位置,并没有见到人。   真乃天要亡她。   郁卒之下,明皎黑着张脸在宫女引路之下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明应挨在她旁边,见状有些紧张地问道:“四皇妹,你怎么了?”   明皎摇头,隔了一个位子的明宇却悠悠道:“三皇弟,你管四妹做什么呢?”   他似是玩笑般道:“谁不知我们四妹阴晴不定的脾气?说不定过上一会儿便好了。”   明应讷讷地应下,明皎只恨不得把眼神变成小刀子戳死明宇。   如此,她自然也找不到一个商榷的人。   片刻后帝后二人相携而至,说了些欢迎两国使臣的话后便干脆利落地宣布了宴会开始。   间隙里燕冢从殿外匆匆进来,朝明寒漠告罪:“陛下恕臣来迟。”   这般重要的场合,迟到自然是极不礼貌的事。   明寒漠眉头皱了皱,但如今这场合也不宜发火,于是他挥挥手便将事情揭过:“左右宴会也才刚开始,不碍事。爱卿这段时间也辛苦了,你快先入座。”   燕冢又行一个礼,这才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于是表演歌舞的艺人们徐徐进入殿厅,一年一度的唱报礼物环节正式开始。   为表尊重,先展示自己礼物的当然是西凉西越两国的使臣。他们准备的寿礼,价格很高,也颇具两国自己的特色,符合规矩也挑不出错——不过西越献上的其中一件还算有趣,是一只毛发雪白的猫咪,看体型的话应该才几个月大,一双鸳鸯眼,清澈又美丽。   明皎看得眼睛放光,不过明寒漠却没什么反应,大概过了眼,便着人将那猫儿并着礼物一并带了下去。   接下来送礼的便是大寿的皇室成员,冯微月最先,她送的是一扇工艺特殊的屏风,上有金龙纹绣,看上去格外威风好看,而后妃们的礼物是不便在此时拿出来的,于是便是皇室二代的成员们按照长幼次序送礼。   明敬和明宇每年都会在这时斗法一样地送好礼物,明皎兴致缺缺地看着,但大概是滤镜的原因,她没什么新奇的感觉,而明应身为透明人,也只送了中规中矩的礼物,一直到明皎这里,众人的目光终于集中起来。   ——今年她不会还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心里记着事情,明皎也便没有表现出来得那般兴致高昂,她站起来,宫人们正好将东西抬了进来。   “女儿愚笨,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送父皇的,只能做些讨巧的玩意儿讨父皇欢心,”她介绍道,“这是金丝彩沙画,以软金丝勾勒线边,而后以彩沙石和宝石作颜料填充,论价值定是比不上几位皇兄的礼物,但设计和制作皆是女儿亲手所制,还望父皇喜欢。”   为了这礼物她几乎把大学时犄角旮旯的知识都挖了出来,而且大寿朝的工艺水平不算太高,好些东西明皎还是着人特意打造出来的。   抬着画的两个宫人便转了一圈,向众人展示这彩沙画——整体画面有花鸟纹饰及龙纹,最后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寿”字,构思堪称精巧,画工也没得说,又以金丝宝石为原料,更是闪光夺目。   明寒漠看了不由高兴道:“皎儿能有这份心朕就很高兴了,更何况这画做工如此精美,定是花了不少时间。”   而后大手一挥,赏。   大寿皇室成员献礼完毕,便是文武百官,燕冢向明寒漠献了一幅字画,比前朝吴大家真迹还要珍贵的那种,明寒漠大概也是极喜欢,眉开眼笑之下连刚刚他迟到的问题都完全不再计较。   百官的礼物这么献了一轮下来,明皎晚饭都吃了个半饱。   此时她都快忘了宴会前明宇同自己说的那一出,撑着脸颊有点犯困。然而这时坐在对面席位里的伊斯拉木突然站了起来,朝明寒漠行了个西凉的礼节,而后高声道:“大寿陛下,贵我两国在贸易上能互通有无,是好事。我西凉也有意与大寿的关系更进一步,结下联姻。”   他稍微顿了顿,又组织了下措辞:“我特此向您求娶贵国明珠,明皎公主。”   哗——   殿中一片哗然声音,明皎本人更是惊恐地瞪大眼,手里的筷子都直接掉到案上。   ——这憨憨给她来真的?   作者有话说:   写了半天终于把二皇子这条线挑出来了呜呜呜!   然后那个金丝彩沙画,我也是咨询了一波学美术的基友,但对这个一窍不通,如果有技术问题恳请各位原谅!!   献礼次序啊、猫啊这些都是私设!古代能不能这么搞我也不知道!   --   最后说下接下来更新的事,20号和21号的更新应该都是当天0点发,22号会推迟到23点,中间尽量多更,感谢各位小天使的订阅支持!!给各位磕头拜早年了!(bushi) 第29章   伊斯拉木这一招太猝不及防,别说是明皎和殿中其他人,就连端坐于高位的明寒漠和冯微月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明寒漠手里拿着酒杯,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伊斯拉木对明寒漠的反应早有预料,他面上未动,只是招手让侍从递上一张礼单:“大寿陛下,我们此行是非常有诚意的,届时贵我两国的关系也可以再进一步,您意下如何呢?”   明皎捡起掉在案上的筷子,紧张兮兮看向上方高台。   要是明寒漠敢点头,她就……   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做的。   明皎又将目光转向冯微月,希望关键时刻母后能够保自己一条小命。   可惜事与愿违,明寒漠见了那张礼单,意动之色简直肉眼可见,而冯微月似乎也看见了那上面的内容,面上除了震惊外,更有几分迟疑之意。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冯微月并不知道明皎和伊斯拉木先前的冲突。   似乎只是转眼间,又似乎有亿万年,明寒漠已经收起那张礼单,转头朝伊斯拉木笑道:“伊斯皇子的诚意,朕已经瞧见了……”   明皎的心几乎跳到嗓子口。   “陛下——”   高台下方又有一道清冷嗓音响起,宛如金玉相击,引周围人尽皆转过头去。   燕冢自座位上施施然而起,朝高台上欠身行礼:“臣突然有些紧急的事情想要向您禀报。”   他目光似有若无扫过同侧的伊斯拉木,语气冷淡:“非常重要,臣刚刚来迟也是因此。”   伊斯拉木猛地站起来:“大寿丞相!”   “原来您也知道这是我大寿,”燕冢唇角掀起,透着细微嘲讽似的提醒,“伊斯皇子。”   想起那日被燕冢当街嘲讽的句子,伊斯拉木脸色禁不住胀红:“你!”   “伊斯殿下,”却是西越使者队伍的领头人开了口,“左右你所求之事也不怕耽搁这么一会儿,何必发这么一通脾气呢?”   这位大波浪卷发的异域美人朝伊斯拉木比了个敬酒的姿势:“消消气嘛。”   她话语间净是劝说之意,可仍有细微的不满之意夹杂其中。   明皎看不懂这是个什么操作,可伊斯拉木却真的露出忌惮之意,最终一屁股坐下,语气不忿:“大寿丞相请吧。”   明寒漠也意识到似乎有严重事情,朝燕冢颔首:“爱卿说吧。”   燕冢自袖中抽出一沓卷宗似的东西:“当着诸位直言多有不便,还请陛下亲自阅览。”   守在台下的小太监接过又匆匆递了上去,明寒漠也不耽搁,直接翻阅起来。   明皎快把筷子咬断,心里跟猫抓一样好奇——这群人打什么哑谜?纸上写的什么?会改变联姻结果吗?燕冢会那么好心帮自己?但他是怎么知道伊斯拉木会在宫宴上请求联姻的?   而明寒漠的脸色随着翻看的进度逐渐黑了下去,等全部看完,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将那卷宗往身旁一摔。   然后他好像才想起来这是在国宴上,又收敛些许怒火,语气略略克制地朝伊斯拉木道:“西凉的诚意很足,朕能感受得到,不过皎儿是大寿明珠,也是朕膝下唯一的女儿,真要远嫁,朕着实有些不舍得。”   他含蓄道:“此事之后再议吧。”   说罢便命人将礼单递还回去。   这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不用说,伊斯拉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燕冢却有所预料般又一欠身,施施然坐了回去。   明皎猛地松口气,却敏锐地感觉到明寒漠带着不满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狠狠剐了两下——这又关她什么事?   旁边明宇脸色微沉,左手微微旋转手中酒杯,似乎在思索是哪里出了问题。   无论如何,最要命的求娶环节应该算是平安度过了,接下来明皎就沉浸在吃吃喝喝中,顺便还欣赏了一番歌舞表演。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明皎见燕冢自席间站起,似乎有要出去吹风醒酒的意思。   她连忙跟着站起想要追出去,台上却传来明寒漠的冷哼:“皎儿,你过来。”   明皎一愣,转回头,却发现明寒漠已经自高台上走下,直接往后殿方向而去。   冯微月落后明寒漠一步,见明皎这副样子,轻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明皎连忙跟了上去,一进后殿,明寒漠便将那卷宗摔至她面前:“把伊斯皇子当成普通商人打了又抢劫,你可真是有出息!”   明皎:“……”   冯微月没有帮腔,只是也满脸不赞同的表情。   明皎不由反驳:“可是他几天前还差点把我当街劫走啊!”   明寒漠怒道:“这不也是你先挑事吗!要是传出去,我大寿皇室的威严何在?!”   明皎缩缩脖子,嗫嚅道:“……父皇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讨好道:“今天可是您的生日,大喜的日子,生气多伤身!”   明寒漠冷哼一声:“知道朕生气,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那伊斯拉木也太过无礼,在洛京中都敢公然掳人!”他怒道,“他这是置我大寿的颜面何地!亏得朕刚刚还险些答应了他联姻的请求!”   明皎连忙上去拍明寒漠的背替他顺气:“父皇消消气,父皇消消气……”   明寒漠:“朕看见你就来气!还当你送的寿礼不错,终于有些出息了,结果一转眼就闹出这种事!”   他一指外面:“你这阵子给朕谨言慎行些,若是又闹出什么岔子,别怪朕又禁你的足!”   禁足俩字儿简直是往明皎的死穴上戳,她当场站直身体,严肃得就差给明寒漠敬个军礼:“是!父皇!儿臣保证规规矩矩,不惹您生气!”   她又打个补丁:“在这段时间内,尽量。”   明寒漠:“你给朕滚出去!”   于是明皎听话地依言出去了。   此时正殿上有不少宾客都已离席,或在角落三三两两交谈,亦或是干脆出去吹风,明皎扫视一圈未能见到燕冢,便直直朝陆含章走去:“燕冢呢?”   陆含章道:“出去吹风去了吧,我刚刚看他往殿外树林的方向走了……等等我又不是他的侍从你问我干什么?”   然而明皎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殿外追了出去,连坐在位置上张口想要喊她的钱巧曼都没看见。   “怎么了?”有另与她交好的官家小姐问道。   钱巧曼语塞,摇摇头:“无事。”   “先前宴会上可真是够峰回路转的,我都以为明皎公主真得嫁到西凉去了,”那官家小姐感叹道,“而且说回来,明皎公主这些日子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呢。”   钱巧曼思索一阵,而后笑笑,颔首:“确实。”   她至今仍难以忘怀明皎写的那封道歉信——文采似乎都又下降了一个档次,成功位于洛京贵女之底。   “不过我觉得还挺好的。”   且说明皎这边,她一头追出殿外,直奔陆含章所指的方向而去,没两步便见一道玄色身影靠在树干上,双眼微阖,似乎在闭目养神。   月光轻柔地洒下,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半边阴影。   那一瞬间明皎突然想起西欧宫廷中的宗教壁画,大片油画色彩铺陈,庄严且神圣。   而后她走过去,故作夸张地喊了声:“有虫子!”   原本安静似沉睡的男人倏地睁眼。   燕冢:“明皎!!”   明皎笑嘻嘻看他:“哎呀,好像是我看错了。”   燕冢表情沉沉,一双颜色分明又清冽的眼睛扫向明皎,声音淡淡:“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刚刚才帮了你的人的?”   明皎气冲冲反问:“我还没问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跟父皇说那些事情!”   “等等,”她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之前是把伊斯拉木当成商人抢了的吧?你怎么知道?”   燕冢唇角微掀:“不然公主以为我在国宴上迟到是为了调查什么?”   他表情在笑,明皎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智商上的蔑视:“另外,殿下是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更快地阻止西凉国的求娶吗?”   明皎一时语塞。   燕冢撑起身子站直,又往前一步:“陛下是重颜面之人,西凉人在宴会上当众提出联姻便是看准他不好意思驳斥,若不来剂猛药,联姻的事情是不会就这么作罢的。”   他直视明皎,自以为接下来说的将会是番锥心之言:“在寿和帝眼里,没有什么会比他自己的利益和颜面更重要。在他是太子时就一路支持他的皇后做不到,他那几个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儿子们做不到,为大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臣子们做不到。”   “自然——你这个看似被他捧在掌心里极尽娇宠的女儿也做不到。”   乌云遮住月光,浓重的夜色中明皎看不清燕冢的脸,只脑海中回想起《青云》中某些片段。   【男人穿着狐裘大氅,俊美到妖异的面容凉薄且苍白,仿佛与这白茫茫的天地都融为一体。纷飞大雪中他撑伞而出,又蓦地转身,朝立于屋檐之下的聂茂彦讽刺一笑。】   燕冢声音冷漠:“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只爱帝王宝座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只爱整个国家的子民匍匐在他脚下的臣服姿态。”   【“——这就是你们这些天真而又愚笨的家伙所信仰捍卫的帝王。”】   “明皎,你们大寿皇室里,没有一个是好人。”   夏夜里,明皎第一次感到自己离《青云》中那个手段狠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异姓摄政王如此之近。   她嘴巴张了张:“那个……你刚刚说了个病句。”   作者有话说:   【尊敬的男主您好,您的黑化进度条已被打断,为了补偿,作者决定送你一个老婆(狗头)】   --   对不起手速废真的挤不出多余的更新了!!磕头道歉duangduangduang!   然后手动感谢下收到的营养液和雷,心意我都收到了呜呜呜!非常感谢!   tokitomas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19 11:18:10   红叶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1-05-19 12:15:03   沙雕网友琳,灌溉营养液+1 2021-05-19 08:54:01   也祝大家520快乐哦!! 第30章   怕燕冢不相信,她连忙道:“真的,你刚刚说‘他谁都不爱’,但后面又接了三个‘只爱’,从各个方面来看,这句话逻辑都是有问题的啊!”   燕冢:“……”   有风吹过。   他道:“这重要吗。”   明皎又问:“你不热吗?”   大夏天的,想起狐裘大氅四个字都觉得热。   燕冢:“?”   乌云终于被风吹开,月光重新洒下。   明皎借这月光看清燕冢的表情,见不如想象中阴沉,连忙松了口气:“心情好点没?你刚刚说话那样子我看着都害怕。”   她咕咕哝哝道:“多亏我费尽心思想办法逗你开心……”   燕冢:“……”   “明皎!”他几乎是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刚刚说的!”   明皎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听懂了听懂了。你不就是骂我父皇吗?顺便还把整个大寿皇室都骂了一遍!”   “但除开我也被你骂了之外,”她道,“这些东西好像也不影响我的生活吧?”   明皎小心翼翼看燕冢表情,在想自己今日太草率,她应该戴个帷帽再出门的——这样就算不能抵挡袭击,好歹也能在必要的时候装装鸵鸟啊!   “还是,你想让我陪你一起骂?”   燕冢满腔的怒火突然一滞。   他突然意识到他刚刚在做什么——借由西凉逼迫联姻的事情发泄自己对大寿皇室的怒火,然而对面这个听他质问的不仅本身就是大寿皇室的公主,还是那位被西凉逼迫联姻的受害人。   那张情绪鲜活的脸一瞬间收束所有,燕冢转身就走:“没什么,不用。”   十四岁之后他就鲜少有这般情绪失控的时刻,如今还是对着明皎,燕冢自觉有些挂不住,转头便朝着更深处的方向而去——那里远离宫殿灯火,不容易被人看见。   明皎想也不想就追过去:“什么不用?你别走啊!你耳朵是不是红了?”   燕冢脚步愈发加快,明皎得用近乎小跑的速度才能追上:“你别走那么快嘛我跟不上了,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   “所以你是提前就知道伊斯拉木那个憨憨要搞这一套吗?”   “为什么西越的大波浪姐姐会去拦伊斯拉木啊?”   “你之前不是还生我气吗?怎么突然又来帮忙?”   “对了对了我好像没和你说吧,我才知道赏春宴那天不是我……”   燕冢脚步一顿。   明皎道:“想知道啊?哎我突然不想说了。”   “知道西凉有联姻之意是因为他们准备了不少寿礼之外的礼物,为了查清楚这批礼物的动向倒是费了些时间。”   “西越的使者之所以会出言阻拦,”燕冢唇角掀了掀,“西越和西凉国力相仿,先前团结在一起不过是为了从大寿这里撕取到更多的利益,现下西凉要甩开他们和大寿结成更紧密的联盟,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设法破坏。”   “至于帮你……”   燕冢飞速扫了明皎一眼,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增进大寿国力有很多种方式,送你去和伊斯拉木联姻是最蠢的一种。”   明皎先是喜滋滋应了一声,而后才咂摸过味儿来:“——你说谁蠢?”   燕冢道:“轮到你了。”   他问明皎:“那日赏春宴,怎么回事?”   明皎道:“就,我才知道,那日就是一个局!但把你绑到芙蓉阁里还下药的人不是我,是二皇兄!”   那日把燕冢带出柴房请大夫来看病时,她就知道对方先前体内被下了一种类似软筋散的药物,当时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可真是处处是破绽!   燕冢的唇角翘起一个堪称危险的弧度。   明皎连忙为自己找补:“今日二皇兄来找过我,说了西凉想联姻的事,他还说唯一拒绝的方法就是再把你……咳咳,总之先下手为强,那个伊斯拉木肯定不愿意自己脑袋上戴顶帽子!但是正直如我,毫不犹豫地就给拒绝了!”   怕燕冢不相信,明皎还补充了一波细节:“真的,走之前二皇兄还跟我说,要是想通了,就到宴会正殿外的小树林去,敲石三下,会有人来接头!”   等说完这一席话后,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现在就在这处小树林中,而燕冢也目光微妙看向她。   “——这可不是我主动来的啊!!”   明皎这么说着,还真有点怕这个时候会响起石头敲响的声音,那她可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燕冢微哂:“你说得这般真,倒像是之前丝毫都不知情似的。”   “呃,”明皎小心翼翼道,“我要是说那天我在假山摔了一跤,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把这事儿忘了你信吗?”   燕冢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不信任。   他再次迈步,明皎连忙追上去:“你又走干什么?!”   “公主不是说这里有接头之人吗?”他声音清冷懒散,“说不定那人傻得还没走呢。”   明皎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我跟你一起找。”   燕冢:“……”   所以她是真的听不出自己的讽刺是吗?   燕冢眼睛闭了闭,竟也没出言反驳,就这么由着明皎陪他在树林中转了一圈。   那所谓的接头之人自然是没找到的,不过眼看时辰愈晚,再这么逛下去也不可能,所以两人一前一后又分头回到殿中。   明皎回到位置上时发现明敬和明宇都不在殿内,连对面西凉和西越的使臣们都有不少在外,明应倒是没有离开,脸上病态显眼:“四皇妹。”   明皎朝他打了声招呼,隐约觉得他目光有些闪躲,却没多想。   不多时所有人陆陆续续返回,宴会也进行到尾声,明寒漠在高台上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方才正式散去。   离开时明皎特意送了钱巧曼一段距离,两人针对伊斯拉木的神奇举动吐槽一波,燕冢却走过来,抿唇,几乎是憋一样地说出来一句:“谢谢你那幅《傲风寒梅图》。”   明皎一愣,笑眯眯回了句“不谢”。   仿佛先前树林中那个快把黑化进度条读满的反派根本不存在一般。   西凉的求娶算盘被打破,明皎以为事情算是这么过去了,从此以后就是岁月静好海阔天空,她晚上美美地睡了一觉,准备把这阵子的风头避过,等伊斯拉木启程回西凉之后再出去玩耍。   然而等第二天早晨她起床时,便得知了一个极其不幸地消息。   “——西凉使臣把归国日期延后了?!”   探听到消息的碧秋也表情沉重地点头:“禀公主,确实如此。”   “听说是伊斯皇子非常喜欢洛京的风土人情,想要多游览一阵,甚至愿意单独留下,再加上西凉又献上厚礼……”   说到这里碧秋悄声补充:“就是昨日宫宴上打算当作聘礼的那些。”   “如此,陛下便准许了他的请求。”   明皎不期然想起昨晚燕冢怒气之下说的那些东西。   她表情一阵恍惚,碧秋赶紧补充:“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呃,算是好消息?因为西凉要多留,所以西越的使臣也跟着延长停留在大寿的时间了。”   明皎唇角一扯:“呵。”   她决心这阵子干脆不出皇宫,大不了就在太池之类的地方逛逛,再不济听说那西越送的猫儿就被养在御兽苑,去撸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后她就在湛露殿门口“偶遇”了表情热烈的伊斯拉木:“明皎公主!”   明皎吓得差点跳到柱子后面去。   伊斯拉木今日仍是一身颇具西域特色的服饰,大红打底,金丝流苏不要钱一样地挂了满身,比开屏的孔雀还像进入发情期:“明皎公主,好巧!”   他热情地上前一步就想来个拥抱之类的问候,明皎迅速后退一步,就差叫来侍卫:“憨……伊斯皇子!”   她警惕道:“我们关系没这么好,你给我正常点。”   伊斯拉木失望垂头:“明皎公主,我是怀着一颗真诚的友好的心来找你的。”   明皎呵了一声,旋即面无表情道:“不算昨天,咱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差往我脑袋上套个麻袋把人装走了。”   “你当时说的什么来着——‘康中垒,你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女奴送给我。’”   她双手环胸,歪了歪头:“说谁是女奴呢?”   伊斯拉木表情受伤:“当时只是误会,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   他道:“我是西凉的大皇子,你是大寿的嫡公主,我们在一起就是强强联合,他日我若登上皇位,你就是母仪天下——有什么不好吗?”   明皎道:“从头到脚都不好——麻烦你让让,挡着我出门了。”   伊斯拉木却直接把明皎堵在门口:“至于婚后感情什么的你也不用担心,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啊!”   明皎忍无可忍一脚踩上伊斯拉木的脚,趁他吃痛的空隙一矮身冲了出去。   “把他给我拦住!”明皎直接喊住湛露殿的侍卫,“本宫的宫殿都是外人可以随意闯的吗?简直成何体统!!”   虽然这一套官方说辞威严非常,但配合明皎上蹿下跳的动作,又显出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来。伊斯拉木被犹犹豫豫的侍卫们挡住去路,干脆在包围圈里朝明皎高喊一声:“公主如此不愿与我结下婚姻,莫非是早就心有所属不成?!”   本着气人气到死的道理,明皎干脆也和伊斯拉木对喊起来:“对啊对啊本宫就是有喜欢的人了——可惜不是你!!”   伊斯拉木脸上出现一种被挑衅的恼怒:“你果然喜欢你们大寿那个丞相!”   明皎:“哈?”   她尚还在思索对方是如何得出这个神奇结论的,一扭头却见一身淡青常服的燕冢自殿外朝自己步子匆匆而来。   然而这位在伊斯拉木口中“和明皎有一腿”的绯闻男主脸上带着股秋后算账的怒气:“明皎!!!”   作者有话说:   要猜猜看男主为什么生气吗_(:з」∠)_   猜对的送红包!!(如果没人评论的话我就删掉这两句作话)   因为22号要上夹子,所以下次的更新在22号的23点哦,我会努力争取多写一点的!! 第31章   明皎:“?”   她今天是犯太岁了?   伊斯拉木见燕冢自殿外而来,原就膨胀的怒火顿时肆意勃发:“原来你们早就勾搭上了!怪不得!”   燕冢倒是走到近前才发现伊斯拉木在这里,他走过去,言语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伊斯皇子,大寿风土人情不错,希望你能从中学会更多做人的道理——尤其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不该去。”   他朝那些侍卫们淡淡出声:“西凉皇子擅闯你们公主的寝宫,还不把人打出去是准备吃白饭的吗?”   侍卫们一愣,为首的那个朝伊斯拉木喊一声“得罪”,随即直接把人抬着扔了出去。   明皎:“他们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燕冢以无言表示了自己对回答这个问题的不屑。   把伊斯拉木短暂地解决掉后,他抬眼看向明皎,抿唇,怒气几乎要溢出来:“明皎,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明皎一愣,思绪终于回到“燕冢大白天地为什么出现在宫里”这件事情上:“什么解释?”   她脑回路神奇地拐向刚刚伊斯拉木嚎的那句,整个人蓦地一惊:“我我我刚刚没和伊斯拉木说我俩有一腿啊!那都是他自己瞎编乱造的!”   燕冢差点当场掀开明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废料:“……不是。”   他直接将明皎拉向某个僻静角落,以眼神挥退想跟上来的碧秋等人,克制着声音,冷笑:“看样子你的记性实在不怎么样——在《傲风寒梅图》上做的手脚,自己都忘记了吗?”   明皎看他这么笑都觉得自己顶不住:“我、我做了什么手脚?”   确认自己连那幅画都没打开看的明皎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对啊!我什么都没做过!你大早上急匆匆闯进宫里就为了质问我莫须有的事?!”   燕冢脸上笑容潋滟:“公主殿下可真是理直气壮——”   明皎道:“你别这么喊我,我害怕。”   她伸手捂住燕冢的嘴,面色严肃:“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打半天哑谜我也听不懂……还有,生气的时候就别笑了,我怕你憋久了变成变态。”   ——主要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没做过手脚,但经手过那幅话的不止一人,而这几天经历了一遍皇室人心险恶的明皎也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每个人都如看上去那般值得信任的。   绝对绝对不是因为燕冢那愠怒的表情让她突然怂了。   燕冢眼神下移,凝固在明皎捂他的那只手上。   明皎立即尴尬地松开,还顺手在燕冢的衣服上拍了拍:“哈哈哈,你现在可以说了。”   燕冢:“……”   此时距离收到那条消息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他也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些。   燕冢声音沉沉:“那幅《傲风寒梅图》上被人洒了药粉,是用数种会致人过敏发作的药材研磨混合而成的,若长时间挂于室内,药粉渐渐融入空气,待在房间中的人极容易出现过敏的症状。”   拿到明皎给的《傲风寒梅图》后他只简单确认过,并未吸入多少药粉,是以也没发现不对,而后那画便被他令人快马加鞭送往雍州,今早时才有消息传回——   那管朝一家子都起了满身的红疹,痒得他连日常军营的训练都已缺了两天席——没有更长主要是因为新的消息还没传递回来。   如此大的阵仗,管朝自然是将自己府中查了个底朝天。   而问题正好是出在那幅被他挂在卧房中隐秘欣赏的《傲风寒梅图》上。   燕冢在雍州那边的属下自然是立即将消息传回,而燕冢今早拿到消息,惊得连日常进宫觐见的官服都未换上,也顾不上礼数,一身常服便往湛露殿这边而来——说起来伊斯拉木也算倒霉,若是燕冢平时,定不会直接让人把他往外扔的。   明皎登时一惊:“药粉?!”   “是,”燕冢目光直视明皎,像是审视又像是逼问,“虽不致命,但让人难堪难受再轻松不过。”   以明皎恶劣的脾性名声,做出这种整蛊之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明皎却小心翼翼问道:“过敏……是指具体什么症状?”   燕冢当她是要确认战果,是以唇角嘲讽微勾:“无非便是起疙瘩疹子之类。”   明皎更加小心翼翼将目光往燕冢脸上探去:“我没看见你起疹子啊?”   她将目光往那些被衣服遮盖的地方扫去,比如手臂、胸口、腹部……咳咳,什么的。   燕冢一瞬间黑了脸:“明皎!”   他咬牙切齿:“非得要真的害到人了你才满意是吧?”   明皎咕哝一声:“我这不是怕你这张鬼斧神工的脸被毁了么……”   燕冢:“……鬼斧神工不是这么用的。”   “意会就行,意会,”明皎道,同时她的面庞也彻底严肃下来,“说正经的,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   她耸耸肩:“我也不瞒你了,这画之前被我卖给三皇兄了,听说你需要以后我又特意找他赎回来的——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这事可能是他干的。”   燕冢怀疑看她:“当真?”   明皎怒道:“我没事撒谎骗你干嘛!为了把画赎回来我花了千金呢!只收你五千两白银算对得起你了!你居然还质疑我的良心?!”   她气呼呼扭头,也冷了声音:“也对,毕竟我们大寿皇室没有一个好人。”   燕冢表情一滞。   片刻后他道:“我暂且信你。”   随即便转身离开。   明皎转回头,瞥眼燕冢匆匆离去的背影,也冷哼了一声,转身往殿内而去,几乎是用吼地道:“来人!备车!我要出宫!”   燕冢是去干什么她管不着,但此事若真是明应所为,她必然得要问个清楚。   简单收拾一番后明皎径直上了前往三皇子府的马车,伊斯拉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大约是回去换他那过分骚包的衣服,无论如何,少了点烦心的东西总是好的。   而获知真相其实也不难,明皎都未摆出什么逼问姿态,只是说了一句“关于《傲风寒梅图》三皇兄有什么要说的吗”,明应便直接将事情和盘托出。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声音局促地道,“我只是舍不得那幅画……”   他面露痛苦纠结:“我没有想着要害谁,只是想着上次……你若是因此恶了那幅画,我就能找到机会再取回来……”   明皎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音:“所以为了取一幅画你就在上面下药?!”   她气愤道:“你若实在舍不得大可以直说就是!”   她还能强夺了不成?   明应猛地咳嗽几声,像是被明皎的话刺激到:“我又如何敢直说?!”   他道:“四皇妹你身为父皇唯一嫡出子嗣,自幼便备受宠爱,若是想要星星就没人敢给你摘月亮!你来讨画我又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我又如何敢不答应?”   明应几乎是惨笑道:“说我舍不得?你不也一样会来强夺?”   “届时失了画不说,还会讨了你的嫌恶,”明应苦涩道,“有更便利之法,我又如何使不得?”   明皎被他的坦言惊得一时间失了言语。   ——也对,她不会强夺,原身会。   可换了芯子的真相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看面前明应一副视死如归的坚定模样,明皎忍不住咬唇,留下一句“三皇兄有的时候你是可以试试多信任别人的”,转身便出了三皇子府。   跟随明皎而来的侍卫仆人们也跟着离去。   明应站在原地不动,有近侍连滚带爬扑过来,连忙询问:“三皇子您没事吧?”   明应失魂落魄摇头。   那近侍大着胆子问道:“刚刚公主殿下……”   明应苦笑:“不过是何不食肉糜罢了。”   他脸上表情一点点收拢,渐渐平敛下去:“四皇妹自小便是众星捧月,哪里懂我这般遭遇?”   “可惜了,”他叹一口气,“当时二皇兄怎么不换上再烈一些的毒药呢?”   “不如一碗下去,死了了事。”   转眼几天时间过去,这几日朝堂上无甚变化,西凉和西越的使臣也都有专门负责的人员带领游赏,倒是民间热闹渐起,盖因是七夕将至。   而因为今年有西凉西越使臣来访,在朝廷有意的引导下,洛京的庆祝仪式中又多了不少有西域风情的元素。   一直非常热情且坚持的孔雀……啊不,伊斯拉木自然也向明皎发起了一起过七夕的邀请,而明皎也非常断然地拒绝了对方的发情,并且在七夕前夜悄然带着人搬进宫外公主府中,以免大早上受到精神污染。   不过伊斯拉木也并无暇顾及明皎搬哪儿去了,因为当晚,他受明宇邀请,前往二皇子府中议事。   “二殿下,”伊斯拉木眸子微眯,“你竟然会邀请我来你府上议事——可真是稀奇。”   明宇从容笑道:“我并不做无谓的事。”   他轻呷一口杯中茶水,感叹道:“四妹特制的花茶果然别有一番滋味,伊斯殿下,不试试吗?”   伊斯拉木当即喝一口,赞道:“不愧是本皇子看上的女人。”   明宇嘴角微微抽搐,但很快恢复从容表情,故作遗憾地叹道:“不过四妹这些日子与我闹了些矛盾,这花茶怕是以后也喝不着了。”   他转而看向伊斯拉木:“若伊斯皇子真的诚心想与我大寿缔结姻缘之好,我倒是很乐意帮上一帮?”   “帮我?”伊斯拉木玩味道,“本皇子怎么记得,二殿下先前并不支持妹妹远嫁?”   “此一时彼一时而已,”明宇道,“若伊斯皇子非要我给一个理由,大概和吴敬敏有关吧。”   前朝的吴大家,真迹难求,最知名的一幅《傲风寒梅图》曾落在过明皎手上。   明宇垂眸,想起这些日子传来雍州军队那边的消息,眼神中闪过寒意。   真是巧了,原在明皎手上的《傲风寒梅图》,是怎么跑到雍州那边的将领管朝家中的呢?   脑海中答案浮现出来,明宇心下却是森然。   他是万万没想到的,燕冢竟会记得这么多年。   雍州、雍州。   想到这一系列事情所代表的含义,明宇都忍不住有些惊悚——燕冢家世手腕具为极佳,自入官场起便是平步青云,仿佛一个真真正正如其父一般的忠直之臣,谁能想到他竟然隐藏至此?   明宇内心杀意森然,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抬起头,摆好从容架势等待伊斯拉木迫切请求合作的回答。   而后就见对面这个模样硬朗的西域男人满脸杀气:“吴敬敏?谁?”   “难道他才是明皎的姘头?”   作者有话说:   明宇:……怎么会有人比明皎还傻?!   --   好多人都猜出来是因为画的事情啦哈哈哈,会发红包的!!   另外因为修后半段明宇内心活动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发得晚了一点_(:з」∠)_   然后就是有看到评论区说阿皎傻,想说明的是阿皎的人设本来就不算是个聪明人,甚至我私以为她某些举动就是不合时宜的,但本来这个故事想写的东西就是善良的人最终会得到善良的对待,所以还请各位包容,如果不喜,也可离去,无论如何,都感谢愿意看到这里,非常感谢   (所以相信我,就算有人搞事也不会害到阿皎的!!)   (这段作话有点长了,明天再整理下这几天的投雷和营养液名单,啾咪) 第32章   没有伊斯拉木大清早的骚扰,明皎难得睡了个舒心觉。   她自卧房中柔软的床铺上醒来,窗外阳光大片地撒入,看着就格外的赏心悦目。   她伸了个懒腰,问前来服侍的润润:“没有什么不该来的人找我吧?”   润润呃了一声,不确定地问道:“……燕丞相算吗?”   明皎一顿:“燕丞相?”   穿衣洗漱完毕,明皎打着哈欠走入会客厅,果然见燕冢正坐在里面,垂眸盯着面前的茶杯,还有个一直留守公主府的侍女,正战战兢兢提着茶壶,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添茶——虽然那茶杯还是七分满的状态,显然燕冢并没有喝过。   不过哪怕是近乎出神的状态,燕冢依然是背脊挺直,半张脸笼在阴影中,静如画中仙人。   的确是世家子弟从小刻进骨子里的教养。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而后便站起来朝明皎行了个礼:“见过……”   明皎连忙伸手拦他:“打住!”   她抖了抖身上鸡皮疙瘩,清早那点瞌睡差不多都醒了:“你突然搞这出干嘛?怪瘆人的。”   燕冢:“……”   “行了,”明皎搓了下手臂,“所以大清早的你来干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搬到这里来了?”   燕冢言简意赅:“道歉。”   明皎惊恐地瞪大眼睛:“你要我道什么歉?”   燕冢:“我、说、我、来、找、你、道、歉。”   他有些别扭,但还是坚持着直视明皎的脸:“之前《傲风寒梅图》的事我查过了,确实不是你做的手脚。”   “那日是我莽撞,未分清青红皂白便来质问你,”燕冢抿唇,“这几日我已将事情查清楚了,总之——”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明皎的眼睛再一次睁大。   “你说什么?”   燕冢语气郑重:“我说,对不起……”   明皎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你再说一遍?”   燕冢深吸一口气:“抱歉……”   “再说一遍!”   “——明皎你够了!”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明皎连道,“我这不是看你道歉稀奇嘛!”   她啧啧道:“跟铁树开花一样!”   燕冢表情微恼:“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他又深呼吸一次:“我已经查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当时不该冤枉你,此事是我武断,所以,对不起。”   明皎终于歇了插科打诨的意思,也有点不自在地摆手:“算了,没什么。”   “这件事我也有疏忽,”明皎也开始检讨起了自己,“当时三皇兄答应得那么干脆,我该问清楚的。”   再不济,好好检查下那幅画,应该也不难发现问题。   燕冢跟着抿唇,明皎生怕俩人再说下去就变成了小学生互相检讨大会,连忙出声岔开话题:“所以你到底哪里过敏了?严重吗?”   燕冢道:“过敏的不是我。”   不过过敏那位是真的挺严重,一连告假四五天,他远在洛京都听到了不少风声。   只是还好的是这纰漏不算太大——管朝虽然查到了问题出在那画上,不过一来《傲风寒梅图》的来历捅出去不好说,二来自己名声在外,管朝并不敢直接和自己对上。   甚至于对方还以为这是燕冢的小小警告,双方略微交涉以后,此事也便算摆平了。   明皎好奇道:“不是你?那是谁?”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你之前找我要画的时候不是说的你自己喜欢吗?可你又没过敏——你当时是骗我的?!”   燕冢捂唇轻咳一声,耳根染上浅淡红色。   明皎冷笑:“呵,男人。”   她见燕冢一副闭死了嘴巴的样子,心知这怕是牵扯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旋即轻哼一声,倒也不再追问下去:“你今天这么一大早过来,用过早膳了吗?”   燕冢委婉道:“今日要上朝。”   明皎长长地噢了一声:“那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燕冢摇头,脑子里倒是很古怪地想到——今日是七夕,他能有什么安排?   明皎又问:“那你还留在这里吗?”   燕冢狐疑看她:“你有事?”   明皎淡定道:“没什么,我还没用早膳,你要是不走的话……我给你表演一个当堂吃早饭?”   燕冢:“……”   按照礼数,他应该当即告辞,但不知道为什么,燕冢在迈脚的那一刻突然收回脚步,然后转了方向,泰山不动般坐下,看向明皎:“也可。”   他甚至还浅淡地扬了下嘴角,以示自己的乐意。   明皎:“!”   她面色复杂:“燕卿,你学坏了。”銥誮   燕冢:“咳咳。”   狂言已经放下,明皎当真就坐在燕冢对面用起了早膳,不过鉴于这气氛古怪,明皎其实也没能吃得太香——虽然燕冢也不怎么自在。   她食不知味地喝了半碗粥,终于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   于是明皎拈起一块糕点,朝燕冢眨眨眼:“早朝挺费力气的吧?你也来一块试试?”   “来,我喂你,张嘴,啊——”   燕冢脑海中霎时闪现出那日明皎的“带儿子”言论,天灵盖开始发麻:“不必,我不饿。”   明皎道:“那怎么能行?你是瞧不起我的心意吗燕卿?”   燕冢整个人呈战术后仰姿势:“真的不用。”   明皎拍了下桌子桌子,半个身子都朝那边探过去:“不行,你今天必须得吃!”   燕冢当场站起来往后一退:“明皎你不要得寸进尺!”   明皎跟着站起来:“大胆!竟敢直呼本宫大名!”   “你今天不是来道歉的吗?拿出点诚意来啊!”   两人差点在会客厅内玩起秦王绕柱走,守在这里的侍女侍卫们也不敢上来拉架,最后还是门房匆匆来报:“有人来找丞相大人!”   跟着就有丞相府的仆从进来,连连朝燕冢道:“大人不好了!有消息传来说裘老病重!您快过去看看吧!”   明皎在短暂的怔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裘、裘老病重?”   之前不还见老人家活蹦乱跳的吗?   燕冢已经收敛所有神色,直直朝那仆人走去:“走。”   虽未曾有言语表露,但焦急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明皎自然也不会拦,她甚至还想跟上去一起:“怎么回事?前几日不还见他老人家挺好的?”   不过碧秋拦住了她:“公主殿下,您早膳还没用完呢。”   “而且您忘了吗?今日您还与钱小姐她们约了一起逛七夕庙会,一声招呼不打的……怕是不太好。”   明皎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与人有约——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和钱巧曼建立起了身后的革命友谊,连带着也渐渐开始融入洛京的贵女圈子,前两日便有人发起邀约,说大家可以一起逛逛庙会。   明皎向来热爱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尤其到时候那伊斯拉木肯定不好意思缠上来,所以当即就答应下来。   眼看着快到约定的时辰,明皎思索一阵,先派了听雪带上些药材去芦花书院探望。   若是情况实在很严重,那她肯定是要亲自去看的。   速度飞快地把早膳用完,明皎收拾完毕,上了前往集合点的马车,心中却仍有些放心不下——听雪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   虽说有“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的说法,但明皎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都说人老了容易摔跤,裘老他该不会是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了一跤吧?   马车到达了她们先前约定集合的地点——洛河边沿一座酒楼处,钱巧曼已经在那里等候,朝明皎招招手:“公主殿下!”   明皎走过去,也同其他几个到了的贵女彼此问了好,随即走到钱巧曼旁边,低声问她:“你……你家阿言今日去上课没?”   钱巧曼有些疑惑道:“自然是去了的,说来今日是七夕,街上热闹,阿言还抱怨书院连假都不给他们放呢。”   明皎又问:“那你有没有收到裘老那边的……什么消息?”   钱巧曼摇头,表情迷茫:“什么消息?”   明皎几乎是用气音道:“我听到消息说,裘老病重!”   钱巧曼也是一惊:“病重?可昨日阿言回家时也并未透露裘老有什么异常啊!”   明皎正想说自己亲耳听见丞相府的人说,但转念又觉得这么一讲也解释不清,索性跺脚道:“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要不今天的活动我不参加了,怎么着也得去看看老人家啊!”   钱巧曼扫视左右一圈,眼下又陆陆续续有人来,她思索片刻道:“裘老是阿言的老师,若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也理当前去探望,你若要过去,我和你一起。”   明皎点点头,正要同左右说一声告辞,却听见不远处又有人喊她:“公主殿下来参加咱们的聚会,可真是稀客呀!”   她扭头望去,只见俩熟人正立于对面——孟秀媛、吴诗亦。   孟秀媛,那个在跑马场大声指责明皎以强权压迫她“燕大哥”的那个。   吴诗亦,那个在栖雁山凉亭把明皎认成女鬼的那个。   简而言之——老仇人了。   萧水悦和尹青柔都还没瞧见影子,倒是那日和吴诗亦一起被抓包的易菁在场,满脸都写着“作你的死去吧别拉上我就行”。   明皎急着走,没什么耐心和她们打太极,倒是钱巧曼看向那两人,语气冷静:“我记得孟小姐和吴小姐先前没说过要来。”   孟秀媛脸色还有些白,声音偏小:“我以为来者是客这个道理钱小姐应该懂才是。”   这俩人又往这边走,径直拦在明皎面前:“是大家招待不周了吗?公主殿下这般急着走作甚?”   ——不把这两个家伙说退是不行了。   明皎响亮地冷笑一声:“孟小姐,你的病已经大好啦?”   趁孟秀媛噎住的间隙她又转向吴诗亦:“吴小姐,那日我大皇兄把你赶走……你应该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吧?”   她满脸歉意:“我的本意绝对绝对不是要那般羞辱你的!”   然后摇摇欲坠的变成了孟秀媛和吴诗亦两个人。   明皎轻松伸手拨开她们,拉着钱巧曼便要离开。   后方却传来孟秀媛有些焦急的声音:“且慢!”   还有完没完了?   明皎并不欲理会,于是脚步不停,只不过那头吴诗亦却继续道:“公主殿下,先前几次是我们……”   明皎走出酒楼门口,却见听雪正立在外面,她一看到明皎,当即也高兴地跑了过来:“公主……”   明皎抓住她的手就问道:“裘老怎么样了?”   听雪道:“裘老没什么问题,是……”   明皎没听她后面那半截,松了口气以后立即转了回去,正巧有几个贵女追出来,孟秀媛和吴诗亦正是其中打头的。   吴诗亦也才正好把刚刚的话说完:“先前几次是我们对公主殿下多有冒犯,希望公主殿下能原谅我们……这次聚会也是我们为了向公主赔罪参与组织的,之前怕您生气才没有透露。”   孟秀媛憋红了一张脸,似是真的极不好意思:“您能不能别走,给我们一个机会?”   明皎慢吞吞道:“噢?给你们一个机会?”   “是的!”孟秀媛连忙点头,“我们还准备了不少节目,专门向您赔罪的!”   明皎抬抬下巴,显得有些傲慢:“什么节目?”   吴诗亦当即报了一串名字出来,诸如什么幽兰曲羽衣舞,明皎虽然对其毫无感觉,但光看周围贵女们惊叹的表情,也能猜出怕是真的下了些血本。   明皎却眉头一皱:“我不喜欢。”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吴诗亦连道,“我们可以现在准备。”   明皎唔了一声:“我想看西域舞娘跳肚皮舞。”   孟秀媛、吴诗亦:“?”   作者有话说:   孟秀媛、吴诗亦:明皎指定有那个大病   --   对不起今天来晚了!!duangduang磕头认错!所以字数多一点算补偿!(大概算吧)   然后感谢这几天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名单如下!   Tomat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10:50:47   Tomat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10:50:58   Tomat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1 10:51:13   嘟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2 13:18:08   否极極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5-23 09:06:18   读者“焦糖糖”,灌溉营养液+20 2021-05-23 20:44:06   读者“貂貂”,灌溉营养液+2 2021-05-22 19:26:36   感谢!啾咪! 第33章 (二修)   西域舞娘或许没那么难找,但肚皮舞是不可能有人跳的——大寿对女性的限制虽不算严苛,但也确实还没开放到能接受这种舞蹈。   明皎的本意也不是真的想看,主要是见这两人一副迫切模样,玩心大发罢了。   她其实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人,重要的是聚会有热闹可凑就行,是以把吴诗亦两个人调戏得脸蛋发绿之后,明皎就心满意足地回到了队伍当中。   片刻后剩下的贵女到齐,萧水悦和尹青柔也都到了——当然前者还是一路避着明皎走的,可见被明皎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明皎也不恼,和钱巧曼一起,再加上几个有意与她交好的贵女,规模也不算小。   说起来这次聚会的活动行程也简单——直接往附近一条主街上而去,那里行人众多,也有种种庙会活动举办,加上这次朝廷也有意办得盛大,就更加热闹。   一路上明皎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这也看看那也摸摸,那几个和她刚接触的贵女皆露出不忍卒视的表情,钱巧曼看上去倒是分外淡定:“放轻松。”   她语气冷静:“习惯就好。”   转头明皎就兴冲冲拉着钱巧曼往一处人群中钻去:“阿曼你看那边有投壶游戏!!”   其他几个贵女面面相觑:“……”   而之前口口声声说要向明皎请求原谅的吴诗亦两人却是站在遥遥的另一边,眼见明皎钻入人群中,孟秀媛终于忍不住气愤,拉着吴诗亦进了人少的一处角落,质问:“吴姐姐,你今日做这般小伏低作甚?”   她不满道:“萧姐姐不说话了,尹青柔更是倒戈,你也要向她认怂吗?!”   吴诗亦叹口气:“不满她明皎又能如何?”   她苦笑一声:“先前在栖雁山时你没有跟着来,我那日可是遭尽了明皎的羞辱。这次还敢公然顶撞,是不要命了吗?”   孟秀媛一滞,栖雁山的事情她自然是听说过的:“谁让那明皎非要隐在暗处做偷听的勾当!”   她一跺脚:“总之,这么向她认输,我不服气!”   吴诗亦幽幽凝视她半晌:“……你,当真咽不下这口气?”   “这是自然!”孟秀媛道,“她明皎有什么本事?无非就是投个好胎罢了!凭什么比得上你我?”   吴诗亦道:“能投到皇后娘娘的肚子里就是她的本事,除非……咱们这辈子是别想在明面上压过她了,不过……”   孟秀媛连连追问:“不过什么?”   吴诗亦自袖中取出一个药瓶来:“明面上压过她明皎不可能,暗地里让她出些丑还不简单吗?”   她拉起孟秀媛的手掌,将药瓶塞到对方手里:“按照往年惯例,我们之后会去西风酒楼用午膳,到时候咱们可以借向明皎道歉敬酒的机会,把这个下在她的酒里。”   孟秀媛问道:“这是什么?”   吴诗亦嘴角勾起丝微笑:“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一点泻药,足够让她在席间出个大糗了。”   “不过万事须得小心,”她叮嘱道,“此事最好由你亲自经手,连侍女知道了都有泄露的风险。”   孟秀媛重重点头,颇为感激道:“诗亦姐,真是谢谢你了!”   吴诗亦道:“咱们姐妹,何须言谢呢。”   那头明皎从投壶游戏中挣出来,一转头又看到另一边卖糖葫芦的,兴冲冲跑了过去。   孟秀媛揣着药瓶子和吴诗亦分头从巷子中出来,看眼远处明皎,脸上露出些狠色来:“我让你之后还得意!”   她又看见萧水悦站在不远处,神色莫名望向明皎那边,连忙提着裙子小跑了过去:“萧姐姐!”   ……   而此时,洛京西城区,芦花胡同,芦花书院。   “安夫子!安夫子!”一群小萝卜头围住燕冢,叽叽喳喳,“这个字怎么念?我不认得!”   “昨日院长讲的那篇课文我又忘了意思!安夫子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也有关注点完全不在学习上:“安夫子!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三丫星星眼看向他:“比以前更好看了!”   燕冢捏着书卷的手用力、再用力。   裘元白踱着步子慢悠悠晃过来,手里还摇着把扇子,怡然自得:“安陵,真是辛苦你了哈。”   如果这是漫画,此时燕冢的头上大概已经满是代表愤怒的十字路口。   他咬牙看向裘元白:“老师,病重?”   这活蹦乱跳的样子,病的哪门子的重?   裘元白眼睛都惬意地眯了起来:“不这么说的话你哪能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他走过去,语重心长地用手里扇子拍了拍燕冢的肩膀:“老师这也是为你好,你看,今天是七夕,这街上多的是夫妻啊、订了亲的男女、有意彼此定亲的男女,你说你,从年头寡到年尾,老师这不是怕你看了触景生情,觉得伤心嘛。”   燕冢差点气笑:“那我是该谢谢老师了?”   亏得他火急火燎一路从公主府赶来,生怕……   裘元白摇头晃脑:“不用不用,这都是为师应该做的。”   他往一旁柳树荫下的躺椅走去,而后舒舒服服往里面一靠,不忘叮嘱燕冢:“安陵,把这些小家伙们的问题回答了,忙起来,就不会想到今天是七夕了。”   “哎对了,”裘元白又从躺椅上坐起来,“先前来送药材的是公主府的人吧?他们怎么会以为我生病?”   燕冢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回答:“因为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公主府。”   “你为什么会去公主府?”裘元白眼珠子一转,蓦地一惊,“难道……”   燕冢太阳穴一跳一跳,突然开始后悔起刚刚的多嘴来。   他面色一板,转过身便要回去面对那群小萝卜头:“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却听见裘元白在背后跳脚的声音:“不行!”   燕冢一回身便看裘元白一下子站起来,胡子都快炸起来:“我绝对不允许明皎当我的徒媳妇儿!”   “就她那顽劣脾性,老夫迟早有一天得被她气死!”   燕冢恼怒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什么叫我想到哪里去了?”裘元白理直气壮道,“为师就没见过你主动找过哪个女子,还是七夕!都找到人家府上去了!”   他眼珠子一转,贼精贼精地靠过来:“安陵啊,你跟老师说说,你,真的对人家没兴趣?”   燕冢硬邦邦推开裘元白指过来的扇子:“没有。”   他声音冷硬:“我不可能和大寿皇室牵上那样的瓜葛。”   他们这君臣的关系能平静地维持到如今都已是奇迹,自己又怎么可能和皇族女子产生异样的情愫?   裘元白见他这副表情,倒是难得没再插科打诨下去,而是沉沉叹了口气:“当年那件事……或许有蹊跷也说不定。”   “你爹他不是个东西,大寿皇族或许也有错,不过,”他道,“安陵,人是要向前看的。”   燕冢嘴角嘲讽轻勾:“天下人都说我丞相之位、功成名就,这难道还不算在向前看吗?”   裘元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燕冢将刚刚在手中卷紧的书本展开,垂眸又抬眸,脸上表情如常:“老师,那我先去教那群孩子们了。”   书院的门口却有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燕冢脚步顿住,裘元白也看过去。   有仆从连忙过去开门,嘴里一边嘟囔:“谁啊?之前没人来递过拜帖啊。”   门打开,却见是丞相府管家站在门口:“劳驾。”   他神色有些焦急,对那仆从道:“我有事要找安夫子。”   燕冢微愣,立在原地。   裘元白朝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大人们已经迅速行动起来将小萝卜头们往教室中赶。   管家目光在院中逡巡一圈,见到燕冢站在其中,当即大喜,小跑几步过来,又朝裘元白也行了礼,方才道:“大人,西越使者上门拜访您了!”   燕冢皱眉:“西越使者?”   管家连连点头:“就是西越那位尉迟郡主!”   尉迟郡主,名叫尉迟蓉蓉,是这次西越使者中的领头人。   燕冢问道:“她来找我做什么事?”   今日七夕,大寿这边的原意是要带西凉和西越的使臣好好参观游览一番的,不过西凉那边早就给拒了,西越也表示自己随意赏逛即可,尉迟蓉蓉突然上门拜访,可谓古怪。   管家呃了一声:“老奴问过了,尉迟郡主只说是极重要之事,须亲自与您商谈才行。”   燕冢思索一阵,裘元白先挥手赶人:“有正事你就先去,别磨磨唧唧的。”   说着他又朝燕冢挤挤眼睛:“对了这尉迟郡主漂亮吗?”   燕冢:“为老不尊!!”   ……   明皎左手糖葫芦右手葱油饼,腰间还缀着一串刚刚在摊子上淘来的小饰品,吃得不亦乐乎。   她勉力从人群中挤出来,钱巧曼忍不住担心问道:“你吃了这么多,过会儿午膳还用得下吗?”   明皎摆摆手,很是开阔:“——知道什么是享受当下吗?”   钱巧曼道:“西风楼的菜也是特制的,用料和味道应该都比这民间卖的小玩意儿好上无数倍。”   明皎当即擦擦嘴,转头招手喊来润润,亲切问道:“吃得下吗?”   润润挠挠头:“应该……可以?”   明皎心满意足把剩下的零食递给她:“加油!”   润润握拳:“好的公主!”   钱巧曼:“……”   她不忍地将脑袋转开,却见不远处尹青柔面带犹豫地徘徊在附近。   尹青柔目光闪烁,似乎正在进行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片刻后才像想好一般,朝这边走来,最终在明皎面前站定,福身:“公主殿下,我有事情要和您说。”   明皎:“嗯?”   尹青柔有些犹豫地道:“我刚刚得知,孟秀媛要趁过会用午膳的时候给您下泻药,让您出丑。”   “所以想着,给您提一个醒。”   明皎尾音扬高又嗯了一声,钱巧曼却问道:“我记得柔县主和孟小姐的关系一向不错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怀疑尹青柔说话的真实性了。   尹青柔苦笑道:“虽然我以前和媛妹妹的关系是不错,可自从公主那几次后……媛妹妹早就不愿跟我再来往了。至于我是如何得知的……”   她垂眸后又道:“此事是萧妹妹告诉我的。”   萧水悦先前正在巷口处,本也无意掺和此事,不过孟秀媛却主动跑过去,放狠话似地表示自己一定会让得罪自己的人出丑,萧水悦也不是蠢人,略一思索后便猜清楚了大概,再套上几句话,知道确切的情报并不困难。   不过她得知后也有些犹豫,便又找尹青柔来商量,最后还是尹青柔一锤定音——将此事告知明皎。   尹青柔顿了顿,又将其他所知晓的信息告知,随即咬唇,看向明皎:“此事,公主准备如何办?”   作者有话说:   纠结狂魔还是把这两章又重写了一遍,彻底修改掉了小吴和小孟的绑架大计,虽然下药听起来也还是有点离谱但应该比把人做了听起来合理多了,造成了大家的阅读不畅非常抱歉!!! 第34章 (二修)   尹青柔其实也有些担心——众所周知明皎是个暴脾气,近几月看上去虽有收敛,但似乎也不是很有脑子的样子,明皎直接收拾了孟秀媛事小,把自己这个告密者的身份暴露了才是要命!   明皎果然露出愤怒的表情来:“我都没找她麻烦她倒还要让我出丑了?”   以她今天的食量,这泻药要是真下成功了,她估计一整天都离不开厕所了。   一想到那场景,明皎就禁不住露出窒息的表情。   润润拿着根吃光的糖葫芦签子气势汹汹转头:“奴婢这就去找她算账!”   “——等等!”明皎突然道。   尹青柔也松了口气似地塌下肩膀——润润这架势,她差点以为对方要拿糖葫芦签子去把孟秀媛给干掉。   润润疑惑地回过头,明皎道:“润润你回来,把这包零食的袋子也扔了。”   尹青柔:“……”   明皎拍掉手上的残渣,抬抬下巴:“她孟秀媛不是要搞我吗?”   她语气冷静道:“不把她整回来的话,也太对不起我纨绔的名声了吧?”   钱巧曼:“……”   虽然但是,纨绔应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吧?   不多时便到了约定的时辰,众贵女三三两两上了马车,往西风酒楼而去。   这酒楼是贵族们常光顾的一家,提前便得了信,很快掌柜的出来引贵女们前往包间,倒没太多身份三六九等的区别,主要还是依照各自交好的圈子来坐。   ——孟秀媛和吴诗亦自然不和明皎在一间。   入座后,明皎:“嗝儿。”   钱巧曼转头看她:“阿皎你怎么了?”   明皎摸了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刚刚吃太多了。”   钱巧曼一阵无言,却见另一边孟秀媛端着杯子和酒壶过来,朝明皎微微躬身,声音堪称轻柔:“公主殿下。”   她今日穿了条粉色的裙子,大约是想衬得气色更好,不巧明皎今日也穿的是条粉色裙子,两相一比,孟秀媛登时就落入了下乘,甚而脸色都更多一分灰败之意。   孟秀媛道:“感谢公主殿下能赏脸来咱们的聚会,诗亦姐她稍有些不舒服,随后就过来。”   她亲自为明皎斟了杯酒,把酒壶搁在桌上,又将杯子递过去,表情恭敬:“公主殿下,先前多有得罪……”   明皎伸手比出制止手势:“我还不至于为了给你们脸就来这个聚会。”   周围几个贵女登时发出轻笑声音。   孟秀媛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居然还忍了下来,柔顺无比:“公主殿下说的是,是臣女高估自己的分量了。”   她又将那酒杯往明皎的方向递了一递:“这不,臣女特此向公主殿下赔罪,还望公主殿下能够接受我这杯赔罪酒,从此……”   明皎表情不变:“不要。”   孟秀媛整个人快挂不住,强笑道:“为、为何?公主殿下是嫌我诚意不够?”   “非也,”明皎道,“我胃口不够了。”   她板着脸道:“刚刚吃太多,喝不下了。”   孟秀媛脑子快要死机:“喝、喝不下?”   明皎要是喝不下,她还怎么让对方出丑?!   明皎老神在在点头:“要我打个嗝儿给你证明一下吗?”   她歪了歪脑袋:“或者,要不然你帮我喝了吧?也算我接受你的歉意了!”   孟秀媛结结巴巴拒绝道:“这,这不太好吧?公主殿下,哪里有接受歉意自己却不喝这酒的道理呢?”   她劝道:“左右也只是一小杯,不碍事的。”   她这般的反应倒是让明皎越发确定这酒有问题。   明皎叹了口气:“好吧,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接受歉意的是我,也不能只我一个人喝酒呀。”   她朝伺候在身后的润润招呼一声:“快给孟小姐也倒一杯酒来!”   早就得了明皎吩咐的润润立即应声,她找了个空杯,又特意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取了酒壶倒酒。   孟秀媛眼睛都离不开那杯子,满心都是庆幸——还好,明皎倒的这杯没问题。   眼看润润端着杯子过来,孟秀媛脸上又重新凝聚笑意,她又朝明皎微微躬身,递出手里杯子:“公主殿下请。”   明皎接过杯子,没急着喝,她微微抬头,似乎看到什么很惊讶的存在:“燕冢你怎么来了?”   孟秀媛瞬间惊得回过头去。   也正是此时明皎和润润飞快将手里酒杯一换。   她状似遗憾地咂嘴:“哎呀,看错了,是酒楼的小二。”   孟秀媛眼睛不由瞪过来,想要发作却又知现在不是场合。   她见明皎喝下杯中酒水,也愤愤仰头饮下润润递来的那杯,而后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明皎笑眯眯看孟秀媛喝下她自己加了料的水酒,撑着下巴极是好心情,却见易菁走了过来:“公主殿下你这边怎么有两壶酒?”   明皎随口道:“刚刚拿过来了一壶。”   易菁应了一声,命侍女提走一壶,又嘀咕道:“正好口渴呢。”   等她离开,明皎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问润润:“她拿走的是孟秀媛那壶还是你那壶?”   润润认真看着剩下的那一壶想了想,肯定道:“孟小姐那壶!”   明皎当即站起朝易菁的方向冲了过去:“易小姐你等等!”   易菁晃晃手里的酒杯,抬头看明皎:“公主殿下?”   明皎看着里面半满的酒液,颤声询问:“这是刚刚从那酒壶里倒出来的?”   易菁点头。   “你喝了?”   易菁又点头。   明皎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快跟我去医馆!”   易菁:“?”   明皎着实没想到自己会搞出这样的乌龙,她匆匆看了眼杯子——易菁喝得不多,约莫只有小半。   不过到底是加了药的东西,放任易菁待在这里是不可能的,于是明皎直接叫上润润,急冲冲把易菁往医馆里送去。   她走得太急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同一包间的贵女看得眼愣:“发生什么了?”   “公主殿下怎么把易菁给带走了?”   钱巧曼适才出去了片刻,此刻回来,看这满座的凌乱,当先问了那站在原地无措的侍女,而后略一拼凑,倒是得出了事情的大概。   她叹口气道:“没事,大概是易菁有些不舒服,公主殿下太过热心,这才要把人送到医馆里去的吧。”   众贵女表情尽皆疑惑——明皎能有这么热心?   那头孟秀媛回到自己的包间,不知为何却觉心头不安,吴诗亦见她回来,连忙上来问道:“怎么样了?”   她有些歉意地低声道:“抱歉啊媛妹妹,我刚刚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原以为是自己来葵水……适才才确定不是,我这就去跟公主殿下敬酒道不是。”   孟秀媛先是点点头表示事情办妥,见吴诗亦要走,连忙拽住她衣角:“诗亦姐等等!”   她表情紧了紧,随即又露出副往常的傲慢样子:“要是真的成功了,我也要亲眼见见明皎的出丑的样子才行。”   吴诗亦一笑:“行啊。”   两人便一起往明皎那包间而去,吴诗亦脸上挂起官方笑容,早就在心里打好的腹稿一并吐出:“真是不好意思啊公主殿下……呃?”   她表情错愕看了屋内一圈:“公主殿下呢?”   有贵女道:“刚刚走了。”   孟秀媛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不露出喜色来:“走了?”   这药这么快就起效了吗?   “是啊,”钱巧曼声音清冷道,“刚刚易菁身体有些不舒服,公主殿下带她去医馆了。”   她抬头,似笑非笑看向孟秀媛和吴诗亦:“我看两位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吴诗亦强笑道:“可不是失落吗?我还等着向公主殿下敬酒赔罪呢。”   钱巧曼指指因明皎和易菁离开而多出的两个空位:“那不如二位就先坐在这里等等,说不定阿皎很快就回来了呢?”   吴诗亦无法——毕竟刚刚承认了失落的也是她,只能和孟秀媛一人挑了个位置坐下。   却无人注意到,此时房间窗户一角的窗纸被戳破,一缕缕轻烟自伸入的细管中袅袅飘出,最终散入空气之中。   片刻后孟秀媛额角却渐渐渗出冷汗,她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浮白之色:“不行,我……”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却晃了两步,随后猛地倒地。   她旁边的钱巧曼当即一惊:“孟小姐……”   自己脑中却也传来阵阵眩晕的感觉。   噗通噗通。   整个包间内的人一个个倒了下去。   意识的最后钱巧曼只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她拼尽全力扭头,隐约看见几个高大的影子从外面闪入。可惜她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   燕冢骑马赶回府中,连忙有仆人引他往会客厅中去:“尉迟郡主就在里面。”   燕冢嗯了声,直接走进去。   那位西越的尉迟郡主就翘腿坐在里面等候。   她一身色彩浓艳的长裙,波浪似的卷发缀满金子打造的头饰,异域风情浑然,见燕冢进来,也不扭捏:“燕丞相。”   燕冢简单行一个礼节:“抱歉,先前有些事情来迟,不知尉迟郡主来访所为何事?”   尉迟蓉蓉笑道:“说大么,其实和我西越也无甚关系,不过说小也不尽然——总之我想我今天来告知你的事,你会感兴趣的。”   燕冢面上不动声色:“尉迟郡主也不必和我打哑谜,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尉迟蓉蓉拍了拍手掌,意味深长道:“今日是你们的七夕节,我听说,你们那位明皎公主很是热衷在外面游玩?”   燕冢心头生起股不大妙的预感。   只听尉迟蓉蓉继续道:“说起来西凉那位伊斯皇子对你们明皎公主可真是情深义重呢,我得到可靠消息——伊斯拉木被你们的陛下拒了还不成,他软的不行便想来硬的,预备对你们的明皎殿下出手,要强行生米煮成熟饭,成了那姻缘之好呢。”   她眨了下眼睛:“让我想想,啊,好像就是今天,要把人劫到洛京一处私宅处动手呢。”   “那处私宅,嗯,”尉迟蓉蓉直接递出一张纸条来,“本郡主不太认识你们大寿的文字,还是燕丞相你自己看吧。”   燕冢脸颊绷直接过那纸条,扫了一眼心中大概有数。   他轻声开口:“如此,还当真是多谢尉迟郡主了。”   尉迟蓉蓉笑道:“不客气,各取所需罢了。”   燕冢微微颔首,随即转身便走出会客厅。落后他半步的管家刚刚回到府上,燕冢直接道:“联系执金吾,让他们去东城区梨花巷最里面那间宅子,另外派人去驿馆,查西凉使者现在都在何处,着重查伊斯拉木的动向。”   “还有,去西风酒楼和公主府,确定明皎的位置。”   虽然尉迟蓉蓉所说情报的可信程度不低,但要是出了差错,同样也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第35章   很快燕冢派出去的各方人马尽皆回报——西凉使者大多都还在驿馆,不过伊斯拉木却是今天一早便离开了去,跟着他的人也被甩掉,到现在也不知所踪。   公主府的人自然说的是明皎去了西风酒楼,去酒楼查探的队伍却回报说明皎所在的包间被放了迷烟,而他们赶到时并没有找到明皎在里面   几乎是不用再有任何怀疑,燕冢直接下令:“去梨花巷!”   而就在大寿朝廷官衙纷纷行动之时,一辆马车也自西风酒楼中低调驶出,沿小路往梨花巷宅子的后门而去。   一伙西凉壮汉围着马车里躺着的美人,用西域话嘀嘀咕咕:“大寿的姑娘果然好看。”   “废话,能不好看吗?这可是他们的公主!大寿明珠!”   “放尊敬点!以后这就是咱们的皇子妃了。”   “不过……我怎么觉得哪里有不对?”一个大汉捻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嘀嘀咕咕道。   另一人立即往他脑袋上猛地拍了一下:“哪里不对?”   他指指躺在马车里的粉衣服姑娘:“咱们一步一步都是按照皇子殿下的指示来的!”   “西风酒楼!天字包间!女的!贵族!漂亮!粉色衣服!”   他气势十足:“当时整个包间里就这一个穿粉色衣服的贵女,除了她,还有谁可能是明皎公主?!”   那有些迷茫的络腮胡大汉也犹犹豫豫:“按理说是如此,可……”   那人反问道:“她不是女的吗?看起来不像贵族吗?不漂亮吗?穿的不是粉色衣服吗?”   “可是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啊,”络腮胡大汉道,“还一直在流汗。”   “那也有可能是咱们这个迷烟的副作用,”那人大声道,“该死的中原大夫,下次咱们一定要和皇子殿下好好说说!”   两人最终没有再争论下去,片刻后马车自后门驶入宅中,伊斯拉木已在院内等候。   他兴奋地搓搓手,大声道:“让本皇子看看我的新娘!”   负责执行任务的大汉们将马车中昏迷的女子搬下。   而后伊斯拉木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他往马车里看了看:“没了?”   大汉们满脸迷惑:“没了……吧。”   伊斯拉木推开人就往马车里看去,不负各位大汉所说,果然空空如也。   他转头,指着那昏迷女子:“——这是谁?!”   大汉们结结巴巴:“明、明皎公主啊。”   伊斯拉木直接从马车上掏出一副画像来,哗啦展开,和那躺在地上的女子摆在一起比对:“这是明皎?你们有种看着这幅画像再跟本皇子说一遍,这是明皎?!”   之前那个就坚称这是明皎的大汉迷惑道:“是……是的吧?”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道:“不是吗?我看着觉得挺像的啊?都是中原人的五官,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那包间里就这一个穿粉色衣服的姑娘,不是她还能是谁?”   伊斯拉木气极反笑:“本皇子难道还能认不出自己未来的皇子妃吗?”   他几乎是在咆哮:“你、们、抓、错、人、了!!!”   他指着那女子道:“这明明就是——”   等等,这是谁来着?   伊斯拉木脑中瞬间闪过数张大寿贵女的面孔,但情急之下硬是找不到对号的——每一个看上去都多少有点像。   有位他极亲近信任的心腹小声地道:“是这样的殿下,我听说有一种病症,叫做脸盲,具体的表现就是认不出人脸,会不会……”   伊斯拉木差点一个大嘴巴子给他扇过去:“你是说本皇子认不清人?还是说我们这些人,连一个女人都分辨不出来?!”   “是这样的殿下,”那心腹又急速道,“其实这一路来大寿,我就思考了很久,似乎我们都不怎么分得清大寿人的样子,就像那些大寿人也不怎么分得清我们一样。”   想到好几次自己被认成伊斯拉木的场景,那心腹忍不住冷汗狂飙:“您说,这会不会上天在警示我们,不要娶大寿的明皎公主?”   “你给我滚!!!”   那心腹在依言滚蛋前又问了一句:“所以伊斯殿下,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伊斯拉木没好气道,“把她给我送走!去联系明宇!问问他是怎么给的情报!”   大汉们哦了一声,一头一脚抬起那昏迷的女子就又往后门的方向而去。   中途有人嘀咕了一句:“谁啊?放屁这么臭。”   他们走到后门的位置,拉开门,下一瞬抬着人又冲了回来:“殿下不好了!后门有人!”   伊斯拉木正要问怎么回事,这小宅子的前门处又传来猛烈的撞门声:“开门!!”   那滚走没两步的幕僚又惊慌失措地滚了回来:“是执金吾!”   伊斯拉木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更加难看。   时至此刻,他哪里猜不到自己是暴露了?   手下人皆一副无措模样,伊斯拉木烦躁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先把人藏起来?过会儿记得统一口径——我就是来置办宅子的!”   大汉们应声抬人,急匆匆就往宅子里卧房的方向冲。   他们刚一闪身进去,脆弱的大门再也顶不住执金吾们的摧残,被猛地撞开。   砰——   呼啦啦一队士兵便涌了进来。   燕冢骑马当先而入,稍落后他半步的是康浩和洛京的京兆尹,伊斯拉木抬头看他们,脸色极其不好看:“你们大寿的待客之道就是私闯别人的宅邸吗?”   燕冢根本就不理会他,倒是京兆尹还说了几句:“伊斯皇子,你们西凉的做客之道也不是他国的首都强行掳人!”   康浩比较干脆,直接朝士兵们下令:“搜!”   “你们!”   伊斯拉木怒目圆瞪:“本皇子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现在听不懂没事,”燕冢终于开口道,“之后就该懂了。”   他语气冷淡:“看样子本官先前那些忠告,伊斯皇子并没有听进去。”   伊斯拉木气得几乎要冲上去动手,却直接被闯入的士兵们拦住。   “来者是客的道理大家都懂,”燕冢道,“不知道伊斯皇子听过这样一句话没?”   他咬字极轻,却如尖刺般往人心上扎:“——给脸不要脸。”   “你!”   “伊斯皇子今天这一声‘你’已经喊了很多次了,希望你下一次能换点新鲜的。”   康浩跳下马,大声朝负责搜查的士兵们道:“都仔细些!卧房什么的都瞧瞧!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柜子床底什么的都要看!”   不一会儿正房的方向便传来阵阵打斗的声音,还伴随着好几句西凉话的骂声。   燕冢眼神当即一凛,翻身下马,直朝闹出动静的方向走去,京兆尹也是表情一惊,连忙跟上。   伊斯拉木一把推开包围自己的士兵想追上去:“站住!”   却很快有更多的士兵涌来把人拦住。   片刻后士兵们便押着五个彪形大汉从卧房中走出,大声汇报:“禀大人,我们在卧房里找到这五个西凉人!”   燕冢问道:“还有呢?”   那士兵一愣,很快又有士兵抱着个人出来:“大人!我们在卧房的衣柜里找到了这位小姐!她已经昏迷过去了,还没有醒来——但看着状态似乎不大好!”   燕冢立即看过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孔时不由愣住:“孟秀媛?”   京兆尹也是一愣,刚刚跟着进了一趟正房的康浩也走了出来,面色古怪地朝他俩摇头:“整个房间搜遍了,床底都看了一遍,只有孟秀媛在里面。”   他想到刚刚那场面都忍不住发笑——五个大汉挤在床上藏着,孟秀媛被可可怜怜塞在衣柜里,对比之鲜明,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片刻后负责搜查其他位置的士兵们也纷纷回报:“除了找到几个西凉人外,没有发现公主殿下。”   燕冢霍然转头看向伊斯拉木:“明皎呢?”   伊斯拉木笑起来:“本皇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燕冢唇角微扯,不过情绪并不高涨:“本官并不是很希望再提醒伊斯皇子一次。”   他一字一顿道:“我大寿子民,并不是你一个西凉人可以轻易决定命运的,明皎更是皇族公主,你敢挟持算计,便是要与我大寿撕破脸面,更何况——”   燕冢瞥眼旁边昏迷的孟秀媛,刚刚京兆尹已经着人去最近的医馆请大夫了。   他继续道:“从你宅子里搜出的孟小姐也是安国侯的女儿,纵身份不及公主贵重,认真算下来也足够你喝上一壶了。”   “听闻伊斯皇子在贵国也是烈火烹油,不过不知道今日的事情传出,我大寿要找贵国要个说法的时候,您的地位是否还能稳固如从前?”   伊斯拉木脸色不大好看:“什么烈火不烈火的,想要本皇子告诉你明皎在哪儿?没门!”   燕冢唇角弧度越发扩大:“看样子今日之事,伊斯皇子是真的不想善了了。”   他所说的每个字都精准地敲击在伊斯拉木的软肋之上,几句话下来伊斯拉木便已是冷汗涔涔,虽然他是真的不知道明皎在哪儿。   就在伊斯拉木几乎招架不住要说出真相时,他突然瞥见燕冢不自觉收拢的指节。   那一瞬间伊斯拉木福至心灵,脸上的不妙立时变作胸有成竹:“我又如何能信你是真的想与我善了?”   他冷笑道:“燕丞相,我承认你说的不错,但也正因如此——我凭什么告诉你明皎被我藏到哪里了?”   “我敢保证,”伊斯拉木自信道,“只要我不说,你们就永远也找不到明皎在哪儿。”   “所以,除非你能写个保证书什么的,确保此事不会再被上升到我西凉与你大寿之间,我才会告诉你们,”他道,“哦,最好还能盖个你们皇帝的金印什么的。”   燕冢静静看着伊斯拉木:“你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   伊斯拉木故作讶异道:“难道你不会?”   燕冢迟迟也答不出那个不字来。   康浩急了眼一个箭步上去:“你别给脸不要脸……”   伊斯拉木道:“本皇子不喜欢这句话。”   这时有人领着一个提药箱的大夫急匆匆进来:“大夫到了!”   门口又传来质问的声音:“谁!”   一道结结巴巴的女声响起:“我我我我是奉我家公主之命前来看热闹……不,看看发生了什么我们能不能帮上忙的!”   燕冢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朝门口走过去。   京兆尹立刻跟上,康浩和伊斯拉木随后才回过神,也急急忙忙朝门口的方向挤过去。   却见润润被一个士兵扣住,不远处还有一道粉衣身影,正鬼鬼祟祟朝这边看过来,又猛地缩了回去。   片刻后明皎才磨磨蹭蹭从墙根后挪出来,尴尬又不失从容朝这四人打招呼:“真巧啊,你们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明皎:淦   燕冢:淦   伊斯拉木:淦!!!!   --   抱歉最近任务比较多,今天又耽搁了一下下,我争取明天准时!!!   --   注:脸盲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即面孔识别的异族效应,通俗地来讲就是大家看外国人都很容易脸盲,然后下面引用一段文献里的话,假装一下我很有文化   【异族效应也称作本族偏向,是指人们识别加工本族人面孔的成绩明显好于外族人面孔的成绩。范戈尔德于1914年首次报告了这一现象,随后研究发现该现象的普遍存在,研究者称这种现象为“异族效应”。它是面孔识别研究中最稳定,也得到最多的证实。】   以上出自期刊文章《神奇的面孔识别》,作者孙天义,来源为《大众心理学》 第36章   燕冢当即大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明皎表情迷茫:“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她探头探脑还想往宅子里面看:“发生什么了?伊斯拉木犯事儿了?我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可算是让咱们逮着把柄了……”   燕冢:“……”   他决定换一个切入点:“你不应该在西风酒楼用午膳吗?”   “啊?是啊,”明皎点点头,心里登时被勾起不美好的回忆,冷笑,“这还不都是托了孟秀媛的福!”   康浩听得头晕:“孟秀媛?”   他尝试着将关键词组合起来:“里面晕倒的是孟秀媛,所以……”   他震悚道:“难道孟秀媛这么有牺牲精神,愿意以身饲虎,舍己救人?”   “不会用成语就少说话,”明皎瞪他一眼,“孟秀媛救人?她不害人就不错了!”   她没好气道:“先前在西风酒楼用午膳时孟秀媛想在我酒里下泻药让我出丑,我没中招,易菁却倒了霉,我怕易菁出事,赶紧把她送到这边医馆了,没多久就看到有执金吾的士兵来请大夫,猜想是出了事,才想过来凑凑热闹,不是,看看情况。”   “刚刚你说孟秀媛在里面?还晕倒了?”明皎猛地探头往里面看,“怎么回事?遭报应了?”   听说了明皎故事的康浩满脸复杂,燕冢抿唇,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个走向。   他道:“我们收到消息,伊斯拉木计划去西风酒楼把你带走,然后……”   对方那龌龊心思他不想多谈:“总之,我们到了这里,却发现被关在里面的是孟秀媛。”   事情的全貌燕冢已然大概拼凑出来——伊斯拉木预备在七夕上向明皎下手,于是将手下人派往洛京贵女们预定用午膳的西风酒楼,并用迷烟迷晕了明皎所在包间里的人。   然而恰巧在那之前易菁误喝了孟秀媛预备下给明皎的泻药,于是明皎急匆匆把人送去了医馆,自己正好阴差阳错躲过了伊斯拉木手下那一波偷袭。   至于为什么最后是孟秀媛被抓到了这里……   燕冢嘴角微抽:“孟秀媛今日穿的也是粉色衣裙,或许,那伙下手的西凉人认错了。”   明皎不可置信道:“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他们都能认错?!”   她愤怒地提起裙子就想往宅子里冲:“我要问问伊斯拉木这个王八蛋是什么破眼光!居然能把我和孟秀媛认混?”   燕冢伸手直接把人挡回去:“人多眼杂,你不宜进去。”   明皎炸毛:“你松开!!”   宅子里突然传出一声高亢的尖叫:“我怎么会在这里?!”   宅子外的人尽皆愣住一瞬。   明皎回过神,想起什么,捅捅燕冢的胳膊:“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我好心提醒一句,多准备点草纸。”   燕冢表情一凝:“什么意思?”   明皎道:“还能有什么意思,天道好轮回呗。”   她说完一矮身就想乘空钻过去,燕冢手疾眼快又把人一拦,同时示意润润过来:“送你们公主回宫……”   他话说出来又改口:“回公主府吧。”   宅子里又有士兵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康浩听完汇报恨不得一脚踹人屁股上:“你和我汇报什么?还不快去抓药找纸啊!”   “再找个侍女或者嬷嬷什么的来帮忙!男女有别知道不?”   燕冢:“……”   他抿唇,继续同明皎道:“今日恐怕不大太平,早些回去。”   西风酒楼那边已经因为晕了一众贵女而鸡飞狗跳了,眼下梨花巷这边也不可能草草了事,而以伊斯拉木的智计,背后怕也还有别人在插手——综上,明皎的公主府怕已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   明皎遗憾道:“看都不能看一眼?”   燕冢似笑非笑:“你还打算看点什么?”   明皎试探道:“看你好看?”   燕冢:“……”   他绷着脸把明皎往润润那边推,又叫来一队护卫:“把公主殿下送回去。”   明皎最终被半架着离开,一边不忘回头拼命扑腾:“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了啊燕卿,我回头请你吃饭!”   燕冢不期然想起今早被明皎追着秦王绕柱走的场景,身体不由一僵。   康浩好奇地探了脑袋过来:“公主殿下刚刚喊你什么?燕卿?”   燕冢:“宅子里面的事是不需要你处理了是吗?”   他正了脸色当先又往里走,伊斯拉木被人拦在门口处出不来,正死死瞪着燕冢:“你什么意思?”   燕冢唇角勾起笑意:“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伊斯皇子吧?”   他一字一句数着:“在我大寿都城闹事、迷晕过十位贵女、绑架安国侯嫡女、还妄图对皇族下手。”   燕冢直视伊斯拉木,眼睫微阖,透出的光却显得幽冷:“你说,伊斯皇子,这笔账咱们应该怎么算呢?”   因着大多是发生在室内的事,主要涉及的也是贵族们,西凉闹出来的这一波动静最后并没有扩散到民间,不过作为理亏方的伊斯拉木还是出了不少血,在两国合作贸易的一些事宜上做了不少让步——可想而知,等他回国以后,恐怕会有段非常难过的日子。   实际上他也没准备再在大寿待了,这一波损失太惨重,厚脸皮如他也再拉不下脸说去求娶明皎。   明寒漠倒是想过骚招数——孟秀媛不是被抓走了吗?正巧她是安国侯的嫡女,说身份自然也不低,到时候封个郡主公主什么的直接嫁到西凉去,也算两全其美。   不过这个想法直接遭到两方的坚决反对,伊斯拉木不愿意娶这个给他带来莫大耻辱的女人,孟秀媛也是死活不肯嫁,在家里又哭又闹又上吊。   此事还没闹出个结果,七夕当天的事情却先在洛京上层圈子里传开,孟秀媛一张脸算是丢尽了。   明皎对此没有更多看法,如果硬要说有,大概就是——太好了伊斯拉木那个王八羔子终于要走了。   那日回去后她也有些后怕,若当时不是她正好离开,事情会不会真如伊斯拉木计划那般发展?   不说别的,单说孟秀媛,她做事是挺不地道,但在这件事上仍是一个受害者,可如今对方的名声呢?   所以听说此事一直争论不休,明皎还是提了一盅煮给明寒漠的银耳汤,主动往御书房而去。   因着嫡公主的身份,守在门口的侍卫简单禀报一声便放了明皎进去,她慢慢悠悠提着汤行至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争论的声音。   “把孟秀媛嫁去西凉有何不可?”有大臣声音急急道,“左右她的名声成了那样,倒不如送去西凉,也能为我们两国的交往做份贡献。”   明皎听得有点拳头硬。   却有人冷淡开口道:“吴大人是年老智昏了?是觉得以伊斯拉木和孟秀媛对彼此的怨怼之情,被强逼嫁娶之后会奇迹般地看对了眼?”   他声音清冷,语气无波澜,字句间却偏生透出一种嘲讽的刻薄之感来:“且不论西凉那边如何反应,以吴大人之见,是认同在孟秀媛如此抗拒的情况下,她会诚心努力地为拉近两国关系做出贡献?”   那吴大人的声音登时一滞。   燕冢又继续道:“况且我大寿国力并不输西凉,又缘何要强逼不愿之人做出牺牲?”   “不过我看似乎吴大人在此事上很是积极,我记得您家中也有适龄的女儿吧?”燕冢意味深长道,“听闻她与孟小姐关系也很是不错,莫非吴小姐愿意替好友做出如此牺牲?”   吴大人彻底卡住:“这、这……”   “好了,”明寒漠最终一锤定音,“燕卿说得不错,我大寿国盛,何须惧他西凉?倒是那伊斯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再不请辞朕也难容下他了!”   “此事便就这么定了,各位爱卿也散了吧。”   大臣们自御书房中三三两两而出,明皎赶紧退了几步,装作提着银耳汤才过来的样子。   燕冢出来时见她有几分惊讶,不过很快便收敛神色,如其他大臣般朝明皎简单行礼后便离开。   明皎倒是抬手想和他打招呼,不过见他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也就失了兴趣,同样礼貌地同众人回了个礼,便提着银耳汤进了御书房。   七夕那次过后她算是正式搬到了公主府居住,今日特意进宫一是想看望冯微月,二则是来明寒漠这里打听消息;眼下冯微月已经见过,和西凉那边交涉的事也听见了明寒漠的决定,明皎飞快地把银耳汤孝敬了,又说了些讨好的话,便借口自己府上还有事,直接溜了。   快出宫门时她,终于追上燕冢,坐在马车上兴奋地朝人打招呼:“燕卿!”   燕冢脚下肉眼可见地一绊:“烦请公主殿下注意一下仪态……以及称呼。”   明皎装傻道:“什么称呼?我以前不是都这么叫你的吗?”   眼看宫门处的侍卫眼神逐渐微妙,燕冢多少有点发恼:“公主殿下!”   明皎被他喊得一瑟缩,撇撇嘴:“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   她跳下马车,同燕冢面对而站:“讲正事。”   燕冢神情看上去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听明皎这么说,他还是挪回眼神,直视明皎,抿唇:“什么事?”   明皎见他这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不由想笑:“噗嗤。”   而后燕冢转身就走:“若公主的正事就是耽搁臣的时间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诶诶诶!”明皎冲过去一把抱住他胳膊,“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先走了?”   她飞快一口气把话说完:“我之前不是说要谢谢你请你吃饭吗?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地方我都看好了!就在东城区!绝对不耽误你之后办公!”   燕冢:“你先撒手。”   “不撒!”明皎大声道,“咱们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吗!挽个胳膊怎么了?!” 第37章   此时两人还在宫门附近,燕冢不由恼道:“明皎!!”   明皎猛地意识到刚刚的失言——再怎么算自己的身份也是皇族,说什么兄妹不兄妹的确显得敏感了。   她当即松开手,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   燕冢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当先往外走去。   “说吧,你要去哪家酒楼?”   明皎一愣,随即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离你府上不远的!”   她报了酒楼的名字和地址,燕冢点头算是表示了解,而眼下离用膳还差些时辰,他便先打算回府上处理些事情。   丞相府的马车就等在宫门口,马车起步不久,车夫有些紧张地同燕冢道:“大人,明皎公主的车跟在咱们后头呢。”   燕冢揉了揉眉心,让车夫先停在路边,又下去问明皎是怎么回事。   谁知明皎理所当然道:“你先回你的丞相府呀,我听说那酒楼附近新开了些店铺,想去逛逛。”   如此好像没什么毛病,燕冢一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马车行至那附近时,他果然见明皎的马车转了道。   因为加了个要和明皎出去吃饭的行程,是以燕冢在阅览那些文件时又加快了些速度,好容易赶在约定时间前处理完事务,他思索片刻,又去换了身淡青色的锦袍。   到地方时明皎已然坐在包间里等候,见燕冢推门进来,还稍微愣了愣,笑眯眯道:“你还换了身衣服啊?”   燕冢简短道:“先前是官服。”   出来吃饭还穿官服就太过古怪了。   明皎长长地哦了一声,变戏法似地掏出个锦盒来,递给燕冢:“喏,送你的礼物。”   燕冢有些意外:“礼物?”   他都有多久没亲手收过这样不带功利性质的东西了?   明皎认真道:“说了要感谢你,当然不能敷衍,请吃饭和礼物都要准备齐全的啊——我问了陆含章,他说你喜欢收藏砚台,这可是我特意设计定制的,刚刚才取到货,超级尽心意的!”   燕冢隐约记起这附近是有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明皎已经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菜我也点好啦,都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菜,我刚刚上来的时候闻到其他桌的菜香,哇,馋死我了……”   燕冢收好了礼盒,略有些僵硬地道:“那天你也没被暗算到,其实不用谢我。”   明皎反问他:“你收了我的礼物是不是应该也礼貌地和我说一声谢谢?”   燕冢:“……谢谢。”   ——先前不是明皎说的这是谢谢自己的礼物吗?   他绕得有点晕,明皎却笑开:“不用谢啦。”   她撑着下巴,回答燕冢刚刚的问题:“这不是我有没有被暗算到的问题,当时大家以为被抓走的是我——虽然实际那个倒霉蛋是孟秀媛吧,但你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救我,这份心意,我很感谢。”   燕冢不自觉绷紧脸:“你若真出了事,整个大寿都会跟着受损。”   明皎也不反驳,笑眯眯道:“那我也要感谢你啊。”   “而且燕卿,”她认真道,“我觉得你很不一样,真的。”   燕冢忍不住别开脸:“说了别这么喊。”   明皎想也不想张嘴预备来一连串的“燕卿”让他听个够,声音出口前又还是收住,撇嘴:“算了,今天是我感谢你,就让你一次算啦。”   燕冢:“……”   明皎撑着脸道:“我说你不一样是真的——今天御书房里你怼那个吴大人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咂嘴:“我可真没想到你会那么说。”   燕冢反问:“怎么说?”   明皎笑嘻嘻道:“就是……让人一听就觉得你是个好人的话啊。”   燕冢脸上不由露出疑惑表情。   “‘我大寿国力并不输西凉,又缘何要强逼不愿之人做出牺牲’,就这句,”明皎道,“我本来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不自己造反就不错了呢——”   她诡异地戛然而止。   燕冢的目光却已定定地看了过来。   他声音冷淡:“你说什么?”   明皎舌头开始打结:“我、我、我说、说什……”   这时小二却敲响了包间的门,将一道道菜肴呈了上来:“两位客官慢用。”   明皎赶紧地拾起筷子:“吃饭吃饭,我都饿死了!”   她这张破嘴怎么就没个把门,这话都能给说出来!   燕冢却是目光沉沉,心中恍若掀起巨浪。   ——明皎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明皎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知为何此刻他脑中竟生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猜测——眼前这个人,还是明皎吗?   原本的明皎骨子里带着皇族血脉里的自私与高傲,却又蠢笨到从不思考自己是否当得起那个位置。可,现在这个坐在他面前一脸紧张的女孩子呢?   他深深凝视对方,想要问“你是谁”,脑子里却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我们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嘛!】   燕冢:“……”   管她是谁,这个人绝对有毒。   半晌后燕冢才道:“你是想害死我吗?”   明皎拼命往嘴里扒拉米饭的动作一顿。   随后急忙抬头,极力解释:“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人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会想要害死你呢!”   她后面的话说得有点语无伦次,燕冢的眼睫却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极轻声地道:“人、好?”   多新鲜的词啊。   而明皎最后一锤定音:“——我刚刚就是童言无忌!”   燕冢:“……”   明皎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燕冢沉默打量这位自称儿童的人片刻,断然否认:“你听错了。”   他垂眼:“在想一桩公务罢了。”   明皎噢了一声,又真心实意地强调了一遍:“你是个好官,真的。”   “皇帝都没你这么爱岗敬业。”   她不是个聪明人,但凡事要亲眼看过体会过才算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来大寿三个月,这里于她而言早就不是可以用一本叫《青云》的书可以概括的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的故事远不止书中那寥寥数语。   而燕冢也早就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反派了。   燕冢:“……”   他勾唇笑起来:“公主殿下。”   明皎又把头埋进碗里:“哎呀我怎么突然又饿了!”   ——但有的时候还真的怪吓人的。   一顿饭吃到最后,明皎也不好再耽搁对方的时间,她起身准备说点告辞的话,燕冢却突然对她道:“小心二皇子。”   明皎一愣:“二皇兄?”   那日在明寒漠寿宴上她的拒绝算是和明宇撕破了脸,这些日子两人基本上没见过,偶尔打个照面也就是遵循礼仪问个好——她这样难道还不够小心吗?   燕冢道:“七夕那日,怕不是伊斯拉木一个人的手笔。”   这几日他花费不少力气去查了番七夕那出事情的经过,连带把洛京里西凉人的势力也调查了一遍,而恰好有消息表示,在七夕前夜,伊斯拉木曾到访过二皇子府上。   虽然并无直接证据表明明宇的人手有参与到那场绑架当中去,但燕冢仍然认为整件事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明皎一听,也怒道:“对哦!我说以他的智计怎么可能撑得起这种阴谋!”   他俩的智商难道不应该是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吗?   “而且这种生米煮成熟饭的风格一看就很明宇!”   此话一出,燕冢的脸色倒是又青又红了一阵。   半晌后他才道:“总之你小心吧,明宇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只一击了事。”   他从来都在和皇室打交道,对这些人的作风行事自然了解,至于明皎——   明皎凝重点头:“多谢,我知道了。”   她问燕冢道:“你说我在公主府上拉个横幅把明宇列为拒绝来往户怎么样?”   燕冢:“?”   明皎委委屈屈道:“要不然我还能怎么防?”   她连明宇打算做什么都不知道,又能干嘛?   燕冢沉默看她片刻,最终叹气:“罢了。”   指望眼前这位能做点什么,他可能确实要求有些高了。   他道:“你只需将此事和皇后说即可。”   冯微月能坐稳皇后之位自然不是简单人,她膝下只有明皎一个女儿,自然会全心为明皎打算。   剩下的牵制,交由他来做就行。   明皎应了一声,又问道:“你是嫌弃我笨吗?”   燕冢沉默:“没有。”   “你有吧!”明皎道,“就差在脸上写明皎真笨四个字了!”   燕冢:“……”   他沉沉叹口气:“居然被您看出来了,这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有意稍稍前倾身体,形成一个略具压迫感的姿势,而明皎面对对方的美颜暴击,一时间大脑宕机:“你你你……”   她猛地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帐我都结了,你吃好喝好!”   随即便是落荒而逃。   燕冢看她夺门而出的背影,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   明皎回去后依言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原原本本与冯微月说了一遍,期间也没刻意隐去燕冢那些手笔。冯微月听后也自是震惊,她虽知道明宇不是个安分的,也没料到对方早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对明皎出了这么多次手。   而明皎也终于确认,当初绿萼被惩处,正是因为查出来她和向贵妃——也即明宇的生母手下的宫人有勾连。   俩母女信息一互通,彼此都是万分的复杂。   最后还是冯微月道:“此事你就先别管了,母后这边会想办法的。”   “至于燕丞相,”她半晌叹了口气,“母后只提醒你一句,凡事遵循本心,莫要被旁的迷了眼。”   把伊斯拉木劝回国了,明寒漠为明皎择婿的意思又活跃起来,而那个最佳人选仍然当仁不让地落在了燕冢身上,冯微月原是极不赞成明皎与燕冢来往的,但如今几番事情下来燕冢却帮了她们不少,因此她的想法也有了些动摇。   明皎唔了一声,并不知道帝后二人为了她的婚事暗地里搞的那些弯弯绕绕。   很快西凉和西越的使者队伍尽皆收拾了启程——伊斯拉木闹出了丑事不好再待,西越的尉迟蓉蓉见离间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也没有再留的意思。   而朝堂之上也一连风平浪静多日,仿佛那些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并不存在。   不过这样的情景终不持久,时间将将进到八月,九卿机构之一的廷尉下就闹出了些许事故——廷尉左平辛良哲被弹劾玩忽职守收受贿赂,致使其管理的诏狱出现了几次乱子,甚至还死了个重要犯人。   原先辛良哲用了些法子把消息压了下去,这次却不知怎么地被捅了出来,证据也桩桩确凿,明寒漠当场震怒,革了此人的职,连廷尉钱锋薄都被罚了一遭。   不过此事看着似乎条理都清楚,大家心里却门清——辛良哲乃二皇子明宇的人,有人动他,必然也是有足够的背景。   而此人其实也并未掩饰。   大皇子明敬在早朝时就站了出来,提出廷尉左平是重要官职,需要尽快推举补充的人选。   而二皇子一派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让步,于是双方争论了一上午也没个结论,最后明寒漠身边的太监直接喊了退朝,才算勉强告一个段落。   明宇一回到二皇子府便召集手下谋士商议。   有人小心翼翼问道:“今日大皇子为何突然发难?”   “莫非,是大皇子发现他手下那运输官是被我们陷害的了?”   明宇眸色沉沉,并未否认:“我那大哥也真是迟钝得很,过了快两个月才发现此事。”   “那如今该怎么办?”立即有谋士道,“想法子救辛良哲?”   有人反驳:“证据确凿,如何救?要我说,咱们的当务之急应是确保新的廷尉左平可以为我们所用,再不济也不能由大皇子的人担任才是。”   “可推举谁?”又有人道,“咱们和大皇子交手这么多次,对彼此的底都算清楚,今日早朝上大皇子派系的大臣可是把咱们驳得落花流水,真像是他们的人已经坐上去了似的!”   明宇突然笑了一声:“大皇兄能抓住辛良哲的小辫子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一局可不算是我输了。”   “诚如刚刚所说,和大皇兄交手这么多次,我们对各自手底下有哪些可用的人都很清楚,不过,若新坐上廷尉左平之位的人是一个出身白衣的无名之辈呢?”   有人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说,聂茂彦?”   明宇坐直身体,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起桌面,声音中带上些许笑意:“说起来可真是多谢四皇妹了,要不是她,我可找不到这样的人才呢。” 第38章   而刚下朝时明敬还不忘追上燕冢:“多谢燕大人相助。”   虽是感谢,但明敬仍然秉持着皇族礼仪无比矜贵地朝燕冢颔首:“多谢燕大人先前提醒,否则本皇子恐怕还查不出当初南疆粮草运输一事有明宇的手笔在里面。”   燕冢道:“臣也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谈不上相助。”   他似笑非笑道:“而且臣也没想到,大皇子会从辛良哲这一块入手——的确是出人意料。”   明敬手下那运输官遭逢陷害,他不想着法子替自己属下翻案,却只想着从二皇子手中撕下更大的利益。   如此,的确是皇族作风。   明敬并未听出燕冢这一层隐含的意思,只道:“能查到辛良哲也是顺着运输官那条线索得来的,自然还是得同燕大人说一声。”   他试探道:“说来我看燕大人对明宇似乎多有不满,不如……”   燕冢却风轻云淡一躬身:“陛下先前还布置了些事务要处理,臣先出宫了,告辞。”   ——一句话都欠奉。   明敬面色不豫看着燕冢背影,最终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   早朝的风波很快传至四方,连后宫都有几句耳闻,冯微月虽对朝堂之事了解不多,却也懂这大概是一种制衡,而互相掣肘的则是明敬和明宇双方——恰好,先前她还在思虑自己无法从明宇最在乎的事情上下手。   现在么……   冯微月浅淡一笑,随口同陆欢道:“向贵妃近来行事是越发嚣张了,在妆容上都不加以谨慎了——本宫听说她前几日着人打造了一批新的头面?”   “你去查查,看看是否有什么逾矩之处,然后连同前面那几次,一起罚了吧。”   陆欢恭恭敬敬应下,心里知道——就算向贵妃那批首饰本无不妥,她们造也得造一个不妥出来。   而明皎对于顶层大佬们的神仙斗法是一概不知的,浅薄如她,知道的就是原来的廷尉左平换了人,向贵妃因为私藏凤簪被罚了禁足。   她现在已经搬入公主府中,没了那些课程的限制,时间更加自由,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然后便是吃喝玩乐,偶尔也会捡起老本行随手画些东西,最常见的娱乐活动就是跑去芦花书院——实不相瞒,她现在马上就要混成孩子王了。   钱巧曼也提过些建议,比如她可以和明皎互相教下棋画画什么的,至少比祸祸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要强啊!   然而明皎忙不迭摇头拒绝。   “为什么?”钱巧曼还有些不解,“我见你不少画画的技法很是高明,若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大家。”   “那又不是我一人的才智所成,”明皎疯狂摆手,“成大家或者教人学习什么的就算了吧,我一想到上课就犯困。”   她满脸抗拒:“努力,那就是我的一生之敌。”   钱巧曼:“……”   她问:“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有啊,”明皎道,“长生不老,当条咸鱼,然后美貌天下第一。”   钱巧曼:“……”   和明皎讨论这个就是煞风景!!   她见明皎一脸混吃等死的样子,忍不住提醒:“过几日便是中秋宫宴,你可记得……”   明皎讶异道:“宫宴?”   钱巧曼震惊:“你不记得有宫宴?!”   明皎敲了敲脑袋:“好像前两天碧秋是说过一句?我当时太困,以为是做梦呢。”   “不过这一天天的怎么宫宴那么多?”明皎忍不住吐槽道,“而且中秋节难道不应该是家庭团圆吗?为什么要把大家都叫到宫里?”   钱巧曼道:“……所以宫宴是定在中秋的前一天,十四。”   她看着一脸震惊又迷茫的明皎,忍不住怀疑往日里那些明皎缺席的聚会,大家都觉得是她拿捏公主身份在耍横,现在想想,怕不得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来?   明皎此时正动情地握住钱巧曼的手:“谢谢你阿曼,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钱巧曼:“……不谢。”   她艰难道:“应该的。”   而后一转眼便是中秋宫宴当天。   明皎一早便盛装打扮进了宫,先去见了趟钱昭仪,将钱家人的信件捎了过去,又才去了冯微月那里。晚上众大臣携家眷进宫时明皎还好奇地去迎了,见几乎所有人都是携家带口而来——譬如那御史大夫,儿子孙子曾孙子四世同堂,一大家子人看得明皎都晕。   钱巧曼等自也是不必说,连突逢大变的孟秀媛都跟着安国侯一家子来了,不过看她神情却也是消沉了许多,见到明皎不仅没露出愤恨之色,甚至还颇为规矩地行了一个礼。   然而燕冢却仍是一人独至。   没有妻子儿女倒是正常,只是明皎记得《青云》中提过,燕冢出身世家子弟,并非是从平民阶层爬上来的,而从其他人的言语反应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也是如此,是以他的父母应该也都是洛京的贵族,这种宫宴也当有资格出席才是。   像今日这种宫宴,连平日总跟燕冢厮混在一起的陆含章都是规规矩矩同家人一起到的场,燕冢却是单独一个,着实奇怪。   明皎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见过燕冢的父母亲人。   她心下觉得奇怪,但如今的场合也并非攀谈之处,冯微月身边的宫人找了过来,明皎也只得先行离去。   来大寿几个月,明皎已把这种宫宴的流程摸了个清楚——无非就是大臣及家眷入场,帝后随后而至,随便讲点什么或者干脆不讲,而后就是上菜和艺人表演,吃累了可以出去吹吹风,等到大家都差不多了,就可以宣布散席。   可能中秋宴唯一的一点不同是,还会给每个参加宴席的人发个月饼。   ——比公司过节福利还抠,人家一般能发一箱呢。   明皎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润润看了还有些担心:“公主殿下,您怎么了?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   “嗄,我在想燕冢……”   不远处几道目光扫射而来,明皎瞬间改了口:“燕丞相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燕丞相的生辰?”小百科润润张口就来,“奴婢记得是在十一月吧?”   “不过,”她道,“燕丞相他从来不办生辰宴的。”   明皎来了兴致:“为什么?像他这样的大官应该很喜欢办才对吧?大家都会来恭贺的。”   润润道:“燕丞相高洁呀,他不喜那些阿谀奉承之辈借这个机会来讨好,所以那日都是闭门谢客,从不接待宾客呢。”   明皎有些纳闷:“是吗?”   听起来有那么点道理,但又好像不是完全的有道理。   因着皇族的身份,她坐的位置稍微比那些大臣们高一些,于是明皎撑着脑袋目光一点一点扫下去——这次中秋宴,大家的座位基本上是按照家族来排的,所以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哪一家人丁比较兴旺。   而踽踽独坐的燕冢在其中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不过很快明皎就发现,在宫殿靠后的位置,还有一位和燕冢同样的奇葩人物。   她感兴趣地戳戳润润,问:“那是谁?他怎么也是一个人?”   润润也看过去,而后疑惑地“咦”了一声:“这个人我也没见过。”   她拼命思索着:“不应该啊,奴婢早就背过朝中大臣的名单和画像了啊……”   碧秋插了句嘴:“这些日子朝中官员的变动不大,只有廷尉左平换了,原先那位辛大人被陛下撤了职,新顶上来的那位大人听说并没有世家背景,是纯靠自身能力和才名被提拔上来的呢。”   “若是那位大人,他家中都是白身,没资格来这宫宴也说得过去。”   在几乎被世家贵族垄断了官位的大寿能出这么个人才确实稀罕,明皎当即问道:“是吗?他叫什么?”   碧秋答道:“回公主,听说此人叫聂茂彦,也算是如今朝中一位新贵呢。”   哗啦。   明皎失手撒泼一片酒液。   周围的目光全看了过来,她又连忙收拢手指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手抖了一下。”   明寒漠和明敬皆是皱眉不满,明宇视若无睹,冯微月在高台之上没有说话,只是以眼神示意伺候在明皎左右的宫女快些收拾。   明应倒是担忧地转了过来,只是目光踌躇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明皎其实也不在意这些人的反应,此时她脑海中只呼啸着刚刚碧秋说出来的名字。   ——聂茂彦。   《青云》的男主,在被燕冢虐了大半本书后终于成长起来的新任三公之一,大寿的肱股之臣。   虽然在明皎脑袋磕到浴缸之前她还没看到大结局,但毫无疑问,这位绝对是天选之子级别——所以她怎么已经把这个人忘了?   明皎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拜托过明宇找寻聂茂彦,可他跟自己说的却是没有找到!   她猛地扭头瞪向明宇,却见对方根本不理睬自己目光中的愤怒之意,甚而唇带笑意朝自己遥遥敬酒:“四妹这般看着二哥做什么?”   他语气温柔:“之后可莫要再拿不稳酒杯了。”   明皎咬唇,而后恶狠狠道:“我只是在想,向贵妃被禁足在后宫,二皇兄还笑得这般开心,不知道会不会很伤心呢!”   明宇唇角笑意微僵。   明皎气哼哼地扭回头,半晌还是觉得坐不住,正巧帝后二人表示大家可以在宫中走走欣赏景色,她直接站起来,朝聂茂彦的方向追了过去。   燕冢将皇族那头的动静收在眼底,他尚且做一副饮茶模样不动声色,得了空闲摸过来的陆含章却贱兮兮道:“你看,公主殿下今次没来找你,追着新上任的廷尉左平跑了。” 第39章   那头明皎追着聂茂彦跑了出去。   许是因为新进到朝廷核心中来,聂茂彦处处行事都表现得谨慎,此时他跟在钱廷尉的后面,似乎正在请教什么问题。   明皎直接冲过去拉着人就跑:“你过来!我有问题要找你!”   还在斟酌该如何启发后辈的钱廷尉愣住——这就是自家女儿说的变化很大的明皎公主?   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   而猝不及防被一道小旋风刮进角落的聂茂彦也满脸迷茫,不过他在看清明皎的脸之后立马正了神色,朝她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虽是平民出身,但种种礼仪也与世家子弟无异,神情亦是不卑不亢,加上一张称得上清隽的脸,确实是男主配置无疑。   ——不过和燕冢比还是差远了。   明皎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地想到,聂茂彦却继续道:“不知道公主殿下找臣是有什么事?臣若能解答帮忙的,定不会有私藏吝啬。”   明皎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把人拉走的借口。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能问的。   毕竟自己之前和聂茂彦从无交集,她总不能问人家“你对自己是一本书的主角怎么看”吧。   聂茂彦却无比认真沉稳地等待着,搞得明皎都不好意思跟他说没什么你走吧。   于是她支吾一会儿,憋出一句:“你觉得燕冢这个人怎么样?”   在《青云》里这两人可是不折不扣的死对头,若换在以前明皎定然是要抱紧聂茂彦大腿求活命的,可现在……   她得承认,自己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燕冢落败,被打上反派和败类的标签。   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   明皎心想,要是聂茂彦骂燕冢,她一定要好好跟男主科普,争取把对方的认知扭转过来,反正自己不都活到现在了吗……   谁知聂茂彦坚定吐出四个字:“肱股之臣。”   明皎:“哈?”   大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让你评价燕冢不是评价自己!   聂茂彦却十分认真地继续道:“燕丞相十七岁便入太常,哪怕中间有三年守孝,但仍在二十四岁时就被升为丞相位列三公之首,此等天纵之才如何不叫我等钦佩?”   “再者燕丞相接连立下功绩,不说前些年的,单说近一年,平乱、与西凉西越签订贸易协定,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载入史册都是绰绰有余!”   明皎沉默,无言。   她可能搞错了,聂茂彦哪里是什么燕冢的一生之敌,狂热粉丝可能还差不多。   明皎突然抓住聂茂彦刚刚话里的一个关键词:“三年守孝?!”   大寿有丁忧的规矩,按照聂茂彦所说,燕冢的父母怕不是——   而聂茂彦也完美解答了明皎的疑惑:“您不知道吗?”   他有些惊讶地道:“燕老丞相那可是多少人都敬仰的大公无私之辈!他一生清廉正直,做廷尉时有多少疑案悬案在他手上得到公正的判决,我这辈子若是能有燕老前辈一半的功勋都满足了!”   “燕丞相如此为国为民,想必也是得了燕开诚前辈的谆谆教诲才有此成就的!”   明皎:“……是、是吗?”   确认了,这就是狂热粉丝。   她僵硬地想转开话题,身后却传来一道刻薄的讽笑:“无知之辈,也才能有如此揣测了。”   明皎下意识回头,却见燕冢正站在自己身后。   眼下天色昏暗,周围只几盏宫灯明亮。   他一身玄色华服,目光幽冷,一张俊美到妖异的面孔失了往日笑意,隐在暗夜中,只透出冷白的颜色来。   不远处有人有说有笑路过,明皎却心中咯噔。   而聂茂彦已经不满道:“这位大人何出此言?难道燕老前辈的所作所为不值得敬佩敬仰吗?!”   明皎想要打断聂茂彦,告诉这位大兄弟站他面前的就是燕老前辈的儿子本人:“燕……”   燕冢却根本不给明皎开口的机会:“你认识燕开诚?还是认识燕冢?”   聂茂彦一噎:“我不过一个初入朝廷的新人,如何能认得这两位大人?”   燕冢冷笑:“你都未曾接触过这两人,又如何能断言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既入了廷尉,连所谓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都不懂?”   聂茂彦被问得语塞,陆含章终于从后面追了上来:“燕冢你冷静!!”   聂茂彦不由瞪大眼,终于看清对面人隐在黑暗中的模样。   燕冢却转身拂袖离去,丢下冷冷一句:“不过尔尔。”   陆含章不知为何站在原地愣住,明皎却急急忙忙追了过去:“等等燕冢你怎么了?”   聂茂彦也反应过来,一咬牙也要追上去:“我也过去。”   陆含章连忙把人拦住:“你去什么去?”   他刚刚听见这人说的话时差点吓得心脏骤停,生怕燕冢一个激动在宫里当场杀人,如今燕冢离去,对方还要追过去,这是嫌命长吗?   他没好气道:“还嫌没把人惹生气呢?”   聂茂彦道:“刚刚我说话多有冒犯,自然是要和燕丞相道歉的。”   他表情羞愧难当:“燕丞相说得没错,我连最基本的公允客观都做不到,又谈何做出什么成就来?”   陆含章:“……”   这位的脑回路看上去也多多少少有些异于常人啊。   这边陆含章把虎了吧唧的聂茂彦拦住,那头明皎已经追上燕冢,他步子极快,明皎得小跑着才能追上去:“你莫名其妙生什么气?”   燕冢脚步猛地顿住,明皎差点撞了上去。   他冷声开口:“莫名其妙?”   明皎刚刹住脚,闻言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她先是弯腰捶了下腿,有些没好气地抱怨道:“你觉得我会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吗?我连你为什么站在那里都不知道!”   燕冢闻言也是一滞——他为什么会在那里?还不是陆含章那个胡搅蛮缠的,非要看看明皎急急忙忙找那新上任的廷尉左平干嘛,还没完全走近,便听见聂茂彦那一通慷慨激昂的夸赞之词。   也是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不想过来,自有一万种方法打消陆含章的念头。   所以他现在在干什么?   正值思绪杂乱之际,又听见明皎试探性地问道:“你刚刚听到聂茂彦说的话了?”   燕冢以一声冷笑作为自己的回答。   明皎又猜测道:“我觉得你应该没有变态到听别人夸你反而生气的地步,所以……和你爹有关?”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爹是……有什么问题吗?”   燕冢倏地沉了脸色,转身就走。   正巧有队宫人端着各色菜肴杯盘路过,明皎被挡住,等那群宫人走过去后却再没看见燕冢的踪影。   刚把聂茂彦劝回去的陆含章气喘吁吁追了过来:“燕冢呢?”   “不知道,”明皎满脸懵逼,“我刚刚问他是不是因为聂茂彦提了他爹才生气的,他转头就又走了。”   陆含章气得把不离手的骚包折扇都摔了:“这一天天的是个什么事!”   明皎问:“所以燕冢家里到底怎么了?”   她皱眉思索道:“我看聂茂彦刚刚夸得那么真情实感,他爹……应该也不是个坏人吧?”   陆含章道:“不是坏人,当然不是坏人,严格来讲我觉得那位聂左平刚刚说得没什么错,燕老爷子一辈子真可谓是为了大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   他打量明皎片刻,犹豫半晌,最终还是道:“算了。剩下的你还是亲自去问燕冢吧。”   随即捡起折扇也匆匆离开。   明皎迷茫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终于明白——哦,他们是回殿上去了。   她神游天外般隐约觉得自己也该回去,刚沿着墙走了几步,这时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来,直接捂住明皎的嘴把她往后面拖去。   “唔唔唔!”   明皎瞪大了眼疯狂挣扎,奈何对方力气奇大,根本不在乎明皎这点力气,直接半架着将人带进角落,而后才松了手。   明皎一被解放一张嘴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开始疯狂输出:“你们吃了狗胆吗在皇宫里绑架公主!我告诉你们……”   那隐在角落里的人蓦地踏了出来。   “四妹,”明宇开口道,“是我。”   他眉眼温和一如既往,语气中甚而还透出些许宠溺似的无奈:“你放心吧,可没人敢在皇宫里绑架你。”   明皎转身就要跑,却被那拖她过来的侍卫摁住,强行转回来,面对明宇。   明宇表情似是受伤:“我们是亲兄妹,你又何必这么防备我?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出此下策,才能和你面对面的说说话。”   明皎瞪眼:“不必防备?那你倒是让人把我松开啊!”   明宇伸手掐了下她的脸,如同兄妹玩笑般轻笑:“那你可就会直接跑了。”   明皎被他的举动激出一身鸡皮疙瘩,正要警告他打人不打脸,明宇又收回手来。   他肃了神色,严正道:“皎儿,二哥这次是想认真和你谈谈的。”   明皎依旧瞪他,以眼神表示我信你的才有鬼:“……”   “离燕冢远点。”   明皎:“?”   她忍不住道:“当初是你把燕冢绑了让我给他下药然后那什么促成好事的,后来还威胁我不干的话就把我嫁到西凉,现在你突然又来和我说离燕冢远点。”   说到这里时明皎停顿了一下,似乎因为想要表达的内容太多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她才又真诚地开口。   “是这样的,我其实对所有人都是尊重且一视同仁的。”   明皎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暗恋燕冢吧?” 第40章   明宇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问号。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你……我……暗恋?”   明皎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   她说得掷地有声:“你接近他,想得到他,碍于世俗的眼光却不敢过于靠近,只好把他推给自己的妹妹,可最终却还是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爱意,才又来威胁——难道这还算不上爱?”   明宇:“……”   他艰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事实上,”明宇一点一点企图找回自己的思路,“我让你离燕冢远些,是因为他心怀不轨。”   明皎不可置信:“哈?”   这里最心怀不轨的人怕不是你吧二皇兄?   明宇道:“这些年燕冢自太常起入朝堂,几年来接连升官晋级,若不算他父亲去世那三年的孝期,他入朝堂不过十年便升为了丞相。”   “这其中种种功绩自是不用多言,”他声音冷静,“可,若是他心中一直别有所图呢?”   明皎心里咯噔一声,结结巴巴道:“此、此话怎讲?”   明宇道:“四妹,你只知我在赏春宴那日将他绑去了芙蓉阁,却不知我是在哪里劫到他的吧?”   他意味深长:“我是在他自雍州返回洛京的路上劫到人的。”   对大寿地图一窍不通的明皎:“有、有什么问题吗?”   她竭力回忆印象里关于雍州的那一点儿内容:“雍州和西凉接壤,那次他也是和西凉交涉,没毛病啊。”   明宇叹道:“雍州虽与西凉有接壤之处,但更多却还是和北羌人打交道,我大寿在雍州布下重兵,也是为的防备北羌进攻——是以,与西凉西越谈判,并不需要去雍州。”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前朝吴大家的《傲风寒梅图》之前是被你买下的吧,”明宇又道,“上个月的时候我偶然得知,这幅画出现在了雍州守将管朝的家中,听闻,他极其喜爱这幅吴大家的真迹。”   明皎一惊。   “皎儿,二哥相信你也不是傻子,”明宇循循善诱,“燕冢设法从你这里骗取这幅画,为的是什么你还猜不出来吗?”   明皎诚实道:“猜不出来。”   他弯弯绕绕的说了一堆,以她的智商,真的不太懂。   明宇:“……”   他道:“你难道还没发现吗,燕冢表面上是个谦恭臣子,为大寿立下汗马功劳,实际上却早就野心膨胀,想要推翻皇室取而代之!放在雍州的重军就是他要策反蚕食的第一个对象!”   此番话振聋发聩,明皎结结巴巴道:“哦、哦……”   “所以二皇兄,”她问道,“你真的不是暗恋燕冢吗?”   明宇:“当然不是!”   他又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复又退了一步,恢复冷静道:“我知道这个答案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总之,皎儿,二哥是为你好才告诉你的,免得你到时候被人吞了骨头都不知道。”   “我言尽于此,你回去好好思考一下吧。”   说完明宇便示意那侍卫松开明皎,自己带着人先行离去。   明皎站在原地怅然失神,半晌后润润惊慌失措地找了过来:“公主!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立即仔仔细细地看了明皎一圈:“您没事吧?奴婢找您许久了,还是二皇子帮忙指了路我才找过来的呢!”   明皎突然出声:“不可能!”   润润:“什么不可能?”   明皎这才看见明宇早就离去,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人生感悟,抒发抒发。”   小狗腿润润自然不会怀疑自家公主说的话,当下拼命点头:“您说的很有哲理!不愧是公主殿下!”   明皎反倒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我们先回殿上去吧,对了,刚刚外面没出什么事吧?”   虽然对明宇并不信任,但看燕冢先前那暴怒的样子,明皎心里还是有点发憷的。   好在润润的否定让她安了心,两人才又向殿中赶去。   等回到殿中,聂茂彦等人皆已回到位置上,连燕冢都在,虽然表情已收敛平静,但明皎仍能读出一丝隐含的不耐来。   她经过时略略站定,想要问点什么,又见明宇自殿外进来,正含笑看向自己。   明皎不想跟对方有更多交流,只得气闷地迈了步子,先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   跟在明宇背后的侍从低声问道:“殿下,我们这么说,公主她会信吗?”   “为何不信?”明宇道,“我说的也并非假话,燕冢和雍州那边确有联系不是吗?”   他道:“再者我也是为了四妹好,当年真相一旦被揭露,燕冢必然对我们恨之入骨——说不得现在也是心怀不满呢。”   明宇眼睛微眯:“这位燕丞相啊,心机城府都深着,真是让我不除掉都难以安心。”   那侍从终于噤了声,跟在明宇后面也走了进去。   一直垂眸不语的燕冢抬眼,朝皇族们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即转开。   中秋宫宴后一连几日明皎都没见到燕冢。   宫宴当晚她是在湛露殿里住的,第二天又是正儿八经的中秋,因此也是一整天都在宫里,到了第三天方才回自己府上,她瘫在床上咸鱼了接近一整天,终于想起来那晚还没听完的故事。   “去丞相府递个拜帖,”明皎吩咐碧秋道,“我明日上门去见燕冢。”   碧秋应声去了,不消时便又返回,表情不大好看:“丞相府的人说,他们丞相明日不在府上。”   明皎嗯了一声:“那后天?”   碧秋为难道:“奴婢也问了,可他们说……丞相大人后天也没有空。”   明皎微阖的眼睛睁开:“那大后天呢?”   “也、也没有。”   明皎直接坐起来:“那他什么时候有空?”   碧秋:“丞、丞相大人让我转告您,他接下来一年半载都没空。”   砰!   明皎猛地拍在雕花木栏上,然后自己被疼得捂着手倒抽凉气:“嘶……他这是什么意思?!”   碧秋不敢出声,伏着身子在旁边装鹌鹑。   明皎知道她谨小慎微的性子,也没为难什么,只是一边甩手一边冷笑:“没空是吧?闭门不见是吧?”   “来人,去给我准备梯-子和绳子!”   “明天本公主就要翻-墙进他丞相府!”   碧秋:“?”   碧秋:“!”   不过显然一个碧秋是没办法改变明皎主意的,加上一个听雪也不行——因为坚定的小狗腿润润已经麻溜地准备好了一切。   第二日一早明皎就带着人来到丞相府外,她选了面靠胡同的行人稀少的墙,兴师动众的架势却是丝毫都不掩饰。   碧秋在下面紧张兮兮:“公主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好吗?”   明皎爬上那梯-子,语气冷静:“其实我不会翻-墙。”   碧秋愣了一下:“啊?”   明皎爬到墙头往那面看一眼,又缩回脑袋来:“所以人不多的话怎么能把燕冢给引过来呢?”   “太高了,我不敢跳。”   碧秋:“……”   小狗腿润润夸赞道:“公主殿下真聪明!”   在明皎的努力闹腾之下,丞相府的侍卫们很快尽职尽责地赶了过来,也确确实实对明皎这番动作傻了眼,于是层层上报,不消时丞相府的老管家便也赶来,对着骑在墙上扬言“燕冢不来我就不下去”的明皎道:“公主殿下!不是大人他不来啊!”   老人家擦着额上冷汗痛心疾首:“大人他今日是真的有事,一大早便出门了!”   明皎问:“今天是休沐,他有哪门子的事?加班加得这么主动勤快吗?!”   管家脸部一阵抽搐纠结,看明皎那副嚣张架势,生怕这位皇室的宝贝疙瘩一个想不开从墙头栽下去。   眼见明皎在空中又一个大幅度的摇晃,他心下一紧,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把人的去向说了:“大人他去拜访裘老了!”   明皎“哦”了一声,脸上甜甜笑开:“有劳燕管家了!”   随即一扭身,小心翼翼顺着梯-子一步一步爬了下来。   她跳到地上后拍拍手上的灰,公主府带来的一干婢女侍从们立即有眼色地上来,理裙子的理裙子,搬梯-子的搬梯-子,隐在另一边的车夫也得令,一扬鞭子便驾着马车驶了过来,精准地停在明皎面前。   管家:“……”   他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什么欺骗。   小梯-子已经摆好,明皎拎着裙摆矜贵踏了上去。   虽然和这位公主并没有太多接触,但燕管家还是可以通过燕冢的种种反应来推知一些东西的,他思量片刻,终于在马车起步前朝明皎道:“公主殿下,我们家大人他……”   他停顿一瞬,随后继续道:“大人他朋友不多,您算是一个。”   没有后续的一句话,明皎却莫名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想了想,从车窗中探出脑袋:“放心吧,我和他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而后马车启程。   只留管家站在原地:“……”   他现在好像有点懂自家大人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马车往芦花胡同的方向驶去,明皎还记得裘元白不想让孩子们接触到那些贵族,是以先摸出时刻藏在马车上的普通衣饰换上,等到那附近后便直接走路过去。   时值八月下旬,天气留有余热,不过秋风已然送来些许凉意。   明皎走到门口时稍微喘了口气,而后敲门。   裘元白的仆人应声来开了门,见是明皎时露出些微惊讶的神色。   明皎心里头还有些紧张,大概是因为马上要面对燕冢——她心里有种预感,那个已经死去的燕老丞相,背后藏着大秘密。   “谁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却并非是裘元白。   明皎眼睛微微睁大,认出对方的身份:“——外公?” 第41章   那说话的老人正是明皎的外公,冯景。   冯景乃当朝太傅——当然在如今的情形下只是一个虚衔,不过却足以证明其才学。而冯微月也是冯景膝下独女,所以仔细算来的话,明皎还是冯景唯一的孙辈。   来大寿几个月,明皎自然也见过冯景几次,只大多都是在宫宴之类的场合。   此时老人家与裘元白相对坐在庭院中那一棵柳树下,中间还摆了张桌子,上有棋盘茶杯,俨然正在对弈的模样。   冯景看清明皎的那一刹也有些吃惊:“阿皎?”   裘元白眼睛一瞪:“臭丫头你怎么来了?”   仙风道骨的太傅老人家转回头默默看向自己老友。   裘元白立刻咳嗽两声,面容都变得慈祥起来:“咳咳,小皎你又来看我啦?”   明皎:“……”   裘元白开始闭眼夸人:“老冯我跟你说,你这外孙女了不得!敬重老人!知道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家伙在这里寂寞,就经常来看我……我跟你说,那花茶都是她送的呢!”   冯景若有所思:“你刚刚趁我转头的时候换了棋是不是?”   裘元白:“……”   他直接站了起来:“小皎这么大老远过来,咱俩老头还下什么棋呢?走走走,安陵那个臭小子被我打发烧火去了,咱们三个去会客厅坐坐!”   “你俩爷孙怕也是有阵子没见了吧!肯定有很多想聊的!”   明皎:“烧、烧火?”   她忍不住道:“燕……安夫子他精神状态还好吗?”   “好得很好得很!”裘元白不耐烦道,“你们俩这一前一后的倒是挺巧,也没谁来和我打个招呼,咦……”   他突然目光灼灼问明皎:“你俩不会是吵架了吧?”   明皎一阵发毛:“没!”   她目光一转,直接找大人告状:“外公!你看裘老!”   冯景又若有所思:“你们似乎很熟?”   这回轮到明皎噤了声。   冯景犀利两问把裘元白和明皎都噎住,也是沉默半晌,才叹口气:“行了,我也不是什么死板迂腐之人,你们俩一句话都不说是干什么?”   他问明皎:“你今日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吧?找裘兄?还是安陵?”   老人眉眼平淡温和:“能和外公说说吗?”   明皎想起那日燕冢的生气,左右看两眼,先小声问道:“燕冢他不会突然出来吧?”   裘元白也意识到有大秘密,立刻兴奋地凑上来,保证道:“放心,人才刚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明皎沉默片刻,问道:“燕冢和他爹的关系……是不是不好?”   真要直接问燕冢,她心里其实也打鼓,裘元白是燕冢老师,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   果不其然,裘元白面色一变。   他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冯景却问:“燕开诚?”   明皎记得那个名字,连忙点了点头。   冯景思索片刻道:“说来他去世也有些年了,我对燕家之事并不熟悉,不过若说他们父子有什么矛盾,我能想到的或许也只有那一件了。”   他看裘元白一眼,见裘元白面色虽然不好却并未出声阻拦,便继续说了下去:“差不多是十年前吧,朝中曾爆发过一起贪污大案,当年燕开诚还是廷尉,他受命调查此事,层层顺藤摸瓜,最终找出那幕后之人,也是时任的大司农,步安南。”   明皎迷惑道:“呃,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听起来,燕冢他爹是个好官啊!   而后她便接收到自家外公那种谴责无知之辈的目光:“燕家和步家皆乃公卿世族,历来交好不说,昔年燕开诚求娶步家小姐,鹣鲽情深的故事,还曾被传为一段佳话。”   明皎一顿:“所以,燕冢她娘……?!”   冯景点头:“步安南借大司农权柄大肆敛财,陛下大怒,当即下令处死步安南,削官夺爵不说,步家满门也被流放至雍州,燕夫人虽因出嫁躲过一劫,那之后却也一病不起,没到一年便过世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对燕家家事并不清楚,可若说燕冢那孩子对他父亲有什么怨怼的话,恐怕就这件最说得过去了。”   明皎嘴巴张得老大,几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她不是真正的明皎,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可光是听冯景这么说,也能感受到这其中的狗血。   明皎忍不住道:“这都算是什么事啊……”   裘元白冷哼一声:“冯老哥说得笼统,当年那案子轰动朝野,且不说其中种种逻辑证据是否足够经得起推敲,单说最后的定罪——按照大寿律法,步家也不至于全族流放,为何他们最后会落得这凄惨下场?”   他道:“不还是因为明——”   想起面前明皎的身份,裘元白又悻悻改了口:“有人看不惯他们。”   明皎再傻也能猜到对方所指,她嘴巴张了张:“啊……”   “所以,”明皎拼命用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子理着思路,“父皇他本来就想找步家的麻烦,正好有那一场贪污案发生……当年负责案子的又是燕冢他爹……”   会客厅外传来阵声音。   燕冢手里提着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   他静静看向明皎,面色平静不似先前:“想知道这些?”   明皎被他这悄无声息的出现吓了一条,犹豫半晌还是如实点头:“当然。”   燕冢走过来,先将铫子放在桌上,而后朝明皎道:“那跟我来吧。”   他先行转身朝外行去,也不看明皎是否跟上,徒留三人在会客厅内面面相觑——主要还是明皎和裘元白两人。   她怒视裘元白:“你不是说他才刚走不会回来吗?!”   裘元白立即无辜表示:“我一个记忆力衰退的老人说的话你也能全信吗?”   明皎:“……”   燕冢已经走远,她只能匆匆又瞪一眼裘元白,直接追了过去。   眼下书院中学生正在上课,庭院中只有间或读书和讲解的声音响起,燕冢是往着后院的方向走去的,因此便更显安静。   明皎追了两步心里还有点打鼓——这位该不会是怒到极致直接杀人放火吧?   但又想到冯景和裘元白尽皆在这儿,她很快又定了心,重新追上去。   燕冢在后院中一棵桂树前停下。   正值花期,空气中都是盈盈香气浮动。   他垂眸看向明皎,唇角却掀起一抹弧度:“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想要知道这些。”   明皎坚持道:“我就是想知道不行吗?”   燕冢扭过头,嗓音冷淡:“也行。”   那日宫宴自己的失态,他心里也并非不清楚,然而这真的只是因为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了燕开诚吗?   真正的答案让燕冢自己心里都有两分惶恐。   ——最近这段时日以来,他着实有些失控了。   平静无波的湖水突然被投入一颗意料之外的石子,无趣死板的生活被人拉离了原本可以预见的轨道。   若换做别人或许会感到欢欣鼓舞,可燕冢只感到抗拒。   因为这个人是明皎。   他反反复复查过,眼前人就是明皎无疑,纵然诸多行事兴趣有所改变,可其身份却没有任何可疑——大寿皇族唯一的嫡公主,明皎。   是谁都可以,但绝不可以是她。   燕冢的眼睫以不可见的幅度颤了颤,随后他开口道:“寿和十四年,葛州饥荒爆发,灾荒之处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然而在这之前并未有任何风声传出,甚而前一年秋收之时,时任州牧还向朝廷报喜,表示收成极佳。”   ——倒不如把事情与她一次说个清楚,省得以后再剪不断。   “所以究竟又如何爆发了饥荒?”他唇角嘲讽翘起,“说来也简单,若非天灾,即为人祸。”   事实上葛州贪污之风早已是盛行,官员层层剥削压榨,连官府粮仓也早被暗地掏空,寿和十三年的秋收收成也并不理想,不过是那州牧正在想法子做政绩,好让自己来年再升一步罢了。   所以葛州之患看似突然,实则早就是养痈成患。   事情的爆发也不过是因那年葛州闹了一波蝗灾,虽说不算严重,但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而那些官员们不仅不想法子凑粮赈灾,甚而和当地的粮商联合哄抬物价,百姓们吃不起饭,自然便闹成灾荒。   “恰逢有葛州百姓流落辗转来到京城,消息传开,否则这些事情怕是要长长久久地瞒下去了,”燕冢道,“不过既然闹了出来,圣上自然大怒,当即下令彻查,那已经高升的州牧被拉下了马,而他却说——”   他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他做的这一切,在葛州敛去的那些财富,全部都是为了去孝敬时任大司农,步安南。”   “而有了这一句话作为突破口,后面也便显得顺理成章起来,步家被人搜查,后院地窖中堆满金银宝物,甚而还有步安南与那州牧的来往书信作为关键证据。”   “一场举国皆惊的贪污案,最后以步安南人头落地,步家满门流放落幕——却从未有人去质疑过其中逻辑。”   “一来大司农职权范围内并无官员升迁相关,二来那州牧高升后也并未入大司农中,两者并无直接关联,若真说孝敬,那州牧所为究竟为何?”   “即使说大司农掌全国财政赋税,那州牧是为打点政绩行贿,为何最后又只有步家落难?”   十四岁那年在父亲书房中看见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饶是如何在人前能不动声色,此刻燕冢还是忍不住冷笑。   连藏在袖袍下的指节都忍不住用力收紧。   “一切,皆不过是因为坐在高台上的那位,想要除掉一个碍眼家族所用的小小伎俩罢了。” 第42章   寿和十四年。   葛州饥荒牵连出来的贪污案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现今整个洛京都是风声鹤唳,而身处漩涡中心,燕府上下也透着股紧张的气氛。   少年一身白衣,朝书房的方向而去。   虽未满十四之龄,但身形已经出落得挺拔,他一双眼黑白分明,清冽又干净,年纪虽小,却已可初见日后俊美。   为了查案父亲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昨夜方才回到府上歇了一夜。几日不见,他私心想要给父亲一个惊喜,是以并没有如往常般先让人去书房通报,而是自己直接悄悄过去。   书房门口并未有侍卫把守,少年心中略有些疑惑,却仍然走近了去。   “听闻昨日高以过终于招了他背后之人?”   “是,他说……”另一道声音疲惫,停顿几许,还是继续道,“他说,这些年在葛州贪墨的钱财,有大半都孝敬给大司农了。”   少年眼睛无声瞪大。   高以过就是上任葛州州牧,早在葛州之祸被揭露时就被抓捕入狱。父亲口中说的大司农则是自家舅舅,母亲的兄长,可,舅舅那般清风朗月的人物,怎么会做出此等令世人不齿之举?!   燕开诚继续道:“虽然高以过是这么说的,但证词中还有种种疑点,据我所知,步家……”   “燕廷尉,此事可不是一句‘据你所知’就可以下定论的!”   那道尖利的声音猛地扬高道:“高以过是重要犯人,你要是想推翻他的招供,就得拿出他和别人暗通款曲的证据来!”   “可……”   “实话告诉你吧!圣上已经知道高以过招的话了,”那尖利嗓音继续道,“依照陛下的意思,此案查到现在,高以过背后若真有人,怕也早该被查出来了,如今你仍无所获,便说明也是结案的时候了。”   “倒是那步氏,仗着祖辈有建国之功,便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一点也不知收敛,这让陛下很是不满呐。”   燕开诚错愕:“陛下的意思是……”   那尖利嗓音含笑:“燕廷尉懂得就好。”   他意味深长:“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殷切期盼才是。”   听书房内人似有离开之意,少年急急忙忙往旁边的拐角躲去。   吱呀——   他努力抬眼望去,只见一片颜色暗红的锦袍。   这衣服的纹饰、那人头上戴的帽子、还有那较之普通男子过于尖利的嗓音……   少年想也不想便往书房里冲去。   书房中燕开诚正坐在椅子上,脸上失魂落魄的表情尚未收起,他见少年进来,不由惊讶:“安陵?”   少年凝视自己父亲,颤着声音询问:“爹,您不会真的按照那个公公说的做吧?”   虽未到入朝之龄,但因世族身份,谁都知道他未来入仕是板上钉钉,他自己也从不倦怠于学习,只期待以后可以如父亲一样,可以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是以,刚刚那个太监字句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他并非不懂。   燕开诚却反问:“你都听到了?”   “是!”少年掷地有声,目光死死,“我全部都听到了。”   他几乎是祈求一样地又问了一遍:“舅舅是怎样的人您知道的吧,他不可能做出那样事情的!”   燕开诚却沉沉叹了口气:“安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终于站起来,直视这个自己为之骄傲的儿子:“你忘了我曾经教导过你的吗?作为臣子,最首要的便是忠君。”   “——所以为了君王的一己之私便可牺牲自己的亲人?!”   “舅舅他又何错之有?!”   “……”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少年往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要离开书房:“我要告诉母亲。”   然而这时燕开诚沉沉的喝声响起:“把少爷给我抓起来!”   原先消失在书房四周的侍卫不知何时归位,他们从四方涌来,直直将毫无防备的少年拦住。   还没满十四的少年终究敌不过成人的力气,片刻后他便被摁在了地上,燕开诚从后面走过来,直视少年,声音中夹杂几分怒火:“你当真是把我曾教给你忠君尽孝都忘得干净!”   少年抬头,同样怒目:“那你呢!”   “为了所谓的忠君便将娘和舅舅一家都弃于不顾了吗?”   “你有想过我们吗?!”   燕开诚噎了一噎,最终却道:“自古忠孝便难两全,我不过是选择大义而已。”   他拂袖离去,下令:“少爷顶撞犯上,出言不逊,趁我忙于公务连功课也落下许多,接下来一个月禁足房内,任何人都不得探望!”   “包括他母亲!”   少年最后那一声“你这算是什么大义”便彻底淹没于侍卫们应是的声音当中。   ……   “他知我定然想尽办法传递消息,于是派足了人手看管,若不知道的怕还以为燕廷尉是将什么朝廷重犯关在了府里。”   燕冢嗤笑:“那一个月禁足过后,再出来时,洛京早就变了天——当朝大司农被卷进贪污案中,府上搜出大量金银和来往书信,整个步氏一族皆被牵连,母亲拼死想到寿和帝面前求个说法,还未入宫门便被他带了回去,急火攻心之下吐了血,从此一病不起。”   “而他却还振振有词,说能从整个案子里保下母亲已经是寿和帝的网开一面。”   “后来舅舅被下令斩首,步家全族流放雍州,母亲没几个月的时间也去了,倒是他——”   燕冢顿了一顿:“寿和帝要剪除氏族羽翼之心昭然,较之步家,燕氏算是后起,且人丁稀薄,不足为患。加上步家一案他办得漂亮,寿和帝对他大加信任赞赏,几年内接连升任,直直从廷尉成为了丞相。”   “不过可惜,”他声音中悲喜敛去,“这万人向往的高位不过坐了三年,他也便病死了。”   明皎早已被这段往事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可以,她现在比较想骂脏话。   燕冢瞥眼她惊悚的表情,继续道:“书房里那段对话我最终没有告诉任何人,老师也不知道,你也无需告诉他们。”   不告诉母亲是因为不忍再击碎她心中对爱情最后一点幻想,不告诉别人……大概是因为没必要吧。   皇族历来高高在上,若不亲手予其痛击,难解他心中之恨。   他停顿片刻,神志重新收敛冷静:“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为什么我会这么讨厌你们皇族。”   所以聪明点,现在就回去告诉明寒漠这些东西,对方惊怒之下必然会对他出手,到时候……   燕冢垂眸。   到时候,他就有了真正的理由和动力,可以站在皇族的对立面。   而后挥刀,将这已然腐朽的王朝毁灭。   谁知明皎却沉思片刻,反问:“所以你去雍州,是为了见亲人?”   这一刻她的脑子终于好使了点,将明宇说的东西和步家这段往事联系起来。   燕冢的目光刹那间一沉。   明皎被他气势的转变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她道:“我是听二皇……明宇说的!”   燕冢问:“他说什么?”   明皎道:“他说得挺多的,就宫宴那天,他说赏春宴那次,他是在从雍州返回洛京的路上拦住你的,还有《傲风寒梅图》,你把那幅画送给了雍州的什么将军,怪不得你那天那么生气进宫来找我呢……”   《傲风寒梅图》的事情算是他理亏,燕冢又忍不住挪开些许目光。   只听明皎道:“他和我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谋反来着,让我离你远点。”   他们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了!   燕冢冷笑,他转回头想说点什么,却见明皎如释重负般松口气:“还好我一个字都没信他的。”   她笑吟吟道:“我信你的。”   燕冢:“……”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情绪汹涌,他猛地将那些东西压下,冷声道:“事情我已经和你说完了,就这样吧。”   而后便朝着前院的方向而去。   明皎愣了一下:“等等你难道不应该对我的信任表示感谢吗?”   “我可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你这边啊喂!”   她越追燕冢心里便越觉得烦躁,他又加快脚步,直直进了会客厅,朝裘元白道了句:“学生想起有些公务还没处理,先告退了。”   便急急离开书院。   正好学生们下课,好几个瞧见他的小萝卜头冲过去,燕冢也是没理。   明皎追出来时燕冢的背影正好消失在门外,她讷讷道:“怎么跑了?”   裘元白也有点不明所以,不过此时自然是摆谱喝茶,装一副高人样子:“不可说,不可说。”   倒是冯景道:“他说还有公务处理,先走了。”   明皎哦了一声,心下还是疑惑,不过刚刚被抛下的小萝卜头们却眼尖看见了她,连忙围了过来:“阿皎姐姐!你好久都没过来啦!”   “上次你答应给我画小兔子一家的!”   “安夫子刚刚看起来好可怕,阿皎姐姐,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明皎怒道:“没有!凭什么说他生气就是我惹的?!”   “你看着像啊!”   “就是就是,每次你过来安夫子和院长都要黑脸,肯定是你气的!”   明皎:“……再这样小兔子我就不画了啊!”   “阿皎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把几个小朋友一一哄完,明皎原是打算回去的,不过裘元白又留她下来,她思索片刻,想着好歹冯景也在,也难得陪陪两个老人家,便留了下来。   傍晚时小萝卜头们都被父母接回家,明皎就陪两个老人家在院中吃饭。   没有孩子要照看,裘元白直接命仆人把他埋在树下的酒挖出来,和冯景一人一杯拼得那叫个红光满面。   明皎不擅长喝这种偏烈的酒,又是个小姑娘,裘元白也没要求她跟着一起喝。不多时冯景醉得差不多了,在仆人的搀扶下去了客房休息,裘元白还兴奋得恨不得在院子里打醉拳。   他醉醺醺问明皎:“你听安陵说了?”   明皎愣了一秒后点头:“嗯。”   “有什么感想?”   明皎呃道:“他爹真不是个东西?”   燕冢说不能把那段告诉裘元白,她也就只能试探说点了。   裘元白醉醺醺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安陵也始终不肯告诉我全部。”   他眯着眼睛倒在躺椅上:“不过他老师我好歹也经历过两朝,中间的猫腻猜也能猜出些来。”   他哼哼两声:“安陵那孩子也怪不容易的,事情爆发时我在四处云游,等收到消息赶回洛京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从不过生辰吗?”   “他母亲当时病重,生生熬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没撑过那年的大雪,死在他十四岁生辰的前夜。” 第43章   那一瞬,明皎的心一颤。   她沉默下来,招来仆人,把倒在躺椅上哼哼唧唧的裘元白扶起来:“裘老他喝醉啦,快把他扶回去吧。”   等把两个老人家都安顿好后,明皎又嘱咐仆人几句,自己转身出了门。   夜幕渐渐深下去,她也该回府了。   公主府的下人们一早便在不远处等候,见明皎出来,急急忙忙迎着人上了马车,等她回府后,听雪等人也早将热水什么的都备好,一切都周全无比。   她将脸埋在热水里,而后抬头,感觉所有毛孔都舒张开来。   可她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好半天了也不舒服。   那一晚上明皎都睡得不太好,她闭上眼睛就能想起白天所听到的那些东西。   她只是一个后来的听者,尚且为那些过往动容,那这些事情的亲历者呢?   ——时至此刻,她终于觉得自己开始明白,为什么在《青云》里燕冢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可她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人死不能复生,明寒漠当年干的事情简直无解,有那么一瞬间明皎几乎想收拾包袱抢先跑路——她不是什么力挽狂澜的大佬,如果燕冢注定要走上反派那条道路和皇室对抗,从乱世中保命可能就是自己所做到的全部。   可,不应该。   为什么要让没做错事情的人来承担恶果?   第二天早上明皎是顶着黑眼圈起床的,来服侍她穿衣洗漱的润润吓了一跳:“公主殿下您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问道:“做噩梦了吗?”   明皎摇头。   润润道:“您要不再睡一会儿吧?这黑眼圈太重了,对身体也不好呀。”   明皎继续摇头。   她气若游丝:“无妨,有黑眼圈也不影响我的美貌。”   “备车,我要去外公府上。”   她智慧和能力有限,但总得试试才行。   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寿人,明皎脑子里对当年那起案子是印象全无,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行动的第一步,自然是去找当年的知情人了解案子。   昨日冯景也在,又是原身外公,应是信得过。   明皎在润润的服侍下穿衣洗漱,又用了早膳,而后才往冯府上而去。   虽是当朝太傅,女儿又贵为皇后,但冯景的生活低调无比,连府邸的面积也不大,明皎到时那门房都在打盹,还是被碧秋喊醒了才慌慌张张进去通报。   明皎原还有些担心,怕冯景还在裘元白那里,好在不一会儿那门房便跑了出来,直接请明皎进去。   冯景已经起了,正在小花园的亭子中煮茶。   他面容慈祥平和,见明皎过来也不惊讶,只是笑笑:“来了?”   明皎深吸一口气,屏退左右侍女仆从,朝冯景走了过去:“外公。”   她道:“您能同我说说,当年葛州案具体的情况吗?”   ……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   明皎自马车上下来,直往洛平寺中而去。   眼看已近八月底,天气已经凉爽起来。   洛平寺坐落于京郊小山上,环境清幽,香火也旺,不少贵族们都喜欢来这里拜一拜。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大片大片的枫树染红,更是一番绝景。   两日前钱巧曼邀她来这里赏枫,若是无急事,明皎还可以在这里住上几晚。   早有得到消息的僧人迎了过来,亲自引明皎往里面而去,顺便也介绍了一番洛平寺。   下人们先将行礼物品往预订的客院中搬去,钱巧曼也很快赶了过来,朝明皎笑道:“你来得不巧,若是再早些,还能听一听禅师讲课呢。”   明皎听到讲课两个字就头皮发麻:“那我来得挺正好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提早来这洛平寺几天,也带我逛逛呗。”   钱巧曼扶了明皎一把:“行啊——你看上去怎么没精打采的?”   钱夫人有来洛平寺上香的习惯,几日前便带着钱巧曼上山,是以钱巧曼也并不清楚这几日明皎内心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冲击。   明皎摆摆手:“别提了,总之就是……心烦。”   她抱住钱巧曼的胳膊蹭了蹭:“对啦,我给你带了套新茶具,特别漂亮,你给我煮茶吃吧?我好久没看你煮茶了!”   钱巧曼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好啊,不过我记得你不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吗?”   毕竟以明皎的耐心,哪里坐得住?   明皎语气沧桑:“人遭逢变故后,总是会有些许改变的。”   钱巧曼:“?”   “行了不说这些了,”明皎又左右张望,“不是说了带我赏景吗?那附近有什么坐的地方没?我刚刚走一路,腿酸死了!”   钱巧曼:“……”   到底是好闺蜜,钱巧曼对明皎的性格还是清楚的,她知今早明皎要来,是以特意寻了处亭子,各种吃喝备上,甚而还有两本画册游记,完美切合对方需要。只是明皎又临时提了想看她煮茶的要求,让下人把东西搬过去又耗费了些许时间。   到了地方,明皎先在软塌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好,钱巧曼则端端正正地坐好,将器具一一摆好,便开始动作起来。   她动作如行云流水,连明皎这样对茶道一窍不通的人看着都觉得别有一种赏心悦目。   她忍不住夸了一句:“阿曼,你可真厉害。”   钱巧曼轻笑:“你倒是惯会夸人。”   她问明皎:“我看你今日这样子,猜你是心情不好,怎么了,给我说说?”   明皎哼哼唧唧:“也、也没什么。”   钱巧曼挑了下眉头:“和燕丞相吵架了?”   明皎当即反驳:“没有!你说什么呢!”   她有些低落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   明明想要做点什么,但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钱巧曼若有所思道:“世人皆道燕大人多智近妖,若是跟他比,怕没谁算得上聪明人。”   明皎怒道:“我说了没吵架!”   钱巧曼才悠悠把下半句说完:“而且你不聪明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   明皎:“?”   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再说一遍?”   钱巧曼噗嗤一笑:“那你现在精神点了吗?”   她手上动作不停:“——所以,我怎么听说,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有意回避燕丞相?”   明皎忍不住震惊:“你不是人不在洛京——等等我刚刚什么都没承认啊!”   钱巧曼声音悠悠:“阿皎,我也不是什么蠢人。”   她狡黠道:“更何况你别忘了,我爹是谁。”   明皎当即语塞。   她怎么忘了,钱巧曼的父亲钱锋薄是现任廷尉,她这几天反复打听当年葛州案的事,自然少不得和这些有接触。   强撑的伪装被拆穿,明皎终于垮了肩膀倒在软塌上。   她扯了块帕子蒙脸:“我睡着了,你不要管我。”   钱巧曼:“噗嗤。”   她问:“我茶快煮好了,你不试试吗?”   明皎道:“你放在这儿吧,等我醒了再喝。”   钱巧曼笑了一声,见明皎真的困倦,便没再说话。   片刻后茶煮好,钱巧曼喊了明皎一声,却只听见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还真睡着了。   她摇头轻笑,不至于生气,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把茶放凉到等明皎醒。   钱巧曼悠悠自己喝了两杯,便着人将茶具什么的都撤了。   片刻后有侍女匆匆而至,说是钱夫人有事寻她。思及自家母亲此次来洛平寺的另一重目的,钱巧曼也没有耽搁的意思,正巧润润顺着僧人们的指引找了过来,她叮嘱对方两句,便先行离去。   润润搬了根小马扎坐在旁边,不一会儿也打起了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另有两人路过此处。   “我说你这几天真是有些奇怪,”陆含章摇着折扇抱怨道,“明皎把你惹成这样了?”   燕冢没说话,只是表情看上去就不太妙。   那日从书院中回去后,明皎还当真没有再找过他,甚而前些次偶遇的场合都刻意避着——其实这本就是他所想,如今这样也算是如愿以偿,有什么不好?   陆含章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我看她也没什么坏心眼,你和她置什么气呀,还真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成?”   听见老死不相往来这个词,燕冢的面色就又沉了一分。   这时却有一护卫打扮的人匆匆而来,朝燕冢行礼:“大人。”   “廿七那边查到新的线索了!”   燕冢表情当即一凝。   陆含章见他这架势便知当时有什么重要情报,随即啪地一收折扇,啧道:“算了,我先回去了。”   转身时嘴里还念念有词:“陪兄弟相个亲还不忘处理事情,你可真是铁打的……”   听他的抱怨,燕冢眼底有无奈之色一闪而过。   他朝侍卫颔首,那侍卫便立即凑上来,低声道:“大人,廿七回报,当年高以过满门被灭,府上仆人也大多销声匿迹,不过这次他循新线索追查数月,终于找到高以过府上一个奶娘的下落!”   燕冢立即问道:“人呢?”   那侍卫道:“廿七说就在洛京,不过对方家中似乎也有什么变故,辗转多次,现在的住处还需要继续查。”   燕冢道:“那就去查,不管如何,一定要找到人。”   当年他年龄尚小,许多细节都无从得知,但只要步家是被冤枉的,他定会找到突破口,为他们洗清冤屈。   若最后还是无法……   燕冢的眼神刹那间沉下。   那侍卫领命离去,他也随意地转了个方向,却蓦然瞥见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人。   ——被发现了?   几乎是想也不想燕冢便向那边走去,他有自信对方听不见具体,但如果不明确亭内人的身份……   风将薄纱吹起,露出软榻上睡得东歪西扭的家伙。   是明皎?   等燕冢再恍惚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走上近前。   她脑袋被一方帕子半遮着,只露出半张形状姣好的脸来,旁边小马扎上的润润也撑着脸打盹,对燕冢的到来毫无所觉。   ——以这两个家伙的迟钝,他还真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燕冢伸手,揭去了那方几乎掩住明皎口鼻的帕子。   他只是不想让一国公主在睡觉时被憋死罢了!   燕冢这么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刻意将动作放得极轻,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只是一瞬,那帕子便被抽掉。   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般,燕冢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准备离开。   谁知身后却有双手环了上来。   燕冢登时顿在原地——明皎醒了?   他浑身僵硬甚至不敢转头,那双手却收紧了些,甚至于身体都凑过来了些许。   女孩子泛着睡意的咕哝声响起:“咦……阿曼,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我明天可能得再请个假,因为论文后天就ddl,所以明天一整天都得用来写论文,抱歉! 第44章   明皎再醒过来的时候,钱巧曼坐在不远处,表情有些怔愣出神。   她懵懂眨了下眼:“阿曼?”   钱巧曼这才回过神来:“啊?”   明皎撑着脑袋坐起来:“你怎么坐在这里?”   钱巧曼神色有些古怪:“我……不应该在这里?”   相比起其他各种奇怪的选项,她在这里应该是最正常的一种了吧!   明皎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她捶了一下头:“哎,可能是我睡懵了,我明明记得你就挨在我旁边的呀,还帮我把脸上的帕子取下来了……啊对,阿曼,你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明皎用手做了一个环抱的姿势:“搂起来的手感不太对啊……”   钱巧曼嘴角疯狂抽搐:“可、可能是我近来吃得有点多。”   燕冢的腰搂起来怎么可能和她的腰一样?!   思及自己返回时看见的那一幕,钱巧曼就止不住地荒谬。   人前向来仪态端正威严的燕丞相被明皎扒拉着腰站在亭中,面色不善且不说了,手上还拿着帕子,嘴唇抿得死死,钱巧曼合理怀疑他是想叫但又怕明皎被吓醒。   而那位已经一连几天都对燕冢各种回避的公主殿下强行抱人就不说了,嘴里还嚷嚷着一堆诸如“阿曼你腰怎么变粗了”“阿曼你胸怎么这么平”的荤话,别说是燕冢脸色难看到极点,就连钱巧曼都觉得自己快没脸见人。   偏巧坐在小马扎上打盹的润润这时醒了,目睹眼前一切差点尖叫出声。   幸亏钱巧曼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过来捂住了润润的嘴!   润润“唔唔”地挣扎两下,这时燕冢也终于从明皎的魔爪中挣脱,他气急败坏瞪了明皎两眼,连警告的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去。   钱巧曼也低低朝润润道:“小声些,别把阿皎吵醒了。”   她深知和润润打交道的法则,讲道理是没用的,得搬出明皎来才行。   果不其然润润很快安静下来,钱巧曼想了想,又提醒道:“刚刚燕丞相来过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阿皎最近可生气,要是知道你因为打盹就把他放进来了的话肯定会把你从身边调走的!”   ——要是明皎知道自己睡着后认错人还抱着燕冢死不撒手,肯定会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更何况钱巧曼也拿不太准如今明皎和燕冢的关系,若是横加干预,也难免生出波折。   而明皎大概是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在凉亭的软塌上都睡得死沉,拉拉扯扯一番也没有要醒的架势,钱巧曼把惊魂未定的润润打发走,自己又在原位上坐了下来。   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而明皎也问道:“咦,我的帕子呢?”   ——被气急败坏的燕丞相拿走了。   钱巧曼张口就道:“你睡的时候动来动去,帕子掉到地上弄脏了,我就拿去让人洗了。”   明皎嗨呀一声:“掉地上而已,也不打紧,做这么讲究干嘛?”   钱巧曼道:“当然要的,我看你这么不讲究,倒才不像是公主。”   明皎嘻嘻一笑,伸了个懒腰,又站起来,思路终于回到正轨之上:“今日我在这里住,你要不要来我院子里一起,聊聊天也不错呀!”   “或者,”她问道,“咱们挤一间房吧!”   后面这句纯属明皎开玩笑,钱巧曼虽非死板刻薄之人,不过也讲求礼法,像现代那样的闺蜜间挤一张床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超难度了些。   谁知钱巧曼思索片刻,竟然点点头:“好啊。”   这次轮到明皎惊讶了:“嗄?”   她问:“真的?”   钱巧曼道:“我还诓你不成?我回头同母亲说说就是。”   她还半开玩笑道:“不过以你的睡相,我可真害怕半夜被你挤下去。”   到了晚上时钱巧曼还真的来了,晚上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时明皎还刻意摸了摸钱巧曼的腰:“咦?”   她嘟哝一句:“这触感不太对啊?”   钱巧曼:“……”   她幽幽道:“你若是男子,定然是最顶级的登徒子。”   明皎笑嘻嘻:“过奖了过奖了。”   她眼睛一转,问钱巧曼:“不过阿曼,你们来洛平寺这么些天……上香要这么久的吗?”   钱巧曼一顿:“倒也无需这么久,只是……”   她叹口气:“有的时候,我可真羡慕你的随心所欲。”   明皎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不可以吗?”   钱巧曼道:“我已经二十了。”   明皎眨眨眼:“二十……二十有什么问题吗?”   她穿越前都不止二十,活得比在这大寿还痛快。   钱巧曼道:“再不嫁人,我就快成老姑娘了。”   “若出嫁后,还能活得舒心痛快吗?”   明皎刚想说“大胆点你可是女主角”,突然猛地一顿:“等等……”   她声音古怪,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娘带你来洛平寺,是要给你议亲?”   大寿女子多在十七到二十出嫁,最晚也难有超过二十二的,比之真正的古代倒是好上不少,可也同样饱受束缚。虽说男女大防没那么重,但能遇见情投意合的终究是少数。   钱巧曼闭着眼点了下头:“是安国侯府的世子。”   安国侯府的世子叫孟如堂,明皎见过两次,长得不错,已入了朝,如今为大司农部丞,也算是一等一的前途,听说和燕冢的关系也还不错。   明皎却猛地拔高声音:“孟秀媛她哥?!”   ——这乱成什么样了?!   安国侯早年丧妻,后面直接从妾室中抬了一个上来,孟如堂乃原配所出,又是长子,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世子,而那个和明皎不对付的孟秀媛则是那扶正妾室的女儿,占了个嫡女名头,安国侯百般宠爱,却和孟如堂的关系非常一般。   钱巧曼道:“放心吧,大概是成不了的。”   “孟世子人不错,不过和他那继母针锋相对,孟秀媛记恨你我,怕是会在这门亲事里百般阻挠的。”   “只是这次成不了,以后自然还有许多相看,”她道,“总有那么一天的。”   明皎也跟着沉默下去。   她问:“那,阿曼,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钱巧曼想了一阵:“没有。”   明皎又问:“那,你觉得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钱巧曼又想了一阵:“我不知道。”   明皎噫了一声:“你这可不行,连喜欢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又怎么找合心意的?”   钱巧曼噗嗤一笑:“那我尽量想想吧。”   她突然来了兴趣,反问明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明皎毫不犹豫:“长得好看的!”   钱巧曼:“……”   她脑中又不期然闪过今早燕冢气急败坏离开的影子。   明皎拍拍胸脯又道:“阿曼你放心,你以后的姻缘肯定很美满!”   她回去就把聂茂彦绑过来跟钱巧曼成亲!   钱巧曼故意问道:“要是不美满呢?”   “不美满?”明皎放下豪言壮语,“那大不了我娶你嘛!”   钱巧曼:“……”   她绷了半天也没绷住,笑出声来:“一天到晚都没个正经。”   第二日早晨钱巧曼便回了去,明皎这边则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洛平寺的风景的确不错,她看了一天之后也觉得心绪平静许多,胸中更是充满着雄心壮志,准备开始自己的撮合男女主一揽子计划——首先肯定是先联系上聂茂彦,调查一番确定男主一切优秀无不良嗜好后,就可以想法子把两个人约出来了!   回程的马车上明皎一路都在打着草稿,不过到公主府后她却见到一个有些意外的“客人”。   ——如果可以说是客人的话。   男人满脸忐忑徘徊在公主府前,见明皎从马车上下来,脸上当即露出惊喜表情,直接朝着明皎的方向冲了过来。   明皎被对方那猛虎扑食的架势吓了一跳:“壮士饶——”   “拜见恩人!”   那男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命。” 第45章   而公主府的侍卫们早就一拥而上将那男子围了起来,一柄柄开了锋的刀剑直指对方头颅方向!   “何方宵小敢惊扰公主?!”   那男人却一连砰砰朝明皎磕了几个响头:“草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特意来向公主殿下道谢……”   明皎见他这姿势,终于隐约从对方面容中窥见一点熟悉的影子。   果不其然,那男人已经开始解释道:“三个多月前,就在芦花胡同不远处那药堂外,要不是您善心赠了我银钱,恐怕草民的母亲就死在那场大病里了。”   他说着又连磕了两个头:“当时草民那做活的老板拖欠工钱,新的活计也难找,并非故意在药堂那里赊欠药材的!多亏您善心,有了那些银子,草民总算将那段时日周转过来……”   明皎连忙伸手去扶:“你别磕了别磕了,再磕我要折寿的!”   男人擦擦眼泪站起来:“也多亏您金口玉言,执金吾的大人们才把那黑心的老板给抓了,最后也赔了咱们银子……如今日子好起来,草民便立即来找您谢恩了。”   明皎讪讪道:“我当时也不过随手,二两碎银,算不得什么恩情……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她当时不是特意叮嘱康浩别说出去吗?   男人不好意思地道:“您模样生得极好,任谁都会多瞧几眼的。而且草民也是不久前,衙门的大人们让我前去领老板拖欠我们的工钱时,见您也在那处,还有人叫您公主,才知道您的身份的。”   明皎前几日是去过衙门打听葛州案一事,那里各种人都不少,若这男人在场,她还真注意不到。   她讷讷地哦了一声,却见那男人神色犹豫地继续道:“虽然草民不是故意的,但……草民当时正好听到了些公主殿下说的话,知道您在打听……葛州案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突然变得坚决起来:“您若是想知道些当年的内情,或许草民可以帮得上忙。”   明皎怔愣一下。   ……   轰隆!   沉闷的雷声响起。   天空被浓密的乌云覆盖,太阳尚未落山,天色却暗沉得能滴出墨来,风呼啦啦地卷起,倾盆大雨将落。   燕冢坐在书房里,面色也如这天空般阴沉。   昨天从明皎那里脱身后他就直接回了洛京,连招呼都没和孟如堂两人打,直到上了马车才如梦初醒般看见自己手上那条帕子——从明皎脸上拿开的。   他不期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被她那不靠谱的下人丢进柴房,那晚他吹了一夜的风,发烧昏迷,醒来的时候脸上也蒙着东西,不过却是公主府下人用来擦桌子的抹布。   ——可真是区别对待啊。   燕冢几乎气得笑起来。   说不清是什么心态,那条帕子他没扔,揣进了袖子,现在正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然后,一生气就气到了现在。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东西,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一切都很顺利,追查多年的葛州案知情人有了线索,朝堂上也无甚碍眼人物,甚至连好友之一的孟如堂都开始议亲了。   ——哦,除了明皎。   他实在难以说清这些时日以来的事情,好像有什么东西失控地脱离了轨道,他惯于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从来都是抗拒。   现下明皎已经不再主动往他跟前撞,只要忽视掉昨天那个意外,他们以后理当是再无交集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轨道上,明皎继续当她的皇族公主,而他自己……   自然也会在自己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燕冢垂眸,又抬头,却突然瞧见不远处博古架上一个小瓷瓶。   那小瓷瓶造型精致,摆在那里正如一件装饰品,虽然事实上完全不是如此。   ——只要将那瓷瓶转过来,露出贴红纸的那一面。   燕冢的思绪飘回四月赏春宴,脸色唰啦一下子黑了下去。   是了,那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在那之前,燕冢和明皎根本没什么交集。毕竟回想他过去二十多年人生,自母亲去世后便偏转进入了另一种轨道。   当年步家倒台,燕开诚却一路高升,而在到了年岁后燕冢也如寻常世家子弟般踏入朝堂,以极快速度升迁,一时间燕氏父子并立朝堂还被传为过美谈——虽然他本人对此相当嗤之以鼻。   后来燕开诚病逝,大寿虽有丁忧规矩,但燕冢若是不想,也自有办法规避。只是最后他还是递了辞呈,带着燕开诚的尸骨回了老家,远离了朝堂是非近三年。   当然这三年他也并非什么事情都没干,是以才在返回洛京后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一路升任,成为大寿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明寒漠怕也没想到自己真能坐稳这个位置吧?   之后便是边境之乱,等一切平息再返洛京,便就是赏春宴那次了。   在那之前,燕冢忙于朝堂,忙于调查葛州案真相,忙于去裘元白的芦花书院当“安夫子”,至多也就在宴会上和明皎打过几次照面,心中对这个目无下尘的纨绔公主是半点好感都欠奉。   所以那日赏春宴被绑入芙蓉阁见到闯入的明皎的时候,燕冢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意。   ——皇族待世人不公,世人何须敬之?   可后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燕冢表情茫然了一阵,思绪又乍然回到眼前之物上来——当日事出紧急,为了不被冯微月发现他自然只能将此药揣入怀里,后面被明皎送出城,本也有机会处理掉此药,只是他想查出到底是谁在幕后,这药既是线索也是证据,因此才留了下来。   里面的药早被倒掉,摆在博古架上的只是个空瓶罢了。   不过他又难免想起后来明皎说的那句“收藏这种东西的人该是有多变态”。   燕冢:“……”   他立刻撒手把那瓷瓶放了回去。   放上博古架后又觉得不对劲,燕冢重新拿起那瓷瓶,准备直接扔掉。   这时门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燕冢手一抖差点把瓷瓶摔碎,重新拿稳后他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状地将那瓷瓶藏进了另一边的暗格当中。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大人!”   轰隆——   外面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珠终于接连砸下。   哗啦啦啦。   雨声叮咚中燕冢将将关上暗格,状若无事般朝门外道:“进来吧。”   声音冷淡一如往常,满分。   前来传递消息的暗卫根本没注意燕冢的语气,他顶着一身湿润气息进来,恭敬又激动地朝燕冢道:“大人!我们已经查到那奶娘的住处了!”   燕冢嚯地转身:“在何处?”   那暗卫道:“就在洛京西城一处宅子里,我们打听到那奶娘在葛州案发之前便举家迁往江南,几年前她丈夫去世,今年年初时才又随其子回到洛京,现下我们的人正时刻盯着那宅子,属下来时那奶娘还在宅中,不过她那儿子今日却早早出了门,现下还未回去。”   外面大雨倾盆,这样的鬼天气还不归家,又是去了何处?   燕冢皱了皱眉,心情没由来地烦躁。   “继续盯着那宅子,”燕冢道,“再去找那奶娘的儿子,最好能控制在我们手里。”   他目光中有冷色闪过:“若她合作最好,不愿的话,也得有办法把人的嘴撬开才是。”   燕冢下这样的命令并不奇怪,那暗卫也未提出质疑,领命准备离去时又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对了大人,根据分布在其他官员那边的探子回报,这些日子一直有人在打听葛州案的详细,属下整理了一番,发现……”   “什么?”   那暗卫将书信递上来,恭谨地低下头:“是明皎公主在设法打听。”   燕冢接过书信的手一颤。   好半晌后他才淡淡道:“我知道了。”   那暗卫递信的手顿在空中:“您不看看吗……”   燕冢道:“有什么可看的?”   他心中嘲讽——还能是怎样?   他与明皎说了当年之事,转头明皎便疏远了自己,同时又偷偷摸摸去打听当年的案情。这其中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   也是,毕竟人非草木,除了燕开诚那等灭绝人性之辈,谁都懂得何为亲疏远近、血脉相连。   燕冢语气冷冷:“备车,带我去见那奶娘。”   那暗卫惊道:“大人……”   “还愣着做什么?”燕冢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在追查那奶娘,又焉知其他人没有?若是被人捷足先登怎么办?”   “可这么大的雨,属下们去将那奶娘带回来便是,大人您又何必亲自……”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   那暗卫终究是噤了声,依言退去。   他出去时并未将门关上,燕冢立在门口,看外面暴雨如织。明明现在还只是入秋,却莫名有一股深冬的凉意。   他眨了一下眼睛。   很快侍卫们依言备好马车,暗卫已经先走一步赶往那宅子,燕冢到门口时老管家追了出来,颤颤巍巍道:“大人,这大雨天,车轮容易打滑……”   燕冢轻飘飘回:“那不若我骑马?”   老管家:“……”   他知晓自己劝不动了,只能叹一声:“那您注意些安全。”   燕冢微微颔首,转头便准备上马车。   雨幕中却突然有辆马车横冲直撞了过来,伴随着那车夫“吁吁”的喊停,一道清脆声音石破天惊般响起:“燕冢!”   明皎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撑着把伞便急匆匆往丞相府门口冲:“你要去哪里?”   燕冢一顿,随即面上扬起潋滟笑意。   他问:“又关公主何事?”   说了这一句后燕冢像是觉得不够,复又继续:“说起来殿下怕还不知道吧?当年一案我已经找到了关键证人,一切证据已经齐备,不多时便能替我母族翻案,可惜你们皇族的谋算……”   “你已经找到证人啦?”明皎惊喜的声音响起,“那可真是太好了!”   燕冢突然定定看向明皎:“……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一声惊雷震响,他怕自己耳朵听错。   明皎观察了下燕冢的表情,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刚刚似乎有些生气:“我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燕冢突然又开口问道:“你前几日不都是避着我走的吗?为何现在又突然来我府上?”   明皎表情突然微赧:“我那天不是听你讲了当年那个案子嘛,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结果打听了几天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我又是这个身份,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半个凶手了,帮不到你,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今天不一样啦!”   她神色明媚抬头看向燕冢,刚要说些什么,一阵狂风刮来,她手上伞没撑得稳,整个人都被带了个趔趄!   燕冢想也不想冲了过去。   他一把将明皎摁在怀里,那把伞已不知被大风掀去了哪里,此刻雷声滚滚,大雨如泻。   他却只听得见自己心跳剧烈的声音。 第46章   其实那个拥抱也不过是极短的片刻,因为下一瞬便有下人冲了过来,撑伞的撑伞扶人的扶人,站在门口还没走的老管家已经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拿毛巾来!丞相大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燕冢扶明皎在地上站稳,两人距离又拉开。   他抿抿唇:“以后别这么不小心了。”   “还有,”燕冢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没有必要。”   时至此刻,他终于没有办法再回避自己的内心。   在看见明皎冒雨朝自己奔来的那刻,在听见自己被对方坚定选择的那刻,那些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喜悦,无法作假。   明皎的表情还有些怔愣:“嗄?”   此刻她浑身也被雨水打得湿透,嘴巴张了张,想要说话,最后却只打出个喷嚏来:“阿嚏!”   这时碧秋也终于带着人追了过来:“公主殿下!”   公主府的人立刻接替了撑伞等业务,将明皎也团团围起,簇拥着她就要离开:“公主殿下这么大的雨您跑出来作甚?要是这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明皎摇摇头又将人拨开,往燕冢的方向走去。   她身上多了条披风,脸都快埋在里面:“刚刚的话我还没说完呢。”   她兴奋道:“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也找到了当年葛州案的知情人!她愿意替你作证!为步家翻案!”   说着明皎又呃了一声:“但好像我又晚了一步,没帮上你什么……”   “没有。”燕冢出声道。   他深深凝视明皎:“你已经帮了天大的忙了。”   他这么认真的道谢倒弄得明皎不习惯:“你这么说我倒是怪不好意思的。”   说完她就又打了个喷嚏。   碧秋连忙道:“公主我们还是赶紧先回去吧!”   燕冢抿抿唇,想要留明皎进来避雨,又觉得不妥。倒是老管家已经速度地端了姜汤过来:“大人,公主殿下,你们先喝了姜汤去去寒吧!”   明皎盯着那碗姜汤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不用了。”   她拢了拢身上披风,头发黏了几捋在脸上:“我马车就停在门口,马上就回去了,我看你刚刚的样子也是要出门吧?这么大的雨……你记得小心些。”   明皎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来,塞到燕冢手上:“虽然你用不上了,但这个还是给你。那个人叫李阳,他母亲曾是那个高以过府上的奶娘,说是知道当年的内情,这封信是他母亲写的,说是当年的经过都在里面了。”   燕冢的瞳孔微微一张——奶娘?   明皎却朝他摆摆手,转身在下人们的簇拥下爬上马车:“我一拿到这个就来找你了,也没顾上这雨,就这样,我先回去了!阿嚏!”   留燕冢一人愣愣站在原地。   半晌,丞相府的车夫小心翼翼询问:“大人?我们还走吗?”   燕冢猛地攥紧手中信件,道:“不必了。”   他喝掉管家端上来的姜汤,转身往回走:“通知廿七他们,把人撤走吧,留下小部分监视保护就行。”   护卫们当即应是。   他浑身湿得也厉害,此时却顾不上洗澡换衣服,拿着那封信便急匆匆回了书房,于灯下展开,片刻时间便已读完。   半晌,才讽刺笑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奶娘虽也识字写字,但到底水平不高,呈现在信件里的字句不多,逻辑也不甚清楚,但已足够让人将原本残缺的逻辑拼凑起来。   他闭眼调整片刻,门外有下人来敲门:“大人,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快些去沐浴吧!”   燕冢嗯了一声,将那信件藏入暗格当中。   准备离去时停顿片刻,打开了另一处的暗格,又将一个造型精致的瓷瓶取出,重新放回博古架上。   ……   大雨下了一整夜,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将将放晴。   这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不少,明皎早上起床时都特意穿厚了些,可还是没忍住打了喷嚏:“阿嚏!”   碧秋担忧道:“殿下,您还是喝些驱寒的东西吧,不然回头病了可不好。”   明皎大义凛然摆手:“不用,我身体可好着!”   碧秋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明皎,但主子发话,她自然不可能强行灌药,只能应了是,转头招呼人传膳上来。   润润跟着进来,高高兴兴地报了一连串菜名,语气活泼又夸张,明皎本来没多少的胃口,听润润这么一说,竟然也起了食欲。   早膳将将用完,便有下人来通报燕丞相来访。   明皎一去会客厅,便听燕冢开门见山道:“我今天会去找那奶娘,你要一起吗?”   明皎愣了一下:“诶?”   她迟疑道:“可这算是你的家事,我去听的话……”   “无妨,”燕冢道,“人是你先找到的,你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于是明皎短暂的犹豫便迅速被人类旺盛的好奇心打败,她当下便干脆道:“好!”   燕冢唇角无声勾了下。   在路上时,明皎还兴致勃勃同燕冢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个李阳咱们先前都是见过的!就是五月初时,那个没钱抓药被药堂管事骂的男人!”   她咂咂嘴:“说来当时我也就是随手给了些银钱,真没想到现在能有这样的回报。”   燕冢声音沉静:“是公主殿下善良。”   明皎瞬间消了音。   她表情惊悚地看向燕冢:“燕卿,我觉得你今天怪不对劲的。”   之前不是还批评她傻白甜,迟早被报复吗?   燕冢:“……”   他努力镇定道:“我只是在说实话罢了。”   哪知明皎的表情更惊恐:“燕冢如果我哪里得罪你了一定要说出来好吗?我们不沟通我怎么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呢?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   燕冢:“……明皎!”   明皎的表情刹那间放松下去:“我在。”   燕冢:“……罢了,没事。”   不过是遇见了一个不识好心的家伙罢了。   他可以忍。   马车碌碌驶向西城区,李阳和那史奶娘就租住在其中一处小院中,燕冢无意惊动他人,所以也是和明皎单独前往——当然,那附近其实已经被丞相府的暗卫盯住,以杜绝任何意外出现。   进院子前明皎还问燕冢:“那封信你看了吗?”   燕冢点了下头。   明皎:“阿嚏!”   燕冢转头看她:“你病了?”   明皎道:“没有!就是刚刚鼻子痒痒!”   说话间两人已经找到那院门,敲响。   男人问:“谁啊?”   明皎清了清嗓子:“我,明皎。”   李阳惊了一下,立刻过来开了门。他见到明皎又激动地要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他又看见旁边的燕冢,迟疑起来:“这位是?”   燕冢今日特意换的一身常服,气质仍然出众,不过李阳一个平头百姓,确实是不认识的。   明皎抢先道:“没事,不用管他。那个,李阳,我昨日有些事匆匆离开了,今天再来找你,是想问问当年事情更具体的细节……你娘在吗?我们能见见吗?”   李阳一愣,连忙点头:“当然!我娘才刚起来不久,公主殿下来得正好呢。”   他迟疑看向燕冢:“不过这位……”   明皎道:“没事,我把他带来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李阳点点头:“那好吧,殿下请随我来。”   他引着两人往屋里去。史奶娘确实是已经起了,此时正坐在床边慢慢穿针,看样子似乎是准备补衣服。   李阳连叫道:“娘,你才刚好,怎么又开始做活了?”   史奶娘笑呵呵抬了头:“忙活惯了闲不住……咦?”   她有些惊疑不定看向跟在李阳身后的明皎二人。   李阳道:“娘,这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公主殿下!当初就是殿下赠我的银两!”   史奶娘连忙起身朝明皎行礼磕头:“多谢公主殿下,要不是您,老身恐怕……”   明皎两步冲上去把人扶住:“您这个身子骨就不要行这种大礼了,坐着就好坐着就好。”   史奶娘还是坚持地行了个礼才坐下,才疑惑地问道:“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寒舍,是找我们母子有什么事吗?”   明皎点点头:“关于当年葛州案,我想听您讲得更详细一些。”   “尤其是最后步家的部分。”   史奶娘笑笑:“老身猜也是如此。”   “至于最后为何会牵连出步家,”史奶娘叹道,“说来也是老身命大,知道了那样的秘密后居然还能保得一家性命在。”   “也是老了,才想着落叶归根回到洛京,”她道,“没想到这身体却是不行了。能在走之前把这桩秘密说出来,还步大人一个公道,也算是了却心事一桩了。”   李阳忍不住道:“娘!”   史奶娘瞪他一眼:“生老病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娘这日子都是偷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老天恩赐。”   明皎急不可耐想催史奶娘快些讲故事,毕竟她连那封信都没看过,对什么内情那是一概不知,更急着听八卦。   燕冢却是先一步开口问道:“你说还步大人一个公道?”   那信件中提起的可并非这件。   他目光紧紧锁定史奶娘:“据我所知,你在葛州案发前便逃离洛京,高以过不可能提前预知自己落难用命来算计他人,你如何认为,步家是被冤枉的?”   史奶娘道:“这事也埋在我心底多年,我连梦境中都不敢说出,若非公主殿下亲至,我也是断断不敢提起的,不过……”   她目光疑惑打量起燕冢:“这位小哥又是何人?”   燕冢一滞。   他正犹豫是否直说自己乃步家子侄,明皎却大义凛然站了出来:“史奶娘你不必慌张,此人乃我养在府中的面首,吃喝都靠我,绝对可以信任!”   作者有话说:   燕冢:算了,面首就面首,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夫妻了   --   我发现写完动心之后就开始进入贤者时间不想动弹了,所以……(羞涩)   上一章又改了下,因为突然意识到伞被吹飞但阿皎往前扑好像有点不符合力学(bushi)   --   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读者“九千七”,灌溉营养液+3 2021-06-11 12:03:35   读者“奶酪”,灌溉营养液+2 2021-06-10 22:48:45   读者“鹿子”,灌溉营养液+10 2021-06-10 22:34:40 第47章   燕冢的表情足足龟裂了三秒。   史奶娘更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面、面首?”   她目光不住在燕冢上下扫过:“老身听说公主殿下还没有议亲……”   明皎:“嗨,不就是因为还没议亲嘛,所以他的身份才见不得光,才更依赖于我呀。”   听上去有点道理,但又很没道理。   燕冢:“……”   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修养是越来越好了,这个时候竟然都能忍耐着不发火,憋屈至极道:“您说就是了。”   史奶娘:“好、好的。”   她先让李阳退出去守着,又仔仔细细检查了门窗,而后才叹道:“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当年老身在高府上当奶娘,原也没有掺和到朝廷是非当中的意思,只是……”   说着她的思绪便飘到那年开春之时。   高以过在前一年的业绩考评中表现出色,如今已被调回洛京任职。他在京中置办了气派的大宅子不说,好事也成双,高以过的儿媳诞下了麟儿,而史奶娘也是那时被找入高府的。   因是长孙,高以过连带着对奶娘们都很大气,是以史奶娘对待这个孩子十分尽心,对这个高大人也是崇敬有加。   说来也是巧合,那夜孩子没有哭闹,睡得意外的香,史奶娘半夜又觉得尿急,便起身去寻茅房。   她当时来高府还没有多久,加之夜晚,对府上道路也不熟悉,七弯八拐之下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   “近日洛京涌入不少外地百姓,向大人托关系打听到,其中不少都是从葛州过来。”   “照这个情形下去,葛州的事情怕已经是纸包不住火了。”   “那、那我家大人……?”   “向大人若是有能力,自然会全力保下高大人,但只怕现任的葛州州牧是个不中用的,两下就会招出高以过来。”   噗通!   “大人,还望保下我家高大人一命!”   一句末了,那人又声音急切道:“这些年我家大人给向大人进献这么多钱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我也知道,向大人背后站的是……”   第一道声音又惊又怒:“你万万住嘴!”   那人才又将字句含糊进肚子里:“向大人若是想,一定是可以保下我们家大人的!”   前面那人沉默片刻,方才冷笑:“你不用来威胁我。”   他慢悠悠道:“其实也不怕告诉你,事已至此,葛州案爆发是必然的了,圣上多半会将此事交给燕开诚处理,他的公正严明也是出了名,高以过身为上任州牧,到时候定然是逃不掉的。”   “而你们这些高府上的人,也通通难逃罪名。”   “不过其实事情也并非没有转圜余地——高以过难逃一死,你们却还有机会。”   “只要,你想法子稳住高以过,并且让他在最后招出现任大司农,步安南即可。”   年轻的奶娘大着胆子透过层叠的密林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人隐隐约约做了个指天的动作。   “只要你们高大人发挥出了应有的价值,我们家主子自会做出最大的努力回报的。”   ……   史奶娘神情恍惚叹了口气:“后面的东西老身零零碎碎听了一些,但因害怕被发现,很快就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了。”   “老身虽然对朝堂斗争不懂,但也知道高府怕很快有场大祸来临,于是刻意洗了几次冷水澡,就因为生病无法照顾高家长孙而被辞退,不过老妇还是不放心,才带着一家子都迁往江南。”   “后面葛州案爆发,步大人果然被牵连其中,老身才意识到,那果然是场阴谋。”   燕冢紧紧盯着史奶娘:“向大人?”   他又问:“你听见他们说的那向大人背后是谁了吗?”   史奶娘目光疑惑看向燕冢,或许是在想一个面首为什么话这么多。   还是明皎又催促几句“您但说无妨”,史奶娘才犹犹豫豫道:“老妇并没有听得很清楚,只听见其中,似乎,是……有一个二字。”   “时间已经很久了,可能记错了也说不定,”史奶娘道,“怎么会有人名字里带个二字呢?”   燕冢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那便没错了。”   他问:“除了当年你听到的那番对话外,可还有别的证据?”   史奶娘这次是真的疑惑地顿住了:“这位……公子,你为何……”   明皎插嘴道:“史奶娘你放心,我这面首生平爱好就是破案,这种阴谋诡计他最喜欢了。”   燕冢:“……”   史奶娘:“……”   史奶娘仔细思索了一番,最后才摇头道:“老妇也不过在高府待了一个月的时间,更多的确乎是不知道了。”   如此倒也不奇怪,不过若是证据缺失,想要翻案定然不是件容易事了。   燕冢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又问史奶娘:“不知你们可愿从这里去公主府做工?”   史奶娘一愣。   明皎:“诶?”   燕冢道:“你们母子知道的事情不算少,我担心有人会察觉到你们的存在,为防万一,不如去公主府上,也好就近保护。”   说罢他似笑非笑转向明皎:“公主殿下不是很宠在下这个面首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在下?”   他今日穿的一身淡青常服,上有竹纹刺绣,气质淡然出尘,此刻眼眸微眯,又多一丝妖异的美感,看上去还真有点男宠的味道。   明皎晕头转向,当即一点脑袋:“没问题!听你的!”   燕冢笑起来:“那便多谢殿下了。”   明皎:啊我死了。   她平复了一会儿自己乱跳的小心脏,转向史奶娘,问道:“那我之后便派人过来?”   史奶娘拘谨道:“实在是太麻烦公主殿下了……呃,还有这位公子。”   明皎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那就这么定了。”   燕冢也道:“今日了解良多,多谢。”   两人便同史奶娘和李阳提了告辞,离开。   出了院门,明皎就迫不及待问:“所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抱怨了一句:“你和史奶娘的对话跟打哑谜似的,我听都听不懂。”   燕冢表情沉沉,闻言倒是有些讶异:“你没听明白?”   明皎道:“我该听明白吗?阿嚏!”   “所以,”她猜测道,“还真有人名字里有二?”   她拼凑了一番从史奶娘那里得到的零碎信息:“向——向二?”   燕冢:“……”   皇室中真是难得有这样的“聪明人”。   他道:“你想想,宫中有哪位贵人姓向的?”   “贵人?哪里有贵人?”明皎嘀咕道,“我就知道有个贵妃姓向,她儿子还坏得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等等,”明皎眼睛猛地瞪大,“二、二……史奶娘说的是二皇子,明宇?!”   燕冢嘴角弯了弯:“还不算太笨。”   他道:“向贵妃本名向雨璇,其兄长名为向长平,原先的官位并不如何高,只是此人长袖善舞,借着自己妹妹和外甥的关系,与各大权贵都还算交好,葛州案爆发时为大司农丞,在舅舅被定罪后,自然而然便被升为了大司农,这一坐,便是到了现在。”   燕冢讽刺道:“所谓灯下黑,也不过如此了。”   他竟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表面看上去兢兢业业、无功也无过的现任大司农,背后竟藏着如此深的心机。   燕冢深吸一口气,道:“陪我走走吧。”   明皎连忙追了几步上去:“行啊……等等,不对啊,之前照你所说,当时不是父皇他,怎么现在又和二皇兄……”   两人沿着巷子外的小街,如散步一样漫无目的往前。   大抵是昨夜大雨的缘故,现下天边的乌云已经散尽,只剩下大片大片澄澈的蓝色,阳光几近温柔地洒下,普照大地。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燕冢沉默了一阵,方才垂眸道:“最后顺水推舟将罪名推到步家的人是寿和帝,但他若能未卜先知到这一步,也不至于放任葛州案闹大成那样。”   明皎迟疑道:“所以……”   “所以,”燕冢道,“向长平以职务之便,联合尚在葛州的高以过大肆敛财,后来纸包不住火,葛州案爆发,高以过是保不住了,所以他便想出这样一招妙计。”   他声音透着种奇怪的讽刺:“利用寿和帝本就看不惯步家世族做大这一点,祸水东引。”   “先将高以过抛出去,然后又让他招出时任大司农,寿和帝查人不明,只要时间拖得够久,他便不会认为高以过背后还有人,这个时候高以过又抛出了让他满意的条件,能打压世族,他自然乐得咬下这块诱饵。”   “最后高以过处斩,步家没落,高家剩下人等却几乎没有被牵连的——这便是帝王宝座上那位给出的报酬,”燕冢唇角浮现冷笑,“不过藏在背后的另一位可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他冷冷吐出另一番结果:“葛州案后五年内,原本逃得一命的高家众人,便先后因各种意外死去。”   也不知那曾经轻信了明宇手下的人,是否有过片刻后悔。   燕冢讽刺道:“只可惜了当年那燕廷尉,以为自己是在为效忠的君主鞠躬尽瘁,谁知——不得不说,他们那一番谋算是真的很有皇室风范。”   虽然这话一说出去他便有些后悔。   明寒漠和明宇极尽无情冷漠,可明皎不是那样的人。   燕冢眼角余光敏锐注意到旁边的人停下脚步,他心中下意识发紧,还不待说些什么挽回的话,下一瞬便感觉自己被一片柔软包围。   ——是明皎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准时啦!   然后我努力撸个二更,当作端午节福利!如果有的话在十一点左右发,但撸不出来的话也不许骂我!(理直气壮) 第48章 (端午节二更)   明皎踮脚,伸手搂住燕冢,像哄小孩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而后才又松开,皱眉道:“你一定挺难过吧?”   燕冢被刚刚那个拥抱弄得浑身僵硬,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   明皎叹口气:“有那样的父亲的话,谁都会觉得很难过的。”   燕冢抿唇,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我没……”   明皎又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严肃地道:“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毕竟谁让咱们是那种关系呢?”   燕冢以为她又会说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妹”,谁知这次明皎却喜滋滋道:“身为公主,关心自己面首的心理健康那是义不容辞的!”   燕冢:“……”   他咬着牙沉沉笑出声:“面首?”   “呃。”明皎环顾四下发现无人,心头终于腾起危机感。   她叹口气:“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打听了不少当年的事,才知道你从不过生辰是因为你母亲……”   她抬头看向燕冢,语气认真:“可是,生活是要向前看的,你不能一直停留在当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少年了。”   “这次不会有人再抛下你。”   燕冢神情中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目光死死盯着明皎,用力之甚几乎从未有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皎郑重点头:“当然。”   她眉眼间的认真实在太过令人心动,燕冢喉结微微滚动,几乎忍不住要说出那个“好”字。   只见明皎又郑重地抚上他肩头,语气温柔:“以后你的每个生辰我都陪你过。”   而后她的表情骤然转向娇羞:“毕竟母爱都是不求回报的。”   燕冢:“?”   燕冢:“……”   燕冢:“明皎!!”   明皎立刻收手立正站直:“我在!”   燕冢皮笑肉不笑道:“公主殿下刚刚的想法可真是让燕某拍案叫绝。”   ——还想当他娘亲?   明皎一看他这笑容就觉得瘆得慌,当即扑上去做痛哭流涕状求饶:“燕卿我错了!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   燕冢:“……你松手!”   明皎持续痛哭流涕:“虽然最后一句话我是开玩笑的,但我那颗关心儿,不是,关心朋友的心是真的啊!”   还在挣扎的燕冢突然停顿了下:“……最后一句?”   明皎忙不迭点头:“真的只是开玩笑!”   燕冢突然问道:“那你说的生辰……”   明皎想也不想:“你要是愿意的话当然陪你过!我把裘老他们全部叫上给你办个大宴会!”   燕冢原本预备扬起的嘴角悄然磨平弧度。   他淡淡应了声,低头看向挂在自己身上的明皎:“公主殿下当真还不松手?”   明皎严肃道:“等会儿。”   燕冢疑惑看她。   明皎收拢了下手臂,又松开,有些奇怪地咂了咂嘴:“我怎么觉得……”   燕冢心头突然涌起不妙的预感。   她终于松了手站直,迷惑地打量起自己的双手来:“这个触感有点熟悉?”   燕冢的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他竭力作出淡然模样:“熟悉什么?”   明皎皱眉道:“就,感觉我好像……”   她话还没说完,又狠狠打了个喷嚏:“阿嚏!”   燕冢立刻抓住机会,蹙眉看向明皎:“你是不是着凉了?一路过来打了好几个喷嚏。”   明皎反驳:“没有!我就是鼻子……阿嚏阿嚏阿嚏!”   燕冢当即道:“还说没有着凉?”   他抬头看眼天空:“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公主府吧。”   燕冢的态度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明皎根本没能察觉他这番话下深藏的转移话题的意图,想了想也便点头:“也行,正好我也回去同润润她们说说,把史奶娘接去公主府。”   两人便沿着原路返回,去找等他们的马车。   路上明皎又想起来,问燕冢:“所以,现在你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准备怎么办?”   燕冢语气淡淡,目光却冷凝:“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向家推在步家头上的,自然要让他们一笔一笔吃回来。”   明皎道:“可,一个史奶娘的话,能直接翻案吗?”   “光一个关系不大的人证,确实不够,”燕冢揉了揉眉心,“不过至少现在已经知道当年真正捣鬼的是谁了,顺着向长平这些年接触过的人的线索,总能查出些东西来的。”   他语气并不如何激烈,却带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明皎突然灵光一现,想起《青云》中一个一笔带过的情节:“说来高以过既然在葛州待了那么久,定然把那里经营得如同铁桶,他又给向长平送了那么多钱,应该不会什么把柄都不留吧?”   她装作推测的样子道:“若是我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定然会藏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还会玩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套路……你有没有去葛州州牧的府邸找找看过?”   她看书向来都囫囵吞枣,起初也只以为这是个废话情节,大抵用来展现展现反派大佬的牛逼什么的,此刻却觉得那句描述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天助她也。   燕冢略一思索,竟觉得这思路真的可行。   他点头道:“我之后会着人去找的。多谢。”   明皎笑得眼睛弯起来:“能帮到你就好啦——阿嚏!”   燕冢:“……回去好好休息。记得喝姜汤。”   不过明皎还是贯彻了自己的原则——她不。   然后她就病倒了。   “阿嚏!阿嚏!阿嚏!”   明皎瑟缩在厚厚的被子里,疯狂吸鼻子:“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碧秋无奈地递上第四条手绢:“谁让您不愿意喝姜汤呢?”   明皎憋成一张苦瓜脸:“我……阿嚏!”   她怎么会算到自己的小日子是在这个时候来?!   腹下又是一阵绞痛,明皎疼得一边打滚一边哼唧:“碧秋,我痛!”   这时润润终于捧着个汤婆子急匆匆冲了进来:“公主!您快拿这汤婆子暖暖!”   明皎忙不迭伸手将汤婆子往怀里塞:“可疼死我了……”   那头听雪也端着碗药汁过来:“公主殿下,药已经煎好了,您快趁热喝。”   明皎脸皱得跟小老头一样:“好苦,我不要。”   碧秋叹了口气:“您若是先前喝了那碗姜汤,现下或许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明皎:“?!”   “我要找母后告状!”   碧秋这才收了玩笑模样,哄明皎道:“就算皇后娘娘把奴婢撤走您的病也好不起来呀,您先把这药喝了,然后吃颗蜜饯去去苦就好了。”   明皎:“……我要吃两颗。”   碧秋:“行行行,没问题。”   明皎这才不情不愿爬起来把药给喝了,而后抓了一把蜜饯就往嘴里塞,眼睛一亮:“味道还不错啊!唔……”   她刚说完就是又一阵疼痛袭来,趴在床上一副阵亡模样:“润润我快死了……”   润润着急道:“公主殿下长命百岁,您可万万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明皎:“……”   她在床上半死不活躺了好几天,连日子都过得颠倒,等精神再好些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九月,秋风刮过时带走几片枯叶,俨然是万物萧瑟的季节了。   燕冢来时明皎正在公主府内的小花园中同碧秋斗智斗勇。   “我现在已经好了!不用再喝药了!”   面对黑糊糊的药汁,明皎表现出誓死拒绝的姿态。   碧秋则哄道:“殿下您身子里的寒气还没去完,再喝两天巩固下药性也未尝不可呀,这次您可以吃三颗蜜饯!”   明皎毫不所动:“我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你管我吃几颗?”   碧秋:“……”   燕冢轻轻咳嗽了一声,暗示自己的存在。   明皎果不其然听见,当即大喜,站起来同碧秋道:“你听,燕丞相也咳嗽了,这药你喂他也行啊!”   燕冢:“……”   他走过去,朝明皎行了个礼,又解释道:“前几日听说你卧床休养,我也不便来探望,是以今日才过来。”   明皎高高兴兴道:“这个不碍事,我也没那么娇弱,非要人来看不成。”   她问道:“对了,那边可有进展?”   谈及此,燕冢的神情也柔和些许:“有了些进展,不过毕竟距离遥远,消息来回也需要时间。”   明皎道:“那就好那就好——咦碧秋你怎么还没走?”   手里端着药碗的碧秋一脸无奈:“公主殿下,您趁热把药喝了,这也是为了您的身体好啊!”   明皎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碧秋道:“对了,奴婢刚刚收到消息,是钱小姐那边的回复。”   明皎当即放下手:“她答应了吗?”   碧秋道:“您喝了这碗药就告诉您。”   明皎:“……”   碧秋循循善诱:“还有,您也不想在燕大人面前,为了不喝药就闹成这个样子吧?”   明皎:“……你赢了。”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抓了把蜜饯,口齿不清问道:“阿曼答应了吗?”   碧秋含笑一点头:“您亲自相邀,钱小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明皎乍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那就好。”   她又想起旁边的燕冢,问道:“对啦,你重阳节要来一起逛庙会吗?”   燕冢心头一动,但最终还是摇头拒绝:“我已经告了假,预备后日动身亲去葛州。”   葛州距洛京数百里路程,走上一个来回得须半个月有余,如此,自然是来不及的。   明皎点点头,倒也不失望:“那祝你马到成功。”   燕冢回了句谢谢,也确认明皎无碍,也便同她说了声告辞。   转身离去时便听见明皎喜滋滋的声音:“碧秋你记得准备准备,重阳节的庙会,聂左平也是要去的!”   作者有话说:   燕冢:绿光来得就这么猝不及防?   --   我撸出来二更啦!!   但由于这个,咳咳,总之,明天的更新时间我就不是很说得准了(继续理直气壮) 第49章   时间转眼便过。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洛京中亦有庙会举办,明皎为了庆祝还给公主府中大半下人都放了假,剩下留守岗位的也加了工钱。   另,今日也是明皎早就看好的撮合机会。   这些日子她已经遣人打听过了聂茂彦的种种,一切如《青云》书中所述,聂茂彦身为男主,在发家前堪称一穷二白之典范,上无父母亲族,孑然一人,努力上进,私生活也很干净,别说什么外室小妾,就连个套路文标配的找他退婚的未婚妻都没有。   如此规格,明皎非常满意。   至于这两个人怎么看对眼……明皎认为,既然彼此是男女主,说不定就是个一见钟情的套路呢!   显然她已经忘了,这俩人之前是在宫宴上打过照面的。   至于钱巧曼这边,果然也没出她所料,安国侯很满意这门亲事,孟如堂持无所谓态度,但安国侯夫人却撒泼一样地作了不少妖,闹得双方都挺没趣,最后自然没有谈成。   钱巧曼本人是没什么想法的,毕竟她也不愿强嫁入安国侯府中和孟秀媛母女斗智斗勇,但明皎身为好姐妹,自然是要在见面的时候义愤填膺地替她骂上两句:“那安国侯府可真是没眼光。”   “尤其是孟秀媛她娘,”她还补上一句,“呸!”   钱巧曼被她这态度逗得噗嗤笑出来:“行了,左右也没成,倒也无需去骂。”   “倒是你,”她上上下下打量明皎,“前些日病得那么厉害,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现在好全啦?”   明皎道:“当然!”   她还在原地小蹦了两下:“现在生龙活虎的!”   钱巧曼:“听说你是淋了雨才着了凉,以后可万万记住了,或者喝碗姜汤也成啊。”   明皎:“?”   她是不是以后和姜汤过不去了?   两人约的是下午时会面,此时日头微斜,还有几分暖意。周围庙会声音热闹,明皎想起来自己另一重安排,赶紧同钱巧曼道:“对了,这次我还约了另一人一起,说来你可能也听过,他叫聂茂彦,算来还是你爹的手下呢。”   钱巧曼若有所思:“就是中秋宴时你拉了就跑的那位聂左平?”   明皎:“……你可以不用加那个前缀的。”   钱巧曼道:“聂左平我自是知道的,他出身虽贫寒,不过种种学问都很不错,也常来府上向我爹请教,倒是打过几次照面。”   “怎么,”她看向明皎,眸中有浅浅疑惑,“我倒是不知道你与这位聂左平的交情深厚,连逛庙会都要约着一起。”   明皎道:“嗨,我这不是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怪不容易的吗,过节的时候出来搭个伴也不错。”   “可若是这样,”钱巧曼道,“似乎没见你约燕丞相出来过。”   明皎:“……”   “谁、谁说我没找过?”明皎结结巴巴道,“他这不是告假离开洛京了吗,我怎么约?”   “还有我发现你这思想不太对劲啊!”她色厉内荏地嚷嚷道,“你今天怎么净挑我刺了?”   钱巧曼略略挑了下眉:“不过是有些奇怪罢了——我看你今日倒是格外激动才是。”   明皎:“是、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她胡乱摆两下手:“行了,我和聂大人说的是在前面钟楼见面,说不定人家都等急了!”   说罢明皎便拉起钱巧曼,顺着人流往里面走。   聂茂彦果然就站在钟楼下,见到明皎两人,还上前朝她们行了礼:“见过公主殿下、钱小姐。”   他模样清俊,今日穿一身白衣,看上去格外有风骨。   聂茂彦脸上还有微赧之意:“那日宫宴上还未来得及向公主殿下表达歉意,真是对不住。”   他不说明皎都快忘了那日,她才摇摇头:“无事,你也没什么冒犯我的,呃。”   硬要说的话主要还是惹了燕冢。   当时听聂茂彦夸奖燕开诚还不明所以,现在知道那堆子破事以后,明皎也难免生出奇怪情绪来。   她想说两句劝劝聂茂彦,眼角余光却似瞥见一道淡青人影。   ——是看错了吧?   明皎回神,整理整理措辞要开口,聂茂彦已经羞愧地继续道:“我知道您的意思,那日丞相大人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他说的没错,我日后定会努力改正的。”   明皎:“呃……”   旁边钱巧曼又噗嗤笑出来。   明皎胡乱点几下头:“你有这个心就好……”   她生怕好好一个逛庙会的活动被弄成政治思想教育活动,连忙道:“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若咱们还是快点开始逛吧。”   明皎殷切看向钱巧曼和聂茂彦:“我学识不怎么样,听说里面有好些猜谜对诗的活动,就要看你们的啦!”   钱巧曼早习惯了明皎这性格,正要含笑点头,只听聂茂彦信誓旦旦道:“公主殿下放心!臣定会让您满载而归!”   明皎:“……低调点,在外面不用喊我公主殿下。”   钱巧曼则微微拧了下眉头,没再出声。   明皎心头突然就有了不太妙的预感。   而很快,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她的预感变成了事实。   这个聂茂彦简直就是男版的润润!脑子直得根本转不过弯来!   诚然聂茂彦学识极为丰富,所过之处那些灯谜对联全都不在话下,为人也非常的耿直,什么事都直言不讳,短短一个时辰就已经揭穿了三个摊子的老板售卖假冒伪劣产品,顺便还捕获了小偷两名,找到某混迹在人群中的通缉犯一名,办案效率之高,堪称本年廷尉属官之首!   唯一的问题是他基本上忘了自己是在陪两位女士逛庙会。   明皎身为公主要不时搬出自己的身份和侍卫镇压争吵和混乱就罢了,钱巧曼似乎也很不满意聂茂彦这般高调的行为,开始在猜灯谜对对联的时候与聂茂彦争相抢答。   “春色绿千里!”   “马蹄香万家!”   “百花开锦绣!”   “万马起云烟!”   “风度竹流韵!”   “马驰春作声!”[注]   明皎:我累了。   眼看着两人对视时眼底都能滋滋出火花了——纯属气的,明皎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猛地站起来:“你们能别逮着马薅羊毛了吗!”   聂茂彦认真地转过头:“启禀公主殿下,马只有马毛,没有羊毛。”   明皎:“……”   钱巧曼也道:“阿皎,你要是累了就先坐着休息会儿。”   明皎:“……”   她是心累。   她道:“现下天色也晚了,我在留仙楼订了位子,去吃饭吧。”   聂茂彦问:“公主殿下是饿了吗?”   明皎本想说自己不饿,但她看了看对方那张耿直的脸,默默地咽下真话:“是挺饿的,我们快去吧。”   于是原本斗得正上头的两人才作罢,同明皎一起去了酒楼。   这次出行本就是明皎为撮合聂茂彦两人策划,酒楼中自然也有她的布置——虽然事情到这一步她已经基本上放弃了,但要命的是在酒楼中待命的人不知道啊!   所以三人刚刚坐定,润润就从外面冲了进来:“不好了公主!”   明皎嚯地一下站起来:“怎么了?”   润润张嘴就来:“您养在府上那面首逃跑了!!”   这理由一出明皎自己都被镇住了:“什、什么?”   钱巧曼和聂茂彦也俱是心神皆震的神情:“?!”   润润一跺脚:“就是您很宠的那位呀!”   她拉起明皎就往外冲:“哎呀再不去追就来不及了公主殿下!”   被不明所以拉着就冲的明皎:“……?”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叮嘱润润的——【找个外人看不出真假但我一听就知道是假的的理由把我喊走!】   而润润在拉着明皎冲出留仙楼后方才停下:“公主殿下,圆满完成任务!”   明皎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天崩地裂:“谁会信我养了面首?!不对,就算他们信了,我以后出去还能见人吗我?!”   润润:“可是史奶娘他们母子就信的呀!”   明皎:“……”   而后润润继续振振有词道:“至于出去见人,您可是公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明皎崩溃道:“可我现在也不需要找借口走啊!!”   她错了,聂茂彦比起润润还是要靠谱不少的。   润润啊了一声,惶惑道:“那,奴婢再送您上去?”   明皎颓然道:“算了。我还是一个人静静吧。”   她吩咐:“留足人手在上面看着,要是他们打起来了,就给我往死里揍聂茂彦!”   润润:“好、好的。”   明皎摆了摆手,自己沿着主街走出去。   洛京中有一条洛水蜿蜒而过,这重阳节庙会所在的街道也是沿着洛水的细小支流而建,绕过这一排排的建筑,便能见到涓涓河水淌过。   明皎有心绕过去看看,余光却又似瞥见拿到淡青色影子。   燕冢怎么可能会在这儿?葛州距洛京数百里,没半个月人是回不来的啊。   她揉了下眼睛又看去,别说是燕冢了,连个穿淡青色衣服的人都没有。   另一道声音却传来:“四妹?”   明皎转过去,却见是一身青衫的明宇。   这几回交道打下来,她已经对这人的狡诈性子有了些了解,是以明皎根本不走过去,只远远站着朝明宇道:“二皇兄?”   她笑吟吟道:“怎么不见你带二皇嫂出来?”   明宇仍是一副温和表情,眉宇间笑意比之明皎还要稳:“府上还有些事要打理,她不方便而已。”   他慢悠悠道:“说起来近些日子四妹和燕丞相还是走得很近呢。”   “看样子,四妹是并没有把二哥的警告听进去呢。”   明宇语气悠悠,透出来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明皎警惕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宇微笑:“四妹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上前一步,明皎却往后一退。   见状,明宇只能停下,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四妹在怕什么呢?我们可是血肉之亲的兄妹,不是么?”   明皎呸了一声:“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向贵妃现在还在禁足中吧?”   明宇的脸色霎时间阴沉下去。   明皎“略略略”朝明宇吐舌头做鬼脸:“所以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说完她就矮身往旁边一钻,直接消失在人群当中。   明宇盯着她的背影,眉眼阴沉。   有属下终于敢上前,悄声道:“殿下,已经打探好了,那一对母子就在庙会当中,我们……”   明宇眼底染上层寒意:“既然已经确定,还需我多言吗?”   属下领命准备离去,明宇却又喊住:“等等。”   他道:“我这四妹最是顽皮,幼时便爱出去惹是生非,这重阳节庙会玩得高兴了,一时不察出现什么事情,父皇该多伤心呐。”   那侍卫眼神惊骇,却见明宇嘴角嗪笑,朝他颔首:“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对吧?”   “……是。”   ……   那头明皎转身跑了,见明宇没有追上来,又松了口气,重新回到人潮当中。   这街上摊子不少,各式玩意儿都有。她感兴趣地这逛逛那摸摸,又掏了银钱买了几串平安玉,刚将东西收入荷包,就听见一阵骚乱的动静响起。   “救命!”   “快跑!”   她循着声音转头,远远便见有人群缠作一团,打斗中似乎还有刀剑之声响起,街上其他人也注意到这动静,纷纷色变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   可这时四处却都有怒吼声响起:“朝廷不给咱们命活!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明皎当即也是面色一变,她下意识想往留仙楼的方向回去——公主府的侍卫大都留在那里,只要这一波不是造反,留仙楼内必然安全。   可周围人潮汹涌,连刚刚她买东西的老板都匆匆卷了货物往外冲去。明皎被不知名的力道一波波往外推,等人群稍微疏散一点的时候,她早就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   眼下天色已晚,分散在这里的路人神情皆是惶惶,明皎看了看周围,发现这已经是一处矮桥之上。下方河水流声潺潺,旁边护栏也不高,只有几盏灯笼晃晃,没有点亮,投下几片影影绰绰的暗影。   往回走是不可能的了,她连路都不太认识。   明皎预备随手揪个人问问路——重阳节庙会人多,这附近应有执金吾值守才是,先找到驻点,这样才能确定庙会里情况,顺便也和公主府众人汇合。   正好有人低头朝桥上走来,明皎连忙道:“劳驾……”   那人却倏地抬头,朝明皎诡异一笑。   明皎猝不及防下直接被那人推入身后河水中去!   噗通!   噗通!   矮桥并不高,明皎跌入的瞬间呛了一口水,她连着扑腾了几下,刚刚将气息调整过来,却突然被人一把揽住腰肢。   明皎惊得又呛了两口水:“咳咳燕……咳咳咳……”   她不可置信:“燕冢?”   作者有话说:   明皎:你今天怎么净挑我刺?   钱巧曼:不过是担心燕大人追妻都赶不上热乎的罢了   --   [注]文里三个对联均出自百度搜索网页“经典对联大全”,作者本人为文化戈壁兼沙漠,对不起   今天没二更了,真的写不出来了,说服我自己写出这么一出狗血故事已经耗尽了全部心力,各位原谅(而且这章有四千字!!)   --   手动感谢灌溉了营养液的小天使们,啾咪!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2 2021-06-13 02:05:52   读者“kkkkkkkt”,灌溉营养液+6 2021-06-12 23:11:12 第50章   明皎最开始被人揽住腰时还以为是那动手的人想补刀,应激之下差点往人脸上揍,可待她看清对方面孔后,这种震惊并没有丝毫消退——甚而还变成了一种更大的惊恐。   “燕咳咳咳……”   她疯狂呛了一波水:“——燕冢?!”   那跟着她跳下来的人却脸色难看得可怕,一言不发带着明皎往岸边游去。   明皎在短暂的惊悚之后也迅速找回部分理智——别的不说,她要是继续在水里跟人扑打闹腾的话,他俩大概率会一起死在这里。依譁   于是她也安静下来,都没敢触大佬的霉头让他放手,乖乖被人带到岸上去。   一直到了岸边,手脚都能接触到岸边泥土的时候,明皎才猛地松口气,手软脚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呼,可吓死我了。”   燕冢上了岸,先将自己衣摆的水给拧了下,又看了看明皎这副咸鱼样,抿唇,直接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明皎惊得眼睛都瞪大:“你你你你干什么?!”   ——这可是公主抱!!   男人的气息如潮水般将她包围,强烈的侵略感压迫得明皎好似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是真的心跳声音,因为这个姿势她正好能把耳朵搁在人家胸口上面。   燕冢声音沉沉:“这里还有淤泥。”   噢。   明皎只能又老实下来。   她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微微胀红了脸道:“你放我下来啊!我自己会走路!”   说话间燕冢已然抱着她走到安全地带,找了处台阶把人放下。   他微微勾起唇角:“会走路还能摔进河里?”   此时太阳已完全落下,天边星子闪烁,那轮高悬的明月却被云层遮了半边。   他身上还有未干的水珠,在轻纱似的银辉下仿佛流光,衬着那冷白的皮肤,哪怕是在刻薄人的时候都有种妖冶的美感。   明皎愣了两秒钟,猛地反应过来,怒道:“我是被人推下来的好吗?!”   “还有你!”她抓住疑点反问道,“你不是应该在葛州吗?怎么现在又在这里?”   “难道……”明皎倒吸一口凉气,“你根本就没有去?”   自然不是。   葛州距洛京虽有数百里距离,但若骑千里良驹兼程赶回,不过两三日时间即可。   燕冢抿唇,借黑夜的阴影掩去自己眼下疲惫,转而回避似地冷笑:“我若是不回来,你现在还能有命在?”   明皎道:“我怎么就没命在了?虽然刚刚那个推我的人是挺莫名其妙的,但就这么点宽度的小河,我还游不回来了?”   而后就是一段消音般的寂静。   明皎突然觉得不妙,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她坐在台阶上,抱着手臂摩挲了一下,感觉已经被冻出了鸡皮疙瘩:“……我刚刚说得不对?”   燕冢目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明皎。   他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半晌,他才低低道:“臣从来不知公主殿下会凫水。”   明皎面上也瞬间失了血色。   ——完了,完事大发了。   她下意识想咬手指,最后却只仰着脖子看向对方:“噢,是吗?你可能记错了吧?我会凫水的。”   燕冢沉默。   他不是个傻子。   从前便那颗怀疑的种子一瞬间生根发芽,时至此刻,许多模糊的东西突然变得明了起来。   燕冢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两人落入河水里走了那一遭,此时衣衫自是全都湿透了,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模样,不过明皎浑身却是狼狈得紧,雪青色的衣裙染上泥泞,此时坐在地上仰头看他,脖颈处露出的那一小段雪白的皮肤便是她最脆弱的要害。   只需轻轻往前逼迫一步,对方所有的伪装便无所遁形。   他惯于做这些事,自然晓得自己应该如何。   燕冢喉结上下滚动,最后他挪开了眼:“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到底还是不忍。   这次轮到明皎消了音。   她眨了眨眼,还反问了一句:“真的?”   燕冢:“……”   他眼光流转片刻,倏然笑起来:“公主是觉得臣没记错?您的确不会凫水?”   明皎猛地摇头:“没没没!你就是记错了!”   她讨好地拉住燕冢的手一阵摇晃:“燕卿你最好了!”   月光下,燕冢突然生出了吻她的冲动。   但到底还是没有,眼下境况时机尽皆不对。他近乎狼狈地抽出手来,道:“算算时间,人也该下来了。”   明皎:“嗄?”   却见有数道人影自远处掠来,迅速寻至燕冢跟前,有些羞愧道:“大人,桥上动手那人在牙齿里藏了毒药,属下反应不及,让他给得逞了。”   转身时燕冢表情已然归于淡然,他微微颔首:“也不怪你们。”   毕竟他跟着跳下去时那人定然是看见了的,早有准备之下还想拦住确实不那么容易。   他又问:“庙会里的骚乱呢?可控制下来了?”   那人汇报道:“骚乱一开始我们便通知了执金吾的人赶来,造成的损失不多,史奶娘母子也都安然无恙。”   明皎讶异道:“史奶娘?”   那人犹豫看了明皎一眼,燕冢道:“她是知情人,直说便是。”   “另外找两件披风来。”   立即有侍卫领命而去,而先前那人已继续道:“那些人是冲着史奶娘去的,幸亏大人提早命我们近身保护,才没让他们得逞。另外动手之人也都被抓住,经辨认,几乎都是从死牢中逃出的囚犯。”   燕冢面上有冷笑:“他可真是迫不及待。”   “葛州那边呢?”   另有一人上前,声音里透着股狂热:“葛州队伍的消息也传来了,主上可真是料事如神,二皇子果然派出人截杀,幸亏您日夜兼程提前赶回洛京,否则怕还真是要让他得手了!”   明皎这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所以,这一大出乱子都是明宇搞的?”   她目瞪口呆:“刚刚那个推我下桥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燕冢声音淡淡:“狗急跳墙罢了。”   先前离去那侍卫返回,恭敬递上披风。燕冢接过,先交给明皎:“先穿上,晚上风急。”   明皎连忙披上了,又才惊魂未定的想起留仙楼的人:“等等,阿曼和聂茂彦都还在留仙楼里!他们怎么样了?没有被波及到吧?”   立即有人道:“留仙楼本便不是那伙贼人袭击的重点,又有公主府等的护卫防御,并未出什么事,钱小姐和聂左平当是无恙……”   他话说到最后才感觉有不善目光看向自己,但看了周围一圈又没发现有贼人埋伏。   明皎松了口气:“他们没事就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同燕冢道:“那个,今晚出了这档子事,润润他们找不到我怕是会担心,我就先回留仙楼了……”   燕冢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就那么急着去见聂茂彦?”   明皎:“?”   “……和钱巧曼他们。”   晚上光线太暗,但明皎还是捕捉到燕冢耳根隐隐约约的红,她想了想,试探道:“你不喜欢聂左平?”   还不待燕冢矢口否认,她又自言自语般点头:“他之前那么夸了你爹一番,你不喜欢好像也挺正常。”   燕冢表情讽刺愈甚,明皎却若有所思,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而后将他收紧的指节一节节舒展开来:“行了,别不开心了。”   燕冢整个人倏然紧绷了身体。   只听见明皎嗓音轻柔问道:“那你借点人给我,直接把我送回公主府?”   月光如轻纱般拢下,薄云不知何时散去,河岸潮水声轻轻。   明皎:“阿嚏!”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这么点了,抱歉! 第51章   最后还是燕冢亲自把人送回公主府的。   左右这一场骚乱过后大家也没心情再逛庙会,他那些属下自能把那些收尾的工作处理好,是以再留在这里也没必要。   至于为什么是送明皎而不是自己回府……   燕冢垂眸,只觉得掌心处被明皎捏过的地方微微有些酥痒。   两人行至公主府,门房一见明皎,当即面色大喜:“公主殿下!您回来了!”   一直守在前厅的碧秋和听雪也立刻冲了出来,面上俱是惊喜之色:“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您可还好?”碧秋急急忙忙问道,“先前庙会那边传来动乱消息,您又迟迟不回来,奴婢们险些以为您……”   听雪一贯是个沉默寡言的,但也是认认真真打量着明皎上下,注意到她身上都是湿漉漉的痕迹,立即转了身去拿毛巾等物什,又吩咐了人去煮驱寒的药物来。   明皎安抚道:“我没事……”   “还说没事,”碧秋一瞪眼道,“您这浑身都湿透了,外面也没下雨的,还有……”   她这才注意到站在明皎身后的燕冢,连忙行礼:“见过燕丞相。”   燕冢抿唇:“不用。”   “你们公主先前被人推进河里,还是先让她休息一下吧,”他道,“另外找个大夫来看看,莫要再受凉了。”   碧秋是在宫中历练上来的,听了燕冢这番话,又见对方也是一身狼狈的样子,哪里能不懂这其中的惊险?   她连忙又福身谢过燕冢,一个眼神下去其他下人们便各归了各位。而后碧秋又去扶明皎,眼里满是心疼之意:“公主殿下可真是吓死奴婢们了。”   明皎全程就只说了那半句“我没事”,剩下全被他们安排了个彻底。   她愣愣被扶着往公主府里走,两步之后才想起什么,拼老命转了头朝燕冢招手:“你刚刚也在水里走那一遭,要不进来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走吧?”   燕冢愣了片刻,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道:“不必。”   且不说丞相府中还有些事情的后续要处理,他进公主府洗澡换衣,本就不合礼数。   碧秋也在明皎耳边低语几句,明皎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哦,我府上也没男人穿的衣服啊……只有小厮的。”   正巧这时听雪带着姜茶和毛巾又匆匆出来,明皎喊道:“那你把姜茶喝了把头发擦了再走啊!今天真是麻烦你了燕卿!”   而后她就被碧秋一个用力拽走。   燕冢无奈地勾了下唇,到底还是喝了杯姜茶再走。   明皎一进府就被摁着进浴池洗了个热水澡,等换上干净衣服再出来时,正见润润哭着跑进来,像个小炮弹一样一头扎进明皎怀里:“呜呜呜公主殿下!”   明皎猝不及防把人抱了个满怀,发觉这丫头是真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片刻时间自己肩窝处的衣服都湿了:“怎么了?”   润润哭得抽抽搭搭:“呜呜呜……公主……对不起……”   她哇哇大哭道:“您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您、以为您……嗝!”   明皎差点被润润的哭嗝逗笑。   她安抚地拍了拍润润的背,无奈道:“好了,别哭了,我才换的干衣服又湿了。”   润润闻言立即从明皎怀里退出,改用袖子擦泪:“润、润润不哭……嗝!”   明皎没忍住:“噗嗤。”   润润红着眼睛瞪她:“公主!”   说着她又忍不住哭起来:“您没事真的太好了呜呜呜!”   明皎见她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当下好笑得又把她抱住,用哄侄女的语气道:“想哭就哭吧,担心坏了是不是?”   润润一阵呜呜呜:“公主对不起!是润润太笨了!”   明皎异常耐心:“没有的,你超可爱。”   润润继续呜呜呜:“公主对不起!润润应该寸步不离跟着您的!”   明皎安抚道:“让你留在留仙楼本来就是我吩咐的呀。”   润润还是呜呜呜:“公主对不起!润润不该有事瞒着您的!”   明皎顺毛道:“你能有什么瞒着我的?”   润润根本不带停顿:“洛平寺那天您在凉亭里睡着了,抱住的其实是燕丞相呜呜呜!”   明皎顺毛摸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   她问道:“什么?”   润润浑然不觉,只一心一意忏悔自己的“罪过”:“就是那天,您在凉亭里睡着了,那风太舒服,奴婢也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您抱着燕丞相不撒手,还在喊什么……”   她每说一句明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喊什么?”   润润抽着鼻子回忆一阵:“大抵就是什么腰粗、胸平之类的……”   “燕丞相当时脸色可难看了,好不容易挣开您以后立刻就走了……”   轰!   明皎的脸一瞬间红成了柿子。   润润回忆完继续哭诉:“呜呜呜呜公主对不起!奴婢不应该瞒着您的!奴婢当时就是太害怕了,所以才没告诉您的!”   明皎僵硬道:“太害怕?”   “是啊,”润润拼命点头,“当时还是钱小姐拦住奴婢的,她说您当时正和燕丞相置气,要是说了您肯定会不理奴婢的!”   明皎的大脑已经开始宕机:“钱……阿曼也在?”   润润继续点头:“公主殿下对不起!!!”   明皎眩晕地扶住额头:“……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润润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啊?”   碧秋适时地挤了过来:“公主您先喝了这姜汤再睡!”   这次明皎忘了反抗,呆呆地接过碗,一饮而尽。   ——别说是嫌姜汤辣喉咙了,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辣死。   润润被碧秋拉走做了一番心理辅导,另一边听雪则贴心地将明皎送回寝房,她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床帐发呆。   半晌后又从被子里抽出双手看看,最终啪地一下拍在自己脸上,羞得满脸红晕。   毁灭吧世界。   要不把她毁灭了也行。   可惜世界没有听见她的心声,第二天醒的时候她还是生龙活虎,一点生病迹象也无。   而后一睁眼就发现冯微月正在她床边。   明皎吓一跳:“母后您怎么出宫了?”   冯微月毫不客气把人摁回床上躺着:“我怎么出宫了?”   她点点明皎眉心,眼底心疼毫不掩饰:“你要是不出这么多事,母后也不至于特意出来看你这一趟。”   然后冯微月便是一招手,立即有太医上前替明皎诊脉,片刻时间那太医便恭敬禀报:“公主殿下的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昨晚受了惊,还需好生将养一番。”   听见太医如此说,冯微月才放了心,让人下去给明皎煎安神药物。   明皎哀嚎:“我不想吃药……”   冯微月白她一眼:“你若不想吃药便别闹出这么多事来。前些日子淋雨着了凉还没好全,昨日又落了水,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母后该怎么办?”   她眼底担忧和后怕之意浓郁,明皎忍不住吐了下舌头:“我这不是没出事嘛,多亏……呃……”   冯微月道:“你真当这公主府中母后没放人盯着?”   明皎小声道:“我这不是怕您生气?”   冯微月差点气笑:“你眼里母后就是这样不分是非之人?燕冢救了你,母后感谢他都来不及,难道还会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   她想起明寒漠的那点小九九,心下也是一阵暗叹——或许小辈们真是自有福气也说不定。   冯微月很快将那些个心思撇去,正了神色道:“看到你没事母后也便放心了,不过昨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她眉眼间隐有凌厉之色显现:“何人竟敢谋害于你?”   明皎撇撇嘴:“您说还能有谁?”   “昨日骚乱发生时我正在外面,人群太混乱我也只能顺着往外走,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一座矮桥上,然后就被人给一把推下了桥——在那之前我正好见过二皇兄。”   “那推我的人似乎是服毒自尽了,更多的我也不知道。”   “对了,”她想起来什么,连问道,“昨日庙会一事后续如何了?”   冯微月道:“闹这么大,今日早朝上自然被有心之人挑起来了,那些贼人几乎都是从死牢中逃出的囚犯,责任追究下来,怕是得落到那已经被革了职的辛良哲头上。”   “不过总的来说也还有番争端,你父皇是震怒,已经命钱廷尉彻查了。”   明皎嗄了一声:“燕冢呢?”   说到这里冯微月的表情倒是略有古怪:“他没上朝。”   明皎唰啦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为什么?他不是回来了吗?难道他生病了?”   冯微月见她这样子就没好气:“没有。”   “人家骑快马日夜兼程赶路往返,快两日没有合过眼,还不兴告假休息一日了?”   明皎哦了一声,又猛地反应过来:“快两天没合眼?”   “是啊,”冯微月睨她,“不然可真来不及将你从水里捞上来。”   明皎:“?”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冯微月却安抚地拍了拍她,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母后也不便出宫太久,先回宫了。”   “昨夜重阳节庙会一事闹得太大,你落水的消息并未传出去,”冯微月叮嘱道,“这些时日多加些小心,记得把药喝了。”   明皎脸上浓浓的感动霎时变成痛苦:“我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冯微月吩咐,“碧秋,记得看着公主把药喝了,不然我唯你是问。”   碧秋连忙福身应是。   很快冯微月离去,看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不难猜想这位大寿国母是要去找某些人算账,而明皎还没想好怎么逃过那碗安神药物,就又有人来报,说是钱巧曼和聂茂彦来探望。   明皎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身衣服去见两人。   钱巧曼和聂茂彦就在会客厅内等候,有侍女替他们奉茶,见明皎生龙活虎走出来,两人都站起来,聂茂彦还朝明皎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明皎摆摆手直接让他起来,目光不断在这两人间来回,表情-欲言又止,特别希望自己能在他们中间看出点什么火花来。   然而这两人都没有领会到明皎的意图,甚而被她看得有点发毛。   钱巧曼先开口道:“阿皎你昨天没出什么事吧?”   她自然是知道明皎昨天只是被润润用借口拖跑了而已,再加上后面那骚乱一起,看润润那慌乱的表情也能猜到几分。所幸最后公主府的下人过来说了一声,否则他们怕得找到天明。   聂茂彦却想起昨夜在公主府门口那“惊鸿一瞥”,他目光踌躇看了明皎几下,最后才憋出来一句:“公主殿下,您以后还是多多保重身体。”   为了个面首就掉河里,实在太不值得了!   作者有话说:   明皎:我cp之间的交集就是我自己   --   宝贝们先预告一下,我明天要出门跑实验,不知道能不能准时更新,不能的话就看我请假条挂几点钟,抱歉哦   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读者“正经人”,灌溉营养液+1 2021-06-15 00:05:10 第52章   明皎“哈”了一声,不解歪头看向聂茂彦:“你说什么?”   聂茂彦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最后说话时都带上了舍生就义的悲壮:“在下先前都看见了!”   “昨晚您突然失踪,我们都在帮着寻找,”他道,“臣虽不是故意,但的的确确瞧见您和一个男子一起,浑身都湿透了的样子,前后入了公主府。”   聂茂彦大声问道:“是不是那面首恃宠而骄,拉扯间和您掉进河里了?”   明皎和钱巧曼尽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前者更是开始小幅度地抖动肩膀,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明皎笑得眼泪快出来:“你看清那人的脸了吗?”   “这,这自然没有,”聂茂彦微赧道,“您与那男子都是那副模样,稍微知礼些的人也该晓得非礼勿视,又怎会去细看?”   明皎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好……好,我知道了。”   聂茂彦道:“臣知道您……玩心重,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明皎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放心,我有分寸……哈哈哈哈哈!”   聂茂彦皱眉,有些不安地道:“臣没说错什么吧?”   “没说错!没说错!”明皎连道,“我都听进去了……回头便与我那面首好好说说,教训他一顿!以后万不可再胡闹!”   聂茂彦这才舒展眉头:“那就好。”   钱巧曼也才刚收拾好面上笑意,从聂茂彦先前的话里反应过来:“你昨夜掉河里去了?”   明皎又揩了揩眼角泪花:“是呀,一切正如聂大人所料,我是被我那……噗嗤……面首,不小心拽下去的……噗嗤。”   钱巧曼惊了惊:“可你……”   这时又有下人来报:“公主殿下,丞相大人来访。”   明皎好容易才喘了口气:“把人带进来吧。”   而等燕冢进到会客厅时,见到的就是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一幕。   尤其明皎,对着聂茂彦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简直开心得尤为刺眼。   聂茂彦见了燕冢倒是起身行了礼,燕冢不咸不淡地应了声,随后便也有人上来替他看茶。   他今日没上朝,穿的只是常服,明皎好容易平复下那股狂笑的冲动,一瞥眼看见燕冢侧脸,又不期然想起昨晚润润的爆料。   然后她瞬间扭过头。   燕冢自然注意到明皎的不自然,他当下微微拧眉,正待说些什么,另一边聂茂彦却突然呛了口茶:“咳咳咳……”   顿时整个厅内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有侍女见状连忙上前要为他擦拭,聂茂彦却猛地站起来,近乎是狼狈地道:“臣突然想到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说罢连礼数都不顾,匆匆一拱手就出了门。   明皎愣了一下:“诶?”   钱巧曼扶额,也跟着站起来道:“我去看看这家伙是闹什么幺蛾子。”   而后便追着聂茂彦的脚步出了门。   转眼这会客厅里又只剩下明皎和燕冢两人,相对无言。   就明皎本人的意愿来说,她是想在自己觉得不尴尬之前沉默到天荒地老的。   奈何另一人没给她这个机会。   短暂的沉默后,燕冢先开口问道:“姜汤喝了没?”   明皎:“……”   她憋屈道:“喝了。”   她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可以还击的话,却听见燕冢已声音淡淡地继续道:“我看你的态度,似乎对聂茂彦很是有好感?”   明皎舌头打结:“好感……算是?”   这么说着她便小心翼翼去看燕冢的表情。等等,他不会指的是那种好感吧?   明皎正要解释,却听燕冢道:“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他语气冷淡不起波澜,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稀松平常的事实:“聂茂彦极有可能是明宇的人,离他越远,越安全。”   明皎先是惊了一下:“他是明宇的人?”   而后才想起来:“对哦,说起来他还是我以前推荐给明宇的。”   最后便是大怒:“明宇这个狗东西!他说没找到果然是骗我的!”   还在犹豫该不该说那句“虽然目前还没找到切实证据”的燕冢:“……”   他霎时间笑起来:“你推荐给明宇的?”   明皎:“呃。”   她弱弱道:“你给我一个狡辩的机会……”   燕冢面上笑意越发潋滟:“你说。”   他凝视明皎,字句间咬得极轻:“我就给你这个狡辩的机会。”   然而明皎也非等闲之人,只听她义正言辞道:“是这样的,润润是我最宠爱的婢女你也知道,我听说她在入宫前有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叫聂茂彦,所以我当时就想给她一个惊喜,才专门托了明宇帮我去找。”   “没想到明宇这个狗东西,明明找到人了却说没有,居然还中饱私囊!”   明皎又愤愤不平地骂了句“狗东西”,而后看向燕冢,眼含期待:“燕卿你觉得这个解释怎么样?”   燕冢:“……”   他唇角微微扯动:“聂茂彦是孤儿。”   明皎猛地一抚掌:“这不就巧了,润润也是孤儿!”   燕冢:“?”   明皎作冥思苦想状:“这个解释你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一个?”   她自己小脸皱着:“别不开心啦。”   那一刹那,燕冢心头微动。   但很快这一点悸动就被“明皎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给聂茂彦说话”冲散。   于是还没舒展开的眉头霎时化作冷凝,燕冢直接站起来:“我已在葛州找到当年高以过留下的账簿,待一切齐备后便会替步家翻案,届时谁也救不了向家——还有明宇。”   他稍微顿了一顿,没在明皎脸上见到预想中的震惊或不安,又强调了一遍:“到时候二皇子党必然会受到重创,聂茂彦……”   说到这里时燕冢瞥见门外影子,猛地刹了车:“我言尽于此,一切你自己斟酌。”   说罢便拂袖离去。   留明皎在原地目瞪口呆:“?”   钱巧曼匆匆回来时正好和燕冢擦肩而过,她表情古怪:“燕丞相这是怎么了?”   明皎也满脸懵逼:“不知道啊。”   “男人都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的吗?”   钱巧曼嘴角抽抽,竟然还应下来:“说不定呢?”   她问道:“先前听你掉进河里是怎么回事?”   明皎撇撇嘴:“还能是怎么回事,昨夜那般混乱,被人推了一把,掉进去的。”   她怕后面又有絮絮叨叨一堆,赶在钱巧曼震惊前先道:“总之我被救上来了,没出什么大事,今早母后也来看了,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但怕是和昨夜庙会中闹事那一波人出自同一手笔。我知道的也就是这样,没有更多。”   钱巧曼嘴张了张:“那昨晚你用面首作借口……”   “对了,聂茂彦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皎面不改色接上,“你追出去问出来了吗?”   说起这个钱巧曼就面色古怪:“问出来了。”   她想起先前聂茂彦说的话就忍不住想笑:“他说……”   教养礼仪良好如钱巧曼也忍不住抖动肩膀:“他说昨日瞧见的那面首,细想其背影,其实挺像燕丞相的……”   其实听明皎说了昨日情形后,钱巧曼已然清楚聂茂彦见到的“面首”是谁,但也因此对方的话才显得更好笑:“他还托我转告你,说燕丞相风姿世人难及,决不是小小一个面首就可轻易模仿的。”   “他还说……噗嗤,”钱巧曼模仿着聂茂彦的语气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公主殿下还是要斟酌好取舍才是’。”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皎终于也忍不住狂笑起来。   ……   虽说重阳节庙会死牢囚犯逃跑一事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但由于彻查过程中大臣多互相攀咬,负了主要责任的辛良哲又早被革职下了狱,如此掰扯两天,竟还没有谁被真地严惩。   聂茂彦身为目睹了当日□□的人,又是辛良哲的接任者,对朝堂眼下的情况自然感慨颇多。   他入朝历练有些时日,也非一无所察——重阳节□□究竟因何而起不好说,后续这些掰扯却很简单。   无非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双方相争,想借此撕掉对方一块肉罢了。   这日他将廷尉中的事处理完,准备回家时,却突然被人喊住。   那是最初举荐他入朝堂的一位官员,虽然如今聂茂彦的职级更高,但对于这位前辈,他还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和感激。   “李大人,”聂茂彦恭敬地问道,“可有什么事?”   那李大人朝他招手道:“丰林呀,现下有没有时间?咱们说一些私密的话可方便?”   聂茂彦以为对方是想说些办案上的机密,当下便凝了神色往角落处而去:“大人请说。”   李大人表情笑眯眯:“丰林,你不用这么紧张。”   “是这样的,我呢,知道你对我一直感激,是因为我举荐了你入官场,”他道,“不过实际上真正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可不是我。”   李大人指了指上头,神秘兮兮道:“真正发现了你才华的是二皇子,我只是听命于他,顺便用了个名额,将你引入朝堂而已。”   聂茂彦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这……”   李大人已继续道:“所以实际上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二皇子,而非我。”   “至于我为何今日要和你说这些,”他眼睛眯成了细细一条缝,犹如一条老谋深算的狐狸,“是二皇子有些事情想要托你帮帮忙。”   “放心,不是什么超出你能力范围外的难事。”   “你现下不是掌管诏狱和洛京另几座监狱么,二皇子要拜托你的事情非常简单,只需要你将其中囚犯的名单,还有他们的详细信息交给二皇子就行。”   “另外安排一下,二皇子说不得会想向其中某些传个话什么的,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说:   拼老命撸了一章出来,还是更了……   走一波剧情,二皇子马上要倒大霉啦2333 第53章   明皎在家里快乐地吃吃喝喝了几天,终于被宣告身体彻底恢复,可以出门玩耍。   别说,一直被关在家里没事干也挺无聊的,于是明皎还重操了一把就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搞“艺术创作”,润润进来给明皎收拾画卷的时候还惊了一把:“公主这是什么?”   明皎一把将东西夺过去收起,面不改色吐出几个字:“人体艺术鉴赏图。”   润润:“啊?”   同进来也对那画卷惊鸿一瞥了的听雪:“……”   明皎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听雪摇摇头,继续目不斜视替明皎将画卷一一收拾了。   润润则问道:“公主,这些画卷都收拾起来了,您今天还画吗?”   明皎道:“画什么画,不画了。”   她点了下润润的脑袋:“今天跟我去找聂左平,我有事要和他说。”   她换了身出门的衣服,直往廷尉机构平时办公的地方而去。到了地方后才被那里的官员一脸懵逼的告知,说是聂茂彦今日告了假,根本没来。   明皎:“?”   上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是男主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对方坚持如此,明皎自然也只能信了,又打听了聂茂彦的住址,谁知去了还是扑了个空,聂茂彦也不在家中。   明皎:“?”   润润小声喊她:“公主?”   明皎面色严肃:“我现在怀疑他被人绑架了。”   润润:“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明皎转身就走:“去廷尉府吧,报案。”   而后她就在钱府中遇见了聂茂彦。   钱巧曼正和他一起,见到明皎来时也有两分惊讶:“阿皎?”   聂茂彦也朝明皎行礼:“公主殿下。”   他神色间有几分焦灼不安,见到明皎时更甚:“公主殿下,臣有些事想……”   明皎却问道:“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莫非这就是男女主角的魔力?   钱巧曼淡淡道:“聂大人来府上找爹有些事,恰巧碰上了而已。”   她似乎没兴趣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问明皎道:“你今儿过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明皎呃了一声:“其实我是来找聂大人的……”   钱巧曼面上闪过几许意外,而后轻笑一声:“那还真是巧了。”   她指指聂茂彦:“聂大人也正有事情想要找你说呢,是吧?”   片刻后钱巧曼已安排了一间单独的静室,准备离开时明皎把她拉住:“你要不也留下吧?”   她不自在地耸耸肩膀,嘀咕:“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钱巧曼望向聂茂彦,却见对方也是严肃地点点头:“只要公主殿下不介意。”   钱巧曼:“……”   她是什么大型吉祥物吗?   她缓缓露出一个笑:“既是大事,我还是不便打扰了。”   说罢把自己的裙角从明皎手里抽走,出去前还瞪了聂茂彦一眼。   聂茂彦:“?”   他不知所以:“钱小姐为何瞪我?”   明皎道:“不然还瞪我吗?”   她从这略略凝重的氛围中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所幸先把自己的事情讲了:“你和明宇是什么关系?”   聂茂彦倏然一惊:“二皇子?”   明皎点头,面上也换了副郑重神色:“你入朝……可是由他引荐的?”   燕冢说聂茂彦多半是明宇的人,她信,但对聂茂彦的人品,明皎也同样相信——一是因《青云》中那位刚正不阿的贤臣形象,二则是因为……一个能把燕冢猜成是她面首的人心思能歪到哪里去?!   可若聂茂彦真是明宇之人,他们这一番交流甚至较量,也是免不了的。   明皎想自己能做的也不多,在原有的剧情基础上把男主掰到自己这边算是仅有的几件。   她在心里面打了不少腹稿,预备全方位地论证一番明宇是个小人,却见聂茂彦的神色几度变换,最终苦笑道:“原来连您也知道这件事。”   明皎:“?”   聂茂彦几乎是颓然地承认:“是,二皇子待我是有知遇之恩。”   明皎:“!”   她猛地扬高声音:“明宇那个狗东西真是这么给你说的?!”   聂茂彦望着突然火冒三丈的公主殿下:“是……”   他忍不住小声建议道:“公主殿下,称呼自己的兄长为狗东西,怕是于理不合。”   “更何况你们血脉同源,他若是……您岂不是……”   明皎:“我就乐意叫怎么地了?他配当我哥吗?”   她直接站起来,恨不得用脚踩桌子这样的嚣张姿势表示自己的不满:“哪家的哥哥会把妹妹往河里推要置她于死地的?哪家的哥哥会满心算计只拿妹妹婚事做筹码的?他配吗?!”   聂茂彦被明皎这一连串的爆料整得表情震悚:“推您进河里?”   他急急道:“可那不是……?”   明皎这时候也懒得和他解释那什么面首的弯弯绕绕,只一屁股又坐下来,干脆地冷笑道:“对!那天其实是他的手下把我推下去的!我命大没死而已。”   殊不知这一番话在聂茂彦心里已经形成了另一番解释。   他神情巨震,片刻后才往后一靠,失魂落魄道:“原来真是他……”   而这时明皎又丢下一颗重磅炸-弹:“而且明宇对你有知遇之恩?你怕还不知道吧,最初其实是我向他提起你的!”   聂茂彦表情已经懵了:“是您?”   “可我先前不过一介贫寒学子,您如何……”   明皎心里短暂地一咯噔后又面不改色地胡扯:“本公主虽然不入朝,但对市井各种事情也多有听闻,你先前虽未有功名,学问的名声却并不弱,我听说过也并不奇怪吧?”   她回忆着《青云》中的只言片语:“你先前就住在西城区的石九胡同里对吧?”   聂茂彦果然被明皎这一番胡扯言论给镇住。   半晌后,才苦笑道:“原来连这都是假的啊。”   明皎心下一喜,正待乘胜追击,却见聂茂彦深吸一口气,正了正神色:“那接下来我告诉公主这件事,倒是更没有负担了。”   他道:“前日二皇子让自己的手下来找了我,说他需要诏狱和洛京中另几座监狱的犯人名单和信息,还想要通过我传话给那些犯人们。”   “此事确在我职权范围内,我思索了整夜,倒是大抵想明白了一些事。”   聂茂彦低低道:“这些日子朝堂上为重阳节庙会□□一事争论颇多,闹事的都是些死囚,如今已尽皆伏诛,也没人能从他们嘴里得知只言片语的消息,比如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少大臣主张此事与上任廷尉左平辛良哲有关,是他管理不力才导致了这些犯人出逃,可还有另一派的大臣主张,这些犯人大部分都经历了酷刑拷打审问,再加上他们闹事时喊的话,定是因为被苛待才对朝廷生了报复之心——恰好,负责审问的那位官员与大皇子一向走得很近。”   “我收到二皇子要求时便起了疑心,如今听公主这么说,一切倒是都对得上号了。”   他直视明皎,好像心绪已经恢复了平静般道:“二皇子怕是一直都在利用这几座牢狱的空当,将那些死囚捞出,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是以重阳节庙会骚乱一事根本就是由他挑起,目的,或许就是为了那所谓的太子之争吧。”   聂茂彦站起来,朝明皎深深作揖:“多谢公主殿下解惑。”   明皎其实被聂茂彦说的这一番话绕得晕晕乎乎,但她还是迅速地抓住了重点:“等等,前日?”   她连忙问道:“你拒绝了吗?”   聂茂彦脸上却扯出一个苦笑来:“我以为二皇子待我有恩,他又乃皇室,是为君,加上此事在我职权范围内,哪怕于礼于法并不合,也还是答应了下来。只是事后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不对,今日才告假来此,希望能从钱大人这里得到些指引。”   “却不想先从钱小姐这里得到了启发,而后便就见您过来了。”   明皎脸上表情已是天崩地裂:“——你答应了?!”   聂茂彦点了下头,神情却不复先前种种无奈和苦涩:“臣已知自己做错为何了,剩下的,想法子弥补便是。”   明皎看他眼中光亮神色,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你打算干嘛?”   聂茂彦沉声:“若因我错伤一人,丰林愿以同样代价偿还。”   看出对方眼底死志,明皎也僵了片刻:“那要是死了不止一个你也还不了啊。”   聂茂彦:“……”   明皎却站起来,抓住聂茂彦的手腕就往外拖:“再说你要是死了阿曼怎么办?不行,你跟我去见燕冢,他肯定有办法!”   聂茂彦大感意外:“公主殿下……”   他回过神来,连忙抽出手来:“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我怎可因为这点小事就去叨扰?”   聂茂彦语气坚决:“此事下官一人来扛就好。”   明皎:“你扛得住?”   她目光狐疑打量聂茂彦片刻:“你该不会是太崇拜燕冢,怕这事情捅到他那里,在偶像面前丢脸吧?”   聂茂彦:“才、才不是!”   明皎响亮地冷笑一声:“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我一个人拖不动你,还不会叫人了吗?!”   她转身哗啦一下推开静室的门,冲着大喊:“来人,给我把聂左平绑起来,送到丞相府上去!”   钱府众下人和侍卫:“?”   一直守在门口不远的润润倒是立即上来了,但显然她一个也没什么作用。   明皎又扫了一圈周围迟疑的众人:“本公主的话都不顶用了是吗?!”   聂茂彦胀红了脸:“公主殿下何必如此强逼?”   明皎语气宛如土匪:“要么你今天主动和我过去,要么你就被绑起来被动和我过去!”   “选吧!”   聂茂彦:“……”   半个时辰后,燕冢接到管家来报,说是明皎来访。   他心下略微疑惑,不过还是从书房赶了过去。   只见会客厅内,明皎一身张扬红裙,没骨头似地瘫在椅子上喝茶,眼睛惬意地眯起,像是午睡晒太阳的猫儿一般慵懒。   燕冢目光柔和了瞬间。   可惜很快就被另一个家伙煞了风景。   只见如今的朝堂新秀聂左平正“坐”在明皎旁边的椅子上,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头上还用绳子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美观非常。   他面色胀红,分外不安地扭动着,见到燕冢进来的那刻更是激动得恨不得站起来,被帕子塞住的嘴里连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明皎悠闲地抿了口茶,撸猫似地拍了拍聂茂彦头上的蝴蝶结,最后冲燕冢眨眨眼睛:“燕卿,你来啦?”   作者有话说:   燕冢:我放下公务赶过来是为了什么来着?? 第54章   有那么一瞬间,燕冢和聂茂彦的表情都开始恍惚。   但到底还是做到丞相的人,燕冢表情很快恢复镇定,语气冷静问明皎:“你们这是干什么?”   中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不满,不过明皎并没有察觉。   她将茶盏放回桌上,站起来搓搓手,表情忐忑看了看周围:“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话吗?”   燕冢眼神微凝,看向聂茂彦:“和他有关?”   明皎点了点头:“嗯。”   而听到这一切的聂茂彦脸色胀红更甚:“唔唔唔!”   燕冢:“……”   纵然内心多有疑惑,但他还是让管家安排了一间静室,又让人把五花大绑的聂左平也搬了进去。   几乎动弹不得的聂左平全程都在瞪明皎:“唔唔唔!”   待下人们从静室中退出后,燕冢才道:“什么事,说吧。”   明皎这才将事情零零散散地说了,她怕自己逻辑不行,一边说一边替聂茂彦把头上的蝴蝶结解了,又把帕子从他嘴里取出来,末了拍一拍聂茂彦:“到你了。”   聂茂彦只怒视明皎:“您不都已经说完了吗?”   明皎道:“我这不是问你我有说错什么吗?凶什么凶?”   聂茂彦不服气道:“您是公主,谁能凶得过您?”   眼看场面即将升级为小学鸡吵架,燕冢不得不出声制止:“行了。”   吵得正欢的两人戛然而止,纷纷看向他。   明皎一转身就去拉燕冢的袖子:“燕冢你快教育教育他!”   燕冢:“……”   聂茂彦则微微仰头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此事不需要叨扰丞相大人,在下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看着倒是极有骨气的样子,原本还听得有两分烦躁的燕冢倏然笑起来。   他唇角微掀,语气甚而有些刻薄:“帮二皇子这个忙于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谈得上什么错事?”   聂茂彦微愣:“可……”   燕冢已继续道:“二皇子可是皇室,是君,你为臣,这样做有什么不应该的?不合礼法?可礼法本就是天子所定,既是天命,又何来的不合?”   他眸泛冷光,似是逼问又似是说教。   明皎却乍然愣住。   这般说辞……   聂茂彦已然出声反驳:“这哪里是天命?!”   他直视燕冢,激动得拳头都捏了起来:“且不说二皇子还没有……就算是,难道不也该是民贵君轻吗?!君主坐在那个位置上,享受万众臣服,便也该为天下苍生考虑,哪里有全凭一己之私便肆意妄为的道理?!”   “我原先是没有想到二皇子想将那些死囚收入麾下,若我早知是这样,是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燕冢嘴角勾了勾:“哪怕丢掉这高官厚禄,甚至害及自身性命?”   聂茂彦斩钉截铁回答:“自然!”   于是燕冢唇角弧度又扩大些许。   但那笑意又转瞬即逝,转而化为冷冷的一句:“说得倒是言之凿凿。”   明皎心底咯噔一下。   她突然明白过来——今时今日聂茂彦所面临之抉择,如何不像当年燕开诚那样?   尽管明宇并非那九五之尊,可他对聂茂彦却有“引荐之恩”。   然而聂茂彦却给出了与当年燕开诚截然不同的答案。   ——那么燕冢会如何?   难得的,连明皎心里都揪紧起来。她甚而有些后悔,何必将聂茂彦带到燕冢面前,再触发他当年的回忆?   如此想着,明皎踌躇开口:“要不还是……”   燕冢缓缓摇头:“此事臣无能为力,公主高看在下了。”   聂茂彦也语气认真道:“丰林究竟是不是只逞口舌之快,日久见人心便是。”   燕冢已扬手做了送客姿势,笑容凉薄不进眼底:“那便请吧。”   明皎:“?”   聂茂彦起身:“告辞。”   说罢他便真地离去,连头都没回的那种。   燕冢已然换了副怡然姿态,甚而摆弄起桌上杯盘,又斟起茶来。   明皎转头看看聂茂彦背影,又看看斟茶的燕冢,整个人都凌乱起来:“不是,你们……”   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燕冢却淡声问:“前些日子才得的一批雪山银针,说来也值得上千金了,公主可想要试试?”   明皎瞬间一屁股坐下:“试试试,当然试!”   等燕冢将那茶盏递至她面前,明皎才猛地反应过来——她现在可是公主,什么贵玩意儿喝不起?   明皎连忙将茶杯捧起,妄图以其挡住自己微红的老脸。   只听燕冢继续道:“公主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得来找臣一次,竟是为了那聂左平。”   明皎啜饮两口茶水,闻言差点全喷出来:“咳咳咳。”   她连呛几下,表情古怪看向燕冢,却见对方面色淡定,似乎只是单纯为了聂茂彦这事不满。   明皎道:“聂左平也不是坏人啊,他现下已经知道明宇是骗他的了,我就是想帮帮好……”   她剩下的话在燕冢的目光下自动消音。   于是明皎干脆换了个话头:“说起来你是真的没办法吗?”   她狐疑看向燕冢:“以你的水平,不应该啊?”   燕冢抿一口茶,似笑非笑反问:“在公主眼里我就有这么厉害?”   他本意是不满的,却见明皎落落大方一点头:“对啊!”   她语气认真:“你绝对是我见过最厉害最厉害的大佬了!”   燕冢:“咳咳咳……”   这次倒是轮到他呛了茶。   明皎惊得连忙要站起来:“你没事吧?”   燕冢近乎羞恼地偏头:“咳咳……没事,不用过来。”   明皎无言:“呃……好。”   他耳根上那抹红色看起来略有些可疑啊?   片刻后燕冢才平复下来。   他神色已然恢复镇定:“我并非神仙,也不可能时光逆转将他人犯下之错抹平,当然帮不了聂茂彦。”   “不过现既已知晓这些,明宇是不要想在这批犯人上有任何动作的了,”燕冢唇角微掀,“说来我其实也好奇,这聂左平说得言之凿凿,又是否真能做出那样的选择。”   若能的话……   燕冢垂眸看着茶杯,怔怔然有些出神。   杯中茶水颜色澄亮,无半点浮屑。   确实是好茶。   明皎见他这副模样,也并不好再问。   其实她也觉得无需问了。   大概是种直觉吧,她就是相信,燕冢不会让一个真正有能力有才德的人就这么被埋没,湮灭于所谓的斗争之中。   他从不是那样的人。   明皎索性换个话题:“所以你准备得如何了?”   她愤愤地捏了下拳头:“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让明宇迎接生活的铁拳了!”   燕冢回过神,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他道:“差不多了。”   “明日早朝时,我便送他这份大礼。”   ……   得了预告的准信,明皎第二日一早便马不停蹄进了宫。   要赶上早朝的时间需要起得极早,至少对明皎来说着实是个挑战,她好容易才在润润三人的连环催促下起来,又换了衣服,坐上马车时脑袋又靠在车壁睡着了,一直到进了宫城后才被碧秋轻轻推醒:“公主醒醒。”   她小心翼翼道:“咱们到了。”   明皎迷迷糊糊睁开眼,晃了晃脑袋,下马车的时候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   来迎接的女官陆欢差点吓出心肌梗塞:“殿下您没事吧?”   明皎自己也吓出身冷汗,不过这一趔趄倒是把瞌睡给吓醒了:“没事没事。”   她重新站稳,提着裙子脚步轻快就往皇后宫中而去:“母后呢?可起了?”   冯微月已经从殿中走了出来:“你以为谁都是你?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起的。”   明皎噘着嘴朝冯微月怀里扑去:“母后!”   冯微月哭笑不得:“都多大的人了。”   母女俩携手往殿内走去,又说了会儿体己话,冯微月才问明皎:“说吧,大早上的来母后这儿是想干什么?”   明皎一把捞起在台子上四仰八叉的白雪,原本睡得正香的雪白猫咪登时喵呜叫起来。   她笑眯眯:“就不能是想白雪了吗?”   白雪就是西越进献的那只猫,明皎觊觎它许久,最后还是冯微月看不下去,从御兽苑那边要过来,平日也让宫人精心饲养着。   冯微月斜眼睨她:“是吗?”   明皎又抱着猫往冯微月身上蹭:“是的呀,白雪这么可爱,我可喜欢了!”   还没成年的奶猫又是喵呜一声,恨不得一脚踩在明皎脸上。   ——大寿朝男女大防不算太重,冯微月身为皇后甚而也是有相当权力的,虽然她本人无心,又有明寒漠各种防备,但要得知早朝上发生了什么并不困难。   明皎不好明说,但还是赖在皇后宫中,准备等下朝后的第一时间播报。   她又抱着白雪玩了一会儿,原本还有点瞌睡的奶猫也彻底醒了神,又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开始在殿里上蹿下跳地捣蛋,倒是把宫人们吓得心惊胆战,生怕被这猫爪子弄坏了什么贵重物什。   明皎拿着个自制的逗猫棒晃来摇去,一边见殿外有个小太监匆匆进来,直直朝着冯微月方向而去。   她立刻丢了逗猫棒也走过去。   那小太监在冯微月身边低语几句,就见冯微月露出震惊之色,而后才意味深长转向跟过来的明皎:“这才是你大早上进宫来看母后的目的吧?”   明皎笑嘻嘻偎过去,搂住冯微月的胳膊一阵晃荡:“母后最好了!”   身后突然没了玩耍乐趣的白雪又喵呜喵呜叫起来。   “母后你就告诉我嘛——今早到底怎么样?”   冯微月一阵无奈,最后还是取出刚刚才拿到的那一纸誊抄下来的诏书内容来:“——向家算是完了。”   作者有话说:   先为昨天断更磕头道歉!对不起昨天真的遇到了很崩溃的事,我炸裂的心灵听了一晚上外放大悲咒才平静下来(bushi),所以今天写出来一更就提前发了!明天还是正常时间更新!(如果我写出来了的话)   顺便说一下文里面朝堂啊,皇后干政啥的全都是我架空自己想象的!宝贝们轻点骂!   --   放一下这几天没放的感谢名单!啾咪各位小天使!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5 2021-06-19 16:54:46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1 2021-06-19 16:54:25   读者“田果仔”,灌溉营养液+8 2021-06-17 22:21:17 第55章   此时已然宣布退朝,怒气冲冲的寿和帝更是早就甩袖子离开。   大臣们本也该离去,此时却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自步子缓慢,看着都有要离开的意思,却没有谁真正离去的。   而人群注目的中心,有一人着玄色朝服,上面纹路暗红,昭示着其主人的身份尊贵,又似大殿正中那猩红的血色,狰狞骇人。   毫无疑问,刚刚在大殿上发生的种种,绝对可以被列为近十年来早朝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次。   ——毕竟谁能想到,这位年轻丞相会直接在早朝上扯出十多年前那桩葛州案,直指现任大司农向长平和二皇子不说,甚而连各项证据都已齐备?   当年高以过府上的奶娘、他秘密藏起的账本、伪造了和步家来往信件的老书生,一样一样连环而出,直直将人逼得无法反驳,硬是让起初还在大喊冤枉的向长平直接便认了罪。   不过在场众人都是人精,谁都能猜到,向长平之所以这么干脆的认罪,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背后那位罢了。   但饶是如此,寿和帝仍旧是大怒,不顾这是早朝,直接下令先打了那向长平五十大板,又命令廷尉钱锋薄前去向家彻查。   又遑论在这之前还有个与此事毫无关系的聂左平又站出来,将前些日子的重阳节庙会线索也扯向了二皇子。   诚然这件事最后因为燕冢直接将葛州案抛出来而暂时压下,但毫无疑问,今日过后,明宇在朝堂上的威望和竞争力将会陡然下降——甚而彻底失去。   而明宇自己也深知这点。   此时他也站在人群中没有挪动脚步。   他本该离去的,先前明寒漠离去时那斥责不满的眼神已经够让他心凉的了,但偏偏看见立于人群焦点的燕冢时,还是没能忍住,几步走上前去,声音阴沉不再加以掩饰:“本皇子倒是没想到,丞相大人有如此心机。”   燕冢声音冷淡:“较之二皇子,自愧不如。”   明宇:“你!”   他怒火中烧,几乎是咬着牙笑出来的:“燕冢!此次是我技不如人,但以后日子可还长着,风水轮流转,本皇子拭目以待!”   他是知道当年那案子明寒漠的手笔的,现下燕冢锋芒俱露只为替步家翻案,明寒漠不可能不加以忌惮!   “二皇弟。”却有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是大皇子明敬,他也是一身玄色的朝服,看向明宇是目光却透着浓郁的嘲讽:“向大人能有胆量做下这等恶事,想来二皇弟也是功不可没。”   明宇面色阴沉:“这又关大皇兄什么事?”   明敬丝毫不在意明宇的语气,全当作是失意人的无能狂怒:“那倒确实,毕竟谁愿意与那等罪人沾上关系呢?”   他语气嘲弄:“说来先前大殿上那几幕,可真是让皇兄感到印象深刻至极。”   明宇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气得拂袖便走:“父皇先前找我有些事,便先走了。”   燕冢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   明敬倒是笑笑:“那便祝皇弟好运气了。”   而又目睹了这一场事后对峙的大臣们也才熙熙攘攘离去。   明敬朝燕冢笑道:“今日之事,本皇子倒真是要感谢燕大人了。”   他面上含笑,整个人都是如沐春风的得意——倒也难怪,毕竟今日这一出后,明宇的势力必然会最大程度缩水,三皇子明应相较起来又完全没有竞争力,可以说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他明敬,只要再进一步,这皇位继承人怕就是他板上钉钉了。   燕冢却仍是不假辞色:“大皇子多想了。”   他一旋身也便要离去:“早朝已散,臣先走了。”   几乎和上次一样,根本不买明敬的帐。   明敬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最终还是将不快压在心底。   而大皇子派系的官员们也围拢过来,脸上尽皆是兴奋:“殿下,这次二皇子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咱们可一定要抓住机会了!”   明敬面上恢复往日高傲,眼底尽是志在必得的神色:“说的极是,这次本皇子定要让明宇永远都翻不了身。”   “不过在这之前,”他脸上露出抹耐人寻味的笑,“那位先前在朝上‘勇敢揭发’了明宇的聂左平,本皇子要和他好好接触一下。”   而这时明皎也终于在皇后宫中把朝上发生之事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后面那段燕冢大杀四方地并不出她所料,不过前面那半段……   “什么?!”明皎惊呼,“聂左平直接在朝上站出来指认明宇就是重阳节庙会的幕后黑手?”   饶是以她不通斗争的脑袋也明白——   “他这也太莽了吧?!”   那负责传达情况的小太监也只能赔笑。   冯微月见小太监那尴尬的样子,索性挥了手让他退下,同时又屏退其他宫人,方才悠悠喝了口茶,道:“所以多亏了后面步家的案子被抛了出来,否则不管二皇子是否真的策划了重阳节庙会暴动,这聂左平定然会遭殃。”   ——毕竟惨遭这么一击背刺的明宇是不会放任这样的敌人的。   “所以,”她感兴趣地扬了扬眉,“我倒是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对这聂左平起了兴趣?”   “母后还以为你只会盯着燕家那小子呢。”   明皎:“?”   她微微涨红了脸道:“我这主要是关心明宇什么时候倒霉嘛!”   “哦,是吗?”冯微月语气玩味。   明皎道:“要不然呢?我被明宇的人推进河里的仇都还没报呢!”   她说这话时冯微月面上的笑也敛了下去,表情都森冷些许:“倒也是。”   白雪不知什么时候跳上冯微月膝头,冯微月以手指轻轻梳理白雪毛发,几个月大的小猫发出了舒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道:“既是如此,那这聂左平母后替你保下便是。”   冯微月这话说得极为霸气,明皎听了都忍不住一愣。   她犹犹豫豫道:“可是、这不算干政吗?”   冯微月语气悠悠:“要保一个人的性命而已,怎么称得上干政呢?”   她微笑:“更何况,也无需用上干政那种方式。”   明皎闻言不由望向冯微月,却只能从对方脸上看出“高深莫测”四个字。   她不由一个激灵,而后真心实意道:“母后,幸好我是你生的!”   冯微月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支着脑袋问明皎:“那你今日准备陪母后到什么时候?”   明皎原本是想说“午膳前就走”,但话刚出口又硬生生转了个弯:“但我突然好想母后,干脆今日就住湛露殿!不出宫了!”   她面上信誓旦旦,冯微月又哪里看不出明皎的那些个小心思?她笑骂一句:“鬼精灵!”   “用了午膳以后你就回去吧,”冯微月刮了下明皎的鼻子,“今日早朝怕也只是个开端,你的公主府记得也要加强巡逻的人手。”   “现下是多事之秋,小心为上才是。”   明皎在冯微月宫中用了午膳才出宫,而诚如冯微月所说,这紧张的氛围已经初显端倪。   ——不论是今日在皇宫里听说的明寒漠的暴怒之相,还是出宫后在马车上所瞧见的一队队往向府方向而去的士兵们。   甚而连还没听见朝上风声的百姓们都有不少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地猜测着到底是出了什么变天的大事。   明皎心下感慨,也隐约有了种紧迫感。   现下虽然还没有过寿和二十五年,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这其中的许多事情,早就没有按照《青云》中的轨迹进行了。   马车很快在公主府门口停下,明皎下了马车,润润已经闲不住地跑过来:“公主公主!”   她大喇喇道:“奴婢听说今日早朝出了大事情呢,向府那边现下都围满了士兵,金银珠宝什么的都是一箱一箱地往外抬!”   润润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光:“您要不要也去看看热闹?”   明皎被润润逗得噗嗤笑出来:“是你想去看热闹吧?”   润润撇嘴:“难道您不想去?”   这时听雪也沉稳自府中出来,朝明皎行了礼,却汇报了另一件事:“公主殿下,今日临近午膳时,丞相大人来过咱们府上。”   明皎讶异道:“燕冢?”   听雪点点头:“是。”   润润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对,燕大人今日来过,不过听说您进宫去看皇后娘娘后,他很快又走了。”   她嘟着嘴有点抱怨的意思:“奴婢们问他是什么事也一言不发的呢!”   听雪一贯沉默,并未再说什么。   倒是明皎往府里迈的步子顿住。   她收了脚步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嗯。”   而后又转了身往马车的方向而去:“那你们随我去丞相府找他吧。”   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准备架着马车走的车夫:“?”   “哦对了,”明皎又回头问,“他人在丞相府吗?”   今日向府倒台,若是她,这么大快人心的场面,肯定得去现场围观看看热闹。   不过她这个问题断然是不会有人回答的——毕竟也没谁一整天都盯着燕冢不放啊!   “那先去丞相府吧,”明皎想想道,“他人不在,他管家肯定知道!”   此情此景,碧秋突然想到那日,被明皎骑在墙头上威胁的燕管家那焦头烂额的模样。   ……真是罪过。   明皎的马车刚停在丞相府门口,燕管家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抱歉这位大人,丞相大人吩咐,燕府今日谢客……”   明皎正好提着裙摆从马车中钻出来:“诶?”   燕管家生生改了口:“公主殿下您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明皎:我妈带我飞   燕冢:那我呢?   --   朝堂上对峙的情节就不写了,这打脸写起来我能水两章(bushi)   然后谢谢小天使们的安慰,我现在已经靠大悲咒调整过来了!!心态非常之好!(并不)   --   最后再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a!   读者“正经人”,灌溉营养液+1 2021-06-20 18:52:00   读者“墨白”,灌溉营养液+19 2021-06-20 04:28:33   读者“快去复习!”,灌溉营养液+10 2021-06-19 19:38:44 第56章   他一张老脸笑容盛放,眼睛快消失在堆叠的皱纹里:“我们家大人可是等您许久啦!”   明皎一只脚怯生生停在空中:“你刚刚说今日丞相府闭门谢客?”   燕管家言之凿凿:“那都是对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说的,您怎么能算呢?”   明皎双脚这才踏实地落到地面上:“哦……”   燕管家简直恨不得把人往里面推着走:“您先进去坐,大人他在后院中,我这就去通报?”   明皎诶了一声:“后院?”   她顿了顿问道:“他在忙吗?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直接去找也行,省得让人多跑一趟。”   燕管家先是一愣:“这……”   燕冢在后院干什么他自然是知晓的,若是换做旁人燕管家肯定毫不犹豫就给拒了,不过身为燕冢心腹级别,他自然也对明皎与燕冢的关系有足够的了解。   是以犹豫片刻后,燕管家便是点头:“好。”   他目光扫了扫跟在明皎身后的润润等人,又有些迟疑道:“不过公主殿下,您的侍女……”   明皎爽快点头:“找个地方让她们休息就行。”   于是燕管家挥手叫人先安排润润等人去了专门的休息之处,而后领着明皎直往一处小院而去。   丞相府面积不小,明皎跟着燕管家七弯八拐好一阵才到了地方。   穿过前面小路时,明皎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院子就连着燕冢平日起居的卧房。   燕冢席地坐在什么东西之前,背对明皎他们。   他听见有脚步声,语气淡淡,又透着些许不耐之意:“我不是说过若无重要之事不可打扰吗?”   燕管家则老老实实在院门口站定,开口:“大人,公主殿下来了。”   燕冢背影微滞,而后才站起,转过身来:“明皎?”   大概是没预料到管家说的“来了”是已经到院门口来了,他身形愣在原地。   明皎有点尴尬地抬手:“嗨……”   刚刚燕冢起身时她也看清了,他面前摆着的,是一尊灵位。   究竟是谁,也无需再说。   不知为何,明皎的心也跟着揪起些许。她放松似地吐出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她目光不住扫过来,那欲言又止的小眼神却让原本有些错愕的燕冢回过神来。   他近乎失笑地摇了下头:“想进来的话就进来吧。”   得了允许的明皎当即往他的方向过去,燕管家也如蒙大赦:“那老奴就先走了!”   燕冢闻言眼神轻飘飘看过去,燕管家登时埋下脑袋脚步加快。   见燕管家背影远了,他才收回目光,转而略带玩味地打量起了明皎:“管家倒是把你看作自己人,带你入我这府邸都像是入无人之境。”   明皎想了想道:“那改日我也跟听雪说一声,你进我公主府不需要任何通报?”   反正她也没什么秘密,就算来个什么绝世高手进她书房也只能翻出来一堆话本和人体艺术鉴赏图。   听她如此说,燕冢倒是噎了一噎,随即语气转为沉闷:“那你可真是大方。”   “这不是大方啊,”明皎道,“是因为觉得你很重要才这样的。”   燕冢心脏不可遏止地漏跳了一拍。   他有些狼狈地转过头,道:“这里没有蒲团,你……”   明皎已经看清了那牌位上的字迹。   因不是大寿书写常用的字体,她辨认半天也只看出“慈母步岁岚”五个字,不过加上灵位前还有未烧尽的纸钱等物,也不难明白过来。   她问:“你在祭拜你母亲?”   燕冢一顿,而后还是点头,道:“母亲活着时便坚信步家没有任何罪,如今舅舅得以翻案,自然是要告诉她老人家一声的。”   明皎打量这四处,有些犹豫。   燕冢却已看出她迷惑,主动道:“在想为什么不是正经的灵堂?”   他嘴角嘲讽勾起:“当年燕开诚主审葛州案,最后宣判步家罪过时更是寿和帝亲自宣布,整个大寿上下谁敢与步家再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纵然母亲早就出嫁,可说到底,还是脱不开那个姓氏。”   明皎不由错愕:“所以你爹……”   “他事事皆以他那君主为先,又怎会为一个死人徒惹龙椅上那位不快?”   “当年堂堂无私的燕廷尉,至多也不过悄悄藏了一尊空白牌位而已,连拿出来署名都不敢。”   明皎当即看向那灵位:“是这……”   燕冢却道:“他死后我便将那尊牌位砸了。”   “因为他不配。”   那一瞬明皎的喉咙也紧了起来。   燕冢垂眸,伸手想去触那牌位,最终却收回。   他嘴角微微勾起:“其实我也是个罪人。”   燕开诚不敢将灵位公然摆出供奉,他这个做儿子的不也没有正正经经将步岁岚的灵位放入祠堂吗?   说到底,他们毕竟还是父子,连血脉里都流淌着相同的罪孽。   明皎忍不住打断他:“不是的!”   她紧紧盯着燕冢:“你绝对不是什么罪人!”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这一刻她也奇迹般地明白燕冢的意思:“你和你爹不一样的!”   她有心想要举例论证一波,但话到嘴边又发觉以自己的文化水平着实有点无能为力。   于是女孩子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反正你比你爹好多了!”   ——其实也是没什么力度的话,但燕冢听了莫名就想笑。   “真的!”明皎瞪大了眼,“难道你还信不过本公主的眼光吗?!”   燕冢终于没憋住,从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的笑声。   他问:“怎么个好法?”   明皎想了想:“你长得比你爹好看!”   燕冢又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   明皎已经席地坐下来,颇有两分自来熟地揭了些纸钱,往火盆里扔。   腾腾上升的烟雾中,她声音絮絮叨叨地响起,仿佛在跟人聊天唠家常一样:“伯母您说是吧?”   片刻后明皎转头,目光炯炯看向燕冢:“我刚刚听见伯母说对啦!”   不待燕冢说什么,她又恍然似地惊呼一声:“对了我还没跟伯母介绍自己呢。”   “伯母您好呀,我叫明皎,”她絮絮叨叨道,“虽然咱们没有见过,但我从燕冢这里听到过您好多次啦。”   “我和您说哦,燕冢真的超级超级厉害的!他现在可是大寿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还为步家洗清了冤屈!”   “您放心吧,他已经长成了您最期待的、最出色的样子!”   袅袅烟雾中,明皎的面容若隐若现,仿佛一个普通的邻家女孩子,温柔且细致。   燕冢问:“你怎么知道我母亲期待我成为什么样子?”   明皎顿了顿,随即坚定地道:“我就是知道。”   滴答。   檐角有经年的雨水滴下,滚落在树叶上。   那一刻风的声音也温柔下来,只余火焰腾升的噼啪。纸钱落入盆中被点燃,一点一点卷曲,化作飞絮,散漫地飘了出来。   ——或许母亲的魂灵真的在看着这一幕也说不定。   燕冢原本沉沉的眼中也不自觉盈上柔和神色。   他笼在袖袍下的手抬起,想要把眼前人搂进怀中。   明皎:“咳咳咳!”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有点被呛到了。”   燕冢:“……”   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他总想等一个足够完美的时机。   两人在这院子中坐了几乎整个下午,等站起时明皎觉得自己屁股都快麻了。   她跺了跺脚,突然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来丞相府的目的:“对了,你上午是不是去公主府找过我?”   燕冢也是一愣。   明皎道:“我今早就进宫去看望母后了,所以才不在府中,你找我是有什么事?都忘了问你啦。”   燕冢抿了抿唇:“进宫看望皇后?”   “是呀,”明皎笑得眼睛弯起来,“顺便再打听下今天早朝的消息来着。”   她笑得狡黠,犹如一只躺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猫:“昨天听你说了以后,我就迫不及待要听明宇倒霉了!”   ——冯微月身为皇后,有一定的势力探听前朝也并不奇怪。   燕冢如此思索了一瞬,就听明皎又问道:“所以你来我府上找我是有什么事?”   “……”   明皎眼里仿佛有光:“嗯?”   燕冢才道:“向长平落罪,也该来和你说一声不是吗?”   他又瞥明皎一眼:“倒是没想到你一大早便进了宫,直接找上了皇后娘娘帮忙。”   ——倒是显得他没用处了。   明皎没听出来燕冢这暗含的阴阳怪气,噢地应了一声,而后才问道:“所以朝上状况如何?”   她表情兴奋:“明宇是不是脸都气绿了?”   燕冢:“皇后娘娘没告诉你吗?”   明皎:“?”   作者有话说:   明皎:男人的小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   今天有事情要出门,所以字数稍微少点哦_(:з」∠)_ 第57章   明皎不由错愕:“……母、母后她也不在现场啊。”   这让她怎么知道?   燕冢:“哦,是吗?”   他道:“我以为皇后娘娘虽然不在现场,但要知道明宇是什么脸色也不难才是。”   明皎:“?”   她狐疑打量燕冢半晌,最后回归正题:“所以到底怎么样?”   燕冢:“哦。”   他回想片刻早朝上那对峙的情形,而后道:“是挺生气的。”   明皎期待看了他半晌,然后反应过来:“没了?”   燕冢点头:“没了。”   而后他便看似诚恳地建议道:“你若想知道详细的,可以再去问问皇后娘娘。”   明皎:“?”   此刻她终于回过神来,恼怒地瞪向燕冢:“你耍我?!”   燕冢唇角终于溢出丝笑意。   他悠悠道:“原来公主还不算太笨。”   明皎恨不得上去踩他一脚:“你骂谁笨?”   燕冢却伸手抚向明皎发端:“等等。”   他神情认真,明皎也跟着微惊,随即便被他虚虚环抱而住。   明皎眼神开始四处漂移,紧张兮兮:“你干什么?我背后有刺客?”   燕冢:“……”   他终于抽回手:“你头上有落叶。”   明皎:“……”   她麻木道:“把我刚刚那个猜测忘掉好吗?”   燕冢几乎压制不住翘起的唇角,摇头:“那恐怕有些困难。”   他目光中似有惊叹之意:“先前才说公主……没想到您倒是这么快就又给出了证据。”   明皎:“?!”   正巧此时燕管家也出现在院门口,他恭谨地敲击了两下钉在木桩上的门环,而后道:“大人,晚膳已经都准备好了。陆大人和康大人也来了。”   他又看向明皎:“另外知道今日公主殿下来,厨房还特意做了些您爱吃的菜,不知……”   明皎怒气冲冲道:“不了!本公主不饿!”   她迈了步子便要离去,而后一道堪称响亮的咕噜声响起。   明皎:“……”   她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不知道美女也要减肥的吗?”   “润润他们呢?收拾收拾,回府了!”   最后明皎带人离去时还差点撞了陆含章一个满怀。   好在润润等人眼疾手快把明皎扶住,待站稳后明皎还瞪了陆含章一眼,憋了半天倒也没骂,不过又是一甩袖子,脚步快得恨不能跑起来一样出了大门。   陆含章满脸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康浩也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刚那是明皎公主?”   两人对视一眼,突感彼此眼中都有熊熊八卦之焰燃烧。   燕管家匆匆迎了出来,请两人进了会客厅等待。片刻后燕冢过来,陆含章立刻拍桌子就站了起来:“燕冢!说!明皎怎么在这里?!”   康浩也咂了咂嘴:“一个时辰前我就来过,当时被燕管家挡回去了……”   燕冢不咸不淡避开这两人的逼问:“孟如堂没和你们一起?”   陆含章撇了撇嘴:“他倒是想过来,不过今日向长平倒台,他这个大司农部丞也被波及不少,再加上他那爹你也不是不知道——总之他现在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说是晚些过来。”   他挑挑眉道:“啧啧,可惜,这小子生生错过一场好戏啊。”   燕冢反问他:“你又撞上什么好戏了?”   陆含章:“不就是你和明皎……呃……”   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看见。   燕冢还颇为悠闲地挑了下唇角:“嗯?”   陆含章恨恨:“算你狠!”   近半个时辰后孟如堂才匆匆赶了过来,他苦笑着和燕冢说了句抱歉,四人才分别入了席。   席间陆含章还不忘大声质问:“怎么有好几道菜都不是我们四个喜欢吃的?!”   燕冢问:“这是你家的厨子还是我家的厨子?”   陆含章:“……”   他不情不愿道:“看在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不跟你吵……”   燕冢却道:“一切还早。”   剩下三人皆是一愣。   “行百里者半九十,”燕冢声音冷静,又变回了那个在朝堂上叱咤纵横的燕丞相,“今日早朝只是他们被我打了个猝不及防而已。”   ——毕竟饶是明宇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奶娘知道的内情会如此之多。   “而且明宇的确非常人,这一出壮士断腕来得果决又利落,”他眯了眯眼睛道,“现下也只是倒了个向家而已。”   虽说是明宇的母族,但只要明宇皇子的身份还在,他就永远都有机会翻身。   陆含章和孟如堂也沉默下来,只有康浩迷茫道:“你们文官那些弯弯绕绕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剩下三人:“……”   燕冢笑了笑,语气却是笃定:“不过既然开头这局我胜了,后面的便也会赢到底。”   ……   接下来连着几日时间,早朝上都是一片混战的状态。   原本以向长平为核心的二皇子党派几乎树倒猢狲散,外又有明敬与支持他的大臣穷追猛打;一时间朝堂纷乱,查办向家的还在努力查办,打击二皇子派的又在疯狂挑刺,更不论其中浑水摸鱼的,还有稍微想办点实事聊聊重阳节庙会的。   最后事情终于盖棺定论——大司农向长平玩弄权术,愚弄百姓,藐视君王,更是陷害前任大司农,酿成不可挽回之恶果,但又念在其为二皇子舅父,才将诛族之罪抵消,向长平本人处斩,同时发落的还有其门生十余人。   而被冤枉长达十年的步家终于被赦免,自流放之地被召回。   只是已经冤死的人无法复活,更遑论在燕冢还未成长起来的那几年中,受不了苦寒之地磋磨而死的步家族众也并不在少数。   是以,不过算是拉扯成了平手。   至于明宇一派的官员,虽说有大皇子派系的人一路穷追,但由于揪起的事情太多,反而没有一个着力点,最后大多数也不过挨了道不痛不痒的惩罚,最后不了了之。   而这一段大清洗的时间里,明皎几乎没有再出过门。   毕竟冯微月叮嘱,多事之秋不可太过招摇,幸好公主府本身够大,明皎自己在这府邸里玩探索游戏都不亦乐乎。   不过在别人看来,一向张扬爱热闹的明皎公主突然神隐,就有那么点不对味了。   步家被重新宣判为无罪那日,下了早朝之后,陆含章特意来找了趟燕冢。   “恭喜恭喜啊,”陆含章笑道,“步家表哥终于要回来了。”   他问:“你下朝后准备去干嘛?”   燕冢脸上表情不显,但目光中隐约透出一丝不高兴的意味来。   陆含章夸张地哇了一声:“该不会又要去政事堂吧?不是我说,丞相大人,人是要懂得劳逸结合的好吗?”   燕冢终于吐出五个字来:“我去公主府。”   陆含章:“?”   他呆愣片刻,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你去公主府?!”   燕冢已经趁他发蒙的时间绕开,径直往外走去。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诶诶你别走啊燕冢!”   最后陆含章没追上人,燕冢径自出了宫门,上马车时同车夫说了目的地。   ——这几日虽然忙于朝事,但他心里也数得清楚,明皎基本上就没出过府门,更没去过任何有他出没的地方。   而上次明皎怒气冲冲而走的样子也都历历在目,虽然不是很愿意相信,但又好像不得不承认——明皎生气了。   这么想着,燕冢手指都不自觉紧了一下。   而明皎本人正在花园里翘脚看话本。   此时书中的和亲公主与草原之王正爱得死去活来,明皎津津有味翻过一页,满脸都是姨母笑。   “啧啧,”一章毕,明皎摇头感慨,“甜是够甜,但还少点刺激。”   润润在旁边乖巧发问:“什么刺激?”   明皎镇定吐出两个字:“床-戏。”   燕冢刚刚走近,就听见明皎吐出如此虎狼之词。   明皎尚未注意到燕冢到来,还在同润润侃侃而谈:“要我说还是咱们大寿的文化太含蓄了,你看,这里——公主含泪问草原王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是男人的话就不要用话语解释,直接一套酿酿酱酱上去……”   带人进来的碧秋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公主殿下,丞相大人来了。”   正在口述八百字激情小作文的明皎戛然而止:“——什么?”   她一个猛虎翻身坐起来,正巧对上燕冢沉默的双眼。   明皎干笑一声:“燕卿,你怎么来了?”   燕冢沉默一阵:“酿酿酱酱是什么意思?”   明皎:“……”   她转头问碧秋:“燕丞相来了你怎么都不先和我通报一声?”   碧秋同样被这尴尬的气氛感染,头恨不得埋进地里:“您前几日回来不是说,以后燕丞相来不用通报,只要您不是在洗澡就可以直接带过来吗?”   明皎:“对哦。”   燕冢耳朵一阵发红。   他佯作镇静:“你……没生气?”   这次轮到明皎愣住:“我生哪门子……哦!”   她猛地拍腿,激动得话本都丢到一边:“我怎么不生气?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骂我笨?”   “我这都气了好几天了我告诉你!你居然现在才来找我赔礼道歉?”   明皎气鼓鼓从软塌上跳起来,说话的声音极大,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住刚刚的尴尬一样。   那话本被摔到地上,书页顺着惯性哗啦啦翻动,此时终于“啪”地一声合上,露出那字体硕大的封面来。   那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在场人都被吸引去了目光。   燕冢沉默一阵,又问:“所以,《霸道草原王的独宠小娇妻》又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我好想完结啊……   --   手动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啾咪!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5 2021-06-22 14:53:17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5 2021-06-20 22:18:06   读者“咸鱼三只”,灌溉营养液+66 2021-06-20 22:12:33 第58章   明皎:“……”   她脖子都发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也不知道!!”   燕冢:“真的?”   明皎狠狠跺脚:“真的!”   润润嘀咕一句:“公主骗人。”   明皎:“?”   她不可置信转头,润润表情一慌:“奴婢又说错话了?”   不知是谁发出噗地一声偷笑。   还是碧秋有眼力见,趁这个时机赶紧冲上去将那话本捡起,而后躬身低头小碎步疯狂撤退:“奴婢告退!”   明皎自然不会阻拦,于是在场其他侍女们也纷纷有样学样告退,还没走远的碧秋又想起什么,冲回来把不知所措的润润也一并带走:“奴婢同润润一起!”   转眼间这处地方只剩下明皎和燕冢两人。   社死一分钟后明皎的大脑终于勉强恢复运转。   她绝望地问道:“你能不能把刚刚看到的东西忘了?”   燕冢声音里掩不住笑意:“恐怕有点难。”   明皎:“……”   她转身就走:“那再见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在她从这种尴尬中回过气来之前,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活人。   而后明皎的手腕被抓住。   她羞恼地回头:“我不是说了我有事要先走吗……”   然后便听见燕冢道:“聂左平不知道同大皇子说了些什么,现下把大皇子一派也惹恼,在朝堂上想着法子和明宇派的官员一起针对他。皇后娘娘有心以人情拉动关系,不过照现在这架势,着实有些困难。”   明皎听得一愣一愣:“……那怎么办?”   燕冢道:“我替他寻了份差事,他暂时离开洛京了。”   “虽然明面上官职是降了,但一来可暂避风头,二来等时机合适,也便可回到洛京,届时有了地方历练的经验,他未尝不可更进一步。”   ——更重要的是,聂茂彦离开了洛京,就不会老是在眼前晃了。   可谓一箭三雕。   明皎是不懂这种弯弯绕绕的,她主要是担心聂茂彦小命保不住。听燕冢如此说后,便也松口气,拍了拍胸口:“既然你出手了,那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呀。”   而后她的目光便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只手。   刚刚的一幕幕再次冲上大脑,明皎面色一变:“你说完了吗,说完我还有事,告辞——”   燕冢又开口道:“明宇脸色挺难看的。”   明皎:“?”   她懵圈了一瞬:“什么?”   燕冢道:“今日早朝结束,向家一案算是彻底告一个段落,向长平被斩,同时牵连的还有其门生十余人。毕竟是自己的亲舅舅,审判宣布的时候,明宇的脸都快气绿了。”   他表情正经地说着,耳朵却有些发红。   “至于步家,”燕冢顿了顿,“步家被重新宣判无罪。”   虽然早有预料,但明皎脸上还是出现惊喜神色:“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她高兴问道:“那你在雍州的亲人们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明明步家脱罪和她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但此刻明皎脸上的喜悦真实且明媚,仿佛那被赦免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燕冢喉结滚了滚,而后点头:“嗯。”   他道:“宣判无罪的诏书已经往雍州去了,若是快的话,十月之前便可返回。”   “不过,”燕冢语气微哂,“真正能回得来的人,怕也并没有多少。”   步家流放雍州十年,饶是如今有他努力庇护,可在先前那些年里,遭受磋磨而死的步家人绝不在少数。   即使如今翻案,那个原本繁盛的家族也已经凋敝下去了。   而明皎虽然没有把其中关节想得太明白,但多少也能猜到些。   她也沉默片刻,而后主动上前一步,抱了一下燕冢。   明皎最后道:“不管怎么说,翻案也是件喜事!等步家人回到洛京,我请他们吃饭!接风洗尘!”   ……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十月。   九月那两场风波已近平息,步家被重判无罪的诏书也快马加鞭传至雍州,一番舟车劳顿后,步家现任族长步衡阳带领步家仅剩的那么几个族人返回洛京。   ——步衡阳便是步安南的长子,也是燕冢表哥。   载着步家人的马车进洛京城门时,燕冢是亲自去接的。   明皎等人也跟着去了,她站在人群中间,听陆含章跟燕冢感慨:“当年步大哥走的时候也才十六岁,说来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当真是物是人非。”   燕冢表情有些不佳,倒不是因为步衡阳归来,而是因为……   他环视周围这热闹人群——陆含章、康浩、孟如堂三人不说,裘元白来也不算太奇怪,钱巧曼和钱嘉言勉强算是有明皎和裘元白的双重关系,还有冯景也不提了……   “聂左平……聂大人怎么突然回洛京了?”燕冢缓缓问道,“若是被人揪住辫子在朝堂上弹劾,可再无人能帮睨了。”   聂茂彦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大约是知道自己的憨憨本质已经被看透,此刻他是半点沉稳成熟的表象都无。   他道:“丞相大人无需替我担心,我已经同上司告了假,加上还有公主殿下打招呼,返回洛京之事不成问题。”   “而且步家沉冤昭雪归来,这等重要之事在下也是万万不会错过的!”   燕冢转头看向明皎:“……你打招呼?”   明皎完全不觉他话语中的情绪,喜滋滋点头:“对啊!”   她道:“不是说了要请吃饭接风洗尘的嘛,人多热闹啊!”   燕冢:“?”   他还待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明皎猛地蹦起来:“是不是那几辆马车!”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有三辆马车在士兵的护送下缓缓驶入城门,而后便在一处位置停下,马车中的人也从其中下来。   陆含章眼睛一亮:“那是步大哥吧!”   燕冢也认出了马车上的人,抿了抿唇,走了过去。   从马车上下来的不过十人,除了步衡阳外,还有四名年纪稍大的男女,另有一对年轻夫妻,剩下有三个小孩,怯生生站在自家大人身后,打量这陌生又繁华的城市。   这便是那个曾经繁盛家族所剩下的所有族人。   负责护送的士兵见燕冢走近,正想呵斥,却见燕冢亮出枚令牌,当下便是大惊,连忙行礼问好:“见过大人。”   燕冢道:“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复命吧。”   那队士兵连忙告退离去。   一时间无言。   最终是步衡阳先笑了笑:“十年没回洛京,这里变化可真大。”   燕冢喉咙发涩:“表哥……”   那中年男女中有人笑呵呵道:“好久不见啊,安陵。”   也有女子道:“这大好的日子,怎么还摆小时候那种臭脸?”   她拽过那对年轻夫妻:“这是你衡曜表弟还认识吧?这是他在雍州娶的妻子,还有这两个小孩子,都是他们的孩子。”   “至于剩下这个小崽儿,”女子道,“是你衡文表哥到雍州后面有的。”   被点到名的两对夫妻都笑笑。   燕冢无奈道:“我知道了,钰嫂嫂。”   这时明皎等人也才跟着过来。   陆含章先兴奋地挤了脑袋过来:“衡阳哥,你还记得我吗?”   步衡阳迟疑片刻:“陆含章?”   “对对对!”陆含章拼命点头,转头跟孟如堂两个人炫耀,“我说衡阳哥肯定能认出来我!”   康浩挠了挠头:“那我呢?”   步衡阳一眼认出他来:“康浩。”   裘元白冷不丁冷笑一声:“想忘了你小子是比较困难,毕竟有胆子烧了老夫一书架古籍的也只有你!”   步衡阳这时也接连认出这些前来的人们:“裘老、孟如堂、冯太傅……”   而后他的目光就到了明皎几人身上:“这几位是……”   燕冢抿了抿唇,先道:“这是明皎公主。”   然后才又把剩下一干人等都介绍了。   步衡阳等人皆是震惊:“明、明皎公主?”   明皎赶紧道:“大家都是朋友,说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就见外了。”   她大喇喇道:“我已经准备好接风宴了,绝对的大餐,各位也赏个脸呗!”   步衡阳有些迷茫的目光转向燕冢。   燕冢又看一眼人群中表情兴奋的聂茂彦,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而后这一众人便浩浩荡荡转向明皎订好的酒楼。   因着是早就说好的接风宴,明皎这次出手极为大方,把整座酒楼都包下来不说,还往里面塞了好些从宫里带出来的厨子,保证了这一顿饭是色香味俱全。   步衡阳等人还算含蓄,那三个小孩子却是吃得不亦乐乎,一直喊着这个美味那个好吃,步衡曜的妻子忍不住频频望向明皎,生怕几个小崽子把大人物给得罪了。   ——那可是公主啊!   不过明皎不仅没有觉得被冒犯,还笑眯眯给几个孩子夹了菜:“觉得好吃就多吃些,想再吃哪道姐姐就叫厨子做!”   还不忘照顾到同为小孩子的钱嘉言:“来,小嘉,吃这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钱嘉言接过菜,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谢阿皎姐姐。”   小孩子虽然嘴馋,但毕竟饭量也小,不多时便有些吃撑,有侍女赶紧上来端了助消化的山楂茶,而后又领了他们去专门休息的房间午睡。   这几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们被送走,明皎才稍微闲下来了些许。   她撑着下巴打量一圈周围。   此时裘元白已经有点喝上头了,冯景也被拉着喝得微醺,聂茂彦是老实人,正紧张兮兮试图从裘元白手里拦下酒杯;钱巧曼坐在聂茂彦旁边,还要照看旁边的钱嘉言;陆含章三人负责活跃气氛,一直在和步家人聊天,兴奋的时候还划起了酒拳。   步家也有几人不胜酒力去休息了,还有两名女眷不放心小孩子,跟了上去照顾。   倒是燕冢,捏着筷子一副皱眉模样,根本不参与到话题当中。   明皎一思索,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给他:“胃口不好?”   燕冢回神,拧眉。   明皎又问:“想什么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朝堂上有人给你整幺蛾子啦?”   不是。   燕冢垂眸。   实在难以出口,刚刚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竟然都有点嫉妒那几个小孩子,可以得到明皎那么多关注。   但偏偏他现在毫无立场开这个口。   明皎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可是你哥回洛京的大喜日子,开心点,笑一个……”   燕冢盯着碗里的糖醋里脊,突然硬邦邦开口:“你忘了吗?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明皎泡花草茶都知道照顾他口味少加蜂蜜的。   明皎嘁了一声:“咱们一起吃了那么多次饭,你到底喜不喜欢吃甜的我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翻了翻自己还剩的剧情,哭唧唧地发现还得一个月才能完结正文,还不算番外   备注一下,步家这几个人只有步衡阳是男主亲表哥哈,剩下的是步衡阳堂哥堂弟啥的,我捋不清那个叫法就先将就一下,不用太特意记,因为除了步衡阳剩下人应该没啥戏份了   --   手动感谢投雷的小天使!啾咪!   鹿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22 22:47:56   清言不轻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22 23:03:07   清言不轻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22 23:03:28 第59章   明皎意味深长:“男人呐,就是口是心非。”   眼底刚有震动腾升的燕冢:“……”   他只觉得心里被一种极为奇妙的情感填满,一时间甚而说不出话来。   明皎却故作不满地催促:“快吃!”   燕冢目光复杂,到底还是将那一筷子糖醋里脊给吃了下去。   味道酸甜,的确可口。   ……   稍晚一些的时候,步衡阳说自己吃得差不多,将燕冢叫了出去。   两人站在酒楼二楼走廊的尽头,凭栏眺望窗外景色。   燕冢抿了抿唇,先开口道:“表哥,对不起。”   步衡阳笑道:“咱们是兄弟,有什么对不起的说法?当年虽然是姑父他……爹娘他们也从来没怪过你。”   “更何况这些年你为我们做出的努力,大家全都看在眼里,感激都来不及呢,谈何怪罪?”   燕冢并没有接话。   步衡阳打量他这副模样片刻,突然饶有兴趣地开口:“说起来,我看你对那明皎公主似乎有些不一般呐。”   “喜欢人家?”   心底之事被猝不及防挑明,饶是燕冢脸上也闪过一阵无措。   不过片刻后他便认命似地点头:“嗯。”   步衡阳挑眉:“可真是稀奇——”   燕冢却倏然道:“表哥也莫要打趣我了。”   他有点别扭地道:“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步衡阳:“啧。”   燕冢几乎是被惹恼似地道:“你啧什么?!”   步衡阳道:“我这不是惊奇嘛,堂堂大寿丞相,竟然还会有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刻。”   他这表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沉稳——难得看燕冢有炸毛的倾向,还不兴他感慨一下了?   燕冢:“我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才又恢复沉静:“总之你不要和明皎说就是,她……”   燕冢耳朵染上红色,语气却坚定:“我会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虽说现在步家翻了案,但明寒漠也必然会因此事对他起了猜忌,外加明宇的虎视眈眈,燕冢并不认为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安全——更何况算身体血缘,明皎毕竟也是皇室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理应值得更好的。   步衡阳:“啧。”   “她刚刚给你夹菜我可都看见了。”   燕冢浑然一副听不懂步衡阳暗示的模样:“哦。”   步衡阳:“……”   “好吧,”步衡阳耸耸肩,“不过表哥可得劝你,若凡事都要思虑到完美再有行动,恐怕只会错过了。”   他声音中有一丝惆怅:“可莫要像我,抱憾半生。”   燕冢倏然抬眼看向步衡阳。   只见他表情哀婉,眼神里满是追忆:“当年那家烤鸭闻起来真的很香,还没来得及买,老板就因为儿媳妇生了回老家带孙子去了。”   “后来我吃过很多烤鸭,没有一家烤得有那个老板那般香了。”   燕冢:“……”   ……   等酒足饭饱,众人便各回各家。   原先的步府已被燕冢买下重新修整了一番,不过步衡阳却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其实这些年在燕冢的照拂下,他们在雍州的日子过得不算太差,哪怕因着罪臣之后的身份无法再入仕途,步衡阳也盘算着走上了从商之路,加上如今步安南被重判为无罪,当年一些查抄的财产也发放回来,是以现在他们并不缺钱。   所以在收到被召回洛京的消息后,步衡阳就已经着人在洛京安置了新宅,不算太大,但要容纳如今人口凋敝的步家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点人住那么大的宅子,损人气的!”步衡阳夸张道。   燕冢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其实真正的原因他明白,但也无需明说。   最后他也亲自送了步家人到那座宅子,又命令侍卫务必保护好他们的安全,才匆匆赶往芦花胡同——裘元白先前喝上了头,他得亲自确认一下人没事才行。   正好这时明皎从马车上下来,和聂茂彦一左一右架着裘元白往书院里面走去。   裘元白酒劲还没过去,正在大声嚷嚷:“放开老夫!我没醉!我还能喝!”   明皎当即没好气道:“每个醉鬼都是这么说的——还喝?就您老这个身子骨还是算了吧……碧秋,快先进去通知里面的人煮醒酒汤!”   聂茂彦则是颇为惊喜地喊了一声:“丞相大人!”   明皎蓦地转过头去,欣喜地朝燕冢招招手:“燕冢你怎么来了?”   裘元白也醉醺醺地半睁开眼,叱道:“安、安陵是我学生……怎么还不该来了是吗?!”   他挣扎着又要站直,燕冢赶紧走过去替了明皎的位置把人扶好,这时收到消息的仆人才连忙奔出来,也接过聂茂彦这边,将裘元白半架半拖地往大门里面带,一边不忘抱怨:“老爷您怎么又喝成这样!”   而后又是给裘元白喂醒酒汤等一套流程,好一阵闹腾后,老人家才觉得乏了,躺在床上沉沉睡下。   明皎确认人是睡着了,走出卧房,长舒一口气,有些懊恼道:“奇了怪了,裘老这是越醉闹腾得就越凶?”   送他回个书院比送冯景回府要累多了,上一次看他喝醉也没这么厉害啊!   燕冢有些无言地扯了扯嘴角,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又注意到坐在一边喝水的聂茂彦。   他状若无事开口道:“聂大人怎么在这里?”   聂茂彦头上满是热汗,猝不及防被点名还呛了一下。   明皎替他解释道:“陆含章那几个醉得也不轻,孟如堂稍微好点,就送另外两个回府,阿曼这边也要照顾嘉言,你去送步家人,就剩我一个人也怕摁不住外公和裘老,就叫上他和我一起了。”   聂茂彦连道:“正是这样。”   他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能帮公主送两位大儒回府,是丰林的荣幸。”   燕冢:“哦。”   他语气无波动:“原来如此。”   聂茂彦听他这语气,神情倏然就紧张了起来,转而有点无措地看了眼明皎,似是在求助。   明皎无甚所谓摆摆手:“别紧张,他就是这个德行,话少。”   聂茂彦当即激动地点头表示赞同:“原来如此,丞相大人日理万机,做事确实应该讲求效率!”   刚刚燕大人明明可以只用一个字回答他的,却足足用了五个字呢!   明皎:“……”   这个男主是怎么回事?   燕冢终于忍不住问道:“聂大人同上峰告了几天的假?”   他提醒道:“眼下天色也并不太早了……”   聂茂彦:“丞相大人不必担心!在下请了两天的假,加上一天休沐日,来得及返回的!”   燕冢:“……”   他是担心聂茂彦的意思吗?   倒是明皎想起什么来,问聂茂彦:“我记得今日早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明日要去拜访钱廷尉来着……”   聂茂彦面色一变:“糟糕,在下还没来得及去挑选礼物!”   明皎关切道:“那你赶紧去挑选吧,再晚那些店铺怕都要打烊了。”   她又友情推荐了一些店铺,聂茂彦这才急急忙忙告辞走了。   待他走后,明皎伸手捋了下头发,想起什么来,问燕冢:“步家的事都处理好啦?”   燕冢点点头,终于忍不住道:“你刚刚推荐给聂茂彦那些店铺,似乎有首饰铺?”   若是拜访钱锋薄,哪里用得着去那种店铺?   明皎环顾左右一圈,拉着燕冢到院子角落里,才笑嘻嘻道:“那些铺子其实都是阿曼喜欢逛的。”   燕冢拧眉:“钱巧曼?”   “是啊,”明皎点点头,又踮起脚尖凑近燕冢,“悄悄和你说啊,我想撮合聂茂彦和阿曼两个人。”   虽然这两个人现在好像并不怎么看得对眼的样子。   燕冢表情却猛地一凝:“撮合?”   ——所以这才是明皎和聂茂彦走那么近的原因?   “对啊,”明皎点点头,有些奇怪道,“你表情看上去怎么不太对劲?”   燕冢当即道:“你看错了。”   明皎狐疑:“……是吗?”   燕冢企图转移话题:“你若真想他们在一起也不难,央陛下或是皇后直接赐婚便是,何须这么大费周章地将两人凑在一起?”   他做事一向讲求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大的成果,以明皎的身份,如此的确是最省力的办法。   明皎却断然道:“这怎么能行?”   她振振有词:“大寿女子婚姻多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我没办法,但阿曼一定要嫁给心仪的男子才行!她若是不喜欢聂茂彦,便是此人再好我也不会这么做的!”   “所以我现在是真的时间紧迫,阿曼马上就要二十一了,再不定亲的话就来不及了……”   燕冢却突然问道:“那你呢?”   明皎愣了一下:“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脸一瞬间爆红:“这又关你什么事?!”   燕冢刚想开口,明皎又猛地跳开来:“你你你站远点!”   她捂着脸往后转:“要命了我现在看到你就想起那本书——”   燕冢轻易一伸手便扣住她肩膀。   明皎被迫扯得往后一倒——   她恼道:“你干什么?!”   燕冢无奈中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再往前走你就要撞墙了。”   明皎:“……”   她突然惊恐地瞪大眼指向燕冢身后:“看!好大一只蜘蛛!”   而后直接往大门的方向冲了出去,喊话的声音在巷子里都自带回响效果:“碧秋快走!!”   仆人懵逼地走出来,询问还在院子里的燕冢:“怎么了?公主殿下呢?”   “被吓跑了。”   仆人表情茫然:“什么?”   “不知道,”燕冢道,“大概是突然看见有蜘蛛吧?”   作者有话说:   让我立一个flag,70章之前写初吻!没写到不准打我!   --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啾咪!   读者“林小征.”,灌溉营养液+5 2021-06-23 22:45:17 第60章   倒真是难为明皎,还记得他怕蜘蛛的事情。   那日在栖雁山上场景又浮现眼前,适时风吹过,燕冢面上也浮现一抹无奈笑意。   他又确认一遍裘元白已经睡熟,身体状况无误,便也离开了书院。   门外丞相府的马车正在等候,侍卫恭谨地立在门口:“大人。”   燕冢颔首,上去,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去一趟公主府,告诉明皎近来小心些——尤其是后宫那边。”   这几日明宇很是消停,朝堂上也没什么幺蛾子闹出,但他可不信对方会真的老老实实任人宰割。   而若问题不出在朝堂上,那便十有八九是后宫中了。   侍卫当即领命:“是。”   明皎那头逃也似地回到公主府中,下马车时都是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倒把碧秋看得纳闷:“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那院子里是多了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明皎道:“我突然想家了不行吗?”   碧秋:“……那自然是可以的。”   她又偷眼瞧明皎几下,见明皎面上还有未散尽的红晕,再一想,突然就明白过来。   ——哪有什么洪水猛兽,院子里究竟多了谁还不容易想?   明皎一进府里就嚷着要喝水,侍女们连忙为她倒了,明皎坐下便咕嘟嘟喝了两杯,缓了片刻后又有下人匆匆来报,说是丞相府的侍卫前来。   明皎差点把嘴里的水全喷出去:“燕冢?”   那下人连忙道:“是丞相大人派来的人,说有话要同公主您说。”   明皎把水咽下,又缓了缓:“那你让他进来吧。”   很快那侍卫随公主府的下人进来,先朝明皎行了礼,才道:“大人命属下转告您,近来务必小心,尤其是后宫之中。”   明皎:“——后宫?”   那侍卫道:“大人只说了这些,其中的意思属下并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既然大人要如此提醒您,必然是有其中道理的。”   他又行了礼:“既然话已带到,属下便先回去复命了。”   公主府的人将这侍卫送走,明皎却是拧眉思索起来。   她自然是相信燕冢不会做没头没尾之事,可这提醒也着实有些古怪了吧?   碧秋见明皎一副严肃模样,不由问道:“公主您想出来什么了?”   “没,”明皎语气肃然,“我在想燕冢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碧秋:“……”   “不管了!”明皎猛地一拍腿,“想不明白就去找母后!她肯定懂!”   “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就进宫去和母后说!”   碧秋:“……”   她看向明皎再三,最后还是没敢说——燕丞相转告您这个,可能就是想让您找皇后娘娘。   第二日明皎便入宫同冯微月提了此事,冯微月也敛眉听下:“这些日子我会好好排查宫中的。”   她看向明皎,目光中不乏打趣之意:“倒是要谢谢燕丞相的好意提醒了。”   明皎胡乱点了下头。   只是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几日后冯微月下令严查宫务,底下的宫人却意外在钱昭仪的宫中搜出一个巫蛊娃娃来。   其实此番向氏家族在朝堂上遭重,明宇的生母向贵妃也已跟着失了明寒漠的宠爱,再加上冯微月有意找麻烦,向贵妃在宫中的势力也几近瓦解。而有了燕冢的提醒,她倒是也打起了警惕预备再予以向贵妃重重一击。   严查宫务算是一个借口,主要是针对的向贵妃和冯微月自己的宫里,对其他宫殿基本就是走个过场,可谁知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会在钱昭仪的宫里找出那种东西?   而巫蛊厌胜之术自古便是大忌,冯微月尚还在震惊之时,明寒漠那边便已得了消息。   知晓消息后明寒漠当即大怒,直接将钱昭仪下了冷宫。   这种种变故传出来时已是当天傍晚时分,明皎顾不得正在用的晚膳,直接上了马车就往宫城中赶去。   然而她还没能进到皇城中,就先被人给拦了下来。   “公主殿下,您今晚还是先回去吧。”女官陆欢守在宫门处,拦下明皎的马车。   她朝明皎福了福身:“皇后娘娘猜到您收到消息后会进宫,特意命我在此等您。”   “皇后娘娘命我转告您,将钱昭仪打入冷宫的命令是陛下亲自所下,现下陛下更是在怒头上,任何人都没办法更改旨意,您若进宫,不仅无济于事,还可能引火上身,波及自己。”   明皎着急道:“可钱昭仪怎么可能会藏……”   陆欢出声阻止:“殿下慎言。”   她表情冷静:“这后宫中事瞬息万变,更何况人心隔肚皮,钱昭仪究竟做没做,谁也说不准,这背后又是否藏着猫腻,也没人说得清。”   “皇后娘娘现下正在重新排查线索,也请您务必冷静,”陆欢声音中甚而透着冷酷,“现下这个时候,保全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道理明皎自然是知道的。   她愣愣立在原地,也并未立即离开。   陆欢倒是极有耐心:“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虽然问话恭敬,但拦着明皎进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明皎失魂落魄答道:“没有了。”   “谢谢陆欢姑姑,我先回府了。”   陆欢行礼,又派出一队宫人:“那便恭送公主殿下了。”   待明皎再回到府中,润润急急忙忙迎了过来:“公主您怎么回来了?”   明皎丧气地塌了肩膀:“被母后拦回来了。”   她问:“还有吃的吗?刚刚晚膳都没吃几口,我现在好饿。”   润润连忙点头:“当然有!奴婢这就去厨房!”   片刻后菜肴便呈了上来,明皎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只觉得有风雨欲来之感。   夜里时便有雷雨落下,现下逐渐步入深秋,风瑟瑟吹进来时已然带上了凉意。   第二日一早明皎起来,想了想,先去了廷尉府。   钱昭仪出了这样的大事,廷尉府中此刻也是一片愁云惨淡,钱锋薄现下还在早朝没有回来,接待明皎的便是钱夫人和钱巧曼。   钱夫人眼眶红红,钱巧曼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也有些憔悴之色显露。   她勉强笑了笑:“阿皎,你怎么突然来了?”   明皎咬唇道:“昨日傍晚我收到消息时就想进宫的,母后把我拦住了。”   她语气歉然:“对不起啊阿曼,这个事情可能得怪我。是我提醒母后近日要小心宫中,她下了严查的命令,然后才……”   钱巧曼却摇头:“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道:“若姑母真的是被人陷害,即使不是皇后娘娘整顿宫务,布局之人也自然会寻个时机将事情挑起,你又何错之有?说不定正是皇后娘娘的彻查命令,才让那奸人没有时间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呢。”   钱夫人也道:“是啊,公主殿下不必自责。”   她叹口气道:“昭仪娘娘出了这样的事,钱府必然会受到波及,现在在外面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可不少,更不乏那落井下石之辈,您能在这个时候主动前来,我们便已然感激不尽了。”   明皎问:“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钱夫人道:“若公主愿意,便替我们向昭仪娘娘传一句话吧。”   “府上事情一切都好,不必担心,保全好自己最重要。”   明皎点头:“我知道了。”   她等不及再久,从钱府离开后便径直往皇宫中而去。冯微月也想不到明皎会如此“执著”,自然也没有提前安排人来阻拦。   因为害怕冯微月不准,明皎干脆都没去见她,先去了自己的湛露殿,而后翻出一套宫女的衣服来。   润润看得都紧张:“公主,您这是要干什么?”   明皎三下五除二将衣服套在身上,而后才道:“我要去冷宫。”   同行的碧秋听了大惊:“您要进冷宫?!”   “是,”明皎点了点头,嘀咕,“这事父皇母后知道了肯定生气……”   碧秋:所以您就不要去啊!   “所以我不告诉他们,偷偷溜进去就好了。”   碧秋:“?”   她正要劝阻明皎,明皎却先开口道:“过会儿听雪跟我一起过去,你和润润就留在湛露殿里,替我打掩护。”   听雪做事沉稳,大多时候都留在府里打点上下,只要碧秋和润润在湛露殿中,旁人应该不会太怀疑。   润润已经大声回答道:“是!公主殿下!”   碧秋:“……”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跟着上这条贼船了:“是,殿下。”   计划已经定下,明皎便也催促听雪换上低等宫女的衣服,两人从湛露殿的后门溜了出去。   老实说明皎对后宫地形也不是特别熟,尤其是到冷宫的路,一路上好几次都要出岔子,多亏听雪在旁边帮忙,两人才顺利进到冷宫中。   冷宫不算太大,就跟普通人家的院子挺像,但处处可见萧条。   明皎一边寻思着电视剧诚不欺我,一边摸索着寻找钱昭仪的位置。   最后还是听雪指了一个方向:“是不是那边的房间?”   明皎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房门,果不其然听见里面有道警惕的女声响起:“谁?”   明皎惊喜看向听雪:“真的在这里诶!”   听雪默默挪开目光:“奴婢看只有这一处的落叶是清扫过的。”   明皎:“……哦。”   “下次不要用这么嫌弃的语气说话。”   “是。”   两人说话间钱昭仪又问了一句:“梧桐,是你回来了吗?”   明皎这才想起来正事,清了清嗓子道:“昭仪娘娘,是我,明皎。”   房间里头的人似乎因震惊而失声了片刻,才道:“公主殿下?”   明皎:“是,昭仪娘娘,您方便来开一下门吗?”   那一头钱昭仪又低低咳嗽两声:“房门没有上锁,殿下要进来,直接推门就是。”   明皎这才推了门进来。   钱昭仪人正靠在床上,面上尽是苍白之色。   她挣扎着要起身:“公主殿下来看罪妾,真是荣幸……”   明皎连忙过去把人扶住:“您这是怎么了?”   这算起来被打入冷宫也才一天的时间,怎么这病得像是在冷宫里住了十年?   钱昭仪苦笑:“大约是入了秋天凉的缘故,好几日前便开始觉得身子不大爽利,昨日那般变故……加之夜里冷雨,今早醒来便有些起不来床了。”   “梧桐也随我进来,见这般模样,一大早便说去为我求药,现下也还没回来……”   她注意到明皎的装束,顿了顿:“不说这个了,公主殿下打扮成这样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要找罪妾?”   明皎呃了一声:“我其实是受阿曼她们的嘱托,来给您带一句话的。”   “她们托我转告您,钱府上一切都好,您不必担心,现下先保全自己最重要。”   钱昭仪愣住,眼底有泪光浮现而出。   她点了点头:“好。”   “我会……”钱昭仪面色猛然一变,突然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明皎被吓了一跳:“您没事吧?”   她连道:“要不要我去请个御医来?”   钱昭仪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摇了摇头:“不必。”   她虚弱道:“夜里着了凉罢了,更何况我现在还在冷宫,若真大张旗鼓请了御医,才是不想活了罢,届时还会连累到公主殿下。”   明皎:“可……”   可你这样子看上去真的很不对劲啊!   钱昭仪已然打断明皎:“多谢公主殿下好意了,梧桐已经替我去拿药了,您若有心,帮我确认一下梧桐的安全就好。”   明皎道:“可您这身体,若是再在这里待下去……”   她微微仰脸看向明皎,语气坚定:“那巫蛊娃娃并非是我所放,待得真凶查出,陛下和皇后娘娘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明皎又问:“那您有什么线索,或者怀疑的对象什么的吗?”   钱昭仪迟疑片刻:“若说怀疑的对象……”   在门外放哨的听雪匆匆进来:“公主殿下,有人过来了!”   明皎一惊。   而听雪已经以最快速度将情况报告:“是李婕妤,带着两个宫人,正朝咱们这个方向过来。”   钱昭仪苦笑:“她以前便和我关系不大好,这次过来,想必是想落井下石一番的了。”   她叹口气:“公主殿下你们快些走吧,眼下我冤屈未洗清,还是不要和我沾上关系的好。”   明皎咬住手指,正要说什么,听雪拉着明皎就先退去:“昭仪娘娘告辞。”   两人出了钱昭仪房间,听雪看准一个方向便带着明皎过去:“这边还有一道门,从这边走应该不会被发现。”   明皎表情有点不佳:“李婕妤不会对钱昭仪做点什么吧?”   听雪实话实说:“说不准。”   明皎神情一紧。   “不过李婕妤应该也不敢要钱昭仪的命的。”   明皎:“?”   她缓缓道:“我难道只是担心出人命吗?”   听雪:“可您现在也不能出现在李婕妤面前啊。”   明皎:“……”   她咕哝一句:“这里难道不也算我家吗?为什么感觉我才是做贼的那一个?”   听雪脸颊绷紧,正在辨认出去的路线:“严格来说您现在确实是在干做贼的勾当。”   明皎眉毛竖起正要发火,却听见附近处有人声传出:“就是这里?”   有人?   明皎一惊,她下意识看向听雪,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意外模样。   不过这时显然没必要去探听来人身份,听雪当即带着明皎就要转身再换一个方向,那边说话的人却已经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没错,这边是有一道小门的。”   完蛋!要被发现了!   树枝杂草被拨开的声音簌簌,那几道着宫女服的身影已经清晰起来,明皎下意识闭眼捂脸,把掩耳盗铃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公主殿下,您在这里?”   润润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昨天把大家鸽了,因为这一段剧情还挺关键来着,所以写得比较卡   所以今天就多写了一些!然后提前发!表达歉意!   另外我知道这一章男主没咋出来溜,我争取明天更新就把他放出来(bushi)!   (之后几天应该还都挺忙的,恐怕时间都不会很稳定,有变化会在假条上说明,鞠躬!) 第61章   明皎唰地睁开眼,便见润润还有另几个宫女在自己面前。   一位皇后宫中的女官站在明皎面前,面色严厉:“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命我们请你回湛露殿。”   见这架势明皎就知道是自己偷溜的事露馅了,她缩了缩脖子,突然想起来钱昭仪那边,忙道:“我们先前看见李婕妤进冷宫了……”   那女官道:“陆欢是从前门进来找您的,她遇见那李婕妤,自然晓得该如何做。”   “公主殿下还是请先移步吧。”   明皎:“……好。”   路上时润润悄声把情况同明皎说了,约莫便是她和碧秋到底没有瞒过冯微月,对方直接派了人来冷宫云云。而等明皎随她们回到湛露殿,果不其然见到冯微月正在殿中饮茶。   她硬着头皮同冯微月问好:“母、母后安。”   冯微月细细品了口那茶水,又将那茶杯往桌上一跺。   瓷器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终于看向明皎,声音不咸不淡:“安?”   “我看你倒是一点都不安分,”冯微月冷哼一声,“现在胆子倒是越来越大,进宫一声招呼不打就算了,还有胆子偷偷往冷宫里溜!”   明皎吐了下舌头道:“您要是不派人来,我也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冯微月轻瞪她:“还敢顶嘴?”   明皎耸着脖子终于老老实实闭了嘴。   她磨磨蹭蹭到冯微月身边,手脚麻利地替冯微月斟好茶,又恭恭敬敬递上:“女儿给母后请罪——”   冯微月瞥眼明皎这忸怩作态,没绷住笑了一声:“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还有没有一点公主的仪态?”   明皎笑嘻嘻道:“在母后面前还要管那些仪态做什么?”   冯微月受不住她的撒娇,嗔怪地看明皎:“你呀。”   她抬手抚了抚明皎的头发:“你偷溜进冷宫,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捅出去,你父皇定是大怒。你也别说什么不会被发现,我问你,你就那么肯定那钱氏不会做些什么将你拖下水?”   冯微月语气微微冷酷:“在这后宫中要生存下来、活得显耀, 第一要务便是谨慎。除了自己,谁都不可相信。”   明皎微滞。   她有心想反驳一两句,却不得不承认冯微月说得有道理。   “当然,”冯微月话锋一转,“钱氏平时为人母后看在眼里;母后也知你与钱家那女儿交好,想帮上些忙,救她姑姑更是常情,但此番你冒险溜进冷宫中去见钱氏,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她语气中暗含警示之意:“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由母后来,知道了吗?”   明皎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向来都是知道的,冯微月是为女儿全心全意打算的母亲,也是说一不二手段凌厉的后宫之主。   她自然也不会怪罪冯微月——毕竟钱昭仪和冯微月从无交好联盟过,若冯微月再心狠点顺着那巫蛊娃娃要把钱昭仪置于死地也正常,现在还要全力追查,已经算冯微月难得的善意了。   可明皎还是有些烦闷,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的那种。   冯微月又在湛露殿里待了许久,母女俩一起用了午膳,明皎才在女官们的监督下被目送出宫——这下她是真的没什么机会再随便溜进去了。   之后好几天的时间,宫门处都有冯微月的人盯着,碧秋三人也被冯微月仔细叮嘱过,对明皎是寸步不离地盯着,生怕她想不开又往冷宫里闯,而这般周到关切下,明皎自然寻不出机会再进宫里。   她在府里咸鱼了许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在某个下午甩开了润润三人,一个人溜了出来。   宫里是进不去的,明皎想了想,干脆吩咐那雇来的车夫到另一个地方去。   而燕冢傍晚自政务堂里出来时,便见门口不远处蹲了个可怜兮兮的影子。   他脚步当即便是一顿。   明皎见燕冢出来,兴奋地朝他招手:“燕卿!!”   她当即就要站起来,却在即将起身的时候一个趔趄——   燕冢想也不想便上前去接。   而后明皎直接栽进了他怀里:“哎哟……”   政务堂门口来往行人不少,哪怕现在天色渐晚,并无多少官员出入,但门口站着的侍卫也不可能是瞎的。   燕冢面色微变,扶明皎站稳后便立即要抽手。   明皎却一把反抓住他,眼里有泪花快要飚出来:“你先别松手!”   她声音里带着赧然:“刚刚蹲太久,我腿麻了。”   燕冢:“……”   这的确很明皎。   他面上染上些许无奈之意,再没有避嫌的动作,而是仔仔细细地确认明皎腿上无碍之后才慢慢将人放开:“公主殿下以后还是小心些吧。”   明皎甩甩腿,趁机反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放手?”   燕冢无奈,以眼神示意此处位置:“怕于公主清誉有损。”   明皎相当无理道:“我是公主,他们敢说什么不成?”   门口那群侍卫们立刻应景地边咳嗽边转过头去,谈天的谈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看明皎两人的方向。   燕冢:“……”   他定了定心神,问道:“你来政务堂有什么事?”   明皎笑嘻嘻:“我想来见见你也不行吗燕卿?”   “咳咳咳!”   “诶听说你嫂子昨晚生了?”   “可不是嘛,七斤的大胖小子!”   那群侍卫们聊天咳嗽的声音登时更大。   而燕冢心跳咚咚的声音也剧烈了两分。   ——看样子今儿这八卦必然是会传出去的了。   于是燕冢的嘴角也掀起弧度:“行啊。”   他声音如金玉相击,格外动听:“既是公主殿下命令,臣怎敢不从?”   此刻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荡漾着近乎澄澈的笑意,连明皎也看呆了片刻。   不得不承认,燕冢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连旁边那热火朝天的讨论声都淡去几分。   明皎回过神,老气横秋点头:“那就好。”   简直把输人不输阵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她一眼瞥见不远处丞相府的车夫朝此处探头探脑,当即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那今天我要坐你府上的马车!”   燕冢:“?”   明皎走过去,那车夫吓了一跳,连忙喊见过公主,而后便眼睁睁见明皎钻进了自家的马车上,整个人都开始不知所措:“公、公主殿下,这是……”   燕冢也走过来。   那车夫立即转头朝燕冢求助:“大人,这……”   燕冢道:“无妨。”   而后便也上了马车。   车夫:“?”   不是,大人您以前不是一向不喜欢别人挤您的马车的吗?   但两个人都已经上去,半天也没有谁要下来的意思,那车夫无措等了片刻,终于惶惶地扬了下马鞭,马车缓缓开动起来。   丞相府的马车,空间自然不小,坐两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燕冢上去后便开口问:“现在可以说发生什么了么?”   他倒是后知后觉了,明皎今日整个人看着都不大对劲。   明皎仍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嗨呀,燕卿你可真是敏锐。”   燕冢都懒得应付明皎这插科打诨的话语,只是继续盯着她。   终于明皎败下阵来。   她摸了下脸,有点丧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啦,借你的地方躲一会儿清闲都不行?”   燕冢目光冷凝下来:“有人欺负你?”   “那倒也不是啦,”明皎连连摆手,“就是母后她不让我再进宫,还让润润她们三个看着我……”   她坦言道:“这么被盯着,我不是很喜欢,所以就溜出来了。”   燕冢眼睫微微颤动一下。   他垂眸似是思索,片刻后又抬眼看向明皎,问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同皇后娘娘说?”   明皎咬了下唇,最终还是道:“我知道母后是对我好……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毕竟这方面她是真的笨拙,又如何能向冯微月证明自己不会出问题?   燕冢突然问:“是钱昭仪的事?”   钱昭仪被贬的事不是秘密,更何况最初就是燕冢提醒后宫可能有问题的,他能猜到倒也不奇怪。   明皎点点头:“嗯。”   燕冢颔首表示自己了解,而后语气平静道:“如此,我倒也不认为皇后娘娘此举有什么问题。”   明皎倏然抬头看向燕冢。   燕冢亦回视明皎:“皇后娘娘彻查后宫,最终却查出钱昭仪宫中藏有巫蛊娃娃,此事的确让人有些意外,但先不论此事真相究竟是什么,你都不宜插手。”   他一字一句,条理极为清楚。   “若钱昭仪并非被陷害,你插手要救人便是没有必要,还会冒了得罪陛下的风险。”   “若钱昭仪是被陷害,那么便看那出手之人的目的。”   “若那人的目标只是钱昭仪,或是别的什么,你此时贸贸然进入,谁也不知后续会发生什么,更何况还有明宇和向贵妃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而若那人目标是你,此时敌暗我明,你就更不该先动,否则只会进入对方的陷阱,陷入危险。”   “所以皇后娘娘拦着你是对的,”燕冢语气冷静,“你对这后宫争斗并不熟悉,与其自己跳进局里,不如站在岸上,至少能保全自己。”   马车似乎是轧过了一块石头,明皎觉得自己屁股有点颠。   她低声道:“我知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   不是说燕冢或者冯微月的看法和行为有问题,甚至也不是这件事情背后可能藏着的东西有问题,而是钱昭仪自己身上。   明皎努力回想着前几天那短暂一面里钱昭仪的种种表现,又企图与《青云》中的描写进行比对。   “没有什么可是,”燕冢却道,“明皎,我只担心你。” 第62章   明皎愣在原地。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对方,却又在眼神即将接触的一刹那慌乱地挪开。   燕冢道:“所以,不要再掺和进去。”   他声音缓缓,仿佛带着可以平定一切的魔力:“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可以吗?”   有些事情背后藏着的真相往往使人崩溃,他曾经触碰过,如今便不想明皎也如此栽了跟头。   明皎讷讷就要答应下来,却在即将点头的那一瞬间顿住。   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再想想吧。”   她是真的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给漏了。   燕冢见状也并没有逼迫什么。   事实上刚刚那一番话出口,他自己也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此刻指节都略微绷紧起来,见明皎未有什么反应才又稍微放松了点。可同样的,又有一丝奇异的失落。   ——到底还是不愿意么?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下,车夫试探的声音响起:“大人、公主殿下,到府上了……”   燕冢努力语气正常问明皎:“要到府上坐坐么?”   明皎本意便是来躲清闲的,自然是点头,面上重新涌起笑意来:“那你可别嫌我烦呀。”   燕冢失笑:“现在才说这话,怕是晚了吧?”   明皎当即转头瞪向燕冢:“你什么意思?!”   却见燕冢已先她一步下了马车,又替她掀开车帘,伸手向明皎,声音中都带上笑意:“公主殿下,请吧。”   明皎满肚子的质问都消失在空气里,她讷讷地将手搭上去:“还、还真是听话啊。”   说这话时明皎下意识都有些紧张。   她偷眼瞥燕冢,生怕对方眉眼间有怒气或不满。却见他神色如常,手上稍稍用力,将明皎给带了下来。   ——还真是在扶她。   明皎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眼角余光陡然瞥见不远处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走过。   对方扶着肚子,走路有些吃力,她相公则小心翼翼护着她,又拿了帕子替她擦汗。   明皎一瞬间立在原地。   燕冢见她没动,还喊了一声。   明皎却突然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而后转身便要离去。   《青云》中大篇幅地描写都集中在聂茂彦的成长与官场争斗上,而大寿皇室在那时早就沦为近似背景板的存在,明皎看时几乎都是囫囵跳过那种介绍,也因此到此刻她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严格意义上来说,寿和帝明寒漠膝下并非只有三子一女,譬如《青云》中就提过,“几年前”宫中曾有后妃诞下皇子,只是那小皇子命薄,刚出生没多久便夭折,当时明皎公主去世还未满一年,这对寿和帝来说简直是双重打击,根本听不得旁人再提那幼子一句半句,久而久之,世人也便没多少记得宫中还曾有过一个皇子出生了。   明皎不记得那妃子是谁,但想想钱昭仪那干呕的动作,再加上现在这时间点,她实在是很难不怀疑钱昭仪她——   燕冢拉住明皎:“你要去做什么?”   明皎下意识就道:“怀孕了!”   燕冢:“……?”   燕冢的目光当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扫过明皎,尤其重点停留在她的肚子上,眼神颇为复杂:“你……刚刚说什么?”   明皎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老脸一红,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我说钱昭仪!”   她诚恳道:“我说钱昭仪可能怀孕了!”   燕冢:“……”   说着明皎就要抽出自己手腕:“我得去一趟冷宫……”   燕冢却并没有放手,反而颇有些无奈地问:“刚刚同你说过的便又忘了么?”   “钱昭仪有孕又如何?与你相干吗?”   “可,”明皎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怕有人害她呀!孕妇有多脆弱你也不是不知道……”   燕冢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明皎又顿了顿,才妥协道:“那我不去冷宫行了吧?”   她可怜兮兮看向燕冢:“但钱昭仪若真的怀了孕,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进宫知会母后一声吧?”   她举起另一只手做发誓状:“母后肯定在后宫里放了好多人看着的,我就是想溜进去也不可能的啊!真的!”   此话倒是不假。   见明皎表情可怜,燕冢终究还是松开手。   他道:“那通知公主府的人过来,将你送过去。”   公主府的人都是得过冯微月吩咐的,应当不会放任明皎乱来。   不一会儿润润和碧秋便匆匆赶了过来,她俩见到明皎都是松口气的样子:“公主殿下,您没事可真的太好了……”   明皎直截了当道:“我要进宫去见母后。”   碧秋一愣:“可皇后娘娘她……”   明皎虎着脸:“我是你主子还是母后是?我就要进去!”   她平时都温和可亲的样子,乍然摆出公主的威仪还颇有两分吓人,加上明皎又直言是去见皇后,碧秋终于还是屈服。   至于润润?身为公主小狗腿,这种时候她是肯定不会反对的。   很快公主府的马车到宫门前,果不其然被冯微月的人给拦住。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说了,您这段时间最好……”   明皎正要把那套纨绔说辞搬出来,却有另一道冷哼声响起:“我大寿的公主,什么时候也轮得到区区一个下人来拦了?”   明皎倏然转身,却见是明敬也自宫外方向而来。   她一惊:“……教、大皇兄?”   差点把教导主任四个字喊出来。   明敬一身滚金边的玄色衣裳,头冠束得极为齐整,浑身气势极足,对明皎也不带客气的:“堂堂公主,竟然会被一介奴婢阻拦。”   这话直接骂得那宫人和明皎的脸色都是一变。   明敬又看向那宫人:“怎么,还不让开?”   那宫人终于憋屈地挪开了身子。   明敬骑着马便直直进了宫门,临了还回头看向明皎,看口型一句“废物”就要脱口而出。   明皎连忙让车夫开动。   ——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是进来了吧?   明敬骑马走得并不快,甚至还刻意落后了一点,到足以同明皎马车并行的地步。   他声音冷冷:“倒是不知道四皇妹今日会进宫来。”   明皎不敢在教导主任面前造次:“大皇兄过奖了。”   明敬:“?”   他马蹄的声音都乱了一瞬。   “我刚刚可没有在夸你。”   明皎道:“咦,是吗?”   明敬:“……”   原以为天被聊成这样,明敬肯定就走了,谁知道这人还是半天不离开,还坚持行在明皎马车旁。   明皎按捺不住道:“大皇兄好像不太方便进后宫吧?”   明敬的母妃早逝,明敬又是男子,早早便开府出宫,若无特殊理由,自然不应当进去。   明敬则回答:“我进宫自然是为了觐见父皇,商议政事。”   “噢,是吗?”明皎不甘示弱,“那我以为大皇兄这样骑行在我马车旁,是要充当骑士保护妹妹呢。”   他刚刚不就揪着尊卑骂人吗?看这下怎么回答!   而这次明敬马蹄声混乱的时间更长。   他似乎气得胸口都狠狠起伏了几下,但人硬是没有走,仿佛要回击明皎:“那不知四皇妹进宫是有何大事要做?”   明皎想了想,认真点头:“那当然是大事。”   她神神秘秘凑近窗口,半真半假道:“我悄悄告诉大皇兄一个好消息哦——咱们明家要添丁了!”   明敬瞬间震惊地望了过来。   明皎羞涩点头,附带上捂肚子的动作:“现下孩子还没出生,也不知道你是要当哥哥还是大姨。”   就让他去猜谁怀孕了吧!   明敬:“明皎!!”   他狠狠吸气呼气几次,最后还是没平复下来,愤愤丢了句:“无知女子!”   然后终于加快速度驾马离去。   明皎也终于松口气,懒懒散散靠在马车壁上。   却见碧秋震惊地看过来,目光重点照顾了一番明皎的肚子,语气复杂:“公主殿下,您……”   而润润就要直接多了。她义愤填膺:“究竟是哪个登徒子!奴婢去杀了他!”   明皎沉默:“……”   “润润快坐下,我刚刚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明皎一路到冯微月宫中,却听宫人说冯微月在御花园里散步。   “您不若先休息一会儿,奴婢这就去着人通知娘娘?”   明皎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道:“那我便先去湛露殿等吧。”   她叮嘱道:“记得快些,我找母后有重要事情。”   那宫人自然应下离去。   明皎这边则往湛露殿而去。   湛露殿离皇后宫殿并不太远,抄近路的话还能更快。   明皎在湛露殿中等了不短的时间,冯微月却迟迟没有过来,碧秋又过去问了,才知道御花园那边有两个妃子闹出事情,冯微月正在处理,现场人多口杂,冯微月根本没来得及见过去通知的宫人。   估摸着还要再等很久,明皎眼珠子一转,便又落到偷溜上去。   她看向润润:“润润啊……”   润润响亮应道:“公主殿下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带上这丫头会出事。   于是明皎又看向碧秋:“碧秋……”   碧秋坚定道:“公主殿下你想都不要想。”   明皎:“……”   她登时被激起逆反心理,当场站起来:“我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   碧秋:“……”   润润响亮回答:“您!”   明皎:“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润润:“听您的!”   碧秋:“……”   她艰难道:“其实刚刚说话的……”根本不是我啊!   明皎眉头一挑:“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润润说得不对?”   碧秋:“……那、那倒也不是。”   她怎么敢说不对啊!   “那就把衣服换了,我们去冷宫!”   作者有话说:   碧秋:我好难   --   昨天毛概考试写了八百字作文,整个人已经丧失表达能力了(bushi),谢谢小天使们关心QAQ   然后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读者“奶酪”,灌溉营养液+5 2021-06-27 23:58:07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4 2021-06-26 16:04:53 第63章   最后迫于明皎淫威,碧秋不得不换了衣服,随她往冷宫方向去。   明皎本来还想再带个太医去,但一来找太医也费时间,二来碧秋誓死反对,最后方才作罢。   碧秋语气悲愤:“太医是绝对不能带的公主殿下!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而且最后被皇后娘娘发现抓回来,她不舍得责罚您,却舍得责罚我啊!   明皎啧了一声:“可不带太医去我怎么能确定呢?”   碧秋闻言登时更加悲愤:“您不知道奴婢习过医术的吗?!”   明皎当即转头看向她,目光奇异。   碧秋脸有点发红:“……虽然论精湛程度肯定比不上太医。”   明皎问:“怀没怀孕能看出来不?”   “若还不足一个月的话可能有些困难……”碧秋突然反应过来,“您是说,钱昭仪可能怀孕了?!”   明皎点点头:“对啊。”   碧秋眼睛瞪得滚圆:“这么大的事您……”   明皎抓起她手腕就往外面去:“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快走啦,要是母后回来发现就完蛋了!”   “润润你也跟着!在外面给我们放风!”   润润连忙跟上:“是!”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溜到冷宫就显得很轻车熟路了。明皎熟练地带润润和碧秋绕过几轮侍卫,从侧门溜了进去,然后又找到了钱昭仪的房间。   鉴于做人要小心,明皎这次还自以为长了个心眼地先戳破了窗纸,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钱昭仪正在床上睡觉,除此外屋子里便是空空,没有旁人。   润润已经被安排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猫着了,明皎便让了位置给碧秋,示意她过来看看。   碧秋看完又转头看眼外面天色,不由皱眉:“现下是晚膳的时候,钱昭仪怎么睡得这般熟?”   明皎嘁了一声:“你看我们几个也没有在用晚膳的啊——说不定她减肥,不吃晚膳呢?”   碧秋:“……”   都被打入冷宫了还减哪门子的肥?   明皎环顾周围一圈,见没有别人,大着胆子就推门要进去:“犹豫就会白给,趁着钱昭仪在睡觉,你赶紧地把脉给她把了!”   她现在内心里都充斥着一种拆盲盒的激动——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真的是第一个知道钱昭仪怀孕的人吧?   碧秋无奈,但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她在明皎地催促下小心翼翼扒拉出钱昭仪的一只手臂,又轻柔地替人卷了袖子,方才将手搭在钱昭仪腕脉上。   片刻后碧秋震惊抬了头。   明皎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碧秋忍着心底惊骇朝明皎缓缓点头。   她深呼吸两次,总算把那股子劲儿给压了下去,而后汇报道:“是极明显的滑脉,若算月份怕也有两三月时间了……”   所以之前给钱昭仪诊过脉的太医是干什么吃的?   明皎又问道:“那胎儿健康吗?”   《青云》中那小皇子出生不久便夭折,说不定就是从胎里带来的虚弱!   碧秋迟疑道:“应当是健康吧……”   明皎:“什么是应当?应当的意思是应该但并没有?还是说你也不知道?你若是不知道的话……”   碧秋突然用力推开明皎:“公主小心!”   明皎尚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黑衣影子直接一手刀敲晕了碧秋!   “碧秋!!”   明皎尖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起身逃跑,那黑衣人却又转过头来走向她,蒙着面巾的脸看不清表情。   惊恐之下明皎只觉得腿软,她一边蹭动屁股一边颤声威胁对方:“我我我、我警告你啊!本宫可是公主!你在皇宫里行凶是不要命了吗?!”   那人似乎发出一声模糊的笑来。   明皎看准机会随手抓了个瓶子就朝对方脑袋上砸!   可惜那黑衣人却早有防备,只一偏身便躲开,而后迅速靠近了明皎,毫不犹豫也是一手刀!   明皎只觉得颈后一疼,下一瞬就是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失去意识。   昏过去的最后她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就离谱。   为什么手刀真的能把人劈晕啊!!   等明皎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   当然,天色黑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眼前还有一张放大的愤怒的人脸。   明寒漠目光里的愤怒浓郁地好像能喷出火来:“朕真是平日里太过放纵你了!”   明皎:“?”   她头昏昏沉沉,还在想今夕何夕,整个人迷迷糊糊喊了一声:“……父皇?”   明寒漠却丝毫没有软化的意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冷冷吩咐道:“把公主给我拉起来。”   两个侍卫便上前去,一把将瘫在地上的明皎给扯着坐了起来。   而昏迷过去前的记忆终于在此时重新涌回明皎脑海中。   她面色猛地一变:“碧秋!”   那个黑衣人!   还有润润!钱昭仪!她们出事没有?!   明皎当即就要找人,明寒漠却狠狠叱道:“明皎!朕真是把你给宠坏太过了!还关心你那个婢女?”   他怒道:“私闯冷宫!谋害后妃!丝毫不知悔改!”   明皎却是愣住:“什么?”   私闯冷宫就算了,谋害后妃是个什么鬼?   她急急道:“父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发现钱昭仪她怀……”   “朕当然知道!”明寒漠重重道,“若不是因此,朕怕也是不会知道你竟有如此胆大包天!”   “不是……”   眼前场景混乱如此,明皎好半天才搭上了半根弦:“等等,钱昭仪被害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一边想赶紧问问钱昭仪到底被怎么了,一边又想要解释自己也是个受害人,一时间舌头都打了结,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来个完整的句子。   明寒漠却直接站起来,重重下令:“将公主关起来,让她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侍卫:“是!”   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拖了起来的明皎:“?”   她简直想学一波影视剧大喊冤枉,脑中却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第一个“冤”字都还没出口,明皎就又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湛露殿内。   听雪正跪在床边,见明皎醒来,当即露出些微惊喜的神色:“公主您醒了?”   大概是因为这次晕的时候多少有点心理准备,明皎很快就缓过神来。   她问:“碧秋和润润呢?”   听雪面上露出些为难的神色来:“她们……她们现在不方便来服侍殿下。”   这话明皎在电视剧和小说里见过很多次了,她唰啦一下就坐起来,惊恐瞪大眼:“她们该不会是死了吧?!”   听雪:“……那、那倒也没有。”   明皎又躺下去。   听雪道:“陛下到冷宫时只看见您和碧秋在里面,您是公主,陛下到底不会怎么样,不过碧秋她……早便被带去审问了。”   “润润之后也被发现,也被陛下下令打了二十板,现下正在养伤。”   明皎又猛地坐起来:“凭什么?!”   她眼底满是怒意:“碧秋和润润到底怎么惹他了?不对,我也没惹他啊!!”   听雪默默往明皎背后垫了个靠枕:“公主殿下您才刚刚醒过来,不宜动怒。”   她温声道:“对奴婢们来说,您没出事就够了。”   “可……”明皎抓住听雪,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之前父皇说了一堆没头没尾的话后便走了,我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听雪略微有些讶异看向明皎。   不知为何,此刻的明皎看上去居然多了一些运筹帷幄的风范,有些像冯微月,但又有些像……   她定了定心神,恭敬地将自己所知汇报出来。   “陛下今日得了汇报,说在冷宫中的钱昭仪已经有孕。”   “因皇室子嗣空旷已久,陛下得知后便是大喜,当即便带着人往冷宫中赶,而后……便在冷宫中看见了您和碧秋。那房间中并无钱昭仪身影,只有一滩血迹还有花瓶的碎片。”   明皎愣愣道:“我之前好像听父皇说要把我关起来……?”   听雪垂下头道:“现下整个湛露殿已经被封,皇后娘娘也进不来……”   “奴婢斗胆,但陛下此举……”她迟疑道,“怕是认定,钱昭仪出事,与您脱不了干系。”   明皎沉默许久。   而后发出一句感慨:“他有病吧?”   听雪提醒:“公主殿下慎言。”   明皎:“诶,不是,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我之前是晕在冷宫里的啊,我要是害了钱昭仪还不速速远走高飞?晕在那里等他来抓奸,不是,抓捕吗?而且从动机上我也没必要害人啊!我跟钱昭仪无仇无怨,她生个儿子也和我没关系,真要说的话那明敬和明宇谁嫌疑不比我大……”   她突然顿了一下。   明皎问道:“等等,父皇怎么会知道钱昭仪有孕?”   听雪道:“或许是某个宫人或太医来禀报?”   虽然听上去很没道理的样子,但这还真是最有道理的一个回答。   明皎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干脆从床上跳下来:“给我拿纸和笔墨来。”   听雪:“公主?”   公主殿下不会这个时候还有兴趣画“人体艺术鉴赏图”吧?   明皎:“快拿来!我要写日记!”   听雪:“?”   到底还是拿了过来。   明皎接过纸笔就开始奋笔疾书,一条条地将这一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   她脑子没冯微月或是燕冢那样灵活,现下理不出思路,就只能用笨办法一条条罗列——实在自己想不出,还能找机会把这个递出去找人帮自己分析嘛!   怕自己语言贫乏描述不够精准,明皎还顺带附上图片说明,以求表达的精准。   她第二次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而等明皎彻底清空脑内库存,外面天都泛出鱼肚白的颜色来。   这时明皎才又觉得困,她将“日记”们锁在箱底,叮嘱听雪看好。又用了些吃的,重新洗漱以后便睡下。   这一觉睡醒,便到了下午。   外面天色不大好看,层层乌云密布,看着又是要下雨的天气。   明皎盯着窗外,莫名担心起碧秋和润润来。   怪她莽撞,不应该仗着公主的身份便肆无忌惮行事的。   当阴雨淅沥沥落下的时候,一群宣旨的太监便带着一身水汽来到了湛露殿。   那领头的还是明寒漠贴身的太监。   他面无表情,吊着嗓子宣判:“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主明皎,骄纵不能改,数次无视法纪宫规,更因顽劣导致宫中昭仪被害,朕甚痛心,罚跪于紫宸殿外三日,每日两个时辰,望能有所悔改,钦此!”   “公主殿下,领罚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有求生欲地打补丁:阿皎的人设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幸福笨蛋,在现代和古代都是这样,所以就,难免被算计……(比如这次算她吃挺大一次亏了,但很快就会报仇的!)   --   手动感谢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鹿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6-29 00:36:37   读者“Lily”,灌溉营养液+2 2021-06-29 01:49:16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6 2021-06-29 00:34:59 第64章   明皎心想,燕冢说得没错,寿和帝果然不是个东西。   她刚刚都不该担心碧秋和润润,她该先担心的是她自己!   紫宸殿是明寒漠的寝宫,罚跪三日,虽说不是连着三天三夜不睡那种,但两个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她军训的时候都没让连续站过这么久啊!   这要是连着三日下来,不做点什么防护措施的话,她这双腿怕是都得废!   偏偏那公公在前面看着,明皎不得不将这玩意儿接下。   而后对方就道:“陛下说了,这第一日就从今天算起——公主殿下可莫要太慢了,否则若是去晚惹陛下怀疑殿下的悔过之心,这罚……”   明皎差点没把圣旨往对方脸上扔。   她咬着牙回答:“我、知、道、了。”   那公公才退出内殿:“那我便在外面等公主殿下一同过去。”   这是连一点准备都不让啊!   明皎被迫咬牙起身,听雪却从某个箱子底下翻出两片护膝来:“公主您穿这个。”   明皎一愣:“这……”   听雪这是什么预知能力,难道早就算到她有今天?   只听听雪沉着冷静道:“这是润润先前聊天的时候告诉奴婢的。她说公主从前比较顽劣,惹出大祸以后也会被罚跪半个时辰,所以她在各处都藏了特质护膝,就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明皎:“……”   她心情复杂接过,而后绑在了腿上。   听雪也撑了伞陪明皎出去。   ……   明皎其实没跪满三天。   第一天雨下得太大,饶是听雪撑伞护在明皎身旁,那噼里啪啦的大雨也溅得四处飞起,明皎的衣裙都湿了大半。等两个时辰跪完,她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   而当天夜里她便发起了高烧。   听雪急匆匆要出湛露殿去请太医,却被在殿门处看守的侍卫给拦了回来。   她语气急切怒:“公主现下正生病,若是耽搁了诊治的时间,你们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那侍卫也是无奈:“让我们驻守于此是陛下的旨令,陛下说了,不可轻易放任何人进出,听雪姑娘也莫要为难我们了。”   听雪冷冷问道:“那若是公主病出个好歹来呢?”   侍卫一阵犹豫,而后只拱手道:“这里的事情我们会向陛下汇报的,待得了陛下准允……”   “说得好笑!”听雪几乎要大骂出来,“公主不过是被罚了禁足,又不是囚犯,什么时候请个太医来都要看你们的脸色了?还需要等得陛下准允?”   这大半夜的,明寒漠还能不睡觉吗?   她深吸一口气,也知道现在在此处责骂侍卫是没有用的:“你们若实在担心,现在遣个人去皇后娘娘宫中汇报走不成问题吧?”   侍卫们彼此对视,也知道这算是听雪在让步了,方才应下:“如此,那属下们便去一趟。”   冯微月先前一直被拦住,但心中也牵挂明皎。皇后宫的女官们一听是湛露殿的消息便急忙向她汇报,而冯微月听那来的侍卫说明皎发了高烧后,便再也坐不住,马不停蹄地直往湛露殿杀来。   ——什么狗屁禁足惩罚?能有她女儿的一根汗毛重要?   于是大半夜的,整个湛露殿都呈鸡飞狗跳之态。   那群“忠于职守”的侍卫们被冯微月罚了,最好的太医也被迫从家中爬起往宫里赶,待得一番诊治后方才向冯微月汇报:“今日雨大,公主殿下是淋雨着凉致使寒气入了体,若说好治倒也好治,不过……”   “不过什么?”冯微月守在明皎床前,声音里都泛着股寒气。   那太医道:“一来公主殿下不久前才病过一回,前几次的寒气还没有完全驱散干净;二来公主殿下今日又被罚跪,虽没有明显外伤,但那寒气却是在往腿上钻的;光是这两样便有些难了,三来……”   他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公主殿下似乎前两日中过什么药物,脉象有些紊乱,但更详细的,恐怕需要取血才能诊断。”   冯微月眸中寒意更甚:“取血于我儿身体有损伤否?”   那太医连道:“只需一点便好,不会造成根基的损伤!只是殿下这场病来得凶猛,若要将养痊愈未来不落下病根的话……需要好些时日,而且休养的时间里也再劳累不得了。”   冯微月自然是明白太医意思的。   她冷笑:“总之怎样能对皎儿的恢复有帮助你便怎样做,陛下那边的问责本宫来扛就是!”   太医忙问道:“那取血……”   “取!”   冯微月并非蠢钝之人,光是听太医提的这一句便已足够她明白很多东西——可有些人不见到证据是不会明白过来的。   太医以银针给明皎取血后便先退到偏殿,下人也已提了药材去煎,冯微月还留在明皎床边,把用冷水浸湿过的帕子往明皎额头上搁。   明皎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润润……碧秋……”   冯微月愣了一下,而后便也想起那两个随明皎遭难的侍女。   说实话她对润润和碧秋并没有多少在意,甚至对于她们没看好明皎又一起去了冷宫一事是迁怒的,但此刻明皎梦境中都是这般不安的模样……   明皎鼻子皱了皱,下意识往着冯微月的方向靠过去:“母后……我错了……”   冯微月忍不住失笑,将那有滑落迹象的帕子又摆正。   “连梦里都知道该说什么好听的哄人,”她叹口气,又替明皎把脸拭净,“怎么就看不明白你父皇他们几个呢?”   第二日是休沐,并无早朝,但明寒漠还是召集了一些臣子在御书房内议事。   近段时间来朝事并不算多,加之大家都知道后宫这接连风波,也没人赶着上去触明寒漠的霉头,是以需要讨论的部分都以最快的速度而过,大臣们在此时都达成了空前的默契与融洽,只为了赶紧回家。   “那今日便先如此……”   明寒漠如此说着。   而大臣们脸上也不由绽放出希望的光辉。   人群中唯有一人面色平静,似乎不带波澜,   这时御书房的门却被砰地一声打开,同时伴随太监尖锐的喊声:“皇后娘娘您等等!陛下还在议事中——”   冯微月已经出现在众臣面前,状似意外地挑了挑眉,而后才无甚诚意地福身:“臣妾冒昧,竟打扰到诸位了。”   大臣们连忙回礼:“没有没有,娘娘这是哪里的话。”   “其实要事也都商议完了,您有事直接同陛下说即可。”   “对对对,臣家里还有夫人等着呢,先走了。”   说着便都是要赶紧溜的姿态——谁不知道昨日明皎公主才被陛下狠狠罚了,以皇后护犊子的个性,现在是来撕逼的也说不定啊!   不过冯微月人堵在门口没动,明寒漠暗含怒意的声音也响起来:“朕似乎还没说散会吧?”   大臣们这才僵住。   明寒漠又看向冯微月,眉眼神色淡淡:“不知道皇后来找朕有何事?”   他语气暗藏不满:“说来湛露殿不是不准任何人出入吗?昨夜皇后似乎并没有听朕的呢。”   冯微月早料到明寒漠如此,她面上却是丝毫无惧,只缓缓步入御书房,又朝明寒漠行礼:“臣妾想要向陛下说的正是此事。”   她回头,朝外面道:“把那罪妇给本宫带上来。”   很快一女子便被拖了进来,中间还伴有数次太监屁滚尿流的阻拦:“娘娘这真的不合规矩,不合规矩啊!”   然而那人还是被扔在地上。   留在御书房内还没走的大臣:嚯。   好一出家庭伦理大剧。   只见被扔在地上的女子鬓发散乱,未施脂粉的脸上已有老态初显。   她一被丢进来便一个劲地流泪磕头:“臣妾知罪!臣妾知罪了!”   明寒漠不觉皱了眉。   冯微月的声音却悠悠响起:“诸位可能对这位并不太熟识,不过对于她的儿子各位想必是知道的。”   “正是当朝三皇子,明应。”   明寒漠终于忍不住猛地拍了桌子:“皇后!你要干什么?!”   冯微月道:“还陛下一个真相罢了。”   不待明寒漠再发怒,冯微月已继续道:“曹氏,出身并不算显赫,但得陛下垂怜,诞下三皇子后得封美人之位,在后宫中也有了立足地。可惜,此妇对陛下恩德不怀感激便罢了,甚而还心存报复,以巫蛊之术诅咒陛下!”   那曹美人听了浑身一抖,不由道:“臣妾没有!”   她急急往明寒漠脚边爬去,却不知被谁绊了一跤,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而冯微月已然继续道:“甚而,在得知钱昭仪怀孕后,还将这罪名栽到了钱昭仪头上,意图对陛下子嗣不轨。”   她目光灼灼看向明寒漠:“其中种种人证物证臣妾皆以查出,不知陛下是否要现在就见?”   御书房内冯微月气势逼人,明寒漠坐在椅子上,竟不自觉有种矮人一头的感觉。   ——恰巧这种帝王威仪被挑衅的感觉是明寒漠最恨的。   他甚至顾不得对曹美人所犯下种种恶行发怒,而是先将矛头指准冯微月:“那这又与皇后昨日无视朕的旨意有何关系?明皎无视规矩闯入冷宫,害钱昭仪至今失去消息不知所踪,这桩桩件件总是事实吧?”   明寒漠又狠狠拍响桌子:“你今日又闯进御书房,是想造反不成吗!”   冯微月声音冷冷:“陛下着什么急,臣妾还没说完呢。”   明寒漠气急败坏道:“朕不想听——”   这时已经瑟缩成鹌鹑瑟瑟发抖的大臣堆中却传出声音:“陛下请先稍安勿躁。”   只见燕冢不急不缓道:“皇后娘娘今日这般激动,想必这事情的真相对您来说是很重要的。”   他声音清越温和,却泛着股难以察觉的逼迫冷意:“所谓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注]。陛下乃我大寿之明君,定是极明了这公正二字的含义。您不若听完皇后娘娘想说的话,再下定论也不迟。”   “或者您若担心自己无法判断,微臣也愿替您分忧,”他面上笑意潋滟,“您看如何?”   作者有话说:   皇后和男主要开大了(bushi)   --   [注]“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出自苏轼的《司马温公行状》   刚刚修了一下上一章,感觉打润润五十棍太重了,改成二十板_(:з」∠)_   ps:宝们我明天请个假,考试真的复习不过来了QAQ 第65章   燕冢这一席话直将明寒漠往高处上捧,弄得他一时间都下不来台。   而就在明寒漠这犹疑的时间,冯微月也已继续道:“陛下口口声声认定皎儿与钱昭仪被害一事有关,可您是否有明确证据?”   明寒漠气结:“朕到时……”   冯微月直接打断他:“据臣妾所知您到时皎儿可是晕倒着的!”   她冷笑反问:“臣妾都不知道自己生的女儿有这般的神通广大,哪怕失去了意识也能害人于无形。”   明寒漠道:“那你可有证据?!”   冯微月声音铿锵:“自然。”   她道:“昨夜皎儿高烧,太医替她诊治时却发现皎儿体内还残留有迷药毒素,臣妾又立即着人去冷宫看了,果不其然发现里面有未烧尽的迷香残留。”   说着冯微月便自袖中掷出一个小包来:“陛下可要亲自查看?”   明寒漠脸色难看至极,却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冯微月必不可能造假胡说。   “陛下不说,那么便也是相信臣妾的话了,”冯微月已继续道,“冷宫房间中有未烧尽的迷香,皎儿体内也有同样的毒素残留,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您认为钱昭仪被害,有几成可能是她策划?”   “更遑论皎儿乃公主,又有什么动机去动手?”   明寒漠道:“那她无视规矩私闯冷宫总不能是假的吧?”   冯微月唇角挑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来:“若是说起这个,陛下怕不是忘了,臣妾才是正儿八经的后宫之主吧?”   ——这冷宫再怎么说也是后宫中的,若真要追究,也应该是由冯微月来下达惩罚。   明寒漠自然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当然,”冯微月又往里面走两步,大有要继续与明寒漠辩驳的意思,“陛下是君,若执意要罚皎儿,臣妾自然无话可说。不过恕臣妾愚钝,正好在座又有这么许多的大臣……”   “——朕把她的罚免了便是!”   明寒漠终于忍无可忍道。   冯微月前进的步子顿住,而后方才姿态优雅朝明寒漠行礼:“那臣妾便先代皎儿谢过陛下宽宏大量了。”   “那臣妾便不打扰陛下与诸位议事了,”她飒然一笑,又冷眼瞥向那瑟缩的曹美人,“将这罪妇也带走。”   立刻有人应声上前,拖起曹美人便跟着冯微月离去。   一直到冯微月的背影都瞧不见了,明寒漠才猛然回神——对方来这里本来的目的就是要他赦免明皎!   而御书房内群臣早就尴尬地望天看地。   光禄卿吴骏大着胆子问:“陛下……”   “都给朕滚出去!!!”   群臣们立刻依言躬身行礼:“微臣告退。”   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脸面丢尽的明寒漠要逮他们撒气。   吼完的明寒漠又想起什么:“等等,燕丞相……”   燕冢回头:“陛下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臣的?”   面上还是含笑模样,但看着就让人心头来气。   明寒漠有心发难,奈何揪了一圈他也没想得起对方有什么错漏,方才恨恨叹口气:“无事,朕记错了。”   燕冢便向明寒漠行礼退去。   待出了御书房,他却没有像其他大臣那样从惯常走的路线离去,而是直往另一方向去。   转过一道回廊,便见冯微月正立在那里,她目光不意外地看过来,语气耐人寻味:“你果然会过来。”   燕冢对冯微月会等在此处也不意外,他朝对方躬身行了一礼,方才沉声道:“您说昨夜公主殿下高烧?”   冯微月原本微翘的嘴角弧度跟着放平下来。   她点了点头:“太医说是新病旧疾一起,现下人还是迷糊着的。”   燕冢立刻问:“不知臣能否去探望?”   冯微月闻言,眼中的打量意味又浓了许多。   她道:“本宫以为燕丞相不会提出这种要求呢。”   毕竟湛露殿位置算是在后宫中,燕冢是男子,又非皇族,要进去自是不大合礼数的。   燕冢没说话,只是嘴唇抿起,显示出他也并非毫无波澜。   冯微月见他这般模样,突然想起之前来。   她似笑非笑道:“几个月前陛下同我说,想将皎儿嫁于燕丞相,以此好加强你与皇室的关联。当时本宫并不大赞同,现在看来……”   燕冢也想起来,当时明寒漠还借什么教导为借口,想要试探他。   现在……   现在就是后悔。   “随我来吧,”冯微月转身,“有人关心皎儿,本宫当然不会拦着。”   燕冢压下耳根上涌起的红,跟上。   听雪正在殿内照顾明皎,见冯微月进来,连忙起身:“皇后娘娘。”   她又见燕冢跟在冯微月后面,也赶紧行礼:“见过燕大人。”   冯微月嗯了一声,问道:“皎儿情况怎么样了?”   听雪道:“烧勉强退下去了,只是太医说晚上可能还会再烧起来。”   冯微月问:“皎儿有醒过吗?”   听雪回答:“公主半个时辰前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说了一些话,奴婢喂了些水和吃的,便又睡过去了。”   她犹犹豫豫抬头看了冯微月和燕冢半晌,又道:“另外公主腿上的伤奴婢也换了药了,用的是湛露殿库房里的药材,不过只有那么一点,之后恐怕还要再去取。”   ——只是若禁足令还在,恐怕还有些困难。   冯微月平静道:“陛下刚刚已经解了皎儿的惩罚了。”   听雪闻言登时讶异地看向冯微月,而后又飞快收敛,朝冯微月告罪:“奴婢刚刚失态了。”   “无事,”冯微月道,“本宫已经着人去看碧秋和润润身上的伤了,不过恢复总还要些时日,这段时间主要由你照顾皎儿,别的都是次要。”   她又看眼燕冢,正要说些什么,陆欢匆匆进来:“皇后娘娘,三皇子在宫外求见。”   冯微月:“三皇子?”   陆欢行了礼,压低声音禀报道:“是,您今早下令捉了曹美人,约莫是有宫人将消息递到三皇子那里去,现下他已经进了宫,正要求见您和陛下。”   冯微月冷笑一声:“本宫倒是小看了这曹未,真是好一个曹美人!”   陆欢低声问:“那三皇子那边……”   冯微月却道:“他既是已经求到我这里,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正好本宫也想问问,他对自个儿母亲的那些谋划,是不是也知道呢。”   冯微月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燕冢身上。   她朝燕冢微微颔首:“皎儿身体还虚弱,这里也请燕大人帮忙照看着,本宫会尽快回来。”   燕冢道:“自然。”   很快冯微月便与陆欢一齐离去,燕冢留在这内殿,目光转向被屏风隔着的内室之处。   他犹疑道:“我……可以看看么?”   听雪顿了一顿,倒也没有阻拦。   大床两侧的纱幔被拉起,明皎躺在里面,看上去像是陷在厚厚的被子之中一样。   她脸色苍白,一头长发披散,眼睛紧紧闭着,连嘴唇都失了血色,静静躺在那里像是一个瓷娃娃,稍微一碰就会碎掉。   饶是进来前已有了准备,真正见到这一幕时,燕冢还是忍不住感到心颤。   听雪这时才跟着进来,声音沉静:“公主殿下先前短暂清醒的那一会儿吩咐奴婢,说要将一些东西转交给您。”   燕冢一愣,转身后才发现听雪怀里抱了一小摞纸。   他不由问:“这是……?”   听雪道:“那日公主自冷宫被送回来后,曾怀疑这一切有蹊跷。只是她并不确定其中关窍,就趁自己记得还清楚的时候将一切都写下来了。”   她将那一摞纸递给燕冢:“正好您现在来看公主,奴婢便将这东西转交了。”   燕冢下意识接过,第一眼便看见上面画的男子像。   他不由脸色一沉:“……这就是她记的?”   画技还挺精湛。   听雪顿了一顿,又看一眼燕冢手里东西,而后解释道:“公主殿下说,怕您对她的文字描述能力理解不到位,是以,添上画作以作补充说明。”   ——看燕丞相这脸色,她以为自己错把公主殿下的人体艺术鉴赏图拿出去了呢。   燕冢又往后看了看,才翻见明皎写的东西。   他浏览的速度很快,片刻时间便翻完这一摞纸,朝听雪道:“我知道了。”   而后又想起什么,有些迟疑地问道:“为何明皎说,将这些东西,交给我?”   这些东西的确给了他不少思路,只是若论亲疏远近,恐怕交予冯微月会更合理。   听雪想了想,道:“公主说,她相信您。”铱驊   主要是她已经把这些东西都背下来了,可以直接复述给皇后娘娘听。   燕冢一顿。   心脏再次不可遏地漏跳一拍。   听雪又福了福身道:“奴婢去小厨房里看看,公主的药差不多该熬好了才是。”   很快听雪也退出这一方小小空间。   燕冢终于沉沉叹出那口气来。   他朝床边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察觉到有不属于这湛露殿的气息,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明皎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燕冢走近,伸手想去抚明皎的脸,却在指尖触碰的一刹那又收回。   他叹气的声音像是带了笑意,却又有无奈意味:“你总是这样……”   总是在或该或不该的时候,让他觉得心动。   明皎没有醒来,却似乎并不满这人打扰她清梦,挣扎着从被子底下伸出只手,里衣袖子被蹭起来部分,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手腕来。   燕冢只得又帮她将那只手塞回被子底下,又掖好了被角。   明皎眼睛还是闭着,又蹙起眉头,好像不高兴有人不顾她意愿,正在想要出点什么损招反抗。   只是配上这苍白的小脸,更显一丝病弱忧愁。   燕冢终于忍不住俯身,吻在明皎发间。   作者有话说:   这四舍五入一下,算初吻了吧!!(在一起和真亲也快了!!真的!!)   --   手动感谢投雷的小天使,啾咪!   一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01 11:21:50 第66章   听雪端着药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   她吃了一惊,但到底是经过历练的,最后也只是沉着地立在门口,等了片刻,轻轻敲了下门。   此时燕冢也已经直起身体。   听雪道:“燕大人,药已经好了,劳烦您让一让,奴婢给公主喂药。”   燕冢问道:“她现下这样子……能喝药吗?”   听雪回答:“太医说了,公主清醒时能喂下去是最好的,若是不能的话,改为外敷也可。”   她上前查看了下明皎状态,见还是睡熟的样子,温声朝燕冢道:“奴婢现下要为公主敷药了,还请大人暂时退出。”   燕冢颔首,自内室转身出去。   片刻后冯微月便又过来,她见燕冢还在,有些惊讶:“燕大人怎么还没有离开?”   燕冢道:“有些事想同皇后娘娘商议。”   见他这般,冯微月也便干脆地屏退左右。   燕冢方才问道:“不知三皇子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冯微月语气中透出几分漫不经心:“还能是什么态度?他母亲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能怪到本宫头上不成?”   “燕大人要问的就是这个不成?”   燕冢答:“自然不是。”   他突然道:“这段时日后宫中变故不断,钱昭仪怀着身孕却先被陷害入了冷宫,后又遭贼人暗算失踪下落不明,连带着公主殿下都受了波及,现下前一件事是弄清楚了,可后一件事,皇后娘娘可查清楚了那贼人身份?”   先前在御书房中,冯微月逼问明寒漠时,也只是说以巫蛊娃娃陷害之人乃曹美人。   冯微月摇头道:“线索断得很干脆,现下也只是在宫中大肆搜寻,但若那贼人将钱昭仪运出宫中或是直接害了……怕从此便成悬案了。”   燕冢却问:“皇后娘娘当真没有怀疑之人?”   冯微月迟疑片刻,才道:“燕大人果然是聪明人。”   她道:“钱昭仪有身孕,曹氏目光短浅,只想着让她失宠便是,却不知只要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皇子,钱昭仪便是犯下了再大的罪过陛下也不会计较的。”   别说是等出生了,没看见明寒漠因为一个失踪的怀孕妃子就先狠狠罚了一通自己的嫡女么?   这一代皇室子嗣算是薄弱,真能添个皇子,明寒漠必然喜得能飞到天上去。   所以,盯着钱昭仪的人可绝不止一个曹美人。   明宇心思毒辣,明敬也不是易相与之辈——更何况那日傍晚除了明皎,明敬也进了宫。   冯微月又看向燕冢:“燕大人既然如此问,想必也不是只想在本宫这里求一个答案的吧?”   燕冢颔首:“臣只是想知道,在如此情况下,娘娘对之后是怎样打算的?”   冯微月一顿,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燕冢并不胆怯,只同样回视冯微月。   半晌后冯微月才摇头,叹道:“陛下曾说你乃惊才绝艳之辈,连你父也是望尘莫及,本宫以为已经很高看你了,没想到到底还是小瞧了——尤其是这胆子。”   燕冢不由莞尔:“真要说起来,不及公主殿下。”   明皎干过的出格事那才叫多。   冯微月也失笑:“那丫头是太大胆,又对人心没有足够的防备,才落成这样。”   她道:“世人皆知皇室子息不佳,本宫膝下不过皎儿一个,是无缘皇位的,而本宫年纪也大了,恐怕也没机会再去赌命生一个皇子,是以想要稳固地位,只能去选择一个皇子来扶植。”   “除皎儿还有钱昭仪肚子里那个孩子,现下有三位皇子可供本宫选择支持。”   “二皇子明宇,贵妃所出,母族又势大跋扈,原就不是我倾向的选择,”她目光微冷,“更何况他还屡次三番想要害皎儿,更不是良择。”   “大皇子明敬,占了一个长字,而且母亲早逝,在陛下膝下亲自教养过一段时间,看着倒是极占优势,”冯微月道,“可惜,就是太占优势,他才养成了一个目中无人的性子,更是做出了这种事来。”   这般语气,便是也对明敬没有好感了。   燕冢微微恍然:“所以您想支持……”   冯微月点头:“三皇子明应,母族不强,更是被他两位皇兄掩盖住光芒,本宫若出手,便是雪中送炭,而且他根基薄弱,便是日后起了什么心思,也比另两位更好控制。”   “唯一可惜的便是曹美人目光太浅,逼得本宫不得亲自不出手,”她道,“不过也好,少了母族的阻碍,说不得日后他就能走得更远。”   燕冢却提醒道:“可您不要忘了,现下三皇子根基是薄弱,可以后若真坐上了那个位置,他对您仍怀恨在心……”   站到他们的位置上,自然见过许多恩将仇报的例子。   冯微月垂眸:“若真是那样……”   她道:“本宫自己如何倒是无所谓,只是皎儿她,便得拜托你了。”   实则冯微月也是无奈,三个皇子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她便只能在矮子里挑高个。   若明应最后反水,冯微月也只放心不下明皎安危。   燕冢蓦地看向冯微月。   冯微月叹道:“本宫一生争斗,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皎儿了,这孩子单纯没城府,若没人在她身边保驾护航,必然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原先本宫思来想去,也未能找到足够放心的人选,不过现在……”   她笃定地笑笑:“现在有了。”   见燕冢一时未能言语,冯微月挑了下眉:“怎么,本宫说错了?”   燕冢:“……”   他向来言辞犀利,哪怕在与西越、西凉两国交涉的谈判桌上也能把对方使臣说得哑口无言,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接冯微月的话,只半晌后才憋出一句:“若她信任,我自然不负嘱托。”   冯微月莞尔:“日后恐怕还是本宫仰仗你呢。”   “行了,你今日这‘探望’也够久了,”她促狭道,“陆欢,送燕大人出宫吧。”   ……   明皎这一病比所有人想得都要厉害。   先是反反复复地发烧,而后又是药物毒素未能彻底清除干净而引发的后遗症,并着膝盖骨头里的寒气一起,如此昏昏沉沉地病了一月有余,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醒的时候冯微月正守在床前,激动地眼泪都落下来。   明皎迷迷糊糊伸手:“咦,母后,你怎么好像瘦了?”   冯微月擦擦眼泪,笑骂:“这还不都怪你,怎的这般闹腾?”   明皎委屈蹭蹭冯微月:“我又做错什么了?你怎么不去骂父皇!”   这段时间的记忆慢慢开始回归脑子,她首先就想起来自己是被明寒漠罚跪罚病的!   冯微月道:“你父皇已经被我骂过了。”   明皎:“?”   她母后这么厉害的吗?   总之,卧病在床一月有余的明皎公主终于痊愈,这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不过因为在床上躺了太久,明皎感觉自己的肌肉都有点萎缩,莫说跑跳,连走路的时候都觉得脚底下有刀子在扎。   于是她又被迫在湛露殿中展开复健,又是大半个月以后才真正活动无碍。   此时已经堪堪过了十二月,洛京里已经接连下了两场雪。   冯微月也才把明皎放出宫。   明皎出宫回公主府那天,车队都浩浩荡荡的。   润润和碧秋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又回到明皎身边侍奉。   “公主!”润润几乎要哭出来,“您可真是吓死我了!”   相对更沉稳的碧秋也一样红了眼圈:“殿下您若出了什么事,那奴婢们可真的……”   明皎也有些尴尬:“我也没和你们说对不起呢。”   她不好意思道:“是我太任性了,才连累你们……我以后肯定不乱闯冷宫了!我发誓!”   碧秋道:“殿下说的是哪里话,替主子挡灾挡难,本就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润润也连连点头:“对啊公主!而且现在冷宫里也没人了,您随便闯也没事——呃?”   碧秋和明皎齐齐转头看向润润。   碧秋的意思很明显——公主殿下好不容易要收敛了你在这里说什么鼓动的话?!   而明皎则是震惊:“冷宫里没人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许久,连先前的后续都没怎么打听:“我生病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碧秋呃了一声,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总之,现在这洛京,开始变天了。”   明皎惊道:“父皇死了?!”   碧秋急急忙忙捂明皎的嘴:“公主殿下慎言!陛下身体安康,哪里会……出那样的事!”   明皎扒开碧秋的手:“哦。”   她记得《青云》开局的时候明寒漠的身体就不怎么地了啊,文里说的是哪怕燕冢不给他下毒也没两年好活——等等!   明皎急急问道:“现在十二月了?”   润润点头:“是的。”   明皎又问:“那燕冢的生辰已经过了?”   润润眨巴了下眼睛:“是的。”   明皎哀嚎一声:“完了!”   她这段时间是真地过得太醉生梦死了,连这点时间概念都没了!   润润还企图安慰明皎:“公主没关系的,反正今年燕丞相也一样没办生辰宴,您没有送礼谁也不知道……”   明皎打断她:“你不懂!”   她啪地以手捂住脸颊,语气难过:“我说过的,要陪他过生辰的,可现下……”   明皎声音陡然铿锵起来:“可现下我还怎么好意思说要当他娘亲!”   润润、碧秋:“?”   碧秋艰难道:“公主殿下,您这个梦想……就,很伟大。”   也不知道燕大人听了会不会被气笑。   马车到了公主府后,明皎甚至都没来得及重新安顿,进了一趟书房后便匆匆又出了府,直奔丞相府而去。   燕冢见她来时还有些惊讶:“你今日不是才出宫?”   怎么都不好好休息一下?   明皎却佯怒反问:“以前和你说过的你都忘记了是吧?”   燕冢:“?”   “不是说过了要给你过生辰的吗!”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准时啦!!   男主:获得岳母认可√   --   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读者“鹿子”,灌溉营养液+10 2021-07-03 05:38:48   读者“45174577”,灌溉营养液+19 2021-07-03 01:32:50 第67章   这句话出来时,燕冢神情也静止了一瞬。   片刻后他面上浮现笑意,语气无奈:“你身体才刚痊愈,应该少出门的。”   “得了吧你,”明皎毫不示弱,“你明明就很高兴。”   燕冢轻轻嗯了一声。   他答应的声音极轻,明皎并没有听见。不过这并不耽误她兴致勃勃地说下去:“虽然现下已经过了你生辰了,也没来得及给你办宴会什么的,不过补过也没问题的吧?”   她看了看周围,又变戏法似地提出一坛酒来:“你看这是什么!”   燕冢疑惑地顿了一下:“你拿酒来做什么?”   明皎却笑嘻嘻道:“过生辰的话哪里能少了酒呢?”   她吐了吐舌头:“这段时间养病,母后都不准我碰这些,可馋死我了。”   燕冢不由失笑:“我看你是来我这里打牙祭的才是,不过你大病初愈,现下确实不适合饮酒。”   明皎立刻摆出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想喝嘛燕卿!就一点点!一点点!”   燕冢无奈,加上这又是明皎自己带来的,他总不能没收,最后也便没再说什么。   明皎又熟门熟路往院内走去,大有把丞相府当成自己家的架势:“我记得前次来时你府上那片枫叶林挺不错的……”   燕冢无奈道:“叶子早便掉了。”   明皎一顿:“对哦。”   她有些丧气地道:“现下都已经是腊月了。”   燕管家这时倒是给了个建议:“公主殿下,我们府上还有一处梅园,现下正是赏景的好去处,里面有暖阁,也无需担心外面寒气。”   明皎眼睛一亮:“那倒是不错!”   很快燕管家得了命去准备,明皎斜眼乜燕冢:“我发现燕管家都比你懂生活。”   听听!梅园!多诗情画意!   燕冢:“……”   本来也都是燕管家带人弄的,他平日都忙着处理各种事情,哪里来的空去赏梅?   两人到了那处暖阁,燕管家早就命人把暖炉支了起来,明皎进去便脱下那厚重披风,好奇地往窗外看。   燕冢把人往回带:“风寒才好,又要着凉?”   明皎嫌弃道:“母后都没你啰嗦。”   “哦,对了,”她想起什么,自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来,“喏,这个送你。”   燕冢颇为意外地一顿。   他道:“这是?”   “这还猜不出来吗?”明皎稀奇道,“生辰礼物呀。”   燕冢抿唇:“可你不是……”病了一个多月吗?   她哪里来的时间准备礼物?   明皎撑着下巴叹气:“本来是想准备个大礼的,结果中间出了这档子事。不过我想,价格上贵重的礼物也没有亲手准备的来得让人舒服吧?哦,父皇他除外。”   她嬉笑道:“拆开看看?”   燕冢手指颤动一下,而后轻轻地抽开锦袋系绳。   露出来的是一枚平安玉扣。   材料是很普通的那种玉,稍微特殊一点的是上面还缀了一个丝织的络子,做工精巧,花样也新奇。   燕冢有些意外地看向明皎:“这个玉扣……”   明皎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嗄,这是我在重阳节庙会上逛的时候买的。”   她又伸手取过那玉扣,向燕冢展示:“当时觉得这玉怪好看的,就买了几串,结果后面就被推下桥了……回府以后我看了看,只有这枚玉扣还完好着。那天我大难不死,现在就把这个福气转送给你啦!”   “你看这个络子,是我后面加的,这个形状超特别的!也算是亲手做了吧?”   燕冢沉默了一瞬。   他知道的。   重阳节那次,他日夜兼程赶回洛京,尚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赶往庙会地点,一路跟在明皎不远处,自然是见到她买下那几串平安玉的。   当时他还在想那玉是送给谁的——是冯微月?明寒漠?亦或是别的什么男子?   却不想这玉扣兜兜转转,最后是被送给了他自己。   窗外又刮起风,几缕梅香吹了进来,倒不觉寒冷。   明皎还在追问:“怎么样怎么样?喜欢吗?”   燕冢弯弯唇角:“自然。”   他将这礼物妥帖收好,便见明皎又咋咋呼呼地倒起酒,她举起酒杯,意气风发道:“来!祝你生辰快乐!”   燕冢失笑,到底还是举杯与明皎碰了一下。   一杯下肚,明皎突然满脸娇羞道:“燕卿,问你个事?”   “我生病这段时间,洛京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啊?”她诚恳发问,“父皇真的没死?”   燕冢端着酒杯的手一抖。   他叹气,甚至都懒得问明皎为什么会得出明寒漠死了的结论:“皇后娘娘没与你说?”   明皎脸一瘪,又给自己倒杯酒咕嘟咕嘟灌下去:“我犯那么大错,母后现在是怎么都不和我说朝堂和后宫里发生的事了,生怕我一个激动就又做些什么,被人抓住把柄。”   她道:“我现在只有来找你啦。”   燕冢道:“钱昭仪死了。”   明皎脸上哐地打出来个问号。   她猛地抬高声音:“死了?!”   燕冢点了点头,语气淡淡:“你被陛下罚跪后第一晚便发起高烧,皇后娘娘得了消息,当夜便带着太医进了湛露殿,等第二日你病情稳定些后,她又直接闯进御书房,将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罗列出来,证明了你与钱昭仪被害一事无关,陛下无奈,只能免了你之后的罚。”   “而当时查出,以巫蛊娃娃陷害钱昭仪的乃三皇子生母曹美人,按照陛下本意,是也要将曹美人打入冷宫甚至处死的,只是三皇子在紫宸殿前跪了数天请罪,又有皇后娘娘出面,最终曹美人被剥夺位份,送往宗庙,终生不得再出。”   “而在那几日后,有人在京郊一处枯井中,发现了一具怀孕女尸。”   “当时尸体已经有些变形腐烂,最后是钱家人来亲自辨认确定的。”   明皎倒吸一口凉气:“真、真的死了?”   她急急忙忙追问:“那是谁害了钱昭仪?也是曹美人?对了,我写的线索你们看了吗?”   燕冢道:“曹美人能力也有限,就算真要害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至于你写的那些,”他唇角微勾,“后面凶手的确是查出来了。”   “是大皇子。”   明皎脸上的表情已经很难用震惊来概括了。   燕冢其实也懒得在这上面多费口舌:“钱昭仪怀孕的反应明显,大皇子也得了消息,那日进宫便是要对钱昭仪下手,大约是恰好见了你也在吧,便起了心思,要将事情转嫁到你头上,只是皇后娘娘动作也不慢,很快就替你洗清了嫌疑。”   “只不过他事情也做得不干净,因为那女尸被找到当日,二皇子一派的官员便联合在朝堂上发难,样样证据都指向此事与大皇子脱不了干系,要严惩大皇子。”   他回忆起那几日朝上争吵盛况,唇角弧度都凛冽几分:“不过要让陛下下令杀了大皇子也是不可能的,最后此事被分摊到一众大皇子派的官员身上,来了一个大清洗。”   “——至此,两派实力彻底回归平衡。”   “不过陛下还是好端端的,没出你想的那般事情。”   明皎只喃喃:“贵圈真乱……”   燕冢宽慰她道:“总归这火是烧不到你身上的,你放心便是。”   明皎却突然问他:“那你呢?”   她道:“你在这其中,应该很辛苦吧?”   虽然燕冢没说,但明皎觉得,这其中种种恐怕都少不了他的手笔。   更何况哪怕不去主动算计,明宇和明敬两派的人怕都想拉他下水才是。   此刻她目光包容关切,倒是少了平日的几分嬉笑意味。   而明明周旋于几派官员间都游刃有余的人却有些慌乱地挪开目光,半晌才低声道:“没有的。”   他其实早就习惯了那些弯弯绕绕的斗争。   明皎定定看了他半晌,最后将酒斟上,举杯,又笑开来:“那算了,不说这个,来来来,喝酒!”   燕冢忍不住劝道:“你还是少喝些好。”   可惜,这样力度浅薄的一句话显然是劝不住的,尤其明皎许久未沾酒,对于自己的酒量实在有些高估,半个时辰不到她便趴在了桌子上,笑嘻嘻要去捏燕冢的脸:“你、你别晃啊!”   燕冢偏开脑袋,想制止这个小醉鬼:“你喝醉了。”   然而醉鬼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喝醉。   于是明皎当即薅开燕冢的手:“我、没、醉!”   她当场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前走,语气像个骄傲的小学生:“你看,我还能走路呢!”   而后啪叽一下就摔了下去。   燕冢也没料到明皎翻车这么快,当即起身要去扶她:“明皎你没事吧?”   明皎猛地抬头,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来:“——我不叫明皎!”   燕冢心头一突:“明皎,别闹了。”   “——我说了我不叫明皎!”   见对方拒不合作,燕冢只能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那你叫什么?”   明皎歪头似乎是在思索,然后笑嘻嘻道:“——我不告诉你!这个是秘密!”   燕冢:“……”   他头痛扶额:“你真的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府休息吧?”   明皎又蛮横地挥开他:“不要!”   燕冢道:“那地上凉,你先起来。”   明皎抱住凳子一副护卫姿态:“这里超好的!我超喜欢这里!”   半晌她又抬头笑嘻嘻朝燕冢探手:“燕卿你长得可真好看——”   这颜值、这身材、这皮肤、这头发丝儿!   什么现代流量小鲜肉能比得上?就是本文男主也不行啊!   燕冢终于无奈地攥住明皎指尖:“别闹……”   却听明皎继续说道:“只可惜,是个反派。”   作者有话说:   信我不会有虐的!!这个误会三章以内必解开!   主要是以男主的闷骚,不逼一逼的话怎么会敢表白呢(疯狂暗示)   ps:看到大家各种猜测啦,本人在此郑重承诺,目前还没有读者在评论区猜对最后上位的角色是谁,总之本文的主旨就是天道好轮回(bushi),干过坏事的都没有好下场!! 第68章   燕冢刹那间怔住。   “反派”这个词他并没有听过,但以他之聪慧,自然能猜得出其中意思。   他声音颤了颤:“你说什么?”   明皎歪着脑袋打量燕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迷蒙光彩:“就是……夸你好看啊。”   她皱了皱鼻子:“就是人好凶啊。”   明皎絮絮叨叨地吐槽:“燕冢啊……就是那个超凶的大反派……把整个大寿都杀疯了……”   她眼睛里焦距都散了,已经忘了自己在何处,凑近燕冢就开始咬耳朵:“我跟你说个大秘密噢……燕冢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明皎!”   她笑嘻嘻道:“那个明皎公主啊,想搞燕冢,结果呢,自己被弄死了。”   燕冢整个人僵硬在原地,脑海中思绪破碎成千万份,却道道指向那个他最不愿看见的可能。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所以呢?你是谁?”   明皎直往他怀里栽:“我?我就是一个倒霉鬼……”   女孩子轻飘飘落入他怀里,明明暖阁中温度如春,燕冢却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反派、凶、杀人。   他垂下眼睫,遮住那一片逐渐冰凉的颜色,连声音都压得极轻:“所以你觉得遇见我,很倒霉是吗?”   大约是酒疯的劲儿终于过去,此时明皎终于安静下来,发出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燕冢垂眸看向怀里的人。   明明上一刻还在嘟囔着要离他远一点,现在却又是这样不设防的姿态,埋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露出最为脆弱的脖颈,雪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便是那汩汩跳动的青色血管,还有她耳后一颗极小的红痣,全都展露无疑。   他现在要做什么都很容易。   不管是杀了她,坐实了那什么反派的凶名,亦或是……   燕冢闭上眼睛,压下涌上来的欲念。   暖阁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被无限放大,他蓦地起身,将人放下,而后转身便走了出去。   一直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张望的管家连忙跑过来,见燕冢这脸色便是一惊:“大人?”   燕冢说了一声:“她喝醉了,叫公主府的人来接吧。”   便顶着浓烈的寒气和燕管家懵逼的表情直接出了这梅园。   而明皎正歪着身体趴在桌上,有点不舒服地动了动脑袋,又好像是酒醒了一点,继续嘟囔:“倒了大霉穿到这里,我爸妈才不舍得我遭这种罪呢……”   小姑娘继续哼哼唧唧:“……可是谁让人家喜欢你呢。”   ……   明皎这一醉便又是近一天。   她半夜的时候才醒来,脑子晕晕乎乎的,记忆也还没有回炉。   见她醒了,润润急急忙忙凑了上来:“公主您可算是醒了!”   她呜呜地又要哭出来:“醒酒汤也喂不下去,您可真是急死奴婢们了!”   明皎还躺在床上发蒙,她眨了下眼睛:“润润?”   润润连连点头:“公主!是我!”   她又赶紧道:“您这醉了许久,现下一定是饿了吧?厨房里一直有给您熬的小米粥,最是养胃,还有醒酒汤,奴婢这就给您端来!”   说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直接不见踪影。   明皎刚刚才把手抬起来:“诶?”   此刻她脑袋还疼得厉害:“哎哟……”   明皎忍不住揉揉额头:“我之前干什么去了?”   一直到各种吃食上来,明皎也才刚回忆到自己去丞相府找燕冢的部分。   她一边小口小口喝粥,一边问道:“我怎么回来的?”   润润道:“是丞相府来人,说您喝醉了,奴婢们才赶紧把您接回来的。”   饶是对明皎狗腿如她,也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下:“公主您也真是的,病才刚刚好,怎的又这样酗酒?若是又病倒了怎么办?”   碧秋瞪润润一眼:“这又岂止是喝酒的问题?”   她也劝道:“公主殿下,奴婢们知道您与燕大人关系不错,不过您独自一人在外面,总该小心些才是,尤其您公主之尊,金枝玉叶,真出了什么事,便是千刀万剐了贼人也难以补偿的啊!”   明皎被两人说得瑟缩了下脖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嘀咕道:“我这不也是许久不沾酒,酒量有点下降么,多练练就好——”   “说起这个,”碧秋又提醒道,“奴婢刚刚去检查了一下府上存酒,您大约是拿错了。”   被明皎拿走的那壶也放了些年份,虽然不是太烈,但以明皎平时也喝果酒居多的情况,喝醉基本是必然。   明皎当即欣喜道:“那就不是我酒量的问题了!”   碧秋:“……”   她想要提醒公主的难道是这个吗?   明皎却不管这些,只是又揉揉额头,嘟囔:“完了完了,我找燕冢喝酒,然后干了些什么来着……问他洛京情况?天呐,我不会失忆了吧!”   润润出声纠正:“您这叫喝到断片了,不叫失忆。”   明皎:“?”   碧秋忍着笑意也劝道:“您吃了粥垫肚子后就先休息吧,说不定明早起时就记起了呢?”   明皎:“……”   她突然木着脸道:“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   从燕冢同她讲洛京现在局势开始,到她喝醉疯狂夸赞燕冢好看,再到……   明皎猛然发出哀嚎:“完蛋了!”   碧秋、润润:“?”   明皎啪地一下捂住脸,羞得脖子都烧起来:“完了完了完了!”   她微微分开手指露出条缝隙,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偷偷往外望,见有人在看自己,又猛地合上:“啊啊啊我死了!”   润润急急上去拉开明皎的手:“公主您在这里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然而明皎此刻都没心思去计较这丫头神奇的脑回路,她一把反抓住润润的手,颇为认真地问道:“怎么办,润润,我和人表白了!”   润润也懵了地眨巴眼睛:“啊?”   倒是碧秋先反应过来——表白?   她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您喜欢燕丞相?”   明皎反问道:“不可以吗?!”   润润也跟着气势汹汹复读:“对,不可以吗?!”   碧秋嘴角抽了抽:“那、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主要是您白天的时候不还豪言壮志要当人娘亲的吗?   碧秋:公主母爱变质的速度可真快。   而明皎再也坐不住,直接啪地一下站起来,快步往寝房的方向去:“我先睡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末了还从屏风后探出头来,表情严肃道:“晚安!”   碧秋:“……”   润润:“公主殿下晚安!”   而后明皎脑袋又嗖地一下缩回去。   ——当然,这句晚安是说了,她自己是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虽然先前人是喝醉了,但此刻记忆回笼,明皎对自己说了些什么醉话还是大致清楚的——前半段就是夸燕冢好看云云,中间好像说了几句自己来历的,不过那次落水以后他们对于这件事就已经是心照不宣了,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   至于最后……   一想起最后那句话,明皎就忍不住脸上发烧。   完了完了完了!她怎么一喝醉嘴上就没个把门?   燕冢听到她那么说会怎么想?   可惜当时她喝得太醉,完全记不清燕冢说了什么了,只记得这人最后把她抱起来又放好,便出了暖阁。   所以他是也喜欢她的吧?也是喜欢的吧?   要是不喜欢早就像对原身一样给直接干掉了吧!这可是爱慕灭绝者燕冢啊喂!   ——显然,明皎并没有意识到,因为醉酒太过,哪怕记忆回笼,中间的某些细节也发生了一些……偏差。   第二日明皎起来的时候,眼睛底下都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来服侍她起床的侍女都吓了一跳:“公主殿下,您昨晚没休息好吗?”   “没事,”明皎摆摆手,问道,“今天府上来什么客人了吗?”   以燕冢性格,昨天听她说了那样的话,便是先顾忌着她喝醉,今天也该上门了吧?   侍女迷茫摇头:“没、没有啊?”   她见明皎脸色,又补充道:“或许是奴婢没看见?”   “要么奴婢现在去看看?”   明皎:“……”   她气鼓鼓拦下对方道:“算了。”   或许是她有点着急了,这个时间,应该还下朝吧!   不过哪怕到了下朝时间,明皎也没等来任何一个客人——哦,不,钱巧曼来了。   她今日是特意来看望明皎的:“你之前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多月,又在宫中,看都没法子进来看望。”   明皎眨了下眼睛,想起什么来。   钱巧曼叹口气:“姑姑才出事,你若也被牵连有个三长两短,我可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明皎这才想起那“钱昭仪已死”的消息,也叹道:“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钱昭仪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怎么会?”   钱巧曼苦笑:“可事情也是发生了。”   她关切看向明皎:“我看你脸色并不好,难道是身体还没有痊愈?”   明皎恨恨道:“燕冢。”   钱巧曼:“?”   她稀奇道:“这又和燕丞相有什么关系?对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今日早朝时他才向陛下请缨,主动接下了督工河州堤坝加筑的任务呢,事情来得急,算算时间,现下该已经与队伍出发了才是。”   明皎:“?”   她缓缓道:“去河州?”   钱巧曼打量明皎神色,终于意识到这里面怕还有些东西:“是啊。”   “加筑工期总要一阵时日,不过河州与洛京相邻,他身为丞相还有许多朝事要处理,我想新年前总是要回来的。”   钱巧曼语气里都带着调侃的意味:“你也不必多想就是。”   明皎倏然笑起来,笑容明媚。   她道:“那、是、最、好。”   作者有话说:   男主:危   --   先声明什么修河坝啊丞相可不可以这样随便乱跑全都是我架空的!架空的!   然后下章在一起!(大概)   最后告诉大家(战略性先戴狗头),其实我真正的安排是这样的:润润是男扮女装潜伏在明皎身边,因为她看似是个孤儿,但实际上的真实身份是明皎的弟弟,也是寿和帝失散多年的亲儿子,表面上装的这么傻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破绽,最后她韬光养晦,终于成功干掉了三个皇子,继承太子之位然后登基!大结局撒花!! 第69章   钱巧曼说的“新年前回来”,还真就是新年前回来——除夕时宫中举办跨年宴,燕冢才姗姗归来。   这数个月来洛京发生不少变化,首先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两派撕逼越发凶猛,其次却是三皇子在这段时间异军突起,以极不错的表现接连完成寿和帝给的任务,让不少大臣都注意到他,甚而开始思考起了这站队的问题来。   三个皇子之间打架猛烈,明皎却终于学聪明,远离漩涡中心,没事不出门惹事,连宫里都很少再去。   甚至严格算的话,除夕宫宴都是她这段时间第一次进宫去除了皇后宫和湛露殿以外的地方。   因着是跨年,所以整个宫宴都弄得极盛大,比之先前几次宴会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明皎早早进了宫,又与冯微月一起到了举办宴会的殿上,很快宾客们一一到达,明皎坐在略高一层的台阶位置上,清清楚楚看见燕冢与陆含章几个一起进了殿。   他面色都是如常样子,仿佛没有丝毫不对劲。   明应坐在明皎旁边,见她模样怔怔,还颇为关切地喊了一声:“四皇妹?”   最近这段时间他在朝堂上也出了些风头,人看着都不像是往常那般沉闷病弱了。   明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转头一瞬不瞬看向燕冢的方向。   身为丞相,燕冢的位置自然也被安排地极为靠前,他独自走过去坐下,一抬眼便见明皎望向自己,面色微微一变,又视若无睹地转开去。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而等宴会过了大半,众臣和家眷们开始三三两两在宫中四处游赏时,燕冢更是立刻起身往殿外方向走去。   原本还只是有几分怀疑,现下明皎是彻底确定了——狗男人在躲她!   她当下面色猛变,不顾旁边试图与她搭话的明应,直接从位子上站起来,说了句“我出去透口气”便也跟着出了宫殿。   出去时正好撞上往回走的陆含章,明皎立刻问道:“燕冢呢?”   陆含章不明所以指了个方向。   明皎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便追了过去。   陆含章迷茫地扇了两下扇子,嘀咕:“今天这一个两个怎么都怪怪的?”   而后便因为大冬天扇出来的都是冷风而被冻得闭了嘴。   那头明皎循着陆含章指的方向追过去,一直到了太池边上,才见燕冢似乎在与某个大臣谈事。   若是往常她肯定是有耐心等上一等的,但今日那种在她心中酝酿了快有一月之久的情绪却疯狂涌动,以至于明皎连一分钟都不想多等,她直接气势汹汹喊了对方名字:“燕冢!!”   堪称气吞山河。   而那在与人议事的背影也如愿僵了一僵。   明皎气冲冲走过去,又咬牙切齿喊了一声:“我看见你了!”   然后那人僵硬的程度更甚。   那位大臣或是别的什么人见明皎过来,吃惊的同时立刻行礼:“既然公主殿下找丞相大人有事,那下官先告退。”   并且逃之夭夭。   明皎理都不想理这个人,她就死死盯着燕冢的方向——   而对方这个时候好像也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极为冷淡地转过身来,也朝明皎行礼:“不知公主殿下喜欢这片地方,多有打扰,臣这便退去。”   明皎怒道:“你在这儿跟我装什么不熟?!”   她现在是一点表白后的羞涩都没了,满脑子都是愤怒——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本世纪新型渣男?不拒绝不接受不回应?   燕冢手指微微一颤。   他不想再理明皎,准备直接离去。   明皎:“你给我站住!!”   她直接拦在燕冢面前,咬牙切齿道:“我问你话呢!”   眼下是深冬,那一湖太池都结了冰,明皎背后不远是一片掩映的假石山,在夜幕中更显怪瘦嶙峋。   而此刻她正神情鲜活拦在他面前,与万物皆寂的沉静形成最激烈的对比。   燕冢唇角突然勾起讥讽的冷笑:“如此难道不正是公主殿下想要的么?”   他声音淡淡,明皎却愣住。   她眼睛微微睁大,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说什么?”   燕冢便重复了一遍:“臣说,如此,不正是公主殿下想要的么?”   见明皎仍是一副迷茫震惊的样子,他唇角的弧度便显得越发讥诮:“公主是酒醒了以后便把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   明皎:“……?”   她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才觉得生气的好吗?!   燕冢问:“怎么,还要臣向公主殿下再重复一遍吗?”   明皎:“那你说说看?”   燕冢:“……”   若是按照他平时的性子,此时怕早就甩袖走了,偏偏现在在明皎面前,却迟迟难以迈开那一步。   他只说了一个词:“反派。”   而明皎的表情果然震悚了一下。   见此,燕冢心中讽刺更甚。   于是他又一字一句将那日听到的东西说出,语气里浓重的恶意不加遮掩,却说不清到底是冲着谁的:“公主殿下那日说,自己是个倒霉蛋,来到这大寿,遇上了臣——”   他讽刺地笑笑:“现下臣不过是在满足公主殿下的愿望罢了,公主殿下又生什么气呢?”   像是被他戳穿了最后一层遮羞布,明皎神情怔然立在原地,而后问道:“然后呢?”   燕冢指节绷紧,垂眸:“还有什么然后?”   “既然已经知道这一切,难道我还要继续留在你身边当条狗吗?”   “——所以你就走了?”明皎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听我说了那些之后直接就走了?”   见她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燕冢心中最后那一丝期待也散去。   ——原来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的吗?   心脏像被骤然摔落谷底,又像是被拉扯至深渊,浸泡在一片腐蚀的苦水之中。他倏地沉了脸色,一言不发便要拨开明皎离去。   “等等!”明皎两步追过来,在假石山前头伸手拉住他。   燕冢极力压抑着情绪:“公主殿下还有何指教?”   明皎问:“所以你现在决定和我桥归桥路归路?”   “是。”   “从此把我当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仇人看?”她补充道,“毕竟你有多讨厌皇室我也知道的。”   “是,”燕冢有些不耐烦地答道,“公主殿下问完了吗?臣还有事……”   “——那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亲我的事怎么算?”   原本未尽的话语陡然停住。   燕冢目光里带了不可置信看向明皎,片刻后又强装镇定道:“臣不明白公主殿下的意思。”   明皎尾音上扬:“你不明白?不明白的话没关系啊,我可以再给你回忆回忆那天的细节——嗄,好像是我被罚跪的第二天吧?那天早上我正好迷迷糊糊醒了一阵,没来得及睁眼呢,就有一个家伙……”   燕冢:“够了!”   明皎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所以,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燕冢脸色风雨欲来,指节不自觉蜷紧成拳,理智疯狂催促着他离去,脚下却仿佛生根,目光也死死盯着那个笑容狡黠的少女,仿佛一头等待狩猎的孤狼,只等合适时机便可将猎物捕捉、撕扯、生吞入腹。   而那已经被瞄准的猎物似乎丝毫不觉,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理论分析:“按照你的性格,要是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意思的话,凭我知道你这么多秘密还有这个公主的身份,我现在尸体应该已经在太池底下都烂了才对,可你看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还活蹦乱跳……”   下一瞬燕冢直接上前揽过明皎腰肢,将人抵在假石山上。   压缩到极致的情绪在此刻猛然爆发,冲动汹涌而来,瞬间挣破所有理智的束缚。   他低头看向一脸错愕的明皎,恶狠狠地答道:“是,我就是喜欢你!”   原以为应是水到渠成的剖白,却在此时成了垂死前最后的挣扎,仿佛是要完成什么既定的仪式,哪怕处处充斥不甘与绝望。   此刻他神情阴郁,那双清冽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全然被墨色晕染开,唇边笑意更是潋滟到极致:“说起来公主殿下既然知道臣的性格,知道臣会以如何狠辣的手段对付自己的敌人,想必也应该知道,臣若得不到心爱之人会有怎样的反应吧?”   小姑娘被困在他怀里,说话的声音都颤颤巍巍:“强娶、强上、强制?”   燕冢:“……?”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诡异的兴奋。   他发了狠地低头要去吻明皎,却在唇瓣即将触碰的一刹那顿住。   而后近乎狼狈地扭开头道:“若是还知道保护自己的话,以后就离我远点。”   他声音喑哑:“虽然不是很愿意承认,但你说得并没有错……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若是以后还想安安稳稳地嫁人,就不要再靠近我了……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哪怕知道这从头到尾只是她为了活命而设下的一场骗局,他到底还是不忍伤她。   因为付出的心动和喜欢都如覆水般难收,他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那个爱字。   可笑他还曾为母亲虚幻缥缈的爱情感到不值,认为那个男人从来没有回报她同等的爱重,可等这些轮到他自己身上时……   燕冢终于松开对明皎的桎梏,又退开一步:“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说这句话时他撇开眼睛,只怕自己再看下去便会忍不住心中膨胀的恶意与欲望,做出一些……不可挽回之事。   “不然,你以后会恨我。”   明皎却在此时踏出一步,伸手环住燕冢脖子,踮脚便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燕冢:自我脑补苦情剧第一人   --   昨天被基友吐槽了取名水平……   她:就你这取名水平算了,我第一次见给男主取名叫坟墓的   我:冢有山顶的意思啊!!而且你看古早言情里,哪个男主不带个灭、尘、邪、天的?再加个南宫、夜、龙之类的姓!我没给男主取夜天邪都不错了!   她:草   (然后她和我说燕山顶听起来真苏??????) 第70章   砰的一声,天空有烟花绽开。   新年已至。   明皎那说是吻,其实也不过轻轻贴了一下,短短片刻后便分开。   不过她并没有松开手,只是盯着燕冢,突然扑哧笑了一声:“傻子。”   燕冢整个人还是如遭雷击的状态,他愣愣看着明皎,大脑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你……”   明皎道:“我也喜欢你。”   她将脸埋进燕冢怀里,又瓮声瓮气地重复了一遍:“我也喜欢你啦——”   可能是从落水那天晚上开始的吧,当时她说漏了嘴,燕冢却没有再逼问。   她人虽然不怎么聪明,却也能读懂对方的维护和温柔。   也或许是从更早或者更晚的时候,但至少此刻,明皎能完完全全认清自己的心意如何。   她向来不是那种爱回避的性格,所以选择了大大方方地迎接。   想想燕冢为什么回避,明皎又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随即佯作生气地反问:“那天我是喝醉了,可你连我的话都没听全就给我定罪也太过分了吧?”   燕冢的手下意识搭上她腰间,指节不自觉蜷紧。   “我说自己是个倒霉蛋,从来就不是因为遇到了你,”明皎无奈道,“还是你觉得明宇那几个家伙不够让我觉得倒霉的?”   “而且最后,”明皎又突然退出燕冢的怀抱,虎着脸直视燕冢,“你是气得直接走了是吧?”   “我印象里最后一句话明明说的是——”   燕冢突然伸手,以一种要把人嵌进身体里的力度将她死死搂在怀里。   明皎剩下的话自然而然消了音。   此时风也寂静,层掩的假石林中只有他们两人,静谧到连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明皎觉得自己血液循环都快不通畅了,才艰难地扭了下头,善解人意地道:“你要是想亲我的话我不介意的。”   能不能先把她松开一下下?   燕冢这才回过神来,他稍微松开了一点手,抿了下唇,借着夜色方才能掩饰自己完全红透的耳根:“……我会去找陛下赐婚的。”   明皎听他这么说却是一呆:“赐赐赐赐婚啊?”   燕冢稍有放晴的脸霎时间又沉了下来,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你不愿意?”   见刚刚才安抚下来的人又有炸毛的趋势,明皎连忙伸手拍拍他,结结巴巴道:“倒也不是不愿意吧,就,那个什么。”   她脑子也是一团浆糊,点满技能点的胡编乱造在此刻也发挥不了丝毫作用。   最后明皎败下阵来,选择实话实说:“我觉得有点太快了。”   搁现代的话谁不得谈个一两年的恋爱,才开始慢慢考虑步入婚姻的啊?更不说可能还会有的同居试婚等等等等。虽然明皎现在很确定自己的心意,也愿意尊重下大寿的文化传统去掉同居试婚这种东西,但刚确定关系就跳到结婚这一步……她是真的有点不适应。   明皎企图向燕冢解释说明:“就,你也知道我的来历比较特殊吧……在我们那里,男女之间都是要谈一段时间的恋爱才会谈婚论嫁的。”   “所以,”她讨好地朝燕冢眨眨眼睛,“再给我一点适应的时间吧?”   燕冢声音沉沉:“……可是我一刻都不想多等。”   天空又炸开一朵烟花。   虽然见识过不少“甜言蜜语鉴别录”,但明皎还是在刹那间被击中。   她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在说话。   一个说:我好心动。   另一个说:我也是。   有那么一瞬间明皎都想点头了——赐婚就赐婚,反正她是公主,后悔了还可以退嘛。   而还不待理智重新占领高地,面前男人突然倾身吻了下来。   这次是实打实的,真吻。   明皎一瞬间瞪大眼。   这般近的距离,清晰到连毛孔都可见,她清楚看见燕冢正凝视自己,那双黑白分明又清冽的眼睛里正盈满温柔色彩。   恍惚间明皎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坐在椅子上的大反派正冷眼看着自己,当时他面上分明是带笑的,却让人觉得冷到心底。   她莫名其妙想到一句话:爱情使人变质。   而后燕冢伸手蒙上她的眼睛。   于是唇上吮磨辗转的触感更加清晰。   明皎一瞬间涨红了脸。   ——要命了,她不会换气!   缺氧带来的后果十分明显,等这一吻结束,明皎已经腿软地趴在对方怀里,她咬牙切齿瞪着人指责:“你这就是在对我使美人计!”   怀里人几乎将全身重量依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尽是迷蒙水光,燕冢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里都带上沙哑之意:“别看我了。”   明皎突然低声嘟囔:“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燕冢瞬间低头看向明皎。   他目光中隐有惊喜:“你答应了?”   明皎慢吞吞道:“我刚刚想了一下吧,就,我是公主啊,所以……”   她抬起头,眼神亮晶晶:“要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话那也可以随时退的对吧!”   燕冢:“?”   他目光微微停滞,声音仿佛带上深长意味:“嗯?”   明皎才反应过来现下的情况——她正在当着自己刚刚确定了关系的男朋友,讨论以后该怎么分手。   而她这位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已经轻轻抚上她后颈,语气堪称温柔:“你想什么时候退婚?”   明皎浑身鸡皮疙瘩狂冒,疯狂摇头:“没没没,我这不是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嘛,祝你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还不行吗!”   燕冢的手便哭笑不得地一顿。   还不待他说什么,明皎先从他怀里挣了出来,装模作样看了眼天色:“哎呀好晚了,母后等我怕是该急了,我得先回去了!”   说罢她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又冲回来,踮脚使劲在燕冢颊边啾了一口,故作凶狠地威胁:“以后不准随便瞎想!”   然后才一溜烟从假石山中跑了出去。   燕冢愣在原地,半晌后面上才晕开温柔笑意。   他又站了片刻才离去。   其实这片刻等不等都无所谓了,因为赴宴宾客的大部队都集中在太池另一边赏烟花,明皎和燕冢这两个姗姗来迟得太明显,尤其是那位刚刚在同燕冢谈事的大臣,就差把“暧昧”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明皎一到便往冯微月旁边钻,燕冢倒是不急,只随便跟在众臣队伍当中,陆含章偷摸凑了过来,狐疑打量他半天:“你不对劲。”   燕冢极力掩饰自己上翘的唇角,语气淡然:“有什么事直说。”   陆含章啧啧两声:“既然是兄弟,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刚刚明皎去找你,都发生什么了?”   燕冢瞥他眼:“我觉得你快要升迁了。”   陆含章当即一喜,瞬间把刚刚的问题抛之脑后:“当真?”   他连连追问:“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是什么内部消息?等等你该不会给我走后门了吧,天呐大家都是兄弟我这多不好意思……”   燕冢朝他一笑,声音甚为平和:“只要你勤恳努力,多处理些公务,考评时自然更有机会升迁。”   陆含章还没反应过来:“可我平时就那么多公务……”   “这还不简单?”燕冢道,“过会儿我便向陛下建议,你的任务马上就会多起来。”   陆含章:“?”   陆含章:“!”   他猛然爆发一声惨叫:“安陵!好兄弟!燕哥哥!燕卿!不要啊!!”   燕冢毫不留情把人给拨开去:“离我远点。”   陆含章还要再闹,却见周围人已经默默把目光转了过来,才悻悻闭上嘴。   而皇室那一波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往这边看了过来。   “燕卿近些日子都很是勤勉啊,”明寒漠笑眯眯道,“去河州督工,竟然真的忙到今日才回。”   燕冢道:“陛下谬赞,这是为百姓谋福之事,臣自然应当尽心尽力。”   “这么说可不行,”明寒漠摆手道,“朕可是赏罚分明的,此事你完成得不错,自然要赏!”   他又有些为难道:“不过虽是这么说,但这官职上……”   燕冢已然“善解人意”地打断了明寒漠:“谢陛下厚爱,不过臣也并不在意这官爵俸禄。”   明寒漠饶有兴致问:“看燕卿这般模样,倒是有想要的赏赐了?”   燕冢道:“但求陛下明珠一颗。”   周围人瞬间哗然——好家伙,燕丞相这是在求娶明皎公主?!   明皎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下意识抱紧冯微月手臂,忍着脸上烫意把一道道调侃的目光瞪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吗?!”   却没有出一句反驳之言。   于是明眼人们也就明白了。   而明寒漠本人更是觉得有意思到了极致——大半年前你爱答不理,现在是转了哪门子的兴?   他正要开口,旁边明宇却突然说道:“燕大人这要求倒是有意思。”   他笑道:“父皇乃大寿国君,天下之主,坐拥不尽财富,真要说珍珠宝石,那数目倒是不少——不知燕大人究竟是想要哪一颗呢?”   面上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实际上却不动声色将话题转移,将这“掌上明珠”说成了真的“明珠”。   明寒漠见明宇这般样子,略有些讶异——他这儿子之前不是还建议要促成明皎与燕冢的好事的吗?   而明敬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他语气冷冷,说的句子甚而要更直接:“今日要的是父皇宝库中一颗明珠,他日还不知燕丞相想要些什么呢。”   ——就差没直接说以后燕冢要他明寒漠的龙椅该怎么办了。   于是在场人都成功因为明敬这句话而变了脸色,被首当其冲的明寒漠表情难看尤甚。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读者“kkkkkkkt”,灌溉营养液+6 2021-07-06 22:15:11   读者“一九”,灌溉营养液+3 2021-07-04 21:58:59 第71章   明寒漠身为帝王本就极在意自身威仪权势,如今被明敬这么一说,倒是真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面色阴晴不定,似乎真的被戳中了肺管子。   明皎当即着急得便要站出来,冯微月不动声色扯她袖子,示意她快闭嘴。   明宇和明敬却不动声色看过来,好像在示威一样。   而身为被针对焦点的燕冢却未显出焦灼担心模样,他只以似笑非笑的语气回道:“臣想要的,并不超出国法家规限制,亦只以堂堂正正手段求取,倒是大皇子……”   燕冢看向他:“会有如此担心,是因为自己便是这样的人吗?”   明敬当即语塞:“你!”   在场人立时便想起才过去两个月不到的钱昭仪一案。   而明寒漠也不出意外地彻底沉了脸色:“明敬你闭嘴!”   他狠狠瞪了眼明敬:“身为皇子,几度做出这般不顾礼法之事,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还是先回府闭门思过一阵子吧!”   明敬刚要喊“父皇”,明寒漠却怒哼一声“扫兴”,直接甩了袖子离去。   他往的是紫宸殿的方向,众臣们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跟过去,惶惶然之际还是冯微月说了一声:“今日宴会,各位都辛苦了,眼下岁时已过,陛下也乏了,这宫宴便也到此散了吧,各位赶紧回去才是。”   众人们这才行礼谢过,如鸟兽散去。   被臭骂一顿的明敬才回过神来,只是碍于明寒漠警告在前,到底不敢多说什么,狠狠瞪了燕冢一眼,终于气愤离去。   而明宇也不来触这个霉头,他也只意味深长扫过燕冢和明皎二人,朝前者比了个“来日方长”的口型,便也转身离去。   至于明应——   他紧张地看了眼周围,想了想,还是鼓足勇气上前同燕冢道:“燕大人,我那两位皇兄便是这样的性子,你莫要放在心上。”   燕冢礼貌性地回复一句,看眼还在原地没散的冯微月和明皎,才与明应一道往宫门方向而去。   等人散得差不多,冯微月方才警告地看明皎一眼:“记得,刚刚那种场合,莫要随便说话。”   明皎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母后。”   冯微月有些没好气地一点她额头:“下次可长点心!”   而后又问:“今日这一出,确定就是他了?”   明皎想了想,点头:“嗯……而且这不是还有母后兜底吗?”   她笑嘻嘻道:“要是他不好,再退亲还不行吗?”   冯微月:“?”   她不可置信:“你还想着要退亲?!”   明皎唯唯诺诺:“不、不可以吗?”   冯微月:我可能还是高估了我这个女儿的智商。   以燕冢的性格,真的认定了一个人,都到要成亲的那一步,又怎么可能甘心放手?   她看明皎一脸懵懂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但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点出来。   最后冯微月只恨恨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而后才也离去。   明皎:“嗄?”   在场宾客差不多都散完了,明皎也咬着手指一路慢吞吞朝宫门处而去,燕冢果不其然正在那里等她。   明皎高高兴兴跑过去,毫不顾忌扑进对方怀里:“你还在等我啊?”   燕冢声音里隐有笑意:“嗯。”   明皎问道:“三皇兄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燕冢一顿,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无非是朝堂上一些问题罢了。”   明皎唔了一声:“不懂。”   不远处两人的马车都在等候,眼下早就是深夜,燕冢也不打算让明皎在这里久站,他拉着明皎往马车方向走去。等到了公主府马车近前,明皎想起什么,又问:“你明天有时间吗?”   燕冢若有似无嗯了一声:“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约会!”明皎理所当然道。   她眼神晶亮的样子太诱人,燕冢下意识便要点头答应,这时守在马车处的燕管家突然重重咳嗽两声:“咳咳……”   燕管家提醒:“大人,您明天不是定了……嗯哼?”   燕冢:“……”   眼见燕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明皎好奇地戳戳他:“怎么了?”   她善解人意道:“你明天要是有事,也可以后天?”   燕冢沉沉道:“河州那边工程还没有结束,先前说的是明日一早便出发返回。”   他当时以为明皎不喜自己,想要逃避之下自然是觉得越早离开洛京越好,现下各种事情已定,想要推掉也是不能的了。   明皎:“噗嗤。”   燕冢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紧。   明皎赶紧问道:“那你多久才回来?”   燕冢面色更加阴沉:“算上来回路程,近半月。”   明皎道:“那还能赶上元宵节啊,挺好的挺好的,到时候我给你煮汤圆吃!”   燕冢则回答:“大寿皇室有进行开年祭的习俗,中旬时便出发前往祭典举行的雪山,百官跟随,整个祭典更是持续近一月时间。”   明皎吃惊地张大嘴巴:“什么祭典还搞这么久?”   她又突然抓住了重点:“等等,雪山?那是不是可以打雪仗!”   燕冢一顿,沉着脸强调:“若是自河州赶过去,更远。”   ——所以他们分开的时间又要长上不少,根本赶不上元宵。   明皎安抚地摸了摸他,又问:“所以可以打雪仗吗?”   燕冢:“……可以。”   明皎当即要笑,又在嘴角弧度扬起的前一刻猛然意识到状况,遂十分悲痛地道:“要和你分开这么久,可真是太让我难过了。”   燕冢:“……”   他声音沉沉道:“陛下今日没有答应赐婚。”   虽然看似是因为被明敬给惹怒了,但燕冢却知道,明寒漠未尝没有犹豫的意思。   原因也很简单——明寒漠是真的在担心明敬一语成谶。   他心中嘲讽:真当那皇位宝座就是人人都趋之若鹜了。   可刚刚那情况也复杂,再说什么也是没用。   明皎嗄一声:“那你回头再努力努力?”   燕冢上前一步揽住明皎腰肢,以行动表示自己的不满。   明皎则笑嘻嘻回抱住他。   眼看着时间就这么过去,燕管家忍不住又咳嗽两声:“咳咳……这风,有点大哈……”   燕冢回过神,将人送上马车:“回去路上小心些。”   明皎吐了下舌头:“知道啦。”   她朝燕冢挥挥手:“等你回来哦!”   等公主府的马车开动,缩在角落里不吭声地侍女们才重新找回存在感。   碧秋小心翼翼问道:“公主殿下,您和燕大人……?”   明皎点了下头,大大方方承认:“有问题吗?”   碧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没没。”   润润仍旧贯彻小狗腿本色:“公主选的驸马怎么可能有问题呢!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对方的问题,不是公主的!”   碧秋刚想提醒润润别一天到晚说这么不合适的话,明皎却欣然点头:“说得好!”   碧秋:“……”   可能是她和这个世界不合适吧。   不过总而言之,与明皎亲近的这些侍女们也很快调整心态,接受了关于公主殿下感情状况这方面的转变——事实上也没太多要调整的,毕竟公主殿下干过的出格事还少吗?   更遑论先前明皎和燕冢两人间的不同寻常她们也都看在眼里,有今天那怕也是早晚的事。   而燕冢第二日一早便又出发前往河州,朝堂上则一如往常运转,唯一比较重大的事件就是新年第一天的早朝,二皇子一派手下的官员又被爆出重大纰漏,被寿和帝当堂狠斥了一顿,连带着二皇子手下的势力又是一阵萎缩。   于是那几天明宇的脸色和明敬一样难看。   很快到了一月中旬,皇室这边便开始收拾行礼,百官队伍陪同,共同启程前往祭典雪山。   祭典雪山并不在洛京城内,较之栖雁山的距离更远,山尖处有终年不化的白雪,因而才被认作是祥瑞,大寿皇室每年都会在此处举行祭典。   现在天气还是寒冷,整座山便到处都有落雪。   明皎看雪的次数不多,整个路上都表现得很兴奋,不过百官队伍都是一副庄重表情,又有冯微月警告在先,她也不敢出来乱蹦跶造次。   等祭典队伍在雪山脚下的山庄安顿好,她才约了钱巧曼一起赏了次雪。   ——其实明皎是想约打雪仗的,但看钱巧曼那清淡出尘的气质,她不敢。   中间明皎还听了许多次碧秋唠叨的祭典流程:“皇室和百官队伍会先在山脚的山庄里安顿下来,适应几天之后便会有各种活动举办,像冬猎什么的,中间皇室成员们还有一些单独进行的仪式,一直到最后,陛下会带领百官众人一起徒步上山,举行祭天仪式,一切结束后,才会启程回洛京。”   她怕明皎忘记,又耳提面命好几次各种流程,听得明皎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不过这么一套下来,那些要明皎参加的仪式里确实没闹出什么纰漏来。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明皎祭典仪式参加好几次,贵女们的宴会也到场不少,心心念念的雪仗始终没打成,不过终于在二月时等来从河州赶来的燕冢。   河州那边工程已然彻底结束,只是燕冢身为丞相,在朝上也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他刚一赶到雪山处,便先被明寒漠急诏而去,再然后又是各种堆积下的公务,百官们一波一波地赶了过去,眼尖人甚至还注意到皇后身边的女官都过去了一趟。   ——当然这最后是怎么回事,有幸参加了除夕宴的官员们都是心知肚明。   明皎原是想等燕冢一来便去找他的,不过这一波波人络绎不绝,她不愿去打扰,便寻了处无人地蹲在地上抠雪球玩。   “四皇妹倒是极有闲情逸致。”一道温润声音响起。   对方来得毫无预兆,明皎吓了一跳,回身就把刚刚捏出来的大雪球往对方脸上扔去。   砰!   雪球瞬间在明宇脸上砸开朵花。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恭喜明皎选手,砸出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第72章   雪球啪的一下在明宇脸上砸开,明皎手艺不精,雪球里还混了点草根树枝,挂在他那张俊逸温润的脸上,再配合对方的脸色,甚是精彩。   明皎先是一惊,而后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连忙上前去,抬手就要替明宇把脸上残雪擦去:“哎呀二皇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就来吧,怎么也不先打声招呼呢?”   明皎刚刚还在捏雪球,双手冷得像块冰不说,还脏兮兮的没擦——尤其刚刚起身前她还坏心眼地在泥土裸露的地面狠狠抹了一把。   三五下过去明宇就龇牙咧嘴地把明皎拨开,嘴上倒是还不忘那一套:“谢谢四皇妹好心,还是我自己来吧。”   明皎还跃跃欲试:“这怎么能行?二皇兄你一向笨手笨脚,还是我来!”   两人一番拉扯,最后还是以明宇一声忍无可忍的“明皎!”告终。   他强自按捺怒气道:“真的不用四皇妹再费心了。”   说实话明宇露出阴沉真面目时明皎还是挺害怕的,她撇撇嘴:“好嘛好嘛。”   反正她的手已经在明宇脸上蹭干净了。   还顺便附赠了他那身月白锦袍两个大黑手印。   明皎原以为明宇气到这个程度,估计转身就甩袖走了,谁知他还站在原地,一副努力心平气和的模样:“皇兄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说的。”   他眉眼收敛:“皇兄知你现下心悦燕冢,不过作为兄长,还是想要再奉劝妹妹几句。”   明皎疑惑道:“你上次不是已经否认你喜欢他了吗?”   明宇神色一僵:“和那个没关系!”   他再度恢复成平静样子,看得出来十分努力地在营造一种阴沉氛围:“那日他求父皇赐婚,我和大皇兄都阻止,也并非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明皎眉头皱了皱,倒不是为别的,只是有点不喜欢“求”这个字眼。   而明宇却以为自己这番话对明皎有了动摇,继续了下去:“虽然大皇兄很多时候挺没脑子的,但他当时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他燕冢以这般年轻的岁数便位极人臣,随意挑拨几下整个朝堂局势便因他而动,而如今你也看到了,燕丞相完成工程自河州赶来,父皇第一时间便召见不说,连百官也是争相拜访,都不需假以时日,他已然是权倾朝野之身。”   “而你说这样的人,他真的毫无野心吗?”   明宇凝视明皎眼睛,仿佛要从她眼底看到动摇:“且不说这样的人是否会真的对你好,单说你身为大寿皇室唯一的嫡公主,你真的完完全全相信他?”   明皎嘴巴张了张。   明宇眼底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神采。   只听明皎诚恳道:“二皇兄,你还是先把脸擦一擦吧。”   明宇:“……?”   明皎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噗嗤噗嗤笑出来:“我看着你这张脸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哈哈……”   明宇:“明皎!”   他恼怒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   明皎已经笑弯了腰,她抬头看明宇一眼,又低下头,辛苦地憋着笑:“你问我的回答啊,我……”   “皎皎。”男子清越磁性的声音响起。   明宇一愣,明皎却已然快快乐乐地站起来跑过去,根本不顾忌他也在场,往燕冢怀里一扑:“你来啦!”   燕冢接住明皎,嗯了一声:“把事情处理完,听说你在这里,便过来了。”   而后他才像是刚看见了明宇一样,漫不经心朝他行礼:“见过二皇子。”   燕冢目光扫过明宇脸上和胸口的黑手印,先是一顿,而后状似善意地提醒道:“二皇子这般样子,还是先回去清理一下吧,眼下不少官员都在附近,若是被看见了……”   明宇的脸色一黑。   事实上当看见燕冢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今天的“劝说”不会起作用了。   而听燕冢如此“提醒”,他又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那两个黑手印,面色更加不善:“那可真是多谢燕大人提醒了。”   走前明宇还不忘同明皎道:“二哥言尽于此,四妹还是好好考虑的好。”   明皎选择从燕冢怀里钻出来朝对方笑眯眯挥手:“那就好走不送啦!”   明宇冷哼一声,气冲冲走掉。   等明宇离开,明皎又笑嘻嘻抱住燕冢,猫似地蹭蹭:“你怎么过来了?”   燕冢温声道:“忙完事情后便听说你在这里,想着来看看,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其实来得还要更早一些,先前没站出来是想看看明宇想耍什么花招,后来出声阻止则是因为……   燕冢无声垂眸,明皎却敏锐发觉不对,问他:“怎么了?”   她有点不满地捏捏燕冢手掌:“喂,我可不想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误会啊!”   燕冢喉咙微紧,掩饰地挪开眼神:“没什么。”   ——简直是要把“我有心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明皎本想追问,眼珠子一转,“嗄”了一声:“没事啊?”   她松开燕冢的手,快快乐乐转身:“没事就好,那你先处理公务啊,我去看看二皇兄他清理好没!”   燕冢当即便伸手拉住她。   明皎回身,故作讶异:“你不是没事吗?”   燕冢道:“知道二皇子不安好心你还要去?”   明皎略地吐下舌头:“我看你也有不少事瞒着我,这不是体贴你,给你独自消化的空间吗?”   燕冢:“……”   他语气古怪道:“若说瞒事情,你的秘密才是最多的吧?”   虽然对她的来历有所猜测,可这背后的可能性太过玄幻,燕冢至今都有些不敢相信。   明皎也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跳脚似地反应过来:“以后不准拿这个来说事!”   她要是被绑起来活烧了怎么办!   燕冢唇边勾起笑意:“彼此彼此。”   明皎道:“总之,你记得我之前说过的——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燕冢沉默片刻,方才问道:“……你相信明宇说的话吗?”   相信他说的那些狼子野心的揣测吗?   明皎想也不想回答:“男人的嘴放屁的鬼,我信他个鬼啊?”   什么充满野心渴望皇位呢,就算在《青云》里,燕冢身为一个可凭一己之力团灭大寿皇室的存在,也没见他登基啊!   更何况如今真实地走进这个世界后,明皎才开始更深刻地明白他的喜怒哀乐。   不只是他,更是这里每一个人。   他们从来不是什么存在于二次元的纸片角色,而是活生生的、有自己想法和命运的,人。   明皎从来以这样的眼光看待世界,此刻便没了任何偏见,更不会去信明宇这种阴狠角色的哪怕一个字。   她是笨又不是瞎!   不过很显然她刚刚的话还是刺激到了燕冢。   因为对面人已经表情古怪道:“男人的嘴……”   恕他修养不够,后半句话确实说不出来。   明皎这才反应过来:“不包括你!”   然后燕冢面色更沉。   他手指充满危险性地往明皎颈后抚去,嘴角却倏地扬起弧度来:“皎皎,你能再说说,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吗?”   明皎:仿佛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嘴快之下说错了什么,连忙解释:“我就是嘴快!不是那个意思!”   燕冢嘴角的弧度又扬起些许:“哪个意思?”   明皎:“……”   完蛋,她是不是说不清楚了?   她皱着脸看燕冢半天,而眼前人面上笑意也跟着越发潋滟:“想不出来,嗯?”   明皎突然一句话不说踮起脚一口啾上去!   燕冢整个人登时怔住,连有一下没一下摩挲明皎皮肤的手都顿在半空中。   明皎道:“现在你懂了吗?”   她咻地一下从燕冢怀里蹭出来,逃之夭夭:“那个我手好脏啊,我先回去洗洗!”   燕冢刚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把人逮回来,不远处又响起一位官员惊喜的喊声:“燕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啊!”   那官员连忙走过来汇报:“下官正急着找您呢,刚刚太常那边……呃,您衣服是不是脏了?”   雪山地寒,燕冢今日罩的一件藏青的大氅,上有一对仙鹤刺绣,原是极耐脏的颜色,不过此刻那雪白仙鹤的头上赫然印着一个半黑手印。   而这手印是怎么来的也无需多想——刚刚明皎往他怀里扑的时候蹭上去的。   燕冢唇角浮现一抹无奈笑意:“不小心弄上去的。”   他扫一眼那被弄脏的图案,可能是明皎的手已经在明宇身上蹭得差不多干净了,这痕迹不细看的话倒也不明显,若是再回去折腾换身衣服,怕又得耽搁不少时间。   太常又为九卿之首的机构,平时不参与政事,此刻这祭典种种却又极为重要,事情并不容耽搁。   于是仅仅沉吟片刻后燕冢便道:“无妨,先处理正事,太常那边怎么了?”   那官员面色八卦中带着焦急,他闻言便是一个激灵:“是!是太常下面的太卜和太祝属官那边……”   等等,刚刚明皎公主是不是从这里离开了?   ……   第二日早晨的时候便有一场祭礼,皇室成员尽皆需出席,另外有些德高望重的宗室长辈,也有资格前来。   明皎被迫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被润润从被窝里挖出来洗漱,又换上一身礼服,才出了门。   作为一个不封建迷信的现代人,她看整场仪式只觉得无聊,幸好这只是一场小祭,她不用亲自下场,只需要坐在椅子上维持端庄神态,看太祝的祭司在前面跳大神就可以了。   明寒漠坐在最前面,面上尽是一个帝王的威严与得意,哪怕寒风吹得他咳嗽,也不忘保持那种天子威仪。   明皎只无聊得想数蚂蚁——哦,这里没有。   等整个仪式结束,太卜令又匆匆过来,似乎是要汇报些什么。   这朝堂上的事与明皎一向无关,她打着哈欠起身准备回去补一觉,冯微月见她这般惫懒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明皎一下:“注意仪态!”   明皎缩缩脖子,一双桃花眼泪汪汪:“祭礼不都结束了吗?”   冯微月道:“你父皇还在看着呢!”   她赶紧把明皎提溜到无人的小道上,又忍不住气结:“你这般样子,让母后以后怎么放心?”   明皎想了想:“儿、儿孙自有儿孙福?”   冯微月差点反被气笑:“本宫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明皎又想了想:“那可能是父皇的问题?”   冯微月:“……”   她道:“以后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知道吗?”   明皎乖巧地点头,心想这也不是您老第一次这么提醒我了。   而冯微月看明皎这副样子,又哪里猜不到她的想法?   她重重叹口气,只希望自己能再多活点岁数:“下次见到燕冢,叫他来见本宫。”   明皎:“诶?”   冯微月道:“怎么,赐婚前连本宫这一关都不过的吗?”   作者有话说:   明皎:根据皇室子弟这个平均水准,我合理推测是明寒漠的基因有问题   冯微月:竟、竟然有点道理   --   实不相瞒,这章我是一边听《社会主义好》一边写的   就,写到阿皎啾人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思想,就,嗯哼 第73章   见明皎表情傻傻愣在原地,冯微月唇角忍不住翘起。   她斜睨明皎一眼:“怎么?不愿意?”   明皎咬了下手指:“倒也不是……呃,我怎么没听说要赐婚?”   这件事难道不应该先问下她吗?!   冯微月又问:“那你是不想?”   明皎:“……”   好半晌她才极低声地嘟囔道:“那其实也没有。”   冯微月似笑非笑看过来。   明皎:“……”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找燕冢传达这个意思并不难,甚至明皎说完之后他还神色平静地表示:“正好我也有事情向同皇后娘娘谈。”   明皎有些狐疑:“母后找你也就罢了,你找母后有什么说的?”   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前朝,八竿子怎么打到一块儿去的?   燕冢道:“等谈完后再与你说吧,总归会有机会知道的。”   明皎忿忿:“我怀疑你们是在嫌我笨,但没有证据。”   燕冢眼底闪过丝笑意,但到底还是非常有求生欲地没有接话。   之后燕冢便寻了个时间去见冯微月,明皎没有跟着——实际上她也不怎么好意思去听。   总之,再过后一日,便有赐婚圣旨颁下。   圣旨内容不外乎便是那些套话,不过将主语换成了明皎和燕冢。听见圣旨时明皎还有了片刻震惊,等宣旨的人走后便立刻回身问碧秋:“我刚刚没听错,是父皇颁的圣旨?”   这段时间磨下来,她也不是对明寒漠的暧昧态度没有察觉的。   碧秋哭笑不得:“这圣旨上的宝印还能有假?还是说您不想同燕丞相成婚?”   明皎道:“可我先前听母后说……还以为只是她的懿旨呢。”   碧秋正了神色解释:“殿下,您是公主,若要成婚,这亲事必然也得是陛下同意下旨才行。”   “不过,”碧秋话语一转,有些犹豫地道,“陛下这道圣旨……并没有定下婚期。”   “没定就没定呗,”明皎不以为意中甚至还带了丝喜滋滋,“正好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成亲嗯!”   碧秋:“……”   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公主殿下到底喜不喜欢燕丞相。   说她喜欢吧,也没见谁一天惦记着以后该怎么退亲的。   可说不喜欢吧,明明提到燕丞相时公主殿下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碧秋突然想起来明皎曾经放过的豪言壮语,莫名想到——或许,这就是母爱?   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打消自己大不敬的念头,无奈朝明皎解释:“不是的,公主殿下,一般陛下或皇后娘娘赐婚,为表对这桩婚事的重视,都会命太史属官定一个成婚的吉日,在旨意里公布的。”   而明皎身为公主,定下夫婿时理应得到这份重视才是。   可那圣旨上又明明白白地没写……   说到这里,碧秋小心翼翼去看明皎脸色,担心她伤心或发怒。   只听明皎“哦”了一声,表情中充满无所谓和轻松:“不定就不定呗,我真想成婚的时候难道还因为没有日子就不成了吗?”   更何况她也不在意那什么重视。说到底明寒漠又不是她真的亲爹,明皎认可冯微月的存在也只是因为对方是真心疼爱而已。   所以比起这个薛定谔的成婚吉日,明皎更想知道为什么明寒漠会下这么一道赐婚圣旨。   她收好这旨意后便当当跑去找冯微月:“母后母后,为什么父皇会突然下这么道旨意?”   想起前世那些小说和电视剧剧情,明皎有些紧张问道:“该不会是你和父皇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交易吧?”   冯微月原本怡然的面孔登时一黑:“什么叫不可描述的交易?”   她没好气道:“我与你父皇是夫妻,他除了是帝王外更是你亲生的父亲,难道行事便一点点也不为自己女儿考虑吗?”   明皎吐吐舌头:“这话您说出来信吗?”   冯微月:“……”   她一言难尽敲了明皎的脑袋:“说了多少次说话要收敛!这事真的没什么猫腻,你本就到了议亲的年纪,燕冢又是难得的人才,既是成人之美又于国力无害,你父皇为什么不答应?”   “不过……”   冯微月一顿,想起先前得到的一些消息来。   她叹口气:“这些日子记得少惹你父皇生气。”   明皎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   冯微月道:“你父皇也年过五十,身体上……总之注意着些。另外这段时间别和你那几个皇兄有过多往来。”   到了这一步,几个皇子的竞争怕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明皎问:“三皇兄也不可以?”   这么些天下来,加上明应那各种有意无意的接触示好,就算她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明应背后怕是有冯微月支持的。   冯微月又是一顿,而后点头。   从冯微月那里出来后,明皎还有些发懵。   毕竟冯微月太多东西说得云里雾里,这种未知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宁。   她踢着石子一路走,润润还问道:“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明皎突然站住:“我好像刚刚忘了问母后她和燕冢都谈了些什么了。”   润润:“?”   不过再折返回去也不妥当,明皎思来想去,干脆去找了燕冢。   此时燕冢正在他住处内,桌案上还摆着那赐婚圣旨没收,见明皎过来,眉眼间有笑意露出:“皎皎。”   大约是那圣旨摆在那里,明皎也难得有点羞涩,不过她瞬间便掩饰住,而后开门见山直问:“昨日母后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她一双桃花眼睁得圆圆:“居然今天就有父皇的赐婚旨意下来了!”   燕冢微微一顿,面上笑意潋滟几分:“所以你是觉得这赐婚旨意不该下来?”   明皎瞪他一眼:“你不要乱曲解我的意思!”   ——那便是该下来了。   燕冢一阵身心舒畅,唇角笑意才真切起来:“皇后娘娘找我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无非便是嘱咐我以后要照顾好你。”   明皎狐疑:“真的?”   自然不止这么一些。   不过这其中的东西实在复杂,燕冢也不愿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开口。   他轻轻嗯了一声,还反问明皎:“不然呢?”   明皎还是不信,但燕冢已经将话题直接引开去:“再过两天就是最后的大祭,那之后就可以下山了。”   他问:“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婚期了?”   明皎哎呀一声,眼神左右漂移,顾左右而言他:“我之前看父皇吹风咳嗽了,你说他是不是感冒了?”   燕冢:“……”   其实要转移话题,也不必如此生硬。   ……   最后一日大祭时,时间已然来到二月中旬。   那一日天气不错,不过毕竟是雪山,寒风飒飒吹来,仍冻得人直打哆嗦。   因为晓得还要爬山,明皎特意穿了双便于行走的靴子,又找了各种保暖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裹上——祭台设在近山顶的位置,那里大雪终年不化,怕是比山脚还冷上不少。   而等明皎出门看各位大臣及家眷们的装束也就知道,自己这么裹是没错的。   为赶上吉时,队伍天不亮便出发,前面大半的路程还可靠马车或步撵,到了接近的位置时,就必须徒步行走了。   明皎实在缺乏锻炼,最后这一截路程都爬得气喘吁吁。   等到了祭台位置时,众人按照尊卑次序站好,皇室成员们统一在祭台广场的最中心,明寒漠身为皇帝,则在最前方的高台上进行祭祀。   跪在蒲团上时明皎还觉得有点头晕脑胀。   她身体晃了一晃,还好明应见她不稳,连忙伸手扶了一把,低声问:“四皇妹你没事吧?可是身体不适?”   明皎摆摆手,牢记冯微月叮嘱:“谢三皇兄,可能是高原反应。”   明应:“?”   他还想问什么是高原反应,明皎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特别认真专心在听上面祭司的祭词——虽然真相是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在一通极为繁琐的流程之后,终于到了最后祭告天地的环节,高台上寿和帝手持香烛,恭敬朝祭鼎跪拜,而后上香。   下方皇室成员和百官也都是稽首恭敬的模样。   当然,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很难说了。   反正明皎想的是这玩意儿每年都搞真的不累吗?   随着明寒漠站起身,要宣告整个仪式结束时,明皎的思绪已经飘到了“怪不得要破除封建迷信”上面去。   而后她便眼睁睁见那高台上的帝王身形一晃,直直栽倒在地上。   同在高台上主持各个环节的祭司惊声尖叫:“陛下!”   位于另一侧的冯微月连忙冲过去:“太医呢?太医!”   霎时间祭台上便仿佛炸开了锅,各种窃窃私语的议论便成了开水翻滚的声音,慌乱中甚而有大臣绝望地大喊一声:“此乃凶兆啊!”   而后便也发病似地白眼一翻,往地上一倒。   明皎顺着那声音看过去,见那位也晕过去的大臣位置在百官队伍最前,此刻燕冢正满脸黑线地将人捞住,防止这位摔出什么事来——上面皇帝已经晕了,再倒一个三公级别的大员,那朝堂是真的不乱也得乱了。   出了这等变故,三位皇子也纷纷一副震惊表情,他们迅速扫了一眼高台上晕倒的帝王,而后便以极警惕的目光看向彼此,似乎在防备对方有什么后招。   ——看样子这三个也是指望不上了。   燕冢脸色冷厉,直接把晕倒在自己身上的御史大夫交给另一侧的太尉,而后冷喝一声:“肃静!”   丞相大人积威已久,在场哪个官员没受过他磋磨荼毒?这一喝之下,原本乱哄哄的祭台瞬间安静下来。   太医终于在此时姗姗来迟,见倒在上面的帝王,忙不迭就往高台上冲去。   那祭司原本还想拦:“这祭台只有皇室……”   都不用冯微月发话,燕冢先冷眼甩了过去:“陛下若真出了问题你担待得起?”   这个问题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那祭司语塞,忙不迭退了下去。   上面太医正在紧急诊治,下面才安静些的人群中又开始暗流涌动,燕冢直接道:“卫尉卿何在?”   卫尉卿为九卿之一,执掌京师南军,也负责拱卫宫廷,此番开年祭典,负责守卫的军队便直属他麾下。   那卫尉卿连忙应声站出来:“丞相大人。”   燕冢直接道:“命令军队,把此处守好,在场人不得发出任何喧哗影响太医救治。”   他声音冷冷:“在太医给出诊断前,任何人也都不准离去。”   卫尉卿一颤,却也知道这是稳住现场最快速的方法,他当即躬身领命:“是!”   燕冢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又将目光转向晕倒的御史大夫身上。   ——其实太尉也有调兵之权,不过此刻他正全力以赴摁着御史大夫的人中,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太医拎着药箱三两下便冲上去,他跪伏于明寒漠身侧,小心翼翼摸了脉搏,仔仔细细检查了明寒漠全身上下,最后再翻看明寒漠的眼皮,犹豫再三,最终先向冯微月汇报:“启禀皇后娘娘,陛下他怕是……中风了。”   冯微月一惊,急急道:“怎会如此?”   太医垂着脑袋,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当差:“中风之症的病因尚未明确,可能是这雪山天冷导致的外邪入侵,也可能……”   剩下的他也不敢再说下去,只道:“微臣定会集整个太医院之力尽力救治陛下,只是这中风之症向来凶猛,陛下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能不能醒……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要是真的从此不醒了……   冯微月闭眼,轻轻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随后才道:“无论如何,先尽全力救治陛下!”   太医连忙跪伏在地:“皇后娘娘不说微臣也是会尽全力的,只是这雪山天寒,耽误病情不说,许多可用的药材都在山脚下,最好是把陛下先抬下去,才可方便救治。”   他又叮嘱道:“越快越好,而且这挪动过程务必小心,陛下现下的状况已经经不起磕碰了。”   冯微月点头,转头吩咐也冲上来的太监一声:“按太医说的去做。”   而后她站起来,借祭台的高度俯视下方人群。   冯微月目光从明敬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路过明皎时微微一顿,而后却毫不犹豫落在燕冢身上:“燕丞相,陛下的诊治结果已经出来了,还请你过来与我一叙。”   她虽是皇后,但要镇住百官还不够,而现下能协助她的最好人手,无疑就是燕冢。   明皎表情有点茫然,大概是还沉浸在明寒漠突然晕倒的惊慌中,燕冢自人群中走上去的时候经过她身边,明皎不由伸手扯了一下他衣袖。   摩肩接踵中燕冢回头,声音极轻地道:“放心,一切有我。”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一章比想象要长(而且还没写到我预想的断点QAQ),然后今天有点事情出门,又约了闺蜜吃饭,所以发得晚了   然后本文已经在收尾啦,大概80章的时候大结局(吧),会有很长很长的甜番的!   --   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读者“Lily”,灌溉营养液+2 2021-07-08 02:00:10 第74章   很快在燕冢与冯微月安排下,明寒漠被人抬下山救治。而让其他人继续待在这祭台上也不现实,他们最后还是将这些人也放了下去,但都安排了军士监视看管,以防有人故意将消息传出,扰乱民心。   不过明寒漠是中风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住百官的,加上御史大夫昏倒前那一声凄厉至极的“凶兆啊”,整个山庄都有些人心惶惶,甚而还有不少流言传出。   明皎也听了好几嘴,但作为一个相信科学的新时代人类,她更倾向是高山缺氧加寒冷,才把明寒漠脑子里那根弦给崩断。   至于凶兆?   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努力回忆《青云》内容的明皎并不想发表任何感言。   今日祭台上的这一出闹剧着实让人意想不到,而等众人下山时已经是下午,明皎到山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膳,吃了个八分饱后方才回了卧房,躺在床上一睡就到了晚上。   等清醒以后,明皎揉了揉眼睛,带着碧秋去了明寒漠的住处。   好歹也算是她便宜爹,虽然人不咋地,但晕到现在,象征性去看一看,尽一下孝也没有毛病嘛。   现下明寒漠也还在救治当中,太医们自他卧房中进进出出,冯微月身为皇后一直没有离开过,明皎则是隔着重重纱幔和屏风望了望,又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明寒漠的状况,便叹口气,循着太监的指引走向正厅。   燕冢身为百官之首,也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这里。   他见明皎一副叹气模样,有些惊讶:“可是担心陛下?”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瞧得出明皎并不是在装模作样。   可正是因此才令人感到惊讶——按理说她与明寒漠并没有多深刻的父女之情,之前明寒漠更因为钱昭仪之事重罚明皎导致她大病一场,就算明皎大度不觉得憎恨,似乎也没必要为明寒漠感到担心吧?   君不见三位皇子现在满脑子都是太子之争,没有一个人对明寒漠流露出关切吗?   明皎点头又摇头,情绪略微有些低落。   此时正厅内没有别人,她大着胆子说了实话:“倒也不能说是担心他吧,只是,生重病本来就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明皎下意识咬住手指,似乎是想起什么东西来。   燕冢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距离感,因为他并不知道明皎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半晌后燕冢才道:“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所以你也不必有什么难过。”   明皎抬头看他,而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好歹躺在里面的是我父皇,你其实也用不着说这么直白的啦。”   她还待说些什么,门外却响起一阵脚步声。   明皎迅速放平嘴角,耷拉着眼睛低头,还不忘扯燕冢一下:“有人来了!”   而后等明宇几人进来时,见到的就是明皎拿着手帕嘤嘤擦泪的情景:“呜呜呜,父皇他风华正茂,怎么就突然遭了这样的罪过啊!”   燕冢忍不住抽下嘴角——幸好他现在背对门口,倒也有足够时间调整面部表情。   而明皎似乎还没演够,她又抬起头,泪眼朦胧扯扯燕冢衣摆:“燕卿,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嘤嘤嘤!”   燕冢:“……”   他还没来得及接话,明宇终于出声打断明皎:“四皇妹来得倒是挺早。”   外面天都黑完了,反讽地不能再明显。   而明皎却像是听不懂一样地继续呜咽:“二皇兄谬赞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又偏头假装看明寒漠的方向,而后像是受不住一样地痛哭:“父皇他……我以后该怎么办呀!”   明宇:“……”   这戏也未免太过了。   不过了解明皎与明寒漠塑料父女情的只有这么几个,跟在明宇身后那几位大臣却是不清楚的,他们只看着明皎这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下对先前所听之事都忍不住产生些许怀疑。   公主殿下对陛下情谊濡慕至此,怎么可能是那什么灾星?   燕冢却已经转过身来,看见这整齐划一的人群。   他表情不变,语气微微上挑:“几位皇子一同前来,还有这诸位同僚,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议?”   明宇道:“还是燕大人高明,本皇子这番过来确是有要事要提的,眼下四皇妹也在,倒是好办许多了。”   他转身吩咐侍从:“去里面请皇后娘娘出来吧,事关国运和父皇龙体,她也应当在场才是。”   燕冢目光登时冷凝下来。   他轻易扫过来人们身份,明应也在其中,看表情懵懂,但显然此番被针对者不会是明应,而明宇几人也该清楚,光凭在场这些大臣没有谁能够制得住自己,现下又要叫上冯微月,再结合明宇先前那番话……   明皎表情茫然抬头:“嗄?”   燕冢正要找借口让她先行离开,明宇却像是迫不及待般朝身后一位大臣示意:“贝大人,说说吧。”   这被点名的贝大人乃侍诏,为太常下属机构太史属官,掌星历、龟卜,此刻点他出来,明宇要玩的把戏已经十分明朗。   贝侍诏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但还是依言站出来道:“因开年祭典,臣与太常数位同僚都起卦向天问祷,前两日臣曾卜出一卦,又结合星象,那结果……当时臣以为是自己技艺不精,可今日陛下急症,种种却正好和卦象对应!”   燕冢语气冷冷:“贝大人大可不必如此吞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他唇角弧度讥诮:“毕竟事关国运与陛下龙体,所有人都不可马虎。”   那贝侍诏对燕冢的雷霆手段并非不知,此刻更是明白对方话语里的威胁,但……   他心一横,直言道:“那卦象显示:紫宸见冲,荧惑摇动,太微垣乱,心月有应,芒角披血,直压中宫,阴阳逆乱,不利大人!”   冯微月赶到时正好听见这卦辞,她当下眉心狠跳,抢先厉声道:“一派胡言!”   明皎有点迷茫地转过头去,只见冯微月快步走入,端的是疾言厉色:“本宫奉劝贝侍诏说话时得仔细掂量,陛下如何就是被冲撞了?”   她眼角眉梢皆是冷笑:“更何况我大寿海清河晏,半年前才与西凉西越定下合作贸易,这国运又是如何摇动的?再说这直压中宫——本宫现下不正好端端站在这里吗?”   那贝侍诏被冯微月浑身的气势压得几乎不敢说话,明宇这时却站出一步,面上笑意温和:“皇后娘娘着什么急?贝侍诏都还没说这预言指的是谁呢。”   同在人群中的明敬却冷哼一声:“这指向还有如何不明显的么?”   明宇却似急急反驳:“大皇兄此言差矣,虽说四皇妹耳后是有一颗红痣,但……”   他突然猛地顿住,而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原来皇后娘娘是因为四皇妹才着急的啊。”   明皎:他们文化人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厅内关于那贝侍诏提出的卦辞争论好几轮,皮球踢来又踢去,明皎终于勉强弄了个清楚。   她弱弱地举起手来:“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是个灾星,冲撞了国运,所以父皇今天才在祭台上晕倒?”   明敬冷冷道:“四皇妹既然已经明白,便自戕以向大寿谢罪吧。”   明皎:“……”   她真诚地看向明敬:“大皇兄,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有幽默感。”   明敬:“?”   一直在明皎身前的燕冢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正要开口时却被明皎拦住。   此刻明皎已经明白过来现下的状况,她心跳如擂鼓,面色倒还算镇定:“大皇兄难道不是在说笑话吗?”   她学着燕冢压人时那种审视的目光,将在场人一个个给瞪了回去,而后才故作惊讶道:“不是吧不是吧?这个贝侍诏随便说了个预言你们就真的信了?”   还真有大臣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   明敬却冷笑:“贝侍诏乃太史属官,专司星历龟卜,他所占卜之事,怎能叫做随便?”   明皎道:“我不信,龟卜壳子上是有字还是把那什么星象给画出来了?你让他指给我看看啊。”   贝侍诏一脸激愤:“既是预言,自然不会现在就显现,公主殿下此番话根本就是在胡搅蛮缠!”   他义正言辞:“现在陛下正躺在里间卧床不起,一切还不算太晚,若是及时采取措施的话……”   明皎直接打断他:“采取什么措施?让我自戕?”   她嗤笑:“你们怎么不干脆架个火堆把我绑在上面烧了?”   那贝侍诏一窒。   明皎道:“你说我在胡搅蛮缠,我还说你在胡搅蛮缠呢。”   她语气深沉:“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们了——其实我乃天上仙女下凡,特意给大寿带来福气的,你们要是真的把我逼死了,那才是大不妙!”   在场众人:“?”   “你们不信?”明皎瞪眼道,“我可是有证据的!”   她道:“三月初三夜里,天边显现五星连珠异象,就是证据!”   贝侍诏被明皎那笃定的语气一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明宇不着痕迹看向贝侍诏,却见他一副无措表情,显然对明皎所说真假并不知情。   明敬道:“四皇妹可别是想要拖延时间吧?”   明皎反问:“大皇兄连这点时间都不想拖延吗?”   明敬当即一噎。   还是明宇道:“四皇妹误会了,大皇兄也只是担心父皇而已。”   他笑容温和:“咱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怎么可能会对你怀有恶意呢?只是父皇这病情,若真的拖下去……”   明皎言之凿凿:“父皇会醒!”   明宇有些讶异,但很快便露出欣喜神色:“既是如此就好!”   他意味深长道:“既然有了四皇妹这个‘福星’的话做保证,咱们也就放心了。皇兄便拭目以待,三月初三那晚了。”   随即明宇才状若关心问冯微月:“皇后娘娘,不知父皇现在病况如何?我们能否进去看看?”   冯微月眼中还有尚未退去的厉色,她目光扫过在场人,着重在明应身上停顿片刻,而后才道:“现下稳定了不少,但你们人太多,不可一起进去。”   明宇颔首笑道:“这是自然。”   很快明宇等人便分批进去看望明寒漠,明皎再待在此处也没意思,便同冯微月说了一声就离开。   冯微月身为皇后不好轻易离开,加之明寒漠此处也确需有人盯着,是以她只能叮嘱一声,着人在明皎身边再加些人手。   燕冢是与明皎一道走的。   路上时他低声同明皎道:“抱歉。”   最终还是将你给扯了进来。   明皎冲他眨了下眼睛:“你道什么歉?那个姓贝的是你安排的?”   这怎么可能?   燕冢正要否认,便感觉明皎握住他的手。   明皎声音轻快地安抚:“安啦,我说的五星连珠异象是真的会发生的!”   《青云》里面可是提过好几遍寿和二十六年的五星连珠异象,就算穿书会改变剧情,总不至于改变天体运行轨迹吧!   燕冢闻言便是一顿。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那陛下的身体……”   “哦那个啊,”明皎道,“那个是我瞎编的。”   按照书中剧情明寒漠这两年身体也弱下来了,谁知道会不会出个什么意外真的嗝屁?   燕冢:“?”   明皎可怜兮兮道:“他们刚刚那么逼我,我不说大话能行吗?”   “再说了,”她冲燕冢眨了眨眼睛,说话间难得带了撒娇意味,“这不是还有你和母后嘛?”   “燕哥哥,你就帮帮人家嘛!”   作者有话说:   那个卦辞是文化沙漠作者找有文化的基友们求助以后瞎编的,不要太在意!! 第75章 (已修)   燕冢喉咙处微微发紧。   而明皎的手指还在他掌心里打圈圈,像只撒娇的猫儿:“燕哥哥,嗯?”   燕冢当场把手抽出来:“你别闹。”   明皎:“?”   她不可置信:“我这叫闹?!”   跟在明皎身后的碧秋忍不住转开眼睛,力图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燕冢故作无事撇开眼睛:“还在外面呢,注意仪态。”   明皎毫不信邪,直接往他身上一跳,向八爪鱼一样把人扒拉住:“我就不注意我就不注意!你管我?”   她突然注意到燕冢发红的耳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道:“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燕卿!”   碧秋脑袋当即垂得更低。   燕冢羞恼道:“你松手!”   明皎笑嘻嘻搂住他脖子,直接啾了一口,整个人洋洋得意:“我就不!”   她像是打了胜仗一样扒拉在燕冢身上不撒手,还要再炫耀一下自己的战果:“你别害羞嘛!咱们这不都已经定亲了嘛!来来来,给本公主笑一个……”   然后下一秒就突然被人堵了嘴巴:“唔!”   这下碧秋是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都埋进雪里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正儿八经的接吻,明皎还是没怎么学得会换气,没两秒钟整个人就开始发软,原本扒拉着燕冢的手脚也不自觉往下掉,眼看着就要摔下去,燕冢却稳稳一捞,伸手便将人箍在自己怀里。   等他把人松开,明皎才大喘了几口气,脑子里那根害羞相关的神经被触动,她直接把脸埋进燕冢怀里,声音里满是羞愤:“你、你干什么!还在外面呢!”   燕冢声音略带些喑哑之意:“现下也没人经过此处。”   明皎:“那碧秋呢!碧秋不算人吗?!”   碧秋表情麻木:“公主殿下放心,奴婢刚刚突然瞎了,什么都没听到。”   明皎:“?!”   她问:“……你觉得我会信吗?”   燕冢轻笑一声:“就算看见了又如何,咱们不是已经定亲了吗?”   这番话被他咬得慢条斯理,明皎蓦地抬头瞪眼,半晌才愤愤道:“你拿我的话来堵我!”   燕冢却道:“难道不是名正言顺?”   明皎:“……”   “你赢了!”   之后回去的路上她都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燕冢倒是面上怡然,显然心情极为不错。   他一路送明皎至她住处门口,准备离去时明皎又突然把人叫住,有些期期艾艾问道:“那个……父皇会醒的对吧?”   燕冢一顿,还没有开口,明皎便先懊恼地咬住手指:“我我我也不是那种意思!就是……要是父皇真的出事的话,我灾星的名头怕就洗不掉了,到时候……”   她啪地一下抽手捂住脸颊:“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所以明宇他们才会想以我为突破口的!”   燕冢对她的在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她背后还关联着一个冯微月,明宇他们要对她下手,明显就是挑了薄弱环节,企图一箭三雕。   听明皎这么说,燕冢却挑了下眉:“能想到你是突破口,就不算太笨。”   明皎唰地放下手瞪他。   “不过,”燕冢抬手,替她理了理发丝,“这一次是他们走错棋了。”   以明寒漠中风这个意外借题发挥,又把矛头对准明皎,说她是灾星,乍一看确实是一步好棋——不管是燕冢还是冯微月都不可能放任明皎出事,一旦他们乱了阵脚,明宇和明敬一方便有了放手攻击的机会。   毕竟时至今日,明宇与燕冢都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而明敬也因为上次陷害明皎走向冯微月的对立面,能借明皎一人便拉两位下水,何乐而不为?   甚至还不止。   须知近来明应也有崛起迹象,但他是靠着冯微月在支持的,这一次明皎出事,明应不帮便是得罪冯微月,若帮了……以他的懦弱性格,怎么会干出“违逆国运”之事呢?   可惜,明宇和明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妹妹”到底是什么人。   明皎言之凿凿肯定有五星连珠的异象,便可直接让他们的谎言不攻自破。   但假如他们攻击的是燕冢或冯微月,两人措手不及之下倒真有可能露出破绽。   所以这次他们选的“软柿子”,却恰好是最硬的一块铁板。   而现在唯一的问题么……   明皎紧张兮兮问:“难道父皇没出事?他是装病?”   ——那几句针对她的预言里唯一“坐实”的就是明寒漠病倒,要是明寒漠没病的话,那明宇和明敬的谋算确实毫无用处。   燕冢摇头,唇角翘起讥讽弧度来:“陛下的病自然是真的。”   不过明寒漠究竟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在这件事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问题真正的关键,只在那贝侍诏是在撒谎这一点上。   哪怕那五星连珠不是真的,只要能在这段时间里查出贝侍诏受人控制,一切问题自可迎刃而解。而以燕冢的能力,在三月初三前做到这些,并不难。   所以一切问题,自可迎刃而解。   明皎:“那你露出这种胸有成竹的表情干嘛?我告诉你我要是真死了我肯定变成鬼日日夜夜缠着你不放的啊……”   燕冢抬手捂住她的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明皎:“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那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燕冢道:“总之交给我便是,放心,一切有我。”   一直到他离去,明皎还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碧秋连喊了她两声:“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明皎这才回神,不可思议:“结果说到底他又在打哑谜?”   碧秋:“呃……”   “他有话不说的毛病是祖传的吗?就那么自信地说自己有办法,完了也不给我说是什么办法?!”明皎跳脚道,“他这是把我当傻子在糊弄!!”   前来迎接明皎的润润实话实说:“说不定驸马就是觉得公主傻才……”   明皎唰地转过头去,眼里满是核善:“润润,你刚刚说什么?”   润润呃一声,记起碧秋和听雪对她的教导,当即委婉许多:“说不定燕大人就是担心公主殿下听不懂呢?”   明皎:“我刚刚说的不是问句!!!”   ……   时间转眼过去,因明寒漠突发急病,百官队伍也并没有返朝。所以哪怕消息封锁,关于“陛下重病”的流言还是悄然散播开去。   当然,最顶层的那一波圈子,大家更关心的还是“三月初三是否真的会有五星连珠异象”。   很快三月初三来临,明寒漠仍旧没醒,但性命是暂时保住了,太医表示先用参片之类的上好药材先给人把命吊住,如果半个月内还不清醒,那怕是以后都难再醒过来了。   山庄内一处房间中。   茶香袅袅而上,把人的容颜模糊。   明宇手指摆弄茶具,他斟好一杯颜色清亮的茶水,推向对面人:“大皇兄,请。”   明敬并没有动那茶水,声音冷而讽刺:“倒是没想到有一天能接到二皇弟亲自奉上的茶。”   明宇面上还是一片温和,似乎并不觉得恼怒:“大皇兄说笑了。”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啜一口,才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大皇兄也清楚,三皇弟近来势头不弱,又有皇后娘娘支持,你我又轮番被那燕冢打击,若再这样下去,这太子之位你我是都没有份的了。”   明敬冷哼一声:“就凭他明应?”   “如何没有可能?”明宇浅笑,“虽说我们设了这灾星之局给四皇妹,但她的反应也着实出乎意料,若是一个不慎,恐怕是阴沟翻船呐。”   明敬问:“你也信她的小孩子把戏?”   明宇道:“如何信不得?我已问过太史令,他说看这星空轨迹,今年未尝不会有那五星连珠异象,说不定咱们的四皇妹瞎猫碰上死耗子,真就说对了呢?”   明敬:“她说自己是天庭仙女你也信?我还说自己是那东极大帝呢。”   明宇不置可否,只问道:“那今夜观星台,大皇兄会去吗?”   明敬一顿。   他深深看了明宇一眼,最终才冷声道:“既要坐实那预言,我自然是要到场的。”   “倒是二皇弟,可千万别误了时候。”   他唰地站起,往外走去:“恕不奉陪。”   “哦,对了,”彻底离去前明敬又是一停,“父皇膝下并无嫡子,而若考虑这继承之人,自然是该以长幼为先。”   “这太子之位,必然是我的。”   明宇也不恼,只淡淡道:“恕皇弟不送了。”   咔哒一声,茶室的滑门被关上。   半晌,才有谋士自暗室内而出。   明宇幽幽叹道:“我这大皇兄啊,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差了一筹。”   明皎虽然不是个聪明人,她背后却站着燕冢与冯微月,不管这五星连珠是不是真,时间拖到现在,就不应该再对坐实灾星预言这件事抱有期望。   那谋士连道:“可正是这样才给了殿下可乘之机不是吗?”   明宇一顿,而后颔首:“说得确有道理。”   那谋士分析道:“属下看大皇子那番话,应当是不会考虑趁机对陛下下手了,这样的话……”   明宇则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这大哥,脑子不大聪明。”   “所谓长幼,不过是在没有遗诏和嫡子的情况下才考虑的罢了。”   他清浅一笑:“那贝侍诏受大皇兄指使陷害四皇妹的证据可都准备好了?”   谋士连忙点头:“自然!一切都已齐全。”   明宇颔首:“既然是这样,那便准备准备,为皇后娘娘送上一份大礼吧。”   很快天色转暗,夕阳斜斜挂在天边,眼看已是黄昏。   因着今日便是明皎“预言”中有五星连珠的日子,恰好雪山地势高,半山腰处便有修建观星台,不少感兴趣的大臣或家眷都打算过去一瞧,他们大多用过晚膳便动身,倒是显得山庄里冷落下来。   当然,负责照顾明寒漠的一干人等并没有因此放松丝毫。   明皎是个贪耍的性子,早就拖着燕冢等人出了门,而冯微月身为皇后却是留在山庄内,与两名值守的太医守在明寒漠身边,以防有人趁机使手段。   帝王的卧房中充斥着一股药味,略有些刺鼻,但冯微月面上也未露出任何不耐。   太医已经例行诊治完毕退了出去,她则如往常一样绞了帕子替明寒漠擦脸,身后却传来一声问好:“皇后娘娘。”   冯微月手上一顿,而后将用过的帕子浸入旁边盆中,又放下明寒漠床前纱幔,才转过身来。   明宇面上是温和笑意:“见过娘娘。”   冯微月眉头微挑:“二皇子来此处作甚?看望你父皇?”   明宇道:“看望父皇是其中之一,更多的么,是想和皇后娘娘好好谈上一谈。”   冯微月道:“你我之间有何好谈的?”   她声音淡淡:“从你和大皇子联手要陷害皎儿的时候,我们之间便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明宇却不以为意:“皇后娘娘此言差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是以利益才是永远的,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咱们之间又怎会没有余地?”   他道:“太史的贝侍诏给出预言,道四皇妹是害了父皇的灾星,虽说四皇妹竭力拖延至今日,又说什么有五星连珠的异象,可我斗胆问皇后娘娘一句——倘若今日没有那异象呢?”   冯微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冷声道:“贝侍诏说的本就是谎言。”   明宇笑起来:“可纵观我朝内外,有谁知道?”   “再说,”他又循循道,“就算那异象真有,可父皇一日不醒,便没人能彻底否认这预言。”   冯微月掩在袖袍下的手不自觉揪紧,而后才道:“二皇子在本宫面前说这些,想必也不止是为了告诉我,皎儿在你们的陷害下必死无疑吧?”   明宇颔首:“自然,我乃四皇妹兄长,又怎会眼睁睁看她去死呢?”   冯微月只以冷冷一声“呵”来表示自己不屑。   明宇道:“其实四皇妹乃女子,与我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利益冲突,若是可以,我自然不会对她下杀手。”   他又笑道:“而且现下我手上也有大皇兄与那贝侍诏串通的证据,只要娘娘点头,我立刻便肯奉上,到时就算没有五星连珠,也丝毫动摇不了四皇妹的地位。”   冯微月眼睛一亮,但很快又警惕道:“二皇子说这话,怕也是有条件的吧?”   “皇后娘娘慧眼,”明宇也不否认,“我知皇后娘娘是属意支持三皇弟的,但一来三皇弟本身势弱,在朝中根基薄弱,二来此次我与大皇兄出手,他却丝毫也不管四皇妹,如此以怨报德,其人品究竟如何,也不需我多说了吧?”   “是以宇现下有一个万全之策,”明宇道,“父皇现下中风昏迷,即使太医也不知他是否会醒,什么时候会醒,若长此以往,国祚必乱,届时定会选出太子人选——皇后娘娘是父皇的枕边人,太傅冯景更是与父皇曾有师生之谊,您若是肯出面作证,证明父皇曾立下过遗诏,定下我为太子,朝臣们定会相信。”   “而宇也愿承诺,若我荣登大宝,必不会动您和四皇妹地位分毫。”   冯微月却是不愿合作:“先不说陛下最终是否会醒,即使他真……大家也知道陛下从未立下过任何遗诏。”   明宇道:“父皇若真能醒来,那此事便另当别论,不过我须得提醒您一事:在大皇兄看来,父皇膝下并无嫡子,若无遗诏,那他身为长子便理当继承皇位,但此前钱昭仪之事可是让他丢失不少圣心,所以您觉得在他看来,是一个清醒的可以决定继承人的父皇好,还是一个长眠不醒的父皇更好?”   “至于遗诏,那便更简单了,”明宇意味深长,“您身为皇后,对外宣称父皇曾短暂清醒过一段时间还不简单?”   “皇后娘娘,”他又劝道,“其中各种利弊宇也向您陈述得清楚,您稳坐凤位多年,难道还看不清现下该如何选择吗?明智之人,就当有明智之举才是。”   冯微月表情几番震动,最终长叹:“论心计城府,老大和老三的确都远不如你。”   明宇眼底闪过喜色,却仍旧克制着:“皇后娘娘这便是答应了?”   冯微月却转身,掀开床边刚刚放下的纱幔,露出里面躺着的人来:“可惜,却是算不过天数。”   明宇心头登时一跳。   他凝神望去,当即见到一双并不十分有神但的确是睁着的眼睛来。   明寒漠:“你、刚、刚、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根据小天使的建议,修改了后半段权谋的部分,比第一版多了600字,已购买的不需要再花钱,当作送给大家的,鞠躬!   [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出自《史记》 第76章   现下天色已暗了下去,星子也疏疏密密地缀在夜空中。   观星台面积有限,此时已经挤满了人,还有不少身份不够的官员或家眷,分散在下面。   明皎懒得上去,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下面,整个人昏昏欲睡:“还有多久啊?”   燕冢不由失笑:“说有五星连珠的不是你吗?”   明皎点点头,靠在他身上眼睛快完全闭上:“是我说的啊……可具体什么时辰我哪里知道?现在就……好困啊!”   话说完她就捂嘴打了个哈欠。   燕冢建议道:“若实在觉得困顿,也可以先回去休息。”   “那怎么行!”明皎又一个激灵坐直身体,“这可是本公主的高光时刻!绝对不能错过!”   不就是熬夜吗?她可以!   燕冢顺着明皎的话嗯了一声,随即目光往周围一扫,眉头微蹙。   明皎戳戳他:“怎么了?”   燕冢沉声道:“二皇子还没有来。”   明皎嘁一声,张口就道:“他可能是怕被我打脸,不敢来了吧!”   燕冢有些无奈一笑,没有争辩什么。   明皎虎着脸:“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燕冢:“觉得你说得对。”   明皎:“骗人!”   她见燕冢这副样子,又想起另一件事来:“对了,你还没和我说呢!要是父皇真的没醒怎么办!”   燕冢勾了勾唇角:“已经都安排好了。”   贝侍诏收受贿赂的种种证据都已经齐备,等五星连珠异象真的出现,人心最为动摇之时,他便能直接抛出,届时不管明寒漠如何,那灾星预言的谎言必然直接破灭。   明皎牙痒痒抬头看他:“你就不能不卖关子吗?!”   她容颜明艳,在天边星星和远处火把跳跃的光亮中若隐若现,燕冢凝视片刻,忽然有一种把人藏起来的冲动。   他弯下腰去,还没开口,便听见远处有惊喜的大喊:“真的是五星连珠!!”   明皎一把把眼前人推开站起:“什么?哪里有五星连珠?哪儿呢哪儿呢!”   太史的官员们都在观星台上,方便观测天象,而下面是没有人能为明皎解惑的,她听着高台处那此起彼伏的惊呼,一咬牙一跺脚直接蹬蹬蹬往观星台上跑:“快指给本公主看看!!”   被推开的眼前人:“……”   没追得上自家公主的碧秋礼貌性关心道:“您没事吧?”   燕冢:“……无事。”   靠着嫡公主的身份,加上这五星连珠又是明皎自己预言的,她在冲上观星台的路上可谓畅通无阻,鬼神皆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燕冢幽幽叹口气:“我也上去看着。”   那贝侍诏现下正在那观星台上,可不能让这人跑了。   身为丞相,燕冢上那观星台自然也没人敢拦,不一会儿燕冢便也上了去,正好见有殷勤的太史官员在为明皎指点:“公主殿下看清了吗?这五颗便是那连珠的五星。”   明皎迷茫的声音响起:“没看清。”   太史官员:“……”   他还不肯放弃,拉起明皎的手就要带着她再指一遍,然后就感觉到身后一股不同寻常的冷气,而后回头。   太史官员:“!!”   他的手刚刚在干什么?!   太史官员当即躬身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明皎回身,咦了一声:“你也上来了啊。”   燕冢一笑:“嗯。”   那太史官员额角冷汗涔涔,明皎却丝毫没觉得不对劲,转头还要去拉对方:“你刚刚指哪里?我还没看清呢!”   太史官员当场急中生智:“其实丞相大人也懂星象!公主殿下问丞相大人就好!下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而后便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之中。   明皎懵逼转头:“你还懂星象?”   燕冢道:“略懂。”殪崋   明皎点头表示了解:“你的略懂那肯定就是精通了,快指给我看看嘛!”   燕冢:“……”   他扭过头去:“改日吧,现下还有事情要做。”   明皎:“?”   她不可置信道:“五星连珠就今晚才有,你还想改到哪年哪月?”   燕冢唇角一掀:“你不是会预言么?”   明皎不可遏止地扬高声音:“我怎么预言出来的你还不……”   见周围人都转头来看,她话的后半截才消了音。   明皎怒视燕冢,压低声音道:“你还不知道?!”   燕冢唇角笑意浅浅:“好像是公主殿下说自己是天庭仙女下凡?”   明皎:“……”   她看出来了,这男人就是在演她。   把人逗弄得差不多,燕冢方才要作罢,他正要替明皎说明那五星连珠,目光却骤然瞥见从观星台上想往下溜的贝侍诏。   燕冢神情陡然一凝。   不过他那句“抓住他”还没出口,下面便传来阵阵马蹄声。   有山庄里的侍卫驾马飞奔上来,他勒紧缰绳急喊“吁”,连马都来不及下,便在观星台下大喊:“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哗!   这一声喊出去,掀起的喧哗比先前众人见到五星连珠异象时还要大声。   明皎在观星台上也听到那一声大喊,她猛地转头看向燕冢,却见对方眼底的惊异之色丝毫不少于自己。   她结结巴巴问:“我刚刚没听错?父皇醒了?”   燕冢抿唇颔首,望向明皎的目光里都多几分奇异。   先前就跟着明皎挤了上来的润润则是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公主殿下你果然是天降福星!”   明皎:“是、是吧?”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功能?   而这时燕冢也终于转身,指向角落处被“陛下醒了”的消息吓得脸色煞白的贝侍诏冷喝:“将这口出狂言,妄言陷害公主的恶贼拿下!”   早就得了燕冢吩咐的士兵们立刻一拥而上,将那贝侍诏给扣住!   终于在此时看清明皎方位的钱巧曼等人也挤了过来,激动地握住明皎双手,眼神里净是不可思议的神采:“阿皎你真是……”   明皎才回过神来,谦虚地摇头晃脑:“低调、低调。”   她目光得意看向另一处站着的明敬,笑嘻嘻走了过去:“大皇兄,有没有很失望呀?”   明敬脸色也不大好看,毕竟任谁也想不到不仅这五星连珠异象是真,连明寒漠也真的苏醒。但他基本的理智还在,自然不可能顺着明皎的话说下去。   他却是转向燕冢方向:“燕大人突然要拿下贝侍诏作甚?即使四皇妹的预言真的准确……”   下面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公主殿下真乃我大寿福星啊!!”   登时一片应和之声响起:“公主殿下确实乃福星!”   “怪不得是天仙下凡!”   连那在祭礼上大喊“凶兆”还晕过去的御史大夫此刻都是一脸欣慰:“我大寿有福!大寿有福!”   明皎笑嘻嘻问:“大皇兄,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明敬硬生生改了口:“……即使这贝侍诏真的有罪,也不该是燕大人一言既定,还直接抓住的吧?”   燕冢语气淡淡:“污蔑皇室,诅咒大寿国运,如何抓不得?”   明敬:“……”   好气,但是说不出来话。   这时明应也凑了过来,他面上有着笑意:“真是恭喜四皇妹了。”   为贯彻冯微月的指示,明皎礼貌性地应了一声谢,便没有了下文。   明应还想乘胜追击再聊下去,这时那报信说明寒漠醒了的侍卫却蹬蹬上了观星台,见到他们当即露出惊喜表情:“太好了,几位皇子公主都在!”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先朝几人行了礼,而后道:“陛下正要召见几位殿下!快些随属下下山吧!”   话语之间似乎并不为明宇不在此处感到惊讶。   燕冢出声询问:“陛下所为何事?”   那侍卫呃了一声,有些为难道:“陛下并未准允属下透露,若是之后要召见丞相大人,自可知晓便是。”   这么一说,燕冢心里反而有了些数。   他道:“陛下刚刚清醒,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恐怕还不够清楚,这贝侍诏收受贿赂,污蔑公主,更是诅咒陛下,我刚刚拿到证据,正想要求见陛下,惩治这恶人。”   那侍卫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侍卫,听燕冢如此危言耸听,自然也不敢干脆利落地拒绝。   他犹豫半晌,才点点头道:“那燕丞相便一起下山,不过陛下若不召见,我也是万不敢放您觐见的。”   燕冢颔首:“自然。”   这一路上明敬的脸色都极难看——他倒不是已经预料到明宇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先前站在贝侍诏一边逼迫明皎的有他一份,照燕冢这架势来看,他今天肯定是跑不了挨父皇一顿臭骂的了。   虽然事实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几人下了山,燕冢因为没得明寒漠的召见而等在外面,明敬兄妹几个才进了明寒漠的院子,而一进去,三人便清晰见到久久没出现的明宇跪在明寒漠卧房之外。   一贯温雅的人此刻却丝毫不掩饰表情的阴霾,他见到明皎三人进来,表情更是难看。   明宇阴恻恻一笑:“四皇妹果然是有大福之人。”   明皎虽然懵但还是毫无愧色地当作夸奖收下:“二皇兄说得极是。”   明宇:“……”   他又看向明敬,却见对方毫无危机意识地冷笑:“没想到皇弟也会有今天——皇兄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吗?”   明宇:“……”   他干脆没回明敬的话,事实上他也懒得提醒这个蠢货,于是便眼睁睁看着明敬昂首挺胸自信地推开明寒漠卧房的大门,声音响亮地问好:“儿臣见过父皇——”   砰!   一本厚比现代汉语词典的书直接砸了出来,精准击中明敬额头!   明寒漠把桌子拍得梆梆作响:“孽子你不是还打算等朕驾崩就直接继承皇位吗?!”   “真是好一个立长不立幼!好一个立长不立幼啊!!”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过哦,把后半段修改了一下,各位记得去看呀 第77章   明寒漠情绪激动:“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咳咳咳……”   立侍于明寒漠旁边的冯微月连忙拍了拍他后背:“陛下且消气。”   她柔声劝道:“太医不是才给您看过吗?您才清醒,不宜多动气。”   明寒漠咳嗽好几下才勉强喘过气来:“朕一看见这两个孽子就生气!”   被书砸了个晕头转向的明敬:“?”   他连道:“父皇,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明寒漠激动得又要咳嗽,“朕刚清醒便听你二皇弟把一切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他已经苍老下去的面容上尽是冷笑:“趁朕昏迷,你们第一时间便开始勾心斗角,想要争夺太子之位不够,还要将你们的妹妹给拉下水?”   “堂堂皇子竟指使官员,以国运名义陷害自己妹妹,你们可真是好得很!”   “更甚,朕还没死呢,就开始四处勾连,谋算皇位!”   “你们是把朕、把国祚、把手足亲情置于何地?!”   明敬瞬间觉得全身冰凉——一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明宇为什么会跪在门外。   他登时想转身怒视对方,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先想法子为自己开脱:“父皇,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明寒漠怒极反笑,“还要朕把那人证物证全都给你看一遍你才肯认吗?”   而明皎也反应过来,意识到现下是她的大好机会。   她当即一跺脚一扭腰,学着那些年看过的嗲精往明寒漠怀里一扑,嘤嘤哭泣起来:“父皇!我被大皇兄他们害得好惨呐!”   冯微月登时朝明皎疯狂使眼色。   明皎接收到她信号才反应过来,又马上起来一点怕压到明寒漠,期期艾艾看向明寒漠:“父皇你可算醒了……你身体舒服点没有啊?”   怕自己把意思会错,她还不忘回头拉踩明敬他们一波:“女、女儿也没想到,大皇兄他们竟然会如此恶毒嘤嘤嘤……”   明敬被她嘤得额头青筋直跳:“明皎你不要……”   “住口!”明寒漠又猛地拍桌子,“你还嫌自己丢的丑不够大吗?!”   明皎赶紧小意给明寒漠捶腿:“父皇消消气!”   这时冯微月收到外面人递进来的消息,复回来在明寒漠身边耳语几句。   明寒漠冷声道:“丞相就不用让他进来了,叫他把证据交上来即可,至于那贝侍诏,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明皎听了这话心头梗住一下,埋下头遮掩住自己表情,捶腿倒是还挺卖劲儿。   冯微月则应了声是,将明寒漠的命令吩咐下去。   明寒漠又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见明敬还在原地,不由又要发怒:“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给朕到门口跪着去!”   明敬面色不甘,但到底不敢反抗,只能憋屈地应下,转而向门外走去。   明宇无声朝明敬笑笑。   等明敬出去,明寒漠才看向立在原地神情无措的明应。   他点了点头,面上终于出现星点欣慰的神色:“这次你没有跟着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胡闹,很好。”   明应连道:“儿臣也不过是尽本分。”   “尽本分就够了……咳咳!”   明寒漠似乎还有话想要嘱咐,但这次他面色却涨红得厉害,咳嗽也是难以止住,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冯微月见状连忙喊:“太医!太医呢!”   太医闻声匆匆进来,一见明寒漠这样便是大惊失色:“陛下气火攻心,需要立刻施针!”   明皎也唰地站起来。   很快在侍卫的帮助下,太医将明寒漠转移到了床上去,其中一个极客气地道:“陛下现下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还请公主和三皇子先退出这里。”   对方又有些犹豫地看向冯微月,冯微月立即道:“本宫守在屏风那里,不会出声。”   那太医这才点头:“那便这样。”   明皎和明应才退出明寒漠卧房。   两人出去的时候明敬和明宇都在门外跪着,明敬脑袋低着,一副很是屈辱不愿理会人的样子,明宇倒是没他反应那么激烈,甚至还朝明皎笑了笑:“四皇妹这就走了?”   明皎只觉得他笑得瘆人:“二皇兄你别笑了。”   她凑近明宇小声道:“你再怎么冲我笑也是得不到燕冢的。”   明宇:脸上笑容瞬间消失。   明皎却像只兔子一样猛地蹦起往外溜:“走了走了!两位皇兄务必好好思过啊!”   明宇:“……”   脸色阴沉得说不出话。   ……   明寒漠醒得突然,别说是明宇等人,就连太医都没预料到。那日冯微月也是在替他擦脸时才看见,正好明宇前来,她便将计就计诱使对方说出那些话,而取得的效果比冯微月预想得还要好。   ——毕竟谁能想到明宇会说出这么多劲爆内容呢。   那日太医施针以后又开了几味巩固安神的药,明寒漠服下后便睡了,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时才醒,而后又是一番药物针灸,一连七天后,太医才终于确认明寒漠脱离了危险。   但毕竟是近乎绝症的中风,哪怕明寒漠奇迹般地醒了过来,毫无疑问他的身体底子也大不如前了。   而明敬、明宇两人因为没得到明寒漠的赦免,也硬是在门口跪了一夜,最后还是冯微月开了口,说堂堂皇子要真跪出个好歹才是贻笑大方,这二人才被抬了回去。   不过事情到这个地步,有些真相在大臣们心中也已是心照不宣了。   这两人天寒地冻里跪了一夜,受的罪并不比明皎被惩罚那次少,回去后都或多或少地病了一阵子,加上明寒漠也休养,皇室百官回程洛京的时间硬是拖到了三月中旬,再加上几个病号路途受不得累,等队伍抵达洛京时,时间俨然来到了四月。   眼看又是一年赏春宴。   不过今年的赏春宴显然是不如去年那般声势浩大了。   一来明寒漠才大病一场,纵然表面上看无异样,可终究年纪摆在那里,精力不比往日,也便懒得大肆操办。   二来赏春宴的重头戏便是促成未婚男女的亲事,而洛京中身份最显贵的两位——明皎和燕冢,两人都已定亲。   明皎往年那些“战绩”暂且不谈,燕冢身为大寿最年轻的丞相,且家中也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很受贵女们青睐的,但现下赏春宴失了这“头牌”,大家跃跃欲试的心自然没以往那般浓厚。   三来么,自然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被寿和帝下令严惩带来的影响了。   虽然诏书里并没有把他俩犯的事写得特别明确,但禁足、罚俸、降职是一样没少,再加上没两天贝侍诏的死讯传来,结合一下那个已经破灭的“预言”,有心人多少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思及明寒漠的身体,大家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如今的洛京,已经不像往日那般风平浪静了。   因为花费了些时间把这段日子耽搁的政务补上,赏春宴在四月中旬正式举办。   同样还是那百花园,明皎再来时的心境都和一年前不一样了。   当时她战战兢兢,满脑子除了困就是该怎么保住小命,然而现在已经是寿和二十六年,早就过了书中所说原身去世的日子,而她自己……   她自己也不是以前那条单身狗了呢嘻嘻嘻。   赏春宴的传统才艺比拼还在,明皎心中无事一身轻,交画作时更显得敷衍,冯微月看她交上来的作品时都是一顿,而后似是无奈似是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明皎朝冯微月吐了下舌头,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便拉着钱巧曼离去。   ——反正今年她就是被打死,也不会去那个芙蓉阁了!   钱巧曼没料到明皎会来找自己,她满眼的意外,语气中不乏调侃:“公主殿下还会来找我?”   明皎道:“你说的这是哪里话,不找你我找谁?萧水悦还是孟秀媛?”   钱巧曼促狭道:“燕丞相呀。”   明皎老脸一红,手在面前乱扇:“这大好的日子提他做什么,今天是咱们的闺蜜时间!”   钱巧曼:“咦?”   明皎:“你咦什么咦!”   眼下两人正在百花园中一条小道上,一侧是以花木建架的花墙,另一侧不远则是波光粼粼的湖水,风景极是不错。   明皎做贼似地往周围看了一圈,见没有人经过附近,方才稍微放了心,凑近钱巧曼,问道:“你……你亲事近来谈得如何了?”   她说完这句又连忙补充:“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就是……”   明皎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要是看上谁我直接帮你把人抢回去!”   钱巧曼:“噗嗤。”   明皎瞪眼:“你笑什么!我认真的!”   她想了一想,最终还是心一横直接问:“那个,你有没有,考虑过……聂茂彦?”   其实从聂茂彦被调离洛京以后明皎已经有点想放弃撮合这件事了,毕竟钱巧曼的年纪摆在那里,她总不能为了那书中描述的“美好姻缘”让好姐妹蹉跎岁月吧?   可偏偏十月以后种种事件接踵而来,现下已是寿和二十六年,聂茂彦还在河州外放,钱巧曼的婚事也一样没有定下。   所以明皎忍不住又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怕钱巧曼不解,明皎又连道:“你看这聂茂彦人品还是挺正直的,又向上聪明,虽然并无显赫家世,但你本身就是豪门啊!而且四舍五入一下他还是你父亲的学生,勉强算是知根知底了吧?”   钱巧曼意味深长道:“确实挺聪明的。”   明皎登时想到重阳节庙会,这俩人针锋相对到差点打起来。   于是她也闭了嘴:“……”   这《青云》谁写的啊!哪儿哪儿都不靠谱!   她垂头丧气地表示:“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下半句“看上哪个男人姐妹我一定帮你抢来”还没说出口,却听见那花木墙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   “陛下赐婚消息刚传出的时候,不止是臣女,许多闺阁女儿怕都是伤心不已呢。”   女子声音柔婉,明皎的耳朵却瞬间竖起。   ——赐婚?寿和帝最近一桩赐的婚不就是自己和燕冢?   她刚要出声,钱巧曼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以口型示意明皎:吴诗亦。   吴诗亦那可是老熟人,当初萧水悦那四人中针对明皎最起劲的就是她和孟秀媛,孟秀媛已经因为险些被送往西凉和亲这事偃旗息鼓了,没想到吴诗亦却还在孜孜不倦的搞事。   吴诗亦并不知花墙的另一边有她嘴碎的正主,还在继续叙说:“说实话,丞相大人乃我大寿最惊才绝艳之人,诗亦相信您是能配得上更好的女子的,而不是公主殿下这般……”   “啊,臣女并不是说公主殿下不好的意思!”那头吴诗亦又急急道,“只是、只是……”   明皎眼里的怒火差点化为实质迸发!   她当场撸起袖子想要冲出去让这个活体绿茶好好品尝生活的苦难,钱巧曼面上也是寒霜之意,但又伸手拉住明皎示意她不要打架斗殴,两人来回拉扯两下,还没用眼神争出高下,花墙那边却已经有人开口。   “只是论起阴险刻薄,皎皎确实远不如吴小姐。”   男子声音清越,语气却如夹杂冰棱,道道尖锐又刻薄地往人薄弱处刺。   那头吴诗亦的声音已经失了先前甜美,她干巴巴道:“臣、臣女不懂丞相大人的意思。”   而回应她的则是一阵不耐的脚步声。   “等等!”吴诗亦似乎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道,“难道丞相大人就真的心甘情愿被逼迫着娶了咱们那跋扈无礼的公主殿下吗!”   那脚步声一顿,明皎又开始撸袖子。   不过这次她袖子只撸到一半,便听见花墙那头讽刺的呵声:“吴小姐不必白费力气了。”   “我心悦皎皎。”   “陛下赐婚亦是我去求娶。”   “她从来都很好,是我配不上她。”   那头吴诗亦似乎是听到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你、你喜欢明皎?”   燕冢声音里尽是不耐:“不然我该喜欢你爹吗?”   作者有话说:   燕冢:逐渐明皎化   --   今日和基友聊天   她:好担心今天的尺度被锁   我:哈,我就不担心,你看我儿子女儿,单纯得只会表表白拉拉手   她:你不行,所以你儿子不行   我:?你儿子被锁   她:那又如何,我儿子已经有儿子了   我:(转头就走) 第78章   吴诗亦一阵无言,燕冢已然冷声继续道:“之前事情忙乱,燕某尚未来得及清理那些琐事,现下吴小姐既然送上门来……”   花墙后突然传来噗嗤的声音。   燕冢当即转头喝道:“谁?!”   吴诗亦也惊慌看过去,生怕自己这丑又传开了去。   却见一道明艳身影分花拂柳而出,笑嘻嘻朝吴诗亦打招呼:“呀,好巧,吴小姐怎么又是你?”   明皎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水红色长裙:“咦,今天你没把我认成女鬼啊?”   想起去年在栖雁山出的丑,吴诗亦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明皎一挑眉:“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地底吗?”   吴诗亦登时说不出话来。   眼下是前狼后虎,她左右看看明皎与燕冢,知道自己今天挑拨的谋算是不成了,索性朝明皎福身:“臣女不知道公主殿下也在此处,实在是冒昧,臣女这就离去……”   她一边说一边便往后退,企图如前几次那般抽身离去。   “站住。”   明皎的声音却突兀响起来。   她似笑非笑看向吴诗亦:“吴小姐刚刚不是说本公主跋扈无礼?”   吴诗亦咬牙道:“公主殿下许是听错了,臣女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啊——”明皎拉长声音道,“没关系,本公主是这个意思就行了。”   吴诗亦:“?”   明皎笑嘻嘻道:“你看,我这么跋扈无礼,对一个再三惹我的人,也没道理轻拿轻放对吧?”   她蓦地凑近吴诗亦,眼里有诡谲光泽闪烁:“说起来这旁边就有一个湖吧?吴小姐你会水吗?”   吴诗亦咽了一口口水,性情如她自然是瞬间就联想到了许多。   她颤声道:“你这是草菅人命……”   明皎咦了一声:“可我是公主呀。”   看明皎脸上那无辜又恶劣的表情,吴诗亦在此时终于想起明皎先前那些名声来。   嘣的一声,她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断,吴诗亦再也在原地站不住,一路尖叫着拔腿就跑!   明皎也终于没绷住,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钱巧曼这时才从花墙后面绕出来。   她无奈道:“你呀。”   又看了眼自明皎出现时就僵立在原地不动的燕冢,才捂嘴促狭道:“我去看看吴小姐,你们先聊吧。”   便也离去。   等钱巧曼离开,明皎才皱着脸转向燕冢:“你怎么和吴诗亦一起走?”   原本正因自己刚刚那番表白之言被听到而感到有些羞恼的燕冢:“……”   明皎:“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把臂同游?”   燕冢表情无奈:“不是。”   他解释道:“陛下那边结束以后我准备来这边寻你,路上才碰到的她,还没来得及摆脱。”   明皎意味深长道:“哦,路上碰到的啊——”   燕冢脸上露出一种遇见知识盲区的表情,他立刻道:“我和她没有关系。”   明皎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来:“逗你的,着什么急嘛!”   然而等燕冢刚松一口气时,明皎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   “虽然很高兴听到你说喜欢我,”她一顿,“但你说那句配不上是什么意思?”   燕冢立在原地,耳根逐渐漫上红色,却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这句。   两人认识至今,他自然知道她有多好——虽有公主身份,但从不仗势凌人;头脑或许算不得多聪明,可对每一个人都报以最真诚的善意。   他曾经并不相信光,直到遇见了她。   可即使如今两人已互相表明心意,燕冢却始终仍有一种不够真实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明皎太过美好,美好到与这个污浊的世间格格不入,而他身在淤泥,又怎样能与之相匹配?   于是燕冢沉默半晌道:“没什么。”   明皎原本只是盯着他看,闻言登时虎下脸:“没什么?”   燕冢别开脸点头:“嗯。”   他又去拉明皎的手:“出来多久了?我送你回去。”   明皎直接把手抽出来:“不要。”   燕冢疑惑地一顿。   明皎一字一顿回道:“没什么。”   燕冢:“……”   他面上骤然露出潋滟笑意,反问道:“没什么?”   明皎:鸡皮疙瘩怎么又开始冒了。   不过这次她没有再企图套娃,而是仰起脸,苦大仇深看对方片刻,伸出双手,委委屈屈:“抱!”   这要求来得突然又无理,燕冢面上那笑意都愣住片刻,而后他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他的动作并不算用力,明皎却双手扣紧他后背,用力地好像要把自己嵌进去一样。   半晌后明皎才道:“看,其实你也不是很生气的嘛。”   燕冢一顿。   明皎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但是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没什么没什么’地来搪塞人?”   她踮脚亲了亲燕冢的下巴,无比认真道:“你没有配不上任何人。”   而后又将自己脑袋枕在燕冢肩膀处,像只猫儿似地蹭蹭他脖子:“我喜欢你呀。”   燕冢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扣紧了怀里的女孩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每次都能在你最彷徨不决的时候,如此坚定地站到你身边来——   “喂!”   明皎突然不满地戳了戳他,语气蛮不讲理:“我刚刚说那么情真意切,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   燕冢:“……”   他胸腔震动,低笑:“知道了,我亦心悦你。”   好像在她面前,原本还有些难以启齿的话也变得没有那么困难了。   两人维持这个拥抱的姿势许久,明皎又开始哼哼唧唧翻旧账:“我看那吴诗亦对你那么殷勤,她是不是喜欢你啊?”   “哦对了,”她阴阳怪气地站直了身体,继续数,“还有孟秀媛?先前针对我可不轻。”   燕冢:“……”   他学着明皎反将一军:“你在吃醋?”   明皎相当理直气壮:“对啊!”   她道:“以前那时候不喜欢你就罢了,她俩怎么针对我也……呃咳咳咳,今天这百花园风景不错哈?”   燕冢:“不喜欢我?”   明皎条件反射地心虚片刻后又理直气壮起来:“对啊!”   “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那么凶,我还以为我小命都要交代在你手上了!”她嚷嚷道,而后眼珠一转,又戳了戳燕冢脸庞,小声嘀咕,“不过这脸是真的不错……”   燕冢一把捉住明皎手指:“你不也把我丢进柴房了?”   当时的他怒火中烧,倒是真恨不得杀了这羞辱他的人来泄愤。   明皎眼睛瞪得溜圆:“那是润润理解错我意思,是她失误!”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还是由她垂头败下阵来:“好吧我承认我也有失误……但最后我不是把你给送出城了吗?!”   燕冢:“是啊,还暴露我麾下一个暗桩。”   明皎:“……”   她愤愤道:“你赢了。”   燕冢轻笑,眼角眉梢里尽是愉悦之意。   他在明皎鬓发上落下一个轻吻,而后才道:“那吴诗亦怎么想的我从未关注过,孟秀媛或许曾经是对我有那么几分情意,但我也从未回应过分毫,之前耐着性子与吴诗亦说了那么几句话是因为……”   燕冢顿了顿才道:“还记得去年七夕那次么?”   明皎哼了一声:“怎么不记得?”   那次孟秀媛想给她下泻药,结果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伊斯拉木绑走,最后差点被迫嫁去西凉。   虽然最后没成,但估计那次的打击实在太大,这大半年时间明皎都没有再见过孟秀媛。   燕冢道:“那次事件过后孟秀媛便病倒,断断续续卧床数月有余,前些日子才开始说正常话。”   “孟秀媛这才亲口吐露说,”他道,“当时那个下泻药的主意,是吴诗亦给她出的,连药都是吴诗亦给的。”   “不过现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证据早就没办法确定,碰见她没有第一时间赶人,也是想要试探一二。”   明皎嘴巴张了张:“孟秀媛说的话你怎么知道?”   燕冢:“……孟如堂告诉我的。”   明皎:“哦。”   她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在意那个了啦,但你以后不准单独和她们一起走!”   她凶巴巴道:“不然我会吃醋的!”   燕冢面上浮现笑意:“嗯。”   “更何况相比起她们,”他眼底光华流转,“我更在意的是,咱们的婚期。”   明皎脸颊腾地变红。   她像只兔子一样蹦起要往外溜:“阿曼怎么还不回来?我去找找她!”   燕冢骤然拉住她手腕。   明皎心头一跳,结结巴巴回头:“你、你干什么?”   见她这副紧张样子,燕冢无奈一笑:“我陪你一道去。”   “哦,哦。”明皎讷讷应道。   钱巧曼其实也没走多远,毕竟吴诗亦跑那么快一般人也追不上,她索性找了个亭子歇凉赏花,见明皎他们找过来,还有几分惊讶:“这就过来了?”   明皎瞪眼:“不然呢?”   她想起刚刚被打断的话题,又嘿嘿笑道:“对了阿曼,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之前说的事情?   ——看上哪个男人就给绑回来?   钱巧曼脑中骤然浮现聂茂彦被五花大绑的样子,一顿,而后嫣然一笑:“倒也不是不行。”   明皎:“?”   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阿曼笑得好凶残。   她还没再说话,钱巧曼却道:“不过在说这个之前,我刚刚倒是听到了更有意思的消息。”   她道:“先前此处有一队宫人路过,我听他们说,这次赏春宴,陛下会给三皇子和光禄卿家的嫡女赐婚。”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记得光禄卿家的嫡女是谁吗2333   --   手动感谢投雷和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咪!   红叶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7-13 19:58:26   读者“鹿子”,灌溉营养液+6 2021-07-15 09:56:21   读者“清言不轻言~”,灌溉营养液+1 2021-07-13 23:49:05   读者“清言不轻言~”,灌溉营养液+1 2021-07-12 22:00:01 第79章   明皎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光禄卿家的嫡女说的到底是谁。   她不由大惊:“父皇要赐婚三皇兄和吴诗亦?!”   大寿三位皇子,明敬和明宇早便都在适龄之时娶妻,明应小他们五岁不止,加上先前那不尴不尬的地位,的确还没有定下过婚事。   是以明寒漠要给明应指一桩婚事并不奇怪,稀奇的是他要指的会是吴诗亦。   这俩人之前明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   而燕冢想的远比明皎更深。   他声音沉沉:“看样子皇上是已经想好太子人选了。”   钱巧曼虽有猜测,但听燕冢如此笃定,还是不免一惊:“陛下当真属意三皇子了?”   燕冢颔首,他看了钱巧曼一眼,并没有太回避:“这个节骨眼上,陛下先是禁足大皇子和二皇子,然后又给三皇子赐婚,基本是在昭示他对三皇子的偏爱了——当年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婚事可不是这么指出来的。”   “更何况吴诗亦乃九卿之女,身份远高于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的娘家,指这么一门显赫的妻族,便是有意在为三皇子造势。”   尤其明应现在背后有皇后在支持,若是他妻子的家族不够强势,明寒漠怕也会忧虑未来会有太后专权之患。   是以种种利弊权衡之下,吴诗亦怕还就是这最好的人选。   不过以吴诗亦的心肠气量,若将来真登上那凤位……   燕冢不着痕迹打量明皎一眼,却见她满脸都是八卦和惊叹,对于自己未来似乎没有一点担心之意。   燕冢:“……”   他无奈半晌,最后也没有把这个问题点破。   若真有什么,大不了他来扛便是。   到了晚宴时,果不其然有赐婚圣旨颁下。   当宣旨太监念完赐婚内容以后,在座大臣都不免一惊。   这些人可不像明皎,能爬到如今位置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这赐婚圣旨一读,里面隐含的意思便已被他们解读得七七八八了。   当下明应一派的大臣们个个都面露喜色,明敬和明宇两派剩下的那点人却都是神色震悚变换,有心思活络的怕已经在想着该如何“改投明主”了。   不过那些小辈们却鲜少有能想到这一层的,他们大多也只是为吴诗亦居然被指给了皇子感到羡慕或嫉妒——不管怎么说,那可是皇子啊!   就算日后夺嫡失败了那也能捞个王妃!多风光!   至于被乍然指婚的吴诗亦本人,面上的嘚瑟就更显眼了。   甚至于在宴席即将散去时,她都不忘来找明皎敬酒,面上还故作羞涩地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原本臣女还在为冲撞了公主殿下惶恐不安,没想到咱们以后就要成一家人了。”   她拉长了声音道:“以后公主殿下还要叫我一声嫂子呢。”   明皎被她说得心烦,阴恻恻一笑:“没关系,吴小姐现在不还不是吗?”   她也意味深长道:“这洛河水啊,深得很呢。”   吴诗亦气得手指发颤,一个“你”字刚刚出口,便见另一边燕冢也走了过来。   燕冢唇角勾起,笑意潋滟:“吴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吴诗亦终于面色煞白地闭嘴,灰溜溜离开。   明皎伸手要把燕冢的脸转过来:“你冲吴诗亦笑什么笑!”   燕冢终于没忍住,低低笑起来。   赏春宴便就这么过去,明皎的日子慢慢恢复往常,这洛京却不再如平时那般风平浪静。   首先肉眼可见的便是明寒漠的身体一日日消沉下去,听说早朝有时候都得免,明皎人虽不住宫中,但那偶尔的只言片语也能飞到她耳里。   而后便是燕冢,寿和帝身体垮下去,他作为丞相要负担得便更多,于是燕冢这段时间忙碌的指数更是直线上升,好几次明皎想来找他,却发现人不是在书房就是在政务堂,她不愿去打扰,便只能兴致缺缺地离开。   最后么,便是几个皇子之间的暗流涌动了。   虽然明皎看不怎么明白朝堂势力的变化,但吴诗亦那日益明显的嚣张她还是懂的。   很明显,明应在太子之争中的优势已经越来越大。   而有了之前那灾星预言的教训,冯微月更是对明皎千叮咛万嘱咐,这阵子务必小心再小心;她还给明皎拨了大批量的护卫,搞得明皎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半条街都快给占了,几次以后明皎都懒得再出府,靠已经丢开些日子的私人珍藏话本度日。   转眼五月来临,明应和吴诗亦的婚事也开始大张旗鼓地筹备。   明皎偶尔出府时都能看见吴府人面上的喜气洋洋——不得不说,这气氛都感染得她想成个亲试试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委婉地向燕冢暗示“你要不要选个婚期看看”,河州那边先有消息传来:今年汛期汹涌,刚加筑的堤坝又裂了缝,事关数十万百姓,州牧不敢马虎,连递了折子过来请求朝廷派人帮助。   而这外派的人选么,就又落在燕冢头上。   他是先前负责督工堤坝加筑的,眼下出了岔子,自然得去看看。   他启程那天明皎特意去送了。   她掰着手指数数,哀叹:“裘老两个月前就出门远游,书院也跟着放假,现在你也走了,这日子怕是更无聊了……”   燕冢声音中隐有笑意:“你不是最讨厌见先生的么?”   明皎道:“我又不在他书院念书怕什么?”   旁边另几个也来送行的步家人不禁发出噗嗤的笑声。   燕冢也是忍俊不禁:“那康浩是应该向你学习一下。”   明皎抚了抚胸口,嘟囔:“虽然说你去河州应该也要不了多久,但我这心里面怎么有点慌慌的?”   燕冢眼神微凝,但随即便状若无事般调侃:“你不是能预知么?”   明皎咕哝:“这一段也没写过啊……”   她眼睛一转,笑嘻嘻道:“不管啦,反正你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   看了眼周围,明皎又蓦地踮起脚尖,凑近燕冢耳语:“等你回来,咱们就成婚,嗯?”   她说完这句就立刻要退开,却瞬间被燕冢揽住腰肢。   明皎脸上顿时烧红:“你你你干什么?!”   燕冢目光里尽是惊喜之意:“你刚刚说什么?”   明皎炸毛道:“没有!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燕冢却低低笑出声来:“嗯,我知道了。”   他深深看明皎一眼:“等我回来。”   而后便旋身上了马车。   明皎还有点愣愣,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开动走远,留在原处的只有一干送行人等,个个脸上都是看好戏的八卦表情。   她一个个瞪回去,恼羞成怒:“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众人登时一哄四散。   燕冢走后几天,女官陆欢来公主府向明皎送了一趟消息。   “陛下的身体现下是越发衰弱下去了,”陆欢叹道,“昨夜太医下了通牒,说陛下是再经不得任何劳累。”   明皎眨了眨眼,并没有听懂对方的暗示。   陆欢不由无奈,只得直接道:“若真有个万一……毕竟国不能一日无主,恐怕立下太子就是这个月的事了。”   明皎这才一惊:“所以……”   陆欢点点头,低声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失了陛下圣心几乎已是人尽皆知,若无意外,便是三皇子了。”   到如今明皎自然也是知道冯微月支持明应这件事的,只是她想想吴诗亦那嚣张样子就气得牙痒:“选三皇兄我没什么意见,但能给他换个皇子妃吗!”   陆欢:“……”   虽然无语,但她还是非常尽职地摇摇头:“恐怕不行。”   “吴小姐是陛下亲自指给三皇子的,君无戏言不说,现在吴家也算是三皇子势力的中坚力量了,”陆欢解释道,“而且据娘娘推测,陛下那道圣旨,怕就在三皇子大婚后下来。”   明皎一张脸当即皱成苦瓜。   陆欢见她这样子又提醒道:“三皇子大婚可就在五天之后了,第二日新人还要进宫谢恩,公主殿下您身为皇室成员,也是要回宫观礼的!可千万别忘了。”   这个节骨眼上可万万不能出错。   明皎咬牙:“知道了!”   陆欢把事情一一传达完毕,也便离去回了宫。   五天后便是明应大婚的日子。   朝中现下最得势的皇子大婚,婚礼办得可说是无比热闹,吴府到三皇子府之间那是一路的繁花红妆铺就,新娘子浩浩荡荡的箱笼嫁妆更是惊住一众看热闹的百姓。   “嚯,知道的晓得这是嫁女儿,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在搬家吧?”   “这可是嫁给三皇子啊,能不把家底垫严实些?”   “要我说也怪,陛下这赐婚的婚期订得也忒急,这前后才一个月吧?公主殿下与咱丞相的赐婚还在前头呢,也没见真的成亲啊!”   “说明陛下还是更重视皇子啊!”   “你俩小点声!看那边!”   那两个说话的路人定睛一看,正见公主府的马车自不远处而过,侍卫队伍前簇后拥,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一眼就瞪过来,好像在找是谁在妄议皇室一般。   两个路人差点吓得当场给跪下。   明皎自然是没听见这些议论的,不过她整个人此时都是兴致缺缺——无他,参加讨厌的人的婚礼都是这样的。   尤其是还要给份子钱。   毕竟她身为公主,自己兄长的婚礼不去确实没道理,哪怕是做个面子也得如此。   明皎到了三皇子府以后受到了热情的迎接,连明应也在接亲回来后亲自过来问候。如今他在朝上得势,整个人看上去是春风得意,与明皎最开始认识的那个畏缩病弱的人已是截然相反。   他笑着朝明皎道:“多谢皇后娘娘栽培,否则我也不会有今日。”   “对了,”明应顿了一下方才歉意道,“先前那幅《傲风寒梅图》,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想四皇妹大人大量,现在应该已经不计较了吧?”   明皎表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嗯。”   她在这里待得厌烦,随意吃了些宴席便告辞离去。   当天晚上明皎是在宫里住下的。   冯微月见她心情不佳也是叹息:“让你三皇兄娶吴家小姐是你父皇多方权衡的结果,三公身份太高,九卿中有适龄女儿的也不过那么几家,你父皇倒是也有意促成钱家小姐与你三皇兄的亲事,不过却被钱廷尉给拒了。”   明皎一愣,冯微月却道:“不过在母后看来,拒绝倒是一个明智之举。”   “总归你放心便是,你三皇兄既是被我扶持,母后便不允许他的势力伤你分毫。”   冯微月安抚地拍了拍明皎:“睡吧,明日一早新人进宫敬茶,你父皇还有旨意要宣布,你可万万不能迟到。”   明皎:“……哦。”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第二日早晨起来时眼睛底下挂了两个黑眼圈,敷了脂粉以后方才遮住。   而后明皎便往紫宸殿而去。   今日新人进宫,除了帝后二人要接受敬茶外,其他皇室成员也要前来。   明寒漠是帝王,加之身体不畅,现下还没有出现,冯微月是早就到了,正端坐在高位之上,一派雍容华贵。明敬也携着大皇子妃到了,不过他脸色却是难看得根本就不加掩饰。   而另一边属于明宇的位置却空着,只有二皇子妃沈之荟有些尴尬地朝明皎点了点头:“四皇妹。”   冯微月眉头皱了皱:“老二现下还不过来?”   沈之荟连道:“许是有事在路上耽搁了,三皇弟大婚,殿下怎会不来?”   冯微月问:“你不知道?”   “我……”沈之荟一阵语塞。   不久后三皇子夫妇已到,明寒漠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出,他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但行走间有一种莫名的无力之感,明皎许久不见他,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帝王是真的到了风烛残年之期。   她甚至有点怀疑——就这身子骨,真的能如《青云》所说苟延残喘到寿和三十年?   冯微月已然上去接替了宫人,将明寒漠搀扶至上座。   明寒漠坐下,目光不乏威仪地扫过周围一圈,最后停在明宇的空位上,大怒:“老二人呢!”   沈之荟当即跪下连道:“父皇息怒!殿下他马上就到了!”   “马上?”明寒漠怒哼一声,“他弟弟新婚都迟到,我看这个孽子是真的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咳咳咳!”   冯微月连忙替明寒漠顺气,又着人奉上参茶,明寒漠喝了两口才勉强缓了过来。   他深呼吸两口气,又瞥见在殿中神情略有些无措的三皇子夫妇,才冷着脸道:“不管那个孽子了,先敬茶吧。”   三皇子夫妇应道:“是。”   他们二人行至帝后面前,又有宫人端了茶来。   然而明应和吴诗亦刚刚在明寒漠跟前跪下,嘭的一声,殿厅的大门便被人踹开来。   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入,一道泛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啊父皇。”   明宇身着轻甲,踏入这紫宸殿:“儿臣应该没有来迟吧?”   作者有话说:   妹、想、到、吧   (但这个真的是我有这个脑洞一开始就在构思的结局)   (但我的意思也不是明宇会当皇帝)   --   不好意思,因为已经到结局了有点卡文所以今天来晚了,然后明天大概会有一个极其粗长的正文结局章,但不排除这个结局章会特别粗长导致我分两天写等等等等   总之暂定还是21点发更新,有变化会在文案上通知!   感谢各位一路陪伴,把皇室各位的结局交代完毕就是甜甜甜的超长番外啦! 第80章   明宇面上还有笑意,但那阴鸷气质却是丝毫都不遮掩。   明寒漠见他这般便是大怒:“逆子!你这是要造反吗?!”   明宇轻飘飘道:“父皇说的是哪里话?”   “只要您将那立三弟为太子的诏书撕了,宣布退位,让儿臣继承皇位。”   明宇一步步上前,于明寒漠近前微笑着俯下身来:“儿臣永远都会是您的好儿子。”   他轻轻伸手一拨便将跪在明寒漠身前的吴诗亦推倒,而后又朝明应微笑:“新婚快乐啊,三皇弟。”   明寒漠猛地拍打扶手:“你真是反了!!”   明宇猛地转过头恶狠狠盯着明寒漠道:“那你给过我机会了吗?!”   他瞬间撕下所有伪装,表情凶狠无比:“这么多年,我可是一直按照您的教导,做一个听话的皇子,一个好儿子,可你呢!”   “大皇兄鲁莽太过,三皇弟胆小如鼠,皆是无勇无谋之辈,”明宇目眦欲裂,“你说,他们哪一个比得过我?!”   明敬当即怒不可遏站起:“明宇!”   明宇却唰地抽出佩剑直抵明敬胸口处。   他声音蓦地冷下来:“大皇兄,刀剑无眼,我这若是一个不小心……”   他手上微微用力,立刻便有暗红颜色自明敬胸口处洇开。   大皇子妃一声尖叫后便晕了过去。   明宇微微皱眉,见明敬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后又收回剑来,转而指向明寒漠的方向。   而此时他面上又勾起些微笑意来:“父皇,考虑得如何了?”   明寒漠怒道:“行贿贪污,构陷臣子,密谋取得皇位,你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还指望朕称赞不成?!”   明宇只嗤笑:“这种时候,您又何必再说这些堂皇冠冕的话?”   “这偌大一个国家,行贿贪污何止我一个?”   “构陷臣子?您是指当年步家那一案?说实话要不是您也很想要剪除世族羽翼,我恐怕也很难构陷成功呢。”   “至于密谋取得皇位?难道您身下这龙椅来得就光彩斐然吗!”   “先皇驾崩,除您之外八位皇子接连死去,当中最小的一个不过才三岁,”明宇道,“难道这才是您所认可的正义不成?”   “如果您真要如此,儿子也不是不能满足您,”他诡异一笑,转头朝外面扬声道,“进来吧。”   另一道身着铠甲的影子便迈着略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明寒漠眼睛一瞬间发红:“喻杰!”   ——来人正是卫尉卿喻杰。   卫尉掌洛京南军,负责宫门守卫,卫尉卿更是官列九卿,喻杰升为卫尉卿近二十年,拱卫帝王要害,可谓是极得明寒漠信任的老臣。   所以明寒漠才会更不可置信。   明宇道:“原本再三失利,儿臣也快要放弃了,不过喻将军的帮助却如甘霖突降,缓了我的燃眉之危啊。”   明寒漠死死盯着喻杰。   喻杰却道:“陛下不必用这种目光看臣,臣自问兢兢业业多年,却仍在这卫尉卿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燕老丞相也就罢了,可燕冢那黄毛小儿又凭什么坐在老夫头上?”   他语气冷漠:“恰好老夫和向长平曾有些交情,既是如此,不如改投明主,也算是为新朝立下汗马功劳。”   明宇也是一笑:“现下整个皇宫都在儿臣的掌控之中,父皇不如合作一些,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循循善诱道:“只要重新签下诏书就好了,并不困难的。”   明寒漠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孽子!孽子!”   他全身肌肉不正常地痉挛,明宇却诡异一笑:“很难受么父皇?太医现下就在隔壁殿候着,只要您现在愿意签下诏书……或者您直接告诉我国玺在何处?剩下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明寒漠艰难地喘着气道:“你……国玺……休想!”   他面色涨红吐出那几个字,接着就像是喘不上气来般猛地一抽,整个人朝下头栽去!   明宇一惊,上前便将人捞起。   旁边喻杰也回身朝士兵们比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人提溜着太医进来。   明宇指指晕过去的明寒漠:“给父皇看看。”   那太医自被抓起时便是大惊,但此时也不得不强忍心中害怕,连滚带爬地过去给明寒漠看诊。   而那些进入紫宸殿的兵士们也在喻杰的示意下,以剑锋戟锋指向在场其他人,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许是因为害怕,那太医尚还在抖着手给明寒漠摸脉,却迟迟给不出一个诊断来,明宇眉头蹙起,却直接转身朝那些士兵喝道:“将殿上人都带下去,寻些宫室分别关押起来。”   从明宇闯进来开始就一直沉默是金的明皎终于忍不住瞪眼:“我也要关?!”   一直也没说话的冯微月忍不住目露焦急之意。   ——明宇能做出逼宫之举,眼下已经是一个不管不顾的疯子了,明皎这般鲁莽开口,若是惹了他生气……   明宇倒没有生气,他只是朝明皎一笑:“是呀三皇妹,虽然你是女子,但这里的消息可万万走漏不得,或者你若嫌关押寂寞,皇兄给你寻个更好的解决法子?”   他还没说那法子是什么,明皎率先感觉到危险气息。   她猛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三皇兄,关就关,我很喜欢!”   明宇:“……”   他狠狠道:“算你识时务。”   于是除明寒漠外,冯微月一干人等便都被关押起来。   这皇宫偌大,寻个关押的去处是再简单不过,明皎的“住处”她以前就来过——冷宫。   看见这新居所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押着自己的士兵,弱弱建议:“其实你们可以把我就关在湛露殿里,我保证我哪儿都不去……”   然而对方军纪严明,根本不带理会,铁面无私地将明皎推进了房间,然后,上锁。   明皎撕心裂肺地拍门:“等等我要是想出恭怎么办啊!!这房间里没有茅厕的!!”   所幸明宇还不至于心狠至斯,明皎翻了翻房间,成功地发现了一个恭桶。   明皎:“……”   她还是想出去上厕所。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求,半天之后,明宇来了她的关押之处。   明皎当即警惕地缩往墙角:“你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她抄起凳子想要防卫,明宇却轻易一剑挑飞。   他语气轻蔑:“四皇妹不必白费力气,男女气力本就悬殊,我若要杀你,你拿什么都挡不住。”   明皎反驳:“不可能!我要是拿恭桶挡你还敢挑飞吗?”   明宇:“……”   他朝身后士兵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将那恭桶搬走,而后又有人抬进来两把椅子,放好。   明宇收了剑在椅子上坐下:“我现下过来不是要来对付你的。”   他语气淡淡:“怎么,和自己妹妹谈谈心都不成吗?”   明皎还是警惕不敢过来。   明宇直接抽剑:“坐下。”   明皎:“……”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挪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嘟囔:“我和你这关系有什么好谈心的?”   明宇一顿,才将剑插回剑鞘。   他道:“我与燕冢的斗争终于要落下帷幕,还不兴我高兴高兴,来和你谈个心?”   明皎倏然抬眼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明宇嗤笑:“我什么都还没说,四皇妹就着急了?”   明皎不自觉咬住手指,还没有说话,明宇突然问道:“国玺在哪儿?”   明皎一愣:“哈?”   见她愣住,明宇倒也没什么意外:“你果然不知道。”   明皎:“什么我知道我不知道?”   明宇嗤一声:“你也不必知道。”   他一副兴致缺缺要走的样子,明皎当即伸手去抓他身上轻甲:“等等!你还没说燕冢怎么样了!”   她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乱了套了——死得相当早的皇室炮灰明宇现在居然有了大魔王潜质,而明明应该是皇室收割者的燕冢却因为她的缘故还在为大寿效力。   虽然理智知道燕冢很强,现在人还远在河州不应该被波及,但明皎还是忍不住关心则乱。   明宇却似乎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   他打量明皎片刻,随即颇有些惊奇地感叹:“没想到我们这皇室还能出你这么个奇葩。”   “既是如此,那么真和你谈谈心也无妨,”明宇又坐下来,好整以暇看向明皎,“不得不承认,燕冢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家,玩弄权术,操纵时局,朝堂上那些浸淫数十年的臣子也敌不过他。”   他语气带着恶劣的玩味:“我确确实实没想到,他会看上蠢钝至此的四皇妹。”   明皎气得瞪他,却因为紧张并不敢去打断明宇。   “当年我示意舅舅将葛州案栽到步家头上时,也确实没想到会惹来这么一个敌人。”   “他隐藏得真的很好,入朝数年,竟然没人看出他一直在暗中联系雍州那边,”明宇意味深长道,“若不是四皇妹的《傲风寒梅图》莫名其妙出现在雍州守将的家中,恐怕我真是到死也难知道此事。”   明皎又想咬手指了。   果然是她。   “一个聪明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仅聪明,还懂隐忍,”明宇继续道,“我原先是想借皇室姻亲关系将他绑在我的船上的,可惜,知道他一直寄挂着被我陷害的步家人之后,我就清楚,我和他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他目光阴冷:“是以,这皇位我势在必得。”   只有坐上这皇位,他才有足够的能力将燕冢彻底摁死下去。   明皎却突然灵光一现:“等等。”   她盯着明宇道:“你是不是还没找到国玺?”   她就说这货怎么这么有闲心,还来找她谈心!   要是真的已经得手,至于来这冷宫搁她这儿浪费时间吗?!刚刚问什么国玺,肯定就是想诈她!   明宇一滞,没有想到明皎这么快就点破。   他表情一阵变换,而后却是冷笑道:“那又如何?现下皇宫已落入我控制中,朝中那些大臣也不算什么难啃的骨头,稍微花费些时间便能攻克,国玺定然就藏在皇宫之中,多花点时间还能找不到?”   “嗄,对了,”明宇又想起些什么来,玩味问明皎,“四皇妹,你不会还期待远在河州的燕冢能做些什么吧?”   他慢条斯理道:“先不说他能不能躲过我设在河州的重重杀劫,单说燕冢这个人吧。”   明宇看向明皎,语气意味深长:“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么?”   明皎心头重重一跳。   明宇慢悠悠:“燕冢这个人,有反骨的。”   他倏地笑起来:“父皇身子每况愈下,按理说这个时候朝中最缺的便是人手,燕冢身为三公之首,在这个节骨眼是最不该被派走的人,大家都懂这个道理,但你说,为什么父皇还会准允让他离开。”   “答案很简单,”明宇道,“父皇知道他有野心。”   “燕冢是惊才绝艳之辈,当代皇室中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匹敌的,你说这样的人,真的甘于屈居人下么?更何况他还与我皇室有仇。”   明宇面上还是那般笑意:“先前几次我提醒你,确是存了一定利用的心思,这点皇兄要承认,但那并不完全是假话。”   “男人都是有野心的,燕冢现在或许是喜欢你,但自古英雄爱江山不爱美人,你可以扪心自问一下,他真的会为你放弃追逐权力?”   见明皎面上神色怔怔然,明宇方才满意地站起。   他转身要离开房间:“我言尽于此,只盼四皇妹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你身体里流淌的血脉,到底来自于……”   “不可能的。”   明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明宇顿了一下,颇有些嗤笑地转回头:“四皇妹在说什么……”   明皎却目光灼灼看向他,无比坚定道:“燕冢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所以他会做什么选择,我比你更明白。”   她朝明宇粲然一笑:“倒是你,二皇兄,一个死在开头的炮灰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我这儿瞎说?”   “与其在这里假惺惺地替我担心,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哦对了,”她提醒道,“走的时候记得把恭桶给我还回来。” 第81章 (已修)   明宇最后走的时候整张脸都在发青。   他虽然听不懂“死在开头的炮灰”是个什么意思, 但明皎那明晃晃的不屑和鄙视还是能搞明白的!   最后明宇恶狠狠丢下一句:“自求多福应该送还给你才是!”   才气冲冲地离开——哦,还让下面人把恭桶还回来了。   而明皎虽然刚刚在明宇面前气势十足,等他一走整个人也跟着垮了下来。   毕竟生命诚可贵, 她也害怕明宇一个生气就把她给杀了啊!   可无论如何, 她也不愿意看对方这么诋毁燕冢。   明宇那番话说的是很言之凿凿, 但要知道一个人, 不是听别人说怎样就怎样的,更重要的是得自己去接触和了解。   ——燕冢究竟有没有野心, 她比谁都清楚。   一个在《青云》里轻易收割皇室的反派, 到最后也没有选择登上皇位,明皎曾经也觉得这不可思议:反都造了的人怎么还假惺惺在那儿摆姿态呢?   但现在她才懂。   因为燕冢从头到尾就没有过那些野心。   与其说他是想要造反当皇帝,倒不如说……他是对这个皇室太过失望了。   明明坐拥万人敬仰崇敬,享受整个国家的供奉, 却没有一个人抱着一点为国为民的心在做事,他们满脑子都只有一样东西——权力。   为了权力,父母可以背叛,亲族可以舍弃,百姓亦不过是他们往上爬的踏脚石。   哪怕是原身, 虽然只是一个没有资格竞争皇位的公主,从她种种言行的蛛丝马迹来看,怕也是个空有残忍凶性的恶人。   这样的皇室,又如何当得起世人尊崇供养?   所以他才要挥刀, 斩尽世间不平——   虽然方法可能是有些极端了来着……   稍微冷静一些以后, 明皎就一直在心中默默念叨:没有人能打败燕冢, 能打败他的只有那个被他刻意放水成长起来的男主——说不定《青云》结尾的时候还是反派屠杀主角呢!   反正现在这个憨得和润润有一比的聂茂彦肯定也斗不赢!   她男朋友就是最强的!!   ……   关小黑屋的时间无聊,没有话本也没人陪她聊天解闷,明皎只能靠在门边听看守的士兵偶尔闲聊打发光阴。   所幸明宇还没打算饿死她, 三餐都有侍女送来,顺带附赠打扫服务,明皎便趁机疯狂骚扰对方,诸如“小姐姐叫什么名字”“打扫半天累不累”的问题连绵不绝,但对方既是被明宇派来,自然是一个字都没对明皎吐露过。   对方不动如山,明皎孜孜不倦,如此一转眼便是三天时间过去。   三天!   和外界接触断绝足足三天,明皎感觉自己都快要变身山顶洞人。   门口侍卫就算闲聊也只是偶尔,更不会透露丝毫关键信息,到如今她也只不过能隐约猜出来明宇还没拿到国玺功成而已,但外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燕冢和母后他们究竟有没有出事,她丝毫也不知情。   而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丧失和人交流功能时,事情终于出现了一点转机。   时值凌晨。   天边将要破晓而未破,正是人最疲惫熟睡的时候。   明皎搭着被子躺在床上,脑中混混沌沌做着梦。   她一会儿梦见自己还在现代,继续当那吃喝不愁的小画师;一会儿又梦见《青云》的开头,炮灰二皇子被反派下令射杀,最终万箭穿心而死。   梦中明宇身中数箭,还尚留有一口残气。   他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目光愤恨抬起,正见一身玄衣的燕冢行至面前。   男人身形高大却瘦削,面孔俊美到妖异,又隐有苍白之色。   他神色漠然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子,语气轻蔑而嘲讽:“倒是还挺顽强。”   明宇眼里染血,声音恨恨:“是我从前小瞧了你,我大寿皇室器重之下,竟培养出你这样的狼子野心之辈!”   男人目光当即一冷。   而明宇却似是高兴戳中对方的痛处一样,得意地笑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撑着最后的气力,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你、就、是、那、乱、臣、贼、子、之、辈!”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一把利剑直刺入明宇心口。   一声极短促的“呃”声之后,他便彻底没了声息。   燕冢才将那染血利剑抽出,嫌脏一般丢到一旁。   ……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有细小的呼唤声传来。   明皎意识还沉浸在梦中那一幕,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呼唤,瞬间惊恐睁眼坐起:“死人了!!”   而后却看见唤醒自己的人是听雪。   明皎眼睛眨了眨:“听……雪?”   她愣了足有五六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忙压低声音问:“听雪你怎么在这里?!”   她先前来宫里住的时候明明是让听雪守着公主府的啊!   听雪看上去也对明皎那句“死人”感到疑惑,但她还是很快收敛神色,同样压低声音回答明皎:“奴婢是混进来救公主的。”   明皎一惊:“救我?”   听雪点点头,抓起一件斗篷:“外面的守卫已经被放倒了,您现在把斗篷穿上,咱们先离开此处。”   明皎接过那斗篷想要说点什么,听雪先打断她道:“奴婢知道您现在有许多问题想问,现下时间紧急,等到安全的地方以后会有人告诉您情况的。”   她替明皎将斗篷带子系上,戴上兜帽遮住脸,又给自己伪装好,才拉着明皎推门往外:“跟奴婢来。”   明皎心里一肚子疑惑,但也知道先逃走比较重要——说起来她也足足三天没洗过澡了,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臭的。   两人沿着宫中小道而行,又绕开层层护卫把守,所幸现下天还未亮,又是人最困的时候,那些士兵并没有发现她们。   最后到一处灌木丛时,听雪直接移开上面的伪装,露出藏在下面的地道,领着明皎便钻了进去。   等从地道中钻出来,明皎才发现自己竟到了凤栖宫中。   冯微月急急冲过来,抚着她的脸蛋便是一阵落泪:“怎的都瘦了?”   明皎还有点懵,却见冯微月身后有个和自己身形相仿的宫女直接过来,与听雪一道又钻了进去。   她愣愣伸出手:“诶?”   冯微月却直接将明皎拦住,道:“让她们去。”   直到地道入口又重新被遮盖,明皎才一脸懵地转过头:“母后,这是怎么回事?”   片刻的功夫冯微月已揩了面上眼泪,神色间尽是淡漠:“为了你的安全,必须要有人把明宇引开才行。”   她直接领着明皎往沐浴的地方而去:“先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宫女的衣服,剩下的母后再和你慢慢说。”   明皎恍恍惚惚间才想起来那宫女身上穿的好像和自己这一套相似。   一直到整个人都泡进温暖的热水里,明皎才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现在过的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不过心中惦记着事情,她也没敢耽搁太久,匆匆将身上擦洗一遍后便换上宫女衣服出去,冯微月正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后又以各种脂粉炭笔在明皎脸上涂涂抹抹一番,画得不像原样以后方才作罢。   明皎这才问道:“母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雪和刚刚那个宫女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二皇兄呢?他拿到国玺没有?”   而且为什么同是囚犯,她就关冷宫,冯微月还是凤栖宫啊!!   冯微月声音缓缓:“你别着急,我一件一件与你说就是。”   她道:“现下你父皇还没有清醒,明宇正满皇宫的找国玺,至于老大和老三么……”   冯微月叹口气道:“应该已经没了。”   明皎一阵:“没、没了?”   这个没了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冯微月点了下头:“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她又整理了下语言:“明宇和喻杰这一下大家都没想到,所以那日才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皇宫都落入他控制。”   “不过卫尉只掌洛京南军,北军归属执金吾护卫整个洛京,并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是以明宇到现在也只是粗掌洛京,挟制了几个较为重要的大臣罢了。”   “当然,现在老大和老三都没了,再僵持下去或许这皇位还是得落到他头上,不过——”   冯微月面上露出冷笑:“他没料到,燕冢早在洛京中埋下眼线,宫中变故一出便将消息传出,借由步氏行商天下的眼线,现下四方都已知道了他的荒唐行径,加上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如今明宇早已陷入不孝不义之地。”   “哦对了,那檄文正是出自那聂茂彦之手。”   明皎当即心头一跳。   冯微月又继续道:“现下洛京四周已有军队集结,由燕冢统帅,怕是两三日就能攻进皇城来。”   “以现在双方兵力和统帅水准来看,明宇必败无疑。”   她声音淡淡:“但以他的性格是不会甘心就这么败了的,所以到时候两军相接,他极有可能会拿你去威胁燕冢。”   “而这就是明宇犯的第二个错。”   “他小瞧了燕冢的谋算,也小瞧了本宫在这宫中经营多年的势力。”   “这皇宫中最多的可不是什么士兵护卫,而是那些不起眼的,却遍布整个宫中的——宫奴们。”   “我身为皇后,在皇位更替中也有重要的地位,是以明宇并不敢轻易动我性命,连关押也因需掩人耳目而将我关回凤栖宫,所以在回过神来以后,我先联系上了父亲,让他把留守公主府的听雪带出来,然后,潜入宫中,再救出你。”   “不过明宇也会料到我们一方的人会不计代价地将你救走,是以还需要诱饵,为他‘指引’你逃跑的方向。”   明皎听得晕晕乎乎:“所以刚刚听雪和那个宫女……”   冯微月点了点头:“她们会往宫外逃,而明宇也不会想到,我会敢把我最视若珍宝的女儿藏在身边。”   明皎:是我这辈子也想不出来的套娃技巧。   她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白:“可这样的话二皇兄就会追着她们……”   冯微月道:“他有心拿你性命威胁,在追捕过程中不会下死手,但若真的抓到了……皎儿,有时候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她们也是自愿如此。”   明皎失魂落魄点头:“我知道……”   她现在也只有拼命祈祷明宇抓不到听雪她们了。   这时她肚子突然咕噜噜响起。   明皎有些尴尬地道:“那个,我好像有点饿。”   原本还肃然着一张脸的冯微月也无奈失笑:“你啊。”   却还是很快有宫人拿了些点心上来。   毕竟皇宫还是被明宇控制着的,洗澡便罢了,突然开火做饭那确实过分明目张胆。不过哪怕端上来的都是些冷盘的点心,明皎还是吃得挺香,看得冯微月又是一阵心疼:“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了。”   明皎刚想摇头又顿住,随后猛地点头:“可不是吗?二皇兄可太不是东西了!”   她吃完后又觉困顿,冯微月着人带她去了休息的地方,可能是一直紧绷着的精神突然放松吧,明皎脑袋沾上枕头便睡死了过去,再醒时天色都已大亮。   而明宇刚刚和冯微月吵完一轮气冲冲离去。   明皎往主殿去的时候明宇已经走了,她看这一地的狼藉,有些担忧地眨了眨眼睛:“母后,没事吧?”   冯微月不愧自己这一身大佬气场,立于其中面不改色:“无事,事败前最后的歇斯底里罢了。”   她唇角挑起冷笑,又在转向明皎时柔和些神色:“休息好了吗?”   明皎点点头:“舒服多啦。”   冯微月颔首:“那便好,宫外传来消息,护驾勤王的军队最迟后日抵达,届时明宇必败无疑。”   她眉眼深处藏了一层极细微的担忧和疑惑,但明皎并未注意到。   明皎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   而后又有些忸怩地看向冯微月:“那个,母后……”   冯微月没好气道:“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明皎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道:“到时候我想去看看他们打架……不,交战。”   冯微月:“?” 第82章   明皎想要去看战场交战的原因很简单——那个梦。   梦里的场景像是《青云》的开头,又不完全相像,所以为了一饱自己的好奇心,她才提出这个要求。   然后就被冯微月给拒绝了。   “不行!”冯微月语气坚定,“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明皎还企图撒娇:“母后——”   然而冯微月没有丝毫动摇:“不可以。”   她道:“那些打打杀杀没什么可看,而且到时候宫中定然是一团乱,你就待在凤栖宫中,哪里也不许去。”   明皎还想说点什么,冯微月却形容优雅踢开地上瓷器碎片,转身往内殿方向走去。   再然后明皎的要求也便不了了之了。   毕竟凤栖宫中还是冯微月做主,她说了不准许的事,也不可能有宫人胆敢偷摸应允明皎。到了军队真的攻进来那日,冯微月更是把明皎死死拘在身边,根本不让她离开半步。   外面喊杀声震天,刀剑相击之声不断,哪怕隔着层层宫室都让人觉得心里发憷。明皎在凤栖宫里听着,突然觉得冯微月管着自己也没毛病。   ——以她的心理素质,真的亲眼见了怕是得吓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厮杀的声音才有消弭下去的趋势。   “逆贼明宇与其党羽皆已伏诛,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隐约的呼喝声音传来,很快有宫人跑进来,身后还有一个似是他们这边的军士。   那宫人兴奋地汇报:“娘娘,是咱们这边胜利了!二皇子已经在乱军中被杀!”   冯微月这才露出些微放松神色,紧接着问道:“明宇死了?”   那军士点点头:“是,二皇子是在交战中被杀,现下尸首还在紫宸殿门口,做不得假。”   冯微月蹙了眉,还不待再说什么,明皎连问道:“你知道交战具体的场景吗?”   军士一愣,而后才道:“属下主要负责凤栖宫附近的守卫,并未亲眼见到交战场景。”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二皇子手上兵力远不如护驾军队,但若趁机撤退或是利用皇宫地形纠缠作战,此战也不会如此干净利落结束,可他不仅没有撤退意思,甚至还死死守在紫宸殿门口,正面与护驾军队作战,最后更是被丞相大人一剑刺入心口而死的。”   明皎心头当即便是狠狠一跳。   军士挠了挠头道:“现下二皇子已伏诛,卫尉卿也在逃跑途中被乱箭射死,相信要不了多时便能救出陛下……”   明皎不想听那些空话,总归现下已算胜利,外面也没有交战,她咬咬牙,突然往殿外方向跑去。   冯微月一惊:“皎儿!”   明皎蹬蹬跑到殿门口,刚拉开大门,正好与匆匆赶过来的人对上视线。   她一怔:“燕……”   剩下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明皎便被门外人一把拉过去,以几乎要将人嵌进去的力道死死扣入怀中。   他身着轻甲,上面还有星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若是在以往明皎定然是要惊叫嫌弃一番的,但此刻她竟做不出任何推拒之举,只是无比顺从地贴在人怀中,努力地抬起手臂,回馈一个同样拥抱的姿势。   燕冢声音低哑中不无后怕:“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两人久别重逢,第一句话就说这?!   明皎怒目要抬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隐晦的咳嗽:“咳咳……”   冯微月问:“你们还准备抱多久?”   明皎一瞬间弹开,恨不得在自己和燕冢之间划一道三八线以示清白。   燕冢见她如此,低低笑了一声,才向冯微月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冯微月颔首示意他起身,打量人的目光中不乏复杂和惊叹之意:“这次的事,真是多谢你了。”   燕冢回道:“也是臣分内之事。”   他似是想起什么,眉间有戾气浮现,又隐在其间折痕中:“更何况我与明宇之间是有些恩怨要解决。”   冯微月对此并没有评价什么,她目光闪烁片刻后问:“不知陛下……”   门外一阵凌乱脚步声响起,片刻后陆含章急急冲了进来,见到燕冢先是眼睛一亮,而后赶紧过来道:“祖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来凤栖宫呢?陛下驾崩,明宇又被你杀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你倒是说啊!!”   冯微月瞬间抬眸看了过去。   明皎愣了片刻,随即在心中大喊了一声卧槽。   ……   靠着陆含章零零碎碎的叙说,明皎总算是弄明白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前河州那边堤坝开裂的消息传来时燕冢便察觉到不对,是以被派离洛京时他便留下了后手,是以那日明宇逼宫后,他第一时间便得到讯息,所以才能以最快速度调集兵力反攻。   同时陆含章身为光禄勋议郎,平时也能自由进出宫中,是以在宫变当日他就趁乱带走国玺藏起,才让明宇迟迟不能得逞。一直到今日燕冢杀回洛京,两军相接于紫宸殿前,明宇才最终事败。   而在明宇死去叛军溃败之后,他们才闯进紫宸殿中,却见明寒漠正“坐”在帝王宝座之上,眼睛微睁着似是目睹了外面一切。   只是他瞳孔早已涣散,一把匕首正插在心脏之上。   ——他已经死了。   陆含章喝了口水,愤愤道:“我说明宇死之前怎么会说那样的话,结果是他已经把陛下给杀了!”   明皎连问道:“他说了什么话?”   陆含章回想片刻,不情不愿地道:“大抵便是辱骂安陵才是反贼,说他真正目的是窃国什么的……”   他见明皎眼睛睁大,连忙道:“你可千万别信他的啊!我们找到陛下的时候他尸体都凉了,不可能是安陵动的手!”   明皎微微失神:“我知道的……”   燕冢见她如此,目光微黯。   冯微月却道:“且不说具体情形如何,本宫只问一件事:陛下驾崩,三位皇子皆殁,皇室中除了皎儿外再无血脉——如此情形,当如何?”   她言辞犀利,却直指问题最关键的部分。   陆含章也是语塞。   毕竟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状况啊!皇室内部斗着斗着就自己全军覆没了?   而冯微月看向燕冢的目光中已带上审视和隐藏得极好的戒备:“或者再换一种说辞吧。”   她面上似是微笑,眼底却并没有真正笑意:“本宫先前一直不懂为何明宇不干脆撤退,现下看来,他是恨你入了骨,才要以自己性命来设下这样的局。”   “你麾下军队以护驾勤王名义攻入皇城,最后你胜利了,陛下和皇子们却都没活下来。”   “——你说,这天下人会怎么想?”   燕冢的瞳孔一瞬间缩紧起来。   ——还能怎么想?   诓骗天下,叛贼逆党,野心昭然,不外如是。   明皎也终于在此时反应过来,她猛地转头看向燕冢。   而冯微月已经继续道:“其实话讲到这个地步,我们也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燕丞相人中龙凤,能率军攻入皇城是你的本事,便是趁此机会振臂一呼登上帝位开创新朝也再正常不过,即使世人谴责,也顶多不过几句不痛不痒的骂名,与帝王万古功业相比算不得什么,”她道,“但皎儿不同。”   “这个时代对我们女人太苛责,你若建立新朝,皎儿便是前朝公主,到时她若嫁你,流言蜚语不会打垮你,却会在她头上加诸种种骂名,更甚——身为帝王的你能一直对我的女儿一心一意吗?”   冯微月声音淡淡:“不要和我说什么保证,我见过太多背弃誓言的人,你或许是一个例外,但我不愿意拿我女儿的一辈子去赌。”   燕冢嘴唇翕动,还没有说话,明皎却突然出声:“母后!”   她瞪着冯微月道:“燕冢不是那样的人!”   冯微月眉头蹙起:“皎儿,莫要胡闹。”   “不,”明皎咬着嘴唇道,“我不和您争论什么一心一意或者承诺那些,我也没和谁经历过一辈子,也不懂得,但我相信父皇不是燕冢杀的!”   冯微月道:“我也并没有说是他动的手。”   “所以父皇并非是他所杀,大皇兄和三皇兄是遭的二皇兄的毒手,燕冢他又做错了什么?”明皎质问道,“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又为什么要让他来背负莫须有的骂名?!”   她说这话时眼底隐有泪光浮现,不知是为此时的困境,还是因为想到《青云》中那几乎被妖魔化了的反派形象。   明皎吸了吸鼻子,还是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哭腔:“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还他一个清白吗?”   “皎儿,”冯微月声音严厉道,“这不是我们能不能证明的问题,而是天下人信不信的问题——而且即使天下人信他没做不臣之事,大寿皇室凋敝无人总是事实,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整个王朝分裂陷入战乱吗?!”   “——大不了我当女皇嘛!!”明皎突然大声道。   在场人俱是一静。   冯微月差点被她气笑:“当女皇?”   她厉声道:“大寿先前从未有公主继承皇位的先例,便是前朝也没有过,你以为当女皇是什么轻松之事吗?不,那意味着将整个国家扛在身上的责任和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指责!”   明皎瑟缩着脖子企图反驳:“可我现在是皇室仅剩的血脉了不是吗?”   她忍着喉咙的梗意,拼命找着理由:“要是我当了皇帝,燕冢就不算逆贼了对不对,顶多叫拨乱反正嘛!”   “他们骂我又怎么样,我都是皇帝了还在乎他们?”   “大臣反对阻碍又怎么样?您和燕冢难道不会帮我吗?”   话虽如此,明皎越说越有要哭的趋势:“当、当皇帝有什么不好的?当皇帝可好了!”   “不就是累了点吗?”   “不就是每天都要早朝再也睡不了懒觉了吗?”   “不就是每天都要营业礼贤下士、逢年过节举办宫宴、还不能在祭天仪式上面打瞌睡吗?”   “不就是要冒那么百分之三十五的过劳猝死风险吗?”   “不就是每天醒过来得摸摸自己脑袋还在不在吗?”   “不就是会因为太累而老的比较快,可能年纪轻轻就秃顶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明皎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着往燕冢怀里扑:“呜呜呜当皇帝怎么这么难!!”   冯微月:“……”   陆含章也忍不住悄声同旁边人道:“没想到在公主殿下心里老得快比死还惨。”   然后就对上了冯微月复杂的视线。   这饶是刚刚气氛再严肃也被明皎搅和得差不多黄了。   燕冢表情也从先前的凝重变成了含着无奈的淡淡笑意。   他安抚地抚上明皎头发,问:“那不做女皇便是。”   “不行!”明皎从他怀里退出来,抽着鼻子继续坚定地道,“当女皇可好了!我要当!”   她眼睛是哭过的红:“当了女皇就能娶十个八个好看的男妃子,能不好吗?”   燕冢面上刚刚聚起的笑意一凝。   陆含章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公主殿下你可太……”   而后又被在场人给盯得转了调:“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他语气沉痛:“安陵如此安分守己,又对你一心一意,只等着成亲以后就在家里相妻教女,你怎么可以这么辜负他的心意?!”   燕冢:“……”   他实在是不想理会这个损友,转了头对冯微月道:“皇后娘娘,其实臣有一个两全之法。”   燕冢语气淡淡:“我于那帝王宝座并无野望,对开拓新的王朝也无兴趣,而皎皎……”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也并不需要她做出这样的‘牺牲’。”   冯微月:“哦?”   燕冢道:“于皎皎而言,做女皇太难,那么做镇国长公主如何?”   明皎:“诶?”   冯微月却是一惊:“你是说……?”   燕冢颔首,吐出一道如惊雷般的消息:“钱昭仪还活着,并且已平安诞下一子。”   ……   距离燕冢率军攻回洛京已有几天时间。   先前明宇虽然控制了皇宫,但毕竟时间不长,波及到百姓的也少,所以这几天的时间以后,整个洛京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看上去和从前也是一般繁华。   听雪和那个宫女成功地逃脱了明宇的追捕,没有出事;讨人厌的吴诗亦也在被囚禁的过程中跟着明应一起倒了大霉。   然而一直到载着钱昭仪的马车驶入皇宫,明皎都有点没回过神来。   躺在钱昭仪怀里的婴儿才刚满月,但因本身是不足月出生,所以看上去还是极小的一团。   她定了定心神问燕冢:“所以,当时大皇兄的人根本没杀掉钱昭仪?而是被你的人截了胡带走?然后找了个假尸体掉包?”   燕冢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不屑弧度:“大皇子那手下也是蠢货,想先把人带出皇宫处理,被劫走了人也不敢声张,最后倒是还白被明宇害了一遭。”   明皎当即怒道:“那你为什么不当时就告诉父皇?我被他罚跪了那么久!还病成那样!”   说到这里燕冢也有些心虚地抿唇:“我的人把钱昭仪安顿下来再汇报时你已经昏迷了,她又怀着身孕……”   “所以你就顾及她是孕妇我不是孕妇吗?”明皎虎着脸胡搅蛮缠。   “不是,”燕冢道,“当时皇后娘娘在考虑站队的问题,我担心将来明应得势之后会对你翻脸,倒不如留着钱昭仪,等她诞下皇子之后再作考虑。”   “等等,”明皎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钱昭仪怀的是皇子?”   这事难道不该只有她这个穿书的才知道?   燕冢语气冷酷:“既然是要铺路,那么不管她怀的是什么,诞下的都会是一个健康的皇子。”   他最后两个词加了重音,明皎一个哆嗦才反应过来。   她突然严肃神色道:“我建议你过会儿别当着钱昭仪和钱家人说这话——不然挨打了我可救不了你。”   燕冢低低笑出来。   “不过,”明皎顿了顿才问道,“你真的不想当皇帝吗?”   两个人到如今也算经历过不少,是以她也不惧怕问出这种问题:“你看明宇他们,想当皇帝想得怕是快疯了。”   听见明皎这么问,燕冢却是沉默了一瞬。   而后他低声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恨燕开诚,尤其恨他的忠诚,如果不是他的什么忠义两难,我母亲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我全盘否定他的一切,甚至连带着也厌憎身为丞相的我自己——因为那也是他坐过的位置。”   “我也曾想过,要是给我机会,我一定要毁了这从根基就开始腐朽的王朝。”   明皎忍不住攥紧他的手。   而燕冢很快便回握:“不过那日兵临城下,看明宇倒在我面前,再进一步所有一切都便唾手可得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他唇角浮现笑意:“我不希望大寿被毁掉。”   “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母国,不应该承受我的那些怨恨与怒火,”燕冢道,“□□定国的理想并不是错,我的人生应该如何也不单单由我对燕开诚的憎恨而定,因为我和他不同——我还有着人性。”   “所以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心中有一个部分,始终还是仰慕着当年那个被我视为目标的父亲的。”   ——而这才是他当年没有告诉过其他人燕开诚所作所为的原因。   因为始终还崇敬并维护着那个视若神明的父亲,所以不愿他被外人苛责。   也正是当正视了这一点之后,他才开始感觉自己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我没有太多野心,所愿不过能护天下太平,能与心爱之人共度余生而已,是以那帝王宝座,对我来说不过是累赘。”   燕冢看向明皎:“如此解释可还满意?”   明皎脸有点红,嘟囔着点头:“勉勉强强吧。”   她叹口气:“不过我现在觉得真当女皇也还是不错的。”   燕冢:“嗯?”   明皎捧着脸道:“我才想起来,身为帝王是可以选秀的吧?”   她眼睛亮晶晶:“那到时候就不止十个八个美男了——”   燕冢:“——嗯?”   他面上温柔笑意顷刻间危险起来:“你准备娶几个?”   明皎:“……我就看看还不行么?”   燕冢唇角笑意愈发潋滟:“公主殿下说呢?”   明皎:好久没听他这么喊,鸡皮疙瘩又开始冒了。   她面色严肃地站住,在燕冢也疑惑看过来的时候突然踮脚,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燕卿你放心,我保证你绝对是我所有面首中最宠的一个!”   而后转身拔足狂奔,速度风驰电掣犹如有恶鬼在追:“母后快救我啊啊啊——”   风温柔吹过。   燕冢:“……”   “都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 第83章 、番外1.1   寿和二十六年,寿和帝明寒漠驾崩。   在经历了很一番动荡之后,原先的三位皇子在争斗中全部……咳咳,而才出生一月有余的小皇子明然意外成为最大赢家,在夺嫡中成功上位,成为大寿朝开国以来登基年龄最小的皇帝,帝号寿景。   而皇室仅存的另一血脉,明皎,则被封为镇国长公主,比寻常长公主还要高上那么一级。   至于皇后冯微月和新帝的生母,则被尊为两宫皇太后,在明然年幼时有协政之权。   说实话大臣们对让一个才满月的婴儿即位这件事挺不满意的,但奈何前面是明宇自己作的死,现下皇室正统中只有明然一个可以继位,加上他背后还有燕冢和钱家的支持,朝臣们就是再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一套体系最初运转的已个月里他们还有过一些担心,例如新帝年幼会不会有人借机生事啦,太后们会不会彼此争权夺利打架啦,明皎会不会借镇国长公主的摄政权力也想分一杯羹啦等等。   但后来大臣们就发现,他们的担心着实有点多余。   新帝年幼有人心思浮动是不假,但有燕冢这尊大佛镇着,那些心怀不轨之辈哪里敢妄动?动一下就得想起来明宇是怎么被人家干脆利落一剑穿心的!   而两位太后都有协政之权也不假,但钱韶本身对政事并无兴趣,更是十分明白做人,象征性地上过两次朝后便将这权力完全放给了冯微月,没事种种花养养孩子,偶尔还去冯微月宫中撸猫,两位太后处得不能再和谐。   至于最后的长公主会不会干政……自幼帝即位后这位长公主甚至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议政殿上过。   之前还有心存试探的大臣去找她询问政见,他在公主府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没等来公主殿下的人,倒是等来公主殿下看话本睡着了的消息。   从此前朝中便隐秘传开八卦:在长公主殿下眼里,摄政之权可能还没有市井里的艳俗话本来得有意思。   明皎:他们猜对了。   而新帝即位,带来的变动自然不止这些,尤其是在这之前才有一场堪称血腥的政变。   燕冢和钱锋薄等一众中立派的官员自是屹立不倒,而先前支持明宇的官员则是遭遇了大清洗,至于明敬、明应两派的——他们在先前明宇控制洛京时就吃够苦头了。   譬如卫尉卿喻杰和光禄卿吴骏,均在战乱中“不幸牺牲”。   所以新皇登基后,首要之急便是为朝中补充新鲜血液。   这中间明皎倒是给了一些科举制的建议,不过类似察举的荐官制度在大寿根深蒂固,真要普及推行教育还需时间,是以这一批新上来的官员大多都有家世背景,只是也经过了类似考试的选拔而已。   这其中要说最出彩的,那必然是早就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聂茂彦了。   这位出身平民,却先被破格提拔为廷尉左平,而后又因在朝堂上得罪皇子被贬去了外地,要是一般人可能也就这么郁郁一辈子了,谁知他又在明宇发动政变时坚定地站在燕冢这一边,最后明宇事败,新帝即位,他直接跟着鸡犬升天,一跃成为廷尉丞。   那可是仅此于廷尉的官位了,比廷尉左平还要高上一级,甚至将来若是钱锋薄从廷尉上退下去,聂茂彦便是最可能继任成为九卿的人选。   虽说比不得燕冢升迁的速度,可也算得上极少见的俊杰人物了。   是以等新朝稍稍稳定以后,不少官员都想与这位聂大人打好关系,看看有没有机会把自家女儿给嫁过去之类的。   然后他们便见这位新贵在洛京安顿好后,带着聘礼直接上钱府去了。   几日后消息传出,说是这位聂大人早就向钱府提过亲,如今先帝孝期已过,朝上局面也大定,这才走的种种议亲流程,甚而现下婚期都已经定了,就在一个月之后。   这消息传开的时候在洛京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聂茂彦是朝中新贵不错,但钱家现在更是显赫。纵然钱府的大小姐年纪已过了二十,但就凭着她新帝表姐这个身份,也绝对是有大把大把的公子哥儿求娶的。   所以这两人居然不声不响就定下亲事,着实让不少人都扼腕。   而听说了这个消息的明皎表现得比其他人还要惊讶得多。   “什么——”明皎声音里满是错愕,“阿曼和聂茂彦订婚了?!”   她惊得原本捏在手里的话本都掀到一边,露出个《****狠狠爱》的封皮来。   那来送信的钱府下人努力装作自己看不懂字,结结巴巴点头道:“是、是……大小姐和姑爷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明皎不可置信道:“他俩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   钱府下人:“很、很突然吗?”   明皎:“不突然吗?”   钱府下人:“……”   对方是镇国长公主,他不敢吵。   这下人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决定转移话题提正事:“大小姐现下在府中待嫁筹备婚事,不便出府,她说您是她最好的朋友,是以想请您参加她的出阁宴。”   他递上请柬,语气很是客气:“出阁宴就定在婚礼前一天,这是请柬,您那日若无事的话可以来参加。”   惊讶归惊讶,明皎还是很爽快地收下请柬:“我到时候肯定去。”   她面上还附带暧昧笑容:“会好好给她准备新婚礼物的。”   看着明皎脸上的笑容,那下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奴才还有另几家的请柬要送,不打扰公主殿下了!”   明皎摆摆手,又把那话本捡起来:“去吧去吧!”   不过知道了钱巧曼要成婚的消息,她也有点在府里坐不住了。明皎翻了两页话本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把书丢到一边,先回书房收拾了一番,而后又着人备车出门,直接往钱府而去。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上次问钱巧曼的时候她不是还对聂茂彦无感吗?   钱巧曼在家中待嫁不便出门,不过朋友上门自然是要出来迎接一番的,明皎往她住处而去,绕过正厅的屏风便看见一袭铺开的大红嫁衣,上面还有种种纹绣,只是看样子还未完工。   钱巧曼笑了笑,眉眼中难得有些女儿家的羞涩:“我手不怎么巧,这嫁衣绣得也慢。”   明皎绕着那嫁衣打量一圈,真心实意地夸赞:“是你用了心的作品就很漂亮呀!”   说到这里她灼灼转头看向钱巧曼:“你和聂茂彦怎么回事?这么突然就定亲了?”   钱巧曼捋了下头发:“就是那么回事吧。”   明皎:“?”   钱巧曼:“你那日劝的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正好他来找我父亲提亲,我便答应了。”   明皎:“……”   她结结巴巴道:“阿曼啊,你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   “就,”明皎憋了半天才道,“我希望你能觉得幸福,真的。”   钱巧曼失笑:“我也没说我不喜欢他啊。”   明皎:“嗯?!”   见明皎神色认真,钱巧曼也跟着认真起来。   她想了想道:“我和他争论了几次前朝卷宗里的案件吧?感觉还不错。”   明皎:“然后呢?”   钱巧曼:“然后他还约我下过几次棋?”   她叹道:“倒是难得遇见这样的对手。”   明皎:“然后呢?”   钱巧曼:“然后他就找我爹提亲了呀。”   她见明皎一脸的迷茫,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你放心吧,我很高兴,能遇见这样的人。”   明皎:可能这就是学霸的爱情吧。   见钱巧曼并未有不愿之意,明皎也便放了心,她从袖中抽出一叠纸张,郑重地交到钱巧曼手里:“看见你高兴,我也就高兴了,来姐妹,这是我为你特别准备的礼物,祝你新婚快乐!”   她神色兴奋:“快打开看看!”   钱巧曼有些疑惑地照做:“出阁礼物不应该是出阁宴那日送……”   纸张被打开,钱巧曼的问句跟着戛然而止。   她瞳孔疯狂震动:“这是……?”   明皎无比得意道:“这都是我精心创作的作品,吸取各大限制级文学和绘画的精华,保证你洞房夜的时候唔唔唔!”   钱巧曼一把捂住她的嘴,顺道把这些玩意儿全部塞回明皎怀里:“把这些给我拿回去!”   明皎不服气:“为什么!你是不珍惜我的心意吗!”   钱巧曼脸红得快爆炸:“哪有你这种心意的?”   明皎不可置信道:“怎么没有?难道你们都没有婚前教育的吗?天呐……”   然后她的嘴又被钱巧曼给捂上了。   钱巧曼没好气道:“那也不是你送这种东西的理由!”   她见明皎还有要据理力争的趋势,干脆转移了话题:“对了,说起来你和燕冢的婚事也定下许久了吧?现下先帝的孝期已经过了,你们的婚期又准备定在什么时候?”   钱巧曼还玩笑道:“可别和我撞在一天啊。”   而这问题果然完美转移了明皎的注意力。   她气呼呼把纸张收起来,大声道:“我和他黄了!”   钱巧曼:“?”   半晌后她失笑道:“你可别开玩笑。”   明皎恶狠狠道:“没有!我认真的!”   钱巧曼打量明皎半天,最终决定跳过一系列“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说婚约黄了这件事有问过燕冢本人吗”等等等等问题,直击关键:“你们什么时候解除的婚约?”   明皎身形一僵。   但很快她就想到——这里是钱巧曼的闺房,燕冢不可能来这里。   然后明皎就无比理直气壮超大声地道:“等社会主义在大寿朝建立起来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明皎:我和燕冢黄了   钱巧曼:哪种黄   --   现在的番外是接着大结局的时间线写的_(:з」∠)_   其实严格来说可能会有点像卷二,因为会交代很多正文里还没完全解决的东西,但没啥剧情了,就是撒糖(现在的计划是会顺着时间线写到成亲后,然后大概跳个两三年写下婚后生活以及各种人视角中的明皎夫妇,最后目测会有一个if线,想写婚后多年的阿皎穿到男主14岁的时候,走一波纯救赎流+青梅竹马故事这样子)   (if线到底会不会写还没太确定,但总之番外量应该不少)   (作话又唠叨了好多,明天再放这段时间的感谢名单吧,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ps:孝期这个我直接架空设定的丧后一个月内不能嫁娶喜事 第84章 、番外1.2   钱巧曼:“……那不就是没解除吗?”   她都不想去问什么是社会主义了,反正明皎嘴里经常冒些奇奇怪怪的词,问了也解释不清楚。   明皎语气决然:“不一样!”   她见钱巧曼表情好奇,声音都更加铿锵有力:“我这么说,才能昭显我的决心!”   “什么决心?”   明皎嘴唇嗡动:“……表达我不满的决心。”   钱巧曼:“噗嗤。”   明皎眼睛睁大:“你笑什么?!”   钱巧曼以手帕掩嘴:“我没笑啊。”   明皎:“……你当我是傻子吗?”   钱巧曼:“噗嗤。”   眼看明皎有要发飙的趋势,她赶紧收敛了表情,认真道:“说正经的,你们到底怎么了?他把你惹那么生气?”   明皎:“我、他、那个……”   她的脸突然可疑地变红,而后明皎整个人直接站起来:“这个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钱巧曼似笑非笑看向明皎,还未说话,便有侍女来汇报:“大小姐,燕丞相来咱们府上了。”   “他说是来接长公主殿下的。”   明皎身体肉眼可见地一僵。   她看向钱巧曼,慢吞吞问:“阿曼,你房间能不能再住一个人?”   钱巧曼:“?”   明皎一本正经道:“我刚刚夜观天象,突然觉得你房间紫气东来,是块福地,所以今晚想借你这里住住,就不走了。”   钱巧曼:“你觉得呢?”   明皎反问:“我可是预言过五星连珠异象的福星,你不信我?!”   钱巧曼:“……”   那侍女不安地道:“丞相大人还说,要是长公主住在这里不走的话,他就也顺道拜访一下老爷,说不准一高兴了,也在这里住个三五晚……”   明皎一下子跳起来:“他这是对我赤-裸裸的威胁!”   “那你现在……?”   明皎语气凶狠:“我现在就去见他!”   钱巧曼:“……噗嗤。”   她悠悠往椅子上一靠,轻飘飘道:“那我便好走不送了?”   明皎假装没听出来钱巧曼看热闹的语气,气势汹汹朝门外而去:“不用送!”   燕冢正等在钱府之外,他一身淡青衣衫,看着不像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反而更像是一外出踏赏的清贵公子一般。   明皎出来时眼睛不可遏止地亮了一下,但随即就变成了不爽。   她虎着脸走过去,硬邦邦开口道:“我说了这几天都不想看见你。”   燕冢眼底闪过丝笑意,他道:“钱府喜事,我也当来送一份礼,不是吗?”   明皎问:“那你把我叫出来干嘛?”   燕冢道:“接你回府。”   明皎:“你接我回哪门子的府?我又不住你府上,还是你当我没马车的?”   她说完气冲冲就要走,燕冢倒也没有伸手阻拦:“我刚刚让你的车夫先回去了。”   明皎:“?”   明皎:“!”   她猛地刹住脚步:“你搞我?!”   燕冢眼底笑意更深:“长公主殿下也可以选择徒步回府。”   明皎还真有如此考虑的样子,然而很快燕冢就补充道:“我与你一道就是了。”   明皎:“……”   坐马车回去和走路回去,哪个更快她还是清楚的,是以在短暂思索后明皎便做出选择,咬牙切齿看向燕冢:“你赢了。”   而后动作麻利地爬上丞相府的马车,选了个极靠边的位置,且一坐下就扭头看向窗外,以实际行动彰显自己的不满。   燕冢上来后便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有些无奈:“还在生气?”   明皎唰地扭回头:“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马车已经开动,她想起车夫就在前头,有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仍满是羞愤:“那天你居然那、那样!”   燕冢一笑:“哪样?”   明皎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但仍相当理直气壮地指责:“你、你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把我扛走!”   她越说胆子越大,到激动处时还拍打起了坐垫:“你让我长公主的面子何存!丢脸!太丢脸了!”   见明皎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燕冢唇边笑意倒是潋滟起来。   他问:“那日你是干什么去了?”   原本说得情绪激动的明皎一瞬间消音。   她梗着脖子道:“我、我欣赏人体美学!见识见识民间的不同风景不行吗?”   燕冢:“什么风景要进那秦楼楚馆里见识?”   明皎想也不想反驳:“那么多风情万种的小姐姐还不算风景吗?而且我听说他们那儿还有小倌,也是一等一的俊俏!”   燕冢:“小倌?”   明皎:“我、我就看看还不行吗!”   燕冢没说话,只以愈发深邃的眼神回答明皎,到底行还是不行。   他原就是极具攻击性的容貌,加之久居上位,更添一份凌厉。是以明皎在燕冢的目光下坚持了几秒钟就败下阵来,颓丧地垂下头:“这里是我过分可以了吧?”   下一秒她又灼灼抬起头来:“但你怎么会在青楼?!”   燕冢声音淡淡:“那家青楼是步氏产业。”   也是他麾下暗线之一。   是以哪怕明皎特意扮了男装,早就看熟她画像的鸨母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明皎的真实身份来。   再然后就是一套上报流程,得到消息的燕冢速速赶来,黑着脸把明某人当场扛走。   揪小辫子失败的明皎还不肯放弃:“那你之后、之后还那样我!那个怎么算?”   燕冢面上笑容不变:“哪样?”   这下明皎说不出来话了。   还能哪样?收到消息把人扛出青楼的燕某人没控制住自己的醋意,两个人在马车上差点擦枪走火了一把,虽然最后他还是极君子地克制下来,但也完全足够让只是理论老司机的明皎——   “流氓!!”   她愤愤骂道。   燕冢则悠悠反问:“那我们便算是扯平了?”   车夫似乎有意放慢了行驶的速度,不过此时明皎也顾不上注意这个了。   她气呼呼看着燕冢,但半天也没说出个不字来。   燕冢又问:“既是扯平了,长公主殿下还生气吗?”   其实这几天时间也够明皎消气了,尤其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她理亏,是以她想了半天,才傲娇地抬了抬下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了,那本公主就大发一下慈悲,原谅你,不生气了。”   说完她就先挪了位置,伸手向燕冢:“抱!”   燕冢将明皎揽入怀里,语气带笑:“那便多谢殿下大发慈悲了?”   明皎哼哼唧唧道:“不用谢,本宫应该做的。”   而后她想起什么,又从燕冢怀里坐起来:“说起来我都不敢相信,阿曼居然就这么要和聂茂彦成亲了。”   她捅捅燕冢胳膊问:“你貌似和聂茂彦联系不少,先前从他那儿看出什么端倪来了没?”   怀里突然一空,燕冢有些不满地抿了抿唇:“未曾。”   他淡淡道:“我与他也不过是寻常上下属的关系,他为什么会来找我谈论感情之事?”   明皎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也对,他都快把你当偶像崇拜了,哪里有粉丝跟爱豆没事就聊自己感情进展的?”   她又感叹道:“不过我真的好感慨哦。”   命运的齿轮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虽然有些时候会有所改变——譬如她就没死,又譬如燕冢也不再是《青云》里那个毁天灭地的反派了。   但有的时候仍会有一些奇妙的重合——譬如明宇还是那个被燕冢干掉的炮灰,死法都差不多的那种,又譬如钱巧曼和聂茂彦,纵使中间很多剧情都变了,但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虽然那什么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学霸式爱情她是真的不懂。   燕冢闻言却是一顿,而后声音低沉道:“我也挺感慨的。”   明皎:“你感慨什么?”   莫非他也知道剧情线。   燕冢道:“一转眼这聂廷尉丞与钱小姐都要成亲了,我们定下婚约可比他们早上不少。”   他朝明皎一笑:“也是时候该定下婚期了,皎皎。”   明皎:“……”   她郑重劝道:“攀比之心还是要不得的。”   燕冢问:“皎皎这是反悔了?”   他问的是五月初时,明寒漠派他前去河州治水,那日明皎去送行,曾承诺过等燕冢回来两人便成婚。   结果后来洛京事变,又逢明寒漠驾崩国丧,种种事件繁忙不说,国丧一月内全国皆不得嫁娶,明皎身为公主更不可能违背,然后这一拖便一直到了现在。   明皎想了想回答:“那倒也没有。”   这恋爱谈到现在,她并不抗拒嫁给燕冢,只是……   明皎问:“你以后会一心一意对我好吗?”   燕冢微微肃了神色,并不犹豫地答道:“自然。”   并没有什么花哨的誓言,但却让人无端产生心安之感——也是,他从来便是说到做到的性子。   明皎:“我不信。”   燕冢:“?”   明皎委屈地戳了戳燕冢胸口:“你看你都不让我去逛青楼。”   燕冢:“……”   他面上又有扬起笑意的趋势:“那依皎皎所见,你认为谁会支持鼓励你去逛那地方?”   明皎:“你怎么还要跟别人比,你不应该就是对我最好的人吗!”   燕冢:“……”   胡搅蛮缠这招有效,明皎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这时马车前行的趋势一止,外面车夫扬声道:“大人,长公主殿下,到公主府了。”   这时机把握得正好,明皎提着裙子便往马车外面钻。   燕冢伸手拉住她手腕,无奈问:“那你说怎样才能信我?”   明皎想了想:“写个保证书?承诺以后永不阻拦镇国长公主殿下去民间见识欣赏不同美丽风景?”   收到明皎回府消息,出门来迎接的碧秋和润润不由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燕冢(面带笑容):皎皎认为谁会支持你去青楼逛?   明皎(毫不犹豫):润润   燕冢:(笑容一僵) 第85章 、番外1.3   燕冢:“?”   润润和碧秋也彼此对视一眼,后者眼中不乏惊恐之意:公主殿下说什么美丽风景?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而明皎已经笑嘻嘻从马车中跳下来,回身朝燕冢挥挥手:“等你哟。”   燕冢:“……”   车夫: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半晌燕冢才无奈吩咐道:“回府。”   明皎则是踢踢踏踏着步子进到府里。   她头顶上太阳很大,眼下已是七月,天气也愈发的炎热起来。   按照往年明寒漠的习惯,大家六月的时候就该启程去栖雁山避暑了,但今年六月时朝中还是乱糟糟的样子,而且明然也就是个刚满月不久的婴儿,并不适合劳顿远行,是以今年皇室和百官的计划中并没有去行宫避暑的行程。   ——但明皎不一样啊。   说实话,六月的时候事情不少,明皎虽然不是个办事的,但她镇国长公主的名头杵在那里倒也能唬一唬人,而且明寒漠刚驾崩,她就跑去行宫享受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整个六月,她都靠着冰块在府里苟延残喘,甚至刚到七月时她都还维持着这个办法。   然而这一刻,她抬头眯着眼睛看了那轮烈日一下,突然福至心灵:“我是不是可以去行宫避暑了?”   碧秋一愣,随即迟疑答道:“公主一个人的话,应是可以的。”   “那好!”明皎抚掌道,“今晚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天就出发去栖雁山!”   润润:“好耶!!”   碧秋:“?”   她连忙追上去:“公主殿下,您要去栖雁山?”   明皎:“你刚刚不是说可以的吗?”   碧秋一时语塞。   可以是可以没错,但您就这么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了?未婚夫也不管了?   她艰难提醒道:“您要不要和太后娘娘先说一声?”   明皎理所当然:“母后现在辅政,肯定去不了栖雁山的啦。”   碧秋:“……”   这也不是您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理由啊!   当然,明皎嘴上说得潇洒,实际上她下午就进了一趟宫。   彼时冯微月正在新搬进的太后宫中看奏折,白雪在特意给它搭的台子上睡觉,看见明皎过来,当即兴奋地从上面跳下来,蹭着明皎的腿撒娇。   明皎一把把猫捞进怀里,熟练地撸它下巴毛,顺便向冯微月表明了来意。   冯微月闻言才从奏折上挪开了目光:“去栖雁山?”   明皎点点头,撒娇似地抱怨:“这天儿实在太热了。”   冯微月有点嫌弃地道:“就你这丫头最娇气。”   明皎笑嘻嘻地偎过去,问:“那你答不答应嘛母后?”   “我不答应你就不会偷跑了?”冯微月睨她。   明皎当即拍马屁道:“母后果然了解我!”   她吐了吐舌头:“母后你放心,我大概也就去半个月,阿曼下个月出嫁,我到时候肯定要回来参加她婚礼的!”   冯微月没好气道:“你参加谁的婚礼我管不着,不过你的婚期倒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她问:“算起来你和燕冢定下婚事也快有半年了,这亲再不成,你是真打算退了?”   明皎羞涩道:“那倒也没有啦。”   冯微月:“?”   “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明皎想了想,问道:“母后,您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婚前焦虑。”   她郑重地抚上自己胸口:“我现在就有点。”   冯微月:“……”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奏折:“你还是快些走吧!”   明皎咦道:“母后我是认真的啊,焦虑这种情绪不可以轻视的!”   冯微月:“你还不走?!”   要不是她涵养好估计就直接喊滚了。   明皎啧了一声:“那我走了,母后再见,母后注意身体,千万不要太想我啊!”   她放下猫一溜烟朝外头跑去,冯微月愣了片刻,才又气又好笑地捡起奏折来。   女官陆欢进来为冯微月添茶,中间低声问:“娘娘,要不要把长公主殿下再叫回来?”   冯微月道:“叫回来做什么?再给哀家添堵吗?”   她没好气:“这丫头一天天只知道耍宝,和她商量没用——总归看她这样子也是不抗拒成婚的,你找个时间去太常那边问问,挑个好日子,再把燕冢请来一趟,到时候直接把事情定了。”   陆欢:“……是。”   看样子太后娘娘这也是被逼得不耐烦了啊。   这头明皎人已经出了太后宫,润润才回过神来地问道:“公主,您是不想要成婚吗?”   今天这两出对话她都听了个七七八八,迟钝如润润也感到疑惑起来。   明皎声音轻快回答:“没有呀。”   润润迷茫地一滞:“那?”   明皎道:“害,这种事情哪里能女孩子主动呢?”   润润:“奴婢看您平时都挺主动的?”   明皎:“……”   “回去的路上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   润润急忙道:“奴婢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   “您明日就启程去栖雁山,也没给燕丞相主动的机会呀?”   明皎脚步一顿,声音凉凉:“你忘了我最后和他说的什么了吗?”   润润:“让燕丞相写不阻拦您去青楼的保证书?”   “那你觉得以他的性格会写吗?”   润润连忙摇头。   上次公主去青楼被抓回来嘴巴都肿了好几天呢,燕丞相肯定不会准她再去的!   “所以——”明皎语气无比认真地道,“我要趁他回过神找我算账之前,先去栖雁山避避风头。”   她掰着手指算道:“现下朝中事多,他必然不可能抽出时间去栖雁山,现在离阿曼大婚还有近一个月,我到时候再回来,他气肯定就消了,还能顺道避个暑,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润润当即恍然大赞:“公主殿下真厉害!”   ——显然这两人并没有想过,有些气不是时间久了就可以消下去的。   尤其是在男人吃醋的时候。   从宫里回去后明皎也没有把这番话再说出去,她只是叮嘱听雪加紧收拾行李,又让碧秋去找专门的工匠,务必要在钱巧曼大婚前打出一套首饰来,当正儿八经的新婚礼物。   再然后她就无比潇洒地启程去了栖雁山,玩了大半个月才返回洛京,将将赶上钱巧曼的出阁宴。   给新娘子添妆时她拿出那套首饰,还顺带夹赠了那日没能送出去的人体艺术图——当然,这种“小惊喜”她是不会告诉钱巧曼的。   出阁宴的第二日便是婚礼,婚宴主要是在聂府上举行。   为了不抢新人的风头,明皎今日特意选了套不那么艳的衣饰,月白色罗裙,上有暗金色丝线所绣纹饰,妥妥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稍稍有些奇怪的是,明皎回来的这两天,燕冢都没有来找过她。   说实话快一个月不见,明皎心里也不是不想他的,但对方都没过来,她也得稍微矜持一点对吧?   而且聂茂彦和钱巧曼成亲,燕冢应该也是会参加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明皎也便乘了马车出发。   聂茂彦如今是朝中新贵,钱巧曼更是当今皇帝的表姐,又和明皎是好闺蜜,这场婚宴自然办得热热闹闹,朝中不少官员都来参加,再算上那些家眷,人数竟还不少。   明皎到的时候受到了相当热烈的欢迎,不谈别的,单说她现在镇国长公主的身份,皇室唯一成年血脉,就比以前值得巴结多了。   聂茂彦见明皎到来也来迎接:“见过长公主殿下。”   明皎点了点头,似是威胁般凶巴巴道:“让你这么轻松娶到阿曼算是便宜你了,要是你以后对她不好,小心我饶不了你!”   聂茂彦闻言倒是认真承诺下来:“长公主还请放心。”   他又往明皎身后张望:“……丞相大人没和您一起吗?”   明皎拉下脸:“没有。”   她气哼哼地往里面走,连忙有侍女引她去往贵宾席。   稍微吃了些东西垫肚子,明皎有些嫌弃这大厅闷,干脆从侧门出去到小花园里吹风。   还没转完一圈呢,就听见身后有人温声喊:“长公主殿下。”   明皎转过身去,打量片刻:“你是?”   来人是一年轻男子,一身淡青锦袍,头戴玉冠,配合那刻意拿捏后的温润声线,倒也能勉强称得上是个翩翩公子。   只可惜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刻意,连燕冢的半个脚指头都比不上。   那公子朝明皎福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在下程煜,家父程木阳,乃新任的太常掌故。”   原先的太常掌故乃二皇子妃沈之荟的父亲,老实说最后明宇造反和沈之荟没有多大的关系,但逼宫造反乃大罪,最后那沈掌故也被牵连,丢了官位,流放去了雍州。   这程木阳便是顶替他位置的后继者,不过人已经一把年纪,才华水平就摆在那里,若是没有更强的大腿支撑,他的官位也差不多就到这里了。   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明皎是不明白的,是以她只是疑惑地歪了歪头:“太常掌故?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   以她贫乏的记忆力,连太常掌故是干嘛的都记不住。   程煜闻言僵了一僵,但随即便将话接了下去:“殿下乃大寿朝的凤凰,不认识在下也是正常。”   他翩翩上前一步,深情款款道:“但在下却仰慕长公主已久了。”   这演技,明皎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条件反射地倒退一步,却意外瞥见不远处花园丛中的一截衣摆。   藏蓝锦袍,上面是极眼熟的烫金纹饰。   于是明皎收回原本准备逃跑的脚,在原处站定,仰脸朝这程煜笑道:“噢?程公子此话怎讲?”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明某人被爆炒(bushi) 第86章 、番外1.4   明皎相貌生得美艳,此刻又刻意冲着人笑,自然又多添一份勾人意味。   那程煜也被她富有攻击性的美貌给震慑了一瞬,随即才状似认真地道:“长公主殿下聪慧伶俐、美貌无双,又怎能不惹人心动呢?”   “虽然在下身份低微,但这心动之事,却不是能被身份限制的。”   ——虽然说得普遍没什么营养,但明皎的眼睛还是亮了亮。   无他,那两句夸赞之词都是往她心坎上去的。   于是她上前一步,饱含欣慰地拍了拍程煜的肩膀:“虽然你长相只是中上,但这眼光确实不错!”   程煜的嘴角忍不住一抽,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继续说道:“殿下金枝玉叶,更是大寿朝最尊贵的女子之一,要在下来看,这世间并无男子可以与您相匹配。”   “虽说丞相大人也是极优秀的男子,但您身份尊贵无匹,只耽于这一瓢之水,未免也太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看一眼明皎,发现对方虽然没有回话,但看神色也是相当之满意,就差大喝一声“好”了。   于是程煜乘胜追击,道出今夜前来搭讪的真实目的:“在下自知不过尘埃之姿,与丞相大人相比便犹如萤火与皓月之辉相较,是以并不求殿下能长长久久把在下记在心上,只求能跟在殿下身边……不论名分。”   他低首垂眼,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鼓足勇气向心上人表白的意思。   而明皎的思想也从最开始的“居然也轮到我遇见绿茶挑拨”变成“绿茶不愧是绿茶,虽然人不怎么样但话是真好听”,再到现在的——“卧槽他刚刚说什么???”   她终于掩饰不住自己表情的愕然:“你、你是说……”   程煜却将这当成被提醒后的惊喜。   于是他点了点头,垂下眼睫,声音低低地暗示:“其实长公主殿下与丞相大人还未完婚不就是一种预示吗?在下虽然当不得丞相大人的才华,却也不会有他那般的脾气,断是不会让殿下受半分气的。再者,前朝也有不少公主豢养面首的先例……”   明皎不自觉退一步。   而后她便撞上某人的胸膛。   一道寒凉到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响起:“程公子想当谁的面首?”   程煜还在四十五度角垂首,语气中的羞涩之意是连皇帝的后宫都需要来吸取学习的程度:“自然是长公主殿下……呃?”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抬头,却见明皎已经转了身,讨好地搂住来人的脖子:“我不认识这个人,他肯定是认错了。”   而那个来人,正是——   “丞相大人恕罪!”程煜惨白着一张脸噗通一声跪下。   燕冢脸色难看得能滴出墨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里满是低气压的风暴,昭示着风雨欲来。   他根本不看地上那跳梁小丑一眼,只目光沉沉地看向明皎,语调尾音诡异地上扬:“不解释一下吗,皎皎?”   明皎主动把自己投入对方怀抱,又伸手搂住他脖子,亲昵地蹭蹭:“解释什么?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她又转头朝程煜厉喝一声:“哪里来的无耻小贼,竟然混入阿曼的婚宴中,还妄想挑拨本宫与驸马的感情,简直无耻!简直无耻啊!!”   然后明皎光速变脸转回来,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已经把他痛骂一顿了。”   燕冢嘴角勾起,其笑容潋滟的程度堪称近年之最:“噢?”   这时陆含章也领着护卫急急冲过来:“快把他带下去!”   而后拖着程煜直接往聂府后门方向去——看样子是要从那里把人丢出去了。   程煜这才不可置信地回过神来:“长公主殿下!殿下救我!!”   明皎又回头瞪他:“闭嘴吧你!你谁啊大哥!”   她都自身难保了不知道吗?!   然后再急急转回来踮脚在燕冢唇角亲了一口:“你看我已经把那个家伙赶跑了,消消气消消气。”   她又撒娇似地撅嘴:“我好想你呀!”   燕冢:“呵。”   明皎:完了。   两人在一起后他极少会有这样明显不满的时刻,尤其是这一声极具嘲讽意味的“呵”。   想起上次他这么生气的后果,明皎忍不住腿软了一下。   燕冢也明显感觉到吊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往下坠了些许,他伸手把人捞好,又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前朝有不少公主豢养面首的先例?”   明皎当即疯狂摇头:“那不都说了是前朝嘛!现在可是新时代!我这种新新女性,是绝对不会遵循那种腐败制度的!”   燕冢又是不冷不热一笑。   “这么急着把人送走,怕我伤他?”   明皎懵逼地眨了眨眼。   ——这么说是不是就有点过了?   她赶紧讨好地表示:“这怎么可能呢?刚刚不是陆含章把人拖走的吗?”   然后燕冢又道:“陆含章不把人带走,你便不打算让他走了?”   明皎:“……”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怒视燕冢:“那你要怎么办嘛!”   燕冢却蓦地低头吻住她。   不同于两人以往的那些亲吻,之前的燕冢如浅尝即止,即便是接吻时明皎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温柔克制,最后她败下阵的原因多半是没顾得上换气,但这次——   她被燕冢拥在怀里,脚尖被迫踮起甚至半悬在空中,整个人便如疾风骤雨中的一株蒲草,只能一味地被对方攫取操纵。   而男人的欲-望和怒意也无比直白地通过两人紧贴的身体传达出来。   不到片刻时间,明皎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浆糊。   她不自觉发出一声呜咽来。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上树梢枝头,又偷偷将自己藏在云朵之后。   陆含章刚刚把人从后门丢出去又回来,见到这一幕连忙又溜走——生命诚可贵,他可不想因为看见了不该看的被人打断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明皎怀疑自己会直接憋死的时候,燕冢才终于放开她。   下一秒明皎直接一个踉跄往他怀里跌去,脚上的力气早就散尽,别说逃跑,连站稳都做不到。   燕冢自是稳稳将她扣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已染上情-欲的沙哑:“你说呢?”   他话音有意放缓,明明只是很正常的句子,明皎却感到自己皮肤都开始绷紧。   她声音细细,脑子早就混沌得忘记了他们之前的那番对话:“这、这里……”   燕冢凑近了上去听。   只听女孩子声音里都带上哭意:“这里就那什么的话,怕是不大好吧?”   燕冢:“……”   而明皎还在呜呜咽咽地找理由:“这里卫生条件不怎么样,还是别人家的花园……”   最后所有理由都化为一句话:“反正你不能这样!”   突然有吻落在她脖颈处。   像是有一阵电流急促蔓延而开,明皎浑身一颤,下意识便攀上燕冢的肩膀。   她还没来得及去想按照一般惯例下一步会发生点什么,燕冢却已然将她放开,揽着她的腰确保她能站稳后才松手。   他声音无奈道:“我也没说要发生点什么。”   但并不是因为明皎刚刚说的那些不着调的话,只因为两人到如今也没有正式成亲,便是再想要拥有,他也知晓最这基本的尊重与礼节。   虽然刚刚气狠了,他是真有那么一瞬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想要将她藏起来,想要将她占有,想要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   但爱不应该是伤害。   明皎刚刚站稳,听见这话一口气还没松完,便又见燕冢用一种波澜不惊的神情开始算账。   “上个月让我写封允你去青楼游逛的保证书,转头自己却直接去了栖雁山,一待便是近一月的时间。”   “回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参加钱小姐的出阁宴,第二日也是直接就来了聂府参加婚宴,未曾来找我一趟。”   “连逛个花园也能遇见找你自荐枕席的年轻公子,一番软语表白。”   他忽地露出个笑容:“不得不说殿下被封为镇国长公主之后,这权威与魅力也是日渐高涨了。”   明皎背脊一阵发凉,她迅速反驳道:“今年赏春宴,吴诗亦在你面前挑拨的时候我可没主动出来搅局啊!”   虽然当时她是撸袖子了,但燕冢不知道啊!   燕冢凉凉道:“她是来自荐枕席的?”   明皎一滞:“说不定是她还没来得及说!”   “那刚刚那程公子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时,你说了些什么?”   明皎:“……”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那不是看见你来了,所以才故意跟那个谁聊了两句,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的嘛……”   谁知道对方功力还挺深厚,她一个不小心就多听了两句。   明皎这般想着,然后就见到燕冢面上的笑意更危险了一些。   他一字一顿:“你、看、见、我、来、了?”   明皎:糟糕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如此情况,想要解释怕是会越说越乱,刚刚那腿软的感觉又一阵阵往上涌,明皎干脆决定主动出击,倒打一耙:“我还不是因为看你之前不来找我!今天阿曼婚礼,你都来得这么晚,我肯定不高兴啊!”   她委委屈屈往对方身上贴:“人家是女孩子,你让着我点怎么了?”   燕冢:“……”   他沉默半晌后才道:“今日来晚,是因为我先去了一趟皇宫。”   燕冢的手温柔地抚上明皎脖颈,面上也扯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皎皎知道,我去皇宫是干什么的吗?”   明皎浑身一个激灵,眼底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那个答案应该挺惊人的。   果不其然,燕冢薄唇微起,吐出三个字来:“送聘礼。”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今天来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