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职业替身,时薪十万》 作者:渊爻 作品简评: 遭遇事故变成植物人的纪繁音突然得知自己有一个复活的机会:她只要能在另一个世界里赚到一百亿,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世界。身为前影后,一身演技加职业道德的纪繁音发挥自己的特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发家致富只需勤劳奋勉。本文创意新颖,从新角度切入旧题材,剧情诙谐爽快,一气呵成,行文流畅。文中主角配角形象立体饱满,值得一读。 ====================== 第1章   纪繁音死了。   然后又活了。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正湿漉漉地坐在一处人烟稀少的河边,头发衣角往下滴答着水,寒风一吹就浑身发抖,身旁的手机还没有眼力劲地震动个不停。   纪繁音脑子里还有点懵地拿起恼人的手机看了一眼,下意识把这个显示为【爸爸】的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的中年男人沉声质问:“你在什么地方?”   纪繁音疑惑地把手机拿开看了看,确实是【爸爸】。   ——可这声音不是我爸啊?   “今天是欣欣出国的日子,所有亲戚朋友都在酒店为她饯行,你是她的亲姐姐,缺席像个什么样子?让她多难堪?”男人严厉地下令,“马上到酒店来,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伴随着“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而精神恍惚的纪繁音握着手机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我爸三年前已经死了。   ——……新型诈骗?   她想到这里,扫了一眼暗下去的屏幕,突然发现上面映出的是一张相当陌生的脸。   纪繁音顿时清醒过来,她飞快解锁手机打开相机的自拍镜头,对着里面那张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脸陷入沉默。   哪怕是见多识广如纪繁音,也被这□□的借尸还魂吓了一大跳。   她和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相对无言时,手机顶端跳出一个提示:应用【回家的诱惑】已经安装完毕。   纪繁音:“……”她退出相机,找到了这个刚刚安装好的APP,点开看了一眼。   这是个功能简陋到令人诟病的应用,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进度条,目前进度空空荡荡,下方写着一长串数字。   纪繁音数了一下,发现是一百亿。   她又点了点右上方的问号,才看见了APP的使用说明。   【因为飞来横祸而成为植物人的您,还拥有一次千载难逢的复活机会哦~只要在第二次的命运当中赚够一百亿,就可以回到您的身体当中清醒过来了呢~】   不愧是【回家的诱惑】,纪繁音虽然心动,但对这个金额无fuck说。   一百亿,不是一个亿。   不如说,全世界能赚到这个数目钱的人,本来就是凤毛麟角。   一百亿是什么概念?天天中五百万彩票,不吃不喝,都得花上五年多才能攒够。   但她转念想想自己已经换了个身体,这个古怪APP的胡言乱语也不是不能继续看下去。   【不用担心一百亿这个数字太高,因为除了动产、不动产、货币能直接一比一记入进度条中,您所获取的情感值也可以量化进行兑换哒。】   【情感:指他人对您付出的感情,无论正面或是负面,只要附着的对象是您,都会在获取时自动量化。】   纪繁音摩挲着手机,懂了。   ——要么,她让很多人爱她;不然,就让很多人恨她。   APP的解说到此为止,最后是一句:【记忆开始传输,请您加油哦~】   纪繁音切出说明,又无语地看了看那一百亿的进度条。   一份新的记忆很快被打包传输到了纪繁音脑中,就跟电影一样,将她眼下这个身体的一生在她脑中播放了一遍。   纪繁音借尸还魂的这具身体和她同名,只是多了一个叫纪欣欣的双胞胎妹妹,两人是同卵双胞胎,样貌相似,性格却南辕北辙天差地远。   纪欣欣活泼外向,人见人爱,是纪家的小公主;而她的双胞胎姐姐纪繁音却是个无人问津、性格阴郁的小透明。   纪欣欣长袖善舞,裙下之臣多如过江之鲫,感情生活无比丰富,从不翻车。   但大学毕业后,纪欣欣拍拍屁股,决定拓展海外市场……不是,决定出国深造。   当纪欣欣养的鱼都远水解不了近渴时,他们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去找和纪欣欣八分相似的“纪繁音”打发时间了。   一开始,“纪繁音”当替身当得还心甘情愿,因为这些寻找替身的人当中正好有她暗恋的人——宋时遇。   但后来,宋时遇将“纪繁音”介绍给了其他男人。   她逐渐成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的公用替身,那些男人只会叫她“纪欣欣”。   她数度自杀,却连死的资格也没有,最后被他们用镣铐锁起、夺取了自由。   直到纪欣欣回国的那一天,她终于被这些人弃之敝履,才能投江死去。   死时甚至才二十六岁。   上辈子一直在圈内以怼天怼地闻名的纪繁音对同位体的包子人生表示沉痛哀悼。   纪繁音洒脱地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这下也不用疑惑自己为什么湿漉漉地坐在河边了。   宋时遇于最近一年一直和她保持着私底下的联系,两人偶尔见面约会,但从不亲吻,更不上床。   但就在昨天,宋时遇宣布要和她断绝这段关系,原身想不开,跳河了。   纪繁音伸了个懒腰,从河边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先倒腾手机检查了自己的账户余额。   还好,纪家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家庭,虽然没有为不受宠的女儿大手大脚置办什么,零花钱总不会太抠,纪繁音名下两张银行卡里一共有十来万块钱。   纪繁音看完余额,把银行软件关掉,又去看了看【回家的诱惑】,里面的数字果然已经有了变动,显示的是-9,999,863,520.00。   不管怎么四舍五入,还是个一百亿,进度条更是看不出任何变化。   但这至少证明是有进步的。   然后纪繁音又去翻通讯录,把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脑中和记忆中一一对应起来。   完成这一切以后,她才不急不忙地去检查短信和社交软件。   微信上有一条纪欣欣几小时前发给她的定位信息:姐姐别找错路啦,今天中午在这里吃饭哦。我和爸妈先过去,等你~   最后是一个很可爱的猫猫打滚表情包。   纪繁音点进去看了看酒店名字,估摸这大概就是刚才纪父打电话来催她去给纪欣欣饯行的地方。   穿着一身湿透贴身衣物的纪繁音正琢磨着就近找个地方买衣服时,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是一个叫【宋时遇】的人。   纪繁音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哦,这是“我”暗恋的人。   她笑了起来,滑动提示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宋时遇直截了当地问,“你亲妹妹出国,不打算来送她吗?她一直在找你。”   即便语气责问,青年的声音温文尔雅,每个咬字里都带着良好的教养气息,一听就令人不自觉地生出好感。   ——但纪繁音见过太多俊男靓女,动心阈值实在太高。   她丝毫不为所动,懒洋洋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去送她?”   宋时遇沉默了片刻:“繁音,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和欣欣没有关系,你不能怨恨你的亲生妹妹。”   “想我去也不是不行。”纪繁音边在地图上搜索着最近的商场,边漫不经心地回话,“我刚刚把衣服弄脏了,没有适合穿去出席饯行宴的衣服。”   宋时遇顿了顿,淡淡地提醒道:“就算我替你买了礼服,也不代表我们之间有任何暧昧的可能,你明白吗?”   纪繁音轻轻笑了起来,她问:“那你到底是想我去送她还是不去?”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后选择挂断。   纪繁音不慌不忙地用手机叫了辆车,往坡上慢悠悠地走去。   车还没到,手机短信一响,宋时遇给她转了十万元。   纪繁音看着账户余额和这来得格外容易的十万块,吹了一声口哨,再去检查【回家的诱惑】时,金额已经变成了-9,999,753,520.00。   比刚才整整进帐了十一万,还跳出一栏【明细】的按键。   纪繁音点开看了看,十万是宋时遇转账,一万是宋时遇的“情感”。   只这么稍微用话刺激了一下宋时遇而已,他的情绪波动就值一万?   纪繁音收起手机,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   这世上本没有赚钱的路,有人灵机一动,就踩出了路。   ……   虽然刚刚从宋时遇手里白讹了十万元,但纪繁音并不打算去买什么名牌,她在打车抵达商场后找了一家优○库,随手买了特价衬衫牛仔裤和一双高跟鞋,试穿完直接剪标买单,过程不到十分钟,消费不到三百元。   临出门时,纪繁音对着店里的镜子将自己长长的刘海撩了起来,仔细看了看这张新的脸。   鹅蛋脸、丹凤眼、高鼻深眉、白皙皮肤,纪繁音当然不丑。   但相由心生,“纪繁音”性格孤僻又极度怕生,整个人看起来唯唯诺诺,又总是喜欢把自己的脸遮起来,看起来和妹妹纪欣欣简直像是两个人。   无论是谁,在这样一对姐妹中,都会更喜欢妹妹而不是姐姐。   纪繁音拨了下半干不干的长发,随手束了个马尾,出门时在最近的彩妆专柜买了一支热门色号口红。   她半垂着眼睛对着试妆的镜子涂上口红,原本被冻得有点发白的嘴唇染上番茄色后,她的整张脸顿时有了气色。   纪繁音对镜子里明艳动人的自己轻挑了一下眉毛。   当什么替身,我们赚钱去。   ……   纪繁音抵达酒店时没急着进去找纪家的宴会厅,而是在门外放空看了一会儿风景。   这家酒店地处幽静偏僻的山中,由郁郁葱葱的盘山公路上来,是个富贵人家能彰显自己品味的好地方。   纪繁音站在公路边上向下眺望了眼,垂着眼睛,脸上全是事不关己的冷淡。   她刚才路上用手机查询了半天,没能找到从前自己的任何相关信息,显然,“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从这座山望下去的,也是纪繁音此前没有听过的景点。   虽然诡异出现的APP无法确定是敌是友,但就这么一根救命稻草,纪繁音总是要抓住的。   她的家人朋友、苦心打拼经营的一切,可都在“那个”世界里。   至于当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通过刚才的测试来看,一百亿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赚。   纪繁音耸了耸肩,正要转身进去找那糟心的一家子,突然有个年轻的声音在背后喊她:“姐姐,你怎么在外面?”   纪繁音回头扫了一眼,那是个眉眼桀骜的少年。   对方和她的目光甫一撞上就是一愣,转为厌恶之色:“怎么是你?你不是不来了吗?”   嗅到少年身上若隐若现的烟味,纪繁音盯着他思考了一会儿,恍然:“是你啊。”   少年有个略显怪异的名字,叫白昼。   虽然才十九岁刚大二的年纪,但白昼的身家背景在纪欣欣的追求者里数一数二——他是燕都白家的太子爷,俗称家里有皇位等着他继承的那种人。   白昼高中时和纪欣欣认识一个暑假,为她痴为她狂,大学硬是考到了纪家所在的城市来。   但手段尽出也没辙,纪欣欣对他只有一句“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就像亲弟弟一样”。   白昼没辙,也不肯放弃,可谁知道纪欣欣居然打算出国深造三年,急得差点出手搞黄纪欣欣的签证。   根据这个世界的定律,喜欢纪欣欣的,必定讨厌纪繁音,这是个铁则。   白昼就对纪欣欣家里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姐姐鼻子不是眼睛,每每纪繁音和他一见面,就像点着了一桶炮仗,噼里啪啦可热闹。   “来了就进去,迟到几个小时,还等谁来接你?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你。”白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双手插进口袋就要从纪繁音身边擦肩而过。   纪繁音淡定地迈步,一时间看起来几乎是两人同行的架势,让白昼脸色一黑。   “我妹妹没对你当面说过吧?”纪繁音信口开河地问,“她其实很讨厌烟味,每次闻到都想吐。”   正要发作的白昼动作一僵。   “也是,白家太子爷身份多尊贵,她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敢对你说。”纪繁音又补刀地叹气,“真可怜。”   白昼猛地拉住纪繁音的手臂:“你说的是实话?”   “我好歹也和她一起长大。”纪繁音诚恳地忽悠年轻人。   白昼冷着脸用力甩开她,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几步路的功夫就暴躁地把自己身上的夹克脱掉了。   纪繁音闲庭信步地和白昼走了另一条路,按照酒店大堂里的指示直接去了纪家请客的宴会厅。   宴会厅里已经坐满了人,两旁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纪欣欣和父母平时生活起居的照片,旅游、玩耍、跳舞、家长会……看起来就是家境无忧又生活美满的一家三口。   另一个女儿?反正从这些其乐融融的照片里面是看不见影子。   纪繁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照片,啧啧称奇。   “纪繁音”这一生过得可真够惨的,明明没做错什么,在家里却没有任何地位和存在感可言。   在周围疑惑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多之前,纪繁音起步往最前方中央的那一桌人走去。   她听见周围的人茫然不已地私底下议论着她的身份,好奇着她为什么长得和纪欣欣那么相似。   当纪繁音站在纪父纪母面前时,甚至连他们俩都看着她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有点事来迟了。”纪繁音自然地叫来服务员多加一张椅子一套餐具。   ——说着所有人都在等她,这桌上却根本没留她的空位,满嘴讲的都是什么胡话?   “音音?”纪母比纪父先反应过来,她有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来得这么晚……坐下吃饭吧。”   不用她说,纪繁音已经在服务员临时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   纪父的脸色很阴沉,但显然不想当场发作,只是瞪了纪繁音两眼,低沉地喝道:“好好吃饭,不要乱说话。”   纪繁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龙眼甜烧白到碗里。   刚跳河自杀过的人需要一点甜食来抚慰心灵。   她这幅摆明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令纪父十分火大,但火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有刚到的生意伙伴上来搭话,纪父只有笑着起身握手。   “这就是欣欣吧?长大得可真快,比那些照片上还漂亮!”来人乐呵呵地看着纪繁音说。   纪父尴尬不已:“这是我另一个女儿,比较内向。”   来人一愣,双方一起打起了心照不宣的哈哈。   纪繁音喝了一口饮料,连回头扫一眼都懒得。   虽然全场不少人现在都好奇地注视着她,但在娱乐圈摸爬滚打的纪繁音早习惯当人群视线的中心了。   纪父前脚刚送走这个商业伙伴,换了一身小礼服的纪欣欣就回来了。   她见到纪繁音,愣了愣才上前亲热地打招呼:“姐姐来啦,我还以为你忙得赶不上了呢,真好。”   纪欣欣身形窈窕有致,脸蛋鼻尖红彤彤的,充满了青春饱满的诱人气息,一笑便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往哪个学校里一放都是大众初恋的水准。   纪繁音放下筷子看了看纪欣欣:“一路顺风。”   纪欣欣的神情有点伤感,她弯腰抱住纪繁音,小声地在她耳边问:“姐姐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   “不,”纪繁音扬眉一笑,“我非常感谢你的存在。”   如果不是纪欣欣这么能海,她怎么能在海里找到这么简单的创收方式?   纪欣欣听完这句话后的表情,微妙得能拿给影评人做一篇阅读理解。   酒过三巡,各桌之间的气氛松快起来。   期间白昼臭着脸从外面回来,浑身上下换了一套行头,连头发都带着湿气。   又不一会儿,一名英俊的青年正朝主桌走来,纪繁音的视线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儿,认出了对方——这不就是宋时遇嘛。   那就是来求婚的了。   说来好笑,纪·海王·欣欣其实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   也就是说,准备求婚的宋时遇甚至根本不是纪欣欣的男朋友。   纪繁音勾着笑做好了围观的准备。   最了解一个海王的,只可能是另外一个海王。   纪繁音知道纪欣欣是不可能同意的。   当宋时遇捧着玫瑰花在纪欣欣面前单膝跪下时,在全场女孩羡慕的尖叫声中,纪繁音仿佛听见了纪欣欣内心崩溃的声音。   海王养鱼,不患众而患不均。   鱼多不怕,但偏心就很容易翻船。   作为资深海王,纪欣欣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纪欣欣只能惊讶又愧疚又礼貌地拒绝了宋时遇的玫瑰花,作为被表白的人却连连道歉个不停,好像拒绝对方是一件天大的错事遗憾。   宋时遇向来绅士,即使求爱失败也不会为难心上人,只能黯然离去。   闹了这么一出,宴席的气氛就很难再回到之前的轻快当中去了。   没多久,纪欣欣就借口要换衣服离开。   她又一次拥抱了纪繁音,甜甜地问:“姐姐终于打算改变一直以来的形象了吗?我好开心。”   “你开心就好。”纪繁音摸了摸对方圆滚滚的后脑勺,带着期许说,“你倒是不用改变,继续现在这样就好了。”   多养点鱼,说不定就有我能榨出鱼油来的优质品种。   纪欣欣深深地看了纪繁音一眼,起身由纪父纪母陪伴着一起离开。   吃饱喝足看够了戏的纪繁音在他们一家三口离开后也起了身。   她记得自己有辆车,还是得去开出来,顺便到纪家理行李搬出去住。   还没走出宴会厅,纪繁音手机一震,收到了一条短信。   她打开一看,是宋时遇发的,就一句话,四个字:【来停车场。】   纪繁音扬扬眉,没直接删掉,而是回宋时遇:【不是结束了吗?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宋时遇没有再回复。   纪繁音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纪家住的是单独的四层别墅,门外安保系统姑且还是录入了纪繁音的指纹声纹,她顺利地进去整理行李,到提着行李箱离开总共也就花了半小时。   家里来来往往的阿姨园丁门卫,没人问过她为什么突然提着行李箱出门,甚至一个眼神也没给。   纪繁音得以顺利地离开纪家,她到中介租了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押一付三签一年,只先交了一万多块钱出去,当天就提着行李拎包入住了。   以她的经济状况可以租到更好的房子,但没必要。   因为不用多久就会有人送上门来的。   她刚想到这里,手机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纪繁音拿起手机一看,是宋时遇的电话。   “我在小区外面,”他的声音比白天时低沉模糊了几分,“你现在出来。”   “我妹妹已经上飞机了?”纪繁音含笑问。   “纪繁音。”宋时遇警告地叫她的名字。   “你昨天不是说了吗?我和你的这种关系,从今天开始彻底停止。”躺在沙发上的纪繁音翘了翘脚趾,“我为什么还要去见你?”   宋时遇漫不经心地:“因为你喜欢我,不是吗?”   “可不是,谁让我喜欢你呢。”纪繁音微笑回他,“……对了,顺便问一下,宋先生随身带银行卡了吗?” 第2章   宋时遇靠在驾驶座的车窗旁边点了根烟,但没抽,只略微出神地看着那点红色的星火在昏暗的灯光下明明灭灭。   他下午刚在机场送别纪欣欣。   纪欣欣去的是法国巴黎,这点距离对宋时遇来说并不算什么,飞机甚至一天就能来回,但分离仍然那么令人难受。   因此宋时遇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纪繁音的存在。   虽然昨天才和纪繁音提了结束私底下的替身关系,这是明摆着的出尔反尔,但宋时遇知道纪繁音是不会拒绝的。   谁让纪繁音喜欢他呢。   回忆起中午践行宴上将五官都展露出来的纪繁音,宋时遇心中微微一动。   为了这一下的心动,他在和纪繁音通话后特地开车从纪家赶到了她发的地址。   那是一栋在市中心一环边缘处的公寓楼,还算得上高档,地下停车场里也随处可见价值不菲的座驾。   宋时遇的烟才燃了才一个指头那么点,就有人从电梯里出来了。   他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了看。   这一看,就没能把目光收回来。   ——太像了。   直到穿着白色蕾丝宽肩带裙走到宋时遇面前,莞尔一笑,后者才回过神来:“纪繁音?”   纪繁音笑着朝他摊开一只手,掌心向上。   即使知道这人是纪繁音而非即纪欣欣,宋时遇的态度也不自觉地和缓:“什么意思?”   “收费制。”纪繁音说。   她的声音也和平时有了细微的变化。   非要说的话,就是更像纪欣欣了。   因此宋时遇并不生气,他甚至也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你这么缺钱?”   “比你想像得还缺,”纪繁音点点头,不以为耻,“宋公子家大业大,不差这点吧?”   “钱可以给你,”宋时遇将烟头按到车窗上,一点不担心是不是会烧坏那造价高昂的玻璃,他意味深长地问,“但你能满足我的要求吗?”   “既然是收费服务,合理的要求当然都可以满足。”纪繁音不慌不忙地回答。   如果不是认识纪繁音这么多年,又知道纪欣欣已经在飞机上,宋时遇都要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纪繁音本人。   “那你学声狗叫听听。”他笑着说。   宋时遇长相矜贵又带点书卷气,甚至连他嘴里说出“狗叫”两个字来都显得那么慢条斯理与合情合理。   纪繁音看他的表情有点惊讶:“我妹妹在你心里原来是这样的形象?”   宋时遇轻笑,嘲笑纪繁音不自量力的比较:“但你又不是你妹妹。”   “不。”纪繁音轻巧地拒绝了他,“我只提供一项服务,就是扮演纪欣欣,如果你不接受,我就另找别的客户吧。”   她笑着将颊边的头发夹到耳后,露出洁白的耳朵。   “——相信总有人会需要的。”   宋时遇看着纪繁音若无其事的姿态,笑着点了第二根烟。   这次他抽了一口,又轻佻地将烟喷在纪繁音的脸上:“行啊,就当你之前陪我那么多时间的赔礼道歉了,一次多少钱?”   纪繁音将背在身后的平板电脑拿了出来,面带微笑:“业务刚刚起步,收费表暂时比较简陋,宋公子将就着看吧。”   宋时遇低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就真挺简陋,但也挺详细。   【工作时间:周一至周末,早九点至零点,仅限预约制,一对一服务,不接受随叫随到服务。】   【服务内容:除却扮演外,可于预约时提出,视情况接受合理的要求。】   【价格:时薪十万起,一切路程、准备不计入付费时间,不足一小时以一小时计算。服务期间一切额外支出概不负责。】   【溢价:如遇紧急状况无法预约,或在工作时间外需要服务,将以2-10倍进行溢价计算,双方认可后服务方能开始。】   【收费:先付费后服务,概不赊账,转账时需注明馈赠。】   宋时遇给看笑了:“一小时十万?纪繁音,你知道我叫个明星来陪酒给多少钱吗?”   纪繁音微笑:“那我得试试才知道了。男明星和女明星市场价一样吗?”   她这幅死守着自己最后尊严不肯在他面前示弱的样子,宋时遇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带着点嘲弄地将平板电脑往后按了按:“纪繁音,这就是你摆脱情伤的方法?出卖自己的身体?”   纪繁音一脸“你在说什么呢”的表情:“这出卖的是智慧和精力,你知道演戏有多耗费精力吗?”   “好啊,冲这张脸我也会陪你玩。”宋时遇用指节敲了敲平板电脑,他恶意地低语,“明天十一点到两点,三个小时,但我要见到‘纪欣欣’,不是‘纪繁音’,你能做到吗?”   纪繁音笑眯眯地将平板电脑收回去换了个APP:“为了保证服务质量,宋大少先做个问卷吧。”   宋时遇:“?”   ……   拿到宋时遇按着脾气填完的问卷,又确认收到了他转账的三十万元后,纪繁音哼着小调、走路带风地回了电梯。   她进了电梯里面转身时,发现宋时遇居然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还在看她,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那根他只抽了一口的香烟在他指尖闪着猩红的光。   刚宰完冤大头的纪繁音按下自己的楼层按键,心情很好地和宋时遇挥手道了晚安。   电梯门合上时,宋时遇的脸也被关在了外面。   纪繁音才不在意他刚才的态度——但凡能爽快地当冤大头,这点态度问题完全可以忽视。   她到了家后,往沙发上一躺,争分夺秒地开始研究宋时遇刚做完的问卷。   这套问卷暂时还比较简短,是刚才宋时遇开车过来时,纪繁音争分夺秒做出来的。   内容也很简单,主要是细化一下宋时遇心目中纪欣欣的行为习惯为人等等,便于模仿。   此外,还有一些宋时遇的个人喜好。   总之都是出于提供更好的服务、更好地割韭菜的目的。   宋时遇虽然是个说话不算话的狗比,但挡不住他宋大少有钱啊。   纪繁音边划拉着问卷边在心里思考纪欣欣的鱼塘里还有谁能发展一下。   白昼?至少他大少爷也很有钱。   把问卷研究透了后,纪繁音懒洋洋起身进卫生间对着镜子调整神态。   ——对韭菜们不太友好、又或者说过于友好的是,她纪繁音死前好巧不巧地是个大满贯影后。   拿捏“纪欣欣”的状态,花了纪繁音二十分钟的时间。   她保持着甜美开朗的笑容打开【回家的诱惑】看了一眼,宋时遇又慷慨地提供了三十万和少量情绪波动,虽然这些入账对一百亿来说宛如杯水车薪,但短短半天能赚到四十多万也算是个壮举了。   银行卡里也有半个一百万了呢。   “不愧是我。”纪繁音放下手机,在衣柜里精心挑选了明天出门时穿的衣服,敷了个面膜安然躺下。   明天是加深韭菜印象、方便以后继续割韭菜的一天,必须好好修生养息。   ……   宋时遇坐在餐厅包间里,用手机和纪欣欣聊天。   纪欣欣刚刚抵达巴黎落脚,正在一个个回复她的朋友们说自己平安抵达。   哪怕是昨天和她上演了尴尬一幕的宋时遇,她也没有落下,而是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我已经到啦。巴黎很好,我也很好。……你呢?你还好吗?”   宋时遇轻轻叹息。   除了刻意放置几个小时不回复这条消息,他又有什么办法对纪欣欣生气呢?   宋时遇斟酌着在对话框里编辑了一条温和有礼、一如既往符合他形象的消息,还没点击发送,包厢的门就被敲响了。   宋时遇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差一分钟十一点。   纪繁音是真的准时。   “进来。”他漫不经心地应道。   门被拧开的瞬间,和刚刚从宋时遇手机里传出来一模一样的声音就被风送到了他的耳边:“你到得真早,等很久了吗?”   宋时遇带着两分诧异抬眼朝门口看去,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没有,我也刚到。”   “那就好,我怕你一个人等得无聊——我们快点菜吧,我好饿啊。”来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面前,站定脚步甜甜一笑,“今天说好了你请我啊。”   宋时遇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款常用的香水味,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当然,我怎么会让你掏钱。坐下再看菜单吧,欣……”   临要叫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宋时遇猛地咬住了最后一个字,他被巨大的、难以遏制的震惊和愤怒迎面撞上。   ——他刚刚居然真的把纪繁音当成了纪欣欣!   宋时遇还记得,他从前只要在纪繁音面前提起纪欣欣,对方就会露出令人厌烦的受伤神态,那和纪欣欣一点也不像。   就像现在,她一定又会像从前一样……   “时遇,不坐吗?”纪繁音疑惑地问。   她已经面无异色地拿起了菜单。   宋时遇盯了她片刻,从先前的气氛里回过神来,勾了勾嘴角,神情却很冷漠:“纪繁音,谁教你的这招?”   ——以为只要模仿纪欣欣,就可以企望纪欣欣所拥有的东西?   纪繁音眨眨眼,她将手机解锁,在宋时遇面前晃了晃。   宋时遇看见上面是个显示还有两小时五十七分钟的倒计时。   纪繁音带着纪欣欣的笑容、用着纪欣欣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大概是银行账户吧。” 第3章   纪繁音翻着菜单。   不管坐在她对面的宋时遇这会儿心里到底想着什么,总之他选的这家餐厅还是很有品味的。   ——看价格就知道了。   而且今日“约会”消费反正都是宋时遇出,刚才纪繁音还特地向他确认了一遍。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这会儿她只能点纪欣欣喜欢的菜。   看在不用付钱的份上,这纪繁音可以忍。   嗯……就点这个酥皮奶油蘑菇浓汤,紫苏虾球,还有这个果木慢炙肉眼牛排吧,至于饮料,可以按照纪欣欣的口味尝一尝荔枝樱花。   选定了餐品的纪繁音抬头看向坐在桌对面表情不豫的男人,疑惑又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你没胃口吗?吃不下的话不用勉强,我们就回去吧?”   当然,提前结束服务的话是不会退钱的。   宋时遇的表情阴晴不定,他沉沉看着纪繁音,像要看透她脸上的那张面具:“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算了,这不重要。”   “这当然不重要。”纪繁音拨弄着菜单朝宋时遇笑了一下,“我们的交易很简单,你什么也不用多想,只要在这期间将我当成另一个人就好了,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从前不够像她吗?现在够了吗?”   宋时遇微微眯起眼睛。   “我向你索要的可不是什么麻烦的交换,”纪繁音托着下巴轻轻地笑,“更不会对我妹妹泄密造成你的麻烦,大可不必这么瞻前顾后。”   坐在对面的宋时遇发出一声嘲讽似的冷笑。   “而且,像你这么表里不一、从来只在我妹妹面前表现得温文尔雅的人,难道心里不会经常有一个念头吗?”   “……什么念头?”   “‘如果她知道了我真实的性格,会变得讨厌我吗?’”纪繁音不紧不慢地说。   “……纪繁音。”宋时遇警告地坐直了身体。   “别紧张,我说了不会告诉她的。”纪繁音摊了一下手,“对着她的时候你不敢,我倒是可以替你满足这个幻想——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宋时遇可以说是个货真价实的两面派,看他社交时进退有度的贵气做派,少有人知道他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烂人。   将自己隐藏得那么深的人,实在不太适合深交。   和他同样深不见底的钱包保持友好交往关系倒是还可以。   宋时遇静静听了半晌,突然想通了似的勾勾嘴角,整个人的神情都轻松了下来:“纪繁音,这可是你提出来的,以后别后悔。”   纪繁音莞尔一笑:“不会的,放心吧。”   宋时遇转开视线,按下桌上的服务铃喊来了服务生。   他像是抛弃了什么包袱似的,体贴温柔地询问了纪繁音想要的菜色,两人点了单后,就跟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聊起了最近的日常。   纪繁音连夜研究过纪欣欣的朋友圈和微博,对答如流,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担任了一个合格的聆听着角色。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当然只有一个理由。   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表现欲实在是太强了。   宋时遇一句一句接着说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时,纪繁音边听边含笑用干净的刀叉将拆好的青口贝肉送到了他餐盘里。   宋时遇的声音停了下来。   “怎么了?”纪繁音疑惑地抬头看他,“你不是一直嫌青口不好拆,所以不喜欢在外面吃吗?这样就好了吧?”   宋时遇盯着她的视线几乎烫得像能在皮肤上落下烙印。   过了几秒钟,宋时遇才缓缓地说:“不,没想到会被你注意到……谢谢你。”   “我们是朋友嘛。”纪繁音利落地将其他两只青口贝也拆出放到宋时遇盘中,才继续吃自己的牛排。   “……昨天才对你跪地求爱过的朋友?”宋时遇突然问。   纪繁音迟疑了一下。   她在思考宋时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真正的纪欣欣,肯定还是会为难地再度拒绝宋时遇……但这里有个问题。   纪繁音所扮演的,是“宋时遇想要的纪欣欣”。   换句话说,说不定宋时遇想在替身play里面加幻想play呢?   这种服务也不是不可以提供的。   纪繁音花了两秒钟捋清思绪,带了点无奈羞涩地抬眼问宋时遇:“我们可不可以先吃饭,等吃完再讨论这个问题的答案?”   宋时遇垂下眼睫:“……当然可以。”   纪繁音得以安安稳稳地吃了一顿人均上千的西餐,白蹭的。   等到结账的时候,宋时遇果然很主动地接过了服务员送来的账单,眼睛也不眨地买了单。   纪繁音一直注视着他,等男人转头征询地向她扬了扬眉时,才笑着捧场:“男人买单的时候特别帅气。”   宋时遇的嘴角轻轻地、几不可见地翘了一下:“出去散步消食?湖边风景很好。”   纪繁音朝宋时遇竖了三根手指,在他疑惑的注视中一根一根往下压。   三、二、一。   纪繁音在这顿午餐过程中一直没有挪动过位置的手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纪繁音脸上温温柔柔的笑意在一秒间荡然无存,她将震动个不停的手机从桌上拿起,将屏幕上归零的倒计时给宋时遇看了一眼:“时间到。”   宋时遇的表情好像刚刚被人照着后脑勺打了一棒球棍。   纪繁音边笑边将倒计时的提示音关掉:“欢迎下次光临。”   下次……宋时遇当然会再次光临,他不用半个小时就已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啊,会找替身的男人,配谈什么爱?   纪繁音拎起包往包厢外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差点忘了,有两个售后调查想问问宋大少——不过如果你不打算和我再见面的话,我就不问了。请问意下如何?”   宋时遇一言不发地盯着纪繁音。   纪繁音挑眉:“看来是不需要,那我们现在就互相拉黑以示清白?”   宋时遇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纪繁音预想中的回应:“这点钱,我给得起。”   “那好,问题一:这段关系应该还是保持地下比较便利吧?”纪繁音于是就很直截了当地问了,“不然人人都知道我妹妹在国外,你却和我常常见面,被人看见、传到她耳朵里是不是不太好?”   “当然。”宋时遇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的手指略显烦躁地把玩着刚刚签完账单的那支水笔,从食指转到尾指,又焦虑地从尾指一路转回食指。   “明白,那么下次再听见‘湖边风景很好’这样的提议,我就知道该如何回答了。”纪繁音无视了宋时遇的表情,接着问,“问题二:你想我扮演我妹妹和你交往、还是保持朋友关系?”   宋时遇嗤笑:“纪繁音,是你想顶着她的身份和我交往吧?”   “那我换个问法,”纪繁音没生气,她笑了笑,“你想这段扮演关系和现实一样,还是按照你的幻想进行?譬如,刚才当你提起昨天的事情时,她能同意成为你的人?此后,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可以和你约会、电话、互表爱意……这些都能实现。”   宋时遇的眼神在纪繁音的缓声叙述中恍惚了一下,签字笔脱手而出摔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笔摔在了地上。   宋时遇也仿佛被这一声惊醒过来,他嘲弄地说:“收起你的把戏,纪繁音,我不会和你交往。”   “了解,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会按照她的做法拒绝你。”纪繁音弯腰将笔捡了起来,往宋时遇那边递过去。   宋时遇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   但纪繁音直接将笔放在了桌上,轻佻地对宋时遇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下次见,记得预约。”   “除了我还有谁会吃你摇尾乞怜的这套?”宋时遇问。   “不太好说,”纪繁音认真地想了想,回复他,“我发展别的客户,关你什么事?”   宋时遇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纪繁音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一个人离开包间,被门口的服务生奇怪地看了一眼,像是在奇怪他们怎么没有一起离开。   但凡刚才宋时遇聊天时能不那么沉迷,提早十分钟离开,纪繁音都能陪他一起离开这家餐厅。   可宋时遇他在短暂的纠结之后就沦陷在虚假的扮演之中,就连时间的变动都没有注意到,如果不是……   盯着手机屏幕的纪繁音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刚才完全是下意识地打开【回家的诱惑】看了一眼,可里面的数字居然又有了大幅度变动。   点开明细一看,是宋时遇贡献的情感进帐,足足九万。   虽然不知道三个小时里宋时遇脑子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山崩地裂的情感挣扎,但是……   金韭菜get√   纪繁音带着慈爱的眼神,专门在通讯录里建了一个【客户】的分组,把宋时遇拉进去后,又为这个分组设置了手机免打扰期间也能提示的功能。   她哼着小调去最近的麦○劳甜品站里买甜筒,心想宋时遇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忍不住第二次给她打电话做预约呢?   应该忍不了很久吧?   毕竟宋时遇的生日快到了,纪欣欣又不可能为了他从巴黎赶回来庆生。 第4章   和宋时遇见面第二天的晚上,纪繁音戴着眼镜在家完善自己的赚钱企划。   宋时遇这一天都没有打电话过来,但纪繁音也并不着急这条上钩的鱼会不会跑的问题。   她在日历上标注了宋时遇的生日,又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做了个整理归档。   简单来说,给重要客户建了个档。   ——再过三天,就是宋时遇的生日了。   也就是说,电话最迟也得在后天接到吧?   将工作都完成后,纪繁音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十点。   她摘下蓝光眼镜伸了个懒腰,准备敷个面膜就睡时,电脑上弹出了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来自纪欣欣。   差那么几秒钟,纪繁音就要把电脑合上了。   值得注意的是,其实纪欣欣并没有和自己的父母朋友一样冷落纪繁音;正好相反,她对纪繁音一直保持着恰如其分的亲密。   纪欣欣的飞机落地时,纪繁音是最先接到她电话的人之一。   思考着纪欣欣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本质上的财富密码,纪繁音坐回椅子上接起了视频电话。   网络通常,纪欣欣的脸很快跳了出来,她坐在一处洒满阳光的落地窗旁、身上穿着一件灰色衬衫,这个不近人情的颜色在她身上都受到了无限柔化。   “姐姐,要睡了吗?”纪欣欣调整一下白色的耳机,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再晚半分钟,我就接不到视频了。”纪繁音喝了一口水,“巴黎天气不错。”   “确实,这很难得。”纪欣欣托着下巴,娇憨地微微撅起嘴唇,“刚到巴黎没几天,我已经有点怀念家里的阳光了。”   “三年还很长。”纪繁音懒洋洋地说。   或许是她的态度太过平和,纪欣欣愣了一会儿才问:“姐姐心情很好,发生什么好事情了吗?”   纪繁音模棱两可:“想通了点事情。”   “这样啊……”纪欣欣垂眸沉思了几秒钟,“姐姐,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听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什么事?”   “我和时遇昨天刚刚通过电话,”纪欣欣的眼神带了点闪烁,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告诉了我一件关于姐姐的事,其实这也是我今天给你电话的原因……我想和你道歉。我之前……并不知道你喜欢时遇,如果我知道,在你面前我应该表现得更……”   她为难地停顿了一下,像是想不出这里该用什么词。   “……总之,姐姐,对不起。”   “我喜欢他和他喜欢你有什么冲突?”纪繁音靠在并不太人体工学的椅子里,漫不经心地问,“你又为什么和我道歉?”   造成“纪繁音”悲剧的,除去她自身的懦弱侥幸不懂拒绝以外,那几个恬不知耻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对“纪繁音”不闻不问的家人虽然算不上无辜,但怎么也得在罪恶第二阶梯。   纪欣欣为什么突然打这个电话来道歉,纪繁音实在懒得多想。   这群人之前的爱恨情仇她都懒得理,只要不耽搁她赚钱就好。   纪欣欣抚着胸舒了口气,露出笑容:“姐姐不介意就太好了,我以后会注意和时遇保持距离的。姐姐放心,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纪繁音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想:宋时遇,惨。   纪欣欣又在电脑对面问:“姐姐现在还喜欢他吗?”   她问得毫无心机,好像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而已,天真又甜美。   于是纪繁音答得也很随便:“喜欢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抛弃的。”   “……还喜欢他啊。”纪欣欣面带笑容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纪欣欣好像打电话来真的就是为了这件事,在这段对话结束以后,她很快就和纪繁音道晚安挂断了通讯。   纪繁音将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合上,眼镜往上面一搁,就把这件事情扔到了脑后。   直到她第三天检查【回家的诱惑】进帐明细时,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前天晚上十点多,差不多正好是视频结束的时间点,纪欣欣贡献了一笔足足十六万的情感进帐。   在那之后,她又陆陆续续贡献了其他几笔记录。   在昨天,宋时遇和纪欣欣又几乎是前后脚地入账了两笔情感值,想必这两人聊天时说到了关于她的事情吧?   明细还有这个侦探作用是纪繁音没想到的。   她靠在椅子里沉思了下:虽然不知道纪欣欣到底在那短短的视频通话里进行了什么心理活动,但大家的情绪波动都挺剧烈啊。   难怪破APP要把情感单独提出来作一项说明。   不过也是,狗血剧里的情绪波动一直都很剧烈,平平淡淡的狗血就不叫狗血了。   替身文学可是狗血题材里的常青树。   盯着纪欣欣的十六万看了一会儿,纪繁音轻点触控板又打开了自己的企划,沉吟片刻做了少许更改。   嗯,偶尔也可以适当刺激一下大家的情绪。   修改到一半时,纪繁音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敲击键盘的动作停了一下。   手机是免打扰模式,能把电话打进来的只有一个用户组。   而那个用户组里,现在又只躺着一个人。   纪繁音没让宋时遇多等,她将正面朝下的手机翻转过来贴到耳边:“你好。”   宋时遇的声音有点紧:“明天,一整天。”   “好。我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至晚上二十四点。”纪繁音好整以暇地边听电话边单手将文档的最后修改收尾,打开了一张联网更新的日程表,选定明天的长长一栏,“确认预约十五个小时吗?”   “……确认。”宋时遇沉沉地说,“要求我稍后会发给你,就这样。”   “转账保留预约哦。”纪繁音心平气和地提醒他。   宋时遇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纪繁音就收到了宋时遇的转账,好像一百五十万就是个扔到水里听响的钢镚。   纪繁音就喜欢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气概。   正是宋时遇的慷慨让她的银行账户里已经有了两百万。   虽然回家的倒计时还足足有-9,997,637,851.00,但至少开头很顺利,不是吗?   纪繁音含笑把【回家的诱惑】关闭,点开了宋时遇的聊天窗口,开始接受客户的服务要求。   宋时遇显然是临场在想,所以要求一条一条陆陆续续地发过来,时快时慢。   纪繁音很有耐心地等着,直到宋时遇五分钟没有动静,她才好脾气地问:【就这些吗?】   宋时遇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了半天,最后发过来只有一个嗯字。   纪繁音顺手回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把这堆零碎的聊天记录复制到了文档里,为明天的工作做起了准备。   宋时遇的要求倒也不算太多太麻烦,他甚至还在当天晚上把搭配好的裙鞋首饰都送到了纪繁音的住址。   纪繁音被敲响门时还以为是外卖,一看见穿着西装裙的女店员和她手里一线大牌的盒子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收到礼盒过后,纪繁音没有立刻试穿,而是沉吟片刻掏出手机检查了一下。   宋时遇送礼价值八万。   果然,动产不动产和银行转账一样都会被计算在内。   纪繁音把价值不菲的裙子往床上一扔,笑了起来。   一百亿看着遥远,倒也不是不能达成。   只看韭菜有多能长了。   ……   宋时遇把刻薄的话全部删除,最后皱着眉在输入框内打了一个“嗯”字,潦草地发给了纪繁音,然后把手机扔到了身旁眼不见为净。   和纪繁音上次见面回来后,宋时遇就开始浑身不得劲。   从前宋时遇只喜欢看纪繁音的脸,觉得那不愧是纪欣欣的双胞胎;可纪繁音只要一动作一说话,便立刻和纪欣欣判若两人。   他明明知道纪繁音不是纪欣欣,可是……纪繁音那三个小时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纪欣欣。   那天纪繁音扬长而去后,宋时遇恼火得几乎摔了西餐厅里的杯子。   回去后的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给纪欣欣打电话,试了两次才被纪欣欣接起来。   她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快乐、令人放松:“时遇,找我有事吗?”   “嗯……”宋时遇顿了顿,还是毫无负担地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姐姐喜欢我,她对我告白过。”   “怎么会——”纪欣欣惊讶又自责:“那我走之前的那天你对我表白,姐姐一定很伤心。早知道这样,我就……”   “你什么也不必做,她知道我喜欢你,也知道那天我要做什么,她都接受了。”宋时遇安抚善良的心上人,“你不用觉得愧疚,我只是思来想去,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纪欣欣沉默半晌,在手机另一端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幽幽地说:“原来姐姐喜欢你啊。”   “可我只喜欢你。”宋时遇肯定地说。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宋时遇几乎是立刻觉得自己胸口的沉郁消散开去,令他如释重负。   ——没错,我喜欢的人,只有纪欣欣啊。   然而又过了两天,宋时遇再度接到了纪欣欣的电话。   她抽泣着说:“我和姐姐打过电话了,她说她还是喜欢你。……时遇,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欢我了?我不想让姐姐难过。”   宋时遇沉默许久:“对不起,欣欣。我可以满足你的很多要求,但这件事做不到。”   挂断这通电话时,宋时遇几乎能尝到自己喉咙里涌起淡淡的铁锈味,仿佛刚刚被人当胸重重一锤。   不能再联系纪繁音了,如果欣欣发现一定会生气。   这样想着的宋时遇忍了一天。   也就一天。   最后一次,然后就真的和她断了。   他这样想着,拨通了纪繁音的电话:“……明天,一整天。” 第5章   第二天是宋时遇的生日,纪繁音起了个大早,精致地做了全套护肤、化妆、发型,最后才换上宋时遇送来的行头。   临出门前,纪繁音对着全身镜看了一眼,朝里面恬静美丽的自己微微一笑。   ——好笑的是,纪欣欣本性根本不是这么个人。   她和纪欣欣都在扮演这个假象,骗的还是一样的人。   这可太有趣荒诞了。   坐车前往宋时遇定的目的地路上,纪繁音又将他昨天提的服务要求仔细看了一遍。   宋时遇的要求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总地来说就是一个意思。   ——宋时遇和纪欣欣显然是吵过架了。   真有趣,纪欣欣这种级别的海王应该是不会在细微之处失手的。   换句话说,她应该是有意给宋时遇找不开心。   不过对纪繁音来说这也不是件坏事,因为宋时遇转头就来用钱找开心了。   车在路边缓缓停下时,纪繁音拿起手机下车,顺势扫了一眼时间。   还有十分钟到九点。   纪繁音不慌不忙地去最近的星○克里买了两杯咖啡,一杯特地选了宋时遇喜欢的口味。   纪繁音一手拿了一杯正要出店门时,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看见了从外面经过的白昼。   眉眼之间全是不耐烦的少年被同龄人围在正当中,五官出色身材高挑还唇红齿白,哪怕站在人群里也是众人视线不自觉的焦点所在。   纪欣欣刚走没几天,她的追求者们当然正是心情最糟糕的时候。   白昼还上着学,必不能跟着纪欣欣长居法国巴黎,纪繁音记得是他父母非常反对此事,暂时没收了他的护照。   纪繁音轻抿了一口手里温热的拿铁,笑着将视线从白昼身上移开,踩着轻快的步伐从前门离开。   她前脚刚走,白昼后脚和同伴们一起走进了咖啡店里。   同伴们的叽叽喳喳声中,白昼皱着眉抬头扫了一眼店内,视线几乎是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就被从落地窗一角消失的身影紧紧攥住。   纪欣欣的背影他不可能认错!   白昼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穿过人群推开玻璃门,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越过整个店面,然后左转去追那个背影。   她回来了?她不是还在巴黎吗?   少年人高腿长,狂奔的速度快得像是风驰电掣,很快就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个背影。   接近时,他下意识放慢步伐,从背后不太确定地喊:“姐姐?”   对方停住了脚步,回头笑了起来:“你第二次认错了,自己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都分不清吗?”   白昼脸上微微软化的表情顿时消散无踪,他紧皱起眉,厌恶地念出对方的名字:“纪繁音。”   “白少。”纪繁音朝他微微点头。   “你模仿姐姐的打扮风格?”白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这样宋时遇就会爱屋及乌喜欢上你?”   纪繁音好奇地请教:“你怎么知道我希望宋时遇喜欢我?”   “宋时遇早就说过了,只瞒了姐姐一个人,怕她为你难过。”白昼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轻嗤着说,“你喜欢宋时遇的事情根本不是个秘密,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不自量力。”   他以为纪繁音会被这番言辞羞辱到落下眼泪。   然而纪繁音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又抬头说:“我还赶着去工作,你自便吧。”   白昼“?”地看着纪繁音拿着两杯咖啡离开,内心被一群羊驼神兽刷屏。   但他很快意识到对纪繁音使用国骂的话和骂纪欣欣没有两样,立刻又收了回去。   白昼看着纪繁音远去的背影,那身影窈窕美丽自信,和从前唯唯诺诺的纪繁音根本不是一个人。   纪繁音工作?她不是毕业之后就成为了无业游民吗?   ……   纪繁音把白昼扔在原地,也不怕心高气傲的他会追根问底。   白昼心里她是最底层的那种人,连记个名字都算是恩赐的那种,根本不用担心白昼好奇她在做什么。   白昼当然也会是颗好韭菜,不过不会像宋时遇这么轻易种进盆里就是了。   纪繁音慢悠悠地在宋时遇说的地方等待了片刻,一辆黑色低调的轿车就停在了她面前,副驾驶的车门自动打开。   纪繁音弯腰将一杯拿铁递给驾驶座里的宋时遇,朝他一笑:“生日快乐!吃早饭了吗?我给你买了咖啡。”   宋时遇看了看她,像是还没调整过来状态似的,一言不发地将纸杯接过放在了两人的座位中间。   纪繁音拢了一下裙摆坐进车里,将车门带上,边寄安全带边说:“买新车了?以前没见过你开这一辆。”   宋时遇踩下油门,心不在焉地:“嗯,昨天刚买。”   纪繁音了然:私会嘛,当然不好开以前的车,被人认出来影响多不好。   “对了,我刚才看见白昼,他好像也和同学出来玩。”纪繁音坏心眼地告诉宋时遇,“还和我打了一声招呼。”   “白昼和你打招呼?”宋时遇顿了顿,“……他是不是把你认错了?”   纪繁音拿着咖啡杯笑:“他和纪欣欣打了招呼,没错呀。”   宋时遇皱着眉:“你没有说什么多余的东西……”   “怎么可能,”纪繁音打断了他无用的担心,“我今天又不是来见他的,他怎么能和你比?”   宋时遇:“……”   他没说话,但纪繁音觉得车速似乎比刚才快了那么一点点。   经过刚才的咖啡厅时,纪繁音漫不经心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白昼站在门口,还是那个双手插兜谁都不爱的姿势,浓密的双眉皱在一起挤出一道不悦的折痕,浑身上下就是四个字。   ——莫挨老子。   同伴笑着锤他的肩膀说了什么,被他偏头不耐烦地拨了开去。   “你笑了,”宋时遇突然问,“窗外有什么?”   另一颗韭菜。纪繁音想。   然后她回头毫无异样地回答:“从我车窗上能看见你的倒影哦。以前你都坐司机的车,今天好像是第一次坐在你的副驾驶座上。”   “今天是我的生日,只想和你两个人一起过。”宋时遇说。   他好像终于进入了状态,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开始自然了起来。   “好呀,”纪繁音比他更信手拈来,“那现在我们去哪里?”   宋时遇笑了一下:“巧克力工厂。”   ……   纪繁音是真没想到宋时遇居然会来巧克力工厂这种地方。   怎么说呢,就是,和他这个人无论表人格还是里人格都不太能搭得上边。   但纪繁音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个可怜的男人就是想要纪欣欣送他一份意味特殊的巧克力而已。   为此他不仅花了一百五十八万、买了一辆车,还把巧克力工厂包场了一个上午。   “我从前没做过手工巧克力,”纪繁音婊婊地为难道,“不知道怎么做,可能会失手做得很难吃。”   “没关系,只要你亲手做的,我都会很喜欢。”宋时遇语气和缓。   “那当然,你是第一个收我手工巧克力的人,要是你不喜欢,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纪繁音理所当然地说。   这两句话翻来覆去都是传达了一个意思。   你宋时遇,是我纪欣欣第一次做手工巧克力的对象。   客户听了果然很高兴,在旁打开炉子烧起了水。   纪繁音拿着工作人员给的手工巧克力制作指南认真阅读了一遍,觉得也难不到哪里去,于是挤开宋时遇把巧克力小心地熔了,在隔水加热的小碗里缓缓搅动。   “做个什么形状的好?”她翻看着模具观察宋时遇的反应。   宋时遇的视线从五花八门的模具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一个心形上。   真是太容易预料了。纪繁音不由得想。   “你喜欢哪个?”她询问。   宋时遇轻咳一声:“都可以。”   于是纪繁音就直接拿起了那个做得其实相当精致的心形模具:“我喜欢这个,就用这个吧。”   宋时遇低低地嗯了一声。   ——太好懂,太easy了。   纪繁音真想给这个男人上一节反海王课。   但她转念一想,男客户还是笨一点才好,于是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专心致志地把融化的巧克力缓缓倒入了模具内,按照教程进行冷却定型。   等待冷却的过程中,宋时遇突然说起了从前的事情:“那天饯行宴上,你说我的表白很突然,其实不是,我很早就喜欢你。”   纪繁音眨眨眼,想起了宋时遇昨天提出的特殊要求。   他想听纪欣欣为自己前两天说的话道歉。   虽然那具体的内容纪繁音不得而知,但她也不必追根究底。   不过是宋时遇从纪欣欣身上得不到、转而从替身这里找一个聊以慰藉的幻影的自我欺骗罢了。   而纪繁音正是收费来满足他这个愿望的。   “我们认识四年。大学四年,我一直都喜欢你。”宋时遇垂着眼慢慢地说,“选择那一天对你坦白,是因为知道你要去法国,你会认识更多的人,或许其中就会有能让你喜欢的对象……我不想那样。”   纪繁音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你拒绝了我,这我没关系。”宋时遇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但那天你在电话里让我停止这份感情。……喜不喜欢一个人,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纪繁音终于懂了这两个人那天吵了什么。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声音甜美得像是塞壬在歌唱,“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那样的话对你很不尊重,我向你道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希望你不开心,我收回那句话,你也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麻烦你就原谅纪欣欣,继续做她的裙下之臣吧。 第6章   宋时遇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握向纪繁音放在桌上的手。   但后者比他动作更快地将手抬了起来,摸摸他的头发:“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时遇。”   宋时遇顺从地低下了头:“……不会的。”   纪繁音保持着嘴角的微笑,在男人柔软的头发上顺了两下,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一朵云,连他的头皮都没有碰到就收了回来。   但宋时遇显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他心情很好地抬起了头。   纪繁音于是知道这一条客户提出的今日要求很显然是完成了。   服务费入袋为安,而且肉眼可见下一次服务时间也不会隔得太远。   毕竟如果一个人沉溺在虚拟当中太久,可能就回不去现实世界了。   陪着宋时遇等待到巧克力完全成型后,纪繁音亲手学着打包了巧克力、又打了礼物盒上的蝴蝶结,最后才在宋时遇期待的目光中把这块肉麻又一厢情愿的巧克力送给了他。   “生日快乐。”她认真地说,“希望你以后每一年的生日都可以过得这么开心。”   ——明年今天可能还没有赚够钱,所以就维护一下宋时遇看看能不能成长期客户吧。   “谢谢。”宋时遇接过小巧的盒子,沉吟了一下,“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生日都可以和你一起度过。”   纪繁音背着双手朝他笑:“只要你愿意,这个愿望当然可以实现。”   宋时遇也露出了笑容,他将那个盒子视若珍宝地收了起来:“饿了吗?我们去吃午饭吧。”   午饭是宋时遇喜欢的餐厅,纪繁音温言细语地替他点了喜欢的菜色。   下午是去一家环境幽静的图书馆里看书聊天,几个小时的时间里纪繁音都把宋时遇哄得高高兴兴。   晚饭又换了一家餐厅,用的是有小提琴手在旁演奏的烛光晚餐。   最后,两人去看了一场一票难求的歌剧,还坐在视野最好的座位。   纪繁音:“……”真是很贵族的一天生活,谢谢招待。   十五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几乎是一晃而逝。   宋时遇将纪繁音送回了纪家所在的小区。   纪繁音注意到车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就好像宋时遇特地提早了半个多小时结束这一天约会似的。   大概是被上次倒计时给吓出了心理阴影。   那简直跟打断男人的高潮没两样。   车只停到小区门口,宋时遇沉默地停下了车,看了一眼腕上手表。   “谢谢你送我回家。”纪繁音尽职尽责地做了一下回访,“今天的生日你过得开心吗?”   “……有你在身边,很开心。”宋时遇低声答。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掩住眼眸,整个人的样貌自然而然染上了点五官天生自带的忧郁:“如果你能喜欢我,就更好了。”   纪繁音眨了眨眼。   这不是你自己拒绝的服务选项吗?   当然服务时间还没结束,就这么怼客户是很没有职业素质的。   于是她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另外一份生日礼物。”   宋时遇的目光果然立刻投向了她:“真的吗?”   纪繁音从包里取出比巴掌还小的首饰盒:“嗯,早几天我就买好了。”   ——当然不可能。是昨天刚买的。   宋时遇抿着嘴唇小心地接过去,犹豫了几秒才将其打开,微微睁大眼睛:“是和我送你……”   “一对的手镯。”纪繁音将手腕伸出在宋时遇面前晃了晃。   她正戴着宋时遇昨天送她的手镯,送给宋时遇的则是同一系列的男款。   也就是说,情侣款。   虽然有点贵,不过毕竟宋时遇给得也不少,就当给他打个9.9折。   纪繁音用忐忑的声音问他:“我想你应该会中意才买的……你喜欢吗?”   宋时遇动了动喉结,半晌才回答:“喜欢。……欣欣,你能替我戴上吗?”   纪繁音当然送佛送到西地把手镯套在了宋时遇的手腕上。   “那我走了?”她笑着问。   “……再见。”   纪繁音跨出车外之后,宋时遇的车几乎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纪繁音站在路边目送他一路电光带火花地离开,看着很有超速的架势,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等宋时遇的车尾完全消失,纪繁音才扬扬眉毛接触营业笑容,将手机取出关掉了还有三分钟就要响起的倒计时。   男人,啧啧。   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会一脚踩进愚蠢的梦里去。   纪家虽然就在身后,纪繁音必是不能回的,她切换了打车APP,正准备叫车回自己租的房子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喇叭响。   她转头看去,见到了斜靠在摩托车上的白昼。   他显然在那里从头看到了尾。   “找我妹妹的话,来这里是见不到的。”纪繁音好心地提醒他。   白昼没有被她打岔带跑话题,而是皱着眉问:“你是不是假扮成她在外面做什么败坏她名声的事?”   这个脑回路,优秀。   纪繁音好整以暇地把长发拨到肩后:“什么败坏名声的事情?早上的时候我不是说过吗,我在工作。”   “刚刚那辆车里是个男人吧?”白昼大步朝纪繁音靠近,“我问你是不是用‘纪欣欣’这个名字去外面骗男人了!你以前根本不这么打扮,连脸都不会露出来,等她一走就突然什么都开始学她,难道不是想用她的身份出去招摇撞骗?等到她回来时,你就打算用这些你做的事情侮辱她,是不是?”   纪繁音沉思良久,虚心求问:“你最近看了什么电视剧?”   正常人可不会脑补到这里。   “转移话题?”白昼站定在纪繁音面前,像只怒发冲冠的小狮子,“你敢不敢说出刚才那辆车里的人究竟是谁?”   “商业机密。”纪繁音淡定地回绝了他。   “你出去卖的事情也能算商业机密?”白昼嘲讽地问。   纪繁音叹了口气,和这孩子简直懒得生气:“你不是喜欢我妹妹吗?”   “那又怎么样?”白昼眯眼,“我喜欢她,不代表我对你也会宽容。更何况你还在毁坏她的名——”   “那你觉得,她是我这样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扮演得像的吗?”纪繁音问。   “……”白昼好像突然就被她这一句问题给噎住了,面颊窘迫地微微发红,“谁……谁知道你准备用什么手段?你这张脸本来就跟她一模一样!”   “这么说吧,”纪繁音忽悠他,“就算我在假装她,喜欢她的人——比如你——不是也能一眼认出我是假冒的吗?”   “当然!”白昼立刻呛声,“你就算再怎么学她,也不可能成为她。”   “那不就好了,没人会被我骗到,我岂不是跳梁小丑而已?”纪繁音合掌,“被我骗到的人,肯定是脑子不好使、喜欢得不够深,对不对?”   白昼:“……”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是想点头但又直觉得觉得哪里不对。   最后他也没点下头,而是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警告:“我知道你肯定在谋划什么——我会盯着你的,别让我逮到!”   纪繁音目送少年人骑着摩托轰隆隆远去,在原地淡定地用手机叫了一辆车。   年轻人精力真是旺盛。   说得信誓坦坦,以后身体还不是很诚实地接受了宋时遇的“介绍”?   回家的路上,纪繁音特意打开【回家的诱惑】看看宋时遇今天的情感波动。   服务期间她向来很守规矩,绝不会中途看手机,于是和宋时遇分开之后才第一次把手机拿起来。   除去刚才白昼也给了一点点进帐之外,宋时遇当然不会让纪繁音失望,他这一整天的情感波动可谓十分跌宕起伏,林林总总明细有几十条。   最大的两笔,分别是在巧克力工厂里、和刚刚告别收到意料之外的生日礼物时。   这和纪繁音的预想差不了太多。   可等到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最后一次习惯地翻看入账明细时,突然发现将近一点时又有一笔明细。   宋时遇,十万,情感。   纪繁音看着看着噗嗤一笑。   这个时间,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看来宋时遇是回过神来了。   纪繁音毫不关心地将手机切换成免打扰模式往床头柜上一放,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   宋时遇从纪家的小区离开时,油门几乎踩到了底,像在逃避那平平无奇的倒计时响起。   只要听不见铃声,就好像……这个梦不会结束。   就好像那个甜言蜜语、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女人真的是纪欣欣。   驶出几百米后,宋时遇才缓缓放慢了车速一路驶回家中。   这一天的十五个小时是无比的满足与甜美。   可一旦结束了以后,满足甜美就全部化作了空虚讽刺。   宋时遇将车停稳在车库里,并没有直接下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怔怔地看了半天自己腕上的手镯。   是欣欣给他买的生日礼物,又是她亲手为他戴上的……   不!是纪繁音!   宋时遇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要炸裂似的狂跳起来。   他几乎是暴怒地把手镯从自己的手腕上硬扯了下来,打开车门往外重重砸了出去,发出一连串丁零当啷的声响。   直到那声音停止,宋时遇的急促喘息都没有平缓过来。   他咬着牙砸了一下方向盘,又跳下车去拿后座的巧克力,粗暴地扯开缎带,正要把里面的心形巧克力也一起摔在车库的墙上时,投掷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到底是没扔出去。   于是他又去翻微信里的纪繁音,没有和她打一声招呼就删除了好友,胸口的郁气才终于找到了纾解通道。   他盯着巧克力看了又看,最终拿着它一起离开了车库。 第7章   前一天工作了十五小时的纪繁音第二天悠闲地给自己放了个假。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宋时遇肯定暂时下线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会再回来的。   纪繁音的银行卡里这会儿很富裕,富裕到足够她去立刻找个楼盘首付,但她并不急着买房,而是淡定地窝在出租屋里看了一天电视剧。   期间纪欣欣给她打过一次电话,聊的也是很正常的内容,讲了些她在法国的日常。   “对了,”电话的最后,纪欣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听程琳说他们最近圈子里想办个聚会,我是过不去了,姐姐想去看看吗?”   纪繁音想了想这个程琳究竟是谁。   “姐姐不记得了吗?”纪欣欣细声慢语地提醒她,“高二时转到我们学校里,当时还挺出名的一个女生,家境不错,长得很漂亮,下巴尖尖的,和我们同一个大学,去的是英语系。”   纪繁音想不起来,觉得大抵是个路人甲。   不过既然高中大学都和她们是同学,那说明朋友圈和纪欣欣还是挺重叠的。再加上家境殷实……那这聚会里必然有纪欣欣的鱼。   或许可以扩展一下客户群。   纪繁音翻着日历,漫不经心地问:“哪天?”   “就在后天。姐姐感兴趣吗?”纪欣欣有点讶异地问,“我还以为……那我把你拉进群里吧?”   “行。”纪繁音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纪繁音很快被纪欣欣拉进了一个群里。   然后纪欣欣就说自己到了睡觉的时间,和大家道了晚安下线了。   纪繁音看了一眼群公告,发现发起者很秩序地把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写在了公告里。   她把时间地点记录在日历里以后,又浏览了一遍群成员。   不出意外地,没有她好友列表里的人。   不过纪繁音的好友列表本来也就很短,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她没有什么朋友,更不喜欢人群和社交。   然后,纪繁音就把这个群设置成了免打扰。   【Yukki:@纪繁音你??来参加聚会?不是吧不是吧你脸怎么这么大,好像有人邀请了你似的?】   【明天也要元气满满鸭:翻了翻聊天记录,欣欣拉她的,我倒是无所谓,就是见面时大家都穿得稍微正式一点吧@纪繁音】   【理想:只能我们同届的人参加?我邀请学长来可以吧?】   【明天也要元气满满鸭:这要看哪个学长了。】   【理想:当然是宋时遇学长啊。我和他偶尔能见面,到时候问问他看来不来。】   【Yukki:[白眼]纪欣欣不在,请得动宋学长?他听见纪繁音也在就跑了好吧?】   【Yukki:我就不点名了,不过有些不受欢迎的人应该有点自知之明好吧。】   【我李白贼溜:你问问看,我正好公司有点事想问问宋学长,他能来的话最好了@理想】   【理想:行。不过他不喜欢加群,我就不拉他了,到时候把他的回答在群里说一声。】   【明天也要元气满满鸭:好耶~好久没见到宋男神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帅,有女朋友了没有?】   【Yukki:不是吧不是吧你们都不上网冲浪的吗?纪欣欣饯行宴那天宋学长当场送了玫瑰,超级浪漫,可惜没成功。】   【看戏之人:唏嘘。】   【Yukki:哦,不过也不代表某些人就有机会了好吧?】   【Yukki:……】   【Yukki:@纪繁音你装死呢?】   【我李白贼溜:行了你少说两句,欣欣还在这个群里,会被她看到的。】   【Yukki:你别搞笑了,我怕她纪欣欣?你说得好像纪欣欣什么时候给纪繁音真出过头似的?】   【Yukki:@纪繁音你出来!有本事进群没本事回话?】   【Yukki:好,行,不回话是吧,有本事你明天别出现!】   【理想:……本来想问问有没有人能喊到白昼的,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谁能轻易请动他大少爷?】   ……   第二天,纪繁音和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掐着开始的时间抵达聚会现场。   她穿的是件简单的黑色削肩连衣裙,露出精致的肩膀和半段锁骨。   聚会定在一家西餐厅的露天花园里,主办人显然包了场,服务生见到纪繁音之后便友善地上前询问是否是来参加程琳所举办的聚会,并引她进入了其中。   纪繁音见到了花园里几个年轻女性正站在一起聊天,身上的行头一件比一件精致昂贵。   其他人或坐或站,似乎都有着自己的小圈子。   服务生带纪繁音进入花园时,靠近入口处的那几名女性率先注意到了两人。   “纪欣欣?!”其中一人震惊地问,“你不是在法国吗?”   纪繁音扫了对方一眼,淡定地:“我是纪繁音。”   这一下自我介绍引起的轰动比之前还要大,刚刚大声发出质问的人甚至倒吸了一口冷气:“纪繁音怎么可能长这样!”   “那你们觉得纪欣欣的双胞胎姐姐应该长什么样?”纪繁音问。   “……”   “……”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恍然梦醒。   纪繁音正要越过他们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服务生说“这边请”的声音。   她回头去看比她时间掐得还准的人是谁,结果一眼就看见了宋时遇。   宋时遇正和另外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走在一起,他略微低头听对方说话,眉眼温和温润,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家世教育都很良好的男人。   哦……不过宋时遇的家世教育确实都很好,只是性格长歪了。   纪繁音只看了一眼,正要视若无睹地把目光从宋时遇身上移开时,宋时遇恰巧抬起头,目光直直和她撞上。   下一秒,宋时遇就把头转开了。   就是那个转头的动作明显有点仓促闪避。   纪繁音才不在意他,她坐了下来,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柠檬水。   宋时遇一出现,立刻成为人群的焦点,众人都上前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来。   纪繁音玩着手机陆陆续续地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对这一群人的地位有了更深的了解。   如果说家世地位是个金字塔的形状,宋时遇在这群人里就是最顶上的,其他人位于底下一层,对他的态度当然很热情。   纪繁音虽然不加入对话,但人类是视觉动物,所以美人总是有优待的。   纪繁音就这么支着下巴在遮阳伞下懒洋洋地玩手机,明明没给任何人丢过一个眼神,爱理不理的模样却也能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到她的身上。   太阳在她白皙的肩膀上落下一小块光斑,看起来就像是被阳光温柔地烙下一个怜爱的亲吻。   有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前搭话了:“纪繁音?好久不见,你改变好大,比从前外向多了。”   纪繁音还在看一条萌宠视频,视频里的小猫咪正撒娇地把肚皮翻给主人rua。   于是她抬眼时表情便也自然而然地很柔和:“只是换了个发型。”   男同学:“……”何止换个发型,你是换了个人。“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高中时同班过,我那时候是体育委员。”   纪繁音笑了笑:“抱歉,不记得。”   “没关系,没关系,那时候我们也没怎么说过话,”男同学立刻表示理解,他清了清喉咙,带着迷之脸红自我介绍,“我的名字叫邵齐。”   “你好,”纪繁音朝他伸了一只手,姿态很放松,“那今天就算我们刚刚认识吧。”   邵齐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受宠若惊,面带笑容地伸出了手和纪繁音握了一下。   接下来,邵齐就像打开了话篓子似的,聊天态度逐渐自然,说了一些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纪繁音把手机放下托腮听他说话,神情看着有点漫不经心,可聆听的姿态却一点也不敷衍,是那种令人一看就知道“她认真在听对方说什么”的气氛。   一时间两人的谈话好像连旁人都插不进去嘴。   ……   “……学长?”   宋时遇回过神来,偏离的视线从花园靠边的遮阳伞下收了回来,他露出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了。”   “也是,”对方抓了抓头发,“我也有点被吓到了,纪繁音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到底长什么样,跟纪欣欣也太像了。”   旁边有人忍不住小声搭话:“但也只有脸像啊,纪繁音不太爱笑,多看几眼就能分辨出来姐妹俩了。学长喜欢的是纪欣欣,怎么可能搞错呢!”   宋时遇:“……”   “纪繁音应该没有男朋友吧?”有人蠢蠢欲动地问,“邵齐那小子跑得倒是快,早知道刚才我也……”   “你可以现在去啊,加入聊天又不难。”旁人撺掇他。   “可我以前好像起哄欺负过她,现在装作没事人一样过去不太好吧……”   几个年轻男人眉来眼去用胳膊肘互相推搡时,宋时遇似不经意地打断了他们:“之前你们说有个这次聚会用的群?”   “是啊。”正被同伴起哄的男人疑惑地点点头,“不过我想到学长你不喜欢加群,就没有拉你。”   宋时遇:“……”   他越是沉默不语,站在他面前的年轻男人越是茫然:“怎么了学长?我没有记错吧?”   宋时遇垂下视线抿了一口软饮:“……没事,我确实不喜欢加群。”   这个话题就此带过,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压低声:“喂,你们快看那边!”   宋时遇也不自觉地抬眼去看纪繁音所坐的位置。   不远处,邵齐和纪繁音正拿出手机互相扫码,显然聊得不错,当面加上了好友。 第8章   ……纪繁音当然并没有泡邵齐的意思。   毕竟谈恋爱很耽误赚钱,而且指不定哪个龟毛客户会对此有意见。   确定了邵齐并非纪欣欣精心养的鱼、评估了他作为韭菜的可能性很低之后,纪繁音就只把他归进了普通朋友的分类里。   多个朋友多条路,出门在外靠朋友嘛。   邵齐认识这么多人,谁知道会不会也认识韭菜?   倒是加完好友之后,邵齐像是无意中瞥到了纪繁音的手机,毫无心机地说:“你的聊天窗口好少。”   一般人的微信:一眼看去全是一条一条的聊天栏。   纪繁音的微信:三条聊天栏,下面都是空白。   “我不太喜欢聊天,”纪繁音收起手机,“看不出来吗?”   邵齐顿时有点紧张:“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如果我不想听你继续说下去,你会知道的。”纪繁音觉得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有点像仓鼠。   邵齐十分认真地:“我这个人有时候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太好,如果你觉得我太唠叨,可以随时打断我。”   纪繁音被逗得笑了一下,引得对面的邵齐微微一愣、耳根发红。   “我不会和讨厌的人加好友。”纪繁音笑着说。   邵齐放松下来,他看看手表,哇了一声:“我们聊了这么久!差不多到午饭的时间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女生过来通知大家可以进去用餐。   纪繁音起身时微微低头,站直时又将滑落的头发拨到肩后。   宋时遇就跟看见纪欣欣和别人聊天似的在那儿时不时地盯着她看个不停,视线滚烫,快把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了。   ——但纪繁音就是装作没看见。   宋时遇又没给钱,现在懒得跟他装。   男男女女一同走进西餐厅里时,邵齐仍然自然而然地跟在纪繁音的身边和她说话。   当然大多的时候是他在说,纪繁音听。   所以,当纪繁音走到长桌边上随意一个位置停下来时,邵齐还在说话。   另一个人恰到好处地借着这个时机在背后替坐下的纪繁音将椅子拉开了一小截,相当绅士地帮助她入座。   纪繁音往回看了一眼,见到那并不是服务生,点头道了一声谢后坐下。   她太习惯于这样接受他人的热情殷勤了。   倒是邵齐瞪大眼睛朝纪繁音背后那个男人投去忿忿的眼神,后者无视了他,面无表情地在纪繁音的另一边坐下。   纪繁音慢悠悠吃着沙拉时就发现自己已经隐隐成了这张桌子上最引人注意的那个存在。   不仅是男性,就连那个似乎是召集者的女性、以及她身旁的小团体也一直自以为很隐蔽地对她指指点点。   纪繁音咀嚼着烟熏三文鱼思考了下。   ——八成是纪欣欣惹的麻烦吧,不用管。   聚会用餐是西餐式,一道菜吃得差不多才上下一道菜,用餐人数又多,难免时间上有点拖沓。   纪繁音不紧不慢地吃着,直到最后一步甜品时,上来的是一道带香草冰激凌球的百香果乳酪蛋糕。   她尝了一口,抿着勺子颇感满意:真好吃。   以后休假可以再来这里吃。   纪繁音正要去挖第二勺时,右手边被推来一碟完整无缺的蛋糕。   她转头看过去时,那个整顿饭过程中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开了口:“给你。”   纪繁音扬眉笑纳:“谢谢。”   邵齐立刻跟上:“你喜欢吗?正好我一个大男人对甜品也不是很感兴趣……”   “不用,吃三份会腻。”纪繁音谢绝对方好意。   邵齐再次怒视纪繁音身边的男人。   然而对方又一次无视了他。   这时候这场聚会的主办者——程琳——忍不住高声对身边的小姐妹说:“真好笑,这年头拾掇拾掇自己就能勾到眼神不好的男人上来献殷勤了。”   纪繁音专心地吃蛋糕,没理她。   程琳:“……”她磨了磨牙齿,更大声地说,“有张漂亮的脸可真好啊!”   然后她就看见刚把一勺蛋糕送进嘴里纪繁音表情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她。   仿佛在问“这个人为什么说话要这么大声”。   那无辜的神情在纪繁音脸上还特别动人纯真。   程琳忍无可忍:“纪繁音,非要我点你的名?”   纪繁音眨了眨眼:“不好意思,你是?”   “少装了!”程琳啪地一声把勺子拍到桌上,“你硬着脸皮来蹭我提议召开的同学聚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纪繁音恍然:“你是召集人吗?地址选得很好,餐厅很好吃。”   程琳下意识地:“谢谢。”   ……完了过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又大怒:“我在骂你!”   纪繁音:“没有吧。你夸我有张漂亮的脸。”   “那是纪欣欣的脸!”程琳不爽地反驳。   纪繁音笑了笑:“确实有人会认错。”   并没有加入对话的宋时遇:“……”她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指桑骂槐?   “不过我可是双胞胎里的姐姐哦,”纪繁音晃了晃吃甜品的小银勺,“我还比她大一天呢。”   “还有这种事情?”一旁的邵齐好奇地接话。   “因为出生时正好是午夜,虽然只差了半个小时,却跨了一天。”纪繁音给他解释。   对面一个女孩子忍不住也加入对话:“哇,好神奇,那你们家里过生日是要连着过两天吗?”   发难的程琳反而一下子没有了存在感。   “不,我们一起过她的生日。”纪繁音说。   邵齐:“……”   程琳:“……”   桌上因为纪繁音的这一句回答顿时陷入成年人心领神会的尴尬之中,就连宋时遇也轻轻皱了一下眉毛。   毕竟,这回答,怎么看都,太可怜了……   纪繁音微眯着眼把第一块蛋糕吃完,换了个碟,又很轻松地说:“不过我是姐姐嘛,应该迁就妹妹的。”   邵齐:“……是、是这样吗?”   程琳拍桌而起:“……你这个人就不能有点志气吗!”   全桌人都愕然地看向了气得扔下餐巾离席的程琳。   纪繁音也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原来不是个反派,而是个刀子嘴的直肠子?   这种人在宫斗剧里面最容易被人拿来当枪使了。   程琳的几个朋友去追她,桌上的气氛多少显得有点尴尬。   而纪繁音淡定地吃完第二份蛋糕,起身去买了单。   ——当然只付了她自己的一份钱。   赚钱不易,花出去时虽然不影响【回家的诱惑】敛财进度,也不能太大手大脚。   邵齐追上来提出开车送她回家,纪繁音一点也不委婉地拒绝了他:“我暂时不回家。”   “哦……”邵齐有点失落,“那……你接下来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纪繁音思索了一下,很诚实地劝阻他:“我去的地方你不一定会感兴趣。”   她早前做西餐厅的功课时就注意到了在附近的一家音像店。   全民网络时代降临之后,音像店这种存在绝迹得很快。   但纪繁音作为一名影视工作者,有个并不令人惊讶的爱好:收集电影碟。   一般人有书房,纪繁音有自己的电影陈列架,古今中外无所不有,从收藏的角度来说价值不菲。   ……当然,现在全都没了。   换了一个世界后,纪繁音上网搜索过,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相似但又不同,最为明显的一点是这个世界有许多她的世界没有的优秀影视作品。   就像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宝库一样,纪繁音对此充满了兴趣。   “没关系,我这个人兴趣很广泛的!”邵齐立刻又振作了起来,“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   这个人连停在路边的车都不要了,纪繁音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强硬拒绝他:“好。”   音像店并不远,只需要过一座天桥和一个红绿灯,纪繁音徒步前往目的地。   想着马上就能投入新的电影海洋,她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可就在她等在红绿灯前的时候,宋时遇的电话打了过来。   纪繁音挑挑眉,接起电话:“有事吗?”   “我不喜欢你用她的脸和别的男人约会,”宋时遇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出来,“半小时后来见我。”   “不行哦,”纪繁音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想见我的话下次记得提早预约。”   “你真以为自己那么受欢迎吗?”宋时遇嘲弄地说,“邵齐喜欢的人是欣欣。”   纪繁音不以为意,她朝邵齐的反方向偏过头去,捂住话筒用气声问宋时遇:“那你觉得他会和你做一样的事情吗?”   “……”宋时遇没有回应,但这个还算僻静的十字路口足够让纪繁音听见他那一瞬间加重的呼吸声。   纪繁音笑了起来,她恢复正常的音量:“一会儿我的手机会暂时静音,有需要的话就微信联系吧,我忙完了就会回复的。”   她礼貌地等待了几秒钟,没有听见宋时遇说话,礼貌性地道了一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绿灯了,”邵齐好奇地问,“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纪繁音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闻言点头:“是啊,一名资金很雄厚的大客户。” 第9章   ——电影太好看了。   纪繁音不由得感叹。   那天她在音像店里买了大量蓝光碟,回到家里后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废寝忘食地看了个天昏地暗,除了外卖之外没和任何人联系讲过话。   等把手头买的电影一次性看完之后,纪繁音又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后才检查自己手机里的消息。   邵齐猜到她在看电影,期间试探性地来问过两次她看完了没有。   纪欣欣打过一个电话,未接通后像是很习惯地留了信息问她是不是在忙、什么时候方便通话。   推销电话两个。   宋时遇也在聚会当天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后续。   纪繁音的社交圈也就这么大。   她回了邵齐和纪欣欣的消息,伸了个懒腰开启新的一天,心里有点好奇宋时遇怎么这么安静。   一方面是职业病,另外一方面是现在的工作需要,纪繁音从自己手上的资料出发,深度分析过宋时遇。   宋时遇这个人其实有点完美主义,他喜欢、也习惯表现出自己完美无缺的一面,久而久之,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成了“完美”。   可问题就是,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完美的人。   或许成年人都或多或少戴着面具与人交往,但宋时遇的面具尤为厚重。   就连在纪欣欣面前,宋时遇的面具也不曾摘下。   可能多少也有点畏惧自己不那么完美的一面暴露出来的后果吧。   可纪繁音给了宋时遇一个机会,替他抹平恐惧,创造一个“即使你不那么完美,纪欣欣也会喜欢你”的梦。   ——两次下来,照理说这条大鱼应该不会再脱钩了。   大概是宋时遇最近工作太忙了吧?   纪繁音想着,看了看自己银行账户余额,决定暂时也不只盯着薅一只羊的羊毛。   邵齐正好回复了信息和她交流电影的感想,纪繁音买回去的电影中有几部正是他推荐的。   两人聊了几句,邵齐说有一部新电影上映,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IMAX。   “还有几个喜欢电影的朋友一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邵齐是这么说的。   没有日程的纪繁音想了想就同意了。   只是看个电影的日程,她没有大费周章地装扮自己,下午时换了一身衬衫马甲和牛仔裤就出门了。   等到了电影院前和众人汇合时,纪繁音发现那里只有邵齐一个人。   邵齐手里拿着四张票,笑容有点尴尬:“他们两个说有事不来了,票多出两张,只剩我们两个人看。”   纪繁音扬了扬眉,对这种小把戏见怪不怪。   不管是邵齐自编自演,还是他两个朋友想从旁撮合,总之现状就是博大精深的四个字。   “来都来了。”纪繁音往小食柜台走,“你买了票,我来买吃的吧——你喝什么?”   邵齐推辞不过,两人一起要了一个双人观影套餐。   电影倒确实不错,邵齐也是个合格的影友。   两人从电影院里出来时正在和谐地讨论着电影的内容,纪繁音却突然察觉到一股窥探的视线。   当了这么多年的名人,纪繁音多少有点对镜头的第六感。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往四处看,并未找到对着自己的镜头。   但这不妨碍纪繁音做个简单的推理。   譬如,刚刚几天前就有个人当着她的面做出过“我会盯着你的”这种宣言。   ——白昼显然就是那个嫌疑最大的人。   以他那个性格……嗯……也不是做不出来。   “那家就在楼下,我们去吃吃看……纪繁音?”邵齐在旁疑惑地喊她。   纪繁音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手机:“试试看吧,反正现在也不用工作——谢谢你上次给我推荐电影,今天我请客。”   当女性直白地说出“我请你”“我们AA”时,大部分时候追求者还是能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的。   邵齐摸了摸鼻子:“那下次我请你?”   “好,有机会的话。”纪繁音没把话说绝,海王又代表没有朋友。   邵齐说的是一家新开没几个月的泰式火锅,顾客络绎不绝,生意非常火爆,酸辣的冬阴功锅底用来涮海鲜更是别有风味。   一顿饭的功夫下来,纪繁音总算凭借自己从前的专业素养找到了偷拍者——倒不是白昼本人,而是一个从长相到打扮都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就跟在她和邵齐后面不久进入店里,一个人吃火锅不说,全程还没怎么进食,几次偷偷摸摸地举起手机对准两人的方向拍摄。   大概是个那种专门帮人查家庭纠结夫妻矛盾男女出轨的私家侦探吧?   买完单后,纪繁音吸掉最后一口椰子冰沙,漫不经心地想着下一步。   “我送你回家?”邵齐问。   “我开车了。”纪繁音朝他晃了一下车钥匙。   邵齐扫到她的车钥匙上标志,皱了皱眉:“这么说可能有点冒犯,不过上次你说到生日的事情时我就想说了……我记得纪欣欣开的是保时捷,你家里人是不是有点偏心啊?”   “车能开就行了。”纪繁音无所谓地站起身来,“不都是四个轮子。”   虽然纪父纪母有点抠,不过给“纪繁音”买的车好歹也是辆三十万的宝马,还包了保险,很不错了。   邵齐一路和纪繁音同行到送她在地下停车场里上车,还扫码替她付了停车费后才和她挥手道别。   纪繁音刻意放慢车速离开,在回家的路上果然发现有辆灰扑扑的小车尾行在自己后面。   那她今天和邵齐出来的事情,白昼肯定是知道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纪繁音在几个对策里权衡一番,最后用车载蓝牙给宋时遇打了个电话:“我忙完了,前几天你给我电话是要预约吗?”   “……”宋时遇的声音又低又模糊,“你忙什么?泡男人?”   “我的私人生活没必要和你解释吧?”纪繁音不紧不慢地开进路边的空停车位,“不过未免你产生多余的想法,我就直说了,我现在没那个时间和兴趣。”   宋时遇沉默了半晌。   “现在九点,”然后他说,“你现在就来酒吧见我。”   纪繁音想了想。   她还没用和上次一样的“休息日”借口,宋时遇就抢在她之前补充了下一句。   “双倍。”他说。   还有抢着主动加价的?   纪繁音看了看时间:“三小时盛惠。”   “零点后呢?”   纪繁音还真思考过这个问题:“零点到三点五倍,三点到九点十倍。”   毕竟她也需要充足的休息,而且加班费总归是很贵的,不然怎么有加班的动力?   大概是这屠龙刀的价格劝住了宋时遇,他没有再要求延长服务时间。   纪繁音打开手机:“地址发我吧,我现在过去。”   “……”宋时遇沉默半晌,张口报了一个酒吧的名字,“你自己导航。”   纪繁音:“?”发个信息都懒得?   虽然但是,她还是好脾气地按照宋时遇说的名字模糊音试了几次,很快在地图上找到了这个酒吧,从停车位开了出去。   导航开始工作的同时,宋时遇的钱也打到了她的账户里。   纪繁音扫了一眼手机顶部跳出的短信,又去看后视镜,果然那辆灰扑扑的私家侦探车又不远不近地缀在她的后面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心里还颇有点好奇这之后事情的走向会如何。   看起来有点刺激的样子。   但谁不喜欢生活里偶尔来点刺激呢?   ……   “白先生,”私家侦探尽量低调地跟在那辆宝马后面,边悄悄地给这次的主顾打电话,“情况有变。刚才我们和您汇报的是她和那个男人分开之后正在往家的方向开,但她半路停车了几分钟,又换了一条路线。我们跟了她十五分钟,她改道去的目的地是一家酒吧,照片已经发到您邮箱里了。”   电话另一头的白昼刚刚结束健身,他打开一瓶能量饮料,微微弯腰在电脑上查收了邮件,打开一系列照片浏览,边问:“她一个人进去的?”   “是。但这家店是会员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据我们的调查,纪繁音小姐应该以前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持有会员卡。她可能是被人邀请来的。”   白昼闻言又把照片从尾到头再看了一遍,仔细观察纪繁音以外的细节之处。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一辆只拍了半截的车上。   少年皱起眉来:“靠近酒吧的路边VIP停车位上那辆蓝黑色奥迪的车牌号是多少?”   侦探很快报了出来。   白昼记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前几天把纪繁音送到纪家小区的车。   他盯着照片里纪繁音的背影冷笑:“查查这辆车是谁的,查到告诉我。”   吩咐完后,他挂了电话就进了淋浴间。   白昼想查一个车牌号当然有很多渠道,但这种小人物私家侦探也自然有自己的门路去查,对白昼来说不用惊动认识的人,只需要花点钱而已,很方便。   侦探果然很快就回电给白昼:“白先生,查到了。”   白昼头上搭着干毛巾喝水:“那个男人叫什么?”   侦探的声音里也有点不可思议:“宋时遇。”   白昼的动作一顿:“重名?”   “……不,就是那位宋先生。”   白昼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骂了句“操”,火大地把毛巾往桌上一摔:“我现在就过去,盯牢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离开都立刻告诉我。” 第10章   白昼在前几天见到纪繁音从别人车里下来的时候就猜到她找了男人。   本来纪繁音干什么也和他没关系,可那天纪繁音的打扮明显是模仿的纪欣欣,这让白昼不由得怀疑起对方是不是在假扮纪欣欣钓凯子招摇撞骗。   ——那损坏的可是纪欣欣的名声。   于是白昼就找了私家侦探这么查着,谁知道纪繁音泡了那个她的大学同学也就算了,居然还和宋时遇勾搭在了一起。   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的人是纪欣欣的宋时遇!   白昼气得火冒三丈,也不管自己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骑上机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就到了私家侦探告诉他的酒吧,气势汹汹地往里走,像是刚发现女朋友出轨、怒发冲冠赶到现场捉奸的妒夫。   门口壮实的保安尽职尽责地拦了他一下:“不接待未成年人。”   白昼皱着眉把身份证拍到对方胸口,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华子?K+酒吧是你家的吧?叫个人出来带我进去。”   白昼当然也不是不能用别的强硬手法闯进去,但那样就太明显了。   宋时遇和纪繁音如果注意到他,肯定会心虚地提前一步跑掉,那他这大老远地赶过来就没有意义了。   所以白昼辗转找了个认识的二世祖,果然没多久一个穿着西装经理模样的人就出来迎接白昼进去了。   值班经理笑得很热情:“白少大驾光临,我给您安排个卡座?”   “我找人,”白昼冷着脸站在门口附近打量酒吧里情迷意乱的男男女女,“宋时遇在哪里?”   值班经理愣了一下,试探地问:“您找宋先生是有私事?”   白昼冷笑:“对,私事。刚才是不是还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来找他?”   值班经理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哦,被绿了来捉奸的。再有钱也没办法栓住女朋友的心呢,唉。   他边这么心中感叹边问:“白少,客人的隐私我也不好随意泄露,您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让人去……”   白昼没耐心听他废话:“我现在还有耐心,别浪费我的时间。”   值班经理没办法,想了想小声说:“宋先生也家大业大,我们招惹不起;我带您去监控室看着,等他们走了,您再去和宋先生说话,您觉得怎么样?”   只想快点看到宋时遇和纪繁音在干什么见不得人事情的白昼不耐烦地点点头,肯定了这个规避风险的方案。   值班经理松了一口气,带着白昼去了监控室。   酒吧夜总会这种地方,肯定是得安满监控摄像头的。   酒精本来就令人上头,这种地方人流量大,又人多眼杂,监控很多时候都能为酒吧提供保障和帮助。   K+这样远近闻名的酒吧就更加不能在安全方面松懈了。   监控室里比外面安静很多,白昼揉了揉耳朵,在一堆屏幕前站定,开始寻找宋时遇和纪繁音的位置。   值班经理比他有经验得多,很快指了一个窗口:“这是他们的包厢。”   白昼的目光立刻锁定窗口,在有些模糊的监控画面里看见了坐在一排的纪繁音和宋时遇。   ——他们俩果然是来这里碰面的!   白昼几乎就想立刻冲去包厢里把他们俩揍一顿,但在行动之前却又冷静了几分下来。   他突然想到,如果宋时遇真能移情别恋,不就代表着宋时遇没资格再继续当纪欣欣的追求者了?   就算宋时遇只是对着纪繁音那张脸消磨时间,这消息能传到纪欣欣耳朵里也就很足够。   照这么说,不仅不应该打断他们,反而应该让他们的交往持续得更久、留下证据才对。   白昼插着口袋拿出手机拍摄监控画面,视线稍稍移动两分,记住了写在监控一角的包厢号。   等有了这段监控录像,宋时遇再说什么也百口莫辩了。   值班经理站在白昼背后看他拍摄,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白昼拍了一长段,觉得累了,随手找了张椅子过来坐下,俨然要长期驻守的架势:“给我拿点喝的来。”   ——纪繁音和宋时遇少说也得聊几十分钟,白昼一个镜头也不能错过。   值班经理很快拿来了酒水,白昼开了一瓶啤酒,边喝边紧紧盯着监控画面。   看着看着,他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画面里的那个纪繁音,怎么看怎么一举一动都和纪欣欣那么像?!   ……   “少喝一点,身体会不舒服的。”纪繁音劝宋时遇。   她来之前从电话里就听出来宋时遇已经小醉,赶路的这段时间显然宋时遇也没有停下来过,即使在包厢略显黑暗的环境里也能看见他脸上微微的酡红。   纪繁音当然不在意宋时遇是不是醉晕过去——那还省力呢。   不过“纪欣欣”还是得在意一下的。   宋时遇开的是瓶轩○诗,手边放着一个被他无视了的冰桶,四十度的白兰地就跟冰红茶似的被他直接倒进杯子里,一次一次地一饮而尽。   就在宋时遇伸手去够酒瓶倒下一杯时,纪繁音抢先一步将酒瓶移开了,她轻声询问:“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说呢?虽然我或许不能帮你解决问题,但至少你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不是吗?”   拿酒落空时,宋时遇就抬头看向了纪繁音。   等她说完后,宋时遇才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法国?”   ——当然是因为国内的鱼玩腻了。   纪繁音笑了笑,她避重就轻地给宋时遇倒了一杯水:“我现在不是在陪你吗?”   宋时遇没喝,他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去法国?”   看宋时遇一幅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纪繁音想了想才回答他:“我身边的人都很优秀,我想要变成和他们……你们一样优秀的人,我不想被你们落下,只能看着你们的背影。”   “……可现在,是我看着你的背影。”   宋时遇说完,伸长手臂又把酒瓶夺了回来,闷声不吭地倒了半杯,抬头一次性就喝了个底朝天。   “我不是不回来了,”纪繁音托着下巴看宋时遇自己灌自己酒,“你不愿意等我吗?”   宋时遇抬眼扫了她一下,眼神黑沉沉的:“我为什么要等一个不喜欢我的人?”   纪繁音心想我哪知道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初中生都知道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好吧。   “但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当然会等你。”宋时遇盯着她,“只要你也喜欢我。”   纪繁音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和他对视:“你想让我喜欢你?”   宋时遇握着酒杯轻轻地转了小半圈,才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对。”   他顿了顿,又补充地说:“纪欣欣喜欢宋时遇。”   纪繁音把这条要求给添加到了服务项里:“好。”   宋时遇的视线仍然紧紧地定在她的脸上,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于是纪繁音很上道地满足甲方要求:“我当然也……”她像是觉得羞涩似的微微躲闪目光,轻咬嘴唇才积攒够表白的勇气,“……我也喜欢你。但学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关于我留学的事情,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宋时遇微醺的眼神比刚才更加恍然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他几乎是叹息似的说道,“你只要对我笑一笑,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   大概是心中最大的郁结暂时解开,刚才还有点借酒浇愁架势的宋时遇很快就醉得倒在了包厢的沙发上。   时间还没有到午夜,纪繁音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坐在宋时遇身旁等待服务时间结束。   不像很多人等待觉得无聊时那样,纪繁音没有看手机,她将干净的水杯拿在手里慢慢地转动着,好像在计算着什么。   期间宋时遇叽里咕噜说了一句梦话,纪繁音俯身温柔地将他皱起的眉头抚平,轻声:“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宋时遇半梦半醒地去握她的手,纪繁音巧妙地避开了对方。   没过多久,倒计时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纪繁音手速飞快地将手机掏出终止闹铃,没有把宋时遇惊醒。   服务时间结束,她脸上表情一松,大佬坐姿靠到沙发背上,伸长手臂按了服务铃叫人进来结账。   宋时遇作为重要客户,当然可以签单,也省了纪繁音把他的银行卡从钱包里翻出来的麻烦。   “您要走了?”见到纪繁音拎包起身,显然打算一个人离开,服务生的表情一言难尽,“那宋先生……”   “帮他叫个代驾送他回家吧,费用也记在账上,他不会不认的。”纪繁音指了指宋时遇,“知道他的地址吗?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们。”   她问话的态度太理所当然,服务生下意识地答道:“啊这,会员资料里确实是有登记地址的……”   “那就行了。”纪繁音朝对方颔首,走出包厢前扫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   前脚纪繁音刚出房间,后脚白昼就追了上去。   但刚刚在监控室里喝了太多酒,他的脑袋一时有点晕乎乎的,差点没赶上离开的纪繁音,最后只来得及拦住刚上车的她。   正在系安全带的纪繁音降下车窗,态度很平和:“白少也来喝酒?”   “少来,”白昼冷笑着把拍摄了监控录像的手机怼到她面前,“你和姓宋的刚才的事情我已经拍下来了。”   “是吗?”纪繁音也笑,“你拍到什么好东西了?”   白昼啧了一声:“我没见过你这么上赶着给人当替身的,宋时遇能给你什么?你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你。”   “他不给我什么,但给钱啊,”纪繁音被少年逗笑了,“我那天不是就告诉你了吗?我在工作。”   纪繁音说完,轻轻弹了一下白昼扣在她车门上的手,后者跟触电一样嫌弃地甩开,让她得以重新把车窗缓缓升了上去。   她含笑隔着车窗轻佻地对白昼晃动手指道别:“客户隐私我不能透露,你要是好奇的话,就去问宋时遇吧?”   ——客户互相介绍,可比自己上门推销有吸引力多了。 第11章   白昼没办法酒驾,叫代驾也要时间。   他只有暂时抛下态度嚣张的纪繁音,回头去找宋时遇算账。   宋时遇还在醉酒,但白昼直接往他脸上泼了一杯冷水。   刚醒来的宋时遇还有点恍惚,他抹开脸上的水渍,把打湿的头发向后梳去,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欣欣呢?”   “姐姐当然在巴黎。”用森冷声音回答他的人是白昼。   宋时遇抬眼看向好像下一秒就要抄家伙打人的白昼,态度反而很冷静:“果然被你发现了——你们先出去,我和他私下聊聊。”   后半句话他是对紧张地站在门口的值班经理和服务生说的。   值班经理赶紧招呼着让所有人都出去别再碍事。   等门再度关上、包厢内只剩下两个人,宋时遇才不紧不慢地说:“人寂寞时会养宠物,欣欣不在时,我就用纪繁音打发时间、纾解思念——你也见到她现在的样子了,长大后很多双胞胎就不像了,不过她们俩几乎一模一样。”   “你出于什么理由这么做关我屁事?”白昼漠不关心,“证据已经在我手里了,你要是识趣点,以后不再出现在姐姐面前……”   宋时遇看向白昼,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里露出一种成年人对于刚成年不久后辈的居高临下:“纪繁音很会演,她能表现得和欣欣真的就在我身边一样;她还很懂事,知道我什么时候想听什么样的话,这样的宠物和替身不是最好不过了吗?”   宋时遇无视白昼的脸色,伸手做出邀请。   “——我推荐你也试一试,滋味很不错。我还可以为你保密,欣欣不会知道的。”   白昼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堆不可回收垃圾。   几秒钟后,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呸了一声,转身就大步出了包厢。   宋时遇没有阻止他,而是点烟吸了一口,向后仰头躺在沙发背上缓缓吐了出来。   既然被白昼发现了,就只好想想办法把白昼一起拉下水成为同伙了。   不然那小子说不定真的会把事情捅给纪欣欣知道。   ……   把宋时遇一个人扔在酒吧里的纪繁音毫无罪恶感。   反正酒吧不会让大客户出事,而且白昼说不定还要赶过去和宋时遇掰头。   工作到了零点的纪繁音觉得自己可勤奋了,回家卸妆倒头直接睡下迎接第二天。   然后第二天早上纪繁音一起床,就发现自己手机里一堆被免打扰模式拦下的未接电话,还是同一个号码。   她没管这个号码的事情,慢悠悠地起床洗漱进了厨房,正在煎荷包蛋时,这个号码又一次打了进来,看起来十分坚持不懈,非要打到她接起来为止。   纪繁音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接起电话,很随意地:“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咬牙切齿地:“我。”   ——哦,白昼啊。   纪繁音语气毫无波澜地:“打错了,再见。”   “装什么?”白昼没被骗过去,“你和宋时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他这话说起来像是在威胁,但纪繁音完全没被威胁到:“嗯,然后呢?”   “你家里人知道你在做这种事吗?”   “他们的意见我不在乎。”   “你妹妹呢?”   “你可以告诉她,我不介意。”   几个没有营养的问题后,白昼沉默了一下。   他不情不愿地问:“……宋时遇给你多少钱买你?”   纪繁音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就热情起来了:“一两句说不请,白少留个邮箱,我把收费表发给你?”   “还有收费表?!”白昼骂骂咧咧,“纪繁音你真的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正经营生?”   “演员这份营生很正经。”纪繁音认真地矫正他的观念,“我卖艺不卖身的,谢谢。”   白昼显然懒得理会纪繁音的解释,他那边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邮箱发你了。”   纪繁音关掉火放下铲子,把整理更新过的收费表和客户调查问卷直接发到了白昼的那个邮箱里。   白昼没挂电话,纪繁音听见他那边传出来了新邮件的通知声,然后是鼠标的点击声。   几秒钟后,紧跟着响起的是白昼的怒骂:“一小时十万,你怎么不去抢?你配吗?”   纪繁音想了想:“第一小时可以体验价九折。”   “不准打折!!”白昼的喉咙更响了,“你这不是在给姐姐降价吗!”   纪繁音扬眉:“行。”   白昼迟疑了片刻,突然问:“除了宋时遇,还有谁买你?”   “客户隐私,不太方便透露,换成是你,也不希望被别人知道吧。”纪繁音和声细语地问,“白少今天想要预约?”   白昼又沉默了很久。   纪繁音不急着催他,淡定地把开了免提的手机放在一边,将早餐出锅摆了个盘。   等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餐盘走到小餐厅里时,白昼才突然出声。   “就今天晚上,”他快速地说,“五点到八点,地址我等等发给你,来时不要让人看见。”   纪繁音提醒他:“付费预约制。”   白昼直接挂断了电话。   纪繁音单手把白昼的号码也存到了通讯录里,移到客户组。   很快,晚上见面的地址和三十万还有问卷都到了她的手机上。   纪繁音心情很好地继续早饭:不愧是白家的太子爷,年纪轻轻就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而且白昼还有个优点:他年纪轻,脾气又本来就暴躁,比起钱来,他明显能提供很多很多情感值。   至于今晚的预约,白昼恐怕来者不善。   或许想留下什么她在进行不轨交易的证据,又或者不信邪地想来挑刺。   但纪繁音都不在乎。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鱼都自己游过来了,还能跑得掉?   用完早饭后,纪繁音把餐具都放进洗碗柜里,花了一上午加半个下午做白昼的功课。   知己知彼才好百战不殆,更何况白昼这种显然是准备找事儿踢馆的客户。   五点差五分钟时,纪繁音抵达了白昼发给她的地址。   这是一家坐落在景区桥上的餐厅,价格昂贵,保密性也好,不少明星都来这儿吃过饭。   纪繁音抵达前台说了一个包厢号,立刻有人引她前往目的地。   六人的包间里只有白昼一个人,他正翘脚拿着手机横屏打游戏,听见门开的声音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眼皮。   然后他盯着进门的人愣了几秒钟,第一反应就是把翘起的脚放了下去,张嘴喊:“姐姐?”   耳机里队友的吼声都被白昼的耳朵直接过滤了出去。   他操纵的人物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就被人砍空了血条倒在地上,但白昼完全没有分出注意力,他愣了半晌,才突然把手机摔下骂了一句:“一点也不像!”   站在门口的女孩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像什么?”   白昼心里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这是纪繁音。   昨晚上听宋时遇那么说以后,白昼心里其实一点也不信,觉得宋时遇肯定是被鬼迷心窍了。   ——纪繁音那个性格谁不清楚?她跟纪欣欣简直差了北美南美那么多好吧?   白昼本想按照今晚的预定挑尽纪繁音的毛病让她知道自己是在自取其辱,可刚见面的这一分钟时间里他想尽办法要挑一根刺却根本挑不出来。   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纪欣欣站在面前。   难怪宋时遇他……   操。   想到这里,白昼突然油然而生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他嘴硬又违心地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全部推翻:“全都不像!姐姐才不会……不会……”   他自己把自己卡住了。   因为实在挑不出刺。   纪繁音走到了白昼面前,她弯腰凑近白昼的脸,后者连呼吸都屏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不会骂你?”她叹着气用手指轻轻地戳白昼的脑门,“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啦?明明跟你说过要你好好睡觉、不然会长不高的……”   白昼下意识地接着她的话头抱怨:“我已经成年了,身高一八三,比你高一个头……”   他的话讲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狠狠一闭眼:“纪繁音!”   被叫了本名的纪繁音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她带着点埋怨地问:“好不容易有时间和你吃饭,你只想讲别人的事情吗?”   白昼有一肚子话想骂,但对着这个样子的纪繁音又骂不出来。   ——那和骂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两样?   “再闹脾气我可不管你了啊,”纪繁音站在桌边没好气地说,“我现在就走,你一个人自己吃饭?”   白昼抬头盯着她看。   从眉梢看到眼角,再从眼角看进眼睛里,没有一丝破绽就尼玛离谱。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花三十万约了纪繁音,他简直要觉得是纪欣欣从法国飞回来和他见面了。   明知道这是纪繁音耍的把戏,明明对宋时遇找安慰的低劣行为十分不屑……   “……你别走。”白昼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陪、我、吃、饭。”   他说完,像是在跟自己较力似的,手劲很大地“吱啦”一声把自己身旁的椅子拉了出来,又“啪”地把菜单拍到了桌上。   纪繁音施施然坐下来,夸奖他:“这才乖嘛。” 第12章   白昼和宋时遇的性格差很多。   纪欣欣对待他们的方式、相处态度自然也就相差很多。   别看白昼在外是个好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暴躁孩子,在纪欣欣面前时他乖得很。   不管纪欣欣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她嘴上的态度很明显:我拿白昼当弟弟看待。   这倒是给纪繁音带来了不少方便之处:和白昼在一起时,骂他两句也没什么。   姐姐管教弟弟嘛,白昼还挺习惯被纪欣欣说教的,心里美滋滋地觉得对方这是在意他、为他好。   晚餐的过程中白昼一反常态地沉默,所有话题几乎都是纪繁音发起、他被动地接话,显然还没有习惯这沉浸式体验。   纪繁音面色如常地一直给他夹菜,目光精准,挑的都是白昼爱吃的东西。   白昼一声不吭但一口一口很乖地都吃掉了。   最后放下筷子时,他才突然出声问:“你和宋时遇在一起时也是这样?”   问话的内容虽然不太客气,但这语气对于白昼来说实在已经能够得上是和颜悦色。   “时遇?”纪繁音支着下巴给少年倒了一杯清淡的茶水推到他面前,“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白昼盯着被推到自己眼前的杯子,里面茶水清浅,只飘了三四片茶叶,正是他的饮茶喜好。   “嗯……”纪繁音拖长了声音,半开玩笑地卖关子,“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宋时遇也让你喜欢他吗?”   纪繁音叹了口气,她像是在应付闹脾气的孩子似的说:“你明知道我已经拒绝了他。”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白昼猛地转头恶狠狠盯住纪繁音,“你和他的交易也是这样?”   纪繁音眨眨眼没有回应,半侧着身托腮含笑凝视少年的眼瞳。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钟,白昼的耳根就红了起来,眼神开始飘忽。   他磨了磨后槽牙,视线往地上撇去:“宋时遇这个傻X,居然会被你的脸给骗了。你这样的跟姐姐根本没法比!”   纪繁音的回答是摸了摸白昼的头发,被后者啪地伸手打开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昼紧紧拧着眉心,声音中带着厌烦,“你喜欢宋时遇,哪怕当个替身也想接近他身边,所以打着这个收费的幌子,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合理的借口。”   纪繁音……纪繁音觉得年轻人的脑补能力很强。   “我跟宋时遇不一样,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不会找她的替身。”白昼扬了扬下巴,“但如果你能把宋时遇真的撬走,我就能减少一个情敌了。”   ——这倒是。纪繁音心里想。   不过问题又来了。   纪繁音又不是真的想泡宋时遇。   有这功夫她去找一个内心纯洁无暇没有意中人的男朋友不好吗?   “我不用你跟刚才一样扮演姐姐,装作是她。”白昼站了起来,他不耐烦地把碍脚的椅子往后踢了踢,“以后我和你再见面,你不要主动说话,除非我问你,你才能开口,明白没?”   纪繁音觉得这样更省事了,还免得自己临时发挥找台词。   反正工资一样,没影响。   于是她笑吟吟地点头同意了:“好呀。”   “起来。”白昼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满意了,“还有时间,跟我去个地方。”   纪繁音想了很多白昼会想去的地方,但结局是她也万万没想到的。   白昼他作为一个机车暴躁少年、金汤勺选手、大帅比,最后选择的是初中生才会去的、充满了历史古早气息的大头贴机器。   纪繁音站在大头贴机器前的那一瞬间,大概是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秒钟啼笑皆非的表情。   ——被白昼发现了。   他骂骂咧咧地说着“你拿钱办事少废话”,边把纪繁音推了进去。   纪繁音端坐在长椅的内侧,好奇地按了几个按键。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碰过大头贴这个东西了。   手长腿长的白昼紧跟在后挤进来,大长腿无处放地曲在拍照机器和椅子之间。   这种拍摄空间本来就很狭小,纪繁音和白昼两个成年人挤在里面,居然中间还硬是腾出了两个拳头的距离。   “你想怎么拍?”纪繁音好脾气地询问客户的意见。   白昼清了清喉咙:“你别说话,听我指令。”   他说着,先扫码付了钱然后一顿噼里啪啦地猛按,拍了一整条两个人规规矩矩甚至有点生疏地坐在同一张长凳上的合影。   照片打印出来以后,白昼扫了一眼,露出了极其不满意的表情。   “需要帮助吗?”纪繁音友善地进行二次询问。   她看出来了,白昼是个毫无经验的初哥。   “不用!”白昼恶声恶气地说,“你坐过来一点!到我旁边!”   纪繁音依言向他靠近,距离还没拉近到一个拳头以内,白昼就忍不住向外挪动,可他早就退无可退,有点可怜地挤在了半包围座位边缘的铁皮上,脸上表情一僵。   纪繁音觉得他脸红的表情有点好玩,啪地一下按下了拍摄键。   与此同时,白昼忍无可忍地伸手推开了纪繁音,小声怒吼:“你别靠这么近!”   纪繁音往后退了半尺,举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又要靠近又要别太近,给个距离标准?”   白昼指着镜头:“你,比手势。”   纪繁音看了看他的动作,好笑地也跟着举了一个V的剪刀手,心里快要憋不住笑。   ——初中生约会吗这是。   “别笑!”白昼不满意地呵斥。   纪繁音于是收了笑看镜头。   同样的五官能轻易地呈现出不同的气质,对演员来说这是基本功。   纪繁音能扮演纪欣欣,但她的五官其实本身并不是温柔那一挂的。   利落的眉锋、狭长的眼尾和饱满的唇珠令她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颇有些高傲与不近人情。   白昼对着镜头看了又看,觉得很不对劲。   他明明是想拍自己和纪欣欣的合照收藏,借用的是纪繁音的脸,可纪繁音不演时,和纪欣欣居然又能差这么多。   那拍这个照还有什么意义!   白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我改变主意了,你接着装。”   纪繁音二话不说搭上白昼的肩膀:“看我。”   白昼的目光左右躲闪两下才飘忽地落到纪繁音脸上。   他看得很专注,但又有点挣扎的意思。   纪繁音驾轻就熟地边伸手开玩笑地去撸白昼的头发边一顿连拍,白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一切都结束了。   他刚要发作,纪繁音把打印出来的一长条照片直接举在了两人之前:“怎么样?”   白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大头贴上两人的照片吸引了过去。   他看了又看,最后不讲道理地劈手夺了过来塞进口袋里:“勉勉强强,接着拍。”   白昼就跟上瘾了似的,连着拍了一条又一条,扫码付了一次又一次的钱,无视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纪繁音包里传出铃声打断了他的兴致。   白昼扫了一眼她的包,下令道:“挂断。”   纪繁音这次却没有跟刚才一样好脾气地满足白昼的种种要求,她慢条斯理地把腕上的表面翻给他看:“我要下班了。”   八点整,服务结束,再豪华的南瓜马车也要消失。   白昼:“……”他臭着脸坐在原地,一幅还没来得及存档就被没收了游戏机的小朋友表情。   纪繁音拿出手机关掉闹铃,往白昼那边侧过身体,两人的膝盖碰到一起。   白昼即刻跟被什么脏东西沾上一样避开,大声:“你干什么!”   “可以让一让吗?”纪繁音看他一眼,礼貌地询问,“这之后我还约了八点半到美容院做医美,我这个人比较有时间观念,不喜欢迟到。”   她用视线示意了一下大头贴机器旁窄小的出口。   机器五面包围,只有这一面可以进出,白昼还在那儿挡了个严严实实没有一点动弹的意思,让她怎么出去?   “还是你不想我走?”她随口调侃白昼。   后者被这一句话激得暴跳如雷,他狠狠瞪了纪繁音一眼,起身掀开帘子跨了出去,还不忘回身威胁她:“今天的事情如果你敢和别人说出去半个字,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放心,我很有职业道德。”纪繁音对白昼的威胁毫无波动,她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除非你像宋时遇那样,自己告诉别人。”   白昼对她强作无事的态度很不屑:“你喜欢姓宋的这事谁都知道,这幅样子装出来也没人会信。”   纪繁音想了想,对这传言无所谓地持了默认态度:“你就当我是为了维护自尊吧。”   白昼轻嗤,想讽刺一句“贱不贱”,但临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去,掉头大步地走了。   任谁也看不见他那件飞行员外套口袋里揣着一叠可爱的大头贴。   纪繁音打开手机正要叫车去做脸,突然看见手机上还有一个未接电话。   是宋时遇的。   显示响铃时间只有一秒钟,难怪她和白昼吃饭拍照的过程中根本没有听见。   一秒钟的响铃时间就几乎是等于响起直接挂断,八成不是拨出立刻后悔就是打错了。   纪繁音想了想,给宋时遇发微信问他是不是找自己有事。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就看见自己信息旁边跳出一个红色叹号,底下系统提示双方还不是好友,需要添加好友。   纪繁音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宋时遇再也没有和她通过微信联络过。   她把玩了一下手机,无所谓地退出了微信的界面,体贴地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宋时遇既然不说,她也懒得戳破。   紧接着,白昼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纪繁音一接起,少年就命令式地在电话那头说:“刚才忘记了,明天我要一天时间,钱等下打给你。”   然后他就很没礼貌地挂了。   不过入账一百五十万的纪繁音不太介意这种没礼貌。   她往电梯的方向走了两步,宋时遇的电话居然也紧跟着追了过来,简直就跟白昼心有灵犀似的。   “白昼找上你了吗?”宋时遇劈头就问。   纪繁音踩上自动扶梯,笑着反问:“不是你告诉他我的事情的吗?”   宋时遇避而不答:“明天陪我用晚饭。”   “抱歉,刚刚已经有预定了。”纪繁音直白地拒绝了他。   宋时遇沉默几秒:“是白昼?”   纪繁音没有回答他。   但宋时遇似乎也不需要回答,他问完那个问题后很快就切断了通话。   而纪繁音放下手机在手心里把玩了下,开始思考:以后这种时间冲突的情况要是再次出现,是不是该引入拍卖服务呢? 第13章   和白昼分开时不过才八点出头的光景,纪繁音慢悠悠去做了个脸,回家时容光焕发。   考虑到明天就要工作,她没选需要恢复期的项目,只做了个简单的补水。   再计算一下在美容上的支出,只占了收入的一小部分。   睡下之前,纪繁音检查【回家的诱惑】进度。   在引入了白昼这个变量之后,入账开始变得稍微有点没规律起来,不过总地来讲,在一周多的辛勤工作之下,纪繁音赚到了第一个一千万。   尽管不是纯现金,其中大部分是情感收入,不过金钱也达到了四百多万,还是流动资金。   以纪繁音从前的眼光来看不算什么,但考虑一下赚这些钱所用的时间……   嗯,还是很可以的。   就是发展客户的脚步要时刻注意踩得谨慎一点,虽然是别人的鱼塘,翻在里面也不太好看。   在【回家的诱惑】里赚够一百亿,目前看来也不是什么无法达成的目标。   更何况这个APP根本没有写明完成的期限。   纪繁音估摸着自己只要小心一点怎么也能再活几十年,不怕赚不到这些。   虽然纪繁音的替身这项工作可能是个青春饭,等以后再换工作就是。   纪繁音开启手机的免打扰模式,一沾枕头不用几分钟就睡着了。   同一座城市里,却有两个人正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一个是觉得自己白天中了邪的白昼,一个是抽着烟发呆的宋时遇。   大概是夜深人静总容易让人多想,白昼回想起下午时的快乐总感觉自己好像被纪繁音当成了小孩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中,可再深入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纪欣欣确实就是这么和他相处的。   可纪繁音那一点破绽漏洞都没有的扮演里,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就好像……   好像……   白昼说不出来,他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打开电脑打了五局吃鸡。   结果单排果然运气不济,碰见的都是坑爹队友,白昼连着五局孤身闯进决赛圈后又被干掉,一次也没有成功吃到鸡,就很尴尬。   白昼气愤地扔下鼠标去倒水喝,突然发现窗外已经天亮了。   他愣一下去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才惊觉距离和纪繁音约好的九点已经只差一个小时不到了。   ——最草的是,白昼本来想带纪繁音去迪○尼一日约会的。   他想了很久,可从没有找到时机和纪欣欣提起,这下正好找纪繁音当作一次提前演练。   但已经八点二十了,现在的白昼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做。   票没有买,机票也没有订。   一切都临时安排的话,又太过仓促。   虽然纪繁音不是纪欣欣,不用顾忌她是什么感受,但白昼也不希望在她面前被当做手忙脚乱的小孩看待。   他付钱给纪繁音,又不是要给自己再找一个姐姐!   白昼暗骂了自己一句,拿起手机给纪繁音打了个电话。   纪繁音接得很快:“白少早。”   “今天不去了,改天。”白昼说,“改明天。”   纪繁音啊了一声,她用一种像客服一样甜美的声音提示白昼:“那我现在就把明天的日程保留。但是白少,如果你确定取消今天行程的话,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我这里是不退款的哦。”   白昼:“??你再说一遍?”   “不退款的哦。”纪繁音果然就用同样的语气再给他重复了一遍,“这样吧,明天的我给你打个折?”   “不准打折!!”白昼吼完,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行,不退款是吧,那今天还是照旧。”   纪繁音的声音还是那么水灵灵的:“好的呢白少。”   白昼唰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一百五十万倒不是什么大钱,但他就是不乐意给纪繁音白赚。   ……   纪繁音拿着被挂断电话的手机,心里还有点遗憾。   要是白昼真能扔了这一百五十万的话,她还能给宋时遇打个电话问问他今天还想不想吃晚饭,搞不好能赚两份钱。   可惜白昼倒也没冤大头到这个地步。   真可惜。   纪繁音摇摇头放下手机,打开刚刚已经挑好的橘红色唇釉,仔细地涂在了唇上,对镜轻轻抿了下,提包起身。   ——听白昼那个八成是通宵了的嗓音,估计是要迟到的。   不过她作为乙方是很有职业道德不会迟到的。   纪繁音抵达目的地时是一如既往地提前几分钟时间,白昼给她的定位在一处公交站,她站在站台看了一眼时间,打开手机打益智小游戏。   这个益智小游戏是纪繁音无意中在网上看到的,每关内容都不太一样,随时可以停下,用来打发时间还是很不错的选择。   她打通了一关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九点整,白昼果然还没有出现。   既然客户迟到,纪繁音决定再摸一下下的鱼。   她点开了下一关。   这关有点难,她专心致志地靠在公交车站的广告牌旁试图通关,身形是长久体态训练得来的自然挺拔舒展,肩膀自然地向后展开,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比广告牌上女郎更为吸睛的风景线。   几个刚刚从隔壁地铁站出来的男生观望一阵,忍不住上前和她搭话。   其中一人正好瞥到她手机上的内容,紧张地清清嗓子找切入点:“卡关了吗?我帮你看看?”   纪繁音从需要运算的小游戏中抬起眼来看了看面前的大男生,笑了一下:“那万一你抢了我的手机就跑呢?”   看起来才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被她笑红了整张脸,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手机从兜里拿出来交给她:“你……你可以拿着我的手机!最新款的!啊等等我先帮你解锁……”   “走开。”又粗又哑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   纪繁音回头看了一下,果然是骑着机车的酷炫少年白昼,他一只脚就踩在公交站台上,一脸不耐烦地将头盔护目镜啪地抬了上去。   那动作看起来简直像是打了护目镜一巴掌。   “她是等我的。”白昼冰冷地对搭讪的男生投以死亡视线,“滚远点。”   纪繁音伸手戳他机车手套露出的手背皮肤,不赞同地:“不要说脏话。”   “啊?”白昼火更大了,他粗鲁地挥开纪繁音的手,“纪繁音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纪繁音叹了口气,和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路人道歉:“这孩子昨晚熬了个通宵还要出门,脾气控制不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男生欲言又止,他皱眉看了看白昼,问纪繁音,“能不能交换一下……”   “不行!”白昼伸手把纪繁音往自己身旁拽了一下,恶狠狠地说,“走了!”   和男生同行的同伴里,有人小声嘀咕:“这么凶的男朋友,还是甩了吧。”   白昼回过头怒视对方的表情像是要杀人。   纪繁音迅速踮脚用双手捂住白昼护目镜的空隙阻止他用视线谋杀无辜路人,无奈道:“好啦好啦,走了。”   年轻人们神色各异地离开公交站,白昼则是阴森森地发出威胁的声音:“松手。”   纪繁音一点不怕他。   通常来说,白昼不是个绣花枕头。   但有的时候,他会非常绣花枕头。   譬如,当纪繁音装作十成十的纪欣欣和他说话、看他的时候。   “今天准备去哪里呀?”她施施然地放下手问白昼。   白昼一言不发地指了一个方向:“画室。”   他说完没管纪繁音,拧动机车油门自己一个冲刺走了。   纪繁音抬眼去看,见到一家开在这个寸土寸金商场楼里的画室,名叫隐竹画室,听起来就逼格很高的样子。   她慢悠悠地往商场的方向走去,按照导航抵达画室,门口已经有个工作人员在等她:“纪小姐吗?请跟我来。”   白昼已经在画室里等,他正把画笔往外拿,拿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打了个哈欠。   纪繁音看他强撑觉得好笑的同时,陡然想起来白昼其人虽然是个暴躁少年,但其实四岁开始学画,是个素描油画大佬。   说来说去,初哥的约会总是很纯情的。   “请进吧,”工作人员在门口停下,“这间画室今天不会有别人来打扰的,两位请便,如果有需要可以按铃喊我们的工作人员过来。”   纪繁音含笑向他道谢走入画室,白昼头也不抬地给她指了个位置:“你坐那里。”   这间画室看起来并不是白昼一人专属,四面靠墙的地方摆着不少旧画作。   纪繁音路过白昼身边时好奇地看了一幅,画上是没穿衣服的人体素描。   白昼不耐烦地抬起头来:“你磨叽什……”   然后他也看到了同一幅画,话音戛然而止,脸色逐渐黑化。   在他恼羞成怒之前,纪繁音先声夺人:“我可什么都没说。”   白昼咬牙切齿指着画室正中央那张椅子:“给我过去坐下,到你该装模作样的时候了。”   他顿了顿,又命令式补充:“别说话,坐着,其他干什么都行,别打扰我。”   “好。”纪繁音觉得这也挺省力的,她往椅子上一坐,半靠在椅背上打量了一圈考究且典雅的室内装修,迅速下了结论。   ——这是给有钱人准备的画室,难怪白昼看起来是熟客。   她扫完了周围的环境,随手拿了一本绘画方面的书籍翻,认认真真地读完一章再抬头时,白昼已经沉浸在了作画中。   他的视线在纪繁音和画布之间时不时地移动,眉微微皱起,神情非常专注。   纪繁音干脆也托着书盯着白昼看。   纪欣欣养鱼当然也是有标准的,比如颜值家世都要过关。   白昼光凭这张脸都能出道风靡万千少女……如果不是他脾气实在太差、家世又实在太好的话。   “姐姐不看书了?”白昼突然问。   他问这话时正在低头换笔,语气自然平和得像是随口一提,显然是画得愣神了。   在白昼自己反应过来之前,纪繁音靠着椅子笑盈盈地接了他的话:“比起书来,粥粥更好看啊。”   白昼:“……”   他啪地捏断了手里的铅笔,脸色很难看地换了一支笔继续画,好像准备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刚才的又一次认错给掩耳盗铃过去。   ——纪繁音和纪欣欣根本不一样!   可这一乌龙之后,白昼下笔的手感就怎么都不太对劲了。   正当他烦躁不已、无处发泄的时候,画室里响起了来电铃声。   白昼顿时找到了出气口:“谁的电话!信不信我扣你钱!”   纪繁音“啊”了一声,她微微蹙着眉用有点困扰的表情回答了白昼:“应该是时遇吧。”   白昼即刻跟被侵犯了领域的野兽似的一跃而起直奔纪繁音的手机。 第14章   纪繁音沉吟了一下,没有立刻阻止白昼,就看着他拿起自己的手机翻转正面。   那只有可能是宋时遇的电话。   毕竟白昼就在身旁,能将来电拨入她免打扰模式手机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白昼没有挂断电话,他盯着纪繁音的手机屏幕看了两秒,居然接了起来:“姓宋的,你看起来很上瘾啊。”   不知道宋时遇在那头说了点什么,白昼的脸色看起来更沉了。   过了十几秒钟后,他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纪繁音在白昼背后扬了扬眉。   白昼那句话能被人攻击的缝隙也太多了,一句“你不是也一样吗”就能把他堵死回去。   就是不知道宋时遇是怎么说的。   不过纪繁音最在意的,还是宋时遇是不是打算做下一次预约来着。   于是她语气轻缓地问白昼:“他说什么了吗?”   白昼不轻不重地把她的手机扔到包里:“没什么,都是屁话——你不准看我,看书!”   他踏着重重的步子坐回到自己的作画位上,突然又轻嗤了一声:“你居然喜欢姓宋的那种人渣。”   纪繁音维持着人设没理会白昼这句嘲讽,内心有点无语:白昼和宋时遇半斤八两,结果居然还大哥看不上二哥,什么玩意儿?   她转而低头专心看书,一个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人硬是把手里这本带着不少专业词汇的绘画技巧书给看完了。   把书合上时,纪繁音才注意到画室里只有新风机运作的轻微声响,没有了铅笔在画纸上窸窸窣窣移动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看白昼的方向,对方在那张看起来特别舒适的宽大椅子里昏昏欲睡,手里的笔要掉不掉。   哪怕年纪轻,熬夜也到底是熬夜。   纪繁音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放轻了动作起身,过去先将白昼手里的笔悄悄抽出一截,见他没有反应才全部抽走。   白昼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唔……姐姐?”   “昨天又通宵了吧?”纪繁音摸了摸那头跟主人一样桀骜不驯的头发,“睡一会儿,该吃饭了我就喊你。”   她将声音压得很低,白昼根本没怀疑什么。   他嘟囔着含糊不清地说:“……姐姐不要走。”   “不走,陪你。”纪繁音柔声说。   白昼安心地又睡了过去。   纪繁音突然觉得客户提前熬夜也不错,这多省事啊。   她站在白昼身旁,扭头看了看那幅画到一半的素描,里面正是她……或者说,纪欣欣低头阅读的模样,恬静又岁月安好,令人一看就觉得心底宁静。   怎么说呢,很难想象是白昼这个性格的人画出来的。   纪繁音站在原地看了几眼素描的功夫,她身后的白昼突然慢悠悠地伸了只手出来。   在双方指尖碰触上的瞬间,纪繁音就把手缩了回去。   白昼只抓住了她的防晒衣外套下摆,然后就像个还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揪着不放了。   纪繁音低头看看他,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   ……   白昼这一觉睡得特别安心,还是被人叫醒的。   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不自觉地露出了个笑,带着点没睡醒的鼻音喊她:“姐姐。”   “小贪睡鬼,”对方责怪地戳戳他的额头,“一觉睡过饭点,再不起来要把胃饿坏了。”   白昼闭了闭眼,叽里咕噜地:“想吃……姐姐做的饭。姐姐之前说,为了去法国还学了两道……法国……菜……!”   他这句话说到后来语速越来越慢,最后一个字简直是喊出来的,并与此同时像是刚醒似的猛地坐了起来。   ——操,纪欣欣明明在法国,他身旁的是个冒牌货!   白昼见了鬼似的转头瞪视纪繁音,后者不以为意地朝他一笑:“终于醒啦?”   白昼刚要骂人,就发现自己的手还挂在人家衣服上,赶紧触电地甩开,脑海立刻被不能播出的字眼刷屏了。   “午饭?叫外卖!”他态度凶狠地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吃炸鸡!”   纪繁音叹气:“你还年轻,不要总是吃垃圾食品。”   “不要你管!!”白昼像个马上就要爆炸的炮仗一样大喊,“你一点也不像姐姐!难道你会做饭吗!”   “可以啊。”纪繁音笑了笑,“法国菜我还是会一点的,你想吃什么?”   白昼往购物车里狂加香辣鸡翅的手指停了下来:“……真的?”   “不过准备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我住的地方也没有食材。”纪繁音看了看手表,哄他,“一会儿去买菜,今天晚上吃好不好?”   白昼盯着她看了又看,那神情简直像在防贼。   但最后他还是纡尊降贵地同意了,并且将手机递给纪繁音:“那中午随便吃点。”   纪繁音在这个不太健康的快餐炸鸡店里来回看了看,最后还是按照纪欣欣的习惯点了沙拉和玉米。   好在早饭吃得多。她不由得心想。   有了晚饭的约定,上午又睡了回笼觉,白昼午后的效率高了不少,他一共画了两张素描,都收在了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文件夹里面,很宝贝地揣走了。   “你自己去超市,我不去。”临离开画室之前,白昼理所当然地说,“万一被人看到和你走在一起就麻烦了。”   纪繁音本来想问他要银行卡,仔细想想还是没在这时候打破人设。   嗯,之后再问白昼报销,他总不会赖账。   纪繁音直奔商场负一层的盒○鲜生,在心里起草了个两人份的菜单,按部就班地买了全套需要的食材。   毕竟那什么,不想当厨子的影后不是好海王。   等纪繁音推着购物车离开超市时,她给白昼打了一个电话。   少年接起来的声音带着点他日常的不耐烦:“买好了?地址给我,分开走。”   纪繁音眨了眨眼:“去你家吧,你的厨房更大,而且……我有点担心你平常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想去你的公寓看看。”   ——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住址就这么明白地交代给客户,上次和宋时遇见面,也只是在小区的公用地下停车场里。   工作归工作,私生活归私生活。   白昼沉默两秒钟,像是懒得和纪繁音纠结这个问题似的:“那我把地址发你,你自己过去。”   他挂断了。   纪繁音等了一小会儿就收到地址打了车,带着一后备箱的食物直奔白昼的公寓。   白昼不差钱,住的地方当然是高级公寓,大平层不说,还有专门的管家二十四小时待命。   纪繁音抵达时,在门口等待的管家将她领上了顶层,打开了白昼的公寓门,什么都没问就离开了,职业素养特别高。   纪繁音在鞋柜里没找到小号拖鞋,只能穿着男式拖鞋进厨房。   她对烹饪还是很有热爱的,在开放式厨房里将食材一份份拿出来有条不紊地进行处理时,心情特别愉快,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   大概二十分钟后,白昼到了。   他打开门时脸上简直神采洋溢,见到门边多一双鞋时才反应过来,飞快抬头对纪繁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纪繁音扭头看了看他,把招呼咽了回去。   “现在吗?我当然可以!”白昼继续对着电话那头讲话,从声音里都能听出快乐,“……可是姐姐今天不用去上课吗?”   纪繁音扬扬眉:哦,纪欣欣的查岗电话。   她将手里的红椒抛了一下翻转过来,放在砧板上熟练地剖开去籽切成菱形小块。   “我没有别的事,可以陪姐姐打游戏。”白昼把机车钥匙放在桌上,一路小跑着去开电脑,“那个……是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吗?……还有谁?”   纪繁音慢条斯理地给原切牛排撒上胡椒粉和盐粒,轻轻揉搓入味。   “姐姐的朋友啊……男的女的?”白昼的声音从没关门的书房里传出来,“女的?哦好,我现在开电脑,马上就上线。好,一会儿你拉我。”   纪繁音把牛排和其他切好的食材都整整齐齐地放进了超市给的塑料盒里。   白昼从书房走出,手里拿着挂断了的手机:“纪繁音,你可以走了。”   他说完放下手机直奔洗手间泼了自己一把冷水脸。   而纪繁音又用这几分钟把剩下的厨余垃圾给整理好了。   等白昼脸上带着水珠重新走到客厅时,他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接下来用不着你。看在是我有事的份上不用你退钱——把东西都带走,我不需要。”   纪繁音提着一整袋刚处理腌制好的新鲜食材:“白少,等等。”   白昼不耐烦地:“啊?”   纪繁音营业微笑:“刚才去超市的消费,小票留在您的鞋柜上,因为是服务期间的支出,请记得给我报销。”   “你有多穷?!”白昼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快走。”   ——反正也就鹅肝牛排红酒和玫瑰生蚝什么的,一万多块钱的东西太子爷肯定不会计较。   出于感谢,纪繁音临走时甚至还好心地把那袋厨余垃圾也给带走了。   纪繁音带着白嫖的一整袋高级西餐食材打车回家,到家时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   提前下班足足八个多小时,回家还有免费的法式大餐吃。   嗯,金韭菜二号认证。 第15章   白昼上了游戏加入纪欣欣的队伍,发现里面果然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在,名字里带了个kitty,确实一看就是女生。   他稍微放下了心来,用语音开心地和纪欣欣打了招呼。   “声音这么哑,你昨天又通宵打游戏了吧?”纪欣欣责怪地问,“真是的,本来不应该叫你来的。”   白昼立刻辩解:“我上午睡过了,现在精神很好。”   不找他,纪欣欣还准备找哪个男人带着她一起打游戏?   “真的吗?”纪欣欣半信半疑地问,“要是我一会儿听见你打哈欠,就立刻赶你下线去休息。”   白昼决定打哈欠之前右手离开鼠标捂住嘴。   三人很快开了一局游戏,白昼带着两人跳伞,落地时和两队人撞在一起,两分钟不到,纪欣欣和kitty先后壮烈,就剩下一个白昼孤军奋战。   白昼:“……”   他倒是可以一个人继续这一局玩个二十分钟,说不定也能吃鸡,但是纪欣欣就只能无聊地一直看着他的游戏视角,毫无游戏体验。   于是白昼毫不犹豫地弃枪找人自杀,开始了下一局游戏,边安慰纪欣欣:“等下你跟着我,我保护你。”   纪欣欣说好。   白昼带着两个游戏菜鸡厮杀了好几局,颇觉心累,在排队等候途中和纪欣欣聊天分散连败的焦躁。   kitty一直没有说话,白昼问了问纪欣欣在法国安顿的事情,最后说:“等姐姐稳定下来,我去一趟巴黎看你,有什么想要的特产吗?我都帮你带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啦,这边离华人区不远,大部分想要的东西都能买到。”纪欣欣笑着说,“你别担心我,我担心你才对,一打起游戏来就没完没了的。”   白昼无聊地划拉着自己的鼠标边找话题:“对了,姐姐是双胞胎吧?”   “……怎么,你见到她了吗?”   “嗯,路上偶然见到的。”白昼顿了顿,“你知道她现在做什么工作吗?”   “她一直没有工作,明明以前学习比我好那么多,现在却……”纪欣欣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她那个性格的人,如果碰见的话,看在她是我姐姐的份上,不要和她起冲突,好不好?”   白昼:“……”他闷闷地应了一声,转移话题,“你们明明是双胞胎,怎么性格差那么多?”   纪欣欣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都是我不好。小学开始我突然开始生病,好几年的时间大半都在住院,爸爸妈妈的心思都花在我身上,姐姐那段时间一直自己照顾自己,等我病终于好起来的时候,爸妈才发现她的成绩一落千丈……”   白昼越听越觉得是个弱者的故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她自己不上心能怪谁。”   “不要这么说啦。”纪欣欣一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结束了对话,“——我们跳哪里?”   白昼随意选了一个地方,操纵角色带着纪欣欣和一直沉默的kitty跳下了飞机。   ……   纪繁音回到家后花了一小时做饭,很有仪式感地给自己摆了盘又点了香薰蜡烛,最后打开一瓶96年的拉菲——全部都是白昼赞助。   酒足饭饱,纪繁音打开手机看了看,没有客户来的联系。   白昼想必还在打游戏,至于宋时遇……   纪繁音给他发了条短信。   宋时遇回了一个地址,时间是明天的午饭。   纪繁音发了个ok的表情,钱很快到账。   把碗碟都放进洗碗机里,纪繁音伸了个懒腰——这样明天的工作也就安排上了。   那么提前下班的今天晚上是应该看电影,打游戏,还是做点功课然后早睡呢?   纪繁音随意地想着,打开微信的朋友圈看了看。   “纪繁音”本身的朋友圈是空空荡荡的,她从没有发布过自己的生活内容。   但她有那么几个微信好友,大家还是比较活跃的。   譬如纪欣欣,一看po出的日常生活就知道是个岁月静好的白富美。   而纪欣欣刚刚在半个小时前发了一条游戏战果,配的是大哭的表情。   纪繁音点进去一看,三排十连败,其中三次落地成盒。   三排队里唯一一个能打的目测就是白昼,一王者带两青铜的日子真是水深火热。   想到白昼那暴脾气,说不定这会儿还饿着肚子,纪繁音不由得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啊,不过也说不定白昼他挺享受的呢。毕竟想带纪欣欣打游戏的人大概都能排队竞争了。   纪繁音悠悠然地打开一盘新买的蓝光碟,开始享受放假的电影之夜。   另一头的宋时遇转账完毕,放下手机。   “你听进去没有?”宋母叹着气问他,“你总说有喜欢的人,可强扭的瓜不甜,我看那个纪家的小姑娘心眼不少,你也老大不小的,别再把时间都耗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妈,我还年轻。”宋时遇皱了皱眉,“而且欣欣不是坏心眼的人,只是很多同性嫉妒她,在背后传不好听的流言蜚语而已。”   宋母头疼:“你要是追得到她,我也不说什么,可你都那样表白了,她也没有接受你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听妈妈的,多见几个优秀女性,你的想法会慢慢改变的。喜欢你的姑娘那么多,你怎么偏偏就喜欢不喜欢你的那个?”   宋时遇握着手机不说话,态度是很明显的沉默抗拒。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一会儿又和我吵起来。”宋母心累地结束了对话,像是无意地问,“明天在家吃饭吗?”   “和同事约了午饭,”宋时遇摇摇头,“明天一早就走。”   “可别又图省时间吃快餐,你看你都比上次回家瘦了!”宋母操心道。   “不是快餐,是之前带你去过一次的那家私房菜。”宋时遇安抚她,“我知道身体健康重要,你和爸也别忘了下个月体检。”   宋母哦了一声,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宋时遇带她去的那家私房菜。   等她找到以后,转手就把地址悄悄地发给了另一个人。   宋时遇毫无所察,晚饭后处理了工作,睡前刷了一遍纪欣欣的朋友圈,见到了她那惨不忍睹的游戏战绩,和截图里面白昼那个很好认的ID。   宋时遇隐隐约约察觉得出来,自从他那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纪欣欣表白以后,她对他的态度似乎就比从前冷淡了不少。   虽然纪欣欣总说自己刚到法国,人生地不熟,有很多事情要忙……但和白昼打游戏倒是很有时间。   宋时遇眯起眼睛摩挲了会儿手机,还是给纪欣欣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纪欣欣没有接。   ……   第二天上午,宋时遇从父母家离开,回了一趟自己的公司交代工作,看着时间临近午饭,就直接去了和纪繁音约好的私房菜。   他到得早了点,坐下时足足还有十五分钟才到约定的时间。   坐在隐蔽的包厢里看邮箱里的文件时,宋时遇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他还以为是自己走时丢了什么东西,接起来刚喊了一声“妈”,就被亲妈打断了。   “——儿子啊,午饭的时间快到了,你到那家私房菜里了吧?”她问。   “嗯。”宋时遇看了眼手表。   还有十分钟。   “那就好,那就好。”宋母笑眯眯地说,“我让小陈直接去包厢里找你了,她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姑娘,你带着她跟同事一起吃饭,不要让人家姑娘太尴尬,啊。”   宋时遇:“……妈,我是和公司同事吃饭。”   “那不就都是你的下属吗?”宋母不以为然,“你带下属团建,多带一个自己的朋友有什么要紧,她应该要到了,你好好招待她,听见没有?”   宋母吩咐完,根本没有给宋时遇反驳的机会就把电话挂断了。   宋时遇再回拨得到的只有忙音。   ——那个姓陈的女孩如果真的过来,八成就要和纪繁音直接撞上。   想到这里,宋时遇只有站了起来往前台走,边低头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纪繁音的手机号码。   刚刚找到,还没来得及按下去,前台领班就带着一个淑女模样的年轻女孩和他在走廊里打了个照面。   年轻女孩显然认识宋时遇,目光一和他撞上就露出了大方的笑容:“宋先生你好,我姓陈。”   宋时遇拨号的手停了下来,他也挂起和平时人设完全符合、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你好,我刚刚接到一个公司来的电话,要出去处理一下,先让服务员领你去包厢坐下等我几分钟,可以吗?”   “当然可以。”年轻女孩微微红着脸点头,“工作要紧,你先去忙工作的事情吧。”   宋时遇于是侧身为她们让出通路,擦肩而过后才拿着手机往外走去。   他正准备给纪繁音打电话让她不用来了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的纪繁音。   她背着双手笑意盈盈站在那里,目光不躲不闪地和宋时遇对上,明显已经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宋时遇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才继续迈了出去,直到走到纪繁音面前才停下。   “时遇,”纪繁音偏了偏头,“你还约了别的女孩子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宋时遇从她的脸上没有找到一丝怨怼和受伤,他沉默了几秒钟:“纪繁音。……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纪繁音不是众所周知地喜欢他?   这副反应哪里像是暗恋者?   “要说的话?”纪繁音想了想,挂着营业笑容问宋时遇,“啊,那这种情况算我放假吗?” 第16章 一更(饮鸩止渴使人破产。)   宋时遇像是第一次认识纪繁音这个人一样盯着她看了半天,但随即又释然了。   ――纪繁音演起纪欣欣来是无懈可击,演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当然也无懈可击。   装若无其事装得挺像,看来是真宝贝她的自尊心。   宋时遇轻蔑于纪繁音的欲盖弥彰:“行了,今天是我没安排好,你可以回去了,下次我再打电话给你。”   纪繁音提醒他:“定制服务不退款的哦。”   宋时遇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颇有点怜悯的味道。   他轻飘飘地说:“二十万而已,不至于找你要回来。”   纪繁音觉得甲方就是必须有这点品质:挥金如土。   宋时遇和白昼在这点上就都蛮合格的。   得到宋时遇不会追要退款的承诺,纪繁音的笑容更真诚了:“好,那宋大少再见,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把宋时遇甩在原地,自己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连着两天合理旷工简直不要太爽。   纪繁音本来打算回家再跑一场电影马拉松,就着外卖看到天黑,可当她从自动扶梯离开时,意外看见了一幅电影宣传海报。   悬疑题材小众电影,导演还是个纪繁音前段时间刚刚看过作品觉得不错的人。   正好今天还是电影上映第一天。   自动扶梯运行到末端,纪繁音毫无犹豫地掉了个头重新回楼上直奔电影院。   因为是上班日,就算是午休时间,电影院里也是个无人问津的状态。   纪繁音买了最近一场次的票,运气不错,十分钟之后开场,她直接买了爆米花和汽水进场。   纪繁音是抱着悬疑的期待进入电影院的,谁知道电影讲的是从至恶中被衬托出来的至善人性,用的是手持摄像机的拍摄手法和孩子的纯真视角,从编剧到导演到演员没有一个环节拉胯,整部电影情感饱满剧情简单又引人深思。   ――不可多得的好电影。   看电影从来格外认真的纪繁音从电影院里抱着空爆米花桶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她把爆米花桶和可乐杯都扔到垃圾桶去,决定去买点辣的调节一下自己被感染得有点忧郁的心情。   在地下一楼的美食广场中排队等待棒棒鸡时,纪繁音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用自己前不久刚注册的影评人账号写观后感。   她本来就是资深的专业人士,写起影评来时驾轻就熟,切入角度比一般人更为犀利,语言又简练风趣,一周不到的时间就累积了小几千的粉丝。   纪繁音今天刚看的这部电影因为小众又刚刚上映,几乎没有什么专业影评。   因为是喜欢的电影,她写的时候很谨慎,反复修修改改写了好久,留下的只有两行字。   “4237号――”   纪繁音拿着小票扫了一眼,抬头去找服务员。   这一抬头就发现了认识的人:白昼和他的小伙伴们。   白昼也看见了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既然现在是工作时间外,纪繁音当然没上去和白昼搭话的意思,她的目光像是看陌生人似的从白昼身上一扫而过,领了自己的红油棒棒鸡转身就走。   才走没两步,白昼就从后面赶了上来,他压低声音问:“你穿成这样,是要去见姓宋的?”   纪繁音眨了眨眼。   纪欣欣和她的穿衣风格确实完全不同,刻意仿造纪欣欣的打扮被白昼认出来也不奇怪。   纪繁音的手机还没有锁上,白昼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一行关键字:我很久没有因为一句话就这么难过。   悲春伤秋的,一看就是在宋时遇那里又撞了墙。   白昼轻嗤了一声。   纪繁音淡定地在白昼的逼视下把手机锁屏放回口袋:“跟昨天一样,客户有事,提前下班。”   白昼插着口袋看她冷笑:“你刚刚哭过,是因为被宋时遇甩了?”   纪繁音觉得这误会有点大。   ……不过她不打算解释就是了。   “就这么喜欢他?你要是真喜欢宋时遇,”白昼说,“就想想办法把他抢走。”   纪繁音懂了,白昼是打算用她的手为自己除掉一个强力情敌。   她想了想,故作坚强地:“他如果会喜欢上我,早就喜欢上了。”   白昼一脸怒其不争。   纪繁音抽出一串最便宜的海带结给白昼:“相逢即是有缘,回馈客户,分你一串。”   白昼冷酷拒绝:“我不要。”   纪繁音连个反复推辞拉锯的机会都不给,无情地把手收了回去:“好,那再见。”   她咬着海带结转身就走了。   “――白昼,那是谁啊?没看见脸,但好像有点眼熟……?”   白昼不耐烦地回头敷衍:“没谁,我认错了。”   纪繁音吃完一桶棒棒鸡,很小心地没有让红油溅到自己身上。   她又去买奶茶的时候,宋时遇突然又打了个电话给她。   “回家了吗?”他这么问,但这个问句更像是一句没有意义的招呼,“现在过来陪我吃饭。”   正在用小程序下单奶茶的纪繁音想了想,把小程序关了。   有人请客,不必自己继续花钱。   她掉头又往那家私房菜走,路上又一次碰见了白昼。   纪繁音:“……”这真是何等的缘分,这位顾客今天不考虑下个单吗?   白昼这会儿没跟他的小伙伴一起,他站在一家很火爆的网红店外面,一手插着口袋一手玩手机,即便一张臭脸,还是不少路过的年轻女孩子在偷偷……或者光明正大地看他。   纪繁音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优先赶场。   于是她无视白昼从他面前直接走了过去。   “喂,”白昼头顶生眼睛一样地叫住了她,“你有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纪繁音停步回头:“我去赶场,走的是这个方向――白少也要预约吗?”   白昼看了眼纪繁音前进的方向:“宋时遇叫你回去?”   纪繁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白昼看她两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情大意就是四个字:你是舔狗。   然后他又低头自己玩手机了。   纪繁音正要重新走,手机响了起来――是宋时遇。   她边接起电话边走:“宋先生。嗯……我正在往你的方向赶,大概十分钟抵达。”   白昼听了个清清楚楚,抬头看了看纪繁音的背影。   ――纪繁音在宋时遇面前装得再镇定有什么用,谁都知道她死脑筋地单恋宋时遇。   宋时遇又从来没把她纪繁音真正看进眼睛里过。   白昼的同伴在漫长的排队后终于出来,手里举着一个狗头形状的小蛋糕,给白昼介绍:“这是新品,叫‘舔狗’。”   白昼很不屑:“什么破名字。”   玩梗的朋友大笑起来:“舔狗一无所有,哈哈哈哈哈哈。”   ……   纪繁音说十分钟就十分钟,和宋时遇见面时已经尽职尽责地进入了营业状态。   宋时遇面前桌上看来是清理一新过,换上了两套新的餐具。   纪繁音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宋时遇就头也不抬地问她:“欣欣,你也喜欢我,对吧?”   纪繁音把包挂起,语气特别自然地回应他:“以后我们每次见面都要先互相表白一次吗?”   “……”宋时遇没说话,整个人身上气场都压抑得吓人。   但纪繁音是谁?她演过精神分裂也演过连环杀人犯,在片场能把演受害者的年轻人当场吓哭,对宋时遇这种低气压根本没在怕的。   她上前几步靠近桌前,支着桌面弯腰去看宋时遇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对他宣言:“我也喜欢你。”   两人对视半晌,宋时遇的全身才稍稍松懈下来,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纪繁音入座。   纪繁音笑了起来,她给宋时遇空了一半的杯子加满热茶看,又推到他面前,轻声问:“刚才没吃好吗?现在再点一些东西吃?心情不好可以告诉我,我会好好听你说的。”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宋时遇突然问。   纪繁音恍然大悟。   刚刚那个一看就是白富美的姑娘,大概是宋时遇家里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   也就是说,宋时遇正在被家里逼婚呢。   但再怎么说纪繁音也不可能答应宋时遇和他结婚。   她借着绕过桌子的短暂间隙思考了一下,坐下后莞尔一笑:“我们还没有正式交往,就要谈那么以后的事情吗?”   “……那什么时候可以谈?”宋时遇沉声问,“那一天会来临吗?”   纪繁音不好意思地把放在桌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如……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当然会结、结婚啊。”   她说完就顺应此时气氛地开始脸红,眼神不好意思地两边乱飘,像是害羞到不敢看宋时遇的眼睛似的。   宋时遇长长出了一口气:“欣欣,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纪繁音小声回他。   她边演着害羞少女,边在脑中思索一个问题。   和客户交往过程中,这个空头支票要怎么开才不会引起纠纷呢?   嗯……果然还是万事不决拖字诀好了。   “时遇,你也知道我还在上学,等我拿到毕业证回来以后,再一起坐下来认真地谈论这个人生的重要问题,怎么样?”她轻轻柔柔地提议。   反正这碗青春饭吃个三年差不多也够了。   除非三年后纪欣欣决定继续深造不回国,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目前情况来看,总之先职业规划一下,替身个三年份的吧。   宋时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逐渐软化温柔:“……好。在那之前,我们就只是交往关系。”   纪繁音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举高手写菜单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嗯,好。”   内心的她又短暂地为宋时遇……宋时遇的钱包默哀了一秒。   饮鸩止渴使人破产。 第17章 二更(想道歉,迟了。)   既然是宋时遇会选择吃第二次、第三次的餐厅,想当然是味道不错的。   并不挑食的纪繁音就算在服务过程中严格按照纪欣欣的爱好来进食,也吃得十分愉快。   她甚至想着自己以后一个人也可以考虑来这家吃。   用餐过程中两人聊着天,纪繁音边享受美食边驾轻就熟地接宋时遇递出的话头。   宋时遇提起自己回家了一趟,她就顺着宋时遇的话问了问宋家父母的近况,就像任何一个交往中的女朋友那样关心对方的家庭。   宋时遇说起最近好像要降温,她就体贴地提醒他该准备好厚衣服和雨伞免得感冒生病。   ……诸如此类。   但譬如刚才相亲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只要宋时遇不说,纪繁音是绝对不会主动提起来的。   谁知道那对宋时遇来说是不是个地雷呢?   直到菜品进行到最后海参捞饭这一项、纪繁音主动将浓稠的汤汁倒入小碗中帮宋时遇拌匀时,她才听到宋时遇问:“刚才在这里看见的事情,你不准备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纪繁音抬头看了看宋时遇,花了一秒钟琢磨他问这话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是希望“纪欣欣”吃醋,还是别的什么?   短暂的思考后,纪繁音把拌好的捞饭放到了宋时遇面前,一笑:“我随时准备着听你的解释呀。”   ――她机智地把球踢回给了宋时遇自己。   宋时遇沉默片刻:“……是我妈安排的相亲,我之前并不知情。刚才,我也好好拒绝过他了。”   他这么一说,纪繁音就懂了。   她垂眼搅拌着自己的那碗捞饭:“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移情别恋啦……但在你解释之前还是忍不住很担心。”   “对不起,应该早点和你解释。”宋时遇说。   “又不是你的错,”纪繁音抬起头来,展露放心的笑容,“但现在你全都解释清楚,说明我信任你果然没有错。”   坐在桌对面的宋时遇也笑了起来:“嗯,谢谢你的信任。”   纪繁音心想:没错,我尤其特别信任你的钱包。   嗯,捞饭真好吃。   从私房菜离开时,宋时遇买的单。   纪繁音瞄了一眼小票。   两顿饭加起来四千多,不愧是私房菜。   不过再怎么说也没有白昼那天的贵……   …………嗯?   纪繁音想到这里,待办事项里的一项突然回归脑海。   ――白昼是不是好像还没报销她那天的食材费?   一万多呢,不能就这么草草带过。   报销之前绝不能给白昼预约权限。   “接下来你有什么事?”宋时遇收起手机,问,“我送你过去。”   纪繁音回过神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发现距离服务结束还差几分钟,于是笑笑没有拒绝宋时遇。   升降电梯就在私房菜边上不远处,服务员恭敬地将两人送出门外,甚至还服务到位地替他们按好了楼层按键,深深鞠躬道谢:“欢迎下次光临。”   同为服务业从业人员,纪繁音内心深刻地对他感同身受。   ――赚点钱容易吗?   把宋时遇送到地下车库之后,纪繁音压根没上车。   两人刚走到车前,纪繁音的闹钟就响了。   宋时遇的脚步一顿。   纪繁音也停了下来,她站在宋时遇的停车位旁挥了挥手:“再见。”   虽然她神情还带着点笑,可是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就跟刚才不不太一样,连一个摆手的动作似乎都挺漫不经心的。   宋时遇大概经过几次经验后终于有了心理抗性,这时候终于没有露出幻想破灭的表情,他朝纪繁音看了一眼,像是要在她脸上找出什么来似的盯着看了几秒钟。   纪繁音歪头和他对视,纵然不出声,那表情看起来也还是很随意,就好像一个人在路边站久发现自己被人盯着看之后的反应一样正常。   ――纪繁音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脑子里还在思考如果宋时遇要续费的话,她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你刚刚来时眼睛是红的,哭过了?”宋时遇突然问。   纪繁音恍然地啊了一声:“哭过了。”   当然是因为电影哭的。   “为什么不去找个男朋友?”宋时遇点了根烟,“淡忘一段感情最快的方式是开启另一段感情。”   纪繁音不置可否:“以后会的。”从职业替身这份工作里赚够钱以后。   至于现在,莫得感情地周旋在两个男人里的她暂时没有谈恋爱的余裕。   宋时遇眼神很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开始当影评人的纪繁音差点想给他做个阅读理解。   不过营业时间以外,纪繁音实在不太care宋时遇在想什么,她朝宋时遇的车扬了扬下巴:“还不走吗?”   宋时遇“……”地进了驾驶座离开。   纪繁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正准备给白昼发个短信礼貌催一下款时,她身后响起了一声有点忐忑的招呼:“那个……你好?”   纪繁音以为自己是挡住了别人的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搭话的人有点眼熟。   她回想了一下,回忆起来是那天在公交站台等待白昼时碰见的男孩子。   男孩子这会儿单肩挎着个电脑包,浑身上下飞扬着大学生的气息。   他有点紧张地抓着自己的电脑包带子,语气里又带点惊喜期待:“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纪繁音笑了笑,她低头飞快地把催款短信打完:“正好,那一关我到现在还没通关。”   男孩子眼睛亮了起来:“我来试试!”   他说完,这次率先飞快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了纪繁音:“你先拿着我的手机……还有电脑!就不担心我拿着你的手机跑了!”   于是两人在地下停车场的一根柱子旁边认真研究起来小游戏的关卡怎么过。   男孩子试第一次时没成功,立刻着急地解释:“等等等等,我找到规律了,再试一次就能过!我真的不是骗子!”   纪繁音有点好笑:“我没说你是。”   第二次果然一次过关,男孩子长舒了一口气,把显示着过关的手机递到纪繁音面前,神采飞扬地求夸奖:“我帮姐姐过关了。”   纪繁音接过手机道了声谢。   “那作为通关的奖励……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男孩子试探地问。   纪繁音关掉游戏,语气轻松地:“好啊。”   不用猜也知道对方想问的是什么,那问题简直已经写在他的脸上了。   果然,男孩子紧张地舔舔嘴唇,问:“刚才和姐姐一起出来的男人,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纪繁音晃着手机,“我如果有男朋友,就不会理任何一个向我搭讪的陌生人了。”   男孩子长舒一口气,开心得原地蹦了一下:“太好了!那就是普通朋友。”   “也不是朋友,”纪繁音否认宋时遇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只是个客户。”   “那现在工作结束了吗?”男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提议,“上次没机会,这次正好有缘,姐姐想不想吃什么?我请你。”   都是同龄人,这孩子比白昼可爱太多了。   纪繁音忍不住想。   “我请你吧。”她说,“刚才看见有一家冰激凌,有点好奇什么味道。”   主要是那家店里新品冰激凌搞活动,第二个半价,纪繁音又不想自己当街吃两个冰激凌,遂有点遗憾地放弃,现在正好有机会去享受优惠。   “好啊!”男孩子立刻点头同意,是肉眼可见的快乐。   男孩子自述是个大三学生,和白昼同个学校大一届,身高甚至也差不多。   “临湖大学?”纪繁音扫码付钱,“这么巧。”   “纪繁音”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啊,难道是学姐吗?”   纪繁音不置可否:“我认识你们学校的人。”而且还刚搞过同学聚会。   男孩子笑嘻嘻地:“毕竟是本省最有名的学校嘛。姐姐说的是在校生吗?说不定是我认识的人?”   纪繁音接过店员递来的两个粉蓝双色冰激凌,分给身旁人一个:“有一个你应该认识。”白昼。   “叫什么啊?”男孩子好奇地问。   纪繁音还没把白小少爷的名字说出来,一抬头的功夫,白昼本尊就出现了。   ――第三次。   而且不愧是校友,一群人打了个照面就打起招呼。   白昼身旁的几个小伙伴率先瞪大眼睛挥手:“――诶,学长?”   “哇!我们是不是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了诶嘿嘿……”   “不是坊间传闻学长没有女朋友的吗!”   而纪繁音身边的男孩子手忙脚乱地摆手解释:“不是,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这种关系……”   “不是这种关系怎么会一起吃这种情侣双份冰激凌啦!”   “咦,”突然有人疑惑地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学长的女朋友?”   “啊!不是据说去了法国留学的纪欣欣学姐吗?”   舔着冰激凌的纪繁音看了看叽叽喳喳的年轻人们和臭着张脸的白昼,姑且还是解释了下:“纪欣欣是我妹妹。”   “咦,亲姐妹吧?也太像啦!”   纪繁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亲姐妹。”她回头指了指冰激凌店:“你们吃吗?学姐我买单。”   胃袋几乎约等于无限的大学生们不论是处于蹭饭还是看八卦的心态,一个个都热情地接受了纪繁音的提议往冰激凌店涌去。   只有刚才发出眼熟疑惑的那个老实人还在疑惑:“不是,我是觉得好像今天在什么地方见过……”   但没人接他的话,他也只好挠了挠头跟上了众人。   原本和纪繁音走在一起、手里已经拿了个冰激凌的男孩子也被众人不怀好意地簇拥着走远了。   唯独被落在后面的就是没人敢拉扯的白昼,和一身大佬气场的纪繁音。   人都走完了,白昼才发出不屑的嘲讽:“你可真忙。姓宋的那边忙完了又赶了一场?”   纪繁音扬眉:“你不记得他了?”   “我为什么要认识他?”白昼理所当然地问。   纪繁音想了想。   也是,白昼目中无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记得那天公交站台上和她搭话的人长什么样。   但她又没有和白昼解释的义务,于是舔着冰激凌很无所谓地说:“我现在是下班时间。”   如果是上班时间,哪怕是第二个半价的冰激凌都是不可能买给客户的。   纪繁音说完就朝冰激凌店走去,跨了两步才突然想起来催款的事情,遂回头去找白昼。   白昼一脸“有屁快放”的不耐烦表情看着她:“现在想道歉,迟了。”   “不是。”纪繁音认真地否定了他的推论,“昨天的食材费用,别忘了给我报销。” 第18章 三更(蚊子虽小也是肉。)   白昼:“……”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请别人冰激凌请得倒是很大方?昨天你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我半夜饿得要死还得自己叫外卖!”   “那是我走之前你自己提出的要求――全部带走,你不需要。”纪繁音顿了顿,也很疑惑地问他,“你要是想我给你买东西,刚才为什么拒绝吃我请客的冰激凌?”   “谁说我想要你给我买东西?”白昼立刻皱眉很厌恶地驳斥,“纪繁音,你别自作多情。”   “我知道这点钱对白少来说洒洒水,所以我觉得白少肯定是忘记了给我打钱,而不是刻意拖延的。”纪繁音张嘴就给白昼戴了高帽子。   果然觉得自己受到质疑的白昼咬牙切齿地拿出了手机,现场给纪繁音转账自证清白。   不记得具体金额,只记得开头是个一、一共是个五位数的白昼直接给纪繁音凑了个整。   一分钟不到,两万直接从一个银行账户到了另一个银行账户。   “多出来的是小费的意思吧?”纪繁音看了眼银行短信,一点没有多退少补的意思,甚至还给白昼倒了个谢,“谢谢白少。”   她再没给白昼一个眼神,边咬着冰激凌的华夫甜筒往店里走去边在手机里找付款码。   相比起高级西餐食材来,这家三十多一个的冰激凌实在算不上贵了。   等人手一个颜色特别少女的冰激凌后,白昼立刻黑着张脸说他要回去。   白昼的小伙伴为难地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有点放不下学长和毕业学姐的八卦,但也不好干出毁人约会这种事情来,最后犹豫再三还是跟在白昼身后一起走了。   纪繁音也没留太久,她心里惦念着那篇没写完的影评。   于是礼貌地和男孩子互换了联系方式之后,纪繁音直接就回家了。   她对着电脑以写论文的架势写完那篇影评后,天正好黑了下来。   纪繁音摘掉蓝光眼镜,去冰箱里翻了翻剩下的食材,正寻思做个什么吃时,手机响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轻轻扬眉。   自从搬出纪家之后,这只手机里的通讯录就被她删得七七八八,原本就没存几个号码,删得更不剩下几个。   一周多的时间给她打过电话又在通讯录里的,只有两名客户。   ――纪欣欣人在国外,用的都是视频通话软件。   就在刚刚,通讯录里的又一个号码给她打电话了。   纪繁音看着屏幕上面【爸爸】两个字,不由得有点好笑。   她搬出来一周有余,纪家父母就算再瞎也该发现自己家里少了个人,更何况纪繁音走之前多少还是顾及血缘关系给他们发微信提了一嘴这事儿。   但从那天开始,纪家父母一个电话也没有给她打过,一句问候没有发过,根本不在意她在外是死是活。   纪繁音随手滑动通话按钮接了电话,按了免提放在一旁,边从冰箱里拿昨天没吃完的食材,边“喂”了一声。   纪父威严地训斥:“喂什么?连爸爸都不会叫?越长越没有规矩了,和你妹妹学学怎么和长辈讲礼貌!”   纪繁音对这位实在没有什么尊重。   她又不是“纪繁音”。   因此她专心致志地挑着两个青椒谁的色泽比较漂亮,边充耳不闻地问:“什么事?”   纪父怒斥:“怎么和我说话?还记得我是你爸吗?!”   纪繁音斟酌几秒,决定两个卖相不错的青椒都在今天杀了。   她把冰箱门关上,手指轻轻一划,轻描淡写地直接把纪父的电话给挂断了。   一点也不生气,就像刚接了个“请问您对股票感兴趣吗?”的推销电话。   大概是觉得威严扫地,纪父再没有打过来,倒是纪繁音在厨房里忙了十几分钟之后,纪母打了电话过来。   她的语气倒是比纪父好上不少,上来先试探地喊了一句纪繁音的小名:“音音啊,在外面过得好不好?钱不够的话记得问爸爸妈妈要。”   纪繁音手起刀落切芦笋,言简意赅地略过了纪母虚情假意的废话,重复了一遍刚才问过纪父的问题:“什么事?”   纪母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她似乎有心理准备,没有发火,而是问:“妈妈想问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纪繁音反问:“要过来看我?”   纪母支支吾吾了会儿才说出实话:“爸爸妈妈……我们是有点担心你,有人跟你爸爸说最近在好女孩不该去的地方见过你。音音,你说实话,是不是交上了什么不好的朋友,跟他们去了不三不四的地方?”   纪繁音想了想自己最近去的地方,觉得可能是那天晚上那个酒吧。   “成年人去个酒吧,不行?”她懒洋洋地问。   纪母的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不行!清白人家的好女孩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要是被爸爸妈妈的朋友知道,谁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我们一家人!”   纪繁音开了水龙头洗菜刀,波澜不惊:“给我打电话就这事?”   “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究竟有没有意识到?爸爸妈妈这是为了你好,才……”   ――那就是没别的事了。   纪繁音自动这么理解完,用软布擦干手上的水,干脆地又一次挂了电话,然后给手机开了免打扰模式。   这下除了客户,谁也打不进她的电话了。   等纪繁音做饭、吃饭、洗碗一整套下来,再去检查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后了。   纪母的未接电话好几个,最后她像是终于意识到纪繁音不会接电话,换成了微信的形式发了好几条长篇大论。   纪繁音扫了一眼,大意就是责怪她的行为令家人抬不起头,最后表示“你年龄差不多了,又不准备和欣欣一样继续读书,该准备嫁人了,妈妈给你安排了相亲对象”之类的废话。   最后似乎还写了相亲对象的大致情况,但纪繁音无视了这些废话。   说起来,难道这些有钱人家也这么喜欢相亲?   宋时遇白天刚刚相了一个,现在就轮到她了。   纪繁音深觉得自己没有宋时遇那么好脾气还主动请客陪一顿饭。   不过纪家父母显然没那么容易放弃,他们要是知道了这个住址的话,恐怕会有别的麻烦事。   纪繁音拿着水杯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又觉得麻烦不算太大,很快扔到了脑后。   她纪繁音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人,不怕这点找茬的。   面包会有的,新的房子也是会有的。   微信里别的信息就是纪欣欣和今天刚加上好友的男孩子了。   纪欣欣的问话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里面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白昼的事情。   另一位年轻人发了特别正经的自我介绍,说自己叫陈云盛,后面的内容从年龄爱好到故乡一应俱全,一开始是规规矩矩地问她安全到家了没有,一个多小时后又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姐姐现在是在忙工作吗?】   纪繁音无视了前者,打开一部新电影看的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后者聊了一会儿,电影结束后就和他道了晚安。   因为不在“工作时间”,陈云盛又不是个坏品行的人,一个多小时的聊天居然还挺轻松愉快。   纪繁音放下手机时,突然想起来邵齐这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她了。   嗯……算了,也不是很在意,普通朋友十天半个月联系很正常。   洗漱后,纪繁音躺到床上,进行每天例常睡前活动――检查【回家的诱惑】入账――时,她发现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APP的入账里面出现了一些非常小额的明细,而且来源还是一些她根本不认识的人,贡献点数几乎持平,稳定地在两位数和三位数上下波动,还都标注着是“情感”。   另外,这些入账都是从下午才开始产生的。   纪繁音靠在床头思考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打开了自己的微博。   ――果不其然,她下午发的那条影评不知道怎么的就火了,转发已经超过一万次,点赞比这还要高出好几倍,热度仍然在不断攀升当中。   评论和转发里不乏情绪激动的发言,有褒有贬……不过对纪繁音来说没什么区别。   她毫无心理波动地翻了翻转发,很快确定了这异常热度的来源:据说有个什么明星点赞了她的这条影评,并且一直没有删除。   纪繁音又去找那位明星,发现还是个熟面孔――她恶补了这个新世界的那么多电影,当然认识这位举足轻重的四金影帝贺深。   从业内人、同行的角度来说,纪繁音觉得这位的专业水平还是很足够的,能称得上一句艺术家那程度。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长得很好看。   如果纪繁音还在娱乐圈里,她挺乐意和这位合作的。   不过现在还是算了。   看在这位间接给她贡献了许多情感值的情况下,纪繁音在对方的主页里点了个关注。   两人的关系顿时变成了互相关注。   纪繁音扬了扬眉。   ――一般来说,这种明星的微博都是由专业人士经营的,尤其是发布的内容和关注的账号这些方面,明星自己本来都是不过问的。   就算真有爱刷微博的网瘾人士,也大多是选择自己悄悄地搞个小号。   一方面,官方账号出点小错就容易引起血雨腥风;另一方面,明星艺人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把管理经营微博内容。   以这位影帝的咖位,大概是他的团队点的关注。   ……但这部电影好像根本没有他出演?   纪繁音有点疑惑地点开私信看了看,并没有收到影帝工作室发来的合作邀请,遂直接关掉微博淡定睡下。   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和影帝的互关真是小意思。   ……   影帝的合作邀请在第二天才姗姗来迟。   纪繁音刷着牙单手翻看这条私信的内容,写得果然很官方,讲的是关注到她的影评犀利又独特,想邀请她去参加贺深新电影的首映并且撰写影评。   新电影上映,买点水军彩虹屁软文什么的倒也是正常操作。   就算是这样,好像也不该直接关注她吧……?   而且没提到给钱,只说了给入场函,看起来不像是买好评的意思。   不过昨晚的入账还算可观,微博里获得的情感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一条热门微博只要在那里,以后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情感。   因为总会有新的用户来看到这条微博的。   蚊子虽小也是肉,不失为另一条赚钱路线,反正既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又不太耗费时间。   为什么不做呢?   纪繁音完成思考回路,吐掉泡沫漱了个口,就干脆地从私信窗口把自己的地址发了过去。   对方这次回复很快,先把时间和地点发给了她,然后表示入场函会很快快递到她的住址。   纪繁音盯着后来回复的这条私信看了看,总觉得语气不太对劲。   第一条邀请明明还很官方,第二条就很随意。   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想到这里,纪繁音看了看对话框里自己那高贵冷艳只有地址的回复:“……”嗯,我也挺随意的,大哥不笑二哥。   她走出盥洗室,最后给贺深的工作室打了一剂预防针:【我的影评都很真实。】   ――不会给烂片彩虹屁。   【没问题,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对方立刻回复。   不管对方是客套话还是别的什么,有了这句保证,纪繁音多少放下了心来。   她把这场首映记到自己的日程表里,免得和之后的客户预约撞了时间。   如果真的撞上了……嗯……那就得看看客户愿意出多少钱了。 第19章 四更(我是个织梦家。)   入场的邀请函在第二天就送到了纪繁音的住处,正式的首映则是再之后的一天。   这一次宋时遇倒没有再打电话预约时间,白昼撞了上来。   “我要练习一下去游乐园怎么玩。”他说,“要一整天。”   “明天不行,”纪繁音随手翻了一下自己的日程表,“后天怎么样?”   她估摸着自己参加完首映回家正好能睡下,因为路程比较远,所以赶路的过程中应该就能写完影评。   “明天不行?”白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行程还挺满,我选课都没这么麻烦。”   他似乎就是这么随意一嘲讽,但纪繁音从中获得了一点灵感。   不如写个简单的小程序,把她的日程安排进行半公开,那么客户每次想要预约的时候也不必打电话,而是打开小程序一看什么时候她可以接受预约。   ――科技发达真好。   纪繁音认真地把这个小程序的想法记了下来,决定等有空的时候再考虑实行办法。   毕竟,想法虽好,也得看看客户们到底愿不愿意用这个小程序。   此外,还得思考一下怎么继续在客户数量上进行开源的问题了。   再怎么说,宋时遇和白昼一个开公司一个是学生,区区两个人不可能瓜分完她的时间。   是时候去寻找金韭菜三号的痕迹了。   同为海王,纪繁音觉得自己大致明白纪欣欣内心在想什么。   对纪欣欣来说,养鱼大概是她证明自己实力魅力的一种方式,这种养殖其实并不只局限于爱情这一面,也包括了其他的感情。   亲情、友情、爱情、尊敬憧憬之情……   纪繁音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她能看得出纪欣欣对这些情感有着“越多越好”的执念。   这同时也造成了另外一个结果:纪欣欣的鱼塘里鱼苗质量其实稍微有点参差不齐。   纪繁音根据自己的记忆,把自己所知道对纪欣欣充满迷恋的人给写下来做了个简单的分类。   第一个分类很简单,是纪繁音记得的、“未来”经过宋时遇的介绍,确实把“纪繁音”当做替身来缓解过寂寞的人。   她林林总总也记下来六个名字,加上宋时遇和白昼一起凑了个很吉利的数字“八”。   第二个分类就不能偷懒而需要好好做条件筛选了。   首先,金钱不够充足的不要。一来收益太低不划算;二来如果不是出手特别大方的冤大头,她可吃不消杀价这种行为。   其次,作为一个资深颜控,不好看的也不要。   即使职业素养足以让纪繁音对任何人温柔体贴任劳任怨……拥有一张好看脸的客户还是能令她的容忍度稍稍提升。   比如宋时遇,比如白昼,都是一挑一的好看。   火气实在上头时,看一看对方的脸,怒气槽都能从100降到……降十个点,到90吧。   最后一点,就是对方必须是自愿上钩的。   从宋时遇白昼这种人身上赚钱纪繁音的良心是一点也不痛,如果换成别人那就不一定了。   三条过滤条件一筛……   人选似乎也还是不少。   只能说这海域不小。   接下来的就是按照纪欣欣的社交路线去试探和接触那些可能的人选了。   宋时遇和白昼两个,是纪繁音本来就认识的。纵然不熟,也比陌生人好出手。   如果是陌生人,就必须从社交第一步的互相认识开始了。   纪繁音翻出一个软件,在电脑上认真地做了一个思维导图来计划接下来的活动。   理论上来说,第二天下午的电影首映会上,也是有可能会碰见备选人的。   因为纪繁音记得纪欣欣有条鱼就是刚毕业不就直接拿了重量级奖项的新锐导演,人也长得不错,风流潇洒,后来还差点绑架了纪欣欣强行占有她。   这占有欲和偏执程度看起来很有成为韭菜的潜力。   纪繁音对电影首映做完了功课,拿起入场函看了眼,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弹了它一下。   一石多鸟的行程,当然要去看看的。   ……   贺深主演、大导执镜的新电影首映式,本来就不对大众公开,只请了业务相关人士及其家属过来参加,记者大多只能在外场参加记者会,并不能进入内场观影。   纪繁音寻思自己只是来看个电影准备回去写观后感,没有盛装出席,轻度散光的她还特地戴了一幅眼镜。   结果到首映式会场门前时,她才发现门口站着一圈蓄势待发的记者,长枪短炮装备齐全,伺机上前采访任何一个往里走的人。   而那些手持入场函的人,虽然不说衣着多么多么华丽,但至少也是男士西装女士礼裙。   唯有纪繁音穿着宽大卫衣和牛仔裤,披肩散发,像是一个路过的文艺女青年。   换成别人可能会回家换衣服,纪繁音却很淡定地把眼镜戴上直接往人群的方向去了。   前方正好有两人被记者拦下接受采访,纪繁音径直从他们的背后穿了过去,对努力向她递话筒的记者们全部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她耍大牌脾气不好的新闻又何止一次两次,另一个世界的人和纪繁音本人早就都已经习惯了。   迎宾小姐微微笑着朝纪繁音鞠躬:“您好,请出示一下您的入场函。”   纪繁音递出入场函等待对方检查完毕登记入场。   等到走进内场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后面接受采访那两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呢?   她好奇地回头看了一下,正好见到那对夫妇挽着手走入内场,三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夫妇二人里的男性立刻对纪繁音怒目而视。   纪繁音:“……?”您哪位?   妇人则放开了搭在丈夫身上的手,快步朝纪繁音走了过去,轻斥道:“你怎么进来的!”   纪繁音看了看门口的迎宾台,又看了看妇人,觉得对方可能脑子有点不太清醒:“我是隐身……嗯……穿墙进来的。”   “说什么胡话!你……难道你是知道今天时遇会来,才混进来想见他?”妇人又急又怒地问。   听到她这么说,纪繁音恍然地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对夫妇。   ――哦,是纪家父母。   太久不见,有点忘了。   “宋时遇会来吗?”纪繁音无所谓地问,“跟我没关系,我是来工作的。”   纪母急道:“你好吃懒做,毕业都差点没过关,能有什么工作!别丢人现眼了,我现在就让保安带你出去!你真是越大越不像样了!”   她说着就要上前拉纪繁音的手,被后者轻易地避开了。   纪繁音晃了晃手中邀请函,笑着问:“这么要面子的你们,真的打算在这里和我关于入场函是真是假、我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事情大吵一架、自取其辱?”   ……纪家父母当然干不出这对他们来说落面子的事,只能忍气瞪着纪繁音转身离开。   内场被布置成了小型电影院的风格,每张入场函对应一个座位号。   有的人趁着电影开场之前的时间进行社交,纪繁音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去自己的座位坐下,可纪家父母刚才闹这一出让她心里改了主意。   总得让他们死个心、无话可说才是。   纪繁音才花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思考打脸办法,一名穿着酒红色鱼尾裙的女士就踩着高跟鞋“踏踏”地朝她走了出来。   纪繁音太熟悉这种类型的女强人了,她们走路时简直都自带气场和风扇。   “是‘影音说影’老师吗?”女强人大方地伸手打招呼,“我是贺深的经纪人章凝,请问怎么称呼您比较方便?”   “我是纪繁音,”纪繁音顿了顿,“不需要用敬称。”   章凝掩着嘴乐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纪繁音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啊,对了,贺深有点事还没到,让我代他和你打一声招呼,说他很希望看到你真实的影评。”章凝侧身指了指侧面的休息厅,“首映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想去那里的水吧坐一会儿吗?”   纪繁音更加觉得奇怪起来了。   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好。”   贺深难道也是纪欣欣的鱼吗?   不合理啊,这样的优质对象,如果纪欣欣真的圈到手里,不可能会没人知道。   “那我带你过去吧。”章凝立刻说着往那个方向走,边走边说,“我还担心你在这个场景里会觉得不适应,看起来你好像还蛮习惯的?”   “适应是指和人聊天?”纪繁音笑了一下,她说,“刚才那是我的父母,他们不知道我也会来。”   章凝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回头找了找纪家父母的位置。   纪繁音也随之停下脚步,站在“贵宾休息室”的引路牌门口回首往难掩震惊的纪家父母看了一眼。   他们脸上几乎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一排“你为什么能进去?”的大字。   纪繁音朝这对偏心到没边的夫妇微微一笑,跨入了休息室。   孩子就像是一面镜子,你对它投注什么,它就显示什么。   当家长对孩子的一切都给予否定时,孩子自然而然地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偏心不是一日一夜之前就能成型的,纪繁音是在漫长的十几年时间里一点一点地失去了自尊与爱。   纪家父母即使没有真的逼死“纪繁音”的意思,在未来的她自杀这件事情上也难辞其咎。   更何况他们还不知悔改,何必给他们好眼色。   ……   另一头的纪父火气暴涨,根本按捺不住就拉着纪母大步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二位,请出示一下入场函。”贵宾休息室门口的保安尽职尽责地拦住了他们。   “你认不出我是谁吗,小伙子?”纪父压抑着脾气问。   保安不卑不亢:“我是新人,确实不认识二位。如果能看一下入场函确认您是否拥有贵宾资格就好了。”   纪母只能边软声安慰纪父,边拿出放进包里的入场函。   保安用腕表扫了一下入场函上的二维码,露出公式的为难之色:“二位恐怕并不在贵宾名单里。”   “刚才那个小姑娘是我们的女儿,她为什么能进去?”纪父压低声音质问。   “刚才和章凝女士一起进去的那一位吗?”保安反问。   纪父:“……刚才和她在一起那个女人就是章凝?”   “是啊。”保安古怪地注视着他,“您……不会不认识这位今天活动的主办商负责人吧?”   纪父的脸憋成了难堪的红紫色。   纪家虽然是个中产阶级,但要和各个圈子的“资本”比,还是差了个门槛的。   本来纪家父母满以为能往上晋升的那个可能性全在纪欣欣身上,谁知道纪繁音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闷声不响地早他们三个人一步先迈进了更上层的圈子里?   “原来你姓纪,是那个纪啊,我记得他们是宋时遇邀请来的。”章凝边带着纪繁音往里走边半开玩笑地说,“请他们一起进来休息室也可以哦。”   纪繁音也懒得理会章凝这话是不是试探,她简单道:“不必了。”   进不来才清净。   “那边是水吧,还有日料,甜品,想吃的都可以直接自取。”章凝介绍了一下休息室内部的构造,“你要是不想和人交流,这里面比外面更适合你。”   她们两人一路走进来,一个张扬,一个却一身日常,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谓是相当引人注目的组合。   但休息室里零星的人们并没有表现出主动上前搭话的意思。   纪繁音喜欢这种人人带着点冷漠和自傲的社交场合,让她觉得很省力。   “我还有外面的事情要处理,你在这儿一个人没关系吧?”章凝领着纪繁音到一张桌子边上坐下,“等贺深来时,他应该会想见你。”   章凝说完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暗示性地朝纪繁音眨了眨眼,像是鼓励她问出那个问题。   纪繁音懒洋洋地顺了她的心:“为什么?”   章凝满意地笑了笑:“贺深可是对你的影评一见钟情,把你引作了灵魂好友,说你们对电影的评价和关注点一模一样,所以非让我邀请你过来看他的首映。”   纪繁音扬了扬眉:“所以关注是他点的?”   “如假包换。”章凝调皮地挤了挤眼睛,“还焦虑地跟我说,你怎么只看了他三部电影,里面还没有他自己觉得最满意的那一部……咳,这些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让贺深知道我和你说了啊。”   纪繁音一时拿捏不准章凝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脸上表情滴水不漏:“承蒙贺先生厚爱,希望这一次合作愉快。”   章凝朝纪繁音抛了一个火辣的飞吻,气场万千地走出了休息室。   眼看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几分钟,纪繁音到水吧要了一杯果汁。   和穿着礼服的女士们不一样,纪繁音可以尽情地喝完好几杯饮料而不用担心自己的肚子凸起来不好看。   就在纪繁音叼着吸管吸果汁时,仍然陆陆续续有人进入贵宾休息室。   偶尔的情况下,纪繁音还能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不太在意地一扫而过,立刻移开。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来的的是陈云盛的消息,他发了一张自己在篮球场旁的照片,头发汗湿,手里拿着一瓶水,笑出一口白牙,看起来好像是从哪个少年运动番里走出来的帅气男二。   纪繁音光是看这照片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陈云盛:今天校际篮球联赛半决赛,虽然分数一直咬得很死,但代表我们学校赢了>A<】   纪繁音盯着他消息最后的那个>A<笑了一下,觉得同是小年轻,十个白昼绑在一起的可爱程度也比不上陈云盛。   她还没回复,陈云盛又飞快跟了下一条消息:【决赛是在下周末,姐姐有空回母校看比赛吗?我们队内可以提供最佳的观赛座位!】   紧跟着是第三条:【姐姐忙完了记得回复我⊙_⊙】   纪繁音确实没来得及回复。   贵宾室里的人来来去去,终于有一双哑光的男式手工皮鞋停在了她面前。   正支着下巴玩手机的纪繁音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对方的视线正惊讶地在她脸上小幅度扫视。   “看来你认识我妹妹。”纪繁音说。   “……妹妹?”   “纪欣欣是我的双胞胎妹妹。”纪繁音眨了眨眼,令人嫉妒的长睫毛轻轻一垂一掀,“怎么,你不是把我认成了她吗?”   “原来如此,”男人像是掩盖自己的失礼似的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刚刚还在想……这也相似得太过分了。”   “毕竟是双胞胎。”纪繁音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座位,“你要坐吗?”   “我听欣欣说过你的事情。”男人坐了下来,视线忍不住一个劲地往纪繁音脸上看,最后忍不住说,“但你跟我之前听说的不一样,咳,不如说差很多。”   “是吗?”纪繁音扬眉,“倒也不是,我以前确实和现在不一样。我是纪繁音,怎么称呼你?”   “啊,”男人又尴尬了一下,“我叫岑向阳。”   纪繁音也啊了一声。   出现了,新锐导演岑向阳,未来的绑架犯和强奸未遂。   岑向阳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期待地问:“你也听欣欣说过我的事情吗?”   纪繁音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给他听:“我和欣欣不太聊这些。”   岑向阳显得有点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他长得是时下流行的盐系长相,从脸型到五官都没有什么攻击力,看起来有点文艺青年范,再戴上一幅细框的金边眼镜,立刻就人模狗样了。   ――光看外表和谈吐,谁知道这位是个偏执犯罪预备役呢?   哦,宋时遇也不比这位白到哪里去。   短暂的失落以后,岑向阳很快打起了精神:“欣欣去法国之后好像很忙,聊天的时间也不多,她和家里人联系多吗?现在过得怎么样?”   “她的能力,换个国家也不用担心吧?”纪繁音反问。   “你说得对,”岑向阳也看起来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不过虽然相信她的能力,看不到她时总是会担心各种各样的事情,恨不得她能永远陪在我身旁,不分开。”   纪繁音静静地看着他。   “……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岑向阳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道歉,“我是个导演,你呢?”   就在这时,休息室门口又出现了晃动的人影。   纪繁音不经意地一抬眼就见到了不远处刚带着纪家父母走进休息室里的宋时遇,后者若有所感地把目光投来,立刻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而后像是带着点不悦似的微微一沉。   正身处营业时间外的纪繁音不慌不忙地噙着笑向宋时遇举起果汁杯示意一下,然后才回答了岑向阳的问题。   “以我自己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说得好听一点:我是个织梦家。”她说。 第20章 一更(爱情也可以买得到。)   岑向阳看起来有点好奇。   “除了好听的说法,还有别的称呼吗?”他问。   纪繁音笑了起来。   那就是“感情骗子”了。   她避开了岑向阳的这个问题,站起了身来:“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去外面坐下等电影开始,你呢?”   跟在宋时遇身旁的纪家父母看起来正准备往她的方向走。   岑向阳也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你的座位是?”   两人对比了一下座位,一个是小有名气的导演,一个是籍籍无名的影评人,位置差得还挺远。   “那等首映完了以后再聊吧。”岑向阳拿出手机,“你能来这里应该也是同行,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他问得很自然,完全没有任何搭讪意味的那种自然,就好像两个工作上有交际的人需要加个好友一样简单。   纪繁音正好已经把他列入三号韭菜兼吃未来牢饭的列表里,闻言拿出了手机。   打断他们加好友过程的人的是宋时遇。   走近的宋时遇朝岑向阳点了一下头,又看向纪繁音,叫了她的名字:“纪繁音,你父母很担心你。”   纪繁音总觉得宋时遇的目光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停留得久了一点,好像很在意上面的什么信息似的。   “刚才和他们已经打过招呼了,”纪繁音懒得和宋时遇多说话,拿着手机敷衍了他一句,“失陪。”   她简单地和岑向阳道了声再见,把两个男人都留在原地就走了。   这会儿加不上好友没关系,岑向阳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宋先生和纪小姐也认识?”岑向阳询问宋时遇,又自问自答,“哦,也对,她是欣欣的姐姐,宋先生和纪家关系好,两姐妹都认识也不奇怪――她们俩长得可真像,脸简直是一模一样,如果能稍稍改变一下气质的话,可以说完全能互相替代了。”   “替代”两个字像是细针扎入宋时遇的心脏,令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但他确实……是把纪繁音当做了纪欣欣的替代品。   “对了,宋先生应该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吧?能推给我一下吗?”   宋时遇:“……”删了,还没加回来。   “别去招惹她。”宋时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再怎么样,她好歹也是欣欣的姐姐。”   岑向阳愣了愣,开朗地笑了起来:“招惹是什么意思?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而已,宋先生未免管得有点宽吧?你以什么身份对我做出提醒?欣欣的男朋友还是普通朋友?”   哪怕岑向阳忙得没去参加纪欣欣的饯行宴,他也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起他们这些没对纪欣欣表白的人,宋时遇才是那个明确被拒绝了的失败者。   “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是比你更亲近的普通朋友。”宋时遇也回以温文尔雅的一笑,“纪繁音没你以为的那么好糊弄,岑向阳。”   如果说从前的纪繁音只会逆来顺受,那现在的纪繁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能保护自己的伪装。   虽然那自我保护的伪装在宋时遇看来简直是不堪一击就是了。   他常常忍不住想,如果纪繁音和纪欣欣的爱意能交换一下该有多好。   而不是现在这样三个人之间谁都不能圆满。   岑向阳对于宋时遇的警告选择了一笑而过,他半开玩笑地说:“宋先生的说法真令人误会,我一瞬间都要以为你喜欢的不是欣欣,而是欣欣的姐姐了。”   宋时遇面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心里嗤之以鼻。   他如果想喜欢纪繁音,对方一片痴心,他早就动摇了。   不喜欢的人就是不可能喜欢。   见宋时遇不搭话,岑向阳便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示意宋时遇一起往外走,甚至很关心地询问了一下看起来脸色有些异常的宋时遇:“宋先生面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还是不要太操劳,身体不适的话尽快回家吧。”   宋时遇看了他一眼:“多谢关心,我很好。”   夏季突然接连几天暴雨,天气突然转凉,本来就是最容易感冒的时候,宋时遇一不小心就着了凉。   但一点小感冒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将重心转向了工作。   不知道怎么的,宋时遇最近突然觉得工作赚钱特别重要。   只要钱够多……连以假乱真的爱情也可以买得到。   只要你有源源不断的金钱。   ……   纪繁音的座位在偏后几排,但还算靠中央,所以观影体验相当不错。   她专心看电影时简直心无旁骛,半路身边的观众突然起身换过一个人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直到电影放映完,开始播放片尾曲和演职人员名单时,纪繁音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一部充满了紧张感的电影,男主时刻都处在被暴露的危险中,好像他编织的骗局下一刻就会被戳破、迎来死亡,纪繁音的心一直都为他提着。   “你觉得电影怎么样?”旁边突然有人低声问。   “别出心裁。”纪繁音下意识地回答,“无论是导演的镜头语言、编剧从整个骗局的深意设置、还是几个主要角色之间的阵营意识转换都非常巧妙。我认为这是今年可以送展冲奖的片。”   “贺深的演出呢?”   纪繁音不假思索地:“完美。但他演戏是身临其境派,我觉得他这部片入戏太深,可能出戏有些困难。”   一说到电影,她的话就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做完了评价,纪繁音才转头看了看身旁的人:“你怎么觉得?”   放映厅里昏暗的灯光下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模模糊糊地笑了一下:“我和你想的一样。”   男人说完就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往另一个方向移动离开了。   纪繁音:“……?”急着上厕所?   演职人员表滚动完后,灯光重新亮起,全场起立鼓掌。   纪繁音下意识地偏头打量一眼自己身边,那只剩了一个空座位。   接下来就是主创团队上台接受采访的时刻了。   纪繁音虽然不准备发言,但也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准备做个速记。   主创的思路视角有时候是和观众截然不同的。   既然要写影评,功课还是得做足。   在主持人有条不紊的领导下,台上台下一问一答进行得井然有序。   纪繁音记了几条重要信息,心里对于这篇影评怎么写已经有了思路。   等参加首映的人陆续开始退场时,纪繁音也站了起来准备回家。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晚上写完影评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她从座位间向外走时,看见了前排的岑向阳似乎正往着这个方向走来。   接着,宋时遇拦住了他,两人都面带笑容地停下开始说话。   纪繁音觉得大概变态和变态之间是有互相吸引力的,所以这两个人才能走到一起。   她事不关己地继续走,却又被另一个人喊住了。   “纪繁音,等一下!”章凝从后面赶了上来,笑语盈盈,“先别急着走,我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纪繁音有点好奇了:“认识几个人?”   这种帮着别人往上拓宽社交圈的事情,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之间才会触发的。   比如师徒、家人、合作伙伴等等,本质是把渠道无私分享给对方,希望帮助对方变得更好。   她和章凝之间完全不存在这种单向的利益关系。   “对啊,既然你要写我们的影评,那见见电影的主创也理所当然吧?”章凝拉着纪繁音的手往里走。   “哦……”纪繁音说,“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见亲自给我点了关注的贺先生呢。”   章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打了个哈哈:“他有点忙,刚才下台就走了,下次应该能见上?”   “是吗?”纪繁音也意味深长地冲章凝笑了笑,“我很期待。”   “电影怎么样?你喜欢吗?”章凝扯开了话题。   “很喜欢。”纪繁音在心里评估了一下,“是我有史以来最喜欢的电影top3。”   章凝却没有很满意,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地噘l了下嘴,“为什么不是第一?”   纪繁音笑而不语。   她最喜欢的当然是她自己的电影了。   在章凝的介绍下,纪繁音的好友圈里又多了一群人。   似乎有章凝的带领,大家都对纪繁音非常友善,甚至大多都主动提出了交换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光这么一转,纪繁音就能猜到章凝的身份恐怕没有一介经纪人这么简单了。   “你怎么过来的?要我派人送你吗?”章凝最后问。   “打车。”纪繁音晃了晃手机,“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大城市打车费虽然有点贵,不过纪繁音负担得起。   “我还是找人送你吧,正好贺深自己开车走的,两个助理没事干。”章凝坚持。   纪繁音想了想没强行推辞,和章凝道别后就和贺深工作室的两个助理从侧门离开,一起上了一辆低调的改装保姆车。   将地址报给他们后,纪繁音拿出手机就准备在车上开始动工影评的草稿。   车辆缓缓驶离路边时,纪繁音往窗外看了一眼。   她见到了似乎在门口蹲守着什么人、不肯离去的纪家父母,还看见了捂住额头、神情露出一丝不适的宋时遇。   他生病了吗?生病确实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   纪繁音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   但保姆车逐渐加速,把纪家父母和宋时遇都甩在了车后,也甩在了纪繁音的脑后。   算了,非工作时间没必要和客户产生太多交流,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有需要的话客户自然会打电话的啦。   ……   “哎呀呀,她走了。”岑向阳发出遗憾的声音,“我还没加到好友。”   宋时遇没有理他。   “反正欣欣总说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我觉得和纪繁音谈恋爱也不错,有个高仿总是比什么也没有好,宋先生觉得呢?”岑向阳问,“认识她的人总有几个,就算你不肯给,我问一问肯定能拿到联系方式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在他近处的宋时遇听得清。   “你要追她尽管去,”宋时遇无所谓地说,“先预祝你成功吧。”   “你很有自信我会失败?”岑向阳摸着下巴,“是因为纪繁音也不想谈恋爱,还是你知道她喜欢的类型?……哦,等一等,我猜到了。”   岑向阳看着宋时遇的眼神微妙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纪繁音喜欢你?”   宋时遇将双手放进风衣口袋里,他轻轻扬起下巴,微微一笑:“对,因为纪繁音喜欢我。” 第21章 二更(你喜欢的人不是宋时遇?)   这一晚上,纪繁音成功拓宽副业人脉,在岑向阳面前刷了个存在感,还顺带膈应了一下纪家父母。   最重要的是,看了一场精彩的好电影。   心情不错的纪繁音在回家的路上就行云流水地把影评给写完了,只差回家最后润色成稿。   下车时,那两个助理还坚持目送她进入大楼才驾车离开。   纪繁音到家洗了个澡,争分夺秒地修改影评,最后点击发布直接就睡下了。   时间刚过十一点半。   电影的热度本来就不低,又尚未正式在电影院上映,纪繁音的影评一出立刻陆续引来大量关注,逐渐爬上热搜。   一篇影评想要在不剧透的情况下写得引人入胜是很难的,就像一篇小说像要爬上热门榜单一样。   但纪繁音的影评偏偏就很精彩又带点悬念色彩,简直像在电影的基础上做了二次创作一样,令人读了以后对电影产生浓厚的期待。   贺深领衔主演新电影《海面之下》的预售票房当天深夜直接猛增了几千万。   纪繁音作为幕后功臣,第二天起来看【回家的诱惑】入账时,通体舒畅地爽了一把。   就连白昼给她发来的鸡婆着装指南都没让她的心情有一点点的下降。   按照客户的鸡婆要求完成换装后,纪繁音哼着小调化完妆出门和白昼会合,体会了一把很硬核的机车前往少女心游乐园之旅。   谁带一个穿裙子的姑娘去迪○尼会选择机车作交通工具啊!   对,白昼会。   好在纪繁音考虑到这家伙的脑回路清奇,选的是一条裙裤,还带了一件外套。   等到了目的地之后,纪繁音摘下机车头盔,温柔贤淑地理了理自己被狂风吹乱的长发。   如果这死孩子和纪欣欣约会时也这样,大概是会被拉黑在约会名单之外的吧。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当白昼兴奋地问她机车上的风是不是很凉爽时,纪繁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很舒服也很刺激,有几次下坡的时候吓得我都想抱住你的腰了。”   白昼愣了一下,耳根迅速发红扭开脸,拿出门票往里挤:“走,入园。”   走了几步,他突然很警惕地回头:“等等,你先把手机拿出来关机。”   纪繁音歪头交出手机。   白昼抢过去毫不犹豫地直接关了,又确认了一下确实已经关机,才还给纪繁音。   纪繁音寻思大概是上次在画室里宋时遇突然打过来的那个电话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打不进就打不进吧,宋时遇说不定这会儿病还没好呢。   去过迪○尼的人都知道,这地方看着很梦幻很好玩,但无论你再怎么氪金尊享票,这么大个园区玩上一天也是个非常、非常累人的活。   更何况纪繁音还穿着一双淑女的低跟小皮鞋,算不上太舒适、易于行走。   但收钱办事,纪繁音以前拍戏时更艰苦的也经历过,区区迪○尼暴走根本不在话下。   两人从早上入园一路玩到夜幕降临。   令纪繁音意外的是,白昼居然看起来是真的做过攻略的。   他知道怎么走更加节约时间、不徒劳等待的路线,也知道怎么领快速通道的券,和利用时间的最优方案。   好几个网红打卡点和最有名的项目,白昼都有模有样地带着纪繁音去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算不上什么,对于向来自我中心的白昼……这无异于一个神迹。   “我小时候曾经很想来这里。”白昼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手里的氢气球绳子。   这个气球分两层,外层是透明的球形,内层则是一个黄色的迪○尼标志老鼠形状。   “你也有这种充满童心的时候?”纪繁音问。   她内心这时候正在非常认真地分心觉得这个气球简直卖得太贵了。   “……嗯,那时候这里刚开,很多同学都跟着父母来玩。”白昼垂着眼说,“回来的每个人都说着多么有趣,让我很羡慕。”   纪繁音回忆了一下白昼的资料。   嗯,这孩子父母是利益联姻,约定只要不在外搞出私生子来,双方不干涉彼此私生活就行。   所以白昼是被家里一群保姆保镖等等带着长大的。   “后来我自己也来了一趟,”白昼冷冰冰地说,“但一点也不有趣。”   纪繁音把他手里拽着的那个氢气球摘出来,动作轻柔地系在了少年的手腕上:“今天和我一起来玩,也不觉得有趣吗?”   “……”白昼看了看气球线绳,又略略抬起眼看纪繁音,“……和姐姐在一起的话,哪里都会很有趣。有趣的不是地点,是和姐姐在一起。”   “乖。”纪繁音笑着踮脚摸了摸白昼的头发,问他,“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看烟花。”   天黑下来之前,很多人就已经自动自发地往最佳的烟花观景点去了。   城堡不远处有一个喷泉的位置很适合坐着观看烟花,所以坐满了人。   白昼见到人头攒动也不紧张,上前用钱当场砸了两个位置出来,一对小情侣迅速接受了他的出价携手离开。   周围没赶上这笔天降横财的情侣们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不过两个位置也就这么点大小,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就是屁股和大腿都要碰在一起的程度。   纪繁音挨着一个女生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白昼,坐呀。”   白昼犹豫了一会儿,才过去颇有点僵硬地挤进了唯一的空隙里。   距离烟花秀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喷泉边上的年轻人们各自闲聊着。   其中一个女生娇滴滴地和男朋友撒娇:“我的脚好痛哦。”   提着两个包的男生很无奈:“都说让你不要穿刚买的新鞋来了。”   “这双鞋好看嘛!”女生气呼呼地说,“约会当然要穿最好看的小鞋子小裙子啊!”   男生没办法地举手投降:“行行行,你别动,我看看你的脚。”   他说着起身半跪下去,小心翼翼地帮女生脱了脚上精致的皮鞋检查她的后脚跟,那上面已经被磨破了皮渗出血迹。   男生:“……”   女生立刻抢先辩解卖惨:“我没想到会这么磨脚嘛……好痛啊呜呜呜呜。”   男生叹了口气,问身边的陌生人们:“有创可贴吗?”   还真有人有。   男生抬起女朋友纤细的小腿放在自己膝盖上,将创可贴贴在了她两边的后脚跟伤口上,然后又把鞋给她穿了上去。   全程动作小心翼翼,像在对待珍贵的易碎品。   女生害羞地捂住脸:“快点啦,大家都在看……”   “知道下次就换双鞋。”男生无情地说。   纪繁音在旁双手支着下巴看小情侣打情骂俏,不自觉地露出了慈爱的姨母笑。   等她一回头,却发现白昼的目光居然刚刚也被那对小情侣吸引了。   虽然他在发现被纪繁音注意到时就飞快地转开了视线,但也不过是欲盖弥彰。   纪繁音不由得问:“怎么了,你也想……”   就在这时,第一记烟花冲上了天空。   纪繁音不自觉地和所有人一起抬头去看空中的烟火,忘记了刚刚从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更没有注意到白昼的视线又往她的脚踝上也扫了一下。   烟火秀结束后,周围的小情侣都有点恋恋不舍地说着“下次也要一起来看”“我生日时我们再来一次吧”等等。   大概是没有恋爱感情加成,纪繁音觉得这烟花秀的效果也就那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最出彩的大概是作为背景的城堡。   嗯,城堡是真的不错,可惜买不起。   “最后是看花车巡游?”纪繁音问白昼。   白昼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下,摇头:“就在这里等花车经过好了。”   纪繁音语笑盈盈:“好。”   花车巡游,众所周知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其中多的是游客们根本认不出的童话原型,但最重要的还是看个热闹和气氛。   两人站在路的最边上,视野倒是很好。   纪繁音原来对这种少女心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但大概是受气氛感染,站在人群里观赏时居然也觉得挺有趣的。   围着每辆花车的工作人员的表演都相当尽职,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甚至有一辆花车路过时,还夸张地洒着花瓣雨。   ――说起来,我跟迪○尼也是同行啊。大家都是贩卖梦的人。   纪繁音有点走神地想道。   她转头看了一下白昼,正好发现对方头顶落了一片刚才洒落的花瓣,踮脚去帮他摘了,收回的手腕却被白昼扣住。   少年低头凝视她几秒钟,低低地喊了一声“姐姐”。   纪繁音应了他一句,却一直没等到下文。   等到闭园、随着人潮离开园区时,纪繁音回头看了一眼神情看起来有点郁郁寡欢、浑身都散发出不爽暴躁之情的白昼。   她伸手轻轻扯了一下白昼手腕上气球的绳子:“回家之前的时间,你还准备带我去哪里呢?”   白昼低头看她的鞋子:“……不去哪里,回家。”   他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停车场去了。   纪繁音跟在他后面有点疑惑。   提前下班、带薪休假当然是好了,但是最近这好事儿来得太频繁了也让人有点心慌慌。   “你喜欢的人不是宋时遇?”白昼突然停下脚步出声问,“那陪着我演戏又是为了得到什么?从别人那里抢走他们对你妹妹的爱?”   纪繁音用手指绕了绕头发,没回答这个在服务时间以外才能回答的问题。   “说话!”   纪繁音问他:“那今天就到此为止?”   白昼沉着脸:“对。可以回答了吧?”   纪繁音于是仁慈地给了他想要的回答:“年轻人脑子里不要都是情情爱爱,我只是需要钱而已。” 第22章 一更(些许窃喜。)   听到答案的白昼脸上表情有点复杂。   纪繁音试着以专业素养分析了一下,感觉他好像嗤之以鼻的同时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   她耸耸肩和白昼道了个别,转身自己走了。   走了几步,她又觉得脚上的鞋有点不舒服,干脆弯腰脱了。   好在没出血,只是有点红。   随着人群慢悠悠往外走的同时,纪繁音拿出包里的手机开了个机。   她本来是想叫一辆车,谁知道关了半天的手机刚一打开出现的先是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宋时遇的。   三个来电在晚上八点多,前脚跟着后脚;最后一个来电只在十分钟之前。   宋时遇一般状况下不会连着给她打这么多电话。   纪繁音思索了下,还是把电话给一号客户回了过去。   毕竟是一号客户,商业关系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宋时遇没有立刻就接,纪繁音耐心地等了一声又一声长长的“嘟――”,直到她觉得电话都快要自动被挂断的时候,宋时遇嘶哑的声音才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喂?”   “找我有事吗?”纪繁音问他。   宋时遇那边半天没有声响,过了半晌才在纪繁音静默的等待中说:“……我生病了。”   纪繁音哦了一声:“需要我替你叫救护车吗?还是转告纪欣欣?”   烧糊涂了的宋时遇才会给她打电话吧。   宋时遇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纪繁音没听清楚。   倒是随后宋时遇那边OO@@加一点床垫被挤压的声音让她意识到宋时遇之前大概是在床上躺着,这时候才刚刚坐起来。   最后宋时遇说:“来看我。”   纪繁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宋时遇,你知道你在跟谁打电话吗?”   “你是纪繁音。”宋时遇听起来虽然昏昏沉沉但理智犹在,“我让你现在过来照顾我。”   然后他那边突然桄榔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电话也在这一声巨响里被挂断了。   纪繁音:“……?”   她低头看了看被挂断的电话,犹豫了一秒钟的时间,就决定把犯病之后突然变得天凉王破的宋时遇扔到脑后。   结果纪繁音刚坐上车,宋时遇的转账短信就来了。   纪繁音算了算钱,觉得空余的时间也不是不能分给宋时遇一点点。   她和司机打了一声招呼,修改自己的目的地,前往宋时遇的家。   ……   宋时遇满以为自己能顶过小小的一阵风寒,结果病来如山倒,从电影首映式回去之后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宋时遇的助理是个容易被传染感冒体质,而且一感冒就咳嗽一个月,听闻消息之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差趴在地上打滚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好不容易才劝服宋时遇没让他去上班。   助理倒是给宋时遇买了药,但宋时遇不想吃,在床上昏睡到午前,醒过来时饥肠辘辘。   他本来是应该给助理打个电话让他送午饭过来的,可电话却鬼使神差地打给了纪欣欣。   纪欣欣挂断了他的语音通话,用文字消息回复:【时遇不好意思我在上课><有什么事?】   宋时遇头昏脑涨地躺在床上给纪欣欣缓慢地打字回复:【没事。我生病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他想,纪欣欣是个善良的人,她接下来一定会对他嘘寒问暖的。   可人在身边和不在身边的嘘寒问暖……比较起来到底还是差了点什么。   果不其然,纪欣欣立刻问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又问他有没有联系助理去买药、需不需要去医院,语气十关心又急切,就像是她担心自己的任何一个身体不适的朋友。   宋时遇视线都有点模糊,打字当然也很慢。   他边看纪欣欣发的消息边不自觉地笑,等她发完那一串问题和表情包,他才好不容易打完自己的回复:【只是感冒,但要是你能过来看我就好了。】   纪欣欣发了个叹气的表情,接着又是拥抱安慰的表情。   接着她问:【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药了?不可以这样哦,我现在在法国,又赶不过来盯着你吃药。】   宋时遇避开了吃药的问题,他问:【你什么时候放假?会回来吗?】   纪欣欣这次的回复慢了一点:【本来想等到寒假回来过年,但可能会提前到圣诞期间就回来一趟,有点事情要办。】   宋时遇在心里算了一下。   圣诞节只差几个月的时间了。   【那很快就能见面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上去,【我很想见你。】   【我也很期待能尽快和你见面~】纪欣欣发了个摸头的表情,【我去赶下一节课了,等一下有空了就来检查你吃药了没有!】   宋时遇轻轻出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   纪欣欣不是他的女朋友。   就算真的是女朋友,也不可能因为区区感冒发烧而飞越小半个地球来看望他。   但有个人可以随叫随到。   宋时遇摩挲了下被体温熨得发烫的手机,在理智的劝阻下还是没给纪繁音发消息,而是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准备食物。   助理是个不会下厨的直男,又因为要临时接手宋时遇这一天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只抽时间给宋时遇叫了个粥的外卖。   宋时遇草草吃了几口,又吞了两片药,倒回床上又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他在梦里也睡不安稳,梦里有某种力量在背后吸住了他让他不能前行,可他却被前方的光吸引、手脚并用地向前爬,竭尽全力地和那古怪的力量做着对抗。   ――醒来时当然一点也没感觉休息好了,反而是全身发痛,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宋时遇尚有理智,他用手背试了试自己的额头,一阵烫手,显然烧得不轻。   他费力地翻身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发现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一整个白天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去了。   他的热度却完全没有降下去的意思。   宋时遇又去看手机,里面也没有来自纪欣欣的消息,她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说过要监督他好好吃药了没有这句话。   宋时遇躺了一会儿,连移动根手指都觉得费力,躺了一会儿后,他还是给通讯录里一个几乎是禁忌的号码打出了电话。   对方是关机状态,连拨三次都是如此。   宋时遇躺在床上冷笑了一声。   经过昨天的见面,说不定纪繁音已经勾搭上了岑向阳,这时候又和第三个男人去约会了。   再不济,也有可能是白昼。   除此以外的时间,她接电话的效率明明都高得很。   ……装成一幅对他毫不在意的样子!   宋时遇气恼地将手机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又跌落地板,发出一声巨响。   光这个动作就几乎消耗完了他大半的力气。   宋时遇把被子一卷试图继续睡觉,但大概是因为睡了太久,临到这时候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中午塞的那几口粥根本就不耐饿,大晚上的,就连他的胃也开始大声抗议起来。   宋时遇翻来覆去许久许久,像是在和自己赌气似的反复拉锯,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猛地一掀被子从床上翻身起来去找被摔裂了屏幕的手机。   手机虽然屏幕显示出了点问题,但打电话的功能仍然很正常,随着宋时遇的操作,“纪繁音”三个字又出现在了屏幕上。   纪繁音的手机还在关机。   时间已经将近十点。   宋时遇看着手机上的时钟,不禁恶意地揣测起来说着“卖艺不卖身”的纪繁音究竟会为她口中的缺钱做到什么地步。   她反正本来也提供晚上的陪伴服务不是吗?   宋时遇拿着手机在床沿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像团活跃的浆糊,好似动不起来,又好似瞬息间想了许多许多的念头。   直到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纪繁音的名字出现在来电显示上。   宋时遇继续盯着屏幕发呆,手指停留在接通键上方良久没有按下去。   他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想不想听到纪繁音的声音。   又或者……刚才的四个电话本来就不该打出去。   但宋时遇最后还是接了。   “找我有事吗?”纪繁音问。   她没有用纪欣欣的声音。   但宋时遇却发现自己可耻地觉得安心了一秒。   ――至少,纪繁音永远会在原地等着他。   于是他说:“来看我。”   ――并且为了保险,还给纪繁音转账打了钱。   既然纪繁音想要用钱来掩盖她的心意、保护她的自尊,那就这样吧。   宋时遇抚摸着手机想。   这份陪伴,是值得他付出奖励去肯定的。   纪繁音知道他的公寓地址,但宋时遇还是准备发一条微信过去提醒她。   打开微信时,宋时遇回忆起来――他前段时间把纪繁音的微信给删了。   但就在昨晚纪繁音要和岑向阳交换联系方式时,宋时遇靠近并且记下了她的微信号。   他揉了揉眼睛,把纪繁音重新加了回来,然后将自己小区的定位和门禁告诉了她。   做完这一切后,宋时遇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轻松,他把手机抛在床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在床上蜷成一团,比起刚才更快地找到了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时遇听见了脚步声。   房间的灯被人打开,纤细的人影徐徐向他靠近。   “……纪繁音?”宋时遇含糊不清地问。   对方弯腰摸了摸他的额头,发出一声无奈又柔软的叹息声。   宋时遇在高热之中又一次笃定下来。   纪繁音再怎么用各种说辞和行为掩饰,爱意果然终究还是隐藏不了的。   但和从前不同的是,宋时遇这一次察觉到自己对于“纪繁音喜欢我”这个事实产生了些许的窃喜。 第23章 二更(你还会回来吧?)   纪繁音觉得宋时遇已经烧糊涂了。   宋时遇平时住得比较多的是离他亲手创建的公司比较近的一间大平层,纪繁音按照他给的门禁开门进去时倒是没受到一点阻碍,只是深更半夜还没有一点光线的空旷屋子看着有点}人。   门一打开,脚边的感应灯先亮了起来。   纪繁音一低头就看见了养在进门不远处的两只守宫:“……”   哦对,宋时遇还养蜥蜴,不愧是一个隐藏的冷血腹黑。   纪繁音在守宫的恒温箱前停下,优于宋时遇地先喂了两只长相怪丑萌的守宫。   她记得这两只蜥蜴的血统高贵,价格可不便宜。   别给饿死了。   宋时遇一两顿不吃饿不死,蜥蜴可不一定。   喂完蜥蜴后,纪繁音才慢条斯理地把客厅的顶灯打开,辨认了一下里面的格局。   说实话,宋时遇的这个住处,纪繁音是来过的。   或者应该说……“纪繁音”是来过的。   毕竟在纪繁音穿来之前,“纪繁音”已经给宋时遇当了一段时间抚慰了。   两人虽然时不时的情况下会在这里见面,但并不怎么说话,更没有肢体接触。   “纪繁音”对宋时遇来说更像一幅活生生的画,仅此而已。   宋时遇一个电话,她就忙不迭地赶到他说的地点;宋时遇挥挥手,她就黯然离开,什么也得不到。   不过纪繁音本尊还是第一次亲自进来,她慢悠悠地绕着客厅走了一圈进行观察。   客厅桌上摆着散乱的药物和外卖,外卖看起来只吃了几口,药倒是吃了不少。   但似乎宋时遇脑子里没有“同种药物不要一起吃”的概念,四种药看起来都有消耗。   纪繁音拿起药方的小票看了一眼,扬扬眉,转身根据脑中的记忆找到了宋时遇的卧室。   她立在门口听了下动静才推门进去,里面一团漆黑,走廊的灯光照进去时连床边都摸不到。   但缩在床上的那个人影还是很不情愿地又缩了一下。   纪繁音一点也不怜悯地给宋时遇的房间开了灯,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平日里温润如玉、底子漆黑如墨的宋大少现在烧得头发汗湿黏在脸上,面颊泛红,双眼迷离,整个就一小可怜的样子。   “纪繁音?”他嘟嘟哝哝地叫她的名字,居然还叫对了。   纪繁音姑且先弯腰摸了摸宋时遇滚烫的额头,挑了一下眉毛。   差不多是该烧傻了,可能负负得正,他才正好又认对了人。   因为考虑到宋时遇家里可能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纪繁音下车时就先去了趟药店买了些东西,这下正好给宋时遇用上。   体温计当然是不可能买什么耳温额温枪的,纪繁音就给宋时遇买了一根只价值五块钱的水银体温计。   不过她很有良心地用酒精棉消毒了以后才哄着宋时遇含进去,又在床边坐了五分钟,再把体温计从宋时遇齿间抽出来:“张嘴,别咬。”   宋时遇乖乖松口,听话得简直有点毛骨悚然。   纪繁音低头查看体温计里的水银细条,反复确认两遍:39.5℃。   以舌下温度来说,这已经是高烧的范畴了。   纪繁音甩了甩体温计:“你应该去医院。”   宋时遇摇头:“不去。”   “我想也是。”纪繁音自言自语地说着,从刚才买的东西里找出退烧贴往宋时遇的额头上一贴。   她观赏了一下效果,有点想拍照留念。   对于宋时遇来说,感觉完全可以当做是个黑历史。   “纪繁音。”宋时遇又喊。   “我姐姐不在这里哦,时遇你烧糊涂了,再把我认成我姐姐,我就要生气了。”纪繁音柔声回答他,边分神地低头研究手里的退烧药用量。   “纪繁音,你不会对我以外的人这么上心,对吗?”宋时遇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地继续固执问道。   纪繁音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她一转念才反应过来,哦,这大概就是“我不要的,也绝不能让别人捡走”。   于是纪繁音用纪欣欣的语气反问他:“你什么时候和我姐姐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了?我记得你们俩不是几乎不说话的吗?”   额头上贴着一块退烧贴的宋时遇沉默片刻。   他此时的思考似乎有点费力,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今天我不想要纪欣欣,只想要纪繁音。”   纪繁音手上动作一顿。   这就很没意思了。   “姐姐不愿意陪你,”她轻飘飘地说着,把两颗退烧药倒了出来,又拧开水瓶,“现在陪着你的只有纪欣欣。”   “为什么?”宋时遇非要犟个究竟。   纪繁音把水递给他:“你先把药吃了。”   宋时遇二话不说吞了两颗缓释胶囊,眼睛直勾勾盯着纪繁音等待她的回答。   纪繁音把水瓶的盖子重新拧紧,笑了一下:“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这是个秘密。”   宋时遇点头。   “――因为我姐姐已经不喜欢宋时遇了。”纪繁音说。   宋时遇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秒钟就若口而出反驳:“骗人。”   “怎么会呢。”纪繁音半靠在床头柜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时遇,“这可是‘我’亲口告诉你的。”   宋时遇瞪着她不说话,好像在找反驳的词。   纪繁音觉得宋时遇烧退后无论记不记得这晚上的对话,都挺有意思的。   她笑着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马上就是要多付四倍加班费的点了,折算一下刚才宋时遇迷迷糊糊打过去的钱……大概还有个四十分钟。   “换一身衣服好不好?”纪繁音弯腰耐心地哄宋时遇,“这样睡不舒服。”   宋时遇一个命令一个动作,虽然慢了很多拍,但还是先把身上的睡衣脱了。   纪繁音打开他的衣柜想再找一件睡衣,结果一眼看到了被扔在角落里的一个手镯。   和宋时遇光鲜亮丽的步入式衣柜比起来,这个手镯颇有点残破,上面有不少粗粝的划痕,好像在什么粗糙的地方被狠狠地摩擦过,甚至整个手环都有点变形。   纪繁音盯着看了两眼才认出来那是宋时遇生日那天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看来宋时遇不怎么爱惜,都摔成这样了。   纪繁音想了想,拿起手镯揣进了口袋里。   反正宋时遇又不要,反正宋时遇也没出钱,废物回收了。   说不定二手市场还有人愿意屠龙刀收回去戴呢。   她随手找了一件睡衣出去让宋时遇换上,正准备去厨房,宋时遇从后面喊住了她:“你去哪里?”   “桌上的外卖没怎么动,你不饿吗?”纪繁音扭头问他。   “……你要给我做饭?”   宋时遇这话问得,纪繁音思考了一下。   纪欣欣确实会下厨,只是没她那么精通而已。   这操作没问题啊。   探病――嘘寒问暖――做病号饭,是这个流程没错吧?   纪繁音疑惑地:“是啊。你不信任我的手艺吗?”   “……没有。”宋时遇顿了顿,有点难以启齿地问,“做完以后,你还会回来吧?”   “当然。”纪繁音忽悠他。   宋时遇遂又躺回去了。   纪繁音去了趟厨房,翻箱倒柜折腾冰箱,最后好不容易炖了一小锅鸡蛋葱花粥出来。   等粥香从小砂锅里飘出来之后,宋时遇的服务时间差不多就用完了。   房间里的宋时遇在药效下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纪繁音给电砂锅设置了保温模式,免得她辛辛苦苦熬好的粥凉得一口也不能喝,最后一看时间还差一分钟,于是又倒回去宋时遇卧室里体贴地把下一次吃的药物给他拆出放好,免得宋时遇又吃错药上头。   然后她就潇洒地从宋时遇家里走了。   ――做完以后你还会回来吧?   ――当然。不会啦。   梦里……啊不是,服务时的鬼话一个字也不可以信的啦。   ……   宋时遇在清晨六点多醒来,窗外已经蒙蒙亮起,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亮着的床头灯和床头柜上的药片提醒他刚才确实有人来看望过他。   大概是终于正确地吃了药,宋时遇感觉自己比昨天一整天都清醒了不少。   他按了按仍旧突突跳疼的额头,试探地喊了一声:“纪繁音?”   外间也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宋时遇坐起身来,撕下床头柜上的便签看了一眼,上面提醒他记得早上要随饭服药;另外还放了一支体温计,让他记得起来之后再量一下体温看看下降了没有。   那是纪欣欣的笔迹,甚至最后的署名都是纪欣欣。   宋时遇拿着便签反复看了几遍,皱着眉去开卧室的门。   走了几步,他又返回去把体温计叼在了嘴里,才又往外走。   主卧的门一拉开,原本被隔绝的食物香气就飘了进来。   哪怕之前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吃的宋时遇肚子里都“咕噜”地叫了一声。   他抿着嘴唇往厨房的方向走。   厨房里也没有人,但砂锅在慢腾腾地冒着热气。   宋时遇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里面温好的粥,紧皱的眉头悄悄松开。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缓步回卧室拿起手机,犹豫两秒还是给纪繁音发了消息:【你陪了我一晚上?谢谢,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纪繁音的回复在几个小时后才慢吞吞降临宋时遇的手机。   【要是陪你那么久,我会问你要追加费用的。】她说。   已经人在公司的宋时遇没忍住笑了一下,他觉得纪繁音昨天说“不喜欢了”大概都是嘴硬。   就算嘴上这么说着,她心里手上也都还是诚实地放不下他。   纪繁音:【需要预约吗?不约的话,我去见别的客户了,再见。】   宋时遇:“……”   是嘴硬……的吧? 第24章 一更(她和你在一起?)   纪繁音这次的“客户”是另一边的客户。   不是职业替身扮演那边的,而是影视工作那一边。   尽管来到的世界是一个在影视文化上相似又不有所不同的世界,但纪繁音所拥有的影视知识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仍然有着用武之地。   影评大爆以后,章凝惊讶地给纪繁音打过一个电话,表示她虽然想过合作可能会很顺利,但没想到效果居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章凝这天特地约纪繁音见了个面,本来是试图说服纪繁音签个长期合作的合约,但纪繁音思考过后还是拒绝了。   一来是时间不太好平衡,而来是影评人这个职业其实是相对自由的。   想看哪部电影、对哪部电影做评价,都可以随自己的意愿挑选。   只要找准了角度,也能获得不少的情感值加成。   首映式之类快人一步的操作,也只是锦上添花,最终重要的还是电影、影评的水准。   有些人专批烂片也能舌绽莲花令观众捧腹大笑,俗称“影评比电影好看”,这样的影评自然也能火。   又或者有些人收黑心钱专门抹黑污蔑他人的电影,这种也能引来大量的负面效应。   如果和章凝签了合同,之后在牵扯到章凝、贺深、贺深工作室的事情上,立场就不那么自由了。   于是纪繁音婉拒了章凝的邀请,并向她表示以后还可以继续像这次一样的合作。   “贺深的电影我很喜欢。”纪繁音向章凝表示,“这不是恭维,是希望他团队以后的选片目光也可以继续保持这样的水准。”   章凝笑嘻嘻地:“没问题,我会帮你转告的――对了,有个后辈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想说还是先问问你本人的意思看看给不给?”   她这么一说,纪繁音已经猜到了是谁,但还是姑且问了一嘴。   果不其然,章凝说:“岑向阳。”   纪繁音当然加了。   岑向阳也很滑头,这通电话之后好几个小时才姗姗来迟地发了好友申请,说自己刚刚在忙。   看到消息的纪繁音笑了笑,也晾了他好几个小时,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韭菜三号岑向阳和韭菜二号白昼不一样。   白昼是直接撞破了纪繁音和宋时遇见面的现场,最后宋时遇为了拉他下水必然会做这个中间人;可岑向阳恐怕是走不了这条路线的。   宋时遇又不是傻子,他不会连犯两次一样的错。   不过纪繁音清楚地记得,岑向阳和她搭上线,就应该是宋时遇牵线搭桥的。   纪欣欣去了法国之后,宋时遇对替身的需求剧增,“纪繁音”对他来说有点像一个可以用来炫耀的摆件。   于是炫耀着炫耀着,“纪繁音”逐渐就有了知名度。   岑向阳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其中。   不过这么一说,“未来”和现在这两条世界线是有区别的。   最大的区别应该就在于准入门槛。   原来的情况下,宋时遇并没有设什么苛刻的要求,但凡他乐意,就会把“纪繁音”借出去。   因为“纪繁音”喜欢他,即使心里不愿意也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来,宋时遇没有控制纪繁音的资格;二来,纪繁音自己设置了不低的准入门槛。   十万一个小时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是可以随意负担得起的价格。   嗯……不过上次首映式上岑向阳和宋时遇说过话,应该是认识的人。   只要稍微用上心思吊着岑向阳,不违反职业道德地透露一点宋时遇的消息,成熟的客户就会自动介绍新客户来了吧?   纪繁音觉得很有道理。   她看完一部电影、写了影评,才拿起充满电的手机不紧不慢地回岑向阳的信息:【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在忙,就把手机放下去工作了。章凝说你找我有事?】   她回完这一条,心想如果岑向阳还要欲擒故纵,那她也不介意和他直接开展跨时区聊天,一天只来回发个三四条消息互相知会对方自己还活着就行。   不过岑向阳没再重复用同一招,他两分钟就回复了:【还是那份织梦家的工作吗?我什么时候也能体验一下?】   纪繁音喝了口水单手打字:【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   岑向阳什么时候到盆里,就要看宋时遇什么时候让他进那个花盆里了。   至于岑向阳像是无意似的跳过了她问的另一个问题这点,纪繁音宽容地选择了轻拿轻放。   和岑向阳聊了几句后,纪繁音借口自己要去做晚饭准备结束对话。   她准备等会儿发个什么朋友圈之类的再给岑向阳一个搭话的理由。   不过纪繁音才刚站起身,岑向阳先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他问:【猜猜我在这里刚刚见到了谁?】   纪繁音点开照片看了看。占了大部分面积的是岑向阳的自拍,背景里看起来像是个小型的聚会现场,岑向阳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也是商务休闲风。   再者,纪繁音和岑向阳之间共同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宋时遇?】纪繁音问。   【Bingo!我想你第一时间猜到的人也应该就是他。不过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你应该也认识的人……】   岑向阳又发了一张照片。   纪繁音点开照片后放大找了会儿才发现被几个人围在中央的白昼。   少年难得穿了一身长衫和休闲裤,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旁,眉目紧皱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   白昼参加这种他最讨厌的推杯换盏的聚会?恐怕很不好过。   纪繁音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   不过宋时遇白昼岑向阳同聚一堂,指不定今天就能介绍来三号韭菜呢。   她还没打完回复的话,岑向阳又抢先了。   【哎呀,打架了。】他颇有点看热闹地说,【这下要有好戏看了。】   ……   今晚本来是白昼和纪欣欣约好打游戏的日子。   本来对游戏不怎么感兴趣的纪欣欣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游戏燃起了持久的热情,这段时间一直拉着白昼打游戏。   白昼乐意奉陪,但纪欣欣的水平上升得不快,两人的排位与其说在打排位不如说是在打娱乐赛。   但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白昼的大多数时间还是都花在了游戏上。   纪欣欣只要一喊,他半个小时之内就立刻上线。   更何况今天这种提前和纪欣欣约好的机会,谁知道他亲爹的秘书突然来了,说让他去参加一个小型晚会。   白昼反抗失败,被强迫换了一身衣服带上了车。   “等到晚宴结束之后,我就将手机还给您,在那之前请放心地交给我保管吧。”秘书微微一笑,把白昼的手机也给没收了。   白昼没好气地往椅背上一靠,左脚大爷地翘到右腿上:“什么晚宴一定要我去参加?老头子来这儿了?”   “白先生想让您见两个人。”   “什么人?”   能做到白昼他爹首席大秘这个位置上的人,口风当然是滴水不漏:“您见了就会知道。”   白昼翻了个白眼,打算按照他老子的意思见那两个人一眼之后立刻就走。   管它见这两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结果下车进了酒店以后,白昼最先见到、勉强算得上熟人的面孔居然是宋时遇。   两人还正好是在入场的地方前后脚撞上的。   宋时遇刚刚经过安检,正在重新戴上手表,而白昼正好插着口袋六亲不认地从外面进来,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距离只有那么区区三米。   “宋大少。”秘书彬彬有礼地先问了声好,“宋先生和宋夫人别来无恙?”   宋时遇扣上表带:“他们很好。……也麻烦替我转达对白叔叔的问候。”   “先生常提起您,说您年少有为。”秘书微笑道,“还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跟您学学。”   白昼正在后面摘一条真皮金属手环,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很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跟他有什么可学的?”   率先过了安检的秘书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没听见这一句似的,朝宋时遇稍稍点了一下头:“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先走一步,失礼了。”   他说完还不忘回头朝白昼晃了晃那只刚被没收的手机。   白昼:“……你赶紧消失!”   白昼走过安检门,睨了一眼宋时遇,发出挑衅的轻哼。   宋时遇却问:“刚刚她和你在一起?”   白昼想也不想:“我赶回去还能和姐姐一起打游戏,你别想了。”   宋时遇顿了一下:“我是说纪繁音。”   白昼诧异地扭头看他,质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问纪繁音?”   他和宋时遇对视了一会儿,像是觉得很没趣地啧了一声:“今天没有。”   “昨天是你?”宋时遇又问。   白昼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里的深意,突然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儿来劲了:“昨天你果然给她打电话了?打不通吧?”   宋时遇从白昼的回答里得到了答案,他甚至还多获得了一个信息:纪繁音的手机是白昼关机的。   宋时遇低头沉思了一下。   纪繁音中午时说她要去见客户。   如果这个“客户”指的不是白昼,那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可能的人选……岑向阳。   而这时候的白昼也回过味儿来宋时遇为什么问这几个问题了,他哼笑着嘲讽:“怎么,这个女人一边说喜欢你一边和别的男人约会,你心里就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碰了不高兴?”   宋时遇只看了白昼一眼,就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拉白昼下水,不过是因为那时候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但岑向阳,宋时遇是准备让纪繁音避开他的。   当然,那是由于岑向阳这个人性格的问题,而非对纪繁音有什么偏袒的心思。   “――所有人都说纪繁音喜欢你,我看事实根本不是。”白昼刚过安检,在旁边插着口袋说风凉话,“她要是真喜欢你,怎么可能去陪别的男人。昨天是我,今天她又换了谁?哦,反正都不是你就对了。”   两个人是众所周知的情敌,家世背景都较为相近,更何况白昼他爹还时不时地把宋时遇当做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他,所以白昼和宋时遇彼此之间特别看不顺眼。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能疯狂输出宋时遇的机会,虽然觉得这番嘲讽好像总是听起来不太对味,但白昼还是立刻不浪费机会地嘴炮了个爽。   听完嘴炮的宋时遇用黑沉沉的眼睛觑了白昼两秒,突然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昨晚我生病,她在我家待了一整晚照顾我。”他说完前半句,顿了顿又强调地补充后半句,“没收钱。” 第25章 二更(“十倍也加?”)   白昼当然不信,他冷笑:“照顾了你一整晚的人,你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个假笑一个不屑,立刻分道扬镳。   连手机都没有的白昼拿了杯香槟准备去找个地方站到他老子的秘书回来为止,可他的身份在会场内完全不是什么秘密,一入场就被人盯上了。   白昼烦躁地一个个应付敷衍过去的时候,宋时遇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   岑向阳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会场。   一开始白昼还没发现他。   是有人在旁边疑惑地说了一句“那个年轻人是不是在往这边拍照片”的时候,白昼才很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   眼高于顶的白少爷当然不认识岑向阳。   岑向阳低着头在手机上双手打字时刘海垂下,露出小半张脸和白净的下巴,看起来整个人就是一副无害的架势,怎么看都是白昼最不感兴趣的那种书呆子好学生类型。   当身边人互相讨论岑向阳的身份时,白昼本来都要把头给转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岑向阳打完字抬起了头。   ――然后他朝着白昼笑了笑。   白昼形容不出那笑容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不适,差点想打个寒颤,但他又凭着一身正气傲气强行给忍住了。   甚至还回了岑向阳一个挑衅的笑。   岑向阳无害地歪歪头,视线又往宋时遇那边扫了一眼。   白昼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发现宋时遇也正盯着岑向阳看。   这一瞬间白昼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这个男人八成就是宋时遇跟个妒妇似的想要找到的“刚才跟纪繁音在一起”的人。   白昼又挑剔地上下扫了岑向阳一眼:弱鸡,跟宋时遇半斤八两,纪繁音的眼光从来也就这样了。   “白少。”神出鬼没的大秘出现了,“请跟我来。”   “见完这两个人我就可以走了吧?”白昼不耐烦地问。   他的注意力被从岑向阳身上移开了。   毕竟什么宋时遇什么岑向阳都是其次的,快点把这里的事情办完,他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回家陪纪欣欣打游戏。   “可以的。”大秘微笑点头,示意白昼跟他去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   白昼插着口袋跟在后面,心里有点犯嘀咕:见什么人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他刚想到这里,大秘的脚步就停了下来,他推开了一扇门。   门里并排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个长相很年轻的妇人和一个看起来高中年纪的男生。   白昼见过那个妇人的脸,他知道那是谁。   ――他父亲的情人。   之一。   这样一来,旁边那个高中男生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白昼骤然停住脚步:“我爸让你带他们来见我?什么意思?!”   “只是见一面。”大秘平和地说着,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外面人多,进去再说话吧。”   白昼黑着脸扔下一句“我和他们没话说”,转身就走。   大秘伸手拦了他一下:“白少,您也知道您才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不是吗?”   盛怒之中的白昼二话不说回头一拳就揍在了大秘脸上,砰地一声直接到肉,把他眼镜都给打飞了出去。   这一下动静很大,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白昼瞪了一眼休息室里面的母子俩,没管差点扑街的大秘,大步流星就要走。   “白少,”大秘及时叫住他,“这是您父亲的意思。”   白昼回头冷冷地说:“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他知道我妈是个什么意思。”   “你母亲也同意了。”大秘低声说。   白昼表情一僵。   “这是利益互换,您应该明白的。”   白昼的视线一寸一寸地移向刚才那间休息室,刚才在里面的两个人已经移动到了门口。   妇人的表情白昼不想去看,但那个少年正保护性地挡在母亲身前、警惕地瞪着白昼,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幼兽。   大秘对母子两人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们不要出来。”   “……互换?我妈也?”白昼喃喃地问。   大秘不置可否:“但这不会影响您的继承权和财产,这是双方协议好的。”   白昼立刻对这个“利益互换”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反胃,比刚才见到岑向阳的时候还来得恶心。   他沉默着朝大秘伸出手臂。   大秘犹豫了下才把手机拿出来还给白昼:“您先冷静一下,再考虑打电话给您父母的事情吧。”   “打给他们?”白昼冷笑,“他们刚完成‘利益互换’,忙得很吧――我要找一个能随叫随到的人。”   他翻开通讯录,在纪欣欣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在上面一行的纪繁音。   电话拨出去时白昼还有点忐忑,怕纪繁音的手机这时候正好是关机、又或者被别的男人接起来。   但不过几秒钟,纪繁音那略微失真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什么事?”   白昼自己都没意识都自己松了一口气:“现在能见面吗?我去找你。”   “我这里不接受紧急预约。”纪繁音无情地说。   白昼:“……我加钱,要几倍。”   纪繁音轻轻笑了笑:“十倍也加?”   这时白昼已经走到了会场靠近门口的位置,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休息室的方向。   门已经关上了,但是大秘仍然站在那里看着他。   只有大秘,没有他爸,也没有他妈。   想到刚才那句“不会影响继承权和财产”,白昼冷笑一声:“我加。”   站在他不远处的宋时遇听到这两个字,立刻投来了视线。   白昼挑衅地给他回了个眼神。   纪繁音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爱钱,宋时遇这个脑子被僵尸吃了的才会到现还以为纪繁音还喜欢他。   要白昼说,纪繁音这个决定还是挺聪明的。   宋时遇有个屁好喜欢的。   ……   纪繁音和白昼约在他家见,刚挂断电话,手机上就又跳出了岑向阳的消息。   【他气冲冲地走了。】他现场直播地描述,【走的时候好像在和人打电话。】   纪繁音想了想,回岑向阳:【嗯,他来找我。】   岑向阳懵逼地回了一个省略号加一个问号。   【你们在什么地方?】纪繁音没给他解答。   岑向阳给了个定位,又追问:【什么意思?你和白昼原来这么熟?】   然后他就一直“正在输入中……”,消息也没发过来,不知道是在反复打字删除些什么内容。   纪繁音按照岑向阳给的定位试着导航了下,距离白昼回到自己的小区大概还有四十分钟,换衣服化妆再赶过去的时间稍微有点紧。   手机不甘寂寞地跳动了一下,显示贺深给她新发的影评点了个赞。   纪繁音随手划掉这条提示,回房间拉开了衣柜。   她的衣柜泾渭分明,一边是工作用服,另一边是凭借自己的喜好新购置的衣服,两边都撑得满满当当。   毕竟眼下纪繁音已经是个富婆,买衣服这等水平的支出完全不用扣扣索索,看见什么直接掏卡买就是了。   半小时后,白昼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些微气喘声:“我已经到了。”   “我刚出门。”纪繁音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到。”   “……好吧。”白昼的声音听上去立刻变得有点没精打采,“我等你。”   纪繁音这时其实已经走到了来过一次的白昼住处楼下,她站在一处绿化带的拐角后面,正好能看见不远处靠在机车上打电话的白昼。   白昼的眉又黑又浓,眉峰尤为锐利,还喜欢紧紧皱眉,所以一看就是特别气势逼人的长相。   这会儿他半个人都隐在路灯下,面目被黑夜阴影盖去大半,反倒显得平易近人两分。   不过机车加一八五的年轻男人这个组合再怎么也柔和不到哪里去。   “到了再联系。”纪繁音无情地挂断电话,看看时间还有三分钟到整点,干脆就准备等待三分钟。   被她单方面掐断电话以后,纪繁音发现白昼并没有立刻转身上楼,而是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靠在机车上等。   等了二十秒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纪繁音:“……”这是心灵受了多大的创伤,有多需要纪欣欣的安慰啊,真就度秒如年。   又过了三十秒,白昼又看了一次表。   然后他不高兴地用脚后跟跺了跺地面。   因为这场景实在太有趣了,纪繁音决定再多看一会儿。   ――实在不行,就把服务结束时间也往后延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   几分钟以后,白昼的手机响了。   手机明明就在他的手里,他却犹豫了片刻才接起来。   纪繁音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喊了一句“姐姐”。 第26章 一更(令人不齿。)   纪繁音顿时有点开心。   如果白昼再和上次一样决定和纪欣欣去玩耍的话……那岂不是又能就地下班了?   她隐身在绿化带后面仔细听白昼和纪欣欣的通话,但除了开头那一句,白昼没怎么再开口,几乎都是沉默地听着话筒另一边的人说话,偶尔应声。   纪繁音摸着下巴思考。   纪欣欣和白昼什么时候吵架过了吗?   就算白昼刚才和人动手打架这会儿心情不好,他在纪欣欣面前也应该还快就会被顺好毛才对。   不应当,大概是她漏了什么条件和线索。   纪繁音思考的空档里,白昼已经结束了这次通话,他拿着挂断的手机有点发愣地翻了一会儿。   纪繁音满心期待他打电话给自己说“不用来了”,结果白昼又把手机屏幕锁上了。   纪繁音:“……”行吧,带薪假期没有了。   于是她从绿化带背后退了两步,轻手轻脚地走向白昼,到他面前时才停下来出声打招呼:“心情不好吗?”   白昼在还差几步时就已经抬头看她,表情有点出神。   听见问话后,白昼垂下了头:“……我想找姐姐聊聊。”   “就在这里聊吗?”纪繁音背着手问他,“可以陪你在这儿抽几根烟哦。”   白昼随手拨了拨机车头盔,带着点焦躁地说:“不抽。你不是讨厌烟味吗?”   “但我愿意给你特权。”纪繁音哄他。   白昼看了她一眼,还是摇摇头,拿了钥匙站直身体:“上去说。”   纪繁音其实……是随身带防狼喷雾和报警器的。   就算她粗通点防身术,也还算智商在线,客户发疯也能拖延给自己制造出机会来,不过总归有备无患嘛。   她的手机里快捷拨号直接设的就是报警电话和当地的派出所。   白昼眼下看着也还算正常。   纪繁音跟着白昼往电梯的方向走,从包里找了找,翻出一颗水果硬糖:“你把手给我。”   白昼本来插着口袋沉默地等电梯,听到这里突然僵了下才把手递出来,脸还不太乐意似的微微偏向了另一边:“……干嘛?”   纪繁音把糖放他手心里:“给你喂糖。”   白昼掌心里被糖果的塑料纸稍稍一刺。   他猛地攥紧五指,怒道:“我十九岁了!”   “九十岁也吃糖啊,怎么了?”纪繁音疑惑地反问他,“不要你就还我。”   白昼三下五除二把糖纸剥了直接塞进嘴里,震声:“不还你!”   纪繁音:“……”白昼是生气之后心理年龄比平时更下降的那种类型吗?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白昼大步走进去,那架势好像要把电梯的地面直接踩塌下去。   纪繁音跟在他后面进去,拿出手机找东西。   电梯宽敞又明亮,两面都是镜子,纪繁音漫不经心翻找自己想要的APP时正好才镜子里瞥见白昼正老大不爽地看着她。   于是在客户开口骂人之前,纪繁音先声夺人地抬头问白昼:“吃过晚饭了吗?”   白昼“……”地噎了一下,才嘟哝着说:“没吃。”   纪繁音猜想也是如此。   正好她也还没吃就被白昼叫出来了,这是合理蹭饭。   “想吃什么?我买菜做了吃吧。”她翻着买菜外送APP,“还是上次一样的法式……”   “家常菜。”白昼斩钉截铁地说。   纪繁音遗憾地把牛排从眼前划开了。   真可惜。   出电梯时纪繁音还在挑食材――实在是白昼家里什么也没有,上次倒是买齐了油盐酱醋等等调料,但要再一次做饭的话,就得考虑到他的厨房里可能连米和葱姜蒜都没有的事实。   她下意识地跟着前面的白昼亦步亦趋地走,把可能需要的东西都一一地加进了购物车里。   直到前面的白昼毫无预兆地半路停下了脚步。   纪繁音差点就撞了上去,还好两人之间尚有一步距离,她及时刹住了车:“怎么了?”   是突然改变主意要去找纪欣欣玩耍了吗?   白昼回头看看她,视线衡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啧一声。   他什么也没讲就重新迈动了脚步。   这一停他就什么也没干。   好像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撞上去似的。   纪繁音:“……?”真就心理年龄暴跌。   白昼跟自己憋着火一般用人脸刷开了门,休闲皮鞋往旁没有规矩地蹬掉,踩着拖鞋就往里走。   纪繁音在鞋柜里扫了扫,还是只有男士拖鞋的选项,她就穿了上次穿过那一双,边关门边问白昼:“我记得你不喜欢吃腥味重的东西?”   白昼闷声应了个嗯。   纪繁音盘点了下购物车,估摸着两个人吃差不多,直接就给下单了。   外卖送上门怎么也得要个三四十分钟,纪繁音抬头找了找白昼,没见着人影,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少年的声音从卧室的方向闷闷地传了出来:“我换衣服……你别进来!”   纪繁音:“……”我和八块腹肌世界超模贴身拍时尚大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打开气派的三开门冰箱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怎么说呢,一看就是个独居年轻男性的冰箱。   纪繁音扬声问:“白昼,你喝什么?”   “啤酒。”   纪繁音看了眼冰箱里成打的啤酒,回厨房给白昼倒了一杯温水。   换了白色T恤和居家长裤出来的白昼见到温水:“……”   “心情不好时更不能喝酒浇愁,对身体不好。”纪繁音有理有据地把温水推给他,带了点恶趣味地说,“姐姐这是为你好。”   白昼保持着“……”地把玻璃杯拿过去,居然还真温顺地喝了一口。   白昼公寓的装修很现代,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一体,空间显得特别宽敞,水吧两侧摆着小凳,像是一个小型的办公区。   当然这个办公区看起来平时都是闲置的,只放了音箱和一个收纳盒,里面都是充电器。   白昼和纪繁音站在水吧的内外侧,彼此之间只隔了半米左右的距离,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握着水杯的白昼坐了下来,他摩挲着起伏不平的杯壁,像在斟酌着什么。   看他一副确实想要倾诉一下的表现,纪繁音也坐到对面双手托着下巴耐心等待。   估计今天那个晚会一样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对白昼打击不小,才让向来眼高于顶、谁也看不起的他这么低沉。   过了好半天,白昼才开了口。   他第一句话就是爆炸性的消息:“我爸有个私生子。”   虽然心里不太惊讶,但纪繁音还是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你是今天刚刚才知道吗?”   “比我小了没几岁,”白昼嗤笑,“长得居然跟老头子挺像。今天李秘说老头子让我去见两个人,我以为是什么重要人物,原来是他的情妇和私生子。”   纪繁音:贵圈真乱。   “说什么我是唯一的继承人……”白昼冷笑,“他的私产已经够那母子俩一辈子衣食无忧。”   纪繁音倒不觉得惊讶。   白家父母这样两夫妻约定俗成都在外面玩的,最后十有八九都得闹出私生子来。   努力不牵扯家产进去都算好的了,多的是等他们过世以后再进行各种遗产争夺战的,纪繁音从前就见过不少。   “还特地带到我面前来认一认,难道他还指望我叫一声小妈和弟弟?”白昼紧紧捏着杯子,咬牙切齿地说,“要是他今天就在我面前,我那一拳头肯定直接打在他的脸上!”   破案了,这就是今天白昼当场打人的前因。   纪繁音在心里叹了口气。   换成是她的话,早对这父母达成失望的和解,他们的私生活就随他们去,她一个字也懒得多说。   但白昼不是冷情的她。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白昼他还挺热血的。   “打算和你爸爸好好谈谈吗?”她柔声问,“既然你不愿意见他们,那就明白地把这个意思告诉你爸爸怎么样?”   “我现在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白昼厌烦地否决这个提议。   “那……你妈妈那边呢?”纪繁音换了个角度,“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白昼突然又沉默了下来。   纪繁音不由得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手中那个杯子上面,感觉无辜的水杯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了。   “她知道。”白昼一字一顿地说,“她也有……”   他说不下去地撑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锋利双眉痛苦地皱起。   纪繁音懂了。   要搞私生子,这对夫妻就都各自偷偷地搞了一个。   等双方进行试探性的坦白时,正好利益又再一次达成了平衡。   对于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来说还真是可喜可贺。   从私生活和家庭的家督来说,贵圈是真的乱。   纪繁音伸手轻轻地去扯白昼被揉乱的头发:“那你觉得难过的是什么?因为觉得他们对你的爱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吗?”   “……不,恰好和我印象中的他们一模一样。但我以为我已经够低估他们,但没想到他们还能做出更令人不齿的事情。”   “要证明他们做错,其实很简单的。”纪繁音说。   白昼抬起头看她:“怎么做?”   纪繁音托腮含笑注视他:“只要你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做和他们一样令人不齿的事就好了。”   ――但很可惜的是,不尊重感情这种事情,你白昼好像已经做了呢。   两人对视了几秒,谁也没有再说话。   纪繁音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只有白昼的喉结不安地上下动了动。   ……接着,是楼下物业打视讯电话上来的提示音。   “应该是外卖,”纪繁音站起身,她摸了摸白昼的头发,动作很轻,“饿了吧?我这就去拿。” 第27章 二更(免费?怎么可能。)   白昼呆坐在水吧旁看纪繁音忙碌。   今天他不想吃什么昂贵的食物,只想尝一尝家常菜的味道。   白家很少有一家三口好好坐在桌边一起吃饭的时候。   确实地说,在白昼的记忆里,他一次也想不起来。   要么是他们一家三口再加上一大桌人一起吃饭,要么就是他一个人吃饭。   白家这个家庭和普通意义上的家庭,相差得太大了。   白昼下意识地不让自己去思考厨房里那个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的身影究竟是谁的这个问题,而是捧着杯子看着她发空脑子,享受这一刻的平和。   普通人忙碌一天到家之后,走入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祥和温馨?   在大脑已经接受了过多信息量的今天晚上,白昼虽然努力不去思考太多,但有一个已经困扰了他好几天的问题还是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个不停。   ――让他很难忍住不对眼前这个人问出口。   白昼忍了又忍,在纪繁音终于把最后一盅排骨莲藕汤放到桌上的时候,还是开了口。   “和我们一起打游戏的那个人,真的是个女生吗?”他问出以后,终于觉得胸口一松,整个人轻快了不少。   纪繁音放下瓦罐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笑盈盈地问反问:“你怀疑我?”   白昼抿紧了嘴唇。   他早几天就在怀疑了。   ……不,应该说,他前几天刚刚得到了证据。   和纪欣欣还有kitty一起打游戏的时候,kitty是完全不开麦、不说话的。   纪欣欣对白昼解释过这件事情,说是女孩子怕生,而且kitty是个法国人不会说中文,所以不开麦。   白昼一开始是相信的。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注意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譬如说,纪欣欣在语音里的回应有时候有些不太连贯,回答的时候需要过一会儿才能出声,像是有网络延迟一样。   或者说……像是突然把麦克风关掉了一样。   接着是kitty的怪异表现。   任谁都知道,在游戏里捡到好装备就送人、别人遇见危险就去救是一种示好献殷勤的表现。   白昼自己对纪欣欣就是这么干的。   但kitty的行动几乎和他如出一辙,两人甚至默契到还在去救纪欣欣的路上撞见过。   这实在不由得白昼不想多。   一开始,白昼试探地提出异常,纪欣欣还能一一打消他的怀疑;直到两天前,纪欣欣说她要离开一下去接个电话,两分多钟的时间里,白昼从游戏语音里听见了纪欣欣和一个男人在用法语说话。   但他们对话的同时,系统显示的是kitty的麦克风正在亮起。   也就是说,要么kitty和纪欣欣现在共处一室,而且还有一个男人和她们在一起。   要么,kitty根本就是个男人,纪欣欣一直瞒着没有说。   ……但白昼知道这个问题现在是得不到回复的。   因为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不会知道答案。   白昼正要带过这个令他心烦意乱的话题,对面的纪繁音就没好气地用筷子末端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要是有心结,在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就应该立刻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闷着不说。”   白昼下意识地要往后躲,但怎么也没想到纪繁音会突然打人,根本没躲开,立刻对她怒目而视:“你干嘛!”   “你要是不喜欢我和谁一起打游戏,那以后就不带那个人一起了。”纪繁音把刚揍过白昼的筷子倒置过来放到他面前,振振有词,“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其他人都无所谓,知道吗?”   白昼皱着眉:“可你之前跟我说……”   “那个人是男是女、是哪国人、长什么样、有没有钱都和我没关系,我一点也不在意。”纪繁音抢白,甚至还有点理直气壮,“你不要在根本不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人身上花费没有意义的时间!”   白昼:“……”   他一点一点脸红起来,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夹了最近的一碟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塞了进去。   ……   见到白昼被成功糊弄过去,纪繁音心里扬了扬眉。   虽然白昼语焉不详,但稍微动动脑子也就明白大概发生什么事情了。   纪欣欣大概是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带着两条鱼一起打游戏,结果不知道怎么的翻了车。   纪繁音刚才这一下糊弄也治标不治本,只能安抚白昼一下下,最终问题的源头还是在纪欣欣那里。   看来纪欣欣的海域最近可能要停止扩大,暂时注意维稳才行了。   毕竟数量扩大以后,在质量管理上还是得花点功夫的。   纪繁音一边吃着饭一边想:也不知道纪欣欣自己注意到露馅和白昼的怀疑了没有?   不过和她一个专门当替身的职业演员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翻车不翻车都让纪欣欣自己去苦恼吧。   纪繁音想到这里抬了抬头,接着就突然发现刚才那句“不能和你相提并论”的台词似乎对白昼有点杀伤力过强。   直接导致开饭已经过了好几分钟,白昼现在还在低头一口接着一口猛吃面前那一盆菜,筷子一次也没有往旁边伸过,一副要把自己给噎死在那盘菜里的架势。   纪繁音只好给这个小智障客户夹菜:“吃点别的――喝汤吗?”   白昼沉默着点头把碗给她。   纪繁音起身盛汤的时候,看见白昼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语音通话,那是个纪繁音特别熟悉的微信头像。   ――纪欣欣。   白昼一开始听见铃声时瞥过去的目光还有点漫不经心,见到来电是谁的时候才猛地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抓起手机。   桌上顿时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动。   白昼根本顾不上桌子,他捞起手机时脸色难看得好像被女朋友捉奸在现场的渣男一样。   纪繁音施施然放下汤勺,还要坏心眼地问他:“怎么啦?不接电话吗?”   白昼皱眉看看手机,又看看纪繁音,像在犹豫要不要回避,最后一闭眼到底还是原地接了:“姐姐?嗯……我今天有点事,不上游戏了,你们玩。”   纪繁音充耳不闻地把盛了汤的小碗放到了白昼面前,还帮他拿了一个小汤勺放进去。   ――天知道,在白昼这个仿佛从装修完那一天开始就被封印了的厨房里面找到这么多餐具,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现在?”白昼仓促地抬头看了看纪繁音,又飞快地把视线收了回去,“咳咳……在吃饭。?一个人,叫的外卖。”   纪繁音坐了回去,举着筷子细嚼慢咽。   自己做的饭当然是最合自己口味啦。   当白昼做贼心虚地朝她看时,纪繁音还不慌不忙地回了他一个微笑。   接着,也不知道纪欣欣在电话里说了什么,白昼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他不快地问:“……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听谁说的?姓宋的?”   纪繁音吃着饭若有所思:宋时遇把刚刚在晚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纪欣欣?   嗯……对宋时遇来说,有点动机不太充足啊。   就算白家搞出一两个私生子,这种事情目前来看也不会影响到白昼的地位和未来,更不可能影响他在纪欣欣心中的地位。   宋时遇给他自己立的那个人设又不是背后打小报告的类型,他在背后传八卦也太没意义了。   他又得不到什么利益。   应该是别人吧。   海王的消息灵敏度还是挺重要的。   纪繁音这边理智地做着逻辑推论的时候,白昼那边的对话已经跳跃到了下一个环节。   “游戏?”白昼的手指不安分地在桌上跳来跳去,“……号被封了,可能有几天时间上不了游戏,等解封了再告诉姐姐。”   纪繁音闲得帮白昼数了一下。   撒谎三连,一次比一次熟练。   “嗯,姐姐再见。”白昼那边电话似乎告一段落,但他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又迟疑踌躇地叫住了纪欣欣,“姐姐,我想问你……”   几秒之后,他才接了下去:“……没什么,你一个人在国外,多注意身体。”   纪繁音觉得有点意思。   她觉得某种看不见道不明的东西弯弯绕绕容易变质的时候特别有意思。   但在她决定换掉这份替身工作之前,大客户还是暂时不要变质的好。   于是当白昼挂断电话想要说话的时候,纪繁音抢先开口:“喝汤小心烫。”   白昼撇了下嘴,报复性地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进去,硬着头皮一口吞了。   纪繁音:“……”年轻人,何必呢。   在白昼家带头带尾也就呆了两个小时,纪繁音把厨房水吧都整理了一遍后正准备走,白昼叫住了她。   “昨天晚上,宋时遇找你?”他抱着手臂靠在公寓玄关边上问。   纪繁音坐着穿鞋,闻言扭头看了他一下。   这时候因为服务时间已经结束,纪繁音对他的态度顿时变得随意了八十个百分点:“嗯,怎么了。”   “没收钱?”   “免费?”纪繁音失笑否认,“怎么可能。”   她穿好了鞋站起身来,因为鞋跟不低,白昼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扶她,但纪繁音下意识地闪避了开来。   两人同时一愣。   紧接着白昼不爽地咋舌收回了手,纪繁音则是什么也没解释、若无其事地道了声别,就从公寓门出去了。   “喂,”白昼又叫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问你吗?”   “我不太好奇客户的私生活。”纪繁音站在门口回眸朝他比了个钱的手势,“所以今天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任何人提起。”   ――所以优质客户你可千万别这么容易就移情别恋了啊。 第28章 一更(我们不太熟。)   周末到了。   纪繁音之前给自己办了一张新的银行卡,和市民卡一体,之前一直没空,到周末才终于有空去银行领。   她的旧银行卡是纪父纪母给办的,从电影首映式回来以后那两夫妻一直在给她打电话。   纪繁音开始还接了几个,一听都是老生常谈以后接起来就直接放在一旁去干自己的事情,过一会儿回来电话自然就已经被挂断了。   亲情这边纪繁音不太关心,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财富。   所以她就办了新的银行卡。   午后去了趟银行拿到新卡,又把自己现在所有的钱转进去了以后,纪繁音给两名客户发了个短信告知自己的银行账户进行更改的消息。   ――接着就是旧卡的注销。   虽然银行经理很不舍地再三挽留,纪繁音还是坚持注销了。   她出银行时正好差不多四点光景,附近正好是高教园区,方圆都是大学,附近走来走去的也都是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纪繁音稍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条大学生校级篮球联赛决赛今日举行的宣传广告。   开始时间正是下午四点。   纪繁音看了看手机,正好三点半。   ――这也太巧了,简直就是在暗示什么似的。   嗯……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纪繁音思索了下,打开陈云盛的聊天窗口看了看之前的消息。   地址确实也正在附近。   ……那就去去吧?   纪繁音扫了眼附近的便利店,去里面买了一袋运动饮料和零食水果,边往决赛的目的地去,边给陈云盛发了条消息。   ……   人来人往的篮球馆里气氛十分火热。   青春,汗水,帅哥,篮球,这四个词合在一起简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距离比赛开始虽然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周围的观众却几乎都已经入座就绪,靠近场中的几排甚至还有模有样地拉着加油的横幅。   两只队伍的队员正在场中,一部分已经开始热身,另一部分则是站在教练身旁听着训话。   ……还有面无表情的酷哥悄悄地去拿放在长椅上的手机。   “――陈云盛!”教练怒吼,“什么时候了还看手机!”   “……就看一眼。”陈云盛把刚刚响了一声的手机拿起来,暗含期待的眼神往上一瞄就黏住了,整个人容光焕发,“教练我要出去一下。”   教练的嗓门比他大十倍:“我把你小子的头打出去!”   认识陈云盛的队友发出揶揄的声音:“看你小子这反应,是不是在外面认识那个大姐姐给你发消息了?”   “就咱系草小陈邀请来看决赛,等得魂牵梦萦人家也没答应过来看的那个姐姐?”   “哎呀教练,人有三急,你就让小陈去接一下嘛,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教练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手表:“给你八分钟!”   陈云盛一句废话没有,立刻抓起外套拿着手机飞奔离开。   “你小子跑慢点摔断腿还怎么比赛!!”   陈云盛边在女生的尖叫声里往外跑一边低头发语音:“姐姐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接你。这里很容易走错路,你不要四处乱跑。”   纪繁音给他发了一张照片回来。   陈云盛扫了一眼,就地抓住一个路过的无辜学生:“同学,这张照片是你们学校哪个位置?”   背着双肩包经过的学霸推推黑框眼镜,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就是那个楼的底下。”   “谢谢。”陈云盛穿上外套一阵狂奔,浑身好像有花不完的力气,两分钟就冲到对面的建筑物底下,一眼看见站在那处标识牌底下的纪繁音。   ――虽然她戴着口罩还低着头看手机,但陈云盛就是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年轻人一个急刹车停住,稍稍平复了下呼吸才上前打招呼,但完全没打算掩盖自己声音里的雀跃:“姐姐!”   站在那里的女性闻声抬头,扯下口罩朝他笑了笑:“嗨。”   “还以为姐姐工作忙,没机会来看比赛了。”陈云盛有点紧张,“――姐姐拿的什么?重不重?我来帮你拿吧。”   他边问边忍不住悄悄观察纪繁音。   啊,她今天是素颜,和那天不一样的漂亮。   ……怎么说,打扮和气质上看着就不太一样?   “刚刚在便利店给你买的,不知道适不适合。”纪繁音递出袋子,“我记得篮球赛有不少能补充体力的时间?买了一些运动饮料和水果能量条之类的,能帮得上忙的话就太好了。”   “当然帮得上忙!”陈云盛满心欢喜地接过沉甸甸的塑料袋,“每次补给品大家都抢着吃,我手慢的时候都抢不到,好惨好惨。”   他顺便心机地卖了个惨。   网上说了,对这种看起来很御的姐姐,攻略时可以试试装小可怜小可爱,说不定有起效。   陈云盛根本没有犹豫就决定抛弃自己的节操!   “那就太好了。”纪繁音把口罩戴了回去,她看了一眼时间,问,“球赛要多久?”   “一个小时出头就能结束了!”陈云盛速答完,有点忐忑,“姐姐一会儿还有事吗?”   “暂时没有工作安排。”纪繁音摇摇头,“只是在想球赛比我想象的时间要短一点……你这是偷跑出来的吗?”   “是教练准我出来八分钟的。”陈云盛立刻给自己小可怜的形象辩解,“那姐姐我们走吧?先去体育馆我帮你找个前排的位置坐。”   他盘算着要是实在没有座位的话,就把纪繁音直接放在俗称“家属席”的第一排,那里总是有位置的。   只要好好解释清楚,又有充足的理由,以她的性格大概是不会介意的。   陈云盛开开心心地提着一袋慰问品和纪繁音一起往体育馆走,整个人都有点飘飘然,但又保持了点难能可贵的理智:“姐姐今天是正好到这附近办事情吗?”   “对,”纪繁音顿了顿,她指着学校里随处可见的宣传海报说,“结果就看见了这个,虽说是碰巧,但也算是挺缘分的巧合吧?就想着可以顺便过来看看。”   陈云盛握了握拳:要请宣传部的人吃饭报恩。   陈云盛跑了两分钟的路,两个人走了几分钟也就走到了。   光是站在侧门的入口处,就已经能听见里面嘈杂的音乐和人声。   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学生正好从里面冲出来,看见陈云盛后一个急停抓住了他:“你小子出去都十分钟了!赶紧归队!”   “我找人来带你去座位……”陈云盛还想挣扎,但三个人高马大的队友从门里跑出来,手脚并用地抓着他就往里面拖去。   纪繁音笑着朝陈云盛挥挥手,用口型说了声“加油”。   陈云盛坚强地抓住一旁的门板,留下最后的叮嘱:“等会比赛,姐姐记得一直看着我。”   然后他就真的跟个小可怜似的被拖走了。   同伴还吐槽他:“你平时一个冰山帅哥怎么突然就变了张脸还怪他娘吓人的……”   纪繁音有点好笑地看着男大学生们吵吵闹闹地离开,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进去,稍稍抬头环视了一圈。   从球场底下当然也是可以上去观众席的,不过四面的座位已经几乎被人坐得满满当当。   在人群当中,纪繁音还意外地在前排发现了一个熟人。   ――宋时遇。   大概因为是同校学生,而且还是曾经的风云人物、现在的成功人士,所以邀请他回来观赛?   纪繁音不太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就见到一个小姑娘朝她小跑过来。   “你好,纪小姐?陈云盛让我过来带你找个座位?”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忐忑。   纪繁音拉下口罩:“我是纪繁音。”   “咦?”小姑娘疑惑地看着她,“是纪欣欣学姐的……”   “她是我妹妹。”   “啊,原来是这样。”小姑娘没有多想,引着纪繁音就往侧边走,“因为你来得比较晚,所以把你安排在靠我们的教练席这边附近的观众位置可以吗?因为别的位置找起来有点太费工夫,视野也没有这边好。不过有个事情我觉得提前告诉你一下比较好……”   她支支吾吾了一下才接着说。   “那边就是,大家俗称的家属席,虽然没有这个规定不过一般坐在那里的不是社内人员就是球员的家属和女朋友,姐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就坐在那里可以吗?”   “你也跟着他叫我姐姐吗?”纪繁音轻笑往上看了一眼,“是那排吗?”   “呃……对。”   纪繁音安抚她:“没关系,是我临时过来给你们添麻烦,我自己上去就好,你不用跟着我,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你有很多事情要忙吧?”   “啊,那、那我去了?”小姑娘朝纪繁音鞠了一躬,同手同脚地跑了。   纪繁音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应该也没那么吓人……吧。   她不紧不慢地在附近观众的注视中往特殊通道走,堂而皇之地进了“家属席”,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   一旁的女孩子友好地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陈云珊。这么说可能有点女孩子的第六感吧……我想问问你是不是认识我弟弟陈云盛?刚刚他跑出去没多久,你就和他前后脚来了,所以我有点猜想。”   “书上说越漂亮的女孩子第六感越强看来是对的,”纪繁音朝她笑了起来,“我是纪繁音,你好。”   ……这么说来,纪繁音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姓陈的小姑娘了。   而且上一次,她也是和另一边那个男人一起的。   “我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他以前是这个学校的。”陈云珊笑着侧过身给纪繁音介绍自己的男伴,“――这是宋时遇。啊,你要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话,应该认识他吧?”   纪繁音扫了一眼宋时遇,轻笑:“认识是认识,但我们不太熟。” 第29章 二更(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纪繁音坐着看比赛时,总一直感觉身边有道视线一直隐晦地停留在她身上。   ――当然是宋时遇。   陈云珊就是那天和他相亲的人。   纪繁音也没想到今天随便出来逛逛还能碰见客户,但也很懒得搭理这位今天没有预约的客户,于是无视了他频频投来的视线,专心地看完了整场决赛。   到底是决赛,赛况激烈到令两边观众时不时地发出加油助威的尖叫声,整个场馆里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最后的比赛果然还是由陈云盛所在的队伍勇夺桂冠,掌声雷动,陈云珊兴奋地在旁连蹦带跳。   纪繁音跟着在旁鼓掌,边思考晚饭应该吃点什么。   颁奖仪式还是有模有样的,另一半赛场里的三四名比赛结果也前后脚出来,第三名的队伍一起来领了奖牌。   拿到了奖牌的陈云盛一路小跑到观众席边缘,仰头挥手吸引纪繁音的注意力:“姐姐,姐姐。”   纪繁音下意识地要起身,又看了看一旁的陈云珊。   “啊不不不,我是他堂姐,互相之间都是直接叫名字的。”陈云珊连忙摆手,又捂着嘴笑,“你快去吧,看他急的。”   纪繁音走到栏杆边低头看陈云盛:“恭喜你。”   陈云盛踮了踮脚,手长脚长的他直接把金灿灿的奖牌挂在了纪繁音的脖子上。   纪繁音顿时觉得脖颈上微微一沉,奖牌就在她低垂的眼前晃动着。   “……给我吗?”   “嗯!”陈云盛警惕地倒退一步,“不接受退货。”   他狡黠地挥挥手,转身就跑。   结果跑了才两步,就被自己的队友一拥而上架了起来重新往观众席的方向搬运回了纪繁音的面前。   纪繁音:“……”   她摸了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奖牌,有点无奈地看着陈云盛。   其实这礼是不该收的,有点烫手。   陈云盛用有点湿漉漉的讨好眼神和纪繁音对视。   “接受他接受他!”陈云盛的队友们开始大声起哄。   陈云盛一皱眉,注意力立刻转移到队友们身上:“我没表白,你们别起哄。”   他强硬地翻身下来,冷着脸把起哄的朋友全部赶走了,但这一下已经把大半个会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陈云盛偷看了一眼纪繁音,又小步小步挪到她面前,扒着栏杆道歉:“姐姐,你别生气,他们没有恶意,我等下就去教训他们,下次让他们肯定不敢再这么起哄你。”   纪繁音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在谁面前都这么可爱。”   结果只在她面前可爱。这就更可爱了不是吗?   陈云盛红了红脸,小声反抗:“男人不能说可爱。但姐姐这么说……就算了吧。”   纪繁音也小声问他:“那奖牌给了我,你不会遗憾吗?”   “不会!”陈云盛答得很肯定,他笑嘻嘻地把下巴搭在自己的两边手背中央,“因为是对我来说很珍贵的东西,才会送给你。”   “但对你来说珍贵的东西,对她来说不一定有价值。”一旁有人突然插嘴说道。   纪繁音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一旁找茬的宋时遇,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云盛。   陈云盛不以为意地看了看宋时遇:“人总要冒险的,不能因为可能失败就什么都不干了吧?”   他说完还神气哄哄地找纪繁音求认同:“姐姐我说得对吧?”   纪繁音失笑碰了碰他飞扬的小卷毛:“嗯,是你说得对。”   “那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陈云盛眨着眼睛。   “奖励吗?”纪繁音略一思考,点头,“你问。”   陈云盛更加压低了声音:“姐姐上次告诉我没有男朋友,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本来陈云盛把宋时遇怼了回去之后,陈云珊就皱着眉要劝宋时遇和她一起快点离开了;可就在宋时遇从纪繁音背后走过的时候,他听见了陈云盛对纪繁音轻声的提问。   宋时遇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停下了脚步在等待回答。   他觉得自己明明是知道答案的。   明明知道……但还是想从纪繁音口中得到一个确认。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时遇才听见纪繁音开口。   她边笑边说:“喜欢的人?嗯……现在并没有。”   陈云盛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就在他握拳即将发出小小的欢呼声时,宏亮亢奋的男声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体育馆。   “――大家听见了吗!她说她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围观群众莫名兴奋:“噢――!!!”   陈云盛立刻黑了脸。   他面无表情地一转头,后面拿着麦克风在他身后埋伏偷听破坏气氛的男生就察觉危机狂奔逃了,敏捷得像个田径部的得力成员。   陈云盛冷着一张脸去追杀他。   站在这闹哄哄的场景中,纪繁音又摸了摸胸前的奖牌,忍不住被气氛感染地弯起了嘴角。   她看了一眼时间,一回头就看见宋时遇正站在她背后紧紧盯着她看。   “宋先生?”纪繁音偏头问他,“有事吗?”   “你……”宋时遇迸出一个字就咬紧了牙关。   纪繁音大致能猜想得到他要问的内容,但她服务时间外大可不必如此贴心。   她朝宋时遇点点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陈小姐,再会。”   这两人的相亲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要是他们俩相亲顺利到确认恋爱关系,那宋时遇就得从客户名单里立刻划掉了。   纪繁音完全不想被牵扯进一些麻烦的伦理道德里去。   她边走边给陈云盛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先走,顺便再恭喜一次他的夺冠。   陈云盛还在千里追杀他那个贱兮兮的同学,没有立刻回复。   纪繁音一路走到校门口打上车,也没有见到宋时遇的踪影。   毕竟这大庭广众下,宋时遇应该也不打算被人看见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   “她的性格很不错,叔叔一家应该都会喜欢她的。”陈云珊不由得羡慕地说,“要是我也有她这么大方不怕生就好了。”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下宋时遇,却发现对方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语似的在出神。   “……宋先生?”   宋时遇猛地回了神,低头掩饰地朝她笑了笑:“对不起,刚才在想一些工作的事情……今天能在这里意外和你遇见真的很巧。陈小姐接下来是什么安排?和你弟弟一起,或者我送你回家?”   陈云珊看起来有点失望,她低头用脚尖磨了磨地面:“我开车了,可以自己回去。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话,不用管我。”   “至少我送你到停车场吧。”宋时遇维持了自己的绅士风度。   目送陈云珊的车开走后,宋时遇走到自己的车边拿出手机,犹豫几秒又放了回去。   随后,宋时遇上车直奔自己的公寓,打开冰箱后那块心型巧克力还和礼盒一起被放置在里面没有动过。   ――宋时遇其实不爱吃巧克力。   他看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进了步入式衣帽间。   宋时遇性格有点强迫症,什么都喜欢分门别类放置得整整齐齐,所以他找东西从来都不用浪费什么时间,因为一瞬间就能知道每一件东西被他放在什么地方。   可这一次,他没有在应该的地方发现想要找的东西。   摆放配饰的抽屉最顶上一层里并没有那个有点破破烂烂的手镯。   宋时遇立刻去抽第二层、第三层,还是没有在里面找到它。   宋时遇焦躁起来,他蹲下身去看领带区、手表区、皮带区……甚至连那一天所穿的衣服都根据记忆找出来翻了口袋,就是没有找到那天纪繁音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平平无奇的镯子。   ――他明明在生日第二天从车库里找了回来放在这里,却不见了。   就跟前不久纪繁音还在那个地下车库里亲口说自己喜欢他,今天转眼就对别的男人说“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一样。   宋时遇重重地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砰”地一声推了回去。   他像是只焦躁的困兽一样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干脆对整个房间做了一次地毯式搜索。   卧室没有。   卫生间没有。   客厅没有。   车库里也没有。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丢了?   他明明在捡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多看过一眼,公寓的卫生有物业派专人来打扫,不会擅自动住户的任何私人物品,家里最近也没有来过别人……   宋时遇猛地停住了脚步。   ……不,有一个人最近刚刚来过。   宋时遇沉着脸拿出手机拨通了纪繁音的号码,但才响铃了一秒钟,他就立刻挂断了。   即使真是纪繁音拿走的,又该用什么理由讨伐她?   不如说,一个破手镯,他为什么要讨回来?   纪繁音喜不喜欢他了,他又为什么要在意?   ……   在家做晚饭的纪繁音接到了宋时遇的电话。   她漫不经心地单手颠锅边拿起手机:“你好?”   “你在我家时是不是动了我的私人物品?”宋时遇质问,“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   纪繁音想了想:“只是从你家带走了一些垃圾而已,怎么了,其中有什么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吗?”   宋时遇:“……”   “不应该吧。”纪繁音轻松地封住他的所有退路,“放心,我扔的时候检查过了,肯定都是你会扔掉的东西。”   手镯它看着是很明显地被摔过了,还摔得挺大力的,宋时遇那天估计气得不轻。   他又捡回去了没有扔掉这一点才让纪繁音有点惊讶。   宋时遇:“……”   纪繁音好心地提醒他:“不然你告诉我是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回忆起来?”只要你有脸提起。   宋时遇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了。   纪繁音放下手机刚给菜出了个锅,又接到了下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岑先生你好。……明天午饭吗?好,麻烦你把地址发给我。”   啊呀,业务好忙。 第30章 一更(一百亿就够了。)   岑向阳是做好了准备去见纪繁音的。   宋时遇虽然不愿意说实话,但态度和话语里到底还是有迹可循的,岑向阳稍稍推敲了一下就有了猜想。   譬如,宋时遇对“替身”这个词的反应稍微有点大。   又比如,宋时遇一直在想法设法地阻拦他拿到纪繁音的联系方式。   岑向阳不厌其烦地反复骚扰了宋时遇几次,终于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恐怕宋时遇和纪繁音这两个人之间正有着什么不干不净的交易呢。   岑向阳此前其实根本没有听过纪繁音这个名字,即便他是纪欣欣的追求者,也一直以为她是个独生女。   实在是纪欣欣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姐姐的存在。   岑向阳又花了点时间去找临湖大学的学弟学妹打听,意外地发现他们口中的纪繁音和他那天见到的纪繁音简直不是一个人。   传闻里那个可怜姑娘阴郁又孤僻,可岑向阳认识的纪繁音却跟“阴郁”、“孤僻”两个词根本擦不上边。   传闻里的“纪繁音”据说很丑,都不敢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可岑向阳光是想起那天见到的纪繁音就开始牙根痒痒。   传闻里纪繁音喜欢宋时遇,宋时遇喜欢纪欣欣,纪欣欣又对宋时遇无意,三个人串成了一条线;可岑向阳怎么看都看不出来纪繁音对宋时遇的“喜欢”,只好推测是她藏得太深。   一番打听下来,岑向阳觉得自己听了一堆假情报。   他心里甚至悄悄地有点遗憾于纪繁音不是社恐的小可怜,那样的性格反倒好控制得多。   想要和现在这朵带刺玫瑰达成交易就只能靠语言的艺术和诱惑了。   岑向阳花了点时间准备好了说服纪繁音的说辞以后才给她打电话,虽然耽搁了几天,但他相信自己的威逼利诱一定能让纪繁音同意他接下来的提议。   坐在约定好的书吧餐厅里等待纪繁音时,岑向阳不紧不慢、心情愉悦地找了一本《路西法效应》打开看,顺便看了一眼时间。   他宽容地不太介意纪繁音可能会迟到的行为。   因为她很快即将是他的所有物了。   不过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分钟时,纪繁音就已经抵达了餐厅。   她跟着服务生走到桌旁,垂眼看了一下岑向阳手里的书籍封皮,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斯坦福监狱实验。你想改变谁吗?”   这句话直接点破书名的本质来源,绝不是随口装逼,让岑向阳起身的动作都迟钝了一下。   《路西法效应》和斯坦福监狱实验的知识说冷门不冷门,但如果不是专业相关,知道的人确实不太多。   “只是从书架上抽出来随便看看,刚开始读,”岑向阳很快整理好心情,他笑着说,“不过看了一点,我觉得人如果这样就会被环境所改变的话,还挺有意思的。”   纪繁音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点点头就坐下了:“等很久了?”   “我也刚到。”岑向阳绅士地说着,把菜单递给纪繁音,“今天我是有点事想和你谈……先点了菜再慢慢说吧?啊,我请客。”   纪繁音扬了扬眉,果然毫不犹豫地要了两道价格不菲的菜色,又点了杯莫名昂贵、名字文艺且不知所云的鲜榨饮料。   服务生确认完菜名离开以后,岑向阳提壶给纪繁音倒了杯大麦茶:“那天之后我一直在忙,今天终于有时间能安排出来了。”   纪繁音接过道了声谢:“忙着准备新的电影?”   “对啊,前期的准备有很多,电影还没开拍先要确定很多别的……就像古话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岑向阳把玻璃水壶放到一旁,精心地将话题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方向引去。   “――说起来有点巧合,我半年前就决定拍的新电影正好也是讲一对双胞胎兄弟的故事,是不是很巧?”他像是无意提起似的这么问道。   纪繁音扬扬眉,有点感兴趣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岑向阳心里稍稍皱眉,他觉得纪繁音刚刚这个表情不是纪欣欣会做的,太轻佻太随意了。   纪欣欣应该是更加……更加美好、无害、纯真的才对。   “……剧本大致的内容是说,一对双胞胎兄弟失散多年从未见过面,哥哥是工作生活都很体面的警察,弟弟是每天无所事事居无定所的普通人,有一天,弟弟意外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被仇家杀死,他觊觎哥哥的地位和爱人,偷走了哥哥的证件和随身物品,回到哥哥家里,取代哥哥的身份开始伪装的生活。”   纪繁音捧着杯子有点漫不经心地听,半路时还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又有点像纪欣欣了。   岑向阳分神地想。   更想快点拿到手里了。   等岑向阳停了下来,纪繁音才问:“最后弟弟被拆穿了吗?”   “那就要等电影上映再揭晓了。”岑向阳收敛心思,半开玩笑地卖了个关子。   “不拆穿是不可能的吧。”纪繁音直截了当地说,“没有这个危机,电影最大的卖点就失去了一半的吸引力。”   “但你不觉得这故事的开头很有趣吗?”岑向阳问,“我有点好奇,你和你妹妹也是双胞胎,你们能互相扮演对方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吗?”   他没有立刻得到回答,因为服务员走过来给他们上了第一道菜。   等服务员走开,纪繁音才接了下去:“我也很好奇,不过我们没有玩过这个游戏。”   “我还以为双胞胎因为长得相似,都喜欢玩‘猜猜谁是谁’的游戏。”岑向阳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确实有点遗憾,因为纪繁音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地难以引导上钩,是块难啃的石头。   可岑向阳又是一定要得到她的。   于是他思索着换了个方式再诱导:“宋时遇那天和我说了你们姐妹的事情。嗯……听说叔叔阿姨有点偏心?”   本来正在认真吃菜的纪繁音停了下来。   她抬眼看了一下岑向阳,笑着说:“岑导,这样说话的方式对成年人来说有点浪费时间了吧?”   岑向阳被她噎了两秒,才慢慢地说:“看来你是个聪明人。你的事情我已经从认识的人那里听说过了,你和欣欣的父母只宠爱她一个人,你在家里只是个透明人,就好像他们只有一个女儿一样……我说得对吗?”   “对。”纪繁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岑向阳发现她把火炙笋壳鱼身上最大最嫩的一块肉给夹走了:“……”   他顿了顿才继续把诱导的台词说下去:“你难道就不想成为纪欣欣,和她一样受尽宠爱吗?”   纪繁音抬头给了他一个诧异的眼神:“不,我想走进福○斯富豪排行榜,不多,一百亿……嗯,九十八亿身家就够了。”   岑向阳眯了眯眼,他轻慢地问:“你虽然嘴上否认,私底下不还是和宋时遇做着这样的事?还是说……和宋时遇就可以,和别人就不行?”   “别人?”   “和我。”   纪繁音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之情,她托着下巴问:“然后呢?”   “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岑向阳笃定地说,“我和你各取所需,你得到取代你妹妹的快乐,而我也可以从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满足感。”   “你说错了。”纪繁音摇摇头,“应该反过来这么说:是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满足感,但我也能从中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有什么不一样?”岑向阳不以为然地问。   “我想要的不是取代他人的快乐,”纪繁音说,“我想要的特别简单。”   察觉到这场对话的主动权正在渐渐偏向远离自己的一方,岑向阳不禁生出一丝焦躁:“……是什么?”   “岑导拍电影请演员,也需要给钱吧?”   “……”岑向阳沉默了几秒钟,领会了纪繁音话里的意思,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要钱?”   不,不不不。纪欣欣怎么可以和铜臭扯上关系!   “不行吗?”纪繁音反问。   岑向阳又突然觉得宋时遇有点可怜:“……宋时遇也给钱?”   纪繁音对他比了个叉的手势:“无可奉告。”   岑向阳:“……”   他总觉得今天这段对话的走向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是就谈判结果来说好像又差得并不太远。   至少双方和平地交换了意见,又有确实进行交易的打算,一顿饭下来还算乐观。   就是岑向阳最后刷卡买单时总感觉哪里不对。   直到看见餐厅门外街角不远的地方几人正在“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地发小传单,岑向阳才猛地反应了过来。   ――纪繁音这不就是来赚钱的吗?而且等她动手宰起人来,肯定比健身房还要狠一百倍。   纪繁音边穿上外套边问他:“收费表,需要一览吗?”   “……”岑向阳觉得自己更像被盯上的肥羊了。   但提议是他先说出来的。   而且他确实就是想要个能暂时打发寂寞的赝品。   于是岑向阳眯着眼睛笑道:“……只要你能确保物有所值。”   ……   两人分别没有多久,岑向阳就收到了纪繁音发来的所谓收费表。   他先是仔细看了看文件的最后修改时间,发现最近刚刚编辑过。   最近又因为什么事情做了修改?   岑向阳猜测着打开了文件,被里面一条比一条明确的细则冲击了视线。   那乍一看简直就跟个正经公司的规章制度似的。   而本应该最打眼的部分却规规矩矩地缩在其他文字兄弟中间,装作十分无害的样子。   岑向阳看着一小时单价十万起的收费标准:“……”   这价格快他妈赶上一线明星了,宋时遇到底真付钱还是肉偿的? 第31章 二更(男人真是指望不上。)   把收费表发给岑向阳,纪繁音在新买的人体工学椅上伸了个懒腰。   光指望宋时遇还是不行,也得自己想办法拓展一下客户源。   现在的宋时遇有点消极怠工,迄今为止也就介绍了白昼一个客户过来。   按照“未来”,他明明应该都介绍到四号了!   男人,真是指望不上。   纪繁音摇着头把电脑锁住合上屏幕,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又看了一部电影,写完影评才睡觉。   她的收入已经暂时开始有不用发愁的稳定收入了――几周的使用感下来,很明显“情感”这一项才是大头。   不论是陌生人,还是认识的人,但凡有点和纪繁音有关的情绪波动都会被计入内。   一段时间的社会活动以后,在纪繁音所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情绪波动也来得比以前多又快了。   哪怕不在替身服务时间里,只要她在那几个人心中的存在感刷得够高,他们想起她时,多少都有点入账。   更何况大家都很自觉。   纪繁音打开【回家的诱惑】看明细,划拉两下就看见了岑向阳的心理活动。   不过岑向阳和宋时遇还是不能比,宋时遇最近的心路历程简直是跌宕起伏,纪繁音光是看着账单就能大致描绘出他心里的一场大戏。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明确表达出不再喜欢这件事会给宋时遇这么大的冲击。   明明做得已经还算循序渐进了。   一定是宋时遇的心理太过脆弱。   纪繁音盘点完一天收入,又扫了一眼进度条。   一百个亿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两个多亿。   漫长的进度条头上已经能看见代表完成的那一点点、代表希望的绿色。   赚钱之路逐渐走上正轨,一百个亿不会太远啦。   纪繁音心旷神怡,正准备放下手机去睡,纪欣欣的语音通话正好无声地跳了出来。   别说旁人想不到,纪繁音也很难理解纪欣欣每三天给自己打一次电话的举动,那简直跟在日历里设定了备忘事项一样,她从来没有落下过一次。   有时候纪繁音不接,纪欣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给她用文字留几句言,三天后雷打不动地再打一次电话。   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纪繁音滑动屏幕上的按钮将语音通话接起:“喂?”   “姐姐。”纪欣欣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我现在就在埃菲尔铁塔上,这里的风景好漂亮啊,我也想给姐姐看看。”   纪繁音打了个哈欠:“拍照发朋友圈吧,我起床看见给你点赞。”   “姐姐最近过得好吗?”纪欣欣例常询问,“我听妈妈说,姐姐最近在工作了?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情感指导。”   纪欣欣愣了下:“啊……是姐姐喜欢的工作吗?”   “还行,客户比较难搞,不过都是工作,工作时间以外我和他们没关系。”   纪繁音真心觉得无所谓。   她会跟这些客户相互消磨多少时间都还不知道呢,说不定有的客户很快就被宰了也说不定。   纪欣欣又像是话家常地和纪繁音说了几句日常,最后不经意地提起:“姐姐最近有没有和时遇见过?我总觉得他心情不太好,但我现在的立场……又不太好直接问他什么。”   纪欣欣说到后面,声音稍微有点尴尬起来。   “见过。”纪繁音随口答,“他这个年纪了有点自己的秘密不奇怪吧?”   “我有点担心他……”纪欣欣叹着气,“可惜我在这么远的地方,本来还想问问姐姐,觉得你应该知道一点什么。”   纪繁音啊了一声,觉得自己挥剑斩情丝的事情也应该和纪欣欣说一声。   ――免得纪欣欣一直和她提起宋时遇,也挺烦人的。   每个社畜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下班以后不要再听见任何和工作有关的词汇。   “宋时遇”就是一个工作词汇。   “我对宋时遇不感兴趣了,”纪繁音轻松地说,“他现在的事情我没什么了解。”   纪欣欣那边安静了好半天,只有背景里隐隐约约传来风声和她周围环境里异国的语言。   “不喜欢了?”半晌纪欣欣才轻声问,“是不是因为我的错?因为时遇对我表白,姐姐才会觉得……”   “不。”纪繁音干脆利落地反驳她的推测,“喜欢和不喜欢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以前喜欢过宋时遇,不代表我一辈子都要喜欢他。”   “……那么,”纪欣欣又问,“姐姐现在喜欢的人是谁呢?”   “我现在只想工作和赚钱。”纪繁音懒得去思考纪欣欣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男人等到我功成名就以后再说。”   在有心思谈恋爱之前,至少先完成一百亿的小目标吧。   然后……看看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再做更长远的考虑。   “是吗。”纪欣欣边笑边说,“听姐姐的声音好像不是很难过,这样我就放心了。是因为姐姐最近交了什么新的朋友吗?我想听姐姐说一说。”   “我又不是失恋,还需要朋友安慰?”纪繁音看了看时间,“我要睡了。”   “姐姐晚安。”纪欣欣顿了顿,又说,“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回国了,我这边放圣诞假期,可以回来两周过新年,姐姐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回来的时候帮你带上。”   “没什么想要的,你在那边过得开心就好。”最好多养几条鱼,说不定就有我能用得上的。   “……我明白了。”   两人挂断电话之前,纪欣欣最后感慨地说:“感觉姐姐从我出国之后改变了很多,好想快点再亲眼见到你啊。”   纪繁音应了一声就挂断了,手机往床头充电底座上一放,戴上了蒸汽眼罩酣然入睡。   ……   地球的另一端,纪欣欣在另一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机。   纪繁音的变化太突然了,从前有效的话语攻势引导都不再有任何作用,这令纪欣欣有点心慌。   再者,到了法国以后,和祖国的距离一拉开,纪欣欣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对很多事情的控制。   联系人几乎是在短短时间内又翻了一倍,纪欣欣要再从头经营一个人情小社会,多少还是有点费力的。   然后时间管理大师纪欣欣感觉自己被人来了一把背刺。   ――首先是白昼突然不愿意和她一起打游戏了。   纪欣欣一度怀疑是自己带着另一个备胎和他一起打游戏的冒险行为暴露了,但她又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策略很得当,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她对法国的备胎解释说白昼是她的弟弟,想要和弟弟一起打游戏,每次和法国备胎是现实连坐,和白昼就是线上说话,按键发言,两边的声音并不会串起来。   正好白昼态度突变的那天晚上,纪欣欣接到岑向阳的消息,从他口中听到了白家的八卦。   所以她理智转向更为合理的猜想:白昼的态度变化应该源自家庭突然产生的变故。   纪欣欣在那之后花了不少的时间来安慰白昼,免得在一不小心的时候就失去这条海里最大的鱼。   撇去其他不谈,纪欣欣还是很喜欢白昼的。   白昼的长相正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当然最好是配上宋时遇那种性格。   ……啊,当然是说宋时遇表面的那种性格。   然而说到宋时遇,他的变化是最大的。   本来纪欣欣刚出国时,宋时遇刚刚被她拒绝,整个人都有点失魂落魄,纪欣欣特地把这段失魂落魄的时间给拉长了一些,免得引起宋时遇的反弹。   可这时间拉着拉着,宋时遇的注意力好像不知道怎么的就转移了。   到了最近,纪欣欣甚至都觉得宋时遇在和她说话时常常走神,再也做不到秒回了。   可每每旁敲侧击地问宋时遇是不是有什么变故,对方却都模棱两可地敷衍了过去。   纪欣欣又不是傻子,她立刻意识到有某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只是宋时遇不愿意告诉她。   最后就是纪繁音本人性格上的巨大转变。   纪母不止一次打电话给纪欣欣抱怨纪繁音的堕落和叛逆,纪欣欣边安慰她边听着,也觉得这不太像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怯弱的纪繁音会做出来的事情。   纪欣欣保持着三天一次的机会和纪繁音电话,是她长久以来的习惯,也有观察的目的。   三个人的变化叠加在一起,让纪欣欣最终还是决定以最快的机会回国一趟。   她有点在意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不亲眼看到,她就无法做出判断和决策。   “希望不是最糟糕的那种吧?”纪欣欣买完机票,在日历上回国的日期做了个记号,看了看时间,试探地给宋时遇发了一条消息:【时遇,睡了吗?我看见你喜欢的牌子发布新款配饰了,法国专柜最先发售,我帮你买了寄回去?】   ……   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宋时遇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他下意识拿过了手机。   发信人是纪欣欣。   宋时遇长出了一口气,讶异于自己居然并不感到惊喜。   他滑开信息看了一眼纪欣欣发来的消息,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复。   纪欣欣说的这个牌子确实是宋时遇中意的,品牌上新都会有专人联系他。   ……从他衣柜里突然失踪的那个摔坏的手镯,也出自同一品牌。   乃至于最近一听见这个品牌名,宋时遇都会瞬间想起那天纪繁音的那句“喜欢的人……现在并没有”,令他不明来由地心浮气躁,   【欣欣:这款手环是轻商务风,我觉得戴在你的手上会很好看。也不贵,我买了送你吧,就当是道歉的礼物。】   宋时遇坐起身,按着额头反复编辑了几次才给纪欣欣发了回复:【不用你破费了,我不喜欢在手上戴表以外的饰品。】   他第一次拒绝了纪欣欣的提议。 第32章 一更(你很在意?)   岑向阳的运气不太好。   当他决定给纪繁音打电话时,纪繁音正好在陪白昼打游戏。   纪繁音觉得自己的事先调查问卷果然还是不太完善,比如说纪欣欣的游戏水平就没有包括在内。   当纪繁音带着白昼的小号切瓜砍菜了一局吃鸡以后,白昼沉默了一下。   他说:“姐姐的游戏水平不是这样的。”   纪繁音才突然明白过来。   能躺鸡也是一种重要的能力,不然怎么让客户体验到carry的快感呢?   纪繁音觉得这是工作失误,就决定把这局游戏的时间全部……嗯……折半给白昼补上去。   白昼最近好像突然从现充少年变成了游戏宅,叫纪繁音时都是两人在家打游戏做饭吃饭,完了时间差不多正好结束纪繁音就走了。   只不过之前都是白昼打游戏纪繁音做饭,今天还是两个人联机一起打游戏。   纪繁音寻思自己好像变成了能做饭的游戏陪玩,还是特别菜的那种需要客户来救和保护的陪玩。   不过但凡只要客户付钱,也没有什么问题。   又是一局“粥粥有人打我”“你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嘤嘤嘤游戏经历结束之后,纪繁音带着做饭留下的垃圾正准备回家,被白昼叫住了。   他最近都是在每次服务结束后立刻预约好下一次,纪繁音觉得这次应该也是一样:“什么事?”   “……我要出去旅游一趟,后天出发。”白昼说。   纪繁音“?”了一下,从他的话里提取出两个可能的意思。   要么白昼的意思是他要离开一段时间暂时不用联系,要么白昼在通知她准备出差。   出差啊……太麻烦了。   纪繁音心里有点想拒绝。   “去一周,你陪我。”白昼顿了顿,强调,“住两个房间。”   “不行,我家里还有热带鱼要每天喂。”纪繁音随口找了个理由回绝他。   白昼:“……”他盯着纪繁音看了一会儿,说,“算二十四小时,一天五百万,你一分钱也不用出。”   而纪繁音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会不会被白昼家里人盯上了。   实在是最近白昼挥霍的架势有点吓人,用“挥金如土”这个词绝对没有夸张的意思。   “他们不是觉得钱才是最重要的吗?”白昼耸了耸肩,“既然他们能给我的只有钱,那我为什么不多花一点。他们又不会心疼这些小钱。”   纪繁音:“……”她低头算了算,和白昼还价,“八百万一天。”   “成交。”白昼眼睛也没眨一下,“但全程都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和我去了同一个地方。”   “没问题。”纪繁音比了个手势就准备出门,在门口望了一眼,发现外面似乎下起了雨。   不过雨势不大,她出门走几步路也就是打车而已。   纪繁音提了垃圾就走,白昼探头看了一眼,在背后叫她:“喂,下雨了。”   纪繁音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吩咐,转头叮嘱他:“对,书房的飘窗开着,记得关。”   “……我送你回去。”白昼低头在门口拿伞。   “不用。”纪繁音摆摆手潇洒拒绝,按了电梯的下降键,“我现在不回家。”   白昼的动作顿了一下:“你去哪里?”   纪繁音看了眼时间:“赶场。”   一个小时赶到和宋时遇见面的地方很足够了。   “叮”地一声,电梯飞快抵达。   纪繁音走进电梯里和白昼随意地挥了下手算是道别,都没等他的回应就低头开手机叫车了。   纪繁音估计这公寓楼里真住着的人没几个,大多都是买了闲置不用的,不然这电梯不能时时刻刻都这么待机状态。   楼下的物业管家早就眼熟了纪繁音,见她从电梯里走出来立刻拿了把伞上前:“要回去了吗?”   “嗯。”纪繁音收起手机道了声谢,“没关系,车就到门口的。”   “但你还得去把这些扔了吧?”女管家笑着指了指纪繁音手中的几个塑料袋,“我送你过去再回来,一点点路而已。”   物业的黑伞特别大,一撑开来罩住两个人都绰绰有余,纪繁音的肩膀都没有淋湿一点。   等回转的时候,网约车已经在门口打着双跳等待。   女管家持伞护送纪繁音到车边,微微鞠躬:“再见。”   “再见。”纪繁音觉得这物业的工资大概也挺高的。   临关闭车门之前,纪繁音似有所感地往公寓楼上看了一眼,总感觉那里好像有一道隐隐约约的视线,但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车子缓缓启动离开高档公寓,纪繁音才在后座上优哉游哉地检查起手机里刚刚一窝蜂跳出来的消息。   自从那次迪○尼之旅以后,白昼每次见了纪繁音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手机先关了,神情甚至还有点得意。   大概是白昼和宋时遇之间过节真的挺严重的,接那一次电话就够白昼记恨到如今。   银行发来的理财推荐、视频APP发来有新电影上映的提醒、一个推销骚扰电话……剩下一个就是岑向阳的电话。   纪繁音扬扬眉给他打了回去:“岑导。”   “在忙?”岑向阳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暧昧不清,背景音里似乎还有女人调笑说话的声音。   “是有点忙。”纪繁音直言不讳,“所以岑导可以长话短说吗?”   “你发来的东西我看过了,”岑向阳轻佻地说,“这钱我虽然不是出不起,但也得看东西值不值得起这个价钱。明天我有点事,后天见一面怎么样?”   “后天没空。”   “周五?”   “周五也没空。”   “……周末?”   “周末也不行,”纪繁音干脆告诉他,“最近一周时间都没有空,不如等我回来以后再通话预约?”   岑向阳顿了顿,低笑着问:“你到底想不想做这笔生意?纪繁音。”   最后咬她名字的那三个字特别模糊不清,像是不想被旁边的人听见似的。如果不是自己的名字,纪繁音都听不明白。   纪繁音看着窗外的倒退街景,淡然反问:“不,岑向阳,是你想不想做这笔生意?”   “行。”岑向阳的声音提起来倒是没有生气,“钱我打给你算提前预约,你忙完了立刻给我电话,这可以吧?”   “那调查问卷我稍后发你。”   “……调查问卷?”   “是的。它对于将来的客户体验很重要,请认真填写。”   纪繁音觉得岑向阳一看就不是个模范客户,凡事都得好好叮嘱他两遍才行。   不然万一客户投诉,虽然解释权都在乙方手里,但处理投诉多少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岑向阳有点难以置信地:“你还有调查问卷?”   “对,非常重要,等你看到就会明白了。”   事实胜于雄辩,挂断电话以后纪繁音就把第二波文件给岑向阳的邮箱里发了过去。   岑向阳查收得很快,并且飞快地给她回了一个省略号。   纪繁音也回复他:请认真填写。   回完邮件以后,纪繁音把岑向阳拉到客户组成为第三名成员,切换导航看了一眼,距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八分钟。   她向后靠在后座的椅背上,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岑向阳的资料。   尽管本性一言难尽,岑向阳这个人才华还是可以得到肯定的。   在大学期间就已经有过不少拿奖的中短篇作品,毕业后第一部 大电影也获得了惊人的成功,送到国外电影展拿了最佳新人影片奖回来。   但岑向阳最开始坚持读导演系时,他家里是强烈反对、甚至断绝了他金钱来源的。   岑向阳头铁没跟家里服软,自己硬是在导演这个职业里闯出了一片生天,现在也开始准备自己的第一部 商业片,是许多投资商看好青睐的对象。   纪繁音其实觉得可以给岑向阳的电影投资一下。   毕竟岑向阳哪几部电影大爆之类的事情她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   问题就是岑向阳他现在炙手可热,可能不太缺投资方。   这就另说了。   至于这个人的性格,纪繁音倒还真剖析过一下。   如果说白昼和宋时遇的性格形成多少有家庭环境的因素,那岑向阳就没有,他天生就是个性格扭曲的人。   就连他的爱本身都带着扭曲和不可理解性。   譬如普通人见到路边盛放一朵美丽的花,或许为它拍照留念,或许为它浇水,但岑向阳喜欢这朵花,就会把花连根拔起带回家里种,如果花朵因为他的粗暴对待不慎死去,岑向阳大概就会去找下一朵喜欢的花。   也不知道纪欣欣是抱着什么心态、用什么样的姿态和这位交往的?   驯服野兽是个刺激又困难的活,可不是谁都能干的事情。   纪繁音对岑向阳的问卷调查结果稍微有点好奇。   调查问卷多数问的是客户对于纪欣欣的印象和期许,纪繁音会对两者做一个结合来因人定制演绎。   等岑向阳的问卷交上来,纪繁音就能知道纪欣欣对着岑向阳时戴的是什么样的面具了。   纪繁音脑子里想着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等到导航提醒她目的地就在附近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   宋时遇和她约在一家地处商场一楼的幽静酒吧,里面带点文艺的气息,唱片机播放着音乐,灯光昏黄得几乎只能看见自己这一桌人的脸,保密性特别强。   难怪宋时遇会选这里。   报出桌号后,纪繁音跟着侍应生找到了正在喝酒的宋时遇。   有个穿着露背黑色长裙的女人正拿着酒杯和他搭话,看起来两个影子几乎贴在了一起。   “……我在等人,不好意思。”宋时遇婉拒对方,目光正好扫到走近的纪繁音,神情一松,朝她抬手示意,“这里。”   纪繁音走到近前,笑着看了看弯腰黏在宋时遇身旁的女人:“这里好男人很多,换一个吧?这个男人心里已经住着别人了。”   黑裙女人勾起嘴角:“抱歉,以为他是单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摇曳地离开了,视线意味深长地从纪繁音身上滑了过去,带着点迷醉的、像是用舌尖舔舐一样的视线。   察觉到对方意图的纪繁音有点想笑,但又靠职业素养忍住了。   “你来了。”宋时遇下意识看了看腕表,又微微皱眉,“……刚才在忙什么?”   “一些小事,过来的路上又有点堵车,我迟到了吗?”纪繁音轻描淡写地把白昼的事情敷衍了过去。   宋时遇这次只约了她两个小时,但蚊子肉也是肉,当时纪繁音一算时间发现正好能赶上场,觉得出门两趟不如出门一趟,就同意了宋时遇的预约。   她还以为宋时遇要说点什么,结果两个小时的时间居然就在浅酌中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直到宋时遇买完单,纪繁音站起身时,才听见他问出一句仿佛已经酝酿了很久的问话:“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倒计时还没响呢。   纪繁音想着,娴熟地回复他:“大概因为你一直在我身旁吧?不知不觉中好像就觉得你对我的意义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了,只不过一开始没有觉得那是喜欢。”   宋时遇拿起外套,他静静看着纪繁音没有回话。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钟以后,纪繁音的倒计时响了。   她收起甜美的营业笑容,伸手去关倒计时时,宋时遇第二次开了口。   “――纪繁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为什么喜欢我?”   纪繁音用手指轻轻一划就把铃声关闭,她睨了一眼宋时遇:“你很在意?”   没等宋时遇回答,她轻笑一声自己接了下去。   “但就算你知道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喜欢你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第33章 二更(说到底你还是嫉妒。)   “……纪繁音,我们谈谈。”宋时遇揉着额角,“以前没能谈的所有事情,我们现在都摊开来好好谈一谈。”   纪繁音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有点嘲弄地笑道:“宋时遇,你还不明白吗?你想‘谈一谈’的那个纪繁音已经死了。”   是真的死了。   站在这里的这个“纪繁音”,从来就没喜欢过宋时遇。   “喜欢你的理由?时间?契机?”纪繁音轻轻地问他,“那只是一瞬间的巧合和偶然,就算突然消失、随时移情到其他人的身上也一点都不奇怪吧?”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一言一词却都锋利得像是火上毒里淬过,又稳又狠地往宋时遇胸口里捅。   “……所以你现在,是喜欢上了白昼还是那个打篮球的小鬼?”宋时遇沉默了半晌,低声问道,“你的喜欢太廉价了。”   对宋时遇的评价,纪繁音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是啊,说不喜欢就可以不喜欢了,女人就是这么无情。”   她潇洒地朝宋时遇挥了一下手,正要转头离开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地站定脚步:“对了宋大少。”   宋时遇抬眼看她等待下文,那眼神黑沉沉的比墨还深。   “如果你相亲成功做好了订婚结婚的准备,记得通知我一声。”纪繁音严肃警告他,“否则可能会造成你的损失。”   如果宋时遇和陈云珊相亲成了,那就是即将要缔结合法关系的人,纪繁音是绝不会插足这样两个人之间的。   陈云珊和纪欣欣所代表的意义不一样。   听完纪繁音的话,宋时遇突然又笑了:“说到底你还是嫉妒。”   纪繁音:“……”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会脑补。   宋时遇像是心情突然变好了似的把外套搭在臂弯往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打车,不用麻烦。”纪繁音立刻拒绝。   看着宋时遇面带笑容似乎还想说什么,纪繁音干脆另找个话题堵他的嘴:“我妹妹圣诞就要回来了。”   宋时遇脸上的笑容果然僵硬了一下。   纪繁音朝他敷衍地挥了一下手:“与其浪费时间纠结我嫉妒不嫉妒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不如还是想想可能又增多了的情敌。”   不如说,情敌是肯定会增加的。   只是这一次会不会有谁跟着纪欣欣回国来的问题。   深夜回家的车上,纪繁音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但因为“未来”的记忆里,纪欣欣在法国留学期间只回来了区区两次,都是时间较长的暑假时期。   这个圣诞假期,纪欣欣本来是不应该回来的。   不过既然“纪繁音”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未来有所变化也很正常。   毕竟纪繁音又不打算被囚禁又因为那些不可回收垃圾而死。   ……   宋时遇觉得纪繁音就是嘴硬。   但他又觉得这种嘴硬不是那么令人反感,而是不知道怎么的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愉悦。   纪繁音比从前有魅力、有自信、有能力,但她还是在意他和别人相亲的进度如何了。   宋时遇在酒吧门口站着抽了根烟,期间他看见纪繁音上了一辆网约车离开,身形窈窕高挑,光是往路边的人群里那么一站就和周围的人气场完全不一样,像是鹤立鸡群。   宋时遇将烟在垃圾桶上按灭扔掉,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打了个电话让在附近待命的司机前来接他。   上车后司机询问他是否要直接回公寓,宋时遇摇头:“去一趟卡○亚。”   大多奢侈品牌既提供面向大众的奢侈品服务,同时又提供对有钱人的私人定制服务,只是一般人接触不到后一种,只能买一买通贩的商品。   但宋时遇从小就因为母亲的原因常和大牌设计师见面,对各个品牌都很了解。   等他成年后有了自己的喜好,那几个品牌就会时不时和他联系提供上门送货服务。   纪欣欣那天和宋时遇提到的新款,其实他早就收到了内部的商品册。   如果他想要,早就可以订购让品牌直接送上门。   “宋先生。”提前接到电话的店长等在已经过了关店时间的门店外,她向宋时遇打了招呼,又说,“您如果是急需什么商品,其实可以让我们给您明天一早送过去,不会耽误您行程的。”   “不好意思让你加班了,”宋时遇朝她点点头往里走,语气和温和,“我弄丢了一件配饰,想快点拿到手里。”   “是你您之前购入的吗?”店长有点担忧地询问,“如果是定制或者限量的话,现在恐怕很难立刻拿到一模一样的。”   “不用担心,”宋时遇站到柜台前,目光从左到右扫过去寻找手镯的区域,“之前要了一套女性装扮,还记得其中配了一只手镯吗?”   “是我亲手搭配的,当然记得。”店长舒了口气,“是接受馈赠的女性不小心遗失了吗?同款的话店内正好还有存货,我现在就去取。”   “我想要那一支的情侣款。”宋时遇说。   店长有点惊讶地回想了一下:“我好像不记得您有这笔购入……”   “是别人送给我的。”宋时遇笑了起来,“因为礼物代表着心意,我觉得弄丢了不太好。”   店长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您稍等,我现在就去为您取来。”   她很快去而复返,手中绒布盒子上放着一支和被宋时遇摔烂又弄丢的一模一样的新手环。   虽然是男式,但设计大气低调,就算男士佩戴也不显得突兀。   虽然宋时遇不准备戴,但他很爽快地付了钱。   店长将首饰盒放进袋中,微笑恭维:“是件很好的礼物,她真是有心了。”   宋时遇的动作顿了顿:“她?”   店长不明所以地:“不是那位收到了女款手镯的女性送给您的吗?还特地买了情侣同款。”   “……”宋时遇垂了垂眼才又抬起,毫无破绽地微笑,“确实,她很用心为我挑选了。”   ……   出发去旅游的前一天,纪繁音本来是准备给自己放个假在家看电影收拾行李的。   岑向阳的预约安排在一周多以后,刚刚被扎心的宋时遇也没有立刻做预约,马上要出发去旅游的白昼当然也没有必要在今天也预……   纪繁音的思绪才飘到这里,就被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手机的默认铃声简直就跟社畜手机里钉○的提示音一样存在感鲜明。   纪繁音“……”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是白昼的号码。   她一接起来,白昼就直接开口:“护照号给我。”   纪繁音原来以为只是个国内行一周游,谁知道还需要护照:“明天到底去哪里?”   “希腊。”白昼理所当然地说。   纪繁音:“……”行,没提前问清楚是我的疏漏。“签证我自己办。”   “来不及了,我给你加急。”   作为一个见过无数骗局、安全防骗意识良好的现代人,纪繁音实在不想把自己的证件就这么交出去。   她飞快在手边电脑上搜索了签证所需的资料和加急服务价格:“我稍后打给你。”   “喂――”   纪繁音把电话挂了,火速找金牌的旅行社卖家要了一个24小时加急套餐。   还好,现在还只是一大早,24小时绰绰有余。   在得到卖家的保证一定能24小时出签、自提还可以更快以后,纪繁音松了一口气把电话给白昼打了回去:“明天出发前我会带着出签护照到的。”   白昼“啊?”了一声,恼火地问:“什么意思,你连证件都不放心给我看?”   “私人证件是一方面,”纪繁音编了个理由给他:“我的护照照片太丑了。而且你不是不想让人知道和我一起出去旅游吗?”   白昼似乎觉得理由还算说得过去,从鼻子里发出冷哼:“要是来不及……”   纪繁音有点心痛地:“那是我的责任,我会退钱。”   白昼反问:“我缺钱?”   白小少爷很高傲地单方面挂断了纪繁音的电话。   那总之这事儿在白昼那里就是揭过去了,纪繁音放下手机正准备给护照扫描,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纪繁音看了眼,是白昼发来了一张图片。   她一点开,被白昼的护照信息页怼了正脸:“……”   照片虽然拍得很随意,还露了白昼的一半手指,但重要信息全都一览无余。   紧接着是白昼的下一条消息:【护照照片丑,是因为人丑。】   ――说好听点叫“男人至死是少年”,说难听点就是“情商最多三岁半”。   跟他们辩论这种问题简直就是浪费人生。   纪繁音叹息着关上手机打开自己的护照去打印机扫描。   翻到信息页的时候她多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嗯……这个出生年月日的话,生日不就在三天后吗? 第34章 一更(“……骗子。”)   纪繁音以前也常出差,虽然大多时候有助理帮忙收拾行李,但看得多了自己也会很有经验,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一周份的行李和随身小包。   应急药物之类的自不必说,防狼喷雾等防身用品更是少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纪繁音打车去了趟旅行社,顺利地拿到了出签的护照,前往机场时还以为得自己拿登机牌找路,结果白昼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去13号入口附近。   纪繁音觉得大概是有什么助理小弟管家之类的会出现,结果在13号入口站着等了几分钟,拒绝了两批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好心人后,等到了全副武装十分低调的白昼。   刚发现又有人靠近时,纪繁音本来是抬头要漫不经心地再谢绝一次“帮助”的,结果一抬起眼见到的就是一双有点熟悉的眼睛。   眼前的大高个戴着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单肩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身形挺拔,看起来好像谁家偷跑的明星。   不是白昼是谁?   纪繁音淡定地推了推墨镜:“我可以自己找路。”   白昼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摆了一下头:“跟上。”   他径直掉头离开,那路线看着就不是要去自助打印登机牌的地方。   纪繁音拖着行李箱不远不近地跟在白昼后面,拉开了好几米的距离,装出两个人并不熟只是正好顺路的样子。   走着走着,白昼停下回头看了她一下。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足可以再塞下一辆中型巴士。   差这么好几米远,纪繁音都听见了白昼发出了不耐烦的一声“啧”。   但白昼并没有说什么,他再度迈步穿过机场中来往繁忙的人流,抵达一处没什么人的入口。   纪繁音在后面一看入口的标识,果然是少有人能使用的贵宾通道。   白昼进去时往后扬了扬下巴,对乘务人员示意:“她跟我一起的。”   纪繁音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于是她花了两秒钟回想前天的事情。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白昼当时主动说了“全程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以他这个保密措施,恐怕是密不到哪里去的。   也就庆幸没什么人想要跟着偷拍白小少爷的一举一动吧。   纪繁音跨入贵宾通道的时候,发觉乘务员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而当纪繁音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因为白先生第一次带人上他的私人飞机,所以我有些诧异。”   ――私人飞机。   纪繁音知道白家很有钱,白昼也很有钱,能让他骑百万级的机车,一个人住上亿大平层,但具体的有钱程度,她到现在才有点概念。   毕竟真正的有钱人怎么也得有架私人飞机当交通工具对吧。   好在纪繁音也不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整个人宠辱不惊非常淡定,往椅子里一坐开始刷微博打发时间。   既然上班时间没到,就该摸摸鱼嘛。   白昼摘了口罩,老大不爽地睨她一眼:“手机给我。”   纪繁音看表,不为所动:“还没到十二点吧。”   这次的一周工作时间可是非常精准地从今天的十二点开始持续到第七天的中午十二点的,一分钟也不能多,一分钟也不能少。   白昼臭着脸看了看候机室里显示的标准时间,哼了一声。   趁着这最后的时间,纪繁音询问了下客户的服务意向:“我问一下,你是想给她过生日吗?”   白昼抱着手臂往沙发里一坐,大爷坐姿:“是又怎样?”   “我有点痛心。”纪繁音实话实说地回答。   “你的职责不就是当个替代品?”白昼轻嗤,“有什么好觉得痛心?”   “这一天生日应该很值钱的,我应该拍卖。”纪繁音自我反省,“但答应你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日期的特殊性,是我自己的问题。”   还没落网的岑向阳不说,宋时遇应该是很乐意参加竞价的。   纪繁音为跑掉的小钱钱叹息。   白昼“哈”了一声:“我给你的还不够多?”   “钱怎么会嫌多,你爸妈那么有钱不也还是很看重钱。”纪繁音直言不讳地说,“再说,我很需要钱。”   “你要用来干什么?”白昼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皱眉,“黄赌毒你染了哪一项?”   纪繁音:“……”   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白昼:“不是黄赌毒,是植物人。”   白昼先是“?”,然后翻了个白眼:“有些事情一旦踩进去就出不来了,你好自为之。”   “一样的话送还给你。”纪繁音笑。   白昼的表情看上去有点疑惑,八成是没听懂。   不过纪繁音觉得他都在纪欣欣那里掉过一次坑了,在她这儿再栽第二次也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毕竟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能被纪欣欣筛选过的鱼,多少都是有弱点的。   纪繁音只需要按照前人的经验来攻克这个弱点就好了。   因此无论纪欣欣想搞什么花样,纪繁音都对她抱着一种宽容的态度。   距离十二点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纪繁音坐在候机室里把昨天没写完的影评收了个尾发出去。   因为最近粉丝暴涨,她的微博底下活跃度很高,刚发出去就刷出不少回复,好像这些人都在微博买了房住里面似的。   不过这点时间并不够人看完上千字的影评,所以评论除去没有太大意义的“沙发”“劳模”“姐姐又出新的影评啦~”等等,剩下的都是一些关于之前影评的议论。   纪繁音大致扫了一眼。   【三四五:这是个营销号的事情还有谁不知道?她现在又已经和贺深工作室搭上了关系,屁股歪得没眼看,建议大家取关。】   白昼不说话,纪繁音又正好闲得慌,她慢悠悠回复这位网友:【大可不必这么说,贺深拍了烂片我也会照骂不误。】   【安知知知:收钱给电影写黑评的事情说清楚了没?恰这种黑心钱也不怕有一天吃官司?你等着吧会有报应的!】   纪繁音一点也不生气地打字回复:【被我骂的电影那可太多了,请各位竞争对手自觉给我打钱。】   【一个拥有才华的人:本人北电导演系,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个博主根本不懂电影,只会写哗众取宠的文字挑拨对立,写的影评狗屁不通,根本不配被称作是一个影评人。】   纪繁音又回复他:【直说吧,我骂了哪部你喜欢的电影还是哪个你喜欢的演员?】   她还要兴致勃勃再回复第四条的时候,微博提示她有一条新的评论。   纪繁音设置了只提示自己关注人的评论消息,而她关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她停下打字的动作点开一看,发现果然是贺深。   他在纪繁音那条“照骂不误”的评论后面跟着回了一个【怕怕】的表情。   纪繁音点开提示的时候,就已经有飞速赶到的粉丝当场把影帝捕获,呼朋唤友来围观活的贺深,场面热烈得像过年。   纪繁音没忍住笑了,给贺深那条评论点了个赞高高挂起。   “笑什么?”白昼的声音就在近前响了起来。   纪繁音还没说话,少年人骨节分明的手就从她面前把手机抽了出去看了一眼,轻哼:“你也玩微博?是自言自语的那种?”   他点开纪繁音的主页,看见那即将冲上七位数的关注人数,沉默了一下。   “嗯,大多数时候是自言自语。”纪繁音笑眯眯地反讽他。   白昼在纪繁音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操作片刻,把手机直接关机了才扔还给她。   纪繁音接过时只来得及在关机倒计时的框框后面看见白昼用她的账号发了一条“闭关勿扰”。   关注人数好像也比之前多了一个。   纪繁音:“……”   她决定晚上有空就把白昼给取关。   “干嘛?不行啊?”白昼注意到纪繁音的表情,立刻不爽地问,“我是甲方,这点要求不能提?”   “你可以提,我也可以拒绝。”纪繁音淡淡地说,“我的私人生活和工作是分开的,你还记得吧?”   白昼噎了一下,恶狠狠地低头看表。   纪繁音比他反应还快:“还有两分钟,不用提醒我。”   白昼沉默片刻,似乎又找到了一条反击的理由,得意洋洋地问:“那只要是工作有关的要求就可以了是吧?”   “你说。”纪繁音点头,心平气和,“合理的要求在你我双方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就可以实现。”   白昼抱着手臂:“那我要看你哭。”   纪繁音低头沉吟了一下,认真地问他:“你有施虐癖吗?”   “才没有啊!”白昼火大地吼她,“我又不是变态!”   纪繁音想想也是:“对,变态的不是你。”是岑向阳。   “……你还有变态的客户?”白昼难以置信地问,“宋时遇、施虐癖,纪繁音,你反省一下你的客户群是不是有问题?”   纪繁音看了看没有自觉的二号客户:“嗯,还有狂躁症。”   白昼脸一沉:“你再说一遍。”   墙上的时钟跳到了十二点整。   纪繁音嫣然一笑,态度的切换毫无停滞:“我说,粥粥真可爱。”   白昼:“………………”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我心里你最最最可爱,可爱又不失帅气,”纪繁音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给白昼猛吹彩虹屁,“独一无二,没有人能跟你比。”   “跟宋时遇比呢?”白昼像是刻意要为难她似的逼问。   纪繁音失笑起来:“时遇对我来说只是朋友,论地位,他排在你后面一百位,被你比得没有姓名,好吧?”   白昼扭过头去不说话了,他仿佛隐藏情绪一样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气闷地踢了一脚座椅,嘴里嘟嘟囔囔。   “……骗子。” 第35章 二更(我想要姐姐做我的女朋友。)   希腊的天气很好,飞机落地时天才蒙蒙亮,异域风情令人耳目一新。   ……但纪繁音是来出差的。   白昼没住酒店,他家在这里有着度假专用的房子,平时闲置雇人打理,到了需要度假的时候就过去住几天,可谓是种非常奢侈的行为。   但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日常。   出发之前在候机室里发生的不愉快、生的闷气,白昼好像在踩上希腊的土地是就忘得一干二净,他到了住处后随手把行李一甩,脸上露出笑容:“姐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纪繁音打量了一眼室内:“坐了这么久飞机,你好像一直没有睡觉,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航线原因,抵达的时候刚过黎明,现在连天都还没大亮,本来应该好好睡觉倒个时差才对。   “我不累。”白昼拿了被放在门口鞋柜上的一串钥匙,神采飞扬地说,“走吧,那是我喜欢来希腊的原因。”   纪繁音其实有点累,她不太爱坐飞机。   不过客户这么兴致勃勃,纪繁音当然只有把行李箱推到门内无奈一笑,跟着白昼出门去了。   在飞机上时,纪繁音已经看见过底下湛蓝色的爱琴海。   从房子里一走出去,扑面而来的就是潮湿的海风气息。   十月的圣托里尼岛气温在二十度出头,是纪繁音最喜欢的温度。   白昼的度假屋在岛的最高点,从门口的花园往下望去就能俯瞰整座城市和爱琴海的海峡。   那海上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不真切。   白昼在门口找了找,提出一辆应该是提前有人准备在那里的自行车,拍拍后座:“我载你过去。”   纪繁音:“……”坐男孩子的自行车后座这种事情,她上一次经历好像已经是十年以前了。   “快点啊!”跨上自行车的白昼催促道,“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纪繁音提了裙摆侧坐到自行车的后面,无奈又柔和地提醒他:“那你骑慢一点哦。”   圣托里尼岛就不是一个适合大型交通工具行驶的地方,首先它是个有地势差的岛屿,其次小道众多,自行车这样的交通工具虽然在其中行进比较方便,但也有一个弊端就是……颠簸。   白昼一脚踩上踏板:“姐姐要是害怕,可以抱……抱紧我。”   他说到中途突然打了个磕巴,连头都没敢回。   纪繁音揶揄地:“我们粥粥害羞啦?”   白昼做贼心虚掩耳盗铃顾左右而言他,为了转移尴尬,猛地一脚踩下去,自行车像是离弦之箭一样载着两个人飞驰了出去。   毫无心理准备、抓着自行车坐垫底才好不容易保持住了身体平衡的纪繁音:“……”如果摔下去,那一定要计工伤。   弯弯曲曲的巷子小道上是凹凸不平的石砖和起落的台阶,白昼一路横冲直撞地骑行过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坐在后座的纪繁音感觉像是正在4D电影院里亲身体验一场好莱坞追逐大片。   不过一两分钟的功夫,她的胃袋就开始抗议这粗暴的对待了。   “还要多久才到啊?”有点难受的纪繁音忍不住问白昼。   正尽情风驰电掣自由是方向的白昼并没有听见。   纪繁音扯扯白昼的衬衫:“粥粥。”   白昼“啊?”了一声回头看她,对上视线的时候嘎吱一声猛地收紧了刹车。   自行车在惯性中猛地停下,纪繁音一头撞在了白昼的背上。   这一下磕得不轻,纪繁音捂住额头,眼睛里一阵生理性地发热,涌起薄薄的湿意和雾气。   白昼:“……”   纪繁音吸了吸鼻子,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鼻梁:“我刚才想问你,还有多久才到,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白昼还是保持可疑的沉默,视线飘来飘去就是不看纪繁音的脸:“马上就到了。”   “那骑慢一点好不好?”纪繁音眨掉眼里被撞出来的水汽,轻轻软软地问他,“太快的时候我觉得不太舒服。”   “嗯、嗯……我这次骑慢一点。”白昼轻咳一声。   这下被打断又重新开始的骑行就慢得像是老年人观光山道了。   众所周知,自行车骑得太慢是很难保持平衡的。   纪繁音坐在歪歪扭扭的单车后座上,心里给白司机打了一个差评。   如非必要绝对不会再坐这个司机开的车了。   好在白昼说“很近”,就确实很近,这磨磨唧唧地过去,三五分钟也就到了。   单车最终载着两人到了一处在高处的景观台。   景观台就建立在靠海的位置,向外眺望出去上下左右都视野开阔,能轻松地看见大海的身形。   纪繁音算了算时间就知道是白昼带她来这里是看什么,但她还是期待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看一天开始的地方,”白昼把自行车很随意地停到了一边,“我以前度假时会在这里画画。日出很多地方都有,但圣托里尼的日出是最梦幻的。”   “所以,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出来,是想快点把你最喜欢的日出分享给我?”纪繁音笑着问。   白昼和她对视了一眼,眼神像是有点不自在地撇了开去:“……嗯。我希望姐姐也能喜欢。”   纪繁音在景观台上给游客建的座位坐下,拍了拍身旁空座,朝白昼招手:“来。”   白昼迟疑了会儿才过去坐到她旁边,坐姿一点也不跟平常一样大爷反而有点拘谨。   “我一定会很喜欢的。”纪繁音笑着对他许诺,声音里带着安抚,“你这么郑重其事要分享给我的重要宝物,我也必须像你一样珍惜地对待它。”   纪欣欣在此时会说的话,应该和这也差不了多少。   白昼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向后靠了靠:“我第一次来这里时,是难得的一家三口之行。不过到的第一天,他们就吵架了。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偷偷跑出来找到了这个地方,正好看见的也是日出。”   纪繁音偏头认真听着。   “……我对日出许愿我回去时他们可以不再吵架,”白昼望着海面,“等我回去时,他们真的都没有再争吵,而是以为我走丢了正在焦急地找我。那是我对他们两个人最接近‘父母’这个称呼的回忆。”   这倒是纪繁音之前所不知道的。   但听到时她并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点心理上的弱势、阴影,又怎么会被一个不珍惜你感情的人蒙蔽双眼呢?   白昼本应该能看清纪欣欣的圈套和手段,只是纪欣欣成功地选中了他的盲点。   PUA之术其实谁都会用,它一点也不高端,挑选的是被使用者而并非使用者。   海平线上已经出现了针尖大小的金黄色,那象征着太阳即将跃出地平线。   “……反正我也不需要他们爱我,”白昼嘟哝着说,“只要姐姐还在,我就不怕没人爱我。”   纪繁音偏头看向白昼:“你刚才说,你对这里的日出许愿,那愿望灵验了,对不对?”   “嗯。”白昼有点自嘲地笑了笑,“但那也都是个巧合而已,现在的我已经没那么幼稚去相信这些了。”   “我相信啊,”纪繁音屈指轻弹白昼的鸭舌帽,“我也有一个愿望要许。”   太阳的第一道光跃过海面、印下金光时,纪繁音合起手掌、神情虔诚地许了一个愿。   ――三年五十亿,五年一百亿!然后带着赚够了的钱去潇洒,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   她一睁开眼睛,就听见了白昼在旁边发出抱怨:“姐姐的愿望只要告诉我就好了,我会想办法帮你实现。我比那个普照万物的中央空调太阳靠谱多了……”   纪繁音含笑转头:“说话算话?”   白昼愣了一下,点头:“当然了,我不会骗姐姐。”   “那我把刚才许的愿望告诉你。”纪繁音弯起眉眼,“我问太阳公公能不能把小时候那个发现许愿成功后开开心心的白昼带到我的面前,对我笑一笑。”   白昼睁大了眼睛。   纪繁音含笑把少年扣在头上、遮住他小半张脸的帽子摘了下来,揉揉他乱成一团的头发。   “如果我陪着你都不能让你开心的话,我会觉得自己为你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好。”她说。   “姐姐很好。”白昼脱口而出。   “那我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呢?”   白昼有点为难又像是有点害羞地扭开了脸,过了几秒钟才清清嗓子:“小时候的白昼说‘谢谢姐姐’。”   纪繁音:“……”唯独这么一次,觉得白昼这傻叉有点傻得可爱。   “以后每年都想和姐姐来看这里的日出。”白昼突然说。   纪繁音觉得这有点转移话题的嫌疑,不过客户说啥她接啥,没问题。   纪欣欣本来就应该很体贴温柔的。   “好啊,只要你喊我,我就陪你来。”当然得有空,还得付钱。   太阳上升得很快,令人感觉好像是肩并肩坐在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升起了不少。   纪繁音正在后悔没把墨镜戴出来的时候,白昼突然又开了口:“我还有一件事想得到姐姐的同意。”   “什么事?”   “姐姐不喜欢宋时遇,你拒绝了他,对吗?”白昼问。   “你不是亲眼看到我拒绝他了吗?”纪繁音无奈地反问,“时遇对我来说真的只是朋友。”   白昼扭头用视线钉住她:“那我想要姐姐做我的女朋友。”   纪繁音有点诧异地转过脸去,正好和白昼的目光撞到一起。   少年人的侧脸正好被初升起的日光染成热烈的金色:“我也对着日出许愿了。……你说,这个愿望能实现吗?” 第36章 一更(千万不要认错了。)   “可你还是个学生,”纪繁音失笑,“而且你家又很远,以后会有的变化很多,我们要现在就决定那么以后的事情吗?”   ――而且白昼他不是从前就很不屑地只把她当成一个练习对象?   客户里最嘴硬的就属白昼本人了。   “我现在就要一个答案。”白昼握紧拳头,“我想听到你真实的回答。”   纪繁音真实的回答当然是不可能了。   但是纪欣欣的真实回答……   纪繁音垂眸思考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仍然是笑:“我明白了。虽然还有很多事情现在悬而未决,但我和你约定,等到你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一定告诉你我的决定,好不好?”   白昼看起来还有点不满意地紧抿着嘴唇。   “在那之前,我想看粥粥成长为一个有担当又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纪繁音说,“我知道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她含笑安抚白昼,心中并不太担心白昼会翻脸。   对着这样轻声细语说话的“纪欣欣”,白昼大概是生不起来气的。   果不其然,白昼哼了一声扭开头,然后在初晨阳光里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纪繁音还没来得及说“回去睡吧”,白昼就往旁挪了挪又一侧身,直接把脑袋枕在了她腿上。   “我睡一会,”白昼闭着眼睛带着点鼻音地说,“姐姐过半个小时叫醒我,我们回去休息。”   纪繁音:“……”既然回去也是要睡觉,在这里先睡半个小时的意义又在哪里?   但不管白昼是真睡着还是没有,他眼下已经扣着帽子闭上眼睛一副铁了心要在这里睡觉的样子了。   纪繁音只有看了看现在的时间,准备和白昼继续在这儿消耗半个小时。   好在风景是真的不错,白昼不说话时,纪繁音也完全能当作自己就是来这里旅游散心的。   过了十几分钟的功夫,遥远的海浪声中,白昼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又安宁起来。   ――他居然真的在野外飞快地睡熟了。   纪繁音垂眼看了看白昼帽子底下露出的小半张脸,那是毋庸置疑的俊美和独属于少年人的锋锐。   如果换成普通的女孩子,面对这个事件时怎么也该小鹿乱撞以表尊敬吧。   但纪繁音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觉得腿有点麻了。   等待的过程中,纪繁音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似乎推动什么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纪繁音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坐在轮椅里,另一个像是秘书或者助理模样的人帮他推着轮椅。   那个助理一看就是亚洲人的长相,可轮椅里的男人脸部轮廓却不太好辨认,既像是混血儿,又像是较为柔和的外国人。   他肤色很白,带着一点点不健康的白,脸上没有表情,略微垂着眼睛时整个人简直像是个精美绝伦、没有生气的人偶。   大概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年轻人生病受伤,出来散心的吧?   纪繁音这样想着,视线和那位助理对撞了一下,无声地朝对方笑了笑,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助理看着她的表情却很愕然,过了几秒才点了一下头。   纪繁音回过头去,她注意到轮椅的行进声稍稍停顿了几秒钟,才又继续响起来。   ――那声音最终停在了她的身旁。   “……日出真美。”低醇男声从那侧响起。   纪繁音偏头看了看说话的男人。   他已经抬起了头来,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在纪繁音脸上扫视片刻,轻提嘴角微微一笑,整个人顿时变得比刚才生动鲜活了两分:“欣欣,好久不见。”   对于这认错、且明显自来熟的行为,纪繁音“……”地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四号韭菜备选,厉宵行。   其实轮椅和那过于精雕细琢的五官是两个很明显的特征,但因为此刻人在国外,纪繁音压根没想过会在这种地方和明明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登场的厉宵行遇见,第一眼时根本没多想。   厉宵行的视线落在白昼身上停滞了片刻,问:“这是谁?”   他的语气极淡,但纪繁音知道厉宵行这人可没他表面上这么光风霁月。   这么说吧,要是说他看起来是个天使,实际上就是个堕天使。   “我重要的弟弟。”纪繁音模棱两可地说。   ――谁知道白昼这会儿是不是还醒着呢。   “弟弟?”厉宵行疑惑地问,“我不记得你提过有弟弟。”   他的助理弯腰对他耳语了一句什么。   厉宵行听完,偏头低低地问纪繁音,声音淡淡的:“白家的?”   纪繁音拨了拨少年半长的头发:“他叫白昼。”   “我几年前见过他,”厉宵行用一种长辈似的语气说,“他长得像他母亲。……我还以为这是你的男朋友。”   纪繁音笑了一笑没说话。   倒是白昼忍不住一骨碌翻身起来,对厉宵行怒目而视:“以后就会是!”   厉宵行的视线往白昼的脸上扫了一下:“等你是的时候,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他那视线就真的是一扫而过,带着一种上位者不自觉的威慑和漠视。   唯独落在纪繁音身上的时候,透出一点儿属于人世间的灯火微光。   白昼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拉纪繁音的手:“姐姐,我们走。”   在被白昼握住手之前,纪繁音提前站了起来,她无奈地朝厉宵行点头一笑:“先失陪了,下次再聊。”   厉宵行古井无波的表情浮现一丝愕然,他根本没想到纪繁音会这么果断地选择了一方。   纪繁音当然也知道纪欣欣这时候应该是会在双方之间进行周旋,直到得到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才会停下。   因为无论是谁,纪欣欣都不想得罪失去。   但问题是,纪繁音她现在可是在白昼的服务时间中。   那当然是客户最大了。   白昼也跟着愣了一下,但他反应过来比厉宵行更快,眉毛得意地朝上一扬,给了厉宵行一个挑衅的眼神。   “……”厉宵行转向纪繁音,他淡淡地说,“注意身体,我过段时间去看你。”   纪繁音刚点了点头,白昼就强行站到了他们俩之间强势隔断视线,很有气势地冷哼一声:“失陪了。”   ……   从离开那处景观台一直到回到度假屋,白昼的情绪都十分高涨,像是刚刚斩获了一场战役的胜利似的。   纪繁音大致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纪欣欣是个端水大师,无论多少碗水都得一碗水端平,不会让谁特别委屈,也不会让谁特别得意。   但这一次,白昼尝到了被偏爱的滋味。   这哪能不爽呢?   是个人都想得到偏爱、成为被偏爱的那个对象。   借着这股东风,纪繁音轻而易举地就把白昼哄去睡了,自己也进了另一个房间。   进到这一周暂住的房间里以后,纪繁音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换了一身睡衣躺到床上之后的第一件事情……   是拿出手机开机打开微博,并且把白昼从关注列表里直接移除了。   白昼代替她发的那条【闭关】微博,纪繁音想了想,倒是没删。   都这么多人看到了,删也作用不大。   再说,这一周时间确实她也没什么空看电影发影评。   把白昼取关以后,纪繁音简略处理了手机里的各种信息,定好闹钟开始倒时差。   正午时分,纪繁音醒了过来。   她打开门先往外看了一眼,确认白昼还没起床,才洗漱去厨房先做了午饭。   做到一半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了白昼嘶哑的声音:“姐姐。”   纪繁音被他好像刚去参加了通宵音乐节似的嗓音唬了一跳,回过头就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白昼靠在门口,睡衣扯得松松垮垮,露出一截劲瘦的侧腰。   平时浑身好像都长满了的少年跟个小可怜似的又喊了一声:“姐姐,我好难受……”   纪繁音单手关掉火,举着铲子过去端详了一下白昼的脸色。   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看着像是突然犯了胃痛。   纪繁音淡定地给白昼倒了半杯温水:“在我回来之前喝完。”   胃痛?对演员来说小场面了。   “哦。”白昼拿起水杯,一八五的大个子委委屈屈又软绵绵地靠在门框那儿,“姐姐去哪里?”   “给你拿药。”   纪繁音觉得带一个简易的医疗箱真是无比优秀的决定,里面该用的应急药品都有,暂时缓解胃痛的当然也有。   白昼:“哦……”   纪繁音往房间走,白昼亦步亦趋像个刚破壳的小鸡仔似的跟在后面,走两步喝一口水,在抵达纪繁音门口的时候真就刚好喝完了。   纪繁音熟门熟路打开医疗箱拿了养胃冲剂出来,回头看了看白昼。   尽管看起来胃疼得要死,白昼还是笔挺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空杯子看她,视线里带着点只有少年人才独有的执拗。   “以前也胃痛吗?”纪繁音问。   “……偶尔。”   纪繁音叹了口气:“吃饭不规律的时候?”   “……嗯。”   “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纪繁音无奈地拿了养胃冲剂往门口走,“先喝这个看看,不行的话我得带你去医院。”   “不想吃药。”白昼撇撇嘴。   “有担当的大人可不会抗拒吃药。”纪繁音用清晨的话揶揄他。   白昼的眉皱得更紧了:“……好,我喝。”   纪繁音关了房间门,拿着养胃冲剂往楼下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虽然慢却始终依赖性地缀着,忍不住停顿了一下步伐,回头半开玩笑地问他:“病成这样了,还认得我是谁吗?我是纪欣欣还是纪繁音?”   白昼抬眼看她时神情有点恍惚,但很快浮现一丝怒意:“我病了,不是傻了。”   纪繁音轻笑:“对,‘我’是纪欣欣,千万不要认错了。” 第37章 二更(羞耻得整个人都要冒烟)   一旦客户生病了,整个工作过程顿时都开始变得轻松又简单了。   白昼喝了药之后不肯回房间,硬是把沙发拖到了厨房门口附近的位置,蜷在上面缩成一团,盖着一块毯子看纪繁音熬粥。   纪繁音觉得粥真万能。   不管是宋时遇发烧,还是白昼胃痛,总之就是这一锅同款的粥,反正作用都差不多。   把加了蛋花和少许盐的粥盛出来时,纪繁音脑子里不由得想了一个冷笑话出来:粥粥喝粥。   白昼披着毯子做起来,两只手刚要伸出来又扣扣索索地塞回了毯子里,眼巴巴地看着纪繁音:“姐姐。”   “手也疼?”   “疼。”白昼眼也不眨地撒谎。   纪繁音无奈地把万放下:“太烫了,放着凉一凉再吃。”   她抽空思索了一下纪欣欣会不会包容这样的行为。   嗯……大概是会的。   但凡打过乙女攻略游戏的人都该知道,生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生病的人身体和心灵都更为脆弱,照顾这时候的他们更容易获得好感度。   虽然纪繁音一点也不想获取白昼的好感度就是了。   “……”白昼盯着被放到桌上的碗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板着脸说,“纪繁音,这是我的要求,你既然收钱了就要满足我的要求。”   纪繁音很无奈:“刚出锅,真的烫,等等再喂你吃好不好?”   白昼撇开了脸。   等热粥被吹凉了少许,纪繁音就真的一勺一勺喂了白昼,再哄闹孩子脾气的小傻叉刷牙睡回去,然后才自己去把厨房里保温好的另一份午饭全吃完了。   ――反正这肉嘛,白昼也是吃不上了。   今天又是白吃包住还发工资的一天。   ……   白昼看着人高马大百毒不侵,结果不仅生病时特别爱撒娇、是个黏人狂魔,病还生得特别久。   一周的时间都到了第三天,他的胃痛虽然有所缓解,但还是吃不下东西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掐指一算,第四天就是纪欣欣的生日了。   纪繁音这几天安安稳稳当了个昂贵的煮饭保洁护工,除了照顾白昼的生活起居什么也没做。   当然,这过程中也不会忘记扮演。   照例投喂完了白昼的晚饭以后,白昼突然叫住了她:“明天就是姐姐的生日。”   “对啊,”纪繁音把桌上的碗碟堆在一起,开心地说,“所以明天之前,你一定得好起来,不然一起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那姐姐的明天……可不可以全都属于我?”   “当然全都属于你啊,”纪繁音轻弹少年的刘海,“我都跟你一起来旅游了。”   不过也不知道明天纪欣欣的电话是不是会被打爆啊。   “而且扣去时差的话,现在已经是我的生日了。”纪繁音朝白昼眨眨眼睛。   希腊和国内时差六个小时,此时国内时区已经走到了纪欣欣生日的日期。   白昼一愣,几乎是从原地跳起来翻找手机看国内的时间,确认完了以后他站起身就往楼上跑,还在楼梯底下不小心撞上台阶磕到脚趾,一声“砰”的巨响,纪繁音听着都疼。   但白昼只倒抽了口冷气就继续往上跑了,而且一去就没动静了。   纪繁音端着碗进了厨房。   她是一个喜欢研究料理美食的人,而且是那种罕见的,连准备工作和收尾工作都很喜欢的类型。   所以只要在厨房里忙碌,纪繁音的心情就会很好。   看了看时间,纪繁音准备烤个蛋糕应景。   白昼这么久不下来,纪繁音已经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时间到了,得赶紧给纪欣欣打电话祝贺生日快乐。   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今天一天都会很忙碌打不通的。   ……   白昼冲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在手机上打开纪欣欣的微信看她的朋友圈,里面暂时还没有晒出任何和生日有关的照片,但这也不能说明现在还没有人对纪欣欣道生日快乐。   即使现在巴黎还是前一天的日期,但白昼觉得肯定有人和他抱着一样的想法等待着国内的日期变换就立刻道贺。   他明明想得好好的,就差设个闹钟,今天也提示性地回想了好多次,生怕自己忘记,结果居然在和纪繁音吃晚饭的时候给错过了!   希腊时间是下午六点多,纪欣欣如果不在忙,应该会接电话的。   白昼深呼吸一口气,按下了语音通话。   他想象中的坏事并没有发生,大概等待了十秒以后,纪欣欣就接起了语音通话,她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轻灵又快乐,令人一听就能被她的情绪感染。   “粥粥?想祝我生日快乐的话电话早了哦,现在才是前一天的下午呢。”   白昼抚摸着桌角的棱角线条,全身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嗯,我知道,但国内时间已经是十六号了。姐姐,生日快乐。”   “粥粥这么贴心啊~”纪欣欣边笑边揶揄地说,“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偷偷跑到巴黎来给我一个‘惊喜’呢。”   “……”白昼嘴角的微小弧度僵硬了一下,“……惊喜当然是有的,姐姐今天没有收到我的包裹吗?”   “室友告诉我今天我收到了好多包裹,现在刚刚在回家路上,到了就去拿哦。”纪欣欣高兴地说,“一定都是大家寄给我的礼物吧。你的礼物我要最重视地第一个拆!”   “希望姐姐会喜欢。”白昼抿了抿嘴唇,“姐姐原来有室友的吗?”   “嗯,我搬到了一个很大的房子,这样更加热闹,室友一共有五个,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不用担心我啦。”纪欣欣解释。   白昼还想再说点别的什么,但纪欣欣那边似乎有人喊了她一声。   纪欣欣回了一句“oui”,带着点抱歉地对白昼说:“对不起啊粥粥,我有点事要先挂了,谢谢你给我电话,你最好了!”   “……嗯,姐姐去忙吧,我晚点再联系姐姐。”   语音通话结束了,白昼长出了一口气。   他从前的预感没有错,纪欣欣自从去了巴黎以后,就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   不是物理上的距离,而是……心灵距离。   如果不是因为这份距离拉开之后产生的空虚,白昼不觉得自己会短暂沉迷于纪繁音可笑的演技之中。   纪繁音她浑身漏洞,根本也没那么像……   白昼边想着边走出房间,闻到了空气中的一点甜甜的香气。   ……蛋糕?   白昼走下楼去,鬼使神差地回了厨房。   纪繁音正在烤箱附近忙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一看就是厨房里的好手。   如果那是纪欣欣,白昼光是托着下巴在外面看,都能看上半天。   可刚才的事情将他又从那黑沉沉的、不能踏足的危险深渊里拉回来半步,令他顿时清醒地意识到了和他一起来希腊的人是纪繁音。   偏偏纪繁音和纪欣欣是双胞胎,偏偏纪繁音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演员的料子……怎么不去竞争奥○卡算了!   “怎么了?”听见动静的纪繁音回头看他。   白昼冷着脸:“纪繁音,别以为我会送你礼物,我还不至于要给冒牌货也准备一份。”   “没有礼物没有关系啊,”纪繁音有点疑惑地说,“我和你一起来希腊,又不是图了你这份礼物――好啦,我在做蛋糕,你想要什么口味的?放一点点巧克力粉好不好?”   ――当然不图白昼这份生日礼物了。他要真给她和纪欣欣各送一份,纪繁音敬他是个智商持续掉线的好钱包。   “……蛋糕可以直接订。”白昼还是臭着脸。   纪繁音一手鸡蛋一手搅棒看他:“那你不想吃我亲手做的?”   白昼看了看这几天一直被纪繁音所支配的美味厨房:“……吃。”   “乖。”纪繁音满意地用目光称赞白昼,“来帮忙吗?”   “不。”白昼冷酷地拒绝,“只是个道具而已,你做好就行了――还有,姐姐都没和我说过‘乖’,以后不准再说。”   他酷酷地说完,转身就走,纪繁音叫住了他:“等等。”   白昼多走了两步,但到底还是停了,带着一脸有点不耐烦的“你要干嘛”表情看着她。   “刚才上楼的时候太急撞到了吧?”纪繁音边洗手边说,“让我看看你的脚受伤了没有。”   白昼下意识地多退了两步:“我没事。”   “就看一眼,万一撞伤了呢?声音听着很吓人。”纪繁音哪里听他的,洗完手抱了医药箱就上前堵住了白昼,“粥粥乖,就让姐姐看一眼,看一眼就放心了,好不好?”   白昼羞耻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似的,捂着自己的眼睛额头把拖鞋甩掉,果真就只给纪繁音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穿了回去。   “好像只有点红肿……真的不痛吗?”纪繁音担忧地问,“痛的话,要和胃痛一样告诉我。”   白昼别开了脸:“真的不用……给我差不多一点纪繁音!!”   最后纪繁音的名字三个字他几乎是大喊出来的。   纪繁音叹了口气。   一个纪欣欣的电话果然功效足够强,能让白昼频频出戏了都。   ……不过对于白昼来说,这或许是件好事。   对纪繁音自己也是。   她的一声叹息对于白昼来说却如同赦令,他飞快倒退两步离开了纪繁音的控制范围,落荒而逃地往楼上跑。   跑了几步之后,白昼突然又停了下来,他带着点不情愿、但态度又还算得上平和地说:“顺便你也生日快乐,纪繁音。”   纪繁音怔了一下,才笑着点头:“替姐姐谢谢你。”   白昼好像很不习惯被人说谢谢,皱了皱眉掉头走了。   纪繁音留在原地,有点啼笑皆非。   ――虽然白昼大概是好意,但无论纪繁音还是“纪繁音”的生日,可都不是今天啊。 第38章 一更(她会讨厌我。)   虽然和“纪繁音”同名同姓,但纪繁音自己的生日跟这对双胞胎其实差了两个多月。   所以护照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日对纪繁音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尽管如此,在开机后看见到处只有各路软件APP在这一天时间里发来的生日祝贺以后,纪繁音还是为“纪繁音”叹了口气。   双胞胎再怎么相似,也是有差异的。   譬如性格,譬如头脑。   翻阅过原身的记忆之后,纪繁音其实心里有些为这个女孩的一生感到遗憾。   她其实非常、非常聪明,是那种只要拿到教科书翻上一遍,就不再需要老师讲课的程度。   小学时,她就已经能安安静静看懂大学的高数教材了。   用现在网上的形容来说,不是学霸,而是学神。   可惜的是,纪欣欣并没有这种天赋。   在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赶上、更别提超过自己的姐姐之后,纪欣欣就生了那场大病。   纪繁音穿来之后有点好奇学神脑子的运转方式,于是也尝试了下。   她保留了自己信手拈来的演技,但果然高数教材和科研论文这些还是算了。   如果“纪繁音”能再坚强一点,哪怕闷声不响地继续沿着学习这条路好好走下去,不受外界干扰……她的结局会完全不同。   世界常投以人恶意,你也可以鼓起勇气对恶意竖中指。   “纪繁音,生日快乐。”纪繁音自言自语地关闭各种银行、阿淘等等发来的短信页面,切换去看其他的消息。   ――说起来,最诚挚的那条短信看着是手工的,还是来自银行经理。   嗯,毕竟是存款理财大客户。   微信页面里寥寥几条消息,陈云盛的消息提示赫然就在其中。   作为吃饭时一定会先把喜欢的东西吃掉的人,纪繁音最先点开了他的聊天窗口。   陈云盛陆陆续续发了好多条消息,最开始的一条差不多在十几个小时以前:【今天是不是姐姐的生日?生日快乐!姐姐在外面过生日吗?还是今天也要忙工作?】   再下一条是十五分钟以后,他打了一大串话解释自己是找了学长才问到她的生日,希望她不要觉得冒犯,并诚恳道歉五十字。   ――显然是被她的没有回复给紧张到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是一条被撤回的消息记录。   最后是大概一个小时前,他问:【今天要结束了。姐姐心情不好吗?希望生日这天你过得开开心心,我睡觉时不关手机,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都在。】   纪繁音摩挲了下手机边缘。   她倒是没有心情不好。   不过这毕竟是今天唯一一个和她说生日快乐的朋友了。   纪家父母都跟死了似的没一个电话消息过来,想到纪家一直给双胞胎过的是纪欣欣出生的日子,这倒也不奇怪。   纪繁音给陈云盛回消息:【今天很忙,不是故意不理你。谢谢你的祝福,晚安。】   这条回复发出去还不到两秒钟,陈云盛那边就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   纪繁音下意识地算了算国内的时间,已经过凌晨一点了。   她趴在床上悠闲地看陈云盛“正在输入”了半天以后,终于打出来一行字:【那生日过得开心吗?】   【没有过生日。】纪繁音实话实说,【没时间,也没打算过。】   ……   看见对方的回复,陈云盛一头撞在了自己的枕头上,连撞了三下。   准备头悬梁锥刺股通宵复习的室友惊恐地回头看他:“盛哥,我还没疯你可别先疯了。”   陈云盛没理耍宝的室友,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捧着手机以虔诚的表情凝视半晌,才开始谨慎地打字。   ――姐姐现在可以出来吗?我去给你买蛋糕。   ……删掉删掉,她不会同意的。   ――我想给姐姐补过生日,你什么时候有空?   ……啊啊不行,她的工作已经很忙了,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也应该好好在家睡觉,而不是出门浪费时间。   ――工作上有什么烦恼事的话可以把我当作树洞,我会负责任、很保密地听完就忘的。   ……社会人跟他一个在校生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啊!   陈云盛用脑袋用力砸枕头,逼迫大脑赶紧想一个行得通的回复出来发过去。   要是拖延太久,纪繁音忙碌起来,下一次回复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   惊恐的室友披着毯子小步小步挪到床边,用手里的笔轻轻戳陈云盛的肩膀:“盛哥你中邪了?没事的话你吱一声?”   陈云盛把惨遭殴打的枕头放下,还是那个一年四季放冷气的酷哥:“你和你女朋友第一次约会,怎么邀请的?”   “啊这,你那位不是都特地来看过你的篮球赛、还收了你的奖牌?”室友挠着头,“虽然不是接受你的意思,但至少说明她不讨厌你,那不是直接邀请就好了?”   陈云盛:“……”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敢。”   室友:“……你。不。敢?哥,我的盛哥,我跟你同寝第三年了,你有啥事不敢做啊?你连院长出面劝你都能眼睛不眨直接拒绝好吧?”   陈云盛垂眼看着手机输入框里还没删干净的文字:“万一我说错话,她会讨厌我。”   室友清清嗓子,试图切换狗头军师人格:“我知道了,我女朋友说过,女孩子都喜欢花,人都喜欢钱。所以你不如送花又送钱,这两件礼物总是不会出错的。”   陈云盛想了想,删掉文字点加号。   先点开红包,发现只能发两百,又换成转账,打了52两个数字后反应过来,赶紧飞快删掉,改成了8888。   他看着数字犹豫了一会儿,又问室友:“真的有用吗?”   室友指天指地地发誓:“世上哪有不喜欢钱的人啊!”   他发完誓凑过去一看陈云盛打的数字,嘴角一抽帮忙删掉了一个8:“盛哥,我知道你家境好,但也悠着点好吧,吓到人家不好。”   陈云盛闷不做声地把密码输了,888的转账顿时发了出去。   纪繁音缓缓地发来一个问号。   陈云盛赶紧再打字:【生日快乐。】   他手心都在冒汗。   【能接电话吗?】纪繁音发来一句问题。   陈云盛噌地从床上翻身下去,踩了鞋就往宿舍外面跑,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凌晨一点多的宿舍走廊空空荡荡,偶尔几个寝室里亮着灯的大概也都是要挑灯夜读的临时抱佛脚选手。   这时候在外打电话应该不会被人半路打扰。   陈云盛背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抚抚自己狂跳的心口,回了一个【能】字。   他屏着呼吸等了五秒钟,纪繁音的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没睡在等我,还是你本来就睡得这么晚?”   陈云盛原本很紧张,听纪繁音说了一句就不知道怎么的放松了下来:“姐姐一天没有回复我,我有点担心,就睡不着。”   “这几天可能都回复不会太及时。”纪繁音顿了顿,“不过有些事情文字不如语言,电话不如当面,我现在出差,所以退而求其次用这种方式来和你说一件事。”   陈云盛又开始紧张了。他抿抿嘴唇::“是我不应该给姐姐发红包吗?”   “那是你表达祝贺的方式,你没有恶意,这我明白。”纪繁音安抚他,“但是我不会收,因为我和你之间的……我不想它和金钱沾上任何关系。”   陈云盛低头看自己脚尖:“……我本来,想给姐姐送花,但是都这个时间了,而且姐姐也很忙。”   “嗯……”纪繁音拖长声音,像是沉吟了几秒钟,才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你对我从来很坦诚,我必须也回馈你相同的尊重。”   陈云盛立刻知道了纪繁音想说的是什么。   他抢在纪繁音接着说下去之前抢答:“你现在不想谈恋爱――姐姐要说的是这件事情的话,我知道的。”   然后他听见纪繁音笑了。   “对不起,是我小看当代男大学生了,”她说,“不过我很高兴没有让你误会我。”   “……怎么可能误会。”陈云盛带着点怨念地说,“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知道你把我当小孩子在哄。明明就只比我大两岁。”   纪繁音又笑了,那笑意里带着一种年长者特有的包容和温柔。   但那温柔又……十分遥远,像是从天顶云端洒落的阳光。   “谢谢你喜欢我、为我着想,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稀缺资源,”她平和又不容拒绝地说,“但我不想以此牟利,更不能再去践踏一颗干干净净的真心,那是很宝贵的东西。”   “宝贵什么,你又不要。”陈云盛闷声说。   “因为宝贵,才不能给我这样的坏女人。”纪繁音好笑地说,“给更适合的人留着吧。”   “我不。”陈云盛说服自己镇定下来,像个理智的成年人一样说话,“姐姐现在不能谈恋爱,我不急,我还年轻,可以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我会很注意分寸,不让你讨厌我;不会天天黏着你,打扰你的工作;姐姐需要的时候只要找我,我一定都在。”   “我见过很多在感情里选择卑微的那一方,他们的结果都不太好,我不希望你也走到那一步。”纪繁音问,“我们只见过三次,你喜欢我什么地方?外貌吗?还是友好?这些你以后都会在别人身上找到的。”   在别人身上找到?卑微的那一方?   陈云盛联想了一下,突然就能把和纪繁音有关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纪繁音不相信爱情,她一定在那里狠狠地栽过跟头,一定有人曾让她非常难过。   陈云盛深吸一口气:“但我是个成年男人了,我能承担选择喜欢一个人的后果,就算是姐姐也不能否定我的决定。”   他一口气说完这串台词之后停顿了两秒钟回想一番,突然大惊失色。   “不是,刚才这段不算,我刚刚没说‘喜欢’,这次不算表白!”   史上最烂表白!   通话另一头的纪繁音听起来被逗笑了:“是,我不能左右一个成年男人的决定,但……”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被打断了,陈云盛听见那一段传来敲门的声音,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声远远地说了句什么。   他听不真切,但足够知道有个声音有点耳熟的男人半夜三更来骚扰纪繁音。   “――工作,我得走了。”纪繁音最后说,“还有今天的祝福,嗯……对我来说很有意义,谢谢你。”   陈云盛握着手机、看着里面被退回的888,在宿舍门外有点沮丧地蹲了一会儿,很快振作起来回到了寝室里。   “打完啦?”上铺的室友也八卦地冒头出来,“嗬,看你的表情好像进展得不怎么样?来来来说说,哥几个帮你出谋划策。”   “……”陈云盛坐到床上,没满足他们的探究欲,只暗藏杀机地说,“我觉得她以前喜欢过一个人渣。” 第39章 二更(他为什么也喊你姐姐?)   第二天的时候,纪欣欣也给纪繁音打了电话。   “姐姐,生日快乐。”她撒娇似的说,“我好忙哦,现在才能给你打电话,对不起啊。你呢?今天回家和爸妈一起过生日了吗?”   纪繁音正在做早饭,她站在窗边照进的阳光里懒洋洋地说:“你也生日快乐。”   ――并且无视了纪欣欣的问题。   但纪欣欣听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她心情很好地道了声谢,又问:“往年我们都互送生日礼物的,我给姐姐的礼物寄到了家里,有空你去拿哦。”   纪繁音:“……”   她拿着锅铲思考了一下,发现以前还真有这个家庭传统。   当然,互换礼物是在纪欣欣生日的那一天,那也几乎是纪繁音所能获得的唯一一份生日礼物。   “姐姐也给我准备了吗?我的包裹太多了,现在还没有拆完呢。”纪欣欣期待地说,“好想快点看到姐姐今年送了我什么啊。”   “没准备。”纪繁音无情地说,“你人在国外,等回国的时候我再亲手送给你。”   “啊……这样。”纪欣欣沉默了几秒钟,“那我就从现在开始期待啦。”   “还有两个月你才回来。”嗯……可能会忘,得记到备忘录里。   ――鸡生蛋蛋生鸡,要对最开始那只生蛋的鸡好一点。   “两个月很快哦。”纪欣欣说,“比如我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就觉得姐姐突然改变了好多。如果我不是你妹妹,都要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假装的了。”   纪繁音笑了一笑:“万一真的是呢?”   纪欣欣也用开玩笑的方式做了回应:“那……我很快就来见你这个顶替了我姐姐的冒牌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纪繁音转头看了一眼,见到是打着哈欠下楼的白昼,干脆利落地结束了对话:“有事,挂了。”   她和纪欣欣之间的电话从来都是她先挂断的,纪欣欣好像也很习惯,从来不会因为断得突兀而回拨过来。   “和谁打电话?”白昼看起来还有点精神不济。   “说生日快乐的人啊,你知道我朋友很多。”纪繁音半真半假地把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用早饭堵住了白昼还想追问的嘴。   “厉宵行有没有再来过?”白昼吃着早饭突然问。   纪繁音对厉宵行的了解不多,她随口地答:“没有。”   厉宵行和其他的不可回收垃圾不太一样。他是八个纪繁音确认是把“纪繁音”当替身对待过的人中之一,但似乎也仅仅是口头上地加入了这个“组织”,只和“纪繁音”见过几次面,连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也就正好导致纪繁音对他的了解之不充足,能用得上的信息太好了。   纪繁音所知道最确切的就是两点:厉宵行特别有钱,以及,纪欣欣特别喜欢厉宵行。   ……不,不能说喜欢,应该说……她特别珍惜厉宵行。   非要说谁能和厉宵行的地位比的话,似乎只有白昼了。   想到这里,纪繁音瞅了瞅对面差脾气的小傻叉。   “干嘛?”白昼声厉内荏地回瞪。   纪繁音忍笑对他示意了一下嘴角:“番茄酱。”   白昼反应很大,拿手背一下就抹掉了:“……看什么看!等下我们去海边!”   ……   希腊一周终于结束,离开圣托里尼岛时,纪繁音觉得自己以后大概是会怀念那里的海滩的。   还有五千六百万。   上飞机后不久,纪繁音设定好的闹铃响了起来。   正在吃水果的白昼看了她一眼:“谁的电话?”   纪繁音拿出手机,两根手指提着转了一下,微微一笑:“是服务结束的提醒――时差,别忘了。”   白昼:“……”   白昼从来没有和这样的纪繁音在一个空间里待这么久过,他震惊地发现纪繁音服务时间内和外居然真的完全是两个人。   ――即便那是同一张脸、和刚才一样的服饰发型,可表情和动作看起来就完全换了个体。   白昼对着服务状态的纪繁音画过画,他的目光描摹过她的五官每一处细节,知道她坐着看书的时候浑身上下就是娴静两个字,连微微低垂的头颅和洁白脖颈都透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氛。   ……可眼前的纪繁音半靠在沙发上看杂志,一手懒洋洋撑着脑袋,一手慢悠悠把内页翻过去的时候,就连指尖都带着点高傲美人特有的盛气凌人。   “你进军影坛算了。”白昼哼了一声,“我看所有人都忽视了你这个天赋。”   “我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经验,资源从哪来?”纪繁音看都不看他一眼,“而且,你们会容忍我用这张脸去拍电影、跟别的男人演对手戏、吻戏、床戏?”   白昼光设想了一下就脸黑了:“当然不行。”   “这不就结了。”纪繁音轻描淡写地把天给聊死了。   十几分钟后,纪繁音把看完的游戏杂志放到一旁,拿出手机连了飞机上的wifi开始刷微博。   刷着刷着,微信的提示音响了。   她切了一下APP去回消息,回完继续刷微博。   没半分钟,提示音又响了,还是叮咚叮咚连着两声。   白昼心浮气躁地抬眼看了看纪繁音,不满地“喂”了一声。   和服务期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立刻领会照做不一样,现在的纪繁音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白昼眼尖地看见她又到微信回了那个人的消息。   紧接着那个人就开始连发信息,白色气泡一条一条地跳出来。   “和谁聊天?”白昼没好气地问,“你别的客户?你的客户还有谁?”   “是朋友。”   “你也有朋友?”白昼嗤笑,“十几年没有交到过一个朋友的你?”   纪繁音没理会少年人幼稚的挑衅,她把陈云盛的消息回完以后,才扭头看了看紧皱着眉、脸色很难看的白昼,淡然反问:“关你什么事?你又不会成为我的朋友。”   “谁稀罕当你的朋友?”白昼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你交不到朋友,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问题?我听姐姐说过,你本来成绩很好,因为家人分神照顾生病的她,觉得自己受到的关注不够,就开始自甘堕落……”   “轮不到你来指责我。”纪繁音打断了他,“就像你的家庭问题也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明白吗小朋友?”   “――”白昼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看起来好像竭尽全力在抑制自己的愤怒。   “工作归工作,我们最好还是都离彼此的私生活远一点,你觉得呢?”纪繁音站了起来往飞机的后半段走,“――我去后面。”   她堪堪走到要过隔门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纪繁音看了一眼来信人,回头轻飘飘地对白昼说:“这个,才是客户。”   她穿过了隔门,扫了一眼岑向阳发来的消息:【提醒一下,问卷我都填完好几天了。】   岑向阳嘴上总是垃圾话,决定体验服务之后第一次打钱还是很快的。   二十万已经在纪繁音的银行账户里躺了好几天,也该兑现价值了。   纪繁音打字回岑向阳:【明天岑导什么时候有空?】   毫不拖泥带水地和岑向阳约定了见面时间以后,纪繁音马不停蹄地从邮箱里翻出了岑向阳发来的问卷。   这可是服务精益求精的重要基础。   飞快地翻完岑向阳对纪欣欣的印象这一部分,纪繁音靠在按摩椅上沉思了一下。   简单来说,纪欣欣在面对岑向阳这个扭曲疯批的时候,选择的是一条相当冒险的路线。   ――就是两个字“无辜”。   纪繁音摸了摸自己的脸。   行吧,谁让岑向阳已经是鱼塘内部的优质鱼中的一条呢。   别看他现在好像只是个有点资历的新人,人家是律政世家出来的,因此家里人才疯狂反对他拍电影,想让他走和亲戚们一样的路。   但岑向阳偏不,他就要投身艺术。   两年的时间里,他就要手握世界级的最佳影片奖杯了。   哦,第三年就因为纪欣欣的一次操作失误而黑化、去绑架纪欣欣、然后吃牢饭了。   ……可能是个短期客户。   等他要再次实施绑架的时候,就提前报警吧。   纪繁音下了定论。   接着,岑向阳这边暂时解决了,还有另外一个小麻烦。   ――陈云盛。   玩弄几个本来就不可回收的男人,纪繁音毫无心理障碍;可陈云盛,纪繁音就不得不小心对待了。   不仅特别真诚、心里想一百嘴上也说一百,而且还是个特别聪明通透的年轻人。   上次她都还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陈云盛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聪明人大多都死心眼。   如果她身在原来的世界里也就算了,可现在是现在。   纪繁音斜靠在按摩躺椅里,上下晃了晃。   ――算了,她都把最惨的结局给聪明的年轻人说清楚了,他也像个成年人那样做了决定,其他人有什么立场否决他的决定呢?   ……   飞机落地时,纪繁音提着自己的行李离开机舱。   白小少爷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两个空乘正在帮他拿随身行李,动作当然比纪繁音慢了一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白昼的身家来说,出门旅游自己的两手从来不碰行李箱也很正常。   纪繁音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路过白昼身边,朝他扬眉一笑:“欢迎下次光临。”   白昼“……”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你怎么回去?”   “科技很发达。”纪繁音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滴○打车。   手机屏幕只是那么一晃而过,白昼的注意力却在这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看见纪繁音的手机顶部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对方的名字白昼没看清,但内容却瞄到了开头几个字。   那个人说【姐姐我想来接机】。   白昼的行动比思想更快,他还没搞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就箭步上去抓住了纪繁音的行李箱拉杆,压低声音问道:“你告诉了谁你在机场?是认识姐姐……”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非常怪异。   纪繁音微信里那个人也喊她“姐姐”。   他自己也叫过纪繁音“姐姐”。   “……认识纪欣欣的人吗?我不是要求你不能暴露吗?”白昼咬牙切齿地改口质问完。   “不会暴露,他只知道我坐飞机去出差了。”纪繁音被白昼的大力扯得趔趄了一下,“你是我的客户,与其杀鸡取卵不如好好维护,这个道理很简单。”   白昼没放手:“他为什么也喊你姐姐?”   纪繁音诚恳地注视着白昼冒火的双眼发出疑问:“怎么,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只有你能对纪欣欣用的称呼吗?”   白昼当然点不了头,但仍旧没有松手。   纪繁音轻笑:“还是说,你的问题重点在‘我被你以外的人这么喊’?”   白昼猛地咬紧后槽牙,跟被这句话烫到似的放开了手。   行李箱上施加的力道瞬间消失,纪繁音抬了抬下巴:“回见,白少。” 第40章 一更(我不同意。)   纪繁音拖着行李箱走了,还是直接问机场的地勤搭了那种搬运行李的顺风车,根本没有继续蹭专门接白昼的那辆车。   白昼隔着飞机的窗户盯着她的背影看,直到她消失在夜色中。   接机……他自己都没人来接机,纪繁音居然有个“弟弟”半夜三更来给她接机?   ……   纪繁音就是做自己叫的那辆车回家的。   她当然不可能在没有提前知会的情况下让陈云盛来接机,不如自己打车来得方便。   更何况她还想快点到家休息一下,争取尽快把时差倒回来,明天晚上可以安安心心地和岑向阳斗智斗勇呢。   ――结果纪繁音养精蓄锐一晚上,第二天根本没能见到岑向阳,她在临出门前被人堵了。   来的还算是张熟面孔――厉宵行的助理。   “纪小姐,先生想要见你。”他这么说,身后还带着一个保镖模样的人虎视眈眈。   纪繁音扶着门镇定地思考了一下。   大概是厉宵行从希腊回去以后发现了在希腊见到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纪欣欣,就找上门来算账了吧?   那么就剩下了一个问题:去还是不去。   纪繁音对厉宵行的所知太少了,连对方的意图都不知道就去见面,还是冒险了一点。   但眼前这两人似乎不打算接受拒绝的答案。   “厉先生现在人在哪里?”纪繁音斟酌着问。   “楼下,车里。”   厉宵行亲自来了,那应该不至于是杀人灭口。   纪繁音思忖着,又问:“我已经和人有约了,打个电话告知对方我要失约可以吧?”   助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比了个彬彬有礼的“请”手势。   但在纪繁音拿出手机的拨号的时候,他突然说:“是岑向阳吗?”   纪繁音拨号的动作一顿,笑着看了助理一眼:“看来厉先生调查得很清楚。”   “那就不用费功夫了,会有人去通知岑向阳的。”助理说,“先生想见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纪繁音扬眉。   厉宵行见过她和白昼在一起,能猜出一二来也不奇怪。   “纪小姐,请?”助理侧了侧身。   纪繁音轻轻踩了踩鞋跟,决定就去见一见厉宵行。   但在下楼的过程中,她堂而皇之地给一个人发了短信:【我去见厉宵行,三小时后如果没有收到我的消息,麻烦帮忙报个警。】   收件人选的是章凝。   一来,章凝的身份地位能力都正适合,还是个手腕高强的聪明女人;二来,纪繁音短暂和她几次交往,觉得对方是个可信的人。   纵观她的通讯录,也没有比章凝更合适的人选了。   厉宵行的助理没有阻止她。   电梯抵达一层的时候,纪繁音正好发完这条短信,她收起手机看向就停在一楼门外的一辆黑色林肯。   林肯的车窗紧闭,并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人。   不过这改装过的车就逼格来说很适合厉宵行。   助理打开车门将纪繁音请了上去。   厉宵行就坐在后座的左侧看一份文件,还是那张人偶一样精致到难以用词语来形容的侧脸。   就算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厉宵行也没有转头看上一眼,他淡淡地说:“关门。”   助理轻轻地把车门在纪繁音的身后关上了。   纪繁音觉得这有点像警匪片里那种被黑社会老大请去聊聊人生的场景。   她坐在后座上无声地出了一口气,先把挎包放到两人中间,又淡定地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直到车子开始行驶,厉宵行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一页页翻阅那份文件,阅读的速度很快。   厉宵行不开口,纪繁音也不开口,她打开手机打闯关小游戏,还特地先开了个静音。   但看对方一点也不在意打扰她用手机的举动,大概今天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只要不是非法的事情,纪繁音就不太担心自己可能会遇到的险境了。   但在章凝那里的预警……还是先留着吧。   等回到家再报平安也完全来得及。   纪繁音连过两关,来到第三关的时候卡住了,重试两次也没过去,正要再试一次时,身旁的厉宵行把纸质的文件合上了。   纪繁音立刻敏感地转头看向他。   这个人平静地把看完的文件放到了腿上:“我在希腊看见的人是你。”   “我可没说过我叫纪欣欣。”纪繁音扬眉。   “你在做的……‘工作’,我已经知道了。”厉宵行说,“长话短说,我不允许。”   他说得那样理所当然,好像天生就是给他人下令的角色。   纪繁音痛快地:“我缺钱,给我一条同样赚钱的路子,我立刻就停止现在的工作。”   厉宵行和白昼两家背景可能差不多,但一个霸总预备役和一个已经上任的霸总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异的。   厉宵行所能做到的事情比白昼多多了。   “我不是在和你做交易。”厉宵行偏头看向纪繁音。   他的眼神并不愤怒,也不森冷,只是空洞洞地令人心中不安。   纪繁音哦了一声,不吃他这一套:“那我也长话短说,我不同意。”   “你没有不同意的资格。”厉宵行按着膝上的文件说,“你在做的根本不是生意,只是出卖你自己、玷污你妹妹的形象。”   “我有点好奇……厉先生打算怎么阻止我呢?”纪繁音侧了侧身体靠在椅背上,“你可以把这些事情泄露给我的家人乃至我妹妹,但我真的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你也可以试着在相关行业里封杀我,可我已经有了手头这份收入还算过得去的工作;还是你决定封杀我的客户,让他们没钱付给我?”   说实话,第三条还挺有杀伤力的。   不过她挑中的几个客户多少有点家底,不会轻易被厉宵行摁死;而且韭……客户无穷多,没了这个再找下一个,厉宵行有那么多经历封杀那么多人?   纪繁音是真的有点好奇厉宵行准备拿什么来威胁她。   “不用告诉你的家人,只要告诉你的妹妹。”厉宵行摇了摇头,他示意了一下纪繁音的手机,“你的那些‘客户’为了避免暴露,当然会收手。”   纪繁音“啊”了一声:“确实。”   白昼就是这么被宋时遇拉下水的。   “……除非你也成了共犯。”她慢吞吞地把话说完。   厉宵行微微垂眼看着她:“你以为我也会像他们一样被你蒙蔽?”   “不,”纪繁音一瞬不瞬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静默的对视持续了好几秒钟,直到纪繁音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终于在厉宵行眼眸深处找到了他的一点动摇和属于她的胜算:“厉先生觉得,是明知道自己将要溺死却无力逃脱更可悲呢,还是一无所知地在睡梦中溺死更可悲?”   厉宵行毫无波澜的眼神终于冰冷了下来。   “你和他们不一样的是,你太聪明了,你甚至知道我妹妹在试图操控你,可你还是放不下她呈现给你的那些虚假……”纪繁音越想越有趣,她忍不住问,“等一等,等一等,纪欣欣知道吗?”   厉宵行没有说话,神情越加冷厉。   纪繁音从中得到了结论:“她不知道。”   她抵着自己的下巴想了片刻,噗嗤笑出了声:“对不起,这比我想得还要有意思,让我缓一缓。”   厉宵行或许一开始还掌握着主动权,但现在,这主动权已经全部落到她的手里了。   笑过了劲儿以后,纪繁音继续说:“那么今天你来找我的目的就更加值得推敲了――你不允许我继续这份工作,是出于维护她利益的立场,也就是说你并不介意她继续像现在这样欺骗你和其他人?”   她说着,敲了两下副驾驶座的椅背:“隔板,谢谢。”   副驾的助理回头征询地看了看厉宵行。   厉宵行沉默片刻才无声地点头,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随即缓缓升了起来。   “……那不是欺骗。”厉宵行说,“她只是需要被很多人所爱。”   “她缺爱,所以去费力气收集很多人的爱慕崇拜,而你……”纪繁音措辞,“选择帮助她?”   厉宵行淡淡地说:“我选择让她开心。宋时遇,白昼,岑向阳……这些人都是她的玩具,属于她的玩具箱。”   他看向纪繁音:“而你,在偷走她的玩具。”   “严格来说,我只是和那些玩具玩耍、再把他们放回去而已。”纪繁音竖起一根手指为自己辩护,“――我想问问,难道你就不想得到她全部的、真实的爱吗?”   “你是她的姐姐,你不了解吗?”厉宵行反问。   纪繁音不算太了解……但也还了解。   纪欣欣能养出这个巨大的鱼塘,是她内心巨大空虚的写照。   只有这个病态的行为能够让她得到暂时的满足。   久而久之,她可能都不知道如何去付出真正的感情、真正地喜欢一个人。   “哦……厉先生,相信我,海王也是有弱点的。”纪繁音胸有成竹地笑了,“做个交易如何?你不干扰我的工作,我就能教你成为纪欣欣心中最重要的人。”   “……”厉宵行没有说话,他天生缺少些生气的脸庞看起来仿佛无懈可击。   纪繁音不慌不忙地说:“她未必会真实地、全身心地爱你,但她会依赖你。在冲突发生的时候,为了你,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其他人……只要你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那是不是‘爱’又有什么区别?”   嗯……紧要关头,工作内容也可以随机应变。   而且有了厉宵行的支持,还能创造其他很多工作上的便利之处。   纪繁音这么想着,朝厉宵行伸出一只手,友善地微笑:“成交?” 第41章 二更(男人都比较好骗。)   厉宵行厉害归厉害,纪繁音觉得自己还是绝地求生了一把的。   在和厉宵行进行了里程碑式的一次握手后,厉宵行才说:“但岑向阳我已经处理了,他不会再联系你。”   语气像是个公司规章制度更改直接下发的通知。   纪繁音思考了一下,也很理智地问:“那我的损失你怎么补上?”   “我知道你的收费标准,”厉宵行眼皮也不抬一下,“从最低到最高,我给你翻倍。”   “可以。”丢了一个,来一个顶俩的,正好。   “前提是你能做到你所许诺的事情。”厉宵行说。   “没问题。”纪繁音看了看表,“正好我还没吃晚饭,厉先生呢?”   厉宵行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没什么异样,但纪繁音演过太多角色、揣摩过太多内心活动了,她和厉宵行对视了两秒就发现这人好像是有点疑惑的意思。   “我今晚就可以开始教学。”她解释。   厉宵行安静了一会儿,坐直身体操控前后座之间的挡板降了下来。   “先生?”助理问。   “订晚饭的双人位。”厉宵行吩咐。   “明白。”   “给她的账户打四十万。”厉宵行又说。   助理肉眼可见地震惊了一下,又扶正了自己的眼镜:“好,我知道了。”   纪繁音觉得今天又可以蹭一顿饭。   拿到双倍工资的她直接把岑向阳的二十万退了回去,顺带半开玩笑地问:“岑导不会找我的麻烦吧?”   “那是你自己该处理的问题。”厉宵行无动于衷。   纪繁音扬了扬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托厉先生的福,我才得罪了岑导吧?”   “你的‘工作’本来就是高风险行业。”   纪繁音摸摸下巴,居然觉得这大傻叉的话还有点道理。   如果岑向阳再联系她的话……那就把三号韭菜盆端出来再用用吧。   已经被驯化过的男人都比较好骗。   如果不是纪欣欣一路顺风顺水自己轻敌,她后来也不会在岑向阳面前翻那次车。   不过四号韭菜和前面三个人不一样,纪繁音不用在他面前伪装……不如说她懒得伪装,在车上直接就把调查问卷给他看:“厉先生应该也见过这个了吧?填一下?”   厉宵行连看都没看一眼。   前排的助理回头给了纪繁音一张名片:“相关资料请请发到我的邮箱,纪繁音小姐。”   纪繁音拿助理的名片扫了眼,发出邮件的同时顺带加了助理的微信:“那以后有事,我就直接联系范特助。”   看起来厉宵行是个完全不理会这些琐事的人,说不定找双袜子都得问问自己的生活助理放在什么地方了。   范特助很快查收邮件,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有点费力地侧身交给了厉宵行。   厉宵行把刚才看完的文件交给他,将笔电放在腿上,手指轻点触控板:“这就是你的问卷?”   “虽然简陋,但有用就行。”纪繁音惬意地在后座上刷起微博,突然想起自己应该给章凝发消息说明一下虚惊一场的情况,就听见手机铃声在车内响了起来。   不是她的手机,那么只能是厉宵行这一行人的了。   纪繁音还以为厉宵行工作繁忙,结果助理接了电话后捂住话筒,转过头来低声对厉宵行说:“是章家的大小姐。”   “啊,”纪繁音举起了一只手,像是课堂里等待点名的学生似的,“大概是找我的。”   助理:“……先生?”   厉宵行看着电脑屏幕:“给她。”   助理换了个方向把手机递给纪繁音。   纪繁音接起来放在耳边就解释:“是我,纪繁音。”   “你没事?”章凝的声音听着松了口气,“你怎么和他搅到一起的?我可花了点时间才拿到他的联系方式。”   “情况复杂,不过现在没问题了,给你添了麻烦,下次见面我请吃饭?”纪繁音笑着问。   “好啊,面是要见的,客也要你请。”章凝并不客气,“正好有点事想和你谈。……厉宵行还在吧?我再和他打声招呼。”   纪繁音挑挑眉,侧脸把手机递给了厉宵行。   厉宵行没有立刻接起,他在笔电上又花了大约十秒钟,边点击发送键边信手拿起手机:“章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是吗。”   接着他又听了片刻,没有回复直接挂断了,全程就说了这么两句话。   厉宵行把手机递给范特助:“你还准备了后手。”   “有备无患,我的工作毕竟是高风险行业。”纪繁音用他刚才的形容刺了回去,打开手机检查厉宵行的问卷。   她的问卷是自己编的,大多数是评分题,还有少许的填空和主观题。   主观题虽然少,却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这一栏含有关于客户对纪欣欣印象的主观描述。   对于厉宵行这样的特殊客户,纪繁音直接翻到了最下面看主观题。   ――因为很显然,厉宵行已经被纪欣欣影响得很深,他完全是从纪欣欣的角度、乃至于比纪欣欣还高的角度出发去看一切问题的。   然而厉宵行的主观部分很简单,简单得有点过分。   问:纪欣欣在你心中的形象?选取印象最深的两三点进行简述。   厉宵行的答案就一个词:贪婪。   纪繁音:“……”这还用你说?我早先不知道?   她在心里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把问卷往上翻去,仔细从头看了一遍。   这一看就看到了餐厅,纪繁音是一路拿着手机边看便跟着厉宵行的轮椅走进去的,还不小心在轮椅的轮子上绊了一下。   坐下之后厉宵行直接点了菜。   纪繁音看完问卷,沉吟片刻,直截了当地问厉宵行:“我归纳了一下。你知道她是个坏女人,也清楚地知道她不爱你,但你仍然爱她,是这个意思吗?”   “我付给你钱,是希望你解决这个问题。”厉宵行说。   “哦,那答案就是‘是’了。”纪繁音挑眉,“介意说说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吗?”   厉宵行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她救了我。”   纪繁音也托腮看他的腿:“抱歉,我没对你做背景调查。发生了什么事?”   “车祸。”厉宵行提起自己曾经的事故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医生说我全身瘫痪,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有她的鼓励陪伴,才有现在的我。”   他说得过于简略、语焉不详,但纪繁音大概也懂了中心思想。   ――总之,雪中送炭最令人难忘。   纪欣欣好像有段时间也一直住院……怎么,他们俩住隔壁病房,还能互相鼓励陪伴?   纪繁音疑惑了一下就把纪欣欣和厉宵行的过去抛在了脑后。   她当着厉宵行的面把手机拿出来设了一个两小时倒计时,然后才进入了工作状态:“我长话短说,你现在的做法是完全行不通的。”   厉宵行:“……”   纪繁音拿着问卷毫不留情地批评他:“你和她的见面频率维持在一年八到十二次之间?一个月一次都没有?你还是这个能说一个字绝不蹦两个字出来的性格,指望她有多少心思放在你身上?”   厉宵行:“……纪繁音,注意你的言辞。”   “严格来说,这两个小时里,你是我的学生。”纪繁音瞟了厉宵行一眼,“而且这一题,如果她不联系你的话,你在主动联系她之前能等待多久,你的答案是六到十二个月?厉先生,恕我直言,这时间都够一名孕妇生完孩子了。”   厉宵行还在“……”的时候,服务生终于打破了这尴尬至极的场面来上菜了。   纪繁音看着问卷连连摇头,像是看见了一个门门三十分却妄想着要考清华的学生。   服务生离开以后,纪繁音拿起筷子一点不客气地给自己夹菜:“不过有一件好事我可以向你肯定,你在纪欣欣心中还是相当有地位的――我只需要帮助你把这地位提升到最顶端。”   “你认为她心中现在最重要的人是谁?”厉宵行问。   纪繁音有点诧异又有点好笑地看他:“这真的需要问吗?”   “白昼不够格。”厉宵行否定了白昼。   纪繁音叹气:“她自己。纪欣欣心中最重要的当然是她自己,你,白昼,都只是她‘变强’路上的……嗯……踏脚板,奖章,集邮册里的邮票。”   厉宵行像是没胃口一样地放下了筷子。   纪繁音很顺手地把他面前的那一小碟金枪鱼刺身拿到了自己面前享用:“不过还好,你至少是限量版邮票,起点不错,从现在开始努力就好。”   “你很了解她,一直在研究她?”   “我对她没兴趣,”纪繁音扬眉,“不过比较了解她的手段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世间的海王与海王所用手段都差不多?纪繁音看着纪欣欣简直感觉在看自己的同门师妹。   哦,但她和纪欣欣可不一样,她当海王时也很有职业道德。   一顿晚饭算不上宾主尽欢,但纪繁音吃得挺饱,也教了挺多。   不过教厉宵行这样我行我素的学生,得从灌输基础观念开始做,还得布置作业。   “今天回去之后给她打一个电话,按照我教你说的去做。”纪繁音叮嘱他,“三句话,很简单,相信厉先生记得住。”   厉宵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坐在轮椅上整理自己的衣摆,完成后才抬头问:“为什么你和我一起‘工作’的时候和对其他人不一样?我听说你很会模仿欣欣。”   纪繁音诧异:“但你只给了教学的钱,厉先生。替身那是另外一份,需要替身服务的话,记得下次提前追加,我会准备好的。” 第42章 一更(那就一直喜欢我。)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纪繁音的回家进度以不慢的速度推进。   写影评的副业已经又拓展了一次:她和章凝一起成立了一家编剧工作室。   别看编剧只是幕后的工作者,牛逼的编导是千金难求的。   尤其是当下的影视市场过于依赖IP改编和经典翻拍,很少再出什么优秀的原创剧本、作品,这对整个行业来说并非一件好事。   纪繁音当了这么多年的演员,对于编剧导演等等的工作也有所了解,合资以外还参与了不少具体的剧本编写工作。   有章凝的人脉在那里,她的能力只有如鱼得水,两个月的时间足够第一部 电影顺利开拍了。   纪繁音为此把替身工作放下了足足三天去剧组监督了拍摄进度和剧组状态。   ――她觉得这电影能爆。   说到替身工作,那也是红红火火没有什么波澜。   就算有,纪繁音也都机智地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脑子给解决了。   即使只有三名稳定客户,纪繁音的生活也还是非常忙碌充足。   不过在三位客户的稳定需求之下,纪繁音觉得找人帮忙开发个小程序还是很重要的。   她上程序员论坛找了一个看起来很大佬的小程序制作者,简述了自己对于小程序的功能要求,大致就是一个具有匿名性的预约手段。   每个客户登上小程序后自动被分配一个匿名账号,可以看见纪繁音的日程表,就像买电影票那样,被预约的时间块直接变成灰色,可选的只有非灰色的区域,但其他预约人并不会看见其他人的身份。   一旦选取一个时间段后,不但会浮现出一个代表价格的数字,还会有进行附加要求的留言处。   客户提交需求以后,纪繁音会在后台接收到预约请求,确认金额无误之后只要收到钱,她就会把这块时间锁定、不再开放预约。   小程序诞生以后,纪繁音自己试用了几次,觉得功能已经挺完善了。   程序员似乎是大厂出来赚外快的,整个过程里几乎没怎么说话,埋头干活后拿了钱就销声匿迹。   作为客户,纪繁音很喜欢这样的乙方。   作为乙方,纪繁音也喜欢自己这样的客户。   结单后,纪繁音花了点时间把小程序逐一推销给三个客户。   客户们……嗯,接受度各有不同。   厉宵行的特助是接受度最高的,那位看起来快要青年秃头的精英助理抽抽嘴角似乎就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每次都会兢兢业业在小程序里提交预约,实在有不能兼容的情况才会和纪繁音打电话。   考虑到范特助毕竟只是个中间人,他接受度这么高也很正常。   宋时遇和白昼两个就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白昼,纪繁音看他访问小程序的次数明明不少,从凌晨到中午到晚上都时不时点进去看看,但这小傻叉就是喜欢给她打电话预约冲突的时间。   宋时遇用电话和小程序预约的几率五五开。   时间临近十二月中,纪繁音换上了毛茸茸的冬装。   ――需要说明的是,这是工作穿着风格。   纪繁音本人是不太怕冻的,大冬天也能光腿穿长大衣的那种勇士。   今天是意外比较忙碌的一天,她早上要和厉宵行通个视频电话检查作业,预计一个小时;然后中午出门和章凝吃个饭讨论下一部电影的筹拍事项;下午和宋时遇去看一个美术展,预计三小时;晚上白昼让她带菜过去做饭,预计也是三小时。   虽然有点麻烦,不过一直有进帐也好。   把一整天的工作内容井井有条地安排好,纪繁音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回家的诱惑】。   各项收入加在一起,她的总进度条已经超过了七个亿。   等到电影上映以后,纪繁音预计还能分红几个亿,突破十亿大关。   多余的流动资金,纪繁音也找了专业的理财公司进行打理,收益率不算太高,但还是那句话:蚊子腿就是肉。   剩下的,现金不够情感来凑。   这才穿来几个月呢,已经很快了。   等到生意都走上正轨不再担心被那几个烂人搞破坏以后,主业副业可以掉个个,岂不美哉。   ……   十点差两分时,纪繁音已经打开电脑做好了接收视频通话的准备。   十点整,范特助的视频邀请在她的电脑上跳了出来。   纪繁音一接起,稳定的网络画面里就出现了厉宵行的脸。   “厉先生,”纪繁音打开笔记本,将指间的笔转了一圈,“说说上次以来的进展吧。”   “……按照你说的,第一次向她表达了不满之情。”厉宵行淡淡地说,“也是我主动挂断的电话。”   “很好。”纪繁音在上周的作业里打了一个代表完成的钩,“具体的对话还记得吗?说说大概也可以。”   “她要说的话,你都已经提前猜中了,没有什么可说的。”厉宵行透过摄像头看着她,“每次都一样,她几乎是在照着你的剧本念台词。”   纪繁音挑了挑眉:“只能说,她和我是同一类型的海王。”   “如果不是认识欣欣时间够长,我都要以为她的本领都是你教的。”   纪繁音支颐笑了:“那我现在岂不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好了,回到整体,她婉拒你的邀请、你表达完不满生气的情绪后主动挂断电话,那之后的她有什么反应?”   厉宵行顿了一会儿。   即使这教学已经进行了两个月的时间、几十个课时,甚至纪繁音还在加钱的情况下陪着他做了好几次以假乱真的演练,他始终不太习惯对自己的感情生活进行汇报。   这就不是厉宵行的性格。   “厉先生?”纪繁音抬眸提醒他。   厉宵行不知道宋时遇和白昼是怎么被纪繁音骗得团团转的――稍微花些时间去思考就能发现,纪繁音比纪欣欣更无情更残酷。   又或者他们都已经心里明白,只是想继续过自欺欺人的生活。   “……她说最近回国,问我有没有时间和她见面,有一份惊喜要给我。”厉宵行慢慢地说。   “我教过你的,这时候应该回复什么。”屏幕里的纪繁音一手拿笔记本一手拿笔,像极了正在课业辅导的私人教师。   厉宵行颔首:“‘有空再说。’”   “进步很大。”纪繁音很欣慰,“让她意识到你已经脱离她绝对控制的这一步已经基本完成了。那我们接着分析下一步……”   一个小时的辅导时间很快结束,纪繁音拿过手机关闭倒计时,另一手摘掉蓝光眼镜:“那么下次再见,我急着出门,先失礼了。”   她朝厉宵行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不等他回话――厉宵行大多时候也不会回话――就把电脑合上了。   笔电一盖上就开始缓慢关机,这过程大约二十秒钟就能完成,纪繁音懒得多点关机这一步,于是每次都是这个懒人关机法。   纪繁音拿起钥匙的同时接起了章凝的电话:“……你已经到了?我才刚出门,给我二十分钟开车。甜心你最好了,等我一下啊乖。”   还没完全关机的电脑另一端的厉宵行:“……”甜心?宋时遇还是白昼?   ……   两个女人的仇恨可以来得无缘无故,友谊也可以来得没头没尾。   章凝和纪繁音的友谊之花从含苞到怒放也就花了那么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她们俩已经是惺惺相惜的知己了。   借着午饭的时候雷厉风行地谈完了生意上的事情后,章凝像个养生老年人似的喝着普洱茶,边说道:“其实最开始是贺深先注意到你的,不过接触之后我发现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妙人!一般是我不和朋友合伙的,不过和你开工作室,我的担心不大。”   她一说到贺深,纪繁音也礼尚往来地表示了一下:“贺深的电影,从他出道开始我已经都看过了,主角配角短篇都没落下。”   章凝“啊哈”地笑了起来:“那他肯定很开心――你都发影评了吗?”   “准备给他写个长文章,不算影评了,应该叫演员剖析,是我打算做的新栏目。”纪繁音说,“不过可能也有他不喜欢的地方,所以先说一声。”   “哪能?”章凝没当回事,“你说的他都觉得对,你们俩对电影的喜好和评价全都一模一样。我偷偷告诉你啊,他发现你的微博之后,把里面的每一条旧博都看过了。”   纪繁音疑惑地:“可我都没和他打过招呼?”   “啊?”章凝惊讶,“那天电影首映的时候,他不是特地到后排和你说话去了吗?”   纪繁音回想了一下那天的经历,扬扬眉:“我知道了。”   章凝:“?哇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   纪繁音失笑:“这么想知道,你去问他啊。”   “贺深什么都不跟我说!”   ……   下午和宋时遇去看的美术展,纪繁音提前做了功课,知道这是纪欣欣最喜欢的画家之一。   为了能对美术作品说得出一二,纪繁音记下了不少关于这个画家的资料和分析。   然而都没能用得上。   “我给你买一幅吧。”宋时遇最后说,“刚才有一幅你站着看了很久,是不是比较喜欢那一幅?”   纪繁音回想了一下。   站得特别久的,只有她觉得特别难懂的那一幅了。心理状态大约就是“这也能挂画廊?”。   再者,再怎么说,别人要送礼,你也不能一口就答应下来。   “不用你破费了,画在家里也挂不下呀。”于是纪繁音面带笑容地拒绝了宋时遇,“只要你能常常陪我,比送我这送我那的好多了。”   宋时遇笑了笑:“当然会陪你,但礼物也是要送的。”   于是他买了那幅画,还真就给了纪繁音。   虽然这是个新锐画家,那幅画的价格也只要四十多万,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嘛。   画只要到了纪繁音手里,立刻就会折算价格记到她的APP入账里。   这幅画很小,不想暴露自己具体住址的纪繁音干脆直接带着回家了。   “那我也得回送你一点什么,”她摩挲着被上好的牛皮纸包裹起来的画框,娇娇俏俏地问宋时遇,“时遇,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宋时遇的双手放在羊绒大衣的口袋里,他有点迟疑地低头凝视了纪繁音一会儿:“有。我想你能一直喜欢我。”   “这算什么要求?”纪繁音失笑,“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那就一直喜欢我。”宋时遇静静地说。   纪繁音眨眨眼,大大方方地答应他:“嗯,一直。”   但凡在工作时间里,当然一直都喜欢。   ……   因为收了幅画,纪繁音不得不回家一趟把画放到家里以后才再次出门去白昼家。   她在路上争分夺秒地上网买菜,白昼家的地址使用频率简直比她自己家的还高。   生鲜外卖和纪繁音几乎是前后脚抵达白昼公寓的。   楼下的管家暂时保管着纪繁音买的一堆蔬菜肉禽海鲜,还帮着她一起送进了电梯。   “纪小姐真关心您弟弟。”管家笑着恭维,“我也有个亲生弟弟,我对他都没这么无微不至。白先生住在这里这么久,我只见过您常来探望他,最多偶尔他带几个朋友来玩,次数也很少。”   纪繁音笑了笑:“他确实不太擅长维护人际关系,这性格挺让人操心的。”   不过该操心的是白昼的家里人,不是她这个拿钱办事的乙方就是了。   电梯刚到顶层,纪繁音正准备分两趟把买的食材提去白昼的公寓门口时,电梯门一拉,臭着一张脸的白昼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没好气地说:“你迟到了。”   纪繁音看了看时间,切换工作模式:“明明很准时,你的表坏了。”   白昼哼了声没争辩,弯腰提了几袋看起来比较大的转身就走,只给纪繁音留了两个袋子。   纪繁音拎起袋子慢悠悠跟在他后面,脑子里开始运转今天晚上的菜单:“粥粥,冬天到了,煲甲鱼鸡汤喝好不好啊?”   “随便。”白昼眼也不抬地说,“你说今天下午有事情不能过来,是什么事情?”   “忙学校的事情呀。”纪繁音进门换鞋,边不假思索地说,“快要放假了,得把事情办完才能好好过假期。”   “忙?你确实很忙,今天一天到了晚上才有空。”白昼冷哼不买账,“不是姓宋的或者其他人?”   “谁呀?”纪繁音提着袋子经过他身边,揶揄地,“哦~我们粥粥吃醋了。”   白昼还没发怒,纪繁音把左右手两个袋子往水吧台子上一放,回头看他。   “但就算我因为有事要和其他人见面,”她真诚地说,“你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动摇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其他人忽视你、冷落你,因为你知道我有多重视你,对不对?”   白昼的气焰肉眼可见地被压制消散,他掩饰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往水吧一堆,恶狠狠地:“我饿了!”   ……   从白昼家离开时已经是将近九点光景。   纪繁音坐上回程的车,身心舒畅地打开小程序,把接下来的两周都设置成了灰色区域。   ――明天就是纪欣欣回国的日子,她的圣诞假期长达两周,该是纪繁音放假休息的时间了。   反正客户们的重心应该都会聚集在纪欣欣的身上,没时间找她。   ……嗯,厉宵行除外,他需要紧急补课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也都是线上辅导。   那包括章凝在内只有四个人的客户组的电话提醒还是暂时保留。   纪繁音决定把手机免打扰两周,在家做饭吃饭看老电影看到爽,给自己放一个长长的年假。 第43章 二更(姐姐不是喜欢你吗?)   纪欣欣走下飞机、在提取行李的大转盘旁边站定时才打开了手机,并直接将手机切换成了静音模式。   开机后有了信号的瞬间,无数的消息就跟排山倒海地往她的手机里涌来。   大多数的消息是祝她一路顺风,一部分询问她到了没有,还有一个人说他已经在停车场里了,让她到了就电话联系。   其实接机的人选有很多,主动提出要来的人也很多,但这个挑选、避免冲突的工作就是最精细的部分。   纪欣欣知道自己的人生一直在走一条很危险的路,一不小心就会翻车,但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在危险之中游走的感觉。   ――这种令人欲罢不能的操纵感。   “你的行李箱是什么颜色的?”身旁刚刚在飞机上才认识的年轻人问道。   纪欣欣抬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粉色的,我有挂一个写着‘仙女’的行李牌。”   “我帮你提吧,你是女孩子不太好拿重物。”年轻人立刻毛遂自荐道。   纪欣欣对这样被他人献殷勤的待遇习以为常,她甜甜一笑:“谢谢你啊,我刚刚托运时差点把箱子撞到自己脚上呢。”   对方面红耳赤地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给漂亮的小姐姐帮忙是应该的。”   “不会呀,你这样愿意热心帮助别人的好人才是少数,不是人人都有你这么善良的。”纪欣欣把头发夹到耳边,“会照顾人的男生现在很珍贵抢手的。”   年轻人的脸更红了,他重重咳嗽了两声转开了目光。   ――撩动一个男人,简直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了。   更何况她还有这么一张得天独厚的脸蛋,清纯又灿烂,谁看了会不喜欢?   不过对方的家境她在飞机上的闲聊中已经掌握了,是个什么方面都很普通的人,长相也只是清秀,之后不用再和他继续发展了。   毕竟她现在和从前不一样,已经有了挑选的余地了。   纪欣欣笑了笑,低头回了几个重要度比较高的联系人的消息,特地把白昼留在了后面。   她知道一旦回复了白昼的消息,他肯定会忍不住立刻打电话过来。   但问题是,来接机的人,纪欣欣选的是宋时遇。   她的第一选择其实是最近特别反常的厉宵行,但在暗示过厉宵行自己的航班抵达时间之后,对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纪欣欣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宋时遇。   “――时遇?我已经到啦,正在等行李,旁边是五号出口。”纪欣欣拨通了宋时遇的电话,她熟稔地和宋时遇打趣,“你还在停车场吗?不过来接我?”   宋时遇的声音很低:“欣欣,我有个会议,让助理来接你,我在车里等。”   “哦……”纪欣欣失望地说,“那你好好开会,一会儿见。”   “外面冷,外套扣好,注意保暖手。”宋时遇叮嘱。   “知道啦。”纪欣欣挂断电话,从几个月前开始的不安又重新在心头浮现了出来。   宋时遇本来应该――他肯定会到出口迎接她的!   会议不能比她更重要。   “――那个是不是你的行李箱?”年轻人突然指着履带问。   被打断思绪的纪欣欣抬头看了看:“嗯嗯对就是那个。”   年轻人马力十足地立刻上前去帮纪欣欣搬了下来。   “谢谢你,接我的人已经在外面了,我就先走啦。”纪欣欣笑着朝年轻人挥挥手,拖着行李箱就走,没给对方要联系方式的机会。   走到出口时,宋时遇的助理还没到,纪欣欣站在栏杆外沉思了一下,又把白昼的聊天窗口翻了出来。   本来纪欣欣是打算到家之后再给白昼电话,安安静静地好好聊一会儿,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宋时遇的助理很快赶到了五号出口外,他朝纪欣欣打了一声招呼:“纪小姐,宋总让我来接你,请这边走――啊,行李我来吧。”   纪欣欣道了声谢,又问:“去停车场要走多久啊?”   “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麻烦您多走一段了。”助理毕恭毕敬。   纪欣欣拿着手机慢悠悠地一条一条回消息说自己已经下飞机了,在快进入停车场时才点开白昼的窗口和他报了平安。   果不其然,纪欣欣才看见宋时遇的车,白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纪欣欣微笑着接起电话,边打开了后排的车门:“不是跟你说我到了吗?还打电话来干什   么?”   白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又通了个宵:“姐姐刚到机场?你怎么回家?”   “当然有人来接我啊,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纪欣欣坐进车里,笑吟吟地用口型和宋时遇打了招呼,又接着讲电话,“倒是你啊,声音这么萎靡,是不是又通宵打游戏了啊?”   “你又不要我去接你。”白昼嘟嘟囔囔很抱怨地说,“我昨天晚上吃完饭就一直打游戏到现在了。”   “我还要夸奖你记得昨天晚上吃了饭?”纪欣欣好笑地问。   “那还不是因为你――”白昼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几秒才有点慌张地把前面一句话带了过去,“――你以前老是跟我说好好吃饭!”   “这个你听,别的我和你说的事情,也不见你好好照办。”纪欣欣轻斥道。   她知道白昼不会对她的说教生气。   那是连白昼的亲生父母都没有的待遇。   纪欣欣尤为喜欢这种被特殊对待的优越感,她频频在他人身上寻找的就是这种感觉。   宋时遇白昼厉宵行还是别的什么人……对纪欣欣来说都一样。   和白昼讲电话的同时,纪欣欣一直在身旁车窗的倒影里看宋时遇的反应。、   路灯昏暗,她看不太清,只知道宋时遇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两次。   说在意在意,说不在意也不在意。   把白昼哄去睡觉以后,纪欣欣放下手机不好意思地转向宋时遇,轻声细语道歉:“对不起,粥粥正好打电话过来,你的会开完了吗?”   宋时遇偏头示意了一下自己另一边戴着的无线耳机,他笑着说:“还没有。不过我这边一直是闭麦,不用担心。”   “最近工作这么忙吗?”纪欣欣叹息,她心疼地说,“我看你都长黑眼圈了。”   “没那么严重,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忙,过了年就好了。”宋时遇摇头,他温和地说,“你看,我至少还有来给你接机的时间。”   “要是实在忙也不用勉强过来,我自己打车就好了呀。”纪欣欣顿了顿,又说,“本来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吃饭,看你这么忙,都不好意思约你出来了。”   “你约我,当然什么时候都有空。”宋时遇好脾气地笑了笑,“天天和你在一起都可以。”   “要是天天都能在一起就好了,我还有好多别的事情好忙呢,学校那边也是,留了一些课业,”纪欣欣叹着气说,“不过见个两三面应该没问题,时遇你想去哪里?”   “有个你会喜欢的私人美术展,我带你去看看?”宋时遇问。   “好啊!”纪欣欣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个画家不出名,宋时遇会提议带她去,肯定是提前关注做过准备的。   他还是挺用心的。   可能最近……确实是工作太忙了?   “工作上的……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纪欣欣轻声询问,“我可以问问我爸妈他们的。”   宋时遇温文尔雅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摸摸纪欣欣的头发:“我能扛得过去,今天一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累了。”   纪欣欣亲昵地顺势往宋时遇那边靠了靠,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飞机坐得好累哦,每次脖子都很痛。”   “我不是说了帮你提头等舱?”宋时遇无奈地问。   “你就以前帮忙,这次都忘了提醒我!我又不好主动找你。”纪欣欣朝他撒娇地抱怨,“不过你是工作太忙,就原谅你啦。”   “好好,我的错。”   她说着,下意识地又看了看手机:“姐姐怎么还没回我昨天的消息啊……”   “……纪繁音?”宋时遇问。   纪欣欣没察觉宋时遇声音里的异样,她点点头应道:“我昨天跟姐姐说了我的航班,刚才又跟她说我已经落地了,她都没回我……是因为在忙别的事情吗?”   说完“忙别的事情”时,纪欣欣恍惚听见身旁的男人轻轻冷笑了一声。   她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了看宋时遇:“时遇?”   宋时遇疑惑地和她对视:“怎么了?”   ……错觉?   纪欣欣摇摇头又靠了回去:“其实我最近经常接到爸妈的电话说姐姐的事情,好像是我一个堂弟两三个月前说看见姐姐半夜去了一个很有名的酒吧,所以爸妈很担心她是不是交上了什么不好的朋友。”   “酒吧?”宋时遇问。   “对,不过我也没去过,不太清楚是什么样的酒吧,也许只是单纯喝酒的地方,是我爸妈太大惊小怪了。”纪欣欣叹息,“只是姐姐的朋友不多,一个人晚上去酒吧,家里人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我想这次要是有机会的话就去找姐姐谈谈,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和我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宋时遇有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关于那个酒吧,还有姐姐最近那么大的改变,时遇知道些什么吗?”纪欣欣扭头问他,“因为……姐姐不是喜欢你吗?她一定会和你说她的事情吧?”   宋时遇的目光停滞在电脑屏幕上,过了几秒钟才转头回答纪欣欣,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抱歉,我和纪繁音在你出国之后一次面也没有见过,对她的情况……不太了解。”   “一次也没有见过吗?”纪欣欣诧异地问。   宋时遇转开了目光,他轻敲键盘像是在回复什么人:“嗯,一次也没有。” 第44章 (一百万请打到我账上。)   虽然对于年假是否能够顺利进行,纪繁音心中其实隐隐有点不祥的预感。   ――这种过于悠长的假期,好像最终都不会顺利度过的。   但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态,纪繁音还是顽强在家看起了电影,并且安稳地度过了第一天。   结果一天下来到了睡觉的点,无论是哪个客户都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乃至于发一条消息。   纪繁音灵感爆棚地一天连发三条影评,赚了一波网络情感值,然后才抽空查看自己手机里的各路消息。   纪欣欣说她起飞了,说她落地了,又说她已经到家了,让纪繁音不用担心。   纪欣欣有八十八个护花使者,找人接机的话能自己组个车队,纪繁音当然不会没意思地去担心她的安全。   纪繁音把纪欣欣的消息直接划开无视了。   除非纪欣欣真找上门来和她见面,否则纪繁音是懒得主动和她打交道的。   不过……纪欣欣大概还是会来的。   说“探望”也好,“监视”也罢,纪欣欣都特地回国一趟了,无论发现宋时遇白昼等人的变化根源没有,来看她的可能性都很大。   检查完了微信里的消息,纪繁音才发现底栏里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她点开看了看,发现是工作室最近开拍电影里的一个配角演员发来的。   这个角色是纪繁音亲自选角,她对那个年轻人当然还有印象。   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相貌端正、科班出身的男孩子,对人态度很礼貌。   想着可能是对方在剧本上有疑问想要请教,纪繁音就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对方先是礼貌地问了好,又照着剧本问了几个不明白的问题。   纪繁音一一答了,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问题问得也太小儿科了,如果这点领悟揣摩能力都没有,纪繁音当时根本就不会选中他。   问题是随便选的话,也就是说这番请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纪繁音打了个哈欠,发送完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后,有点意兴阑珊地等待对方接下来的台词。   果不其然,年轻的男演员带着点困扰地问道:【我好像有点懂了,又好像还是有点……虽然时间有点晚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和纪老师当面谈一下?】   ――娱乐圈里时常有手握资本和权力的人想去潜规则别人,当然同时也有想利用潜规则走上一条出头高速路的人。   纪繁音在圈内这么多年,两种人都见过不少。   尤其是当她功成名就、不可动摇之后,第二种来毛遂自荐的人就特别多。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忙,时间不多,所以高效传达勾搭意愿的手段也就那么几种,纪繁音都熟。   这种上来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懂问几个蠢得可爱的问题,然后直接暗示可以去开房、去你家的,就是很常用的一种。   纪繁音只是没想到现在的自己也已经有了被人找上门申请潜规则的资格。   她咬着牙刷给小年轻回消息:【好好演戏,别想有的没的。】   小年轻立刻上道地道了个模棱两可的歉,没再出现过。   纪繁音睡前给章凝抱怨了这事儿,章凝发了一串爆笑的语音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当然是个好的金主啊,漂亮年轻有钱,手里还握着资源,对这些急着出头的小年轻当然是最好的讨好对象。】   纪繁音:【找你不是更好?】   章凝声音冷酷地:【你以为没有找我的吗?找我的多了去了,我要是都点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分配。――说真的,你没答应吧?】   纪繁音:【没答应,我哪有那时间,忙得很。我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换不换人。】   章凝很无所谓地说:【他没纠缠你,应该脑子不坏,你之前试镜不是挺满意他?换不换没什么问题,小角色,你不喜欢的话就换了。】   纪繁音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对方也还算有分寸,还识趣地知难而退,只要不闹出别的幺蛾子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这种事情以后会经常出现的,我们大美女还是早点习惯为好。】章凝开玩笑地说,【就算成家立业也没用,该往上贴的人还是会来的。】   纪繁音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就把这事扔到脑后去了。   【对了,要不要姐姐我给你介绍几个男朋友备选?】章凝不怀好意地问。   纪繁音二话不说地回绝了:【不用,没时间谈恋爱。】   ……   纪繁音满以为这次的潜规则事件就是她年假第一天唯一的波折了,谁知道躺下睡着的半夜凌晨一点,她接到了厉宵行的电话。   厉宵行的声音有点紧绷:“我接到欣欣的电话了。”   纪繁音闭着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裹紧被子:“然后呢?”   “……我还没接。”厉宵行说。   纪繁音在一片黑暗的脑海中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就现在,她的电话还在响?”   “对。”   纪繁音揉揉额头,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那确实就是厉宵行的号码:“厉先生,现在的时间和收费标准你知晓吗?”   “电话结束后我打给你。”厉宵行催促,“现在怎么办?”   纪繁音居然觉得这位霸总问“现在怎么办”时候的语气有点惹人怜爱。   她开启床头灯,裹着被子慢吞吞地坐起,脑子逐渐清醒:“现在……你无视她。”   “无视?”厉宵行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不满,“她在这个时间突然给我电话,一定因为有重要的事情。”   纪繁音啪一下趴到床上,伸长手臂去够放在另一边床头柜上面的笔记本电脑:“是啊,所以她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你的手机在跟我通话,纪欣欣打的是什么电话?”   “固话。”厉宵行那边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音,很快纪繁音就听见了另一头传来的电话铃声。   “你为什么要叫我?”纪繁音好奇道,“一个电话的事情而已。”   “有你在,能告诉我怎么做。”   “这个阶段该做的,我昨天已经给你总结过了,可以应付一个电话的。”纪繁音打了个哈欠。   “纪繁音,我出钱不是让你消极怠工的。”厉宵行淡淡地说。   纪繁音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提不起力气来和他较劲,只等着那头的铃声停了以后,才说:“你先平复一下心情,等下接电话时开免提,同时不要切断和我的通话,另外看我的微信消息,我会告诉你该怎么说。”   “……我没有你的微信。”   纪繁音恍然了下:“那现在加上?”   加好友的过程只花了一分钟不到,纪欣欣的第二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铃声响起的几乎同一秒钟,纪繁音就果断地给厉宵行下了指令:“接。”   她又飞快地在电脑上打字:【但不要比她先说话。】   ……   在听见纪繁音吐出“接”字的时候,厉宵行条件反射地立刻接起第一记铃声都还没响完的电话,他开启免提,按照纪繁音所说的,沉默着没有说话。   难捱的沉默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对厉宵行来说却格外地漫长难熬。   他盯着电话机,目光炙热得几乎要将它从外壳到元件全部烧穿。   直到纪欣欣先开了口,她带着哭腔说:“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你和小时候刚认识那样不理我了。”   厉宵行心中微微发软,他正准备说话,就看见微信里纪繁音的气泡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出来,那打字的速度简直快得和语音输入不相上下。   【告诉她梦只是梦。】   【但不要安慰她。】   【让她回去睡觉。】   厉宵行看着三连发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   他觉得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会伤害到敏感的纪欣欣。   但……纪繁音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已经证明过了自己的能力,她几乎能预判纪欣欣七成以上的反应。   即使不是百分百,这准确率也已经够高得吓人了。   于是厉宵行在短暂的迟疑后,就选择了照着纪繁音说的去做。   “只是梦而已,回去睡吧。”他说。   “我还梦见你的身体和那个时候一样,全身上下都动不了,”纪欣欣充耳不闻地继续轻轻啜泣着往下说,“我好害怕你又会突然恶化成那样,所以哪怕知道时间不合适,也还是想打电话问问你身体是不是一切都好,听到你的亲口回答我才能安心……”   纪繁音的消息来得照样是飞快:【说你和平常一样,重复一遍让她回去睡。】   厉宵行看了一眼,跟着念台词。   【她会继续说往事,但你要忍住不主动安抚她,不要和她一起回忆,也不要做任何保证。】   【你给了她这个,她就会放心地把你的优先度滞后了。】   厉宵行看着纪繁音的这两条消息先跳出来,然后才再听见纪欣欣继续说着过去的事情。   ――纪繁音几乎就像是能对纪欣欣读心术一样。   这个能力使得厉宵行对纪繁音越来越信任。   就像刚才纪欣欣半夜一个电话打过来,厉宵行下意识地就去找了纪繁音。   结果和厉宵行想的一样,纪繁音处理得很好。   她让他回复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戳中了纪欣欣的某个点,将纪欣欣一分一寸地往他的方向拉近、拖入猎网。   无论纪繁音打的是什么主意,付给她的钱看起来还是值得的。   一个电话里,三个通话成员。   纪欣欣:“还记得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吗?我老是出来偷偷看你,但你却从不给我好脸色看。我就想,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脾气却这么差啊。”   纪繁音:【你打个哈欠。】   厉宵行有点艰难地酝酿片刻,打出一个哈欠。   纪欣欣:“……你困了吗?对不起,是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打扰你了。可这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找别人来确定你的身体安全……”   纪繁音:【冷淡一点表示你不介意,然后再一次劝她去睡。】   厉宵行不用刻意伪装冷淡,他的声音表情一直都很冷淡:“快三点了,早点睡,不要熬夜。”   反复几次拉锯以后,纪欣欣终于放了大招。   她问:“那你和小时候一样,陪着我直到我睡着,好不好?”   纪繁音给厉宵行发了一个猫猫竖大拇指的表情。   【叹一口气,不要说话。】   【马上就能见结果了。】   厉宵行沉重地叹气,憋住了没有说话。   纪欣欣又开始哭了:【厉宵行,我要是做错了什么,求求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不想失去你。】   厉宵行的注意力全落在“最重要”这三个字上面了,他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就在厉宵行差点去安慰纪欣欣时,纪繁音的消息又先一步跳了出来:【你问她,真的吗?】   厉宵行顿了顿,竟然在纪繁音的话术中找到了一点诡异的快感,他压低声音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纪欣欣提高声音,像是被质疑后的委屈,“你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难道还要我一个女孩子亲口说出来吗?”   纪繁音:【说“那你明天来见我”。】   厉宵行照说了。   纪欣欣抽抽噎噎地同意,并说明天一早就来见他。   纪繁音:【现在说“明天见”,然后挂电话。】   厉宵行又照做了。   说了再见时,他几乎能看见电话对面纪欣欣错愕的表情。   厉宵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第一次称赞纪繁音:“你确实是值得这个价格的老师。”   纪繁音对称赞无动于衷,无情地回复他:“不足一小时按一小时计算,凌晨两点价格五倍,一百万请打到我账上,谢谢。” 第45章 二更(没有人能和你一样。)   因为半夜三更接了厉宵行的电话,纪繁音整个人都有点清醒起来了。   她无奈地穿上棉睡袍去客厅里喝了杯水。   厉宵行的转账到得很快,看在他交钱总是这么爽快的份上,纪繁音对他半夜电话的行为表示原谅。   酝酿睡意的途中,纪繁音趴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正好看见陈云盛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条临湖大学官方发布的消息。   纪繁音边打哈欠边看了一边,大概就是学校在后天要办一个什么展览,又跟之前的篮球赛一样请了几个有名的校友回去参加活动。   她划到底下时并不太意外地看见了纪欣欣的名字。   ――纪欣欣当然也能算得上是近期有名的校友之一了,正好她最近回国,时间也能配得上。   不知道陪她一起的又会是谁?   白昼和宋时遇会不会打起来?   纪繁音迷迷糊糊地给陈云盛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就趴在床上又重新秒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再醒过来时,就接到了陈云盛的邀请。   年假不想出门只想消极怠工的纪繁音婉拒对方,在家快乐地咸鱼过了第二天。   和纪繁音不同的是,纪欣欣回国的这两周行程格外匆忙。   鉴于她半夜给厉宵行打的电话似乎有用,纪欣欣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盛装打扮去见了厉宵行,亲手给他做早饭、去公司、在公司附近吃了午饭,下午又去医院故地重游。   “一到这里,就想起来了很多从前的事情。”纪欣欣推着厉宵行的轮椅边走边感慨,“不过我那时候才小学,有些部分都记不太清楚了。”   “我都记得。”厉宵行淡淡地说,“那里从前有秋千,你让我坐上去推过。”   “这个我也记得,”纪欣欣接上了他的话,“我当时推得很用力呢。”   “……你说我体重很轻,叮嘱我多吃饭不能挑食。”厉宵行望着小花园的位置,“但那时候的我连自己吃饭都很困难。”   纪欣欣停下脚步,她轻轻按住厉宵行的两边肩膀安慰他:“你已经康复很多了,说不定以后能靠自己的双腿行走呢?不要放弃希望,好不好?”   “我不会放弃想要的东西。”厉宵行淡淡地说,“这幅身体是,别的也是。”   纪欣欣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厉宵行不好惹,可她冒险去接触、引诱、维持关系的几个重要觉得,哪一个是好惹的呢?   对海王来说,最危险的事情当然就是翻车了。   一个优秀的海王必须学会的基本技能就是脚踩N条船还能走得风平浪静。   纪欣欣以为自己已经学得很好,可在面对厉宵行时还是常常感到不安。   ――至于原因,纪欣欣再清楚不过。   她能得到厉宵行的青眼和偏爱,那全都源自侥幸。   厉宵行倒确实和她在医院里碰过面,但那时的纪欣欣病得神志不清,切实陪差点全身瘫痪的厉宵行走过最艰难一段路、让他成功复健的那个人的,是当时常随着父母来医院陪床的纪繁音。   虽然纪欣欣已经想尽办法在厉宵行心中把这份恩情顶替成了是自己的,可毕竟来源不当,厉宵行的心思又那么深沉,纪欣欣当然一直处于被厉宵行戳穿的恐惧之中。   她知道,失去这份童年滤镜的自己是绑不住厉宵行的。   即使白昼宋时遇纪繁音连着表现反常,纪欣欣都能按捺住自己的焦急;等到这份反常延续到厉宵行身上的时候,纪欣欣再也坐不住了。   厉宵行的家族、地位都是万里挑一,如果不是他的双腿至今没有恢复的希望,纪欣欣甚至有可能为了他放弃其他男人。   厉宵行对纪欣欣来说是不能失去的绝佳筹码。   “说起来,我有个双胞胎姐姐,”纪欣欣不经意似的提起来,“我和你提起过吗?”   “……她和你很要好吗?”厉宵行问。   “我们的关系以前很亲近,不过现在……”纪欣欣轻轻叹息,“姐姐或许和我有些误会吧。”   “或许。”   “下次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介绍姐姐给你认识吧,我们是双胞胎,外貌来说几乎一模一样。”纪欣欣说着边悄悄观察厉宵行的表情,想试探对方已经见过纪繁音了没有。   ――至于介绍纪繁音和厉宵行认识这种危险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嘴上说说而已。   “和你一样?”厉宵行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和你一样。”   ……应该没有,见过吧?   纪欣欣不确定地看着厉宵行的脸。   即使和这个男人认识十几年,纪欣欣也还是不太能从他波澜不惊、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脸上分辨他的情绪。   但按照厉宵行的说法,就算已经见过,他对纪繁音也不在意……这个意思吧?   纪欣欣稍稍放心了下来,她轻笑着继续推动轮椅往前走,边问:“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了?最近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你明白地告诉我,我们才能解决问题哦。”   “你在电话里说,不想失去我。”厉宵行说,“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朋友。”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纪欣欣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厉宵行的下一句话,恐怕……   “我不需要朋友,欣欣,如果你只想当我的朋友,那我们就不该再继续联系了。”   纪欣欣站定脚步,怔忡地低头看向厉宵行。   “做个决定吧,欣欣。”厉宵行没有抬头,“朋友?还是陌生人?”   “我……”纪欣欣咬紧嘴唇,大脑疯狂运转寻找眼下最优的解决方案。   对厉宵行来说,这是最后通牒了。   恐怕如果就在这里拒绝他的话,从此以后可能真的再也搭不上这条线了。   但如果同意的话,将会引发一场爆炸性的连锁反应……   “……我需要考虑一下。”纪欣欣咬了咬自己的舌尖镇定下来,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从朋友变成恋人,对我来说,需要时间来考虑和适应。你愿意等我吗?”   厉宵行自己转动轮椅面向了纪欣欣。   “我可以等,但要多久?”他看着她的双眼问。   纪欣欣从来没觉得厉宵行那张不沾烟火气的脸这么遥远、这么令人紧张过。   她轻轻哭了起来:“我……我不知道……我在犹豫要不要出国的时候,你不是还支持我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变了?”   眼泪也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武器。   纪欣欣用指背抹去泪水,余光看见厉宵行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抬了抬,然后又克制地放了回去。   至少,他还是舍不得的。   纪欣欣有了一点信心。   “我没有变,也可以和以前一样一直纵容你。”厉宵行微微抬着头,“但我到底要等多久?欣欣,给我一个期限。”   纪欣欣抽了抽鼻子。   厉宵行不是移情别恋,也不是发现了她的欺骗。   那么,在找到最完美的说辞和解决办法之前,就只有……拖延一下了。   纪欣欣在厉宵行身前蹲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我会好好考虑的,不会让你等太久。……但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对我那么冷淡?”   ……   “……所以结果就是,她还是没给你任何承诺,而且你已经把这次的冷淡风波糊弄了过去,答应她以后不再这样了。”纪繁音躺在懒人沙发里,给厉宵行的叙述做了一个总结,“是这个意思吧?”   厉宵行沉默着不作回应。   纪繁音油然而生一种给厉宵行发表情包的冲动。   带不动,你去单排吧.jpg   但还是要给客户留点面子的。   于是纪繁音只是叹了口气,从手边的水果盘里捡了个草莓边吃边说:“也没关系,先让她觉得这次的矛盾已经被解决了就好,多少她是留了把柄给你的。至于这之后,换个办法继续让她感到不安、失去控制就行了。”   “怎么做?”厉宵行言简意赅。   “我记得你家世渊源很厉害,家里应该有几个中意的、你的结婚对象吧?”纪繁音懒洋洋地支着脑袋,“不如试试去接触一两个怎么样?”   “……刺激她吗?”   “对,但也是有技巧的。”纪繁音说,“所以不急于一时,现在就暂且让她觉得她的手段生效了吧。”   “一切如常?”   “对,就像你从前那样和她相处就好,你最习惯的方式。”纪繁音笑着说,“反正现在一旦想到你,她都会想起‘考虑一下’,这在短时间内她是很难忘却的。”   再者攻略这种事情,总是得有张有弛的嘛。   “我尽量。”厉宵行最后这么说。   纪繁音挂断电话,思考了一下“我尽量”这三个字里的含义。   大概是……能得到纪欣欣这么急切的讨好,大概厉宵行自己也有点儿上瘾吧?   除了能赚厉宵行这份教学工资以外,纪繁音现在还有点儿自己在下棋的感觉。   隔着厉宵行这个“棋盘”,和纪欣欣对弈着。   如果纪欣欣真的选择和厉宵行成为恋人,那她的鱼塘一炸,纪繁音还能在背后最后收割一波资金呢。   纪繁音对纪欣欣接下来打算怎么应对绕过这个危机,还是有那么点好奇的。   然后,在纪欣欣回国的第三天下午、纪繁音自己的年假第三天,她接到了纪欣欣打来的电话。   纪欣欣在电话里笑盈盈地说:“姐姐,刚才发生了一件好巧的事情哦。我回学校参加活动,碰见了一个把我认成了你的学弟呢,他看起来好像和姐姐很熟的样子,和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是你最近新交的朋友吗?”   纪繁音在懒人沙发里翻了个身,把遥控器放下,又叹了口气。   唉,也就这点小鸡肚肠的手段了。 第46章 一更(别靠过来。)   纪欣欣暂时把厉宵行放到了观察列表。   她觉得自己今天的一番牵制演出是有用的,毕竟都特地带厉宵行去故地重游了,由不得他不动容。   将厉宵行送回公司之后,纪欣欣就借口不打扰他办公的理由离开了。   当天下午,纪欣欣和宋时遇去了一趟美术展。   “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画家啊。”纪欣欣高兴地说,“知道他就在这里开画展,我本来就打算回国的时候抽时间来看一趟,你邀请我得正好。”   宋时遇替她将门拉开:“已经举办一周多,马上要结束了,还好你赶得上。”   “赶不上的话,就只有追去他办画展的下一个目的地啦。”纪欣欣走进温暖的画廊里,舒适地轻出了一口气。   这个画家她确实很熟悉,大多的画作也都在网上看过电子版以及照片。   这次来画展之前,纪欣欣也在网上找了画展的相关资料。   她和宋时遇边聊边走完了一圈之后,疑惑地说:“我记得他有一幅有名的《平庸》也会展出,但是一路走下来都没有见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她身旁的宋时遇问:“是你喜欢的画?”   “我挺中意的,不过听说实体很小,得真正见过才能知道究竟喜不喜欢呢。”纪欣欣抱着手臂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有点在意,于是找了个画廊里的工作人员,“打扰一下。”   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工作很到位地鞠躬:“宋先生,纪小姐。”   纪欣欣礼貌地询问:“请问《平庸》这次没有展出吗?我在宣传资料里看到应该是有这幅画的。”   问完这句话后,纪欣欣注意到工作人员先是有点诧异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宋时遇。   ――诧异?这个问题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这种公开的画展,有人看中买走也不奇怪吧。”宋时遇在旁含笑说道,“大概在之前展出的时候,已经售出了。”   工作人员点点头:“确实如此,非常遗憾。”   纪欣欣遗憾了一下:“真可惜,本来还想近距离看看的,听说肉眼看到的色彩更有感染力。”   “……我买一幅别的送给你吧?”宋时遇安抚道,“别的,没有喜欢的吗?”   “我最想要的那幅已经售出了。”纪欣欣叹了口气。   “那我只好想想办法把那幅画买回来送给你了?”宋时遇半开玩笑地说。   纪欣欣转头看了看风度翩翩的青年,也笑了:“这可是你夸下的海口,可不能食言啊。”   宋时遇微笑颔首:“我尽量。”   他的反应一切正常。   纪欣欣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那个画廊工作人员,对方这时候已经转开了脸,但刚才他的反应还是让纪欣欣记在了心上。   她并不觉得自己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可对方的反应却很奇怪。   “不买什么的话,我们去吃饭吧?”宋时遇看了眼时间,“饿了没有?”   纪欣欣回过神来:“是有点饿了,上次你说要请我吃那家味道很正宗的西餐厅,不如就今天过去吧?”   “嗯,听你的。”   晚餐时,纪欣欣还有点困扰于刚才画廊里的事情,下意识地点了一份海鲜汤。   等汤上来、看见里面的几只贻贝时,纪欣欣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操作失误,赶紧用汤勺把里面的贝类都舀到了自己的碗里:“对不起啊时遇,我刚才有点走神,忘记你不喜欢吃这些贝类了。”   虽然有点失误,但怎么说也是在上菜之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宋时遇应该不会介意的。   纪欣欣这么想。   但宋时遇的回应却有点奇怪。   他的视线原本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她道歉时却僵了一下,露出一点如梦初醒的恍然来。   然后,宋时遇也微笑着道了个歉:“没关系,其实我刚才也走了下神,公司的事情。”   “那我们就扯平啦!”纪欣欣把海鲜汤推到两人中间的位置,笑盈盈地说,“好,我挑完里面的贝类,这样剩下的你也愿意喝了,对吧?”   宋时遇的眉眼温柔地微微弯起:“……嗯,谢谢你。”   ……   和宋时遇见过面以后,纪欣欣第二天要回临湖大学参加活动,于是顺便约了白昼见面。   白昼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声音里的期待藏也藏不住。   纪欣欣不太担心白昼了,她觉得白昼应该就是受到之前家中的私生子风波,短暂地心情低落了一下,过去之后自然就会恢复。   不过和白昼的感情还是要联系一下的,毕竟是权势滔天的那个白家唯一的继承人嘛。   就是不知道他父母的私生子究竟最后在结果上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继承权?   如果会的话,那白昼的重要性也会随之下降了。   纪欣欣在路上排着心里的名单,抵达湖光大学门口时,还没看见白昼,先迎面撞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   男生独自一人走着,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一手抱着一叠书另一手拿着手机低头看。   纪欣欣扫了他一眼,从对方的衣着打扮上一下子就看出对方应该家境不错。   嗯……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情侣式的物件,单身吧?   再早个一两年的话,纪欣欣不会放过这样的优质苗子,不过今天她是来和白昼那个小醋缸见面的,就不好和年轻男生搭讪了。   纪欣欣有点遗憾地放下这个念头,正准备和对方擦肩而过时,男生正好收起手机抬头,视线和纪欣欣迎面撞了个正着。   纪欣欣难以形容对方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   他眉梢眼角的坚冰都在眨眼间融化作灿烂的笑容,冬日暖阳一般直接照入人心,哪怕只看一眼也能领悟他眼里纯粹简单的喜悦之情。   “――姐姐?”男生开心地喊道,“你不是说放假不想出门吗?怎么还是来了?”   ……认错了。而且应该是把她认成了纪繁音。   纪欣欣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并熟练地挂起了甜美笑容:“这位……”   后面“同学”两个字还没出口,男生已经先皱起了眉:“……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人了,你是纪欣欣?”   哪怕是纪欣欣这样的心理素质,在那样的笑容后又立刻被人甩冷脸的体验也还是有点过于刺激。   她顿了顿才整理好自己的心塞,然后接话:“对,你应该认识的是我姐姐吧?”   ……立刻认出差别了吗?也好,可以探探口风。   毕竟纪繁音可一直没有回答她“交了什么新朋友”的问题。   “……对,你好。”男生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收了回去,又是纪欣欣一开始注意到的那个校园酷哥了,“认错人不好意思。”   他道完歉,往旁边让了让,看架势就打算直接走了。   纪欣欣当然不会就这么放他离开,她不经意似的侧了一下身体挡住对方:“是姐姐新交的朋友吧?我和姐姐打了这么多次电话,还没有听姐姐和我提起过你呢。”   “……”男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很高,看着纪欣欣时得略微低着头,加上那幅左脸写“酷”右脸写“哥”的表情,非常有威慑力。   但纪欣欣能将白昼拿下,当然也不怕这种程度的冷脸,她好奇地问:“我叫纪欣欣,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陈云盛。”   “那你和我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怎么认识的?”纪欣欣背着双手微微向他倾身,继续问道。   陈云盛反应很大地往后退了一步,表情明显比刚才更冷淡了:“别靠过来。”   纪欣欣:“……”这种类型,嗯,也不是没碰见过。   一开始的假正经而已。   男人终究都是外貌协会,会被纪繁音吸引的,也一样会被她吸引。   就算纪繁音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貌,纪欣欣相信自己凭性格也能比对方更加容易捕获男性。   “你喜欢我姐姐吧?”纪欣欣掩嘴一笑,“这时候不应该讨好我才对吗?我和姐姐可是从小就一直长大的双胞胎,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呢。”   她觉得自己找的借口是很好的,看起来很无害,也顺利成章。   只要之后再聊一会儿,从对方口中敲出纪繁音的情报应该很容易。   年轻男生嘛,和漂亮的女孩子近距离待久了,情迷意乱是再正常不过……   陈云盛面无表情地:“不用。”   “……”纪欣欣呆了一下才领悟过来对方是说“不用”她的帮忙。   她这一愣的时间差里,陈云盛已经大步从她身旁毫无留恋地擦肩而过。   “――巧了,姐姐也没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你们姐妹关系根本不怎么样。”他扔下这么一句话。   被抛在原地的纪欣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她牢牢地记住了陈云盛这个名字。   不仅是纪繁音的追求者,而且还对她不屑一顾、大放厥词……!   “……姐姐?”白昼的声音在近距离响了起来。   纪欣欣恍然抬头,看见了白昼的脸,歉意一笑:“刚才和一个人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姐姐认识的人,叫陈云盛,你听过他的名字吗?”   “陈云盛?”白昼重复了一遍,无所谓地摇头,“没印象。”   “他把我认错成姐姐了,”纪欣欣示意了一下陈云盛离开的方向,“而且他过来也是叫了一声‘姐姐’,把我吓了一跳,好巧哦。”   白昼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粥粥?”纪欣欣疑惑地喊他,“怎么了?想起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了吗?”   “……你刚才说,那个叫纪繁音姐姐的人叫什么名字?”   纪欣欣蹙眉:“他说自己叫陈云盛。”   白昼磨了磨后槽牙:“知道了。姐姐既然想知道,我就去帮你问问这个姓陈的是什么人。” 第47章 二更(另一个纪繁音来了。)   “姐姐?”纪欣欣喊道,“为什么叹气?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既然你和他聊了那么多,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纪繁音懒洋洋地顺着纪欣欣刚才的话头反问。   “毕竟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嘛。”纪欣欣撒娇似的说,“我以前总是劝姐姐交朋友,你从来不听;我这次才离开几个月你就有了朋友,我总是有那么点儿好奇嘛。”   纪繁音哦了一声:“那你和他再多聊聊,多让他告诉你一点我的事情。”   “姐姐又这样消极对话……”纪欣欣不满地说,“我回国来你都不见我,爸妈说你也很很久没有回家过了,连我这个妹妹都见不到你了吗?”   “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见你了吗?”纪欣欣反问,“姐姐现在住在哪里啊?我带着吃的来你家,你不用出门,这样总可以吧?”   “别过来,我在休假。”纪繁音直截了当、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纪欣欣的请求,“而且你这次回来,不是应该很忙吗?”   纪欣欣回来显然是个临时的决定,她要做的事情海了去了,两周的时间恐怕根本都不够用。   再者,纪繁音也不想把自己的地址暴露出去,总感觉纪欣欣会“一不小心”就暴露给其他人,比如纪家父母。   纪欣欣在电话里听了一口气:“姐姐……我觉得你有变化是好事,但也应该注意身边的人是否抱有善意。那个陈云盛的年纪太小了,我看他也不是喜欢敞开心扉和人交流的类型,和他交往太深,万一你再受到伤害的话……”   她欲言又止。   纪繁音开始在沙发四周摸索充电线:“不会。他要是不对劲我就立刻跟他绝交。”   坏女人永远不会受伤!   “姐姐……”   纪欣欣还想再说,但纪繁音已经懒得再和她继续打交道,摸到充电线的同时就道了别:“手机没电,不说了,挂了。”   她直接结束了通话,给还有90%电量的手机充上了电。   纪欣欣明知道自己的姐姐喜欢宋时遇,却还是吊着宋时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纪繁音就想过纪欣欣的目的。   她自己根据蛛丝马迹有了不少推测,但最后铁锤还是因为厉宵行的证词。   果然,在知道陈云盛之后,纪欣欣立刻就想出手了。   不过一对双胞胎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对立?   以前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节啊……   纪繁音倒是接收了“纪繁音”的记忆,但那多出来的二十几年人生稍微有点憋屈,纪繁音本人既不太能共情,也不想特地去翻阅,只有在需要、或者直接触发回忆点的时候,她才会想一想。   就好像一个热爱阅读爽文的读者,在浏览小说网站时哪里会去点开狗血虐文呢。   另外一点是,纪欣欣对于现在的纪繁音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最原始的资金累积已经完成,就算替身方面的生意全部切断,纪繁音也不怕自己以后赚不到钱。   事业方面,有贺深和章凝做合作伙伴,不用操心资源、封杀等等的问题。   当替身固然是条快速来钱的渠道,但比起几个月前来说,它已经从“最优选择”掉到了“较好选择”。   有也挺好,没有也不是不行。   这会儿哪怕和纪欣欣闹翻脸也不怕,纪繁音根本不用浪费时间和她虚与委蛇。   边想着这有点复杂的姐妹关系,纪繁音边打开手机检查了一下消息。   陈云盛昨天晚上就给她发了消息。   年轻人有点忐忑地问她:【姐姐,我刚才在学校碰到你妹妹了……你跟她关系很亲近吗?】   纪繁音打字回他:【不近。听说你们聊了很久?】   陈云盛火速回了一个被雷劈的表情:【姐姐,你听我解释,我和她只讲了七句话!】   纪繁音有点好笑:【你还数着?】   陈云盛的手速很快:【我回来回忆了很多次,怕自己那时候说错了话。从前只听说过她是从前的校园女神,没想到见到真人后……呃,她跟姐姐不太一样。】   【长得一样吧?不然你也不会认错了。】   【乍一眼看是很像,但姐姐和她连笑的方法都不太一样!】陈云盛飞快打字证清白,【姐姐别误会,我一开始是认错,但她一笑我就立刻发现她不是你了。】   纪繁音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扮演之路。   她和纪欣欣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当然不太一样。   工作时间要保持那个营业笑容,就连纪繁音也觉得有点累,纪欣欣倒是习惯成自然了。   【而且她……】陈云盛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发来下一条,【看起来对姐姐的事情很感兴趣,追着我想要问清楚,但又……】   看着那几乎能从文字里透出来的犹豫之情,纪繁音干脆给陈云盛发了条语音过去:“七句话的功夫,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信息量这么大的话?”   陈云盛还是战战兢兢地打字:【我堂姐经常给我讲一些女孩子之间吵架的事情……就是,绿茶白莲花什么的,她喜欢看小说,我从小到大听得挺多……】   纪繁音懂了。   陈云盛恐怕是个饱受熏陶、深藏不露的鉴婊达人。   纪欣欣的段位在陈云盛面前连七个回合都没撑过去。   呜呼哀哉。   【而且昨天遇见之后,她还找我一个学长要我的联系方式,学长和我说了。】陈云盛立誓,【我没加她!】   纪繁音倒是很无所谓:【加也没关系,都随你。】   【我不加!】陈云盛的态度非常坚决。   然后他发了一个表情。   这是一道送命题.jpg   纪繁音言简意赅地给他加油。   她觉得纪欣欣不会这么容易放弃就对了。   ……   纪欣欣有点烦恼于陈云盛的冷漠。   就连通过同是篮球社的学长当中间人,陈云盛居然说不加好友就真的不加好友,还直接拒绝了纪欣欣发过去的好友申请。   纪欣欣不是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但一般来说……那都是有了女朋友的人。   不过需要的也只是时间而已。   纪欣欣不相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   而眼下……她最优先需要考虑的问题并不是陈云盛,而是圣诞节究竟要和谁一起过。   纪欣欣手上已经累积了太多圣诞约会邀请了。   她回绝了几个不太重要的,留下了几个重要的人选。   分身是不可能的,就算时间拆一拆,也就能见两三个人而已。   纪欣欣犹豫再三在做了相对合理的决定:晚上留给厉宵行,白天给白昼,平安夜给宋时遇。   当然给三个人的理由都是很充足的。   第四个人就是岑向阳。   回国之后,纪欣欣还没有见过他,两人只通过一次电话,岑向阳神神秘秘地说有一个想告诉她的重要消息,不听一定会后悔。   平安夜的早上,纪欣欣去岑向阳的剧组探了班。   影视城里多的是大冬天还在赶进度的剧组,纪欣欣按照岑向阳说的路线一路往里走,途中经过了另一个热火朝天的剧组。   站在那里的一个男演员见到纪欣欣,面露了下迟疑,但还是快步上前问好:“纪小姐,早上好。”   纪欣欣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但光看戏服打扮和端正长相也猜到对方是个演员,就顺势笑着打了招呼:“你好。”   “您来……探班?”男演员疑惑地看着两手空空的她,“您不是说最近休假,不来剧组了吗?”   “我去隔壁剧组有点事,”纪欣欣笑了笑,没有解释认错的事情,“你们这边怎么样了?”   男演员毫无戒心地回答:“您的剧本很好,拍摄过程也很顺利,制片那天说,进度比之前预计的要快四分之一。”   “是吗?那就太好了。”纪欣欣顿了顿,又微笑着问,“今天和别人约好了,下次有空的时候再来这边探班吧,只要不打扰你们。”   “您自己工作室投资的电影,什么时候来探班都可以。”男演员笑着恭维了一句,又小声说,“之前微信上的那件事情……我和您再当面说一声对不起,请您别放在心上。”   纪欣欣的注意力却已经完全被他的前一句给吸引了。   ――他说,这是“您自己工作室投资的电影”。   纪繁音的,影视工作室?   但纪繁音却只是编剧,而不是演员?   “嗯……没事,我已经忘记了。”纪欣欣魂不守舍地将男演员的后半句道歉带了过去,低头扫了一眼手表,胡乱地找了个借口离开,“时间好像来不及,我就先不进去了,你们好好拍戏。”   她和男演员道了别,对方的态度简直恭敬讨好得令纪欣欣觉得有点刺眼。   纪欣欣强撑着走到街角绕了个弯,确认那个男演员再也看不到自己以后,才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男人提到的事情,那几句话背后透露出的巨大信息令她恐慌不已。   纪繁音踏足了影视圈,虽然只是幕后,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电影就已经开拍,这听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外行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更何况,纪繁音哪来那么多钱?她怎么成立工作室、怎么投资一部电影?   这全部都不合理!   除非……除非那根本就不是她那个被打压得失去自信的姐姐,而是……另一个人。   纪欣欣抱紧自己的手臂,却仍然制止不了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个不停。   另一个纪繁音……一定是另一个纪繁音来了。   纪欣欣恍惚地想。   她从小就在梦中偶尔能见到的那个、和她双胞胎姐姐同姓同名的女人,真的出现了。 第48章 一更(不是约会。)   ――妹妹虽然也很聪明,但和姐姐比起来似乎还是有点……   最开始,纪欣欣从他人口中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评价。   纪欣欣其实比起同龄人来说已经成熟、伶俐了很多,但她的姐姐,纪繁音,却在学习上表现出了逆天的水平。   纪欣欣想不通,明明是一对双胞胎,为什么她会无论怎么努力也赶不上自己的姐姐。   当她费尽心思拿到全校第一的时候,纪繁音第一次参加华杯赛就已经拿下一等奖。   纪欣欣努力刷题奥数,也在华杯赛进入复赛的第二年,纪繁音又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总决赛的金牌。   纪欣欣提前三年开始预习初中课程的时候,纪繁音已经把大学课本翻完一遍扔在一旁,还能给邻居家的研究生大姐姐免费讲题。   纪欣欣刚刚知道毕加索、贝多芬的时候,纪繁音已经能做小机器人、将第一次见到的乐谱在钢琴上流畅演绎……   所有比山还高、比天还远的如云称赞,全部都是献给纪繁音的。   就连姐妹俩的名字,看起来都相差这么多。   繁音,欣欣。   父母再怎么解释是取自“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这句诗,纪欣欣也忍不住嫉妒之情。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一次次的追逐失败,纪欣欣某天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即使她的成就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只要纪繁音还存在,她就永远不会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她永远也追不上姐姐的脚步。   永远。   这黑暗绝望的念头令纪欣欣生了一场病。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但她故意大张旗鼓哪里都喊痛,去了医院之后也检查不出任何毛病,纪家父母为她急得团团转,一颗心都扑在了她的身上。   他们在医院陪着闹腾的纪欣欣住了一个晚上,连家都没有回。   一个没有纪繁音的夜晚。   就在那个晚上,纪欣欣突然明白了。   ――“想要所有人都只关注我,并不是只有比姐姐优秀这一个办法”这件事。   随后,不知道是不是装病的报应,纪欣欣真的大病一场,梦魇不止。   梦里有时候是她梦见自己长大以后也仍然是姐姐盛名之下的陪衬,更多时候她梦见的是另一个名字也叫作“纪繁音”、却过着截然不同人生的一个女人。   另一个纪繁音有着明艳至极的容貌、取之不竭的金钱、还有万人敬仰的地位。   只要她想,她可以有数不尽的裙下之臣。   有那么多人爱她。   纪欣欣从梦中醒来,仍然不能忘记另一个纪繁音。   她开始悄悄学着模仿对方的行为举止,加上其他的学习,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自己的道路,终于成为了双胞胎姐妹中更优秀、更吸引人注意力的那一个。   可即使如此,有两件事情,纪欣欣始终不敢松懈。   第一,是她的亲姐姐纪繁音。纪欣欣知道她一旦重拾自信一定会立刻凤凰涅,因此时时刻刻注意着对方的动向。   第二,就是梦里的另一个纪繁音。   大概因为最开始的慕强源于另一个纪繁音,一切的本领最开始也是从她身上依样画葫芦学来的。   纪欣欣憧憬着对方的同时,也恐惧着这位无意中教授了她知识的前辈。   纪欣欣在网上查过,并没有这么一位叫纪繁音的影后。   她小学时没有,大学毕业了仍然没有。   那大概就是个梦吧,像上天的启示那样。只是因为上天听见了她的愿望。   ……就在纪欣欣逐渐开始接受这个猜想的时候,两个纪繁音突然变成了同一个人。   纪欣欣靠墙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头脑里混乱成一团浆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事到如今,害怕后悔也什么用都没有了,不如借着信息差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现在的局面。   纪欣欣揉着额头站起身来,拿出手机看了看。   她把岑向阳的未接电话直接划掉,回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突然有点事不能来了。   虽然脸上面无表情,打出的文字却很可爱天真,令人不忍责怪。   发完消息后,纪欣欣收起手机,从另一头绕路离开了影视城。   在去赴下面的接连三约会之前,她必须得先把纪繁音的事情想清楚才行。   纪欣欣打车回到家里,失魂落魄的样子把纪父纪母都吓了一大跳:“欣欣,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我没事,”纪欣欣打起精神笑了笑,“……姐姐的住址,爸妈你们知道吗?”   “她现在连我和你爸的电话都不接了!”纪母抱怨起来,“我们哪能知道她住哪里,除非报警找人去。你和她不是经常还能电话联系?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嗯……”纪欣欣垂眼,“那我问问姐姐吧。”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起手机找到纪繁音的手机号码,拇指都落在了屏幕之上,却根本没有胆量按下去。   ――如果……如果那真是另一个纪繁音的话,那我做的一切在她眼里岂不都是班门弄斧的小儿科?   这个念头在纪欣欣的脑中越转越响,逐渐震耳欲聋。   纪欣欣深吸一口气,厌恶地抓起手机,扬手狠狠地摔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纪欣欣犹不解气,她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枕头,才对自己下命令。   ――冷静下来、冷静。   ――就算那真的是梦里的纪繁音,也不会知道我在梦里见过她。这就是……我的优势。   ……   平安夜的当天,纪繁音决定给自己做一顿大餐。   于是她裹了一身厚实的衣服,脚踩毛线袜和雪地靴,很随便地就打开了家门准备去买菜和水果,顺便再买点酒。   当然还有成年人颓废的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肥宅快乐水。   顺带把那部特地在圣诞假期上映的新电影给看了。   纪繁音美滋滋地这么想着,结果跨出门的瞬间被冷风吹了一脸,又“……”地回去找了条羊绒围巾把半张脸都包了起来。   “冬天真恐怖。”纪繁音嘟嘟哝哝地把门关上,提着昨天的垃圾出门了。   纪繁音家旁边步行距离有个一站式商场,顶层是电影院,地下是盒马○生,生活购物十分便捷。   看完电影前往地下的路上,纪繁音在升降电梯门口碰见了刚刚上来的纪欣欣和宋时遇。   三人撞上视线的瞬间,气氛一下子似乎变得非常古怪。   宋时遇反应过大地一下子扭开了头――纪繁音觉得这本该引起纪欣欣注意的。   但问题是纪欣欣的反应更大,她居然吓得退后了一步。   还拿着喝到一半热可可的纪繁音在电梯门口站了几秒钟不见他们动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们出不出来?我要坐电梯下去。”   宋时遇如梦初醒地轻咳一声,靠边走出电梯:“欣欣?”   “姐、姐姐。”纪欣欣像是受惊了似的小声喊着,从远离纪繁音的那一侧出了电梯。   纪繁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进电梯按下B1的按键,朝他们挥挥手:“约会愉快。”   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那两个人的视线都跟被磁铁吸引的铁钉似的黏在她身上。   纪繁音喝了一口甜腻的热可可,寻思纪欣欣难道这么快就翻车了?不应当,她这次回国,不是应该对自己的海域进行日常维稳护理的才对吗?   这越修越破了是怎么回事?   纪繁音事不关己地这么想了一下,就把宋时遇和纪欣欣的爱恨情仇抛之脑后,在盒○鲜生推了辆购物车开始快乐的购物。   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简直能把几排货架从一头卖到另一头,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就要感谢那些钱多人傻的客户和纪欣欣的不懈劳作了。   “看在钱的份上,祝他们今天约会愉快。”纪繁音自言自语着把一盒巧克力球扔进了购物车里。   手机响了一声。   纪繁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居然是宋时遇,还连发了两条。   第一条是:【不是约会。】   第二条是:【明天晚上见面。两小时。】   纪繁音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隔着几个天花板,宋时遇不是正在和他女神约会看电影?   她懒洋洋地打了三个字回宋时遇:【我放假。】   宋时遇回得很快:【十倍。】   纪繁音思考了一下。   理由暂且不计了。宋时遇这么急着要见她,大概也只有一个理由……那幅被她送出了手的画吧?   要买回去送给纪欣欣?   那也不赖,还能赚个差价砍他一笔。   另外底薪还有两百万。   纪繁音微微弯腰双肘抵在购物车上,心情愉快地给宋时遇回信:【可以,几点哪里见?】   宋时遇回复:【下午六点,我家。】   几乎同时来的,是银行到账两百万的消息。   纪繁音拿着手机陷入沉思。   ……这是要在宋时遇家里吃晚饭的意思?他好像不会做饭吧?   总之,以防万一,先带个随身防狼喷雾吧。   把画也带上,可以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纪繁音哼着小调,挑了一盒敲断的筒骨扔进购物车。   客户送的东西,客户再多出钱买回去,如果凡事赚钱都有二道贩子这么容易就好了。   ……   宋时遇收起了手机,注意到身旁的纪欣欣朝他看了一眼。   昏暗的电影院里,哪怕是已经调到最低亮度的手机屏幕也有点扎眼。   “工作的事情,”宋时遇低声解释,“已经处理好了。”   说出口的同时,宋时遇才觉得有点不妥。   工作这个借口最近用了太多次,或许纪欣欣会怀疑。   然而纪欣欣听完只是柔柔地笑了一下,她的表情也有点心不在焉的:“嗯,那我们接着看电影吧。”   宋时遇松了一口气:“好。” 第49章 二更(你配吗?)   纪欣欣还记得自己和白昼提过自己学了些法国料理,为了弥补这次只能和他一起度过圣诞节白天的遗憾,她特地提出去白昼家里下厨。   纪欣欣买了菜抵达白昼的公寓,大包小包,正在楼下等转这白昼下来接时,一楼大厅的管家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我来帮您吧。”管家笑着接过了大半的环保袋,“您小心脚下,我来按电梯。   纪欣欣手里还剩三个袋子,她朝管家点点头,柔声道了谢。   管家一幅和她很熟悉的样子:“您又带着这么多东西来,真是辛苦了。   纪欣欣的动作一顿。   ——又?   她想了想,笑着套话:“没办法,我总担心他吃不好、营养不均衡。   “白先生长那么高,也少不了您的功劳吧。”管家半开玩笑地说着,和纪欣欣并肩走到了电梯口,按了向上的按键。   白昼这间价值大几千万的豪华公寓,纪欣欣并不是第一次来。   但她来的次数也远远不到能让管家都能和她说说笑笑的地步。   既然来的不是她,那答案也很明显了。   常来的人是纪繁音。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站在里面的白昼愣了一下,用脚抵住电梯门:“姐姐,东西我来拿吧,你进来。   他轻轻松松地接过了纪欣欣手中的袋子,朝帮忙搬运的管家点了点头。   电梯很快合上门开始上升。   纪欣欣垂眼站在电梯里,满脑子都在思考该怎么质问白昼、怎么知道她出国的这几个月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想了又想,还是从试探性的语言开始:“楼下的管家好亲切哦,都有点自来熟了。她还知道我的名字,直接叫我纪小姐,是不是你提前告诉了她啊?”   本来姿态随意地站在那里的白昼突然挺直了背脊,他下意识地问:“什么?”   但这么安静的电梯,又没有其他人的干扰,白昼怎么会听不清她说的话呢?   这明明就是正在下意识拖延时间编造借口的表现。   纪欣欣轻吸了一口气:“粥粥,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我没有。”白昼条件反射地否认,“姐姐说的是什么事情?”   纪欣欣失望地看着他:“你心里知道我在说什么,不是吗?”   白昼沉默下来。   电梯抵达顶层,纪欣欣弯腰提了两个袋子:“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所,我想等你自己对我坦白。我给你时间准备。   白昼有点慌张地追上她的脚步:“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什么样?你告诉我。”纪欣欣回头看他,“我从来不反对你多交几个朋可如果交了新朋友、那个朋友甚至还是我的亲姐姐,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白昼皱着眉,烦躁地咬咬嘴唇:“我和纪繁音不是朋友,我只是.看她可怜而已。”   招了。   纪欣欣心中冷笑:“你看到可怜的人,都会把她们带到家里来一起吃饭吗?。”   “我才没有把她带到家里一起吃饭!”白昼的反应很大,"我只是看她可怜!而且,见不到姐姐,和她见面的话,有点让我觉得是和姐姐在一起,不那么纪欣欣盯着白昼看:“理由就是这样?”   “肯定啊。”白昼嘟囔着说,“否则纪繁音身上还有什么能和姐姐比的优点吗?”   纪欣欣审视了白昼半晌,把对方脸上的小细节都收入眼底,放缓了声音:   那是因为我让你觉得寂寞了的错啊我早就说了,让你不要出国,留在国内陪我。”白昼很不满地抱怨,“但你还是一定要去法国,我爸妈又限制我去看你,我就算纪繁音是个仿冒品,至少她跟你也长得很像。”   纪欣欣语气柔和地斥责白昼:“不可以这样对姐姐,这样她会很难过的怎么可能,那个纪繁音绝不会难过。   甚至她愿意在白昼身上消耗时间,也肯定是因为找到了什么乐趣。   可即使只是“乐趣”这样浅显的出发点如果是那个纪繁音的话,白昼说不定会移情别恋去喜欢上她的。   “粥粥,你和我约定,以后不要再以见不到我的借口去和姐姐见面了好不好?”纪欣欣问道白昼皱眉没有立刻说话。   “这样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纪欣欣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白昼的脸颊,“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不要把别人当作我的替代品,好不好?”   白昼游移的眼神有点踌躇地和她对视了一下还是说,你已经不喜欢我,而喜欢上她了呢?”纪欣欣问。   “我当然喜欢姐姐。”白昼立刻说道,“纪繁音怎么和你比?”   “那就照我说的做,可以吗?”   好纪欣欣露出笑容,夸奖地捏捏白昼的脸蛋:“好孩子,我们进去吧一外面这么冷,你又穿得这么少将白昼这里的摇摆不定解决了以后,纪欣欣晚上在对待厉宵行时尤为忐忑。   她总觉得事情在短短几个月间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白昼是铁板钉钉和纪繁音接触过了,虽然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详情如何。   那厉宵行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还有宋时遇?甚至更多她的备胎们?都将被纪繁音抢走?   毕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因为纪繁音才能拥有的圣诞节还得额外加班,那也是看在高额加班费的份上。   嗯,顺便还要去卖画。   纪繁音特地从衣柜里找了一个大包,正好能把那幅画放进包里。   一鉴于她欣赏不了这幅画作,所以拿到手之后压根没拆开,画廊包装的牛皮纸还好端端地在那儿没有动过。   接着是防狼喷雾,警报器,和以防万一、手机里报警用的快捷拨号。   做好了一切准备,纪繁音才叫了辆车出门去见宋时遇。   她甚至还友善地给宋时遇带了一颗小小的圣诞树做礼物。   在门打开的同时,纪繁音就把圣诞树捧到了宋时遇面前:“圣诞快乐!   你也是。”宋时遇顿了一下才回答,他接过礼物笑了笑,“进来坐吧,拖鞋在门边。   “今天的晚饭在你家里吃吗?”纪繁音踩了拖鞋进门,把包放在鞋柜上,边脱外套边熟稔地跟在宋时遇身后往里走,“我来帮忙吧?”她其实已经能看见大厨房里面摆开的各路食材餐具了。   只是那个场景,怎么说呢。   一看就觉得厨房的主人大概不会做饭。   “一起吧,我买了很多,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时遇指了指水池,“帮我处理一下那些?”   纪繁音走近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你明明嫌吃这些带壳的水产麻烦,却又自己买回来。   她说着,直接将袖子挽了起来:“既然就在家里吃饭,不用太在意外观,我焯一下直接把壳都去了,这样你吃起来方便,好不好?’   宋时遇站在另一边,连头也没回:“好。”   下厨小能手纪繁音三下五除二就把水池里的大个青口洗净过水烧熟,然后将整块整块的贝肉从里面拆了出来。   别说宋时遇这样嫌麻烦的,就连平常不太嫌麻烦的纪繁音也觉得不用手想拆开这玩意儿是挺讨厌的她哼着小调把贝肉放在一起,顺手调了个酱汁,边和宋时遇说话:“都圣诞节的晚上了,你在家里也不放点装饰,一点都没有过节的氛围。   “不是有你吗?”宋时遇随口答道。   过了一秒钟,他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前面一句说了什么似的,飞快补充了后半句:“你不是给我带了圣诞树来?”   纪繁音失笑:“那么小一棵,能有什么节日氛围啊。   宋时遇笑了笑没说话。   他的异常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晚餐结束。   纪繁音是真专心做饭吃饭一宋时遇平常不做饭这件事情她是看出来了。   谁让宋时遇连切个肉丁都笨手笨脚的,糖和盐还要尝尝才能分得出来。   指望宋时遇的话,这一顿饭就不用吃了。   为了不浪费食材,纪繁音基本主导了厨房。   在这同时又要维持厨房里的温馨氛,讲道理还是有点累的。   直到酒足饭饱、两个小时接近结束时,纪繁音才特别体贴温柔地问宋时遇:“你有心事吗?说给我听听?”   宋时遇看了看时间。   “等会儿再说。”他说。   纪繁音懂了。   他就是为了拿到应援券而氪金成箱买爱豆专辑的那种人吧。   不过唱片公司只要拿到钱就开心了,不是吗?   于是她心照不宣地和宋时遇吃完晚餐、收拾桌子,等到倒计时响起时,纪繁音不紧不慢地去门口拿了自己的包回来。   “一你要说的是这件事?”纪繁音把包里的画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这是其中一件事。”宋时遇看了一眼那幅画,发现了异常,“你没有打开过?”   “这对你来说不是更好?”纪繁音轻轻按着画框一角将它转了半圈,“反正你埋回去也是要送给纪欣欣的,不是吗?废话不用多说了,报价吧。”   宋时遇眼也不眨地:“双倍。”   “五倍。”纪繁音随意加价。   虽然都是无本买卖,但多一点是一点可以”宋时遇停顿了一下,“前提是,你听完我接下来的话。   “说吧。”纪繁音大方地决定听听他有什么惊世之词想要发表。   “我觉得宋时遇斟酌着说辞,他的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十指紧紧相扣,“我可以试试和你交往。你说你不喜欢我了,但对于我的习惯和爱好,你观察得比谁都.细吹欣在这一点上,也比不上你。   纪繁音好笑地扬起了眉。   “我知道欣欣不会接受我,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会好好当你的男朋友,也会试着喜欢你。”宋时遇摩挲着自己的虎口,“当然,你和白昼..还有你其他那些‘客户’的交易必须停止,需要钱的话,以后我可以给你。   他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纪繁音的眼睛所以,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纪繁音等了两秒以确认他的话说完了没有。   然后她才微笑着对宋时遇比了一个优雅的中指:“你配吗?”   纪繁音,我是认真的。”宋时遇皱起眉。   "我说喜欢你的那个纪繁音已经死了也是认真的。”纪繁音好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作天你发那句“不是约会’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宋时遇他不会觉得这时候还能吃到回头草吧?结果你居然真是这么想的?”   那句怎么看怎么有点像是欲盖弥彰解释的消息,纪繁音看着就觉得别扭,一眼带了过去,心里想着“不会吧不会吧”,谁知道宋时遇真就是这么想的。   简直可笑又可悲。   “怎么,纪欣欣回国和你见面这几次,让你觉得失望了?她不再是你完美的幻想了?然后你就在心里觉得:果然还是纪繁音的扮演更好?   宋时遇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你不相信我已经对你没感觉了?”纪繁音托腮看着宋时遇,有点怜悯地问,“宋时遇,你仔细想想,究竟是我对你说得不够绝情明白,还是你自己不想承认你在我这里失去了魅力?   总是追在我后面怎么也赶不跑的那只舔狗,怎么突然就不继续舔我了?   宋时遇又不是听不懂人话,他只是不肯、也不能承认这件事而已。   “跟你交往?是世上好男人都死绝了吗?”纪繁音轻笑着把画框往宋时遇面前推了推,"你要说的话我都听完了,画留在这里,记得打五倍回购的钱。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和宋时遇道别。   “再见,宋时遇。” 第50章 一更(再难过也别忘了打钱。)   宋时遇没想过纪繁音会拒绝。   不,应该说,他想过被拒绝的可能性,但没想到纪繁音会对他这么无情。   “等等!”宋时遇下意识地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试图去拉纪繁音的手,但后者飞快地躲开了。   “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纪繁音挑了挑眉毛,神情带着点轻佻,和刚刚完全不一样。   和从前的纪繁音也完全不一样。   宋时遇说不请自己现在不想放开的究竟是“从前喜欢自己的纪繁音”,还是“眼前这个翻脸无情的纪繁音”,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不想让纪繁音离开。   但再多的话到了喉咙口也堵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宋时遇嗫嚅着只问了一句话:“那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不是。”纪繁音诧异地敲了敲桌子,“你和我之间过去不是朋友、现在不是朋友、将来也不可能会是朋友。”   “那我对你来说……只是从前喜欢过的人?”   “韭……客户,是客户。”   酒?   宋时遇没有太在意纪繁音突然的改口,他绞尽脑汁地想台词:“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做了不少过分的事情。但我以后――”   “你以后会改?那关我什么事?”纪繁音提起包甩到背上,“宋时遇,以前说过的话我再告诉你一次――喜欢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懂吗?”   她轻声地、像是嘲讽似的笑了一下。   “你可别说你现在喜欢上了纪繁音,这简直是加害者能说出来最令人憎恶、最让人发笑的话了。”   宋时遇有点恍然地往后退了半步,小腿撞上了椅子。   虽然知道“喜欢你的那个纪繁音已经死了”这句话是修辞手法,可听到时所受到的震撼远远大于理智所能接受的程度。   纪繁音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简直就像……从前唯唯诺诺的纪繁音死去,换了一个人代替她开口斥责他一样。   “你以前……”宋时遇如鲠在喉,“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以前都会原谅我。”   “哦,真好啊。”纪繁音笑,“有一个能让你无限伤害还不离不弃的人,那感觉一定让你觉得很爽吧?”   宋时遇哑口无言,他只能看着纪繁音踩着轻巧的步伐离开他的客厅。   没有一丝留恋不舍,甚至没有愤懑不满。   她就是那么……走了。   “――对了,再难过也别忘了打钱。”   宋时遇闻言抬起头来,只看见门在他不远处啪地一下关上。   ……   纪繁音到宋时遇楼下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在下雪了。   刚才怼宋时遇那一顿固然很爽,但说不定接下来就该考虑给自己请个保镖了。   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伞的纪繁音把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戴,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好一个圣诞节。”   如果是从前的那个纪繁音,说不定她会接受宋时遇的“妥协”吧。   毕竟那孩子经年累月下来,早已经习惯了将一切主动权让给别人、予取予求。   纪繁音摇了摇头,拿手机叫了辆车,慢悠悠地走进了雪里。   在路边等待叫的车抵达时,纪繁音低头玩了会儿手机里的小游戏。   只是雪花不停地飘到屏幕上,时不时就要抹掉,实在有点烦人。   纪繁音抹了两次就不太想再继续了,切换出去看了一眼滴○打车,看见对方还有三分钟才到,就又看了看【回家的诱惑】。   除了网上来的小笔情绪波动以外,APP正在疯狂一笔又一笔源源不断地进帐宋时遇的情感值。   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几百万。   关于情感值,虽然破APP没有给什么说明,但纪繁音自己估计了一下数值是如何量化的。   简单粗暴地来说,就是为了这瞬间的情感波动,此人潜意识里愿意付出多少金钱。   比如纪繁音在网上发送影评,吸引来的大多是爱看电影的人,他们的情感波动就指挥在大约一张电影票的价格上下,不会偏差太远。   感觉上有点像宅男宅女为了自己游戏里的“老婆”,愿意氪金抽卡花多少钱。   “泳装S○BER我氪十万也必拿下!”,这就是换算成十万的情感波动。   纪繁音精挑细选出来的客户心中的物价稍微和大众有点偏差,所以他们的情感波动也很强烈。   虽然纪繁音觉得也缺不了这个世界大多数情节似乎普遍都有点狗血的原因,她从之前就察觉到了,今天又得到了一次验证。   ――“我知道我不能和她在一次,所以我愿意真心地和你将就一下”这种话,它就不是一个正常世界里的正常人能说得出口的好吧。   ……所以宋时遇这盆韭菜,是现在就扔呢,还是以后再扔?   纪繁音有点拿不准主意。   看起来现在有点移情别恋前兆的宋时遇好像还能被收割一大波金钱和情感的样子。   而且他那么渣,值得也尝尝被人渣的味道。   纪繁音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两只手都缩在里面不出来了。   她站的地方是小区门口,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可可爱爱地头上顶着驯鹿角的装饰、共享一把伞地走过,商量着要去哪里吃晚饭。   至少这个世界里大部分的路人好像都挺正常的。纪繁音想道。   车还没到。   圣诞节的车太多,在路上堵住了吗?   纪繁音有点无聊地踩了踩脚下薄薄的积雪,突然眼前视野里出现了一小点朦朦胧胧的白色――是睫毛上落了被风吹来的雪花。   两手暖烘烘地在口袋里不想抽出来,纪繁音试图噘嘴往上吹了一下。   雪花不为所动。   纪繁音正想着要不要原地跳两下看看能不能把调皮的雪花震下来的时候,一柄黑伞撑到了她的头顶,把飘飘扬扬的雪花挡在了伞面之外。   “……纪繁音?”对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纪繁音扭头看了一下,发现对方很高,又将视线往上抬了抬,见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和口罩的男人。   这打扮纪繁音太熟了。她顿了顿就从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把对方认了出来:“贺深。――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纪繁音和章凝办的工作室已经红红火火走上正轨了,可是明明也算是创始人之一的贺深居然是全权委托章凝办事的。   问他有什么看法,章凝说他没看法,宛如一台没有感情的投资机器。   “……你不是说了吗?我入戏太深,缓不过来。”   贺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站在他身边的纪繁音听得见。   经历过同样的生活,纪繁音倒是很理解――一旦在这种大街上被人发现了身份,后续是会很麻烦的。   “你是专业的演员,入戏太深也不用缓这么多个月。”纪繁音揶揄,“逛微博的次数倒是很多。”   和她互动的次数也不少,简直是当代只神交不面基的网友真实写照。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是靠实力说话的演员,对影视方面的看法也大多一拍即合,明明是第一次和贺深面对面地说话,纪繁音却觉得是在跟认识多年的老友交流一样舒心。   “比起社交我更喜欢上网……”贺深的声音埋在口罩后面,听起来有点模糊,“你在这里等人吗?”   “等车。”纪繁音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又看了看贺深手里提着的便利店袋子,了然,“你也住在这附近?”   这里是富人区,贺深有房也不奇怪。   但是……   纪繁音又仔细看了看那个便利店的袋子,里面似乎放的都是罐装饮料,不由得有点好笑:“堂堂影帝,圣诞节居然一个人过?”   贺深有点不自在地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口罩:“……嗯。我陪你等到上车吧。”   这几句话的功夫,被堵住的网约车终于到了路边,纪繁音逆光眯着眼确认过车牌号,和贺深示意了下:“这是我叫的车,拜拜。”   贺深又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撑伞把她一路送到了车边。   纪繁音把车门关上后一抬眼,不经意正好瞥见贺深那件灰色的风衣肩膀上落了一大片雪花,在路灯下的映照下特别明显。   他的伞不够大,刚才两人之间又有点礼貌的社交距离,想遮住两个人太勉强了。   纪繁音想了想,和司机说了声“稍等”,又把车窗降下来喊住贺深。   因为不好在大街上直接喊贺深的名字,纪繁音就短促地叫了一声“贺先生”。   撑着伞的贺深转回了头来。   纪繁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刚刚在宋时遇家里顺的苹果,从车窗里塞给了贺深:“平安夜加圣诞快乐。”   贺深接过苹果,看起来有点没反应过来纪繁音是怎么凭空变出一个苹果来的。   纪繁音笑吟吟地朝他挥了挥手,把车窗重新升了上去,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贺深社恐”。   除了零星开玩笑的发言,纪繁音没见到有人和她持一样的想法。   倒是很多人说贺深在电影之外总是不苟言笑,就算跑宣传也不喜欢和人互动、被开玩笑,简直是男演员界的高岭之花。   纪繁音改为搜索“贺深高岭之花”,结果一下子多了很多。   她盯着“高岭之花”四个字看了又看,又托着下巴回想了一下贺深怀里突然被塞了个大红苹果时愣住的表情。   嗯……不管怎么看,贺深都像是个用冷脸来拒绝社交的社恐啊。   叮地一声悦耳提示,纪繁音的手机顶端连着跳出两条通知。   第一条是银行卡的到账,显示的转账人是宋时遇。   嗯,买画的钱。希望他把这幅画送给纪欣欣时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吧,阿门。   第二条是纪欣欣的消息,她说自己明天想约纪繁音见面,什么时候都可以。   【就在那家姐姐喜欢的手工店。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第51章 二更(反复横跳。)   纪欣欣半是威胁半是乞求的邀请,纪繁音是肯定没打算去的。   去见宋时遇,是因为能赚个几百万。   见纪欣欣……一来,纪欣欣不会直接给钱;二来,不管去不去,纪欣欣的情感波动应该都挺多的。   自从纪欣欣回国之后,纪繁音就发现这小丫头片子内心戏非常之多,跌宕起伏的情感值进帐都都快能赶得上宋时遇了。   但纪繁音还是有点好奇纪欣欣究竟会不会“一直等”。   于是她抱着恶趣味搜寻了一下记忆里的那家手工店,打开外卖APP叫了一个跑腿代购去手工店里买东西。   手工店关门是晚上九点,纪繁音掐在八点四十五叫的代购。   代购小哥很尽职尽责,到店的时候按照纪繁音的要求给她打了个电话:“您好,我是您叫的闪送骑士。”   “把店里最畅销的毛毡成品带给我一套吧,带上小票就行。”纪繁音的重点当然不是手工品,“你看看店里有没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坐着的?”   这家手工店很小众,顾客向来不多,是老板纯粹因为自己兴趣爱好开的店。   因为幽静,从前的纪繁音经常去。   这么小的店面,里面供给顾客坐着玩手工的位置也就八张桌子而已,扫两眼就能看清楚了。   代购小哥“呃”了一声,环顾一圈:“我看着好像都是一起的,没见着……哎!有一个年轻小姑娘一个人坐在窗边,好像在等人嗷。”   哦豁,真在等,可以的。   纪繁音扬眉:“那没事了,你买吧,到了再给我电话。”   代购小哥一路跋山涉水抵达纪繁音所在地,见到纪繁音的脸时,脸上笑容一僵:“您、您好?”   他一脸混乱加恐惧的的表情。   “刚才店里那是我妹妹,她在闹离家出走,我帮家里人关注她的行踪。”纪繁音随口找了个借口,扫码把钱打给了代购小哥,“谢谢你帮我跑一趟。”   代购小哥不明觉厉:“哦……哦哦,但是那店好像刚才已经快关门了,你妹妹没事吗?”   纪繁音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新来电:“没事,她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怎么走。”   关上门后,纪繁音才不紧不慢地把纪欣欣的电话接了起来:“什么事?”   “……姐姐真的不来见我吗?”纪欣欣轻轻地问,“我都等了一天了。”   “嗯,那你辛苦了。”纪繁音用肩膀和耳朵夹着耳机往房内走,边把刚刚跑腿小哥买来的毛毡动物玩具拿了出来。   噫,好可爱,放在桌上当装饰品吧。   “既然姐姐不想当面谈,我们就在电话里谈一谈吧。”纪欣欣说,“姐姐现在有时间听吗?”   “我要是说没时间呢?”   “……我知道姐姐的秘密哦。”纪欣欣说道,“关于姐姐最近变化这么大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本来对纪欣欣要说的话兴致缺缺的纪繁音有了点兴趣。   “姐姐……也梦见了那个人吗?”   纪繁音沉默了下:“……财神?”   “姐姐还想蒙混过关吗?”纪欣欣镇定地说,“我想了好几天,一开始我以为你就是她,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比起她来到我们世界这种奇谈,另一个可能性才更大――既然我能梦到她,姐姐当然也能梦到。”   她的口气特别笃定,而纪繁音握着手机陷入了那么一点点的茫然之中。   纪欣欣梦见过什么人,让她这么念念不忘?   纪欣欣轻轻地笑了笑:“不说话也没有用,姐姐。你明知道我说的是那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那个比你我都要夺目的‘纪繁音’。”   纪.夺目.繁音:“……”替黑人朋友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所以姐姐的变化会这么大,所以我以前对姐姐用的手段全都没有用了。”纪欣欣的语速加快少许,“你这几个月努力所做的一切,不也是从她身上学来的吗?但是姐姐,你想要从我这里夺走已经被我俘获的男人……那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里的纪繁音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下一个动作就是给手机开了免打扰。   该给的情报纪欣欣都给得差不多,不用再继续听废话了。   纪繁音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地躺倒,边捏着新买的毛毡玩具把玩,边思考刚才纪欣欣透露出的信息量。   虽然纪繁音还没翻过“纪繁音”的深层记忆,不过按照这通电话的内容来看,纪欣欣大病之后对“纪繁音”的精神控制、窃取功劳名利、各种移花接木的手段终于有了解释。   十几年下来虽然纪欣欣磨炼出了她自己的海王之路,但对纪繁音来说仍然过于好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纪繁音沉思的同时,客厅电视里还在播着热映的仙侠电视剧。   男主师父痛心疾首斥责男主:“我没有你这样的孽徒!你给我滚出去!你我之间从今日开始,再无师徒之名、也无师徒之情!”   纪繁音心有同感地转头看了看演男主师父的演员:“+1。”   ……   即使被突兀地挂断了电话,纪欣欣也并不生气。   不如说,这挂断本身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   纪欣欣觉得自己是前几天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阵脚,但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能理智思考了。   要论证现在的纪繁音究竟是谁,其实很简单。   梦里的纪繁音不会对宋时遇、白昼、厉宵行产生兴趣,更不会主动去接近他们。   以她的地位和经历,根本瞧不上这几个对她横眉竖目看不起的男人。   纪繁音既然选择和这几个人产生交集,就说明两件事。   一,她没有换人,只是也获得了另一份梦中的馈赠。   二,她在那几个男人身上另有目的。   “从我手里抢男人,没有那么容易哦姐姐。”纪欣欣轻轻地抚摸着手机上姐妹俩的合照,“如果你就是梦里那个纪繁音的话,我肯定赢不了你,但既然你不是……我怎么能再次输给你呢?”   能冷静下来地看待全局之后,纪欣欣觉得自己就算一时失察丢了先机,现在也还有机会翻盘。   姐姐脑子是更好,或许学得也比她透彻,但毕竟还是新入门的学生。   纪欣欣无论什么事都必须输给纪繁音的历史,已经是过去了。   站在屋檐底下的纪欣欣把手机放进包里,成竹在胸地想。   ――只要保证被纪繁音盯上的那些男人还继续死心塌地爱着我,不就可以了吗?   ……   总地来说,纪繁音觉得自己的假期过得还行。   入账不少,假也放了,大体上清净也有了。   厉宵行在圣诞节之后似乎也没再打来过电话,大概终于学会了独立行走,无需随时拿着攻略看一眼走一步了。   就连纪欣欣,也没有在那之后再来骚扰过她。   诚然纪欣欣肯定是在背后搞事,但讲真纪繁音都不太在意。   毕竟纪繁音只是台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   你仔细想想,只要你没有良心,别人是不是就没办法威胁你?   纪欣欣打算败坏她的名誉?合同在手,转账馈赠,家人的鄙夷或者爱纪繁音反正都不在乎。   纪欣欣要把那几盆韭菜一一挽回去?除非她能分身和所有人交往,否则总有人会不知足。   纪欣欣控制男人毁掉她现在的事业?那真也没那么简单。   就算宋时遇白昼岑向阳厉宵行再厉害,也还没有到能跨圈制裁的地步。   退一万步说,就算替身生意真黄了,就专心搞事业吧。等钱赚到个十几亿,加上情感值也完全够凑一百亿。   纪欣欣回法国的前一天,纪繁音拿出手机打开阔别许久的预约小程序检查了下。   锁定无法预约的两周已经几乎走到了最后,从第二天开始就是全新的工作日了。   工作日暂时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人进行预约。   人放久了假就会想一直懒下去,纪繁音也有点不例外。   她完全没有去推销的冲动,而是打了个哈欠准备直接关掉小程序。   就在这时候,小程序后台里有个数据突然跳动了一下,从0变成了1。   那是代表“在线注册用户人数”的数字。   纪繁音作为管理员当然不计入内,也就是说有客户刚刚登陆了进来。   而纪繁音总共也就这么三个客户。   她停下了关闭的动作,准备看看究竟是谁准备预约下订单。   然后过了十几秒钟,在线人数又从1变回了0。   ――果然明天还是放假吧。纪繁音想。   接着,0又飞快地跳回了1。   亲眼目睹了数次反复横跳以后,纪繁音“……”地去看了看这个好像突然退化到2g时代的人的身份。   ――是白昼。   他反反复复地上上下下又不做预约,好像只是想看看预约情况,仿佛一个在产房外来回徘徊焦急等待、三步抬头一看产房大门的男人。   纪繁音一转念很快就了然。   大概是纪欣欣对她的鱼塘出手维稳了,白昼最好处理,只要当面对他下一条“不要再私底下和纪繁音见面”的禁令就能达到效果。   管他刷新去吧。   纪繁音这么想着正要关闭后台时,明天从早到晚十五个小时的日程色块突然一下子从白变成了浅绿色。   那是有人正在预约、暂时锁定的意思。   纪繁音下意识看了看在线人数,那里显示的不是0也不是1,而是明晃晃的2。   紧接着,宋时遇的预约申请消息从后台跳了出来,无附加信息,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次一百五十万预约。   银行消息几乎是同步到账。   纪繁音挑了挑眉,按下了确认。   ――宋时遇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果然还是因为钱多还烧,不心疼。   与此同时,抱着手机刷个不停的白昼猛地坐了起来,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操!” 第52章 一更(只属于我一个人。)   长假之后人特别容易怠惰。   纪繁音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惨痛的教训。   她没能在闹钟的时间起床,原本很宽裕的准备时间一下子变得不太充足,导致她不得不忍痛砍掉了自己的早饭时间,出门的时候吃了两片吐司机里热好的吐司而已。   ――但这两片吐司根本就不顶饿啊。   纪繁音无限惆怅地等在和宋时遇约好的地点,看着剩下两分钟的空余时间叹了口气:来不及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吃了。   纪繁音皱着眉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按了按胃部,感觉两片吐司似乎还能顶一会儿。   实在不行的话,等会儿就让“纪欣欣”跟宋时遇说饿了,然后蹭个一顿早饭吧。   路边停下了一辆车,鸣了一声笛。   纪繁音抬眼望去,见到一辆陌生的轿车。   副驾驶座的车窗一降下,她就看见了宋时遇的脸。   ――这人又换了一辆没人知道的新车。   是担心纪欣欣发现么?   对于宋时遇这会儿剪不断理还乱的想法,纪繁音压根懒得深究。   或许宋时遇是摇摆不定,又或许他只是不想失去自己的头号舔狗,再或者是别的什么白学现场……纪繁音都不在乎。   只要宋时遇还能打钱,只要纪繁音愿意赚这个钱,他就还能当客户。   于是纪繁音放下捂在胃部的手,挂起营业笑容朝宋时遇招了一下手,向他的车走去。   进了副驾驶座,纪繁音系上安全带,顺口问道:“今天我们去哪里啊?”   “你想去哪里?”宋时遇反问。   纪繁音心想这可是你问的。   她双手合十绽放惊喜的笑容:“我可以提吗?太好啦!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个早饭?我来得急,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其实纪繁音觉得吃路边摊也行。   但宋时遇应了一声好后就带她去了一家西式Brunch店。   Brunch顾名思义,早饭加午饭混一顿的意思,它就不是社畜所能享受的饭。   正是工作日、上班的点,店里坐着的看起来要么是提前放假的大学生,要么就是打扮精致的全职主妇,还有一组带着摄像机专门来探店的网红。   纪繁音打开菜单看了眼,明白了为什么宋时遇会选这家店。   这价格是宋大少的逼格所在了。   “这家的班尼蛋很好吃,尝一尝?”宋时遇推荐道。   班尼迪克蛋是一种做起来特别麻烦的西式早餐,外形看起来有点像是汉堡,有肉和蔬菜,但面包片的部分是用溏心蛋作为代替的,酱汁也是直接浇在最上层而不是夹在其中。   光是要做一个形状完美、内里却流黄的溏心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这整个餐点还要一气呵成。   纪繁音自己做过好几次,觉得虽然好吃,也还是有点嫌麻烦。   但既然在店里,那就跟在自己厨房里不一样了。   纪繁音看了看188一份起的班尼蛋,挑了个最贵的:“我吃这个和牛配本尼蛋吧,再来一杯鲜橙汁。”   “和她一样,饮料换成拿铁。”宋时遇没看菜单。   服务员点完单离开后,纪繁音支着下巴看宋时遇,调侃他:“你也还没吃吗?”   “……想到要见你,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出门了。”宋时遇笑了笑,“先去了一趟公司才来接你,确实没吃饭。”   “公司的事情再忙,也不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纪繁音对他良言好语,面露担忧,“上次你半夜发烧的事情忘了?”   宋时遇垂了垂眼:“我没忘。那天晚上……是你来照顾的我,一直还没跟你说谢谢。……粥很好喝。”   纪繁音眨眨眼:“我和你之间道谢太见外了啦,你只要注意身体不再生病,对我就是最大的感谢了。”晚上还要加班照顾病人挺麻烦的。   万一被感染了更麻烦。   宋时遇应了一声好,声音很柔和:“早饭之后去哪里?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纪繁音疑惑地看着宋时遇:“为什么今天一直问我想去什么地方?你想去的呢?”   宋时遇看着她。   “我想知道你喜欢什么。”他说。   纪繁音突然就懂了。   虽然是替身服务的时间,但宋时遇这傻叉想了解的是她纪繁音的喜好。   简而言之,前几天的那次施舍式告白失败以后,他还没死心呢。   念头在脑中闪过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纪繁音回得很流畅:“什么呀,我们彼此这么了解,我喜欢的东西,你不是都应该很清楚吗?我喜欢的……嗯,比如时装,比如美术,比如话剧,这些我都喜欢。”   纪欣欣的“喜好”很顺应纪欣欣给自己立的人设,简单来说,高雅就对了。   听起来越高雅的东西,纪欣欣越会花时间去钻研,然后给自己贴上这个标签。   这是一种她完善自己人设的方式。   宋时遇沉默片刻,才一笑:“这些我当然知道,除了这些以外呢,还有别的吗?”   纪繁音于是又努力地想了想:“有音乐会的话我也挺想去的,或者芭蕾表演?前几天回校看的天鹅湖,排得很不错呢。”   当然纪繁音没去,都是在临湖大学的公众号上做的功课。   宋时遇这回沉默了更久。   但纪繁音一点不觉得尴尬,因为服务生已经端着热腾腾刚出厨房的班尼蛋回来了。   被安放在蔬菜和牛肉上的溏心蛋又软又弹,被餐刀轻轻一戳就流出动人的蛋黄,看起来就非常美味。   纪繁音拿着餐刀把自己面前那份切好送进嘴里尝了一口,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酱汁的调制到溏心蛋的口感火候都很完美,特别好吃,贵还是有贵的道理。   ……   宋时遇看着桌对面的纪繁音一脸幸福地一口吃进去了四分之一个班尼蛋。   他已经不会再把面前的纪繁音和纪欣欣混起来了。   很奇怪。   从前的他还常常被纪繁音所呈现的假象迷惑,甚至在发现自己会将这对双胞胎弄混时恼羞成怒,但现在……   ――尤其是在经过了那个圣诞夜以后,哪怕对面的纪繁音看起来行为举止乃至声音都和纪欣欣一样,宋时遇也还是清醒地知道这个人是纪繁音。   随之而来让宋时遇猛然意识到的就是,他对纪繁音真的一无所知。   纪繁音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和他见面的时候,会做些什么?思考些什么?她以前喜欢他,是因为什么契机?她最开始答应当纪欣欣的替身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所有所有问题的答案,宋时遇全部不知道。   他试图从纪繁音口中得到答案,但无论怎么问,能听到的只有纪欣欣的喜好。   纪繁音仿佛被封在冰面之后,那是宋时遇根本无法触及的领域。   明明纪繁音就坐在那里对他笑语盈盈……   不,不是。   坐在那里笑的人,是“纪欣欣”。   在脑中清晰地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宋时遇不自觉地收紧了五指。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脑中调取和纪繁音相关的回忆。   和纪家的双胞胎姐妹认识这么多年,总能找出点什么来、在这里用得上。   “我记得你从前……”宋时遇顿了顿,还真想到了一点,“说你姐姐学习很好,什么都懂,你想赶上她,所以常去博物馆?”   纪繁音的腮帮微微鼓起,边咀嚼边看着他笑了一下,温顺地点点头。   那笑意明明甜美又纯洁,宋时遇却恍惚在她眼底看见了一点嘲弄之色。   就好像在嘲笑他的亡羊补牢马后炮。   “那我们今天,去天文馆?”宋时遇记得市内有个天文馆,全国范围内都很有名。   纪繁音终于把最后一口咽了下去,她微微一笑:“好啊,可惜不能叫上姐姐一起来。”   宋时遇胸口一梗:“……下次可以和她一起。”   “那也不行啦。”纪繁音笑着说,“这些东西现在的姐姐已经不喜欢了。”   宋时遇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第一次感到了无所适从:“那她喜欢什么?”   纪繁音疑惑地看着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姐姐了?你喜欢的人到底是我还是我姐姐啊?”   她问得那么轻易,好像这些话对她自身而言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伤害。   当一个人不再喜欢你时,她从前的那些喜欢仿佛都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宋时遇接受不了这种落差。   他习惯纪繁音追着他跑,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个电话随叫随到,哪怕被当面羞辱也只会默默忍受,一抬眼就能看清她眼里的爱慕。   宋时遇更接受不了的是他踏碎心理障碍对纪繁音表白、示好,纪繁音的回应却是那么不屑一顾。   “不过天文馆是很久没去了呢,晚上去比较适合吧?”纪繁音几乎是无忧无虑地继续往下说道,“晚上能看星星哦,一定很漂亮。”   宋时遇抬了眼正要说话,突然看见一个年轻人从门外走进来,没理会服务生的询问径直走到了他们面前,两手插着飞行员外套口站定,然后用一脸“莫挨老子”的表情开口说道:“真巧啊。”   巧什么?白昼显然就是来堵人的。   可他怎么知道来这里能堵到人?   ……不,回退一步。   问题应该是,白昼来堵什么人?   宋时遇看了年轻人一眼,把喉咙口的五味陈杂都咽了下去,他无视了对方,对纪繁音伸手道:“我们走吧。”   至少宋时遇有自信,在这“服务时间”以内,纪繁音是几乎不会拒绝他请求的。   “好。”纪繁音果然没有异议地站了起来。   白昼侧了侧身,挡在纪繁音面前,一幅就是来找茬的样子。   宋时遇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现在的纪繁音,明明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忍不住阴暗又独占地想,白昼难道也和他产生了一样的想法?   在宋时遇和白昼之间的弦崩到极致、即将扯断之前,纪繁音先开了口。   “――粥粥,现在是我的约会时间,能不能不要捣乱呢?”她用那甜美的声音对白昼吐出了冷淡至极的话语。   首当其冲受到无形攻击的白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算是假的,但她用的词是“约会”。   宋时遇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两秒,又在理智回笼的瞬间迅速坠入深渊。   纪繁音这么说,不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他,而是因为现在是他宋时遇付钱的服务时间而已。   如果情况对调,现在是白昼付钱,而他硬是横插一脚,那被纪繁音冷淡对待的人就会是他。   光是想一想她可能会说出的话,宋时遇的喉咙就一阵难受地发涩。   ……在某个人那里失去被优待的资格,原来是一件这么令人难受的事情。   宋时遇懊悔至极地想。   而且这份现在求而不得的优待,居然还是他自己亲手丢掉不要的。 第53章 二更(跟我在一起的时间算什么?)   纪欣欣说“不要再见纪繁音”,白昼觉得自己听进去了。   尽管他忍不住总是隔三差五地打开那个见鬼的绿色小程序看看里面的情况,但他确实没去预约。   可不知道是那个狗比手那么快,一口气就把纪繁音的一整天包了下来。   白昼就像个双十一前刷着购物车犹豫要不要买大件,零点零二分时发现已售罄的网购用户,悔不当初。   是宋时遇,还是之前在晚宴上见到过那个有点阴森森的男人?   或者是在希腊见到的那个做轮椅的?   再要么……纪繁音又跟“发展”他的时候一样,发展了新客户?   白昼盯着手机里日程表的颜色,看见那代表审核中的浅绿色居然没过一分钟就变成了预约完成的绿色。   ――纪繁音他娘的绝对在线!否则她审核得哪有这么快!   就这么缺钱吗!   白昼怒摔手机站了起来,差点就冲动去预约下一天的行程,但想到纪欣欣的话,手指又在半路停了下来。   既然许诺了,就不能刻意反悔。   白昼生气地到桌边,发泄式地拖开椅子,啪一下打开教科书复习。   离期末考试没多久了,大二的学生们都在准备迎接一大批期末考试的来临,白昼当然也不例外。   室友好奇地看了白昼一眼:“你不是说不复习也能及格吗?”   白昼不知道怎么地一下子想起纪欣欣说纪繁音以前学习成绩特别好,不知道怎么的中途就突然堕落了的事情。   他现在甚至怀疑纪繁音以前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及格够吗?”白昼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考满分!”   室友露出不明觉厉的眼神,拱手行礼:“好哥们,你加油――你确定不是刚刚看手机受到了什么刺激吗?”   “屁的刺激,”白昼骂骂咧咧地打开划过重点的教科书开始看,“热爱学习行不行?”   能和白昼当室友和睦相处的人,当然都是天生的好脾气。   室友挠了挠后脑勺:“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对了,上次你不是问我陈云盛的事情吗?”   “谁?”白昼头也不抬地问。   “陈云盛啊,那个比我们大一届的学长,你那天杀气腾腾地来找我问了一堆,都忘了?”室友很诧异。   白昼的记忆立刻被激活,他唰地就抬头了:“姓陈的他怎么了?”   “我刚刚看群里有人说,明天他生日。”   白昼啪地把厚重的教科书拍回了桌上。   好啊,他还漏了一个陈云盛?   上铺的室友探了个头:“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有个学姐今天跟他表白,没成功来着。”   “说起来,这个学长好像一直挺抢手,就是没有女朋友?”   “一样的人咱们寝室里不是也有一个?”   “哦哦!兄台所言甚是!仔细一看,两位人设都有点撞了!”   被拿来和陈云盛对比这件事令白昼简直怒气值飙涨:“闭嘴!”   两个室友对视耸耸肩:“不过我知道陈云盛有喜欢的人,之前篮球队不是拿了什么冠军?他把冠军的奖牌直接送给那个人了。”   白昼不自觉地偏了偏头,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预感。   被送奖牌的那个人,该不会是……   刚回来的四号室友听了个尾巴,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对话:“只听说是个大美女,不过那天决赛不在我们学校举行,我也没特地跑去看。”   “我知道是谁,”上铺室友得意洋洋地说,“那天学校论坛里可是有热帖的,你们这吃瓜不及时啊。”   “我靠兄弟可以啊,吃瓜第一线敢死队就是你了!快说,是谁?”   “不然怎么说撞人设呢,咱们小白喜欢的不是纪欣欣学姐吗?陈云盛喜欢的是纪欣欣的双胞胎姐姐,我看了拍的照片,长得真的像。”   “我靠真的吗?我跟你说,上次我们去商场吃火锅的时候――”   不祥的预感瞬间落实,白昼无暇再去听室友们的唠嗑,火速打开了论坛搜索那个热帖。   一搜索奖牌两个字,最先出来的就是一个名叫《我书读得少想问问大家,校际篮球决赛打死打活赢了宝贵的冠军之后当场把奖牌送人是个什么含义?》的热帖。   白昼点进去,毫无耐心地滑动楼层,直到看见照片才停下来。   他的拇指点在手机屏幕之上,不用再去放大就能认得出来照片中央站在栏杆边上的人是谁。   不论是营业状态内,还是营业时间外,纪繁音从来没对他这么笑过。   白昼凝视了纪繁音半晌,视线掠过那块碍眼的奖牌,再去看陈云盛的脸,微微眯起了眼:“这个陈云盛,我好像见过。”   一旁的室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啊,我那天不就跟你说了。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去吃火锅来着,就碰见了他,还有纪学姐的姐姐,请我们吃了冰激凌。”   白昼:“………………”   他握紧手机闭上眼,在心里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傻逼。   “说起火锅,又有点想吃火锅了,我们明天再去啊!顺便我有本参考书还没买,去趟书店。”   “哦正好,我去买套画笔――小白带我去呗,画室你熟,帮我刷脸打个折。”   白昼烦得要死,他干脆站了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喂,寝室楼里不准抽烟的好吧――”   ……   第二天,白昼被三个室友死活一起拉了出去买东西。   他们几个沉迷在画室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纪繁音、纪欣欣、陈云盛的白昼出去抽了烟解闷。   时间才九点不到,他边抽烟边睡眠不足地打了个哈欠。   烟抽到一半时,白昼接到了纪欣欣的电话。   他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正好是纪欣欣落地的时间。   ……这次她给他的平安电话,似乎来得很早,不像以前一样,在预计降落时间一个小时以后才姗姗来迟。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直接扎根,再也无法消失了。   他抿抿嘴唇才接起电话:“姐姐,到了吗?”   “嗯,刚刚下飞机,正在去提行李的路上。”纪欣欣轻快地说,“还以为给你电话会没人接呢,没想到你起这么早,今天是有出门的打算吗?”   最后一句,听起来随口,但好像是一句试探。   这个念头从白昼脑中一闪而过,催生些许反感。   “和室友出来买东西吃火锅。”他说。   “那好好玩,多吃点。”纪欣欣笑着说,“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不过要等到我这边确定了之后再告诉你,先给你卖个关子。”   白昼把烟按熄,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好消息是,姐姐提前几个月准备好做我的女朋友了吗?”   话出口的瞬间,电话两端就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白昼的反应再快也来不及把已经出口的话再吞回肚子里去了。   ――操,他忘了那个对他说“二十一岁生日给你答复”的人不是真的纪欣欣了!   ……操!   “粥粥,你说的是什么?我没太懂……”纪欣欣在电话另一头疑惑地发问。   白昼烦躁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在垃圾桶旁边走了两步,正要随便找个什么没睡够或者做梦的理由把纪欣欣敷衍过去,一抬眼的刹那却在街边一个有点僻静的甜品站旁边看见了纪繁音的身影。   ――纪繁音穿着一身纪欣欣风格的衣服,正皱着眉捂自己的肚子。   作为经常胃痛的人,白昼第一反应就是纪繁音肚子痛。   他下意识地把贴在耳边的手机拿开看了一下上面显示的时间。   还差几分钟就到九点了,是纪繁音开始工作的标准时间。   白昼远远地盯着纪繁音看。   “粥粥?”纪欣欣喊他。   白昼没听见,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嗯。……没什么,我昨天通宵复习没睡觉,说错了,姐姐不用在意,就当没听见吧。”   一辆车停在路边按响了喇叭。   白昼眼睁睁看着纪繁音抬头挥手打了招呼,又朝路边走去。   他敢拿头担保驾驶座上的,就是今天预约纪繁音整天时间的男人。   白昼的步伐几乎是自觉地往那辆车的方向靠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   现在立刻跟上去的话,应该还能追得上。   白昼有点焦急地和纪欣欣道了个别:“我室友他们出来了,姐姐路上小心,我先挂了。”   说完,他几乎没给纪欣欣说话的机会就挂断电话,往自己机车的方向冲刺而去。   双脚肯定追不上车,但是在城市主干道上,机车一定可以。   白昼跨上机车戴头盔的同时脑子里满是不能一句句写出来的脏话。   他想骂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焦躁的自己――纪繁音出来干嘛关你屁事?   想骂刚才对着纪欣欣的那一嘴秃噜――明知道纪繁音是个骗子,骗子的话居然还当真?   想骂缺钱到一天能工作十五个小时的纪繁音――他妈的她难道是欠了高利贷十几个亿还不上?   想骂那辆车驾驶座上的男人――直接预约到晚上二十四点是怕自己的心思龌龊得不够明显吗!   甚至连十字路口不长眼的红灯都想骂一顿泄愤――老子被你浪费时间得要错过那辆破车了!   一路火花闪电好不容易追到那辆车进地下停车场,白昼在远处盯着驾驶座的门打开。   ――然后宋时遇这个狗比从里面走了出来。   ……   找了两层楼才找到纪繁音和宋时遇究竟在哪个店里的白昼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怒意:“你说约会?那跟我――”   他猛地压低嗓音低头质问纪繁音:“跟我在一起的时间算什么?”   宋时遇不悦地按住他的肩膀:“这里这么多人你看不见吗?”   白昼啪地打开了他的手,怒目而视:“宋时遇,你看不出她现在胃痛吗?”   宋时遇皱眉看向了纪繁音:“不舒服吗?”   后者疑惑地眨了眨眼,无辜地摇摇头:“胃痛?没有哦。”   ――钱,或者是宋时遇,值得你赔上她自己的身体吗!   白昼想要怒斥,言语却卡在喉咙口。   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么焦躁、这么生气、这么受伤。   纪繁音对他太好了。   哪怕那是假的,也是无从挑剔的好。   说到底,白昼知道自己喜欢上纪欣欣,也是因为纪欣欣对他的耐心温柔和关怀。   沉默了半晌后,白昼缓缓挺直腰杆,嘲讽地笑了笑:“行啊,你们继续约会。”   纪繁音走时一眼没有多看白昼。   而白昼在他们原来的位置坐下,冷着脸打开手机里绿油油的小程序,把明天的十五个小时选中,提交预约。   然后,再选中后天的十五个小时,再提交预约。   重复了足足十三次。   ――这破烂小程序,它就只支持提前两周预约。 第54章 一更(你是想牵手吗?)   免打扰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   这是纪繁音设置的特别提示。   ――除了几个人能突破免打扰模式以外,某个小程序也是。   震动代表着小程序又收到了新的预约申请。   纪繁音往包里看了一眼,没去掏手机。   但紧接着,手机嗡嗡嗡嗡嗡地连震了一阵子,是接连不断冲进手机里的提示音。   就连宋时遇也听见了,他偏头看了看纪繁音,居然什么也没问。   纪繁音表情如常地回头看了一下后方:“他好像没有跟来。”虽然明显意念是跟着不放了。   ……白昼该不会在小程序里冲动购物吧?   刚才手机一共震了多少下?   纪繁音不太确定地回想一番,总觉得刚才那震动非常非常地漫长。   “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宋时遇沉吟了下,说道,“他知道你的住址吗?会不会是一路跟过来的?”   不论宋时遇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心,纪繁音都觉得自己应该当成一道陷阱题来对待。   ――她是绝不会对客户轻易暴露自己家在哪儿的。   宋时遇最多也就是知道她家在哪个小区罢了,白昼一无所知,厉宵行倒是暗地里查了个清楚直接找上门。   “纪家在哪儿,他肯定知道啊。”她这么回答。   “……”宋时遇指了指电梯的方向,“他如果知道你住在哪里,以后说不定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出来。”   纪繁音颔首:“我会注意的。”对地址保密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看着宋时遇按下了电梯向下的按键,纪繁音眨眨眼睛,心里升起一点恶趣味,对他补充道:“而且我有危险的时候,可以喊你来保护我,对不对?”   宋时遇转头看向她,眼神专注得像在教堂凝视十字架的忏悔者。   “对,”他低声许诺,“只要你来找我。”   身边又来了几个等电梯的人。   纪繁音看看路人,踮脚朝宋时遇招手。   宋时遇微微俯身侧耳去听。   “你当然是我的第一选择啦。”纪繁音小声又轻快地说,“因为‘纪欣欣喜欢宋时遇’嘛。”   这可是酒吧那天宋时遇自己说的原话。   纪繁音当时就觉得狗得不行,总算找到机会给宋时遇从耳朵里重新怼回去恶心他一下了。   果不其然,宋时遇原本脸上还算柔和放松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啊,电梯到了。”纪繁音放下脚跟,指了指电梯门,“时遇?”   “……嗯。”宋时遇移动僵硬的步伐入内。   纪繁音先一步进电梯按了B2,心情是哼着《loser》的轻松加愉快――她纪欣欣喜欢你宋时遇,和我纪繁音有什么关系哒。   ……   袁瑶是一名小破站的不知名UP主,小几万粉丝,平常靠发一些探店美妆的视频也能糊口。   这天她一如既往地带着自己的设备出门去一家价格偏高的Brunch店试毒,和店员商议好进行不打扰他人、不让他人入镜的拍摄后,袁瑶摆好自己的吃饭家伙,开启了这天的直播。   她早就点好了餐,但还是对着镜头里的直播观众介绍了一下这家店的特色,做了点美食小科普,然后把菜单和价格也都展示了一下。   “……介绍大概就是这些了,接下来就等吃的上桌啦。能吃得起188早餐的我,也可谓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了。”袁瑶边说着边期待地搓手手,“希望这188花得物有所值,不要浪费了我的血汗钱!”   在等待自己点的班尼蛋上菜之前,袁瑶随口和直播间的粉丝们聊了些自己最近的日常。   途中,她也注意到自己两张桌子以外的地方来了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忍不住悄悄汇报:“来了两个靓仔靓女,哇两个人都好好看,可惜不能盗摄,不然我就给你们也一起享享眼福。”   弹幕立刻一片“有福同享”“rwkk”的笑闹。   袁瑶当然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路人拍进自己的直播里,街上拍摄时不小心入镜的也就算了,这样一家店面里要是还去拍人家也未免太过显眼。   ――再说那边可是两个人,万一被打了怎么办!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袁瑶边吃边做反馈,一边还忍不住悄悄从摄像机屏幕的反光里偷偷去看那对情侣。   男的是好看,但是女的更好看!   比起臭男人,当然还是香香软软的小姐姐更好了!   为了多看几眼美女,袁瑶吃得特别慢。   终于等到那桌情侣似乎吃完准备走了的时候,袁瑶还有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是她根本没有想到的。   “又……又来了一个帅哥,年纪看起来小一点……我去,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场面好激烈!不会要打起来了吧!”袁瑶把自己声音压到最低。   弹幕纷纷表示:我们不要求看脸了,但你至少让我们听一听新鲜热乎的八卦现场吧!   袁瑶悄悄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余光突然瞥见周围的顾客也都难掩好奇地注意着那边,显然人对八卦都有着天然的求知欲。   到底是隔了两张桌子,那三人说话的音量也不太高,袁瑶不知道麦克风能收进去多少音,但她自己反正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太刺激了!   不管是那句“能不能不要打扰呢”,还是那句“和我在一起的时间算什么”,袁瑶都感觉自己能脑补展开几万字狗血剧情。   旧爱新欢,究竟谁才是真爱呢?   她捂着胸口竖起耳朵听完结局,直到先前的男女离开、后来的少年坐到了他们的座位上,才跟看完了快○APP上面狗血小剧场似的长出了一口气。   弹幕正在火急火燎地问“然后呢然后呢?”“打起来了没有?”“我靠我刚拿来耳机就结束了?”。   袁瑶跟做贼似的悄悄:“后来的那个帅哥还没走,他一脸杀气腾腾地坐在刚才那个小姐姐的座位上玩手机……店员都不敢过来收盘子……诶,他气得一口气喝了小姐姐没喝完的饮料……嗯??”   弹幕:至少,你的188花得真的很值得。   袁瑶:“……”这倒是真的呢。   这段探店变成两男争一女修罗场的视频在袁瑶剪辑上传之后意外走红,当天晚上就直接上了网站推荐,喜闻乐见地在各大网站都传阅了一遍。   尽管三名当事人都没有出镜,但既然UP主说是帅哥美女,那这瓜岂不是更香了。   这段视频在网络上悄悄扩散的时候,纪繁音还在天文馆里看星星。   因为是突击检查,她没做任何和天文相关的功课,只好把以前演一个和行星有关的灾难片时的知识翻出来用了用,现场不懂装懂。   还好宋时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站在观星台的天文望远镜旁仰望冬日的星空,感慨地长出了一口气:“真美,难怪你会喜欢。”   调整着天文望远镜找北极星的纪繁音也觉得很漂亮。   但那是“外行看热闹”的那种漂亮。   “这里温度有点低,冷吗?”宋时遇边问边探了探纪繁音手背的温度。   本来正在专心看星星的纪繁音立刻条件反射地抽了手,抬头将视线转向了宋时遇。   就那么一瞬间里,她完全脱离了营业状态。   “怎么了?”宋时遇的表情有点诧异。   纪繁音淡定地笑笑:“没什么。”   她不太喜欢被人碰,所以也不喜欢公共交通工具。   但和普通人肢体接触,跟和渣男肢体接触又不太一样,大概是……嗯,是渣男过敏症吧。   工作日晚上的天文馆没什么人,纪繁音得以霸占这台本应很抢手的望远镜观星许久,不过这会儿也没心情了:“是有点冷,我们走吧。”   宋时遇没有立刻移动,他微垂着眼盯着纪繁音看,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点什么来。   纪繁音想了想,朝他伸手:“你是想牵手吗?”   她记起来了。   从前的“纪繁音”因为爱慕宋时遇、留恋他的温柔,异常渴望能和他接触,哪怕递杯子时不小心碰到,也能令她满足得小鹿乱撞。   更别说牵手这种亲密无间的举止了。   宋时遇就算拿她当作纪欣欣的替身,也绝不会和她上床、亲吻、握手。   “纪繁音”只敢自己偷偷地想,不敢对宋时遇提出要求。   当然,那时的宋时遇对“纪繁音”心中蕴含着卑微的亲近和渴切即便有所察觉,也一定是不屑一顾的。   得来太轻易,就不会珍惜。   可笑的是,现在局势一转,贪恋虚假的温柔、想要主动靠近的人居然是宋时遇。   他现在才是卑微的那一个。   不知道宋时遇自己反应过来了这轮回报应了没有?   纪繁音含笑注视着对面微微皱着眉陷入犹豫之中的男人,手稳稳地伸在半空等待。   就问你宋时遇的脸皮真有这么厚吗?   要真有这么厚的话,纪繁音都想好了,就开玩笑地飞快收回手说“但我现在不想牵手哦”地怼他。   过了几秒钟的时间,宋时遇抬了抬手,又收了回去,他极度难堪地撇开脸,几乎是狼狈、落荒而逃地从纪繁音身旁大步擦肩而过,卷起一阵风。   纪繁音把手放回自己的口袋里,背对着宋时遇笑了笑。   好家伙,居然把走丢不知道多少年的廉耻心和脸面都给找回来,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情、正在做的事情究竟有多么不堪了。   但迟了这么多年的醒悟有什么用呢?   被你残酷对待的那个人没都没了。   纪繁音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踩着小皮靴跟在宋时遇的身后。   皮靴的鞋跟踏在地砖上,发出“嗒、嗒、嗒”的节奏声响,简直像是赎罪路上那监督僧人手中的摇铃。 第55章 二更(竞价模式。)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天文馆门口时,宋时遇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看纪繁音,只是低声说:“对不起。”   纪繁音扫了眼他握紧的拳头:“对不起什么?”   “我想向你姐姐道歉,从前我对她……态度不好。”宋时遇艰难地说。   ――“态度不好”也太轻描淡写了。   纪繁音想着,很平和地应他:“好哦,我试着给姐姐说说。”   “……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吗?”   纪繁音偏头认真地想了几秒钟才给他答案:“我觉得,首先她得能听到你的道歉吧?”   人走茶凉,还听什么?   仿佛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怼噎得无话可说,又或者是那被话语刺出的愧疚感令他无地自容,宋时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沉默地在十点多就把纪繁音送回了她的小区。   纪繁音看着窗外风景明显是前往自己暂住小区、而不是纪家方向的时候,还有心思提醒宋时遇:“我家不是这个方向哦。”   宋时遇没说话,一路开到纪繁音小区门口停了车。   纪繁音正要去解安全带时,宋时遇先她一步把手伸过来、按下了固定安全带的按钮。   “晚安。”他说。   “回去路上开车注意安全,你也晚安。”   说这话的同时,纪繁音注意到宋时遇手腕上戴着一只说眼熟不眼熟,说陌生又不太陌生的男式手镯。   嗯……哪里见过呢?   啊。   几个月前在工作时间内送给宋时遇、被他摔烂、她又凑巧去宋时遇家里时带走的那只同款啊。   摔得变形的那支在咸○二手上面以包邮两百块的价格被人接手了呢。   那么宋时遇手上的这个,只能是别人送他的?不……他自己新买的?   不管宋时遇是刻意让她看见,还是别的什么,纪繁音都打算装瞎。   她啼笑皆非地将视线挪开,打开车门直接下车了。   “纪繁音。”宋时遇从身后叫住她,他有点迟疑地倾身从窗口看她,像是不愿面对可能到来的拒绝,“我能不能……只约你见面?不用你做……谁的替身,就只做你自己。”   纪繁音回头朝他笑了笑。   笑而不语有时候就是最响亮的拒绝。   ――不好意思,您呼叫的用户纪繁音并不想理您。   宋时遇这个人,该聪明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他凝视了纪繁音几秒钟就明白了她笑里的意思,选择了闭嘴。   纪繁音朝宋时遇挥了挥手:“拜拜。”   宋时遇看上去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到底还是没再废话,把车开走了。   纪繁音看了一眼时间,是提早下班四十分钟,也不错。   她去了趟小区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买吐司片,等待店员打包茶叶蛋的时候,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被错过的消息。   ――白昼发了足足十三条预约申请,直接霸了屏。   银行卡则是直接到账了快两千万。   纪繁音想了想,先只给白昼通过了明天一整天的行程,剩下的钱原路给他退了回去。   之前的预约都是断断续续的,她还不觉得怎么样,可要是都走白昼这个操作,总感觉过劳死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扫码买了单后,纪繁音边喝着热牛奶边思考了下怎么改进替身工作现在的SOP……咳,预约流程。   首先得要阻断这种单方面垄断行为,不然连续工作十五小时,再持续十几天、乃至几十天这种事情要不得。   如今的纪繁音也不必拼到那个份上。   其次,要在这个基础尽可能多地创造利益。   那么就只有之前她保留的一条路线了。   纪繁音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大致起了个草稿,进门之后就打开联系人列表准备联系之前收费设计了小程序的那个码农。   在打开微信时,她发现陈云盛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她。   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   然后又陆续汇报了自己今天和朋友出门庆生的行程,连晚饭吃了什么的照片都发了。   最后一条是:【姐姐还在工作吗?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很累的话不用回复我,好好休息一下,晚安。】   虽然话里话外的用词都很正常,但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就是能读出字里行间莫名无言的期待。   距离“今天”结束已经只有二十几分钟了。   纪繁音握着手机想了想,给陈云盛回消息,打了“忙了一天”四个字后,迟疑了下又直接删掉,试着打了个电话过去。   她靠在沙发里边喝热牛奶边开电脑,用电脑敲了一下那个似乎天天都在加班的苦逼工程师。   996的朋友,区区十二点不到,一定还醒着。   果不其然,工程师很快发来一个问号。   纪繁音把还没接通的手机放在一边,打字给工程师讲述自己对小程序的更新需求。   打到第二句话时,陈云盛终于接起通讯,声音闷闷的,像是蒙在被子里讲话:“谁啊?”   纪繁音嗯了一声,含笑说:“生日快乐。”   陈云盛轻轻倒抽一口冷气,一秒钟脱离半梦半醒状态:“姐姐!”   纪繁音飞快地把自己的想法在电脑上发送出去,腾出双手,坐在矮几边上开始摘自己的耳环,边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只看见一片乌漆抹黑,失笑:“这是视频通话。”   陈云盛啊了一声,手机那头顿时响起小小的混乱,随后啪地一声,浅黄色的小夜灯被点亮了。   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年轻人出现在画面里,他面容冷肃地调整手机的位置,画面一阵左右摇晃。   等画面固定下来,他才朝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纪繁音看了他一眼:“盖好被子,别感冒。”   陈云盛乖乖地“哦”了一声,唰地拉起被子从背后把自己裹紧:“又加班到现在吗?”   “嗯,刚刚才看到,还好没过零点。”纪繁音说着,把手里闪光的小玩意儿都往桌上一倒,拿着手机站起身来,“不过也来不及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回你个红包?”   陈云盛摇摇头,他神采飞扬地说:“今年最好的礼物我已经刚刚收到了!”   纪繁音看着他脑袋一侧支棱出来的一小撮被睡乱的头发随着摇头的动作晃来晃去,就是不服顺地落下去,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不由得有点好笑。   她走进闲置的侧卧里,给陈云盛看桌上的一排首饰盒:“多吗?”   “不多,还可以多买点!”陈云盛立刻认真作答。   纪繁音又笑了。   哪怕是同样逗人开心的话,从年轻人嘴里说出来和从情场老手嘴里说出来就是不太一样。   她拿着手机把镜头靠近其中一个首饰盒,问:“你觉得这里面会是什么?”   陈云盛谨慎地:“平着放的……是手镯?”   “不是。”   “项链?”   纪繁音摇动手腕让屏幕点头:“嗯,有点接近了。”   年轻人又思考了几秒钟,像是在在翻找自己位数不多的女性首饰小知识:“锁骨链?”   纪繁音觉得很有意思地勾了勾嘴角,她没再逗年轻人,把盒盖掀开给他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的是一块浅金色的奖牌,上面还刻着个篮球。   说实话设计看久了是有点丑的,不过胜在心意,所以纪繁音好好保存了起来。   手机另一端突然桄榔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打翻了。   传来的画面天旋地转了两下,最后定格把自己整张脸捂住的陈云盛正面。   “别激动。”纪繁音把首饰盒盖上,“只是让你看看我还好好地收着,没丢。”   陈云盛边捂着脸边伸手把手机移开、不让自己的脸入镜,他压低声音抗议:“……反对深夜暴击!”   纪繁音边笑边重复:“――生日快乐。”   纪繁音觉得逗弄小年轻很开心。   和逗宋时遇寻开心是不一样的快乐。   区别在于,一个是单纯的高兴,一个是恶趣味的高兴。   但都挺好玩的。   零点过后,小陈同学的生日结束,纪繁音就和他道晚安挂了视频,她重新回到电脑前,发现工程师的回复已经被晾了十几分钟。   他说:【你想在现在的构架基础上加一个竞价模式,我的理解没错吧?】   纪繁音打了一个字:【对。】   工程师没有二话:【了解。我去做个流程图给你看,报价就按之前说的来。】   纪繁音财大气粗地他加了一份加急费。   区区加急费和之后能获得的利益比起来,完全是洒洒水。   工程师为了赚外快,效率也异常之高,流程图在二十分钟后就直接被甩到了纪繁音电脑里。   旧的绿油油小程序功能比较简陋,就像网上购买电影票那样,票价恒定,一旦选座锁定付钱,这张票就是你的了。   但在白昼今天……昨天的冲动消费行径之后,纪繁音多上了一点限制。   当一名用户选定时间之后,可以选择从1到10的单价倍数,随后正常进行预约。   预约成功之后,如果其他用户想要覆盖同样的时间段,双方产生冲突,这时候后来的用户可以选择出更高的价格获得优先权。   当然,如果前一位用户不能接受,可以再加价回去,十倍封顶。   其次,可预约时间段从每天十五个小时缩短成了十个小时,只从中午十一点到晚上九点结束。   这样就基本上避免了过劳工作的可能性。   纪繁音也在逐渐地把重心往自己的工作室转移,另一份工作也需要时间。   在兼职转正职之前,先这么办吧。   虽然价格的上行势必导致购买量的下降,但是总体应该能维持一个稳定性。   纪繁音看着新的小程序模板思考了一下。   嗯……说起来,目前为止最大的一笔收入还是白昼的希腊之行。   那次之后,白家似乎也没人来找她的麻烦。   ――所以,说不定客户们还真的有那么多钱可以加入竞拍模式? 第56章 一更(她不是故意的。)   “为什么拒绝我的预约?”   早上一见面,白昼就把这个问题直接甩到了纪繁音脸上。   “什么预约?”纪繁音一脸无辜地反问,“是不是又没吃早饭?给你带了三明治哦。”   “――而且还把后面的日程全都锁定了!”白昼骂骂咧咧地一把夺过还温热的三明治看了一眼,“是不是跟和我去希腊的时候一样,你和谁私底下偷偷约好要去什么地方?――我不吃便利店的三明治!”   纪繁音朝他伸手:“我早上多做的,不要还我。”   白昼立刻下意识地转了转身体避开了纪繁音的手:“不吃也不还给你。”   “那你别吃。”   “偏吃。”白昼没好气地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愣了下,低头去看三明治里的加料。   既然是给白昼带饭,纪繁音当然是从面包片到内层用料乃至酱汁都是按照白昼的口味来的。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笑吟吟问他:“食言而肥,好吃吗?”   白昼瞪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地把三明治塞进嘴里,才拍拍手上面包片的碎屑,说道:“今天不出门。”   “期末考试结束了吗?”纪繁音刚换上拖鞋,她倒一点也不在意白昼今天的态度有多恶劣。   ――经过昨天那档事,以白昼的脾气,不气炸才奇怪。   “没。”白昼打了个哈欠,“我都复习好了,不用你操心。”   他说着,直接把两台电脑都开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独居男大学生的公寓不仅大得吓人,而且还要放两台台式电脑和一台笔记本电脑。   大概因为白昼出门时是个暴躁现充,不出门的时候是个……暴躁阿宅。   他在家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游戏。   看白昼动作流畅地直接开启一天的废宅时间,纪繁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当代男大学生实在是太堕落了。   她在白昼身旁坐下,感觉自己现在特别像是那种领着工资去旅游,美名其曰叫出公差的人。   白昼在一旁调整椅子的时候,手机突然接连响了好几声,最后变成了一个电话。   手机就摆在纪繁音面前,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瞟见了上面的名字。   是个不认识的人,不过看存的昵称像是同龄人的朋友。   “递一下。”白昼回头说。   纪繁音看看那几乎是白昼回身伸长手臂就能够得到的距离,笑了笑把手机送到他手里。   白昼接起来时表情还算轻松,但等听了两句,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发给我。”   他就说了这么三个字,然后直接挂断电话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你先随便看点什么,我马上回来。”   纪繁音随意地在电脑里点来点去,最后玩了一局蜘蛛纸牌。   白昼离开的时间有点长,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出现在纪繁音的面前,届时纪繁音已经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做了个果盘放在了两台电脑中间。   白昼的冰箱似乎刚刚进行过大采购,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不过纪繁音也能想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白昼觉得接下来十几天的时间都是他的预约,所以提前准备了食材吧。   白昼的脸色很难看,他握着手机看了纪繁音一会儿,说:“昨天在店里发生的事情,被传到网上了。”   纪繁音无辜道:“昨天的什么事?”   一人一个定制虚拟纪欣欣,哪能串档的?   白昼这个版本的“纪欣欣”怎么会记得宋时遇那个版本“纪欣欣”经历的事情?   再说被传到网上……这纪繁音可太熟了。   从前她的名字但凡一出现在匿名论坛里,就能立刻撕出三页高楼,可谓是象征着血雨腥风的一代宗师。   就昨天那几句对话,根本无关痛痒,不会影响她到哪里去。   昨天的话……是那个看起来在做吃播的小姑娘吧?镜头的方向拍不到三人,很安全。   白昼:“……”他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是在按捺怒气,“你自己看。”   他把手机拍到了纪繁音面前,那上面就是一个美食美妆UP主新上传的视频。   纪繁音拿起手机淡定地看了一遍。   视频经过了简单的剪辑,也没有露脸,背景音有些嘈杂,UP主本人的声音倒是录得很清晰。   就算把音量调大,也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三人断断续续的台词而已。   当然评论区不乏能人,他们已经把可能的对话文字版呈现了出来。   纪繁音滑下去看了看画风各异的评论们,内心不但毫无波澜还觉得有点有趣。   这个视频显然在一定的范围内被发酵了开来,既然白昼的朋友能认得出他的声音、来通知他这件事情,说不定别的人也能认得出白昼、乃至宋时遇、和纪繁音本人。   ……但是别忘了,纪繁音在工作时间,可不是用她自己的本音说话,而是惟妙惟肖模仿着纪欣欣的啊。   那么即使有和姐妹俩相熟的人听到,也只会觉得那个女人是纪欣欣。   这就非常非常有意思了。   比如说,纪欣欣鱼塘里其他的鱼看见了,他们会怎么想呢?   又或者,纪欣欣自己看见了,她能猜出什么来呢?   如果不是场景时间不对,纪繁音甚至想搓个手表达一下自己的期待。   “我要联系上传视频的人删除投稿。”白昼皱着眉,“这是侵犯隐私。”   “视频分享这么多次,早就流传出去了。”纪繁音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不用这么麻烦,网络上的事情,只要置之不理,很快就会销声匿迹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视频又能维持多久的热度?   白昼把双眉锁得死紧:“但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你很担心吗?”纪繁音问他。   白昼拉开椅子坐下:“我不担心姓宋的那傻叉,也不担心我自己,担心的是你行不行?”   “如果我是视频里的那个女孩子,我就一点也不会担心。”纪繁音移动鼠标启动游戏,“她听起来不是很游刃有余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白昼沉默了下,发出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轻蔑的“嘁”,然后握住了鼠标。   众所周知……纪欣欣的游戏水平不怎么样。   纪繁音无往不利的扮演有一次就在这儿翻了车,实在是因为没想到纪欣欣打游戏那么菜。   和白昼一起打游戏的时间里,纪繁音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用完了游戏生涯全部的演技。   白昼家里两台台式电脑,登的是白昼的两个账号。   纪繁音一打开游戏上线,就被白昼的大号拉进了队伍里。   她的余光无意中瞥见白昼的屏幕上似乎还跳出来了一个入队申请,但他直接无视进入了双排匹配。   纪繁音一手键盘一手鼠标,随时准备从高玩纪繁音模式切换进入菜鸡纪欣欣模式。   白昼一拖二艰难前行,纪繁音觉得他的游戏#看书就去醋溜文学 c l e w x点卡姆#技术比从前又大有长进了,果然磨难使人成长。   纪繁音的角色在草丛里趴着的时候,白昼的角色进了一栋楼里搜寻物资。   没过两分钟,纪繁音听见白昼那边电脑里突然传出一句语音。   她带着点惊喜和疑惑地喊:“粥粥?”   那是全频道语音模式,不论组队与否、是敌是友,只要在附近就能通过语音对话。   而会这么喊白昼的人,实在也只有一个了。   偏偏就这么巧,和纪欣欣排到了同一局游戏里?   窝在草丛里安安静静当个伏地魔的纪繁音觉得有点意思了,她在屏幕上四处找了找,于不远处建筑物窗口处发现了三个角色的身影。   一个是纪欣欣,另一个是白昼,还有一个是……?   纪繁音偏头看了一下白昼的表情,悟了。   白昼一直耿耿于怀的游戏事件就是这个吗?   那第三个人,应该就是那个纪欣欣胆大包天带着直接和白昼一起打游戏的男人了。   纪繁音把手里的枪切换成了一把刚刚才捡到的98K,在屏幕里瞄了下,人狠话不多地对着不知道是纪欣欣还是第三人来了个一枪爆头。   纪欣欣的惊呼声立刻传了出来:“有人狙我们,我去扶队友。”   看来刚刚一枪打成残血的那个不是纪欣欣。   纪繁音操纵瞄准镜找到纪欣欣的角色。   不得不说,纪欣欣是真的菜,扶受伤队友时连自己的身形都不藏好。   算好距离瞄准,纪繁音干脆利落地又一枪把纪欣欣也崩掉了。   ――这一枪,算是替“纪繁音”打的。   纪繁音当然不能真杀了纪欣欣,但游戏里来一枪就无伤大雅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两枪之间就隔了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还都奇准无比。   第二记枪响时,白昼的阻止声才刚刚从喉咙里冒了个头:“等――”   击杀消息立刻跳了出来,显示的是白昼的小号击杀了两人。   拿了两个人头的纪繁音摘下耳机,一脸无辜地看着白昼:“这两枪好像打得特别准。”   ……   面对纪繁音懂装不懂的反应,白昼只是一言不发地盯了纪繁音半晌,就把脸转了开去。   至少她干掉那个kitty的事,白昼是喜闻乐见的。   而纪欣欣……   现在的纪欣欣,或许在他心里已经没有纪繁音来得重要。   白昼为自己这个念头出现的顺理成章程度感到些许的诧异。   紧接着,纪欣欣的消息从他手机上跳了出来:【谁在开着你的小号和你一起打游戏?他怎么连我也打呀。】   白昼点开手机看了看,皱着眉打字:【她不是故意的。】   他一发出去,就察觉两人用的字眼有个微妙的信息差。   纪欣欣用的是【他】,而他回的是【她】。   白昼甩开鼠标。   ……纪欣欣要猜到了。   果不其然,纪欣欣下一条发过来的消息就是:【粥粥,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和我姐姐见面了吗?】 第57章 二更(你姐姐在利用你赚钱呢。)   纪欣欣盯着自己的手机。   白昼那边毫无动静,就像她一开始发过去的组队申请也被无视了那样,他仿佛就是个在闹脾气的小孩子,执着地以为不做回应就能解决事情。   白昼的性格就是如此。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纪欣欣在他身上是花了心思的。   她知道自己应该用更柔和的态度对待白昼,先将他安抚下来,再抛出疑惑,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和白昼通的上一个电话即使已经过去了一天,纪欣欣每每回想起来也还是如鲠在喉。   就是那一句“姐姐提前几个月准备好做我的女朋友了吗”。   纪欣欣的记性很好。   说实话记性不好的人当不了海王。   尤其是纪欣欣这样知道自己每天都在踩钢丝的海王,时时刻刻为了防止自己翻车,绝不可能忘记自己和谁说过什么话。   更何况涉及了“女朋友”这样的关键词!   纪欣欣百分之一百地确定自己没有和白昼讨论过“女朋友”这种事情。   那白昼的脱口而出和之后的敷衍究竟代表了什么?   还有,白昼和纪繁音私底下的见面……   纪欣欣几度要按下给白昼语音通话的按键,但最终又都没有按下去。   纪繁音,现在,就在白昼身旁。   如果电话,她也可能会听见。   这样对自己太不利了。   “怎么了?”身旁的男人用法语关心地问道,“刚才那次是运气不好,再开一把?和你弟弟一起。”   纪欣欣转头对男人笑了一下:“他好像在和别的朋友一起玩。我去倒杯水,马上就回来。”   她拿着空杯起身,把手机捏在了掌心里,到厨房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又给白昼发了一条消息:【我那天和你做的约定,你还记得吧?不能因为见不到我、觉得寂寞,就去找姐姐做我的替身。】   这次白昼回复了她。   他说:【不是因为见不到你。】   纪欣欣盯着这短短的八个字看。   白昼是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见不到她?   是在说去和纪繁音见面的理由?   如果不是因为觉得寂寞去寻找一个替身,那还能是什么?   纪欣欣闭了闭眼抑制自己的情绪,再睁开时心情已经稍稍平复,然后才能打字回复白昼。   【上次电话里的事情,你还没有解释清楚。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会做你的女朋友?】   白昼回得很快:【Kitty究竟是谁?】   句子越短问题越大。   看见这个简短问句的瞬间,纪欣欣的心脏几乎就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她想过这件事可能会露馅,但又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天衣无缝……   但纪欣欣没想过白昼居然在发现这件事之后,会选择当面对峙这样毫不留情的做法。   那简直就像决裂前的质问。   纪欣欣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灌入她的喉咙,让她打了个激灵。   ――别紧张,这不是死局,还能缓得过来。   白昼现在只是生气,只要好好地先抚平他的怒气,然后就可以……   纪欣欣拿起手机正要回复白昼时,另一个女室友从厨房门外路过,高声喊了她的名字:“女神!”   纪欣欣被惊了一下,回头看向女生:“怎么了?”   “你……”女室友喊得干脆利落,说到正题时又有点犹豫,“你是不是前段时间,回国了来着?和男朋友见面了吗?”   纪欣欣诧异地笑了:“我没有男朋友啊。”   单纯的女室友松了一口气:“那你也没有和别人约会对吧?太好了,我就说那个视频里的肯定不可能是你嘛,小羽还不相信。”   纪欣欣的室友里有一对国人情侣,这个女室友就是其中的女方,本科生,和纪欣欣同一个专业,对她异常崇拜。   女室友提到的“小羽”就是她的男朋友。   “什么视频?”纪欣欣的第六感开始拉响警报。   “啊,就是这个。”女室友心很大地拿手机点开一个视频给纪欣欣看,“转到我首页,我就看了眼,女方的声确实和女神你很像。”   她说着,把音量调高了好几格。   视频不过短短两分多钟,因为看点是在背景音里,还体贴地配了字幕。   纪欣欣一听到那句“真巧啊”的时候,眼神已经沉了下去。   ――那是白昼的声音。   紧接着下一句“我们走吧”,就是宋时遇。   这两个人在私底下碰上……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白昼怎么会特地去和宋时遇打招呼?他们两个人就算偶遇,应该也都懒得看对方一眼,更别说搭话了。   而且刚才女室友说了“女方”,也就是说还有第三人在场。   纪欣欣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变,继续听了下去。   在听见那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甜蜜地往白昼心上捅刀的时候,纪欣欣的笑几乎就要挂不住了。   如果不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没做过,恐怕她也会以为这是自己!   “是不是真的很像你的声音?”女室友在旁兴奋地问,“我刚听到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我也吓到了。”纪欣欣顿了顿,笑着问,“这个只有音频,没有视频吗?”   “没有诶,是一个UP主意外在店里遇到的,我看了那个店就在你家那里,就特别特别巧!”   “……确实很巧。”纪欣欣把手机还给了对方,指了指楼上,“里昂还在等我一起打游戏呢,我上去啦。”   女室友毫无所察地挥手:“嗯嗯一会儿做好饭了来喊你们吃!”   纪欣欣拿着水杯往楼上慢慢地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将目前她所拥有的线索排列组合。   她确信现在的纪繁音还是自己的姐姐,是因为知道梦里的纪繁音不会做给人当替身的事。   那个纪繁音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卑微的事情?她又得不到什么!   ……线索不足啊。   以现在所有的消息来看,这明明是最合理的推测了。   纪欣欣思来想去,最后没有去联系宋时遇,也没有去联系白昼,更不再去直接对峙纪繁音。   她想起来自己回国的时候,岑向阳曾经说过要和她见面说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但纪欣欣最终没有去见他。   那之后岑向阳似乎也没有再积极地发来联系过了。   想通了这里之后,纪欣欣找了个适合的时间联系岑向阳。   她其实不太喜欢和岑向阳接触。   因为要保持自己是岑向阳面前那个“柔弱纯洁的小绵羊”的形象,其实是稍微有那么点精神污染的。   装得久了,纪欣欣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但想从岑向阳那里获得情报的话,就只能去和他联系了。   纪欣欣做了会儿心理准备才去打岑向阳的电话。   “欣欣?”岑向阳接起电话时周围一如既往地嘈杂,“找我有什么事?”   “在网上看见你新电影的消息了,想关心一下大导演的进度。”纪欣欣和他话家常,“等到下次有机会的时候,我再去探班吧?”   岑向阳模糊地笑了一下:“上次的探班,你还欠着没给呢。”   “上次是事出有因嘛,”纪欣欣撒娇地说,“我的圣诞假期又那么短,家里给我安排了那么事情,学校也不能放下,好忙好忙。不过下学期我申请了一个能暂时回国的项目,已经都安排好了,等再回去的时候时间会很充足的!”   “是吗?”岑向阳边笑边说,“那我就等着你来探班带慰问品了。”   “一定呀,我带你喜欢吃的东西来看你,当作上次放鸽子的赔礼道歉!”   纪欣欣和岑向阳聊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似不经意地问他:“你上次本来要跟我说的秘密,是什么啊?”   “秘密?”岑向阳神秘地反问,“我还以为你不想知道了。”   “不要吊我胃口啦,”纪欣欣软软地追问,“是和我有关的事情吗?”   “那在我说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啊,你先问。”   “你回国的时候,宋时遇、白昼、厉宵行他们都见了,唯独没有见我?”   岑向阳问得慢条斯理,纪欣欣却觉得自己仿佛隔着电话被他森冷又调侃的目光紧紧攥住、无法动弹。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小声讨扰:“你……你还在生气啊?那我这次回国,第一时间就去看你,好不好?”   岑向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他好整以暇地直接问:“你知道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那几个男人,都快被你姐姐挖走了吗?”   “我姐姐?”纪欣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迷茫一些,“姐姐怎么了吗?”   “你姐姐在利用你赚钱呢。”岑向阳声音里带着笑意,“让我想想……职业替身,时薪十万。”   拼图上缺失的最后一块碎片,缓缓地浮现出了图案。   纪欣欣倏地握紧了手机:“这是……什么意思?”   ……   纪欣欣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挂断这通电话的。   结束通话后,她拿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手指像是有自主思想似的点开聊天列表,找到微信里那个她每三天就要联系一次的头像。   那头像现在看起来,熟悉得可怕,又陌生得可怕。   纪欣欣颤抖着手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每一秒的等待都长得像是受刑。   通话被另一头接起时,纪欣欣才把憋住的一口气呼了出来,她轻轻地唤:“姐姐?”   “什么事?”对面的女性漫不经心地问。   “……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姐姐?”纪欣欣小声问。   她将声音压到最低,生怕惊动什么不该被唤醒的真相。   “啊。”电话对面的人笑了起来,“你总算反应过来了。”   “……”纪欣欣沉默片刻,静静地问,“那我姐姐呢?”   如果电话那段的是另一个纪繁音,那么那个被她嫉妒、恐惧、打压、仇视了一辈子的纪繁音呢?   “她怎么样,去了什么地方,和你有什么关系?”纪繁音反问。   “告诉我!”纪欣欣尖叫起来,“我是她的妹妹,我有权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的歇斯底里丝毫没有影响到电话对面的人。   另一个纪繁音带着点嘲讽地回答道:“作为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双胞胎姐姐的妹妹,你表现得似乎还挺上心。”   “……害死?”纪欣欣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   “你说呢?”纪繁音轻笑。   纪欣欣觉得那笑里全是嘲笑和轻蔑。   “――你根本不懂!你这样、什么都有了的人,怎么可能会懂我为什么这么做!”她咬牙切齿地斥道,“而且你以为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吗?你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比我高尚吗?!”   “你说得对,或许我并不比你高尚到哪里去,”纪繁音毫无怒意,“但我至少没有卑劣到碾碎自己亲姐姐的光芒、直至将她害死这一步。”   纪欣欣结结实实地在被子里打了一个寒颤。   但纪繁音还在继续说下去。   “――纪欣欣,‘纪繁音’的死,你有逃不掉的一份。” 第58章 一更(那不就是他自己瞎。)   咔地一下,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纪繁音觉得自己今天又搞崩了一个人的心态,内心充满了平静祥和。   纪欣欣那撕破面具、歇斯底里的反应,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还是说,嫉妒恶毒中夹杂着一丝扭曲的亲情呢?   纪繁音不太在乎,她也没有代替“纪繁音”原谅谁的资格。   ――这时她正站在白昼的公寓楼下等车。   白昼本来说夜深了要送她回家,纪繁音十动然拒。   纪欣欣的电话也是来得及时,再早个十分钟,纪繁音都是接不到的。   不过纪欣欣上次还稀里糊涂地把她的身份认错,这次发生了什么让她突然醒悟了事情的真相?   纪繁音双手插兜把脸埋进了围巾里,陷入沉思之中。   刚才游戏里的事情肯定是其中一环。   但就算纪欣欣知道她和白昼见面,再假设纪欣欣也看到了那个视频,猜出她正在鱼塘里肆意种韭菜,也很难直接猜到穿越这件事情。   这期间,纪欣欣一定还获取了别的重要信息。   再者,纪欣欣最后说过一句“你的所作所为就比我更高尚吗”,如果这句话的含义是说她这份工作工资的话……   ……倒是说得通。   那么,这件本应该高度保密、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知道的工作内容,究竟是被谁泄露了出去呢?   不是她自己,不是白昼,剩下的人是宋时遇、厉宵行、还有……   岑向阳。   锁定了泄露信息的嫌疑人,纪繁音眨了下眼。   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不能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岑向阳突然出手把替身收费的事情告诉纪欣欣,从这个行为中就能推测出他想要的是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纪繁音慢吞吞且有点不情愿地把手和手机一起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是白昼发来问她上车了没的消息。   纪繁音莫名其妙地抬头往顶层看了一眼,没回他,把手又塞回了暖烘烘的口袋里。   没过多久,一辆白色的网约车沿路开到纪繁音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纪繁音拉开车门坐进去,在开了暖气的后座轻轻出了一口气,打开通讯录看了看。   需要立刻对纪欣欣做什么吗?   不,完全不用。   纪欣欣的海里有什么鱼,纪繁音知道得很清楚。   纪欣欣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明显不怀好意、在等待着她求助并从中牟利的岑向阳;另一个,就是已经在纪繁音掌握之中的厉宵行。   那么,纪欣欣会按照常理去选择看起来安全稳妥、实际上也确实更有实力的厉宵行;还是剑走偏锋找岑向阳呢?   纪繁音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扯了扯,用下巴抵住,又笑了一下。   ――其实都无所谓。   因为无论纪欣欣选哪一个,厉宵行才是那张真正的王牌。   纪欣欣去找岑向阳,纪繁音用厉宵行这张牌打她。   纪欣欣去找厉宵行,纪繁音还是用厉宵行这张牌打她。   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纪繁音干脆又去便利店里买了关东煮。   夜班打工的店员看了看她:“996吗?”   纪繁音:“一天十五个小时。”   店员投以同情的眼神。   “不过马上构架就能升级了。”纪繁音想了想,“那就一天最多只要工作十个小时。”   店员的眼神变得更同情了。   纪繁音笑着朝店员点点头,拿着热牛奶和关东煮出了店门。   从小区到门口短短的一段路,纪繁音走了很久。   走到她手里的关东煮都有点变冷了。   吃完最后一串关东煮的时候,纪繁音淡定地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里,看向停在一楼的车辆。   那辆车的车灯一直开着,显然里面是有人的。   来找她的吗?   纪繁音扬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那辆车,又慢悠悠地把焐在口袋里还热乎乎的牛奶拿出来拧开喝了一口。   冰天雪地,热牛奶,爽。   接着,她无视那辆车直接往自己的公寓楼里走了进去。   车里立刻出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怒喝道:“你给我站住!”   纪繁音回头看了一眼,沉思两秒钟。   这次她认出来得比较快。   ――是纪家父母。   小看纪欣欣了,还有这张烂牌可以先打,而且王牌厉宵行意外地派不上用场呢。   不过这也用不着打牌啊,打脸就成了。   “什么事?”纪繁音拿着热牛奶漫不经心地问,“谁告诉你们我住在这里的?”   小区的门禁管理如同虚设,外人能进来也不奇怪。   可她的具体地址又是怎么透露的?   而且,都已经快凌晨一点钟了,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们俩怎么会一直等在这里?   “你的快递收件地址是这里。”纪母皱眉小声说,“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今天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   纪繁音一手插兜,另一手举着牛奶瓶展开给他们看了下:“四肢健全,心理健康――看过了之后呢?”   这对夫妻是出了名的糊涂。   或者应该说……他们就是普通人。   会贪小便宜、会被人骗、会被谎言蒙蔽,会犯一般人所犯的所有错。   纪繁音翻阅回忆的时间不多,但也知道纪欣欣的一百个谎言里,他们信了怎么也得有七八十个。   纪欣欣刚刚“病愈”的时候,当然知道她必须得到父母的支持和权威是多么重要的跳板。   她一头对“纪繁音”说姐妹之间的一切都该分享,哪怕成就也是;另一头就把“分享”来的成果先一步炫耀出去,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才是天才的那一个。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也都是从最细微处开始的。   纪欣欣这条路也不是一开始就顺顺利利,不得不处心积虑经营了这么多年才见成效。   纪父这几年的生意不顺,纪欣欣长袖善舞建立的海域对纪父的生意多有帮助,这又在无形中提升了她的地位。   时间久了,谁还记得“纪繁音”小时候似乎是个天才?   就算有那么点印象,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变成“那孩子小时候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好像挺聪明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啊……”,“伤仲永吧?”之类的评价。   “纪繁音”输就输在内心实在过于纤细,这可能是许多天才的通病了。   历史上出类拔萃、却患上抑郁症选择自杀的演员、歌手、艺术家们,难道还少吗?   “音音,跟爸爸妈妈回家吧?”纪母说着,看了看身旁的丈夫,才接着说下去,“你看,这个公寓户型这么小,你住得惯吗?家里多舒服啊,还有佣人,对不对?”   “不用。”纪繁音疑惑地问,“我走时,好像也没人在意,现在突然喊我回去,是因为用得着我了吗?”   “你老大不小,该结婚了。”纪父黑着脸,完美地扮演了那个坏警察的角色,“适合的对象早就给你物色好,你少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混,早点收心结婚生子照顾家里!”   纪繁音奇道:“为什么不问问纪欣欣呢?我看她对结婚比较感兴趣。”   “你和你妹妹怎么比!”纪父怒吼起来,“从小到大你都在欺负妹妹,把她的东西抢走、害她生病,她从来都只求我们不告诉你,你却从来不知悔改,对得起你妹妹的一片苦心吗!”   纪繁音淡定地听完,喝了一口牛奶。   原来如此。   “纪繁音”的记忆里倒没有这些,想必就是因为纪欣欣一通胡编乱造后又哄骗纪父纪母保密吧?   这样,黑锅就可以一直神不知鬼不觉地“纪繁音”身上扣了。   有时候,太不擅于言辞和观察的人,容易在这种小人手段上吃亏呢。   纪繁音轻轻叹气:“我不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和人结婚。”   “音音,你也该长大了,就不能和你妹妹学学吗?”纪母上前扮演好警察的角色,她蹙着眉说,“这几个月也是,你爸爸一直想来找你,是你妹妹一直帮你求情说你不会学坏,我们才一直没来。”   “你应该是想说,‘一直’想来找我去跟你们选好的男人结婚?”纪繁音帮她补充完全文。   “你总是这样,”纪母叹气,她看起来有点伤心,“从欣欣生病开始你就变了,她昏迷住院的时候,你都不常常陪在她的身旁,她出院之后身体那么虚弱,你却还在抢走她的功劳、她的聪明才智……”   纪繁音听着纪母的絮絮叨叨,从中提取出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信息。   ――纪欣欣住院时,直接是昏迷的?   那她究竟是怎么去找厉宵行陪他复健建立信心的?   纪繁音喝着牛奶努力地翻了一下“纪繁音”小时候那些被尘封起来、就连“纪繁音”自己也不太想翻阅的回忆。   然后她就发现了特别狗血的事情。   厉宵行这个大傻叉认错恩人了。   他和纪欣欣真是一个敢胆大包天地冒领,一个傻乎乎地就敢信。   “……所以爸爸妈妈说的这一切你可能都不理解,但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   ――纪母声泪俱下的演讲,纪繁音都没听进去。   还是那句话,不要管别人说了什么,要看别人做了什么。   “最近我有领工资,打一点给你们吧?”纪繁音洒脱地朝夫妻俩挥了挥手,“毕竟你们从前虽然只信纪欣欣的话忽视另一个女儿,但至少在生活费上没有亏待过‘我’。”   “纪繁音”有基本的生活费,也有一辆不贵的车。   跟父母的心尖宠纪欣欣不能比,但也很小康了。   只要已经到了手的钱,纪繁音再花出去时都不心疼。   【回家的诱惑】已经都替她记好帐了,花出去也不会影响回家的进度。   “你今天不回去也得回去!”纪父怒骂着捋起袖子,“我不信我还治不了你这个不孝女儿了!”   纪繁音不紧不慢地退了两步,把手机拿出来屏幕转向他们,上面直接显示的就是报警电话。   纪父火更大了:“你以为警察会管这种家事?”   “无良父母逼婚,强迫在外工作的女儿回家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这种事情一旦传到网络上,舆论都会很凶的。”纪繁音一点儿也没被他吓到,“再说,这样的事情闹到上派出所,对全家都有影响吧?你们不是还指望纪欣欣能嫁到白家或者厉家?出了这样的新闻,他们恐怕也得多考虑考虑。”   纪父脸色一黑:“你威胁我?”   纪繁音看着他笑了笑:“是你想威胁我。”   她指了指一楼的天花板一角。   那里装着一个摄像头。   纪父看了一眼,露出不甘的表情,重重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纪母赶紧转头去追她的主心骨,临到门口时哀怨地回头看了一下纪繁音。   纪繁音冲她耸了耸肩,按下了电梯的门。   嗯,差不多该搬家了。   这次可以换个大房子,贵的,保密性强一点,物业至少得有白昼楼下的那个程度。   不过,纪父纪母上门来闹这一通,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收获,反而又给纪繁音提供了一条现阶段来看并没什么卵用的新信息。   ――厉宵行认错了人?   那不就是他自己瞎,谁管他去死啊。   就算要给厉宵行说穿真相,时间也不是现在。   这张王牌都还没打出去、派上用场呢。   啊,不过倒是可以给纪欣欣说一声,她想必会十分惶恐紧张的。   纪繁音刚刚想到这里,手机又响了起来。   半夜三更,还是打电话的客户,那就只能是刚刚被cue到的那位了呗。   不知道厉宵行打喷嚏了吗?   纪繁音走出电梯接起电话:“厉先生你好,现在是凌晨一点……”她看看表,“十三分。”   “我知道,”厉宵行沉声说,“一个小时。” 第59章 二更(绝不可能白给。)   小程序更新过后还没有做出来,对厉宵行的这一个电话,纪繁音也就暂行了旧的收费制度。   “发生什么事情了?”纪繁音边开门边问,“她的态度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吗?”   “……对。”厉宵行简练地答道。   纪繁音哦了一声。   看来纪欣欣也知道几管同下的重要性,又是联系纪父纪母,又是联系厉宵行,那大概和岑向阳也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吧。   不过就算是一套组合拳又怎么样?   纪欣欣还不知道厉宵行也是她客户之一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冒名顶替的事情已经暴露。   这条感情线里,看起来悲惨的那个人是厉宵行,但最后说不定最惨的人反而是纪欣欣呢。   这攻略游戏有毒的同时有有点儿好玩。   想象一下这如果是个恋爱攻略游戏的话,玩家纪繁音正操纵着控制狂厉宵行的角色去攻略海王纪欣欣。   纪繁音想着想着,自己噗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   “这不是好事吗?”纪繁音问厉宵行,“就是要产生变化才好,你们之前的关系太一成不变了。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她现在应该是遭遇了什么挫折,感到不安,才来你身上找依赖感的吧。”   “所以你觉得我什么都不用做?”厉宵行问道。   “非要说的话,你可以选择享受。”纪繁音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尽情享受她的依赖和示好;不过,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你选择不接受,她应该会更加不安,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你身上吧。”   厉宵行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用那清清淡淡的声音问:“后者,具体该怎么做?”   纪繁音觉得厉宵行的性格也真挺扭曲的。   不知道是他生性如此,还是因为身体的残疾造成,又或者是两者共同作用。   总之自从厉宵行成为客户之后,纪繁音就觉得这人在控制欲上其实和纪欣欣不相上下。   纪繁音花半个多小时给厉宵行上了堂心理剖析和攻略教学课,最后还提了一个小问题让厉同学回答:“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不做任何承诺。”厉宵行是个学习很快的好学生。   “对。”纪繁音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给厉宵行下课,却听见厉宵行又开口。   他说:“就像她以前对我做的那样。”   纪繁音拿起电动牙刷,对镜看了看自己的脸。   只要表情眼神都拿捏得得当,和纪欣欣之前的界限就能模糊。   同样地,只要往另一个方面调整一下,就能摆出“纪繁音”的表情。   “――厉先生,你打算和纪欣欣结婚吗?”纪繁音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问道,“在你真的征服了她之后?”   “当然。”厉宵行答得很平静,“我爱她。”   纪繁音笑了笑:“时间差不多了,厉先生晚安。之后我对收费标准会有所调整,具体会告诉范特助的。”   “知道了。”厉宵行显然对价格的波动完全不在意,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纪繁音正要把手机一放开始刷牙,正巧看见手机顶部跳出了做小程序那位工程师发来的消息,就点了进去。   对方说:【做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要修改的。】   纪繁音点进去测试检查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爽快地直接把尾款付了。   对方回了个简单的【收到】就再没有动静了。   纪繁音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都快两点了,工程师赚钱养家也不易。   把小程序做了个更新以后,纪繁音洗漱完毕立刻在床上躺下。   ――当然,先把今天设定成了放假的一天。   小程序投入使用的第一天,纪繁音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一点。   譬如,有些人非常不讲武德,上来就是一个最高价,比如说白昼。   但他终于学会收敛了,没有把一天包圆,而是特别鸡贼地选择了把午饭和晚饭的时间给选了,中午是十一点到两点,晚上是六点到九点,一共六个小时。   空出了下午中间那空空荡荡的四个小时。   纪繁音:“……”这死孩子真能钻漏洞。   想想中间的四个小时能做什么?   但凡纪繁音犯点懒,这时间都都免费赠送给他了。   但纪繁音绝不会让买六送四这种好事发生,她立刻打开了电影APP查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电影上映。   再不济,去唱个K也比白给的好啊!   哦,对了,还可以去看房子。   新小程序开始预约的第一天,纪繁音去了白昼家里和他一起吃午饭。   时间接近两点时,白昼的视线就开始往纪繁音身上时不时地瞥。   纪繁音把装着草莓的水果碗往白昼手里一放:“干什么一直看我?”   白昼低哼:“我在想接下来干嘛。又打游戏?”   “好啊。”纪繁音眼睛也不眨地答应了下来。   白昼眼睛一亮,把草莓塞回给纪繁音:“你吃,我去开电脑。”   纪繁音吃了个草莓。   白昼才走出没几步,倒计时就响了。   听见这熟悉的碎梦铃声,白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回头看向纪繁音:“不是说好打游戏的吗!”   “又不是我答应你的。”纪繁音把草莓咽下去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他,“我过几个小时再来。”   她拿了手机站起身,提了自己放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你接下来几个小时明明有空!”白昼拿着手机,猛敲屏幕,“别想骗我!”   “你银行卡里还明明有钱呢,不给钱哪有人给你干活。”纪繁音有理有据反驳了他,“不工作的时间当然就是我的私人时间,我做什么你管得着?”   白昼“……”了一下:“那你要去干什么?”   纪繁音穿好了鞋,漫不经心地:“看电影。”   “啊?你跟谁一起去看――”白昼火大地抬起头来质问到一半,根本没在听的纪繁音就已经出去并且反手关上了门。   白昼:“……”   他走去窗边,盯着楼下的同时又拿了手机出来刷纪繁音的那个影评微博。   去希腊之前白昼瞥了那么一眼,虽然纪繁音后来取消了他强行点给自己的那个关注,但纪繁音的微博名他还是记了下来。   并且最近开始每天刷101次这个微博的个人主页。   问题就是这个微博并不是纪繁音的私人用号,是她拿来做影评的,所以里面全部都是和电影相关的东西。   如果只是写观后感,白昼还能看明白;有些涉及到专业名词和行业黑话的,跨专业的人几乎看不懂。   但白昼还是坚强地每天刷刷刷。   纪繁音并没有在微博上提前预告自己今天要去看什么电影。   “看电影,一个人不是也能去看吗?”白昼嘟嘟哝哝自言自语地抱怨着,托腮在窗边徒劳地下拉页面做着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接着,他余光瞥见了纪繁音的身影出现在楼下。   白昼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下去了大半。   如果说那天说偶遇不偶遇的三人碰面是令他意识到了自己已经对纪繁音产生感情的初始点,那么第二天没有在游戏里阻止纪繁音一枪干掉纪欣欣的角色就是发酵。   之后白昼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纪繁音是个毫不遮掩的骗子。   但纪繁音在“工作时间”里的完美扮演似乎揭开了盖在纪欣欣身上的一层滤镜,让白昼能更为理智地去审视自己和纪欣欣之间的关系。   ――我究竟喜欢的是那个不把我放在第一位的纪欣欣?   ――还是那个光明正大骗我、却又把丑陋真相都摆在了我面前的纪繁音?   纪繁音这会儿就站在楼下,白昼从这个角度看过很多次她离开,已经熟门熟路。   离开了工作时间以后,纪繁音和纪欣欣的差别实在是大到一目了然。   哪怕隔着这么多层楼,白昼也知道那个背影是纪繁音。   他靠在窗边往下看,准备等纪繁音叫的车来了之后就回去坐着。   没多久,一辆车缓缓停在了纪繁音面前。   白昼瞄了一眼,突然绷紧神经。   ――这年头,大城市里还有不是绿色牌照的网约车吗?   谁会在副驾驶座弯腰和网约车司机挥手打招呼,然后再直接坐上副驾驶座?   当然也不是全无可能,但白昼不信。   他从这个位置看过无数次纪繁音上车,连她喜欢在上车之前先轻轻跺一下脚的小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辆车,它就不可能是纪繁音叫的网约车!   白昼火速切换到绿油油小程序,盯着今天下午两点到六点之间的这段空白时间。   不是预约状态。   那就不是能登上这个小程序的人。   纪繁音的朋友?   想到这里,白昼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名字。   纪繁音唯独真正承认过是朋友的,白昼只听过这一个人。   ――陈云盛。 第60章 一更(你要分手?!)   “你家离这儿有点远吧?”章凝边踩油门边好奇地问,“搬家了吗?”   “准备搬,还没有看新房子。”纪繁音系着安全带,“我爸妈昨天凌晨来堵我的门,想让我回去嫁人,我就想这次换个住址。”   “还能这样?你怎么看也不是会被人摆布结婚的啊。”章凝很费解,“说实话,认识你之前,我也以为他们只有一个女儿。”   纪繁音笑了笑,将手肘撑在副驾的车窗上抵着额头:“嫁人当然是不会嫁的,更何况是包办婚姻。”   “也是哦,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很容易到手的啦。”章凝调侃似的说道,“就算不结婚,这不是还有很多上赶着找你自荐枕席的小年轻?”   纪繁音知道章凝说的是之前那个年轻男演员来自荐潜规则的事情,无奈地笑笑没有纠缠这个话题:“我有段时间没去剧组了,一切都顺利吧?”   “没问题,热火朝天呢。”章凝比了个大拇指,“我有信心,这一部电影就能完成第一次的资金累积!”   “今年预计投资六部电影,目标还远着呢。”纪繁音提醒她。   “要是宝贝儿你能演上一部就好了。”章凝长长叹气,“你拿剧本调教演员时那么老练,演戏肯定也不会差。再说你这张脸――不出现在荧幕上太可惜了!”   “甜心,我只想好好当个收钱的幕后工作者。”纪繁音淡定地回复她。   宝贝儿、甜心、亲爱的……两个人日常就是这么彼此称呼的。   “那没办法了……”章凝摇摇头很快振作起来,“那只有把贺深拉来让他片酬打个折友情价演我们的电影了!”   “免费。”纪繁音冷酷地说,“工作室有他的一份,他领什么片酬,浪费钱。”   章凝:“……哈尼,你真是比我还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啊。”   纪繁音朝她勾了一下嘴角:“这就是我的人设。”   割韭菜时莫得感情的赚钱机器。   但凡心软同情一下他们,就没有钱赚了。   一趟电影两个小时,再加上路途和等待,四个小时堪堪够纪繁音跑个来回。   章凝有公务晚饭,纪繁音要回去找白昼,两人就是单纯抽空约了这么个电影,出来之后就分道扬镳了。   “――你们俩都不管正事,一个只出钱一个看业务,最后出来负责社交的就我一个人,当然只有我负责搞定外人了。”章凝风情万种地拨了一下自己的长卷发。   “贺深不是不管,是他管不了这块吧。”纪繁音一针见血地说。   章凝:“诶?”   “我路上和他偶遇了一次。”纪繁音抵着下巴问,“他应该很不擅长社交吧。知道周末有酒会,提前一周就开始头疼心烦的那种。”   章凝愣愣地看了纪繁音两秒钟,噗哈哈哈哈地大声笑了起来:“你拆穿得也太快了!没有当面和他说吧?”   “我又不是什么魔鬼。”纪繁音看了章凝一会儿,把放在长风衣里的双手抽出来捂住章凝笑得发烫的双颊,“――行了,有那么好笑吗?”   “真的好笑,”章凝擦着眼泪点头,“他一向隐藏得很好,还引以为豪,一般人看不出来的。”   纪繁音:“……”大概那也是演技的一种吧,同行就比较容易看懂。   章凝挂在纪繁音肩头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笑够以后才直起腰来:“好了,我去工作。”   “好孩子。”纪繁音夸奖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有事要办。”   “我送你?”章凝朝她抛了个媚眼。   纪繁音摇头:“我打车就行,外交工作好好干。”   打车回去到白昼家,差不多正好是六点。   趁着工作时间还没开始,纪繁音在车上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陈云盛的一条消息。   ――陈云盛说他不会黏到惹人烦,是真说到做到,不会每天都给纪繁音发消息,只在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时分享一下,更不会逼着纪繁音回复。   纪繁音偶尔收到他发来的萌宠视频,就会心一笑。   挺解压的。   但这次陈云盛的消息里带了白昼两个字,纪繁音就点开先看了一眼。   就这么三个多小时的时间,白昼折腾了什么幺蛾子?   陈云盛问的是:【姐姐和白昼很熟吗?】   纪繁音拿着手机回忆了一下。   她和陈云盛第一次见面是在公交站台,白昼虽然后来从中打断,却戴着摩托头盔没露脸。   第二次三人见面,就是在商场一起吃冰激凌那回,因为是工作时间以外,纪繁音没怎么理会白昼。   一般很难把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直接联系起来。   他突然这么问,也就是说……两个人刚刚见面过,而且白昼肯定还说了自己的名字出去吧。   分析完毕,纪繁音慢悠悠地打字回复陈云盛:【认识,没那么熟。】   陈云盛:【他刚刚来我寝室了,见到我的时候好像还有点惊讶,问了我几个奇怪的问题。】   纪繁音支着脑袋反复把这句话看了几遍。   白昼惊讶?白昼觉得陈云盛不应该在寝室……是以为她和陈云盛一起去看电影了吗?   那这小子跑去人家寝室是干嘛的?   不,应该说,白昼去的目的是什么?他之前恐怕连陈云盛是谁都没记住,突然上了什么心?   嗯……纪欣欣吗?   不太像。   纪欣欣也该知道白昼这张牌她最近是打不动的才对。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纪繁音在屏幕上打字:【他问了你什么?】   【给我看了一个日程表,问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陈云盛显然一头雾水,【还有,他问我钱有没有他多?】   纪繁音:“……”   她回复陈云盛:【只说了这些吗?】   【他就说了这些,不过我想起来了,我和姐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你在一起吧?那个骑摩托车脾气很差的人,是不是白昼?】   在这个问题的回复上纪繁音确实迟疑了一两秒钟。   这一两秒钟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但这些念头又很快像流水一样潺潺地流走。   她回了陈云盛一个是字,看着聊天窗口。   ――那个冷峻通透里又带着一点天真的年轻人又会怎么回复呢?   是觉得“不熟怎么可能两人单独见面”,还是“你在脚踏多条船”,还是别的什么?   纪繁音就像个正在追悬疑剧的观众一样,饶有兴致、又有点置身事外地等待着手机另一端的回复出现。   没多久,白色的消息气泡从聊天窗口底端跳了出来。   陈云盛有个习惯。   当他能克制自己的时候,一次只会发一条信息;但如果正面负面的情绪上来了,就会连着发两三条。   【如果能和姐姐单独见面也算是“没那么熟”,那姐姐和我有多熟?】   【比跟白昼熟一点吗?】   【熟到我能约你单独出来见面的程度了吗?】   纪繁音稍稍有点诧异地扬了一下眉毛。   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盯着陈云盛的三连发消息看了一会儿,最后莞尔一笑。   笑了好一会儿,纪繁音才给陈云盛回消息:【我从没有说你不可以约。】   她也分了两条,第二条还在打字时,聊天窗口顶部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纪繁音慢吞吞地打字发出第二条:【只是我不一定会同意。】   下一秒,对面直接发出来没头没脑的一个半【真d】字,只那么一闪的瞬间,陈云盛就火急火燎地点了撤回。   ――大概是一个激动手滑了。   纪繁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车已经开到目的地了。纪繁音把仍旧是免打扰模式的手机锁屏放回包里,从车窗往外看去。   附近算是富人区,房价不菲,管理也较为严格。   其实接下来搬到这附近也不错,治安物业地理位置都很合适。   唯一不合适的就是……   纪繁音的视线定格在不远处的机车和年轻人身上。   ……就是可能会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白昼。   那样就不是很方便了。   纪繁音让司机停了车,坐在车里静静地看了白昼一会儿。   白昼和重型机车特别搭,放在一起就是一个暴躁的平方。   纪繁音也不是第一次看他靠在机车上抽烟了,每次表情都是那么焦虑,好像下一刻就要跨上机车去当暴走族了。   她拉开车门下车时,离六点还差六分钟。   白昼本来没注意到车停下,但在听见车门打开的时候,下意识往纪繁音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一怔,随即变得更加凶猛侵略:“你那是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纪繁音拨了下自己的头发,懒洋洋地反问。   “好像在看熊孩子的表情!”白昼低吼,“接你去看电影的人呢?不体贴地再把你送回到别的男人家里来吗?”   身后的网约车立刻一脚油门跑了。   “希望你不要骚扰我的朋友。”纪繁音将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微微仰头审视愠怒的白昼,“那也是我的私人生活。下次再发生这样事情的话,我就要考虑把你从客户名单里移除了。”   虽然二号金韭菜成长得尤为旺盛,但在安全危机的情况下,金钱还是放在第二位。   纪繁音可没忘记这几盆韭菜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食人鱼的事情。   ――虽然那个已经被规避的“未来”里,宋时遇才是小黑屋的主谋,但白昼在知道小黑屋后,又不是没去玩耍过。   “移除?”白昼噌地一下从机车上站起来了,“你要分手?!”   纪繁音挑了挑眉,短促地轻笑一声,笑声是从鼻子里出来的,带着好笑:“白昼,你觉得我和你在交往?”   “……艹,老子要说的不是分手,是散伙!!”白昼咬牙切齿地纠正,“纪繁音,你搞清楚谁才是甲方!”   纪繁音懒懒道:“不掌握主动权的甲方算什么甲方。”   白昼哑口无言了会儿,冷笑起来:“姓陈的夹着尾巴来找你告状了?你觉得我要是告诉他你和我之间的交易,会怎么想你?你解释得清吗?”   纪繁音疑惑地偏头反问他:“我要解释什么?”   白昼愣了一下。   “解释我为什么在做这份工作吗?没这个必要。”纪繁音淡淡地说,“如果接受不了,就不必继续当朋友,就这么简单。白昼,你看我像是缺朋友的人吗?”   白昼:“……”   他紧咬着下嘴唇,看起来像是挣扎着想挤出一个“像”,又没死鸭子嘴硬到那个地步。   纪繁音低头看了看时间,马上就到六点了。   但也不必提前上班。   所以她插着口袋又漫不经心地对白昼补了一刀:“还有,我也不缺客户。” 第61章 二更(狐狸精业务。)   纪繁音觉得九点下班还算是个合理的时间。   至少比以前的零点好多了。   大概是被之前那一顿怼得心塞,白昼后来的三个小时里没找纪繁音什么麻烦,但也没说什么话。   就特别乖,纪繁音说往东他就绝不往西,蔬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纪繁音寻思这可能是被开除客户籍的威胁给吓到了。   她要离开、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穿长靴的时候,白昼就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纪繁音穿好鞋,轻轻蹬了一下地垫踩实脚跟,回头问了白昼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你的钱够用吗?”   白昼还是学生,家里再怎么给他钱,再怎么不关心他的私生活,看见这千万上亿的支出,怎么也该稍微关心一下?   纪繁音在心里都想过一个“白妈妈拿着八个亿支票上门”的剧本了。   那结局当然是拿了支票走人。   “要你管。”白昼冷冷地说。   纪繁音想了想,确实不用她管。   如果白家人有意见,那白家人总会有动作。   等他们找上门来的时候再解决不迟。   “那再见。”纪繁音围上围巾就去开门。   白昼又忍不住在她身后“喂”了一声。   纪繁音回头看他一眼,只询问地扬了下眉。   “你为什么这么缺钱?”白昼咬了咬嘴唇,没好气地问,“你欠了高利贷还是什么?还差多少钱,我帮你还。”   “一百亿。”纪繁音坦诚地告诉他金额。   白昼:“……”   他左脸写着“你他妈驴谁”,右脸写着“老子不信”。   纪繁音笑了起来,她朝白昼挥了挥手,打开了公寓的门。   接下来的几天里,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纪欣欣申请了暂时回国的交换项目,带队一群法国学生到华国的学府进行交流活动,她个人算是领队,因为活动范围就在湖城,临湖大学也包括在其中。   时间是一个学期。   纪繁音想这大概是纪欣欣想好的战场,可能还自带了一些火力支援什么的。   第二件,是白家确实有人找上门来了。   又或者说,不是白家,而是和白家有关系的某人。   纪繁音这几天刚看了几套房子,还没决定要买哪一套――除了安全性和宜居性之外,为了赚钱,她也得考虑升值空间。   用自己账户里的钱买一套房子,当下并不会在【回家的诱惑】里产生任何收益。   打个比方,买了两千万的房子,房子当前的市值就是两千万,价格没有变动。   但一个月后,房子的价格升到了两千五百万,那么APP就会特别智能地计入五百万新收入。   因此APP里的数字,自从纪繁音有了各种资产以后就在不停地上下波动着。   总而言之――纪繁音还没买安保特别好的新房,她还住在原来那个小区,地址先后被厉宵行、纪家父母找上门过的那个。   第三个找上门的是一名看起来贵妇打扮、长相清秀淡雅的女性。   正准备开门拿外卖的纪繁音和她撞了下眼神。   “你好,纪繁音小姐。”贵妇微笑道,“今天来,是想和你说一说白昼的事情。”   纪繁音还没说话,贵妇背后先有人火急火燎地插了话:“不好意思让一下谢谢!”   那是个穿着每日○鲜工作服的外送员,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是我的外卖,”纪繁音伸手去接,“谢谢。”   外送员交了单,立刻拿着手机小跑离开了。   纪繁音提着袋子看了一眼贵妇:“你好。请问是白昼的什么人?”   被在旁晾了一会儿的贵妇看起来并不生气:“我和白昼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我的儿子会是他的弟弟。”   从白昼口中听过这段豪门破事的纪繁音扬了扬眉。   哦,是白昼他爸那个生了私生子的情妇。   “找我什么事?”纪繁音直截了当地问。   贵妇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能进去说吗?我查了一些你和白昼之间的事,你是个理智、冷静、会自我管理的女人,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进行友好的交谈。”   是个狠角。   不然也没办法在白昼他妈眼皮子底下生了儿子,还养到那么大,甚至这个私生子的存在还被夫妻双方都接受了。   纪繁音笑了笑,侧身请她进门。   “白昼也来过这里吗?”贵妇进门时像是不经意、纯好奇地问道。   “他不知道我住这里。”   贵妇哦了一声,轻笑:“你很会保护自己,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纪繁音回头看了看她。   本来还想意思意思倒杯水给她,看这倚老卖老的样子还是算了。   “坐吧。”纪繁音指了指客厅里的沙发。   “不倒杯茶吗?”贵妇边坐下边笑着问。   “你是来喝茶的吗?”纪繁音反问。   贵妇笑道:“纪小姐说话很不留情面啊,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白昼对你着迷、挥金如土的?”   “你比我更精通吧。”纪繁音反讽她。   “不用这么警惕,我不是来和你作对的。”贵妇优雅地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相反,我很欣赏你的野心。我始终认为女人只有拥有野心之后,才能和男人抗争,成为和他们比肩的强者。”   纪繁音边整理刚送来的水果边很敷衍地“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喜欢钱,而我喜欢金钱地位,我们都在利用男人达成这一点……你和我之间的共同之处比你所想象得更多。”   纪繁音扬眉:“所以呢?”   贵妇含笑看这她:“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赚更多的钱呢?”   纪繁音拿了一个蜜橘开剥,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那也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她想弄垮白昼,好让自己的私生子上位。   这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白昼他妈就不可能让步,白昼他爸也得在脑子抽了的情况下才会同意。   “你觉得很难?”贵妇并不动怒,“其实我也一直这么觉得,但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有时候让一个男人从高高在上的大少爷变成一文不名的输家,只需要一个女人就能做到了。”   “你想让我挑起白昼和他爸之间的矛盾,直到他的唯一继承权被排除。”纪繁音简洁明了地对贵妇的话术做了个精简。   “当然不只让你一个人去辛苦,我要做的事情不比你少。除此之外,我绝对不会让你觉得自己的付出是白费的。为此,今天我带来了这些。”贵妇说着,从她的爱○仕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看见她把手伸进去时就开始期待出来的是一张支票或者支票簿的纪繁音居然还有点失望。   “这是是一处我名下的房产,市值大约一个多亿,已经在律师陪同下办过了赠予手续,只要你愿意接受,这套房子就算是我的诚意了。”   “就算假设我同意好了,你打算让我怎么做?”纪繁音边吃蜜橘边问,“白昼的母亲那边不好摆平吧?”   “白夫人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拦住的。”贵妇淡然地说,“我需要的,只是你能维持现状、或者让白昼能更鬼迷心窍地栽在你身上,为你花光所有他能花、不能花的钱,就这么简单,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费用呢?”   贵妇拂了一下自己耳边碎发,财大气粗地:“白昼给你的所有钱,我再另外加上等值的一份。你可以赚双倍,怎么样?”   纪繁音想了想。   这大概也能算新的狐狸精业务。   不过业务出现,也不代表她就一定要接。   “不用立刻回答我,你可以再多考虑一下。”贵妇说道,“过几天我会再联络你,纪繁音小姐。”   她说完,把文件袋就留在了桌上,施施然站起身,优雅地用手背抚了一下自己的裙子背面。   纪繁音看着她的动作:“你不担心我把事情说出去?”   “说给谁呢?”贵妇轻笑道,“说给白昼吗?他不敢把和你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父母吧?说给白先生白夫人吗?恕我直言,纪繁音小姐应该没有和他们见面的渠道吧?”   她走到门口,轻轻地朝纪繁音一点头:“你好好考虑,这样的机会一瞬即逝。”   纪繁音看着贵妇走出门去,又剥了第二个蜜橘。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章凝发来的信息。   【你准备好了没有?我三个小时后来接你。】   纪繁音今天有个小型的晚会要去参加,章凝死活硬要她去,说和院线有关,要见许多大人物。   大概是怕她又和之前首映式那样穿着卫衣就去,提前三天就去试礼服,提前八小时催起床,提前三小时又催准备。   纪繁音上辈子也没被人这么催过。   她把第二个蜜橘一口气塞进了嘴里,鼓着脸颊进了浴室。   那份一个多亿的房产赠予文件就一直放在桌上,连被打开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但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下午,白父的情妇才刚刚对纪繁音说过“你没有见他们的渠道”,晚上纪繁音穿着丝绸礼服摸鱼喝香槟的时候,就看见了白父白母一同入场。   而在白父白母身后不远处,跟着的是穿着一身西装的白昼。   白昼本来一脸厌烦地扫过全场,看谁都鼻子不是眼睛,但隔着三五十米的距离,他不知道怎么的就一眼锁定了站在餐桌旁的纪繁音。   纪繁音抿了一口香槟,对白昼远远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家一趟把放在桌子上的赠予文件拿过来,然后想办法和白夫人做个更大的交易?   虽然也有风险,不过说不定白夫人反手就拿出一张八个亿的支票呢? 第62章 一更(他跟我,你选谁?)   想归想,纪繁音没能成功实现自己偷偷溜回家的计划。   章凝雪亮的视线一直锁定着她。   纪繁音刚放下餐盘,章凝就跟眼观六路似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来,宝贝,我们去那边打声招呼。”   “跟哪位?”   章凝说:“白家的夫人。”   纪繁音挑了挑眉。   “……”章凝立刻察觉不对劲的地方,“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她的儿子是我妹妹的追求者吗?”纪繁音反问,“我还以为这是什么你们圈子里人人都津津乐道的八卦呢。”   “对小屁孩们可能是吧,我又不是他们的同龄人。”章凝用大拇指比了比自己,“虽然来往不多,但要真按辈分来算,白昼得喊我一声姨好吗?”   纪繁音一手拿香槟杯另一手轻轻在手腕上鼓掌:“嗯嗯好厉害。”   章凝没好气地推了推纪繁音的肩膀,目光顺势在全场扫了下:“说起来,我好像看见白昼也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他从小就好看,长大也没出挑,看着真赏心悦目。”   “就是脾气臭了点。”纪繁音补充。   白昼那出挑的身姿和脸在场内太好找了,章凝很快就发现了他:“啊,看见白昼了。嗯……他是不是在看你?”   章凝回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的纪繁音,又看了看白昼。   “他盯着你看。”章凝肯定地说。   “我妹妹这么久没回家,我和她长这么像,他望梅止渴吧。”纪繁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宝贝儿,求而不得和望梅止渴的眼神我还是能分出来的。”章凝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他看的就是你,不是你妹妹。”   纪繁音偏过头去,眼含笑意地竖起手指对章凝嘘了一声。   “真的啊?”章凝有点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现在‘喜欢’我,就和从前‘喜欢’我妹妹一样。”纪繁音说道,“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年轻人的感情有多容易转移,你难道不知道吗?”   “也是。”章凝噘着嘴唇思考了下,“和他们家男孩子谈恋爱也挺麻烦的,不奔着结婚去不好办,但我看你也不吃他那一口。”   纪繁音想了想:“但他逗起来还挺好玩。”   章凝也跟着笑了,她掐着声音调侃:“你好坏啊。”   话刚说完,她自己就笑得软了腰趴在纪繁音肩膀上。   因为讲的是不好被别人听去的话,两个人几乎是窃窃私语地咬着耳朵讲悄悄话,闹成一团时也很克制,没一会儿赶紧结束了。   章凝清清嗓子:“那白夫人知道你吗?”   纪繁音思考了下,摇头:“不认识吧。”   白昼母亲知道纪欣欣倒是真的,毕竟白昼为了纪欣欣要死要活地去了临湖大学念书,更是被父母禁止前往巴黎。   “那我们走。”章凝一扬下巴,“别怕,我和白夫人还是互通姓名过的关系。”   “好怕哦,你要保护我啊。”纪繁音棒读。   章凝又有点想笑:“宝贝儿,你可别再逗我了,我觉得白昼一开始盯着我眼睛里冒火了都――你可真狠心,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吗?”   纪繁音没有说话。   两人已经走到了白夫人的近前,白夫人看了她们俩一眼,微微笑了下:“章凝,还有……纪小姐。”   “这位是我的合伙人纪繁音。”章凝立刻介绍道。   “您好。”纪繁音笑着问好,“初次见面。”   “纪繁音?”举着酒杯的白夫人轻轻蹙眉,她漂亮的眼睛往左上方动了动,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啊……我想起来了,纪欣欣有个双胞胎姐姐,就是你?”   紧接着,白夫人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纪繁音身上,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纪繁音的脸:“你们确实长得很像。……抱歉,我不太喜欢纪家的人。”   她说得极为直白,姿态又带着上层阶级的优雅。   纪繁音太熟系这种有钱人的阴阳怪气法了,导致她只是内心毫无波动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白夫人随即又笑道:“不过既然是章凝带来的人,那又不一样了。”   有章凝在中间做周旋,白夫人也不至于不给面子,三人礼貌性地说了一会儿话后,就默契地结束了话题。   章凝说看见了别的认识的人,白夫人点点头到再见,唯独纪繁音还站着没动。   她朝白夫人笑了一下:“妹妹给夫人添了不少麻烦,我想给您送一份赔礼道歉的礼物的话,请问送到什么地方有人代收呢?”   这话其实有点不合时宜,在社交中容易降低好感度。   不过纪繁音觉得自己在白夫人那里因为纪欣欣的关系早就印象跌底,没必要在意这个细节,不如开门见山。   白夫人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报出一个公司的名字。   “好,我明天就送过去。”纪繁音记了下来,准备明天就把那份赠予合同送过去给白夫人瞧瞧。   和章凝一起前后转身从白夫人面前离开时,纪繁音往站在白夫人身后不远处的白昼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了约莫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纪繁音率先云淡风轻地移开了视线。   ……   看着三个女人语笑盈盈地说了半天的话终于散开――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上去打――白昼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立刻上前去找自己的母亲:“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你这么在意做什么?”举着酒杯的白夫人稍稍转过脸看他,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到底还是回答了,“放心,和你那个小女朋友没关系的事情。”   “小――?”白昼念了一个字就明白过来白夫人说的是纪欣欣,他停下来皱了皱眉。   白夫人怎么可能错过他的这个表情:“又有波折了?”   “……不是。”白昼紧皱着眉否认,“我就想问问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白夫人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生意上的事情。她和章凝一起办了个影视方面的工作室,风头很劲,连我也听人提起过。不用几年,或许就能成为行业标杆了。”   “工作室?纪繁音她?”白昼顿时察觉到了重点,“会赚很多钱吗?”   “不会太多,但能做成功的话,应该也算后起之秀了。”白夫人点评道。   白昼知道自己亲妈的眼光有多高。   纪欣欣那样的,在白夫人眼里根本排不上名次,虽然她嘴上不说,但白昼心中明白清楚得很。   那也就是说,纪繁音会赚很多钱。   她已经开始转向别的赚钱方法,是不是因为对前一种已经感到厌烦、在做脱离的准备了?   如果她那个什么破影视工作室能赚很多钱,纪繁音还会继续开放绿油油小程序吗?   没有了“替身”这个借口……   白昼打了个激灵。   他就绝无可能将纪繁音再约出来了。   说到底,纪繁音和他产生联系,就是因为一样东西――钱。   白昼突然想起了纪繁音说过的一句话。   他一直在想纪繁音如果不是为了宋时遇、而是真的为了钱来当纪欣欣的替身,那她究竟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白昼问过两次。   第一次,纪繁音说“植物人”;第二次,纪繁音说“一百亿”。   “会有人欠一百亿的债吗?”他喃喃自语地问。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她要么是个犯罪者,要么是个全球数一数二的富豪。”白夫人为他做了解答。   白昼看着纪繁音的背影。   纪繁音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   “你最近花钱有点多了。”白夫人又像是闲谈似的说。   那语气就像在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晚上的自助餐里盐放多了”。   “你要管我花钱?”白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空管我了?”   白夫人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停顿一瞬,才轻轻叹气:“白昼。”   “老头子的另一个儿子我见过了,你那边的呢?”白昼冷冷地说,“打算什么时候也押着我去见一见,喊一声‘小爸’还是‘弟弟’、‘妹妹’?”   “……”白夫人轻轻地说,“他们不会影响到你。你爸爸那边的私生子,也绝不可能碰属于你的任何东西。”   白昼厌烦地拨开她向自己伸来、像要安抚似的手,大步往纪繁音的方向走去。   他似乎听见背后传来了白夫人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但白昼懒得去思考,懒得为这个破碎的家庭心软。   现在,此刻,白昼只想去纪繁音身边、听她说话。哪怕只看她在厨房里做饭、在电脑前打游戏、还是靠在沙发上看书,全都很好。   那仿佛才是他逃避家庭痛楚的唯一港湾和良药。   白昼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起来,在离纪繁音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他看见另一个男人抢先用手臂拦住了纪繁音。   男人面带无害的微笑,但白昼还记得这个人。   那天私生子闹剧的晚上,令宋时遇妒火横生、用一笑就把白昼浑身警惕都激了出来的人。   白昼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个导演。   ……和纪繁音的新工作能挂得上钩。   白昼沉着脸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强行插入才说了几句话的两人中间。   男人表情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白少?”   白昼只扫了他一眼,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他转向纪繁音:“我有话和你说。”   “白少,我姓岑,岑向阳。”男人立刻接话,他不卑不亢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点人畜无害的笑意,“久仰大名。……不过这边可是我先提出想和纪小姐谈一谈的,也不用太久,白少介意取个号等一会儿吗?”   白昼不看他,眼含戾气地盯着纪繁音:“纪繁音你说话。他跟我,你选谁?” 第63章 二更(你以前怎么对我的?)   说实话,纪繁音是一个都不想选的。   一个是法制咖预备役,他想说的话纪繁音猜也能猜得出来――不就是两个方向二选一?   要么,岑向阳站纪欣欣,是来威胁她的;要么,岑向阳的疯批神经激活,准备当个二五仔的。   另一个是小孩子脾气纯客户,纪繁音很确信他要说的内容应该没什么重要性。   章凝这会儿正在和别人说话,纪繁音也不好拉她过来当挡箭牌。   于是她想了想,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表:“该回家喂热带鱼了。”   白昼:“……”   岑向阳:“……”   这借口找得特别敷衍,说的是“热带鱼”,眼睛里写的是“懒得理你们”。   但纪繁音下定决心回家,也懒得加入白昼和岑向阳之间的意气之争,趁着章凝不注意,悄悄地往会场的大门的方向走去。   背后立刻跟上来脚步声。   “白昼,回去。”纪繁音头也不回就知道是谁。   “那个导演也是你的客户?”白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你还瞒着所有人自己办了影视工作室?你忘了那些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正经工作所得。”纪繁音淡定地回答她。   她的资产现在都有保密性极强的专业理财公司进行打理,一站式服务,绝不会产生任何法律上的问题。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   白昼半晌没有说话,像是难以启齿似的,但还是一直跟在了纪繁音的身后,直到两人都抵达酒店大厅。   和开了足量暖气的会场室内不同,大厅里的温度骤降了不少,虽然不至于和室外一样冷,也足够刚从暖气里出来的人缩一缩肩膀。   白昼皱眉左右看了看,正要解自己的西装扣子,纪繁音已经去找酒店的工作人员取自己的大衣。   她穿着露背的酒红色晚礼服站在十几度的空气里,整个人姿态舒展挺拔,毫无瑟缩之意,好像周围的冷空气都要为她退让一步避其锋芒一样。   白昼多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在心里想:差太多了。   如果是纪欣欣,这时候就应该会觉得冷。   他也就可以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   可纪繁音这个人,无论是从前唯唯诺诺不和人打交道时还是现在,白昼没见她对谁示弱过,更没见她依赖过什么人。   哪怕大家私底下都觉得她是宋时遇的舔狗那时,纪繁音好像也不曾对谁求助、请求依赖过。   白昼觉得这样的女人稍微有点可怕。   可怕就可怕在她们就算独身一人也能活得很好。   想要对她们施以恩惠当做牵制和筹码,都只能是妄想。   宋时遇不行,刚才那个导演不行,白昼自己也不行。   白昼越想越气,他冷哼道:“你以前居然会喜欢姓宋的,他对你那副态度。”   纪繁音就不能早点是现在这个性格?   那他也不会讨厌懦弱的她这么久,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   姓宋的现在肯定后悔得要死。白昼恶劣地想。   酒店的工作人员把纪繁音的大衣取了回来交还,后者直接披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闻言笑了一下:“白昼,你怕是忘记你以前怎么对我的了。”   白昼被这一句噎得无话可说。   他确实看不起以前的纪繁音,尤其看不惯她的自暴自弃和逆来顺受,特别是在纪欣欣在旁作为对比的时候。   白昼甚至不屑于伸出援手,他觉得纪繁音烂泥扶不上墙。   现在的纪繁音却把白昼的脸打得啪啪响。   可白昼又忍不住觉得这里面有纪繁音自己的错。   如果她能够早觉醒、早改变,那现在的局面就不一样了。   “我提醒过你不止一次,白昼,”纪繁音淡淡地说,“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候,我是‘纪欣欣’。如果你现在觉得自己有所动摇,那么就记得提醒自己一点。”   白昼猛地睁大眼睛,油然生出一种被人戳穿心思的窘迫。   曾经纪繁音在“工作时间”里一次次隐晦的提示瞬间串成一套走马灯,在他脑海里唰啦一下地闪过。   她会问“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是在提醒他分清现实和虚幻。   ……纪繁音比他还早知道他的动摇。   她还早就拒绝了他。   白昼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立刻凝结成冰。   他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是一回事,但自己说不说出口、纪繁音点不点破,那都是另外一回事。   白昼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问:“提醒什么?”   纪繁音淡淡地说:“让你动心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白昼心底涌上一股犹如实质的难堪,感觉仿佛是两枚重拳直击他的肋骨,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酸涩苦痛。   “我先走了。”纪繁音朝他点了点头,那动作礼貌又带着点冷淡,就像是在酒会里恰巧碰上的陌生人。   白昼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   他想问难道那我就没资格喜欢你了吗?   也想问难道我连跟你当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吗?   还想问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人?   可白昼又隐隐察觉到自己是没有资格这么问的。   ……以及他要是真这么问了,纪繁音一定能给出更令人心塞的回答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繁音离开,风衣在她肩上随着步伐轻轻飘动,在酒店大门打开时哗地一下被倒灌的冷风吹得向后飞起一截,像是振翅欲飞的鸟儿。   载着纪繁音的计程车很快从酒店门口开走,白昼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好像也跟着走丢了一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喜欢纪繁音?他喜欢的是哪个纪繁音?   喜欢纪欣欣?虽然有点放不下,但回头看从前要死要活的追逐,总觉得有点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他那么喜欢纪欣欣,是因为什么?   如果这些东西在别人身上也能找得到,那是不是无论谁都可以被移情别恋?   白昼站在宴会厅门口皱眉想了许久,脑子里突然跳出了两个大字。   ――渣男。   白昼:“……”莫非我是渣男?   手机响了起来。   停留在震惊中的白昼有点浑浑噩噩地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发现是纪欣欣的名字,他下意识地秒挂掉,又开始像个青春期的少女一样想东想西。   ――如果电话是纪繁音打来的,我会不会接?   ――我他妈的好像会立刻接起来跑去门口看看她的车是不是开回来了啊??   ……   纪繁音三两句话就把白昼怼傻了。   但岑向阳还没傻,他把要说的话都凝聚成一条长消息发给了纪繁音。   纪繁音在车上大致扫了一眼,果断地在对方撤回之前截了个屏。   岑向阳的意思很简单。   他坦率承认自己已经把收费替身的事情告诉了纪欣欣,然后又鸡贼地提出一个建议。   他想当个双面间谍二五仔,提出帮助纪繁音脱离纪欣欣的报复的提议,唯一所求的回馈就是纪繁音能和他合力把纪欣欣其他的追求者都清理干净。   ――岑向阳打的如意算盘是他能坐收渔翁之利,既将纪欣欣的海域抽干,又获得纪欣欣的信任。   按照他的想法,这之后大受打击、一蹶不起的纪繁音就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纪繁音看完他的宏图伟业大论,不由得有点好笑。   看来画饼这种技能,不是只有创业公司老总才有的,岑向阳一个导演也无师自通。   这个交易只有在一个条件下才能拥有诱惑性。   ――纪繁音对付不了纪欣欣。   但这前提条件不成立。   反倒给纪繁音又多送了一枚筹码。   纪繁音没有回复岑向阳野心勃勃的合作提议,她检查了一下截屏保存好的二五仔铁证,心中感慨。   如果这是一局游戏的话,纪欣欣那一方纪父纪母、岑向阳、厉宵行、白昼……   看起来每个人都是一段操作猛如龙,一看战绩全是送。   纪繁音拿着手里这么多的底牌……甚至因为好牌太多,都算不上什么底牌了。   她轻轻地为纪欣欣叹了口气。   如果这对姐妹里必须苦一个人的话,那纪繁音必然选择快乐的是自己。   纪繁音想着,轻划屏幕切换到【回家的诱惑】检查了进度。   值得高兴的是,从纪欣欣回国开始,APP里的各种进帐就开始了指数级增长。   冲动消费和小程序的引入对现金的影响暂且不提,情绪和矛盾的激化使得情感这一项入账简直在飙升。   纪繁音粗略这么一算,现金方面的贡献大头是白昼,而情感方面的居然是纪欣欣。   即使有网络上源源不断的小额情感值明细,但纪欣欣的名字还是在其中疯狂出现。   小姑娘几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的十八个小时里都在想她。   纪繁音又仔细看了看收入明细的时间:“……”估计连梦里都在想。   一百亿的目标,已经完成了八亿多。   万事开头难,以后只会越来越快。   再过几天,纪欣欣就要回国展开反击战,对于这位情感波动特别丰富的大户,纪繁音觉得不能一棒子打到她蔫了。   手里的牌,她大可以一张一张地打出去,回收一次又一次的情感,就像韭菜会一茬接着一茬地生长。   纪欣欣要在国内留一个学期。   快了吧?纪繁音摩挲着手机想道。   等纪欣欣再也没有反击之力以后,替身的工作也可以停止了。   纪繁音可没忘记这一群人的黑化小黑屋设定。   尽管有所预知,纪繁音也不想挑战这高危风险。   她靠在车后座上有条有理地思考此后的行动。   对于纪欣欣,等着她出招再应对即可。   至于接下来想要加快进度,首先就从明天把茶几上的文件夹送给白夫人开始吧。   纪繁音想着,用手机下了一个闪送APP。 第64章 一更(一个多亿又回来了。)   到家后,纪繁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茶几上的文件从袋子里抽出来检查了一遍。   她不是专业的律师,只能大致地扫一眼这份文件的内容,确实和对方所说的那样,是一份关于房屋的赠予协议。   乍一眼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不过纪繁音并不打算接受这笔钱。   这一个多亿,她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赚回来。   纪繁音就算做着这份灰色地带的工作,也绝不会去拆散他人婚姻、恋爱关系。   她当然不会去帮一个情妇和她的私生子上位。   借用这个机会反过来赚一笔钱倒是不错。   洗漱完毕熄灯睡觉之前,纪繁音点开绿油油小程序检查了一下自己明天的日程。   因为小程序在上一次更新引入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自动确认行程、自动在调整行程之后退换差价,所以客户打架归客户打架,纪繁音并不关注过程,只看结果。   ――就算不出门去演替身,她也有一整个影视编剧工作室需要忙的好吗。   后天就是纪欣欣回国的日子。   可纪繁音一打开小程序,后天的行程却从十一点到晚九点被宋时遇全然占据。   纪繁音看了看竞价记录,也是直接最高价,来晚一步的白昼尝试过竞价十一倍,被系统以“超出范围”的理由拒绝了。   然后大后天就是白昼的全天十倍预约。   纪繁音盯着那个十一倍的出价失败记录,觉得白昼的经济潜力实在是大。   如果白昼真能出十一倍,说不定宋时遇就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路顶价上去,就和某些因为置气而拍出天价的拍卖会一样。   纪繁音盯着小程序仿佛别有寓意的绿油油看了一会儿。   嗯……还是别割太狠了。   白夫人看起来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纪繁音也不想和她杠上,近期就不继续摧残她的儿子了。   目前先保持十倍封顶吧。   纪繁音觉得自己做生意简直太良心了。   ……   第二天起床一大早,纪繁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房屋赠予文件给白夫人昨天说的公司地址送了过去。   当然,把原件送走之前,纪繁音也没忘记先自己扫描了一份留底。   本来,就算有纪欣欣这一层关系,白夫人也不一定会在意纪繁音这样一个小角色送了什么礼物。   但昨天的晚会白昼也在场,这就不一样了。   纪繁音为此还花时间和白昼多说了几句话。   而只要白夫人收到文件,就必然会有所行动。   把文件交给同城配送员以后,纪繁音慢悠悠地做了套瑜伽然后再吃早饭。   ――她再也不是需要早起工作的人了!   中午时分,一个电话打到了纪繁音的手机上。   是白夫人的秘书,他问:“孟总想和您一同用晚饭,纪小姐什么时候方便?”   语气听起来特别礼貌。   白夫人姓孟,虽然是女性,但名字在商界报出来就是如雷震耳,一般人听了哪怕只挤上前看一眼都觉得会沾上点财气的那种,更别提被她主动邀约见面进餐。   但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的纪繁音很淡定,甚至反客为主:“我接下来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之后要去日本,请问现在马上见面可以吗?”   “孟总的行程很满,临时更改比较困难。”秘书婉拒。   纪繁音表示自己也很遗憾:“那太不巧了,今天下午开始到后天结束我都没有时间。”   业务繁忙。   今天是厉宵行,明天是宋时遇,后天是白昼。   明天开始,还得把纪欣欣这个不大不小的变数也考虑进来。   身经百战的秘书沉默了一下:“请您稍等两分钟,不要挂断,可以吗?”   纪繁音当然不急这两分钟,但光是秘书这态度,已经能让她胸有成竹地起身去拿钥匙和包了。   如果不能调整,直接就会拒绝了。   去请示就已经隐晦地代表了白夫人的倾向。   纪繁音走到门边不紧不慢地穿上鞋,出门时秘书的声音就再次在听筒里响了起来:“纪小姐您好,孟总将原本的安排推迟了,会面就选在公司楼下的广场,请问您过来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已经在往电梯走的纪繁音估了一下时间:“三十分钟左右到。”   秘书的声音平静又礼貌:“好,那么我把餐厅的地址发给您。”   纪繁音挂断电话几乎没过几秒就收到了短信,按照上面的地址打了辆车。   在车上刷朋友圈时,她还看见白昼晒了自己的厨房,里面琳琅满目放慢了蔬菜肉禽蛋类,一副“老子这就要变身小当家”的样子。   但纪繁音再清楚不过,白昼这人是没有下厨技能的。   纪繁音自己就完全禁止了白昼进厨房的任何可能性,让他洗洗菜端端盘子有点参与感是最大的让步。   虽说宋时遇不擅长做饭,但怎么也不到白昼这个地步。   ……厉宵行那个腿,应该厨艺更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吧。   纪繁音想着,也慢条斯理地发朋友圈。   【不要问在不在直接说事:做饭不是女性专属的技能。我觉得当代男性应该多学学怎么做饭,这对他们的人生会有帮助的。】   发出去才不到一分钟,章凝和陈云盛前后脚秒赞,好像一个不用上课一个不用工作、直接住在朋友圈里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沉默寡言的996工程师也默默地点了一个赞。   纪繁音:“……”   一个住宿舍的大学生、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女强人、一个996还要抠时间赚外快的工程师,你们仨都会做饭还是怎么的?   白昼憋了二十几分钟,忍不住发来消息:【什么意思?你内涵我?】   纪繁音礼貌回复:【请不要对号入座。】   白昼火冒三丈:【你等着!我做完就发成品给你看!】   纪繁音觉得成品是不太可能成品的,白昼连做个手抓饼要放油这种常识恐怕都不知道。   苦了那些无辜的食材只有被浪费的命运。   但想到自己就在去见白昼他妈的路上,白昼却一无所知地在和她发消息,纪繁音觉得场景还有点喜感。   事实上,白昼会长成现在这个性格,家庭因素实在不可忽视。   缺爱的人生可能永远无法得到治愈,可白家父母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   白夫人直接将这家规模不太大的餐厅进行了包场,秘书就在入口处不远的位置等待,见到纪繁音时,她微微鞠躬:“纪小姐,孟总就在里面等您。”   纪繁音走了进去。   再一次见到优雅地坐在桌旁的白夫人时,哪怕是纪繁音,也不由得在心里觉得这世上真是人无完人。   光辉的家世、过人的能力和眼光、优秀英俊的儿子、比同龄人年轻一小半的外表身材……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儿子相处。   听见脚步声的白夫人抬起头来,她淡淡地看了纪繁音一眼,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吧。”   声音像是不愿意多浪费一点力气的轻飘飘,语气却很不容置疑,有点像在对待自己的下属。   当然,她这样的商界巨擘作风就不太可能是柔软的。   但送出那份赠予文件、又得到了白夫人主动的邀约后,纪繁音已经天然站在了优势位置,她并不介意白夫人的语气,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您好。我道歉赔礼的心意,看来您已经收到了。”   白夫人波澜不惊地说:“我儿子最近为什么花钱比从前多,我也已经知道了。你和你妹妹的手段,竟然让我也有点没办法肯定究竟谁的做法更……”   她顿了顿,才接下去说。   “……更千夫所指一些。”   纪繁音笑了一笑:“我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纪欣欣曾经质问纪繁音是不是觉得自己更高尚。   说实话纪繁音不觉得。   “但即便如此,我也有权选择什么事情做、什么事情不做。”纪繁音提起桌上的透明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那位我不记得姓名的女士上门所提出的,就是我不乐意做的事情。”   “房子虽然不算太贵,以你现在的收入来说也很不错了。”白夫人不为所动,“你只是聪明到想从我这里套取更大的利益。”   纪繁音笑了一下:“这我不否认,但即使您收到我送去的文件、决定不见我不联系我,我也不会和那位合作。”   大多数人应该在学校时都有过这样的经验。   当你发现老师在你的考卷上批错一道题,你的错误答案被误判成了正确答案时,勇敢地去找老师坦白才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老师会表扬你的诚实、并且让你保留这道题的分数。   这也是一种小小的投机取巧。   纪繁音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水,等待着白夫人的回答。   白夫人垂眸像是出神似的思考了一会儿,这大概也就花了她十秒钟左右的时间。   然后她抬起头来,从自己身旁的座位上取了什么东西放上桌面、推到了纪繁音面前。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收下这份赠予,”白夫人用她那特殊的轻柔嗓音说道,“据我所知,你现在还住在出租房,名下并没有自己的房产,不是吗?”   纪繁音扬了扬眉。   ――你看,一个多亿送出去之后,就这么又原样不动地回来了。   白夫人看着纪繁音的眼睛,她用很细微的弧度笑了一下:“纪繁音,我也和你提一个你喜欢的利益交换吧。”   “您说。”纪繁音觉得大概白昼这里的画风马上就要从狗血替身剧场转换到豪门夺权剧场了。   大概会让她去情妇那里当个双面间谍吧。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行……   但白夫人说的是:“你和你妹妹不太一样。她会紧紧抓着白昼不放,你却不会。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教教那个孩子怎么样可以不在女孩子身上栽跟头呢?”   ……跟想象中的台词好像不太一样啊。   纪繁音沉吟了片刻去领悟白夫人话里的意思。   她思考着思考着,突然想起来自己早年看过一部古装剧,剧中的皇后为了逼自己的亲生儿子成为合格的太子、摒弃不必要的同情心,冷酷无情地勒令性格温厚的儿子去亲手杀死自己养大的小猫。   白夫人要做的事情,正和那位皇后异曲同工。   她不准备深究白昼为何会栽在女人手里无法自拔的原因,而是打算干脆让白昼磕个头破血流留下心理阴影。   “至于他现在花钱问你买……”白夫人顿了一下,像在在找一个合适又不刺人的词,“时间的事情,你可以继续下去,我不会插手。”   她看着纪繁音,神情像在端详一柄趁手的利刃。   “只要你能让他学会一生都不会忘记的教训,我认为这些钱花得很值得。” 第65章 二更(求婚不算承诺吗?)   对纪繁音来说,答应和不答应之间的区别其实有点微妙。   她可以答应像白夫人话里所暗示的那样,去骗白昼交往再狠狠把他甩掉,最好甩出心理阴影这辈子都不会再坠入爱河。   但这样一来,本来和白昼之间你情我愿双方共识的交易性质就改变了。   当然,钱赚得肯定还比以前多,并且解决了白家可能会找上门算账要钱的后顾之忧。   她也可以不答应,但这样白夫人可能会翻脸。   白夫人要为难一个人,就不像纪父纪母的为难一样好应付了。   白夫人就给了这么两个选项,纪繁音决定哪个也不选,自己创造一个中间项。   “您想要的只是个结果,我可以给您结果。”纪繁音说道,“但过程具体如何,您应该不在意?”   “我确实只要看到结果。”白夫人淡淡地说,“这过程中只要不让他身体出什么问题就好,这点能做到吧?”   纪繁音做出突然触发回忆的表情:“您知道白昼一直有胃痛的毛病吗?”   白夫人的手顿了一下:“是吗?”   她就说了这么两个字,然后举手将一旁待命的餐厅经理叫了过来上菜。   纪繁音吃了大概是最近几个月里最安静的一顿饭。   白夫人是那种吃饭的时候就不爱说话的类型,甚至咀嚼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白昼本来吃饭时好像也是这样。   但后来和纪繁音一起吃多,也会在饭桌上聊天了。   最后准备离开时,纪繁音问白夫人:“您不觉得自己去教导白昼这些道理会更好吗?”   “他要亲身经历才能记忆更深刻。”白夫人整理自己的大衣,“我是他的母亲,不是他的全能老师,聘请最好的老师教导他才是我的职责。所以纪繁音,我希望你也是一位可以令我满意的教师。”   纪繁音支着下巴目送这位女强人从正门离开上车,然后低头在手机里把这家餐厅加入了收藏列表。   你别说,这家还挺好吃的。   从大众○评里里退出去后,纪繁音扫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该去机场了。   她出门的时候把行李也带出了门,另叫一辆专车直接送去机场寄存,现在只需要直接去机场提行李取登机牌。   厉宵行想提前排练求婚之夜,选的地点是东京塔。   纪繁音虽然不太理解非要去异国他乡求婚的态度,但既然厉宵行定了地点,她只要配合就行了。   ……说起来,宋时遇的相亲怎么样了?总不会还在进行之中?   纪繁音沉思了下,隔空敲敲陈云盛:【在吗?上次篮球赛时见过你姐姐,她和宋时遇在相亲?】   陈云盛的回复一如既往快速:【和宋学长?我不太清楚男方是谁,但她最近应该还在相亲,我听我爸妈提起过,说订婚的日期差不多该定了。】   纪繁音:“……”她打开小程序看了看宋时遇的全天预约,觉得明天就可以把他宰了。   明天的钱收都收了,必不可能因为客户自身的原因就退回去。   另外,还得要一笔巨额损失费。   陈云珊、纪欣欣、纪繁音。   宋时遇也想试试当个海王怎么的?   【姐姐不是对谈恋爱结婚不感兴趣吗?】陈云盛的消息又从顶部跳了出来。   他这句话打了大概一分钟,可谓深思熟虑,说不定还删了好几次。   但看起来整句话上面漂浮着【你不是说你跟宋时遇不熟吗】的幻象。   纪繁音点击顶部通知栏把陈云盛的消息点出来,给他发:【跟宋时遇确实不熟。】   小陈同学“正在输入中……”了很久,最后发了一个鸵鸟一头扎进沙子里装死的表情包。   纪繁音又去找996工程师,问他怎么永久注销拉黑一个客户的账号。   996工程师过了一会儿回复:【打个小补丁即可,我今晚到家之后更新好了发给你。】   两次都合作愉快,纪繁音很相信对方的工作能力和人品,提前把做一次更新的全款都打了过去。   ……   上一次去希腊的时候,纪繁音和白昼一起坐的私人飞机。   这一次去日本,厉宵行的助理给纪繁音买的是头等舱。   但厉宵行不同行,他似乎提前几天就因为公务原因去了日本。   ――所以就这么直接选了在东京塔求婚?   纪繁音正准备去寄存处提自己先到一步的行李,就看见两个有点鹤立鸡群的身影站在行李寄存处旁边。   说鹤立鸡群是因为,厉宵行那个长相,就算不坐轮椅也足够引人注目、甚至引人偷拍了,而他这会儿还坐着轮椅、由特助陪同在那里静静等待。   纪繁音有点不想提前上班,但厉宵行都把她的行李守住了。   她懒洋洋地上前打招呼:“提前上班吗?”   “正好有时间,我就回来接你。”厉宵行微微抬头看她,“我觉得这样比较完整。”   纪繁音边找手机里的验证码取行李箱,边问道:“你们下次去的时候,不坐私人飞机吗?”   “会。”厉宵行淡淡地说,“我不喜欢坐公共航班。”   纪繁音回头看了看他。   厉宵行出身本来就是大家族,他能力万里无一,从小就是注定的领导者。   可那是在他出事差点全身瘫痪之前。   自信和自卑有时间就是这样可以在一念之间完全翻转的存在。   厉宵行不能接受他成为了残疾人的事实,他也受不了他人的同情惋惜目光。   所以出行都是专人专车专机,这都是理所当然可以推断出来的事实。   机场地勤人员把纪繁音的行李箱找了出来:“您好,您的行李。”   纪繁音还没伸手,范特助已经上前代劳。   他从头顶到长相都是标准的当代过劳青年人,但一只手将纪繁音的行李箱提起放下居然看起来丝毫不费力气。   ……哦,也对,这位通常是负责搬运厉宵行的人。   纪繁音道了声谢,弯腰将厉宵行腿上防寒毯子翘起的一角翻下去捋平,问:“所以你我分开走?”   厉宵行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声音冷冷淡淡毫无波澜:“不,你和我一起。”   于是纪繁音换了另一架私人飞机乘坐。   已经买好的头等舱机票?   大佬他并不在乎。   厉宵行的私人飞机和白昼的在内部装潢上完全是两种风格。   白昼的机舱里装了家庭影院和配套的游戏设备,而厉宵行的机舱看起来就是个移动办公场所,毫无娱乐气息。   范特助如同有分身之能,飞快把提前上班的工资打到了纪繁音卡里。   纪繁音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之情。   大概是工资差的错。   纪繁音随意找了个看起来挺舒服的沙发椅子坐下,问道:“你打算怎么和纪欣欣提出去日本?”   “她心情不好,年关带她出去散心。”厉宵行显然已经想好了一套计划。   纪繁音观察着厉宵行的表情:“但以她的脑子,可能上飞机不久就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其实厉宵行要做什么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纪欣欣届时会不会接受厉宵行的求婚。   “如果你直接求婚,她应该会犹豫。”纪繁音说。   一看厉宵行轻轻蹙眉想要反驳的样子,纪繁音立刻抬手对他做了一个停的手势,接着说完了下半句话。   “……但如果你的求婚只是询问她的订婚意愿,成功率就高了很多。”   厉宵行蹙起的眉心又平复下去,他微微颔首同意纪繁音的观点:“好。”   “那来听听你的计划吧,”纪繁音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再看看有什么可以再做更改的地方。”   说到底这是纪欣欣和纪繁音之间的切磋,能力高低不说,纪繁音还占了个先知优势,厉宵行完全站在她这一边的情况下,如果还克制不了纪欣欣……   她不如当一辈子植物人别回去在那个世界苏醒算了。   厉宵行现在是纪欣欣最粗的救命稻草,能有订婚这一层保障、保底,纪欣欣当然会考虑接受。   怎么让“考虑接受”的结果变成“接受”,这就是纪繁音的工作。   厉宵行不必将每一句话都变成设计好的陷阱。   他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出最关键的台词,便能取得胜利。   “我之前一直对你说,接受她的示好、享受她的温柔、安抚她的焦虑,但不要对她做出任何承诺,”纪繁音从东京塔顶眺望其下的繁华灯火、流动的汽车尾灯,笑着说道,“可等到这一天,你是时候做出承诺了。”   “求婚不算承诺吗?”厉宵行问。   “那不够牢固。”纪繁音指了指自己,“你得知道她为何焦虑、为何不安、为何渴切需要你的帮助,然后针对其做出承诺,才能刺中纪欣欣的阿喀琉斯之踵。”   厉宵行看着纪繁音的动作:“她的焦虑不安来自哪里?”   “来自我,”纪繁音轻笑,“她对你说过我和她小时候的故事吗?”   厉宵行点了一下头。   “那来听听我的版本吧。”纪繁音说道,“这样你就能知道,她为何会害怕我了。”   纪繁音说给厉宵行的版本异常真实,只在某些部分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   ――某些部分,指的就是纪欣欣冒名顶替的那一部分。   只需要说纪欣欣生病,不需要说她生病到意识断断续续的地步。   只需要说自己终于振作了起来,不需要说意识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只需要在厉宵行的脑中先留下那么一道浅浅的印记,他现在不在意,但以后的某一天会将所有线索都串到一起发现真相。   “所以你要做的很简单,”最后纪繁音说,“告诉她我接触过你,但你不会为我动心。无论我要做什么,你都会无条件地保护她、帮助她。”   “……因为我爱的人是她。”厉宵行轻声接了下去。   纪繁音笑了笑:“对,因为你爱她。” 第66章 一更(无视他。)   就算学生绝顶聪明又信任你,当老师还是有点累的。   更何况教导的知识还是唯心论,没有规律和法则可循时,教学工作多少有点耗时间。   纪繁音给厉宵行讲解完了要点和理由,就陪他做了一套演练。   哦对,因为替身是教学以外的服务,所以还得再加钱。   一顿晚餐吃了将近三小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   本应该是下班的点了,纪繁音觉得自己手机的倒计时差不多该响时,先一步响起来的是手机铃声。   纪繁音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就选择了拒接。   接着才是下班的闹铃。   纪繁音一并关掉,对厉宵行笑了笑:“抱歉,是别的客户。明天我还有事,差不多该回宾馆了。”   “明天?”本来正在整理思绪的厉宵行抬头看了看她,“我出最高价,你再多留一天。”   “那位也是最高价。”纪繁音没有思考犹豫就回绝了厉宵行。   做生意也是要讲诚信的对吧。   既然纪繁音自己定下了规矩,她就得自己遵守。   “我觉得还不够面面俱到。”厉宵行摇摇头,“还有什么地方有所欠缺。”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相信纪欣欣会为你感动的。”纪繁音站起身来说道。   厉宵行还是眉头紧皱,看起来不能接受这轻描淡写的安抚。   于是纪繁音又说:“上了这么久的课,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厉宵行沉默了一下,这次像是终于接受了她的说法,微微点了一下头:“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厉宵行日理万机,晚餐过后当然还有公务要处理,下了班的纪繁音不一样,她回到范特助提前订好、和厉宵行同一间的五星级酒店,蹭的是厉宵行的车,但在大厅就和厉宵行分道扬镳了。   纪繁音带行李箱来就是为了过一夜的。   晚上匆匆赶去机场、坐飞机回国再赶回家洗漱睡下不知道是几点,也不知道路上要耗费多少时间,不如好好睡觉、明天起个大早,吃了五星酒店的早餐再去机场。   明天要和宋时遇那试图脚踏三条船的傻叉大战一场,得先养精蓄锐备战。   范特助订的套房里应有尽有,纪繁音回到房间里,正要给刚才打电话来的宋时遇打回去问问有什么事情时,章凝的跨国电话先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宝贝儿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卖身给白家当他们的儿媳妇去了?”章凝沉重地问道,“孟总是不是想用砸钱的方式把你从我们工作室挖走?”   “我今天是见过她,卖身怎么可能。”纪繁音好笑地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换拖鞋,懒洋洋地问,“她朝你挥舞支票了吗?”   章凝情绪激动地连说了一大堆内容。   纪繁音边刷牙边听,给章凝的大段演讲概括了一下:白夫人挥舞起支票了。   这大概也是她一种表示诚意的方式吧,就和那位情妇财大气粗的“你赚多少,我都再给你补一倍”一样的行为。   不过纪繁音确实觉得自己能达成白夫人的希望。   白夫人不是觉得她的儿子不应该再继续栽倒在任何女人的手里吗?   其实很简单,也不用谁去欺骗白昼的感情。   白昼只要在心理上成为一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拥有健全的爱情观,那无论是面对真正的爱情还是爱情骗局时,都不会一头栽进去摔得头破血流。   ――只要让他知道自己必须先尊重人再被人尊重、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好好的孩子只要教一顿就行了,也没必要把他教成一个“我对女人没有兴趣”的另类厉宵行。   而做到以上这些,只需要在纪繁音的原计划上多加几个无伤大雅的补丁而已。   纪繁音表示so easy,钱也赚得很心安理得。   白夫人所提出的利益交换其实有两部分。 第一部 分是以白昼的爱情观为中心,第二部分就是纪繁音当时期待的豪门财产争夺战和双面间谍部分。   白夫人财大气粗,不仅让纪繁音直接收下情妇给的那套房子,还大方地表示“她出多少,我也出多少”。   一下子从白昼那里赚的时薪就合理三倍化了。   纪繁音当时本来是想推拒一下“这样不好吧”的,但白夫人那“这都是小钱”的气势让她把这句推辞直接划掉了。   对白夫人来说,这些大概真的都只是小钱。   等章凝说完的时候,纪繁音已经趴在沙发上看杂志了,她淡定地安抚了一下章凝:“你放心,我没卖身,就是和她相谈甚欢了一番,她突然慧眼识珠给我们投资,这是好事。”   “……纪繁音你能听见你自个儿说话吗?”章凝冷静地问道,“能和她见第二次面就相谈甚欢的可能性多微小先不提,你到底为什么会在今天和她碰面?”   纪繁音想了想,神秘地说:“机缘巧合。”   白父那位情妇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卖了吧。   手中握着一大顿不同人把柄的纪繁音哗啦啦翻着杂志,深藏功与名。   “我知道你聪明,但可别把自己赔进去啊。”章凝在电话里最后很不放心地嘱咐道,“咱们来日方长,钱可以慢慢赚,也不缺钱的。”   纪繁音应了她再挂断,就先去看了看【回家的诱惑】。   果不其然,得到这笔投资之后,她的进度条又往上跳了一截。   大概因为工作室是三人共同投资的原因,纪繁音只分了一个多亿,也不知道计算方法几何。   和之前情妇那套房子算在一起,正好是三个亿。   之前八亿多的进度条嗖一下跳过了十二亿大关。   这还是一部电影都没有拍成片、上映的现在。   纪繁音算了算,今年工作室投资六部电影,其中三部是主出品方,明年应该才是丰收年。   今年还只是在做铺垫工作,不用急。   看完APP,纪繁音洗漱上床,差点忘记了给宋时遇回电话的事情。   已经换了睡衣躺倒在床上的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开始犯懒。   宋时遇没有再打一个电话过来,肯定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好,无视他。   纪繁音安然关灯闭眼,准备明早去吃酒店里有名的免费自助早餐。   ……   宋时遇和父母一起出席了个饭局,是父母那辈朋友的儿子结婚。   无论是论事业还是论长相,“别人家的儿子”本应该都是宋时遇。   但在这种场合里,他天然地在某一点上落了下风。   ――宋时遇未婚。   不仅未婚,女朋友都没有。   婚宴也是个社交场合,酒过三巡各桌之间就开始走动起来,宋时遇少不得和长辈应酬两句、喝几口酒。   而宋时遇的酒量其实也就那样。   他爸不会喝,他妈只能喝红酒,宋时遇再怎么磨炼最多也就抵达一下普通人的酒量水平。   而这家的婚宴上用的又是五○液。   长辈才来了三波,宋时遇就已经有点头昏脑涨、脸上发红了。   宋母还在旁边兴致勃勃地问:“怎么脸红了?是不是刚才那个女孩子不错?”   宋时遇摆摆手,装作没听清楚地支住了自己的脑袋,装作酒力不支的模样。   宋母却立刻找到了机会,叫了几个和宋时遇同辈的同龄人过来,让他们扶着宋时遇去年轻人那边说话玩耍。   宋时遇觉得两边都是地狱,但他选择不用被逼婚的那边。   他在同龄人里素有威望,不会轻易被逼婚。   几个堂表兄弟把宋时遇扛起来就从长辈堆里给带走了,走出几桌的距离,有人偷偷地问:“你们觉得宋时遇真醉了吗?我有点想恶作……”   宋时遇把手从那人的肩膀上抽了回来,对他温文尔雅地一笑。   众兄弟面面相觑,最后嘿嘿一笑,在酒精作用下胆大包天地推着宋时遇去了一张挤满年轻人的桌子上。   这群闲得没事干却又不被父母允许提前离席的年轻人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点手脚发虚的宋时遇几乎是被几个人合力按进了一个空座位里。   然后有人大喊:“我把宋时遇带过来了!新开一轮!”   宋时遇:“……”   他旁边的人飞快地解说了游戏规则:“这烟灰缸里有四十个骰子,你说一个数,摇一摇,把是你说那个数的骰子挑出来,然后顺时针传给下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个骰子是你说的那个数字,就要接受真心话或者是大冒险的惩罚。”   这人嘴皮子翻飞地说完,就准备鸡贼地把烟灰缸直接递给宋时遇左手边的人。   宋时遇半路直接把烟灰缸捏住了。   ――这一桌围坐着十六个人,越到后面越容易受罚,这么明显想让他最后一个被轮到也太明显了。   宋时遇扯松领带,温和一笑:“我第一次玩,从我开始吧,如果弄错了规则,你们还能及时告诉我。”   他随口挑了个数字:“三。”   然后晃了晃形状古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烟灰缸。   四十颗骰子里八颗“三”正面向上。   宋时遇把这八颗骰子挑出来放到桌上,烟灰缸转手递给下一个人:“是这么玩吧?”   众人都有点不甘心地点头称是,将游戏进行了下去。   但有时事情就是这么巧合。   桌上其他十五名玩家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骰子女神的测试,连刚刚给宋时遇讲解规则的人也不例外。   这人长吁一口气,大喊“欧神附体!”并把唯一的一颗“六”取走。   接着,他眼含殷切地将只剩下一颗骰子的烟灰缸递到了宋时遇面前。   宋时遇看了一眼。   几率是六分之一。   “一。”他说着,手腕以一个漂亮的动作晃了一下烟灰缸。   立刻有人伸长脖子过去大声宣布答案:“――是二!”   整张桌子顿时沸腾。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必然大冒险啊!他万一不说真话怎么办!”   有人直接把一叠惩罚卡片拍到了宋时遇面前:“选一张吧!”   “选一张!选一张!”众人起哄。   宋时遇也没打算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赖账不认输,只是醉意似乎比刚才更加上头,他支着脑袋随意地从卡牌堆里抽出了一张,眯眼看上面的内容。   “――哦哦,是给喜欢的人打电话表白!……诶,等等,这个不好玩,大家不都知道是谁嘛。”   “那也得打啊,这是游戏规则!”   “打打打,必须打,不打不是人。”   宋时遇被众人逼着把手机拿了出来,他点开通讯录往下划到“J”的段落,手指毫无迟疑地点了一个名字。   电话立刻拨了出去。   旁边有人大喊:“按错了按错了!纪欣欣的名字还要下面一个!”   宋时遇猛地从微醺状态中惊醒过来,正要挂断才拨出的电话,就看见电话已经自动被那头拒接。   “这必须重新打,刚才遇哥点错了,不算不算――遇哥你点错名字了是吧?”   宋时遇垂眼没回答,他不言不语半晌,才按下了纪欣欣的名字。 第67章 二更(停止和你的雇佣关系。)   上一次回国时,纪欣欣心中虽然有些不安,但总地来说还是觉得大多数事情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这一次匆匆向学校申请回国交流的项目,一切都是临时抱佛脚的决定,纪欣欣也忙了个焦头烂额。   带着一群外国学生上了飞机后,纪欣欣就在自己的座位上睡了过去。   她身旁的年轻男人轻声问空姐要了一张毯子盖到纪欣欣的身上。   一些跨国航班因为飞得高,半途中机舱内降温是很正常的事情。   旁边的学生挤眉弄眼地挤兑道:“里昂,这次欣带着我们回国,去的还是她的城市,说不定我们能去她家里作客,你还能见到她的父母呢?”   里昂抬头瞪了对方一眼:“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她,临时申请这个项目的带队人,她累坏了。”   “是是是,你们俩天天住在一个屋檐底下,我们肯定没你了解她怎么累,哈哈哈哈。”   一群年轻人坐在一起怎么可能安静得下来,前后左右的学生都探头探脑地往里昂和纪欣欣这边看,然后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里昂不理会他们,他想了想,伸手轻轻让纪欣欣的头靠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取出自己随身带的书翻阅。   飞机载着一行从法国而来的交换生落地时,纪欣欣堪堪醒过来,她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看向里昂,笑着道谢:“我睡了这么久?抱歉,你也没吃东西吧?”   “没事。”里昂面不改色,“你饿了吗?”   “还好,我吃不惯飞机餐,等会儿下飞机了学校应该有安排午餐,或者我带你们去吃临湖大学的食堂?我在临湖大学四年,对食堂感情非常深厚。”纪欣欣朝里昂眨了一下眼睛,“我可以把我的宝藏窗口分享给你。”   里昂伸手去理纪欣欣睡乱的头发,动作暧昧又自然:“好啊,你喜欢的一切我都想尝试一下。”   纪欣欣看着他,轻声感叹:“还好还有你在。”   “什么?”里昂没听清楚地问道。   “我说――你人生地不熟,还不会讲中文,可不要在没有我的情况下随意行动啊。”纪欣欣戳了戳里昂的肩膀,叮嘱他。   首先,得避免还没和纪繁音见面过的人和她碰上。   里昂的家境也不错,纪繁音既然出于尚不明了的理由那么缺钱,说不定她会对里昂一起下手。   纪欣欣还有许多维持着良好关系的朋友、导师、长辈,但这些人和她海里的鱼不一样。   这些人不是纪繁音能去当“替身”的方式换取金钱报酬的。   所以纪欣欣现在暂时只将重点放在了对自己有爱情因子的人。   她转头去看飞机窗外缓缓向后退的景物,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如果输了,说不定就把一切都输了。   而且纪欣欣想证明一件事。   ……她想证明自己不仅打败了从前的“纪繁音”,也同样能打败现在的纪繁音。   尽管现在的道路都是因为扭曲的憧憬而铺出,但纪欣欣不准备停留在过去的阴影中。   哪怕是梦里的那个纪繁音,纪欣欣也不想输。   ……   纪繁音坐的车直接从机场抵达和宋时遇预约的见面地点。   这时她手机朋友圈里已经刷出了临湖大学公众号的文章,说法国留学生一行人今天中午就会抵达机场,我校师生谁谁谁前往迎接云云。   ――也就是说,纪欣欣他们中午就到?   那宋时遇怎么不去接机?   哦,一定是因为有学校那边派人去接整个团体,纪欣欣也不能单独走开吧。   纪繁音关闭手机提了行李箱下车,走进餐厅对服务员报了桌号。   她来得比十一点还早了十分钟,因为想提前和宋时遇谈谈。   宋时遇果然已经到了,他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一份菜单,却好像并没有仔细看菜单内容,而是略显得不安焦躁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饰品。   听见纪繁音行李箱在地上轱辘滑近的声音,宋时遇才抬起了头来,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你来了。”   他说完,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行李箱。   “晚上要去什么地方过夜吗?”宋时遇不动声色地问。   “刚回来。”纪繁音简洁地答完,直接坐下了。   宋时遇看着纪繁音的动作,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纪繁音?”   还没到点,当然就还没上班。   纪繁音淡淡嗯了一声,把行李箱拖到靠墙的位置放好。   宋时遇眼里亮起光彩:“你看这枚领夹,还记得吗?”   纪繁音无动于衷地扫了眼,没印象。   “――是你两年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不记得了?”宋时遇愣了一下,又把衬衫袖口的扣子解开给她看男式手环,“那这个呢?这个你总记得吧?是今年我生日你给我的。”   纪繁音十指交叉看着急迫的宋时遇,她冷静又残酷地说:“那是陪你过生日的‘纪欣欣’送你的,而且也不是同一个吧。”   那个不是早就被宋时遇自己摔坏了,他还自己偷偷摸摸买一个一样的、新的,难道以为长得一样,所代表的意义也一样?   宋时遇倏地收紧了自己的五指。   纪繁音看看手表,开门见山地说:“还没到时间,我有点事情想提前和你谈。”   宋时遇下意识坐正身体:“什么事?”   “相亲的进展还顺利吗?准备什么时候订婚结婚?”纪繁音直截了当地问。   宋时遇怔忡片刻,像是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似的:“结婚?和谁?”   “陈云珊小姐。”纪繁音点明,“或者你还有相处得更好的相亲对象?”   “我和陈云珊根本不是相亲!”宋时遇立刻辩解,上半身焦急地往前稍稍倾斜,“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见她,是我妈偷偷瞒着我安排的,我们就吃过那一顿饭!”   纪繁音冷漠地“哦”一声,继续问:“所以进展怎么样?”   “篮球赛的那一次是偶遇。她来看她弟弟的比赛,我是受校方邀请,那天我都没送她回家!”宋时遇的语速加快,“在那之后,我即使再和陈云珊碰面,也都是社交场合点头之交,更没有别的相亲对象――如果我有,我怎么会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这我不知道,毕竟你一边说自己喜欢纪欣欣,一边又能对我求交往,再加一个相亲对象也不是不可能。”纪繁音哼笑着给自己倒了杯水。   ――而今天纪欣欣回国,宋时遇居然在这边跟她解释自己没有在相亲,他的行为和他的言辞从一开始就是那么分裂。   宋时遇脱口而出:“虽然我心中有从前对欣欣的爱,但现在也有对你的――”   他说到半路的话戛然而止,自己脸上率先浮现出一丝愕然之意。   “对我的怜悯?”纪繁音帮他说了下去。   “……”宋时遇没回答。   纪繁音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才继续说:“但陈小姐好像马上就要和相亲对象订婚了。为了避免风险,我决定停止和你的雇佣关系。”   宋时遇的眼睛随着纪繁音的话逐渐睁大,他不假思索地反驳:“不可以。”   “纪欣欣不是回国了吗?”纪繁音事不关己地说,“去找她吧,她才是你的白月光。”   “纪繁音!”宋时遇怒声喊道。   一个正准备走过来问是否需要点单的服务员立刻麻溜掉头离开。   纪繁音对宋时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这是公共场合,请不要打扰他人用餐。”   宋时遇的胸膛起伏几下,好不容易才将愤怒压制下去。   他恨极地问:“你到底想逼问我什么?想听我亲口说什么?是想听我对你坦白我现在喜欢的人不是你妹妹,我移情别恋,我喜欢上了你吗?”   纪繁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刚要说“不”的时候,宋时遇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好啊,我是移情别恋,我是喜欢上你,比以前喜欢欣欣更喜欢,她现在比不上你!你满意了吗?”   宋时遇的情绪突然爆发,隔着一张桌子的纪繁音却丝毫没有受到他的感染。   她冷静地握着玻璃杯审视宋时遇的表情,又仔细回味了下他的台词,笑出了声:“宋时遇,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宋时遇像要吃人似的盯着她。   “我的目的根本不是要你的喜欢、你的爱啊,”纪繁音对宋时遇摊了一下手,“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我缺钱。还是说,你到现在都在自欺欺人地以为以前那个喜欢你的‘纪繁音’还在?”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宋时遇沉声说,“我不能承认你已经不再爱我这件事。如果我承认了,那我从前对你的忽视、对你的利用、对你的伤害都算什么?从前对你的否认和我现在对你产生的爱意又算什么?!”   纪繁音听着宋时遇的话,扬了一下眉毛。   她其实并不意外宋时遇会这样想。   自尊过高的人往往会选择性地忽视对自己不利、会动摇他自尊的事物,这是一种维护人格稳定的方式。   所以一直以来,宋时遇都会自觉地为纪繁音看起来不对劲的行为做阅读理解。   纪繁音收钱做替身=纪繁音想保留自尊留在他身边。   纪繁音照顾生病的他=纪繁音对他旧情未了。   纪繁音询问他相亲对象=纪繁音对此感到吃醋嫉妒。   纪繁音拒绝他的交往请求=纪繁音暂时不相信他的诚意。   可蚂蚁多了还咬死象,宋时遇当然也有骗不下去自己的一天。   “――我要是承认了这个前提,不就代表着我是个发现自己爱上了已经不爱自己的人的傻逼吗!”宋时遇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甚至纪繁音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   然后纪繁音疑惑地问他:“请问你觉得你自己不是吗?” 第68章 一更(“再见。”)   “再说,你喜欢上我,这就更危险了。”纪繁音又接着说,“因为你喜欢纪欣欣却得不到她,所以才雇佣我来扮演她的替身。现在你都不喜欢她了,你我之间的交易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虽然继续下去也能赚钱,而且也能继续扎宋时遇的心,但太容易令他黑化了。   另外还有两个原因。   首先,尽管纪繁音并不是故意驯化宋时遇,但现在亲口承认自己已经“移情别恋”的宋时遇完全可以放回纪欣欣的海域当一个杀伤力极强的二五仔。   和白昼不一样,宋时遇还没有和纪欣欣撕破脸,他还能和纪欣欣互相磋磨很久。   其次,姑且把宋时遇刚才说的话都视为实话,他家里既然开始以瞒着他的方式相亲,那就不会只做一次,此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男人和女人对相亲的态度截然不同,说不定他那天就突然订婚结婚,纪繁音觉得自己没必要惹一身腥。   ――不如最后收割宋时遇一波就拜拜了。   宋时遇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他交叉十指坐在纪繁音对面,慢慢地说:“你不就是要钱吗?我只要给你钱就行了,你管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纪繁音不置可否。   事实上小程序已经做好了更新,纪繁音只要登陆到后台,直接把宋时遇的账户删除就一了百了。   没有她发送的时效邀请接口,宋时遇即使能从聊天记录里找到上次的邀请,也永远也不能再登陆上这个小程序平台了。   但避免狗急跳墙,纪繁音只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快到了,今天的预约还要保留吗?”   “当然保留,”宋时遇笑了笑,大概是情绪还没调整完成,看起来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不然让白昼碰见打秋风?”   纪繁音觉得宋时遇想得有点多。   就算宋时遇现在就走,白昼突然出现,她也不会跟白昼一起愉快玩耍啊。   虽然白昼那边的工作内容已经在白夫人的委托下有了改变,以后他就是天字第一号金韭菜,买一得三,买十得三十,没人比他更耐割。   ……但是!即使是天字第一号金韭菜,纪繁音也是绝不可能做白工的!   她只是想多放一天带薪假而已!   但既然客户这么说了,纪繁音也只好敬业地进入工作状态。   对,纪欣欣状态。   你看,这,虽然客户现在的需求已经变化了,但这个项目是针对他之前的需求设计的,现在因为他自身原因突然变得不兼容,那肯定也是他自己要承担的后果啊。   服务员过来点单时眼神惊恐里带着点好奇,点完立刻就跑了,大概觉得这一男一女两个客人都是人格分裂患者。   两人平静无波地用完午餐后才下午一点,走出餐厅时,纪繁音注意到商场的另一层正经过一群说说笑笑十分显眼的人。   一群西方面孔,里面唯独一个不同的就是纪欣欣。   宋时遇还在买单,纪繁音站在餐厅门口饶有兴致地看了对面一会儿。   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纪欣欣发现。   宋时遇已经注定要被盆里被拔走,纪繁音倒是挺希望纪欣欣能看见她。   ――想想,纪欣欣的战线已经快被打崩而不自知,不如就从宋时遇开始让她知道?   “你在看什么?”宋时遇从背后走上来。   “那里,”纪繁音指了指,“有好多外国友人哦,是组团来旅游的吗?看起来都很年轻。”   宋时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立刻凝结。   他当然也能一眼就看见纪欣欣了。   纪繁音把嘴角恶趣味的一点点笑意按了下去,纯良地问:“时遇,我有点想喝奶茶,我们去隔壁买好不好?”   宋时遇低头看她:“你真的想去?”   “想啊。”纪繁音连喝什么都想好了,“喝多肉葡萄。”   宋时遇沉默了几秒,真带她往奶茶店的方向去了。   商场的这一部分是个不太规则的近椭圆形,中间部分是巨大的挑空,所以两边的人可以互相对望。   不过人来人往,大部分人也懒得去看隔了老远的对面有什么人。   纪欣欣能被看见,纯属纪繁音无聊四处瞎看,并且纪欣欣身边的外国留学生又太多显眼。   经过他们身边的,哪个不好奇地盯着看两眼?   纪欣欣被十几个留学生围着充当翻译,无暇他顾,直到纪繁音拿到了冰凉的果茶,他们一队人还站在刚才的位置聊天。   看起来是没发现这边。   纪繁音多少有点遗憾地吸着多肉葡萄和宋时遇一起走了。   ……   纪欣欣晃眼之间突然觉得对面的楼上好像走过去两个很眼熟的身影。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了一下。   但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好像刚才那熟悉感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纪欣欣愣了一下。   “看见什么了?”身材高大、像骑士般护卫在她身旁的里昂问道。   纪欣欣疑惑地摇了摇头:“可能是看错了吧,我还以为那边有认识的人在。”   “那边楼上?”里昂却指了一下她刚才看的位置,“我也看见有一个和你有点像的女生,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和我很像?你看见那个女生的正脸了吗?”纪欣欣心里咯噔了一声,立刻追问道。   “没有。”里昂摇摇头,“只是看背影和你很像,所以我多注意了一下。”   纪欣欣咬着嘴唇想了想,对大家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出手机试着拨了一个电话。   她目前所知的来看,白昼和宋时遇肯定是跟纪繁音有所联系的――那从那个网上疯传的视频里就能看起来。   白昼不会穿西服来商场里逛,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宋时遇。   只要打个电话给宋时遇,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确认了。   纪欣欣这样想着,电话却在响了十几声以后被自动挂断。   宋时遇没有接她的电话。   纪欣欣皱眉盯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又试了纪繁音的电话。   这次直接就是对方正忙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纪欣欣不由得紧张不安起来。   她光知道白昼可能背叛了自己,但因为最近太忙,还没有去和宋时遇确认过什么。   如果连宋时遇都倒向了纪繁音那一边,那她手里还剩下几枚有力的棋子呢?   纪欣欣低头盘算着自己手里的底牌。   纪父纪母上门过,已经被纪繁音怼了回去。   白昼自从上次游戏的事情后,再也没有主动和她联系过了。罪魁祸首里昂这会儿还正无知无觉地站在她身边。   岑向阳这个人,可以信但不能全信。   厉宵行……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厉宵行。   纪欣欣长出了一口气,把厉宵行按在了棋盘上最重要的位置。   以厉宵行的地位,只要他愿意伸出援手,她就不会输给纪繁音。   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答应和厉宵行交往、结婚,也都是可以的。   除去双腿残疾之外,厉宵行确实已经是个再理想不过的结婚对象。   ……   晚上九点,纪繁音打卡下班,她的倒计时闹铃对宋时遇似乎已经失去了伤害,对方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关闭闹铃,问道:“明天要见谁?”   “客户隐私。”纪繁音头也不抬地答着,直接打开了车门,“再见。”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   纪繁音到家就上小程序后台把宋时遇的账户直接销号拉黑,确认他再也没有权限登陆此平台。   然后白昼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没话找话地问纪繁音:“到家了没?”   “现在是服务时间以外,你是想要找我加班?”纪繁音懒洋洋地反问。   白昼立刻问:“现在还可以让你加班的吗?费用怎么收?”   “……不可以。”纪繁音从冰箱里翻可乐,“明天见面的地点你还没发给我。”   白昼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又说:“我来接你,你住哪里?”   “别来,我自己过去。”纪繁音无情拒绝他。   “不管,我就来。”白昼哼哼唧唧地说,“几个月前我找私家侦探的时候就知道你住哪个小区,只是一直没让他们继续查具体地址――我明天在你小区北门等你,只在外面等,这总行了吧?我可是付钱了的!”   他一溜烟地说完,不等纪繁音说话就把电话挂了。   纪繁音把手机放到一旁,再度开始思考自己的搬家问题。   白昼他爸的情妇送的那套房子,因为之前是情妇名下,纪繁音总觉得不太想直接住进去,遂委托给中介让他们卖掉,准备另买一套自住。   现在租的公寓,怎么感觉人人都已经知道了门牌号了似的?   等明天和白昼见了面,后天空下来就直接去买房吧。   纪繁音下了决定。   ……   白昼放下手机松了口气,庆幸还好自己挂得够快,纪繁音不是很有职业道德吗?只要他打死不接纪繁音的电话、明天直接去她小区门口,不就万事大吉。   ……   宋时遇的车仍旧停在路边,他正在和小程序死杠,点击了十几次后都显示【该平台无法访问】之后他才确认纪繁音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她真的把自己从客户名单里划掉了。   宋时遇重重捶了一拳方向盘,抬头看向小区大门的方向,眼神幽深似海。   他思索了半晌,把电话打给了纪欣欣,说才看到未接电话,问她下午时找自己有什么事。   “都九点了,工作还是这么忙吗?”纪欣欣惋惜地说,“我是想找你说一说姐姐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宋时遇的手松松搭在方向盘上,他仍旧盯着空无一人的小区门口,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和她有关的什么事情?”   “和你也有关系,你猜猜看能不能猜到?”纪欣欣半开玩笑地问。   “猜不到。”宋时遇说,“明天见面详谈?十点之前可以谈完吗?”   “可以吧,我早起就行啦。”纪欣欣问,“你十点有事情吗?”   宋时遇低笑一声:“十一点之前我要赶到一个地方。”   ……   纪欣欣和宋时遇道了再见,思索片刻又下楼去找正在织毛衣的纪母:“妈,姐姐的地址你还记着吗?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你要去找你姐姐啊?”纪母面露担忧,“她现在脾气暴躁得很,我和你爸爸过去她都不说好话,你过去也说不过她的,要不要带个人一起去啊?叫小宋一起怎么样?”   “不用,姐姐不会欺负我的。”纪欣欣甜甜地说,“我们是亲姐妹嘛,哪会有隔夜仇。我明天过去看看姐姐,跟她聊聊天,说不定还能劝劝她呢。”   纪母没法,只好把地址发给了纪欣欣,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叮嘱之词,最后问:“你明天几点去啊?”   “早上我有点事,十点结束之后正好有空,”纪欣欣笑眯眯,“就去问问姐姐要不要一起吃午饭好啦。” 第69章 二更(欣欣,你怎么也在这里?)   纪繁音起床的时候,觉得自己眼皮在跳。   但她是那种跳左眼就念“左眼跳财”,跳右眼就“右眼跳财”的人,所以没太在意就直接去晨间运动了。   既然白昼死活要过来接她,多少也有一个好处:纪繁音不用提前出门了。   于是在出门前,纪繁音吃了早饭又慢悠悠地写了一篇影评发出去,回了几封工作室那边的邮件,到钉○员工群里给上班的小勤劳们发了个大红包,得到一连串的“谢谢老板”和“谢谢大美人”。   做完这一切之后,纪繁音才去化妆换衣服。   她的眼皮还是断断续续地跳个不停,好像在提醒着什么似的。   不迷信的纪繁音径直出门。   ――白昼那边因为多了两个冤大……不,附属用户,一天三千万,怎么能因为眼皮跳就选择取消。   更遑论白夫人还给工作室投资了那么大笔钱,按照游戏的说法,孟总已经是V18用户,可以享受专属客服待遇。   走到小区北门时,纪繁音还以为自己会第一时间看到白昼和他拉风的机车。   ……这当然也看到了,只是和机车在一起的还有一辆蓝黑色的奥迪,和白昼站在一起的是宋时遇。   两个人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不是在进行什么友好的交谈,说了两句的功夫,白昼就已经揪住了宋时遇的衣领,好像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纪繁音站住脚步,觉得事情有点麻烦。   但怎么说呢,昨晚把宋时遇从客户里划掉的时候,她就做好了会有这种后果出现的心理准备。   宋时遇可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所以需要有人能钳制他。   这个人的立场不能和他对立,譬如就不能是白昼。   应该选一个某种程度上和他利益同向的人,譬如说……   暂时没想到解决方法的纪繁音没有立刻上前,她往周围扫了两眼。   双休日的中午,小区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正在往宋时遇和白昼那边看。   毕竟人品什么的不说,那怎么也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大帅比。   除去这些围观的人之外,纪繁音居然还在不远处看见了纪欣欣的身影。   纪欣欣孤身一人站在一颗树的阴影下,也就隔了大概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只是宋时遇和白昼似乎都没看见她的存在。   纪繁音用双眼1.5的视力看得清清楚楚,纪欣欣正死死盯着那两个人看,连伪装的笑容都从脸上消失了。   那打破僵局的情况就很简单了不是吗?   纪繁音笑了笑,拿出手机给纪欣欣打了个电话,边往小区门口走去。   纪欣欣那边立刻响起了手机铃声,纪繁音余光看见她像是被吓到似的浑身一抖。   那手机铃声并不特别响亮,纪繁音还有点遗憾。   要是够响,说不定白昼和宋时遇一秒钟就注意到站在那边围观他们吵架的纪欣欣了。   不过没关系,也不差什么。   纪繁音边走边耐心地等纪欣欣接通电话,听对方魂不守舍地“喂”了一声,才问:“来找我?”   纪欣欣没有回答。   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纪繁音走出小区门禁了,她扭头遥遥往纪欣欣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略显焦虑地低头背对着宋时遇和白昼的方向,并没有发现她的出现。   这个背身大概也是下意识不希望被两个男人发现的举动吧。   “不过我昨天就看见你了。”纪繁音边往白昼那边走边对手机那头的纪欣欣说,“在商场里。”   “……”   纪繁音不疾不徐地站定在宋时遇和白昼面前,朝他们扬眉笑了笑,才转头去看纪欣欣的方向:“纪欣欣,来都来了,别白跑一趟吧。”   纪欣欣猛地转过身来,视线正好和纪繁音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   宋时遇和白昼也因为纪繁音的话语和动作停了下来,他们一同惊愕地看向纪欣欣时,白昼的手甚至还没松开宋时遇的领口。   几方终于同时意识了彼此的在场。   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变得焦灼得令人难以呼吸起来。   四人中唯一一个气定神闲、不受干扰的人是纪繁音。   “不过来吗?”她问纪欣欣。   纪欣欣用力地挂断电话,扯动嘴角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迈动步伐朝三人走来,视线不敢直视纪繁音,只在宋时遇和白昼之间来回打转。   宋时遇下意识地问:“欣欣,你怎么也在这里?”   纪欣欣目露失望地看了宋时遇一眼:“刚才你急匆匆地说不走来不及了,神态很不对劲,我是因为担心才跟着你来的,谁知道你……”   “……”宋时遇沉默下来。   ――这两人上午还见面了?   纪繁音想着,有点后悔昨天没有给工作内容录音,不然这时候就可以把昨天宋时遇那段“我移情别恋、我喜欢上你了”的录音现场放出来听。   那场面一定会比现在更加精彩。   “你靠自己努力好不容易建立的事业、财富,就这么轻易地全部送给别人吗?”纪欣欣满是失望地质问宋时遇,“你就不会觉得心痛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怕被围观的人听见。   “他以后不会再有乱花钱的机会了,”纪繁音事不关己地说着,直接从白昼的机车后箱里取出了备用头盔抱在怀里,笑了笑,“不用担心。”   宋时遇对纪欣欣的质问避而不答,这时候却扭头沉沉地叫了一声纪繁音的名字:“白昼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没有去相亲啊。”纪繁音戴上头盔,边调整位置边强调地说,“你不仅相亲,而且你还‘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没错吧?”   看她折腾两下找不到要领,一旁的白昼啧了一声伸手帮忙,动作看起来很粗鲁,却丝毫没有造成疼痛。   白昼对纪繁音的一举一动非常注意,纪欣欣出现后,他却很没和纪欣欣说一句话。   但纪欣欣这时候暂时没空管态度异常的白昼,她被纪繁音话中的内容震得睁大了眼睛:“时遇,是真的吗?”   宋时遇摩挲了下自己的手腕,毫不犹豫地说:“是真的。”   白昼没好气地冷哼,一言不发地把机车头盔给纪繁音固定好了。   纪繁音看看时间差不多十一点,但最后还是杀人诛心地对宋时遇说道:“对了,手环不错,纪欣欣送你的吧?”   纪欣欣下意识地顺着这句话去看宋时遇的手腕,发现那上面果然戴着一枚金属装饰品。   ――那根本不是她送的。甚至宋时遇还对她说“不喜欢在手上戴饰品”!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试了几次想重新挂起微笑都失败后,她转眼看向了白昼:“粥粥,那你呢?你也移、情、别、恋了吗?”   白昼取下他挂在机车把手上的头盔,吊儿郎当地抛起又接住:“上次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说的那个和我们一起打游戏的女生Kitty,她到底是不是女的?”   纪欣欣咬住了下嘴唇:“……当然是!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她是我的室友,一个华国人。”   “十一点了,”敬业工作的纪繁音举手打断他们,“或者我今天放假也行,不如说放假比较好。”   白昼瞪了她一眼,动作利落地咔咔两下戴上自己的头盔上了机车,朝纪繁音一摆头:“上车。”   纪繁音按着白昼的肩膀上了机车后座,最后隔着护目镜朝纪欣欣弯起眼睛笑了一笑。   就让留下来的宋时遇和纪欣欣继续扯彼此的后腿去好了。   但因为有了白夫人的天价委托,白昼这倒霉孩子还是得从泥潭里往上拉一把的。   白昼心情似乎很好,沿街骑行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意气风发:“姓宋的被你炒鱿鱼了?”   纪繁音淡定地回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更多――”   “考试考完了吗?论文选题了吗?调研做了吗?”纪繁音温柔地对他灵魂三连质问。   白昼:“……”   ……   机车嚣张又潇洒离去时,宋时遇和纪欣欣谁也没有阻止。   过了几秒,他们才同时看向对方。   纪欣欣适时转变表情,她凄凉一笑:“所以上午我们谈的那些,你全部都是骗我的。”   “上车,”宋时遇看起来无意争辩,“这里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纪欣欣咬咬嘴唇,用力得下唇都出现了苍白的牙印:“如果你喜欢姐姐,大可以从前就和我明说,我一直都很支持你们两个能在一起。你现在这样摇摇摆摆当墙头草,无论对姐姐还是我都不尊重、不公平!”   宋时遇解锁了车门,他眼神微冷地看向纪欣欣,重复了一遍:“上车。”   纪欣欣被小小吓了一跳,闷声不响地上了副驾驶座关上车门,等宋时遇一坐进来,她就继续说道:“你上午和我说你只是想和姐姐当朋友、缓解从前和她之间的误会,这些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是。”宋时遇不以为意地说,“我从前喜欢你,现在喜欢她,人本来就不会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纪欣欣苦笑:“可用钱能买来什么真感情呢?如果不涉及金钱,我很愿意祝福你们,可你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这……这太虚假,也太不稳固了。时遇,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只是担心你和姐姐这样走下去是得不到一个好结果的。”   她边这么和宋时遇拉锯车轱辘,大脑已经在暴风式运转。   白昼看起来倒戈,宋时遇似乎倒戈得更彻底。   局面看起来几乎一面倒,压得之前十几年都占据着高地优势的纪欣欣喘不过气来。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在这时候力挽狂澜、釜底抽薪,让纪繁音能始料不及的吗?!   “用钱能买到爱情,和用钱都买不到比起来,哪个更凄惨?”宋时遇问。   ――对,除非、除非现在的纪繁音也有一个放在心里在意珍惜的人,找到她的软肋,就能将现在的局势破除翻转!   “……姐姐以前不是痴心不改地喜欢你吗?”纪欣欣轻声、诱哄似的问到,“那现在呢?说不定姐姐只是生气,只要你坚持不懈地哄她,她就会原谅你以前的所作所为?”   ――不如,让宋时遇去纠缠纪繁音,让纪繁音没办法再继续在更多男人之间游走。   宋时遇沉默片刻,在斑马线前停下时,才说道:“放下喜欢后,就不会再重拾起来了。”   纪欣欣怔了一下。   这句话初听像是在说纪繁音的事情,可往深处再一想,似乎又像是宋时遇在说他自己的感情。   纪欣欣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无名火。   ――但凡宋时遇能紧紧将“纪繁音”吊住,说不定梦里的那个纪繁音就不会出现!   ――那我的姐姐,我那懦弱又可怜的姐姐,说不定现在都还一直畏畏缩缩地活着!   纪欣欣恶意横生,她用平日那无害又甜蜜的声音说:“可这怪谁呢,时遇。姐姐追着你跑的时候你对她不屑一顾,现在她对你失去了兴趣,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太没用。”   红灯尚未转绿,宋时遇转头看了一眼纪欣欣。   自从知道纪繁音的身份后,纪欣欣忍了太久,一旦打开一个口子,那黑泥一般日夜翻涌的恶意就按捺不住地喷射而出。   “――当然不能怪姐姐了,她只是犯了你们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纪欣欣的笑容逐渐扩大,“谁不喜欢更多、更好、更体贴的对象?现在姐姐看着你,恐怕只觉得自己以前头脑不清醒喜欢了一个人渣吧。”   红灯的倒计时终于结束了。   “你说得对,”宋时遇踩下油门,“我现在对你,也是这样想的。”   纪欣欣略显扭曲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第70章 一更(世界真小。)   “我以前头脑不清醒才会喜欢你,”宋时遇直视着道路前方,“但你只想控制我,你也不想当我的朋友。”   “……停车。”纪欣欣颤抖着声音说道。   宋时遇扫了眼路边:“没有停车位。”   “宋时遇我让你停车!”纪欣欣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挡板,里面的证件、文件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不知道什么东西尖锐又坚硬的一角直接磕在了纪欣欣的脚背上,她的泪水立刻夺眶而出:“宋时遇,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我为什么要忍受你这样的侮辱?你现在后悔以前喜欢我?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从来都是拒绝你的!不是我要求你喜欢我的!”   “但你对我所做的种种体贴和暧昧,让我认为你是有难处的。”宋时遇握紧方向盘,“是你迷惑了我。直到你离开,我才能够看清真相――”   “看清什么真相?是指你现在喜欢上了那个纪繁音?”纪欣欣伸手指向车后方的路,“宋时遇你清醒一点!你喜欢的是现在这个能毫不费力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纪繁音,不是以前那个只敢偷偷在暗地里喜欢你,连和你单独见面机会都没有的纪繁音!她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你看不出来吗?!”   对于纪欣欣的突然爆发,宋时遇只觉得莫名其妙:“人会改变,这很正常。而且,我和她以前也会私下见面。”   纪欣欣噎了一下:“你们以前也……什么?”   “以前也私下见面。”宋时遇又重复了一遍,边将车辆变道往右侧开去。   “……为什么?你以前对我的喜欢也是假的吗?”   “不,那时我就把她当成是你的影子。”宋时遇顺当地将车停在临时停车位里,才转头去看纪欣欣的脸,“……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逐渐觉得你才是她的影子。”   这句听起来平平无奇的话令纪欣欣恐惧得浑身颤抖起来。   ――你才是她的影子。   宋时遇又沉思了一下,补充说:“但你和现在的纪繁音又不太像。”   ――模仿得扭曲又拙劣无比的影子。   纪欣欣用此生最大的力气抬手往毫无防备的宋时遇脸上抽了一个耳光,昨天在商场里新做的美甲在宋时遇脸上划出两道长长的伤痕。   宋时遇吃痛倒抽一口冷气的功夫,纪欣欣飞快解开安全带下车,狠狠地把车门甩上走了。   走出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宋时遇的车已经在从车位里往外开了。   纪欣欣狠狠瞪了宋时遇的车位一眼,拿出手机要叫车,又临时改变注意,一个电话打给了厉宵行。   接电话的人是范特助。   纪欣欣记得这个宋时遇最常带在身边的生活特助,是个其貌不扬还有点秃顶的青年人。   “宵行在做什么?我现在可不可以去见他?”她让自己的问话里带了点哭音。   其实也不用装,刚才被宋时遇气得差点炸了天灵盖,这点鼻音还是有的。   “抱歉,纪小姐,您现在应该在国内?”范特助彬彬有礼,“厉先生正在英国出差。”   纪欣欣有点失望,失望的同时还夹杂着一丝没有理由的不安。   接连着白昼和宋时遇之后,她忍不住会想纪繁音是不是也染指了她其他的裙下之臣。   厉宵行这么有钱,纪繁音不是想赚钱吗?她真的会放过厉宵行这条大鱼?   如果就连厉宵行也倒戈向了纪繁音,那就真的没有什么胜算了……   “不过既然您已经打来电话,我有一件之前先生吩咐的事情想询问您。”范特助那边传来了翻纸的声音,“……请问您能在二月十二日至十五日抽空出来吗?先生想邀请您去日本度假散心。”   纪欣欣的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好啊,正好是春节假期,我有时间。需要我提前准备些什么吗?”   ――出国旅游散心,日期还挑得这么特殊,既是春节又是情人节,这趟旅行中厉宵行一定为她准备了惊喜!   “不用您准备什么,一切我都会代为安排的,您只需要将护照给我办签证即可。”   范特助和纪欣欣约了上门取护照的时间,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纪欣欣收起手机,做了两个深呼吸后,脸上终于又重新挂起了和之前一样的笑容。   没关系,只要有厉宵行在手,她就不会怕纪繁音。   ……   另一头的纪繁音正在和白昼斗智斗勇。   不得不说,当白昼的老师比当厉宵行的更累。   因为厉宵行至少知道自己是学生,白昼却对他自己的定位毫无逼数。   不过纪繁音对付他这种臭屁之人自有别的手段。   教白昼做人就跟教五岁小孩一样,首先要建立起一种亲和与权威并存的形象,然后再将道理一条条地灌输到他的脑中去。   做对了,就奖赏他;做错了,就批评他。   直到他建立起一个稳定、成熟、健康的观念。   纪繁音其实也没觉得自己能当任何人的人生导师,不过白夫人又没说要把白昼教成一个哲学家、鸡汤学者。   她只要白昼能不再轻易被女人骗,那可太简单了。   不过,首先得看看白昼会不会再被纪欣欣骗。   中午四人撞上面时,白昼看着是挺果断的。   白昼的行程是一如既往地累人,他带着纪繁音去体验了二月头上的环球○城。   人是不多,冷风很猛。   九点离开园区之前,白昼在园区门外买了一杯热奶茶塞给纪繁音。   纪繁音立刻接过焐在怀里,给这时候懂得表达关怀的白昼吹了个很没有诚意的彩虹屁:“粥粥真好。”   白昼撇开脸去,用力地清了清嗓子又回过头来,问道:“姓宋的为什么被你开除了?”   纪繁音看看时间,确实已经过了九点。   她把冻得发红的手指一个个仔细地贴在奶茶杯子上均匀受热,边头也不抬地说:“你不是听到理由了吗?他已经不再需要我扮演纪欣欣的替身了。”   “……”白昼沉默了会儿,“意思是,因为他喜欢上你了?”   “对。”纪繁音点点头。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但这没必要对白昼说。   “所以现在,你还在我和纪欣欣之间动摇吗?”她抬头问白昼。   白昼一愣,随后立刻皱眉冷哼:“怎么可能!你怎么比得上姐姐!我付钱给你,完全就是因为你能在她不在的时候作我打发时间的陪伴!”   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声厉内荏。   就凭这小傻叉的撒谎技术,面对面撒谎大概只能骗得了傻子吧。   是另外两个女人给他的会员……不是,客户有效期做了续费。   纪繁音想着,淡定地把吸管往奶茶杯子里面戳,但试了两次都没戳进去,还把吸管的尖尖给戳歪了。   纪繁音:“……”   白昼哼了声:“笨手笨脚,你还会什么?”   他劈手夺过奶茶,一下就大力出奇迹把吸管怼了进去,又还给纪繁音:“喝!”   纪繁音淡定地道了声谢,用力吸了一口热奶茶。   “……”有点烫。   ……   晚上到家后,纪繁音在手机里看见了范特助发来的短信。   他先简略说明看见纪繁音之后几天都是私人假期不接受预约,怕电话不方便所以用短信联络,然后传达了一个重要消息,最后郑重地写上【收到请回复】。   厉宵行的戒指快准备好了,特地飞去英国亲自验收。   他的求婚日期也定了下来,就在情人节的那天,正月初三。   纪繁音算了算日期,就那么一个礼拜的事情了。   有今天的修罗场作为打底,亲身经历了同时发生的两场海里翻船惨剧,纪欣欣接受厉宵行求婚的可能性大了很多。   就是还差有个不稳定因素需要在情人节前再最后做一下确认。   ――岑向阳。   而且都不用特地给他打电话的那种。   第二天纪繁音就约了对各大房地产商都相当了解的地头蛇章凝小姐出门一起看房,两位富婆坐着粉色玛莎拉蒂直奔过几日才准备开售的新楼盘。   “岑向阳?”章凝想了想,“我跟他不太熟,你知道,我也不吃盐系那款男人。不过我知道他的剧组离咱们剧组挺近的,你要是在意,等会我们去影视基地逛一逛就行,正好今天贺深好像也在那儿有三场戏要拍。”   说得好像买房跟买个西瓜一样快捷方便。   “好啊。”纪繁音扬眉,“哪个剧组?”   章凝果断地:“就有人找你自荐枕席的那个。”   纪繁音开始翻手机里的群聊列表:“让我来群里问问最近有没有浑身是胆找到章大小姐面前自荐枕席的年轻人……”   “别别别,宝贝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章凝立刻求饶,“工作群,你问大家这个,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纪繁音笑着往工作群里发了个红包,突然发现群里人数好像比以前多了几个:“招人了吗?”   章凝“嗯?”了一声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去临湖大学参加了场校招,招回来几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实习的也有。哦,还有个我姑姑朋友家的小孩,今年大三,说是音乐系的,不知道什么地方想不开,说以后想做影视配乐,我姑姑觉得我这儿适合实习,热烈要求小朋友来我这儿实习了。”   “临湖大学?”纪繁音觉得世界挺小的,“‘我’以前也是那儿毕业的。”   “不奇怪啊,方圆几百里这是最好的大学了。”章凝说道,“对了,宋时遇不也是?我给你讲了没,宋时遇也突然联系到我这儿说他想参股入伙。”   纪繁音想也不想地:“投资电影可以,入伙工作室没门。”   章凝从后视镜里瞥了纪繁音一眼,意味深长地:“哦~”   “哦什么,三条腿的男人很罕见?”纪繁音懒洋洋地敲敲她,“好好看路。”   章凝没多计较,笑嘻嘻地给贺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确认贺深今天确实就在那剧组里,眉飞色舞道:“正好,我们一会儿带点好吃的去探班慰问。贺深最讨厌吃辣了,我们多整点红油串串带过去!”   纪繁音无所谓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开始搜索哪家红油串串好吃,边想着等会儿说不定会在剧组里见到临湖大学的校招生。   不过世界再小,也没小到那几个校招生正好认识她的程度……吧。   等到两个小时后章凝和纪繁音抵达影视基地内时,纪繁音才发现世界是真有这么小。   出来帮忙拿串串的三个男生里,就有一个陈云盛。   他本来面无表情地跟在另两人身后,抬头时正好看见车尾处站着的纪繁音,愣了下后眼里立刻闪起纯然喜悦,三两步上前超过了同伴:“姐姐怎么在这里?”   变脸堪称一绝,背后恍惚有尾巴在狂甩。   另一旁的章凝则往更后方招手:“贺深,快点来帮忙拿东西!” 第71章 二更(不是你想的那样。)   纪繁音手里的几个打包外带袋子眨眼间就换到了陈云盛手里。   他有意无意地带着纪繁音往车尾侧方走去,让自己的同伴去拿剩下的食物。   纪繁音也想提两袋,结果几个男人上来一通分工,就都拿完了。   于是纪繁音坦然地把没戴手套的两手放进了口袋里保暖,又和贺深打了声招呼――贺深高冷地点了一下头提着吃的就进去了――然后才问陈云盛:“你在这里实习?”   想想也知道了。   陈云珊能被宋时遇的家里人选中当相亲对象,想必家境不俗。   同是陈家,陈云盛大概就是刚才章凝在车上说的被塞来实习的小朋友了。   “对,我想姐姐不是很喜欢电影吗?”陈云盛把纪繁音护在道路内侧,“正好我对作曲编曲有点经验,想往影视的音乐制作上发展试试。”   纪繁音余光看见他用脚不动声色地把另一个想凑上来一起聊天的实习生踢到了后面去。   虽然早知道陈云盛在她面前的乖巧一半是真一半是装,瞥见这一幕时,纪繁音还是忍俊不禁。   “那来实习这几天,觉得感兴趣吗?”她随口问道。   电视剧纪繁音不太了解,但电影是艺术的合集,作为其中一环的音乐制作当然是重中之重,一旦拉胯,整部电影的氛围就烘托不出来;而有的电影却能因为音乐加成而整体效果上升一个台阶。   纪繁音不反对陈云盛因为自己的引导而对电影行业产生兴趣,她不支持的是没有理由、盲目地投身这一行。   “很有意思。”陈云盛不假思索地点头,“不仅仅是因为你喜欢电影,是我自己也觉得能做下去。”   “那就好。”纪繁音从陈云盛手中的袋子翻了翻,提了一个另装的袋子出来,里面放着三杯饮料。   陈云盛开始和她说这几天实习见闻的同时,她又找了第四杯出来:“青提乌龙喝吗?”   “我什么都喝。”陈云盛看了看她手里装在一起的四杯饮料,小声问,“姐姐和贺深认识啊?”   纪繁音抬头看他,笑了下:“你一个实习生,不清楚自己的老板都有谁吗?”   “我知道啊,贺深,章凝,还有一个说只管制作不过问其他事情的人,平时不出现,出现只发红包……”陈云盛突然卡了一下,睁大眼睛。   纪繁音把青提乌龙和吸管一起塞进陈云盛外套的宽大口袋里,朝他眨眨眼睛:“叫老板。”   看见章凝和纪繁音都来了,贺深也出去摸鱼了,导演干脆利落地放了休息,第一个冲进人群里抢红油串串吃。   贺深就站在离人群最外围两米远的地方淡然地看着他们进行争夺,他穿着一身拍摄用的军服,脚蹬军用皮靴,显得身板挺直冷肃、不可接近。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   纪繁音过去把一杯芝士车厘子递给他。   贺深接过道了声谢,啪一下插进吸管开始喝,尽管拿着的是奶茶杯,看起来却像在饮茶论道的气场。   纪繁音又把另一杯给了一旁忙着聊天问进度的章凝,自己才拿起最后一杯,问贺深:“你第一天进组?”   贺深摇摇头:“第二次。”   “之前给你看剧本,你不太支持。”纪繁音看着闹哄哄的众人,“现在来片场看过两次了,你觉得呢?”   贺深“……”了下,幅度很细微地用余光去看纪繁音的表情。   “别看了,我就是在跟你炫耀啊。”纪繁音笑了起来,她拿着吸管戳杯盖,“让你再说我的剧本拍不好,找不到适合的女主角?”   “……那个新人能力确实不错。”贺深这才公事公办地说,“电影的评价会比我想象中更好。”   纪繁音终于把烦人的纸吸管戳进去了,她都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轻而易举把纸吸管一下子戳穿奶茶顶上那层塑料纸的。   她扬眉说道:“新人已经签在我们工作室了。”   贺深喝着奶茶嗯了一声。   这时一个正拿着一把串串的年轻演员从两人面前走过,愣了下才笑了笑朝两人问好:“贺老师好,纪小姐又来了啊。”   看着这人离开的身影,贺深突然说:“他之前见我时不觉得尴尬。”   纪繁音淡定地:“哦,大概因为我拒绝了潜规则他。”   贺深:“……圈子里,其实这种事不常有。”   纪繁音好笑:“贺深你骗谁呢。”   权色交易哪儿都有,哪儿都多,越是名利场的地方越常见。   章凝正好和另一头聊完天了上来,闻言插话:“对他而言是不多。你看他往这儿一杵看起来就高风亮节禁欲系的,那不得蜘蛛精才敢去吃唐僧?”   贺深对她的比喻很不满意,他用简洁的两个字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章凝。”   章凝充耳不闻地喝着自己的奶茶:“宝贝儿,你认识陈云盛?”   纪繁音点点头:“世界真小。”   章凝咬着吸管暧昧地笑了笑:“是挺小。――对了,岑向阳的事情我刚才也帮你问了问,他那边剧组好像最近进展不太顺利,听说岑导最近脾气很差,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是吗。”纪繁音想了想岑向阳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纪欣欣回国也不知道联系了他没有。   “还有,他还自己掏钱成立了一个自己的工作室。”章凝接着说,“刚起步,大概就是想打造自己的个人品牌吧。不过他家里背景不差,应该难不到哪里去。”   “他也成立了工作室?”纪繁音有了点兴趣。   说岑向阳是单纯为了自己的事业成立工作室当然也不是说不过去,但这个时间点就值得考究了。   而且刚才,还有人无意之中透露了似乎挺有价值的情报。   纪繁音在片场内四处找了找,正要找个员工问路,陈云盛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捧着那杯青提乌龙:“姐姐找人吗?我这几天熟悉环境了,我帮你。”   “男四号,演员姓梁。”纪繁音说,“刚刚还从这里走过去,你见到了吗?”   陈云盛面露了然,带纪繁音往一个方向走:“男演员的休息室在那边。姐姐找他有事吗?”   “问他两句话。”纪繁音瞥陈云盛一眼,“奶茶为什么不喝?”   陈云盛低头看看完好的奶茶杯子,十分坦诚地说:“有点不舍得。”   纪繁音从他口袋里抽出吸管,这次有如神助一次就戳进去了。   陈云盛嗷了一声。   “还想拿回去供起来?”纪繁音好笑地问,“奶茶跟奖牌不一样,会坏的。”   陈云盛委委屈屈地:“哦。”   离演员休息室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走着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   “听章凝说从临湖大学校招了新人时,没想到会是你,”纪繁音提起车上的聊天,“从前没听你说过你是音乐系的。”   “因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陈云盛抿抿嘴唇,“姐姐还记得你玩的那个小游戏吗?”   纪繁音颔首:“还在玩呢。”   也是陈云盛最开始和她搭话的契机。   “其实那个独立小游戏就是我和我朋友的工作室出品,”陈云盛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下载量不高,但里面的音乐和效果音都是我自己做的,所以一听到你在玩就认出来了。我当时跟你说这个游戏我也玩过,真的是真的!”   那个游戏倒确实做得不错,虽然看得出制作团队很小,但从玩法到配乐都有自己的风格。   纪繁音认真思考了下是否要投资这个游戏工作室:“做游戏方面的配乐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发展方向。”   “或许可以都做。”说到自己的专业,陈云盛眼里带着光,“就像姐姐这样,我也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等有了名气,姐姐的电影我就当御用配乐!”   纪繁音笑了起来,她没有打击年轻人也没有吹捧他:“那你要变得很厉害才行。”   “当然。”陈云盛低头看她,脸上带着不知道是不是被西北风吹出来的赧然。   但那赧然的背后又是横冲直撞的勇气。   “――我要快点追赶上姐姐的脚步。”   “把一个人当做目标来追赶,会很累的。”纪繁音说。   陈云盛瞥了一眼两人的来时路,嘀嘀咕咕:“因为我不能输。”   纪繁音也看了看那个方向,轻轻扬眉:贺深?   陈云盛的走神就那么一瞬,他很快就阳光灿烂地邀请:“姐姐等会儿有空一起去吃晚饭吗?我下班之后。”   纪繁音看了眼时间:“估计会和大家一起聚餐,工作室的人都来。”   “啊……”陈云盛有点低落地应了一声,“那我一个实习生也坐不到老板旁边吧。”   “实习生要是能帮大老板挡酒就可以了。”纪繁音和他开玩笑。   陈云盛认真地拿出手机:“那我看看哪里有药店,一会儿先去买盒海王金樽。”   喝奶茶的纪繁音差点呛到自己:“你从哪里学到这些的?行了,我不会让小年轻帮我挡酒的,你乖乖和其他实习生一起坐着。”   她伸手把陈云盛的手机按下去时,突然看见顶部跳出条微信通知。   群名叫【新婚修行~烹饪教室~】。   纪繁音:“……”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   陈云盛还没发现通知消息的暴露,略显失望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其实我们出去玩时也喝啤酒的。”   “烹饪教室里面也会教你们品酒吗?”纪繁音问。   陈云盛:“?”   陈云盛:“…………”   陈云盛:“!!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班里都是三十来岁的大姐,家庭主妇,里面真的只是教做饭的!”   纪繁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嗯。”   陈云盛在她的注视下羞愧地、缓慢地用青提乌龙杯子挡住了自己涨红的脸。 第72章 一更(暴露。)   纪繁音和章凝一样有个好习惯,也是属于成熟的大人们共有的习惯。   ――开玩笑适可而止。   见到年轻人已经连脖子耳根都红了,纪繁音就选择了适可而止。   男演员休息室的位置已经能看得到了,纪繁音径直往那个方向走去,想把空间留给年轻人整理心绪冷静一下。   但陈云盛勾了一下纪繁音羊绒风衣袖口上的装饰扣带把她留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纪繁音:“那等我从烹饪教室毕业,姐姐愿意帮我验收一下成果吗?”   人总会从青涩走到成熟,却没办法倒着走这条路。   所以成年人回头看时,偶尔便会遭受意想不到的冲击。   纪繁音此刻就微妙地感受到了这种冲击。   于是她特别认真地低头思考了一下,想了特别特别多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先开口的反而是刚才主动提出邀请的人:“不要这么为难,我只是邀请一下,拒绝我也没关系的。如果姐姐愿意,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再叫我就好了,我都可以。”   “教程什么时候结束?”纪繁音抬头问他。   陈云盛愣了下:“四个月,四月结束。”   “四月。”纪繁音又斟酌了几秒钟,“好啊,那你好好上课,上完了告诉我。”   四月时,厉宵行和纪欣欣的纠葛就该结束了。   乐观一点来看,说不定白昼也能结业。   四月可以做个初步的决定了。   “真的吗!”陈云盛倏然长舒了一口气,“说好了!”   纪繁音看看他的手:“茶。”   陈云盛低头一看,因为太过紧张而握紧的手早把乌龙茶挤得从吸管口倒灌出来了,他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纪繁音拍拍他:“去洗洗,我找人问事情。”   陈云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纪繁音直接敲开了男演员休息室的门。   里面正热火朝天地吃着红油串串的一群人下意识齐齐朝门口看了过来。   演员的试镜是纪繁音亲自把关的,几个演员当然都认识她,惊诧的同时立刻起来纷纷问好。   纪繁音应了声,并不避讳地朝梁姓演员扬了扬眉:“有件事问你。”   男演员有点尴尬地站了起来,做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出了休息室。   从休息室出去几步就是一片空地,纪繁音也不想和对方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被传什么不必要的传闻,她直接问道:“你刚才见我的时候说,我又来了?”   原本有点忐忑的男演员愣了一下:“是的,这句话哪里不对吗?”   “正式开机之后我第一次来剧组。”纪繁音插着口袋看他,“什么叫‘又’?”   男演员一脸惊讶:“可是之前您……不是,纪小姐您不记得了吗?圣诞之前的时候您过来,我正好碰到您,您说去隔壁剧组有点事情,下次再来探班。虽然那次确实没有进来,但我确实和您说话了!”   “圣诞之前?”纪繁音算了算时间,心里有了数,“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纪……纪小姐,”男演员脸色发白,“我不会是撞……撞……撞到……”   在他把“鬼”字说出口以前,纪繁音打断了他:“是我的双胞胎妹妹,性格恶劣,可能故意耍了你一把。”   男演员长舒一口气,又供了条信息出来:“我看她当时过去的方向是朝那边的。”   纪繁音看了看他指的方向:“那边有谁的剧组?”   男演员一口气报出了好几个,其中果不其然就有岑向阳的名字。   这纪繁音就明白了。   那时候纪欣欣刚回国不久,估计那时候岑向阳就想把替身工作的消息卖给纪欣欣了。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才一直拖到了纪欣欣回法国以后。   ……对了,既然纪欣欣知道小梁认错还将计就计,那肯定猜到了她的身份。   然后心态吓崩了?   纪繁音朝忐忑的小梁摆摆手示意没他事了。   小梁如蒙大赦离开。   纪繁音靠在一旁的道具柱子上思考了一会儿岑向阳和纪欣欣之间的纠葛。   岑向阳肯定是个占有欲爆棚的二五仔,一旦他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纪欣欣的时候,必然会对纪欣欣动手实施包括但不限于绑架的犯罪行为。   纪繁音拒绝了上一次岑向阳空手套白狼的合作提议,那么他自己应该还在暗处继续做了其他的准备。   目前不能缺少一条鱼助力的纪欣欣肯定不会主动和岑向阳断交,那么……影视工作室是岑向阳建立起来,想在事业上对抗她?   要真是如此,年轻人有点不自量力了吧。   纪繁音深沉地吸了一口奶茶想道。   别说纪繁音自己了,贺深加章凝就够岑向阳喝一壶的。   更何况,现在工作室背后还有一位几个亿毫不手软、杀伐果决的的女大佬孟总。   岑向阳想光明正大地刚,必然是刚不过的。   不光明正大……恐怕也是不太行。   那这是为了什么呢?   岑向阳真的对自己那么有自信吗?   纪繁音含着吸管沉思半晌,回忆了岑向阳和自己的几次会面。   第二次,岑向阳试图对她洗脑;上一次,岑向阳试图空手套白狼……   ……嗯,确实比较自信。   ……   工作室的三位大老板都在,当然这天整个剧组都提早收工出去搓了一顿。   纪繁音本来要买单,餐厅经理却说贺深已经抢先一步付掉了。   纪繁音遂很坦然地收起自己的手机剩下了这笔钱。   推杯换盏的过程当中纪繁音当然没真的让陈云盛给自己挡酒,不过她被章凝和贺深一左一右地夹在中间,就没什么人有胆子上前来敬酒。   真有来的,章凝已经一杯茶率先在纪繁音手边备好了。   于是等到散伙时,纪繁音这个没喝酒的还得把章凝和贺深都送回家。   开的就是章凝那辆粉色的骚包玛莎拉蒂,先把贺深送回那个宋时遇家的小区,再把章凝送回去。   “什么时候搬家啊?”章凝醉醺醺地问道,“你买的其中一套是可以直接入住的吧?需要带人去帮忙搬家吗?就当团建了。”   “搬家公司更方便,”纪繁音驶入高档小区,“正好,后面两天时间我空出来了,搬完家正好过年。”   “真好,你过年那么空啊……”章凝羡慕地长叹,“我也好想放假――”   把耍酒疯的章凝送回家里,纪繁音自己打了辆车回家。   虽然日程提前清空,但纪繁音倒也不觉得会那么空闲。   就跟她上次的年假一样,意外什么时候发生,谁知道呢?   譬如正月初三就要求婚的厉宵行,虽然胜券在握,也不是十成十。   纪繁音为了把纪欣欣推向厉宵行、满足厉宵行最大的愿望,可谓做了不少努力。   ――或者说,厉宵行现在心中认定“最大的愿望”吧。   ……   二月十一日是除夕夜,纪欣欣和纪父纪母一起用了小却温馨的年夜饭,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家里的另一个女儿存在。   到了晚上,纪欣欣就开始整理自己要带去日本的行李。   纪母偷偷摸摸地硬是塞了一套网纱装备给她,让她好好把握机会。   纪欣欣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袋子装进行李箱里。   ――虽然厉宵行能不能人道还是个问题,不过总归有备无患的。   纪母在旁很欣慰地看着她:“欣欣小时候总是病歪歪的,现在也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马上就可以嫁人啦。”   纪欣欣笑了笑:“嫁人这些还说不准呢,只是和宵行一起出去玩几天而已。”   “只有你们两个人一起吧?”纪母感慨道,“等你结婚嫁给厉先生那样有钱有地位的人,他也能帮你爸爸一把,让他不用再像现在一样辛苦地经营公司,可以比现在轻松一点。”   纪欣欣停下动作,她关心地问:“爸爸的公司又不太好了吗?”   “是啊,”纪母蹙眉叹气,“以前小宋不是会经常照顾你爸爸?但最近也很少了,听说是小宋最近手头也紧张,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能发生什么事情,钱都被宋时遇心甘情愿地花到纪繁音身上去了!   纪欣欣抿住差点溢出的冷笑,乖巧摇了摇头:“我在国外,不太清楚。”   “本来想让你姐姐快点结婚,说不定也能嫁个好人家给家里帮帮忙……”纪母又絮絮叨叨地说,“她长得也好看,你不嫁出去也行,要是她能……”   “妈,”纪欣欣打断了她,轻声细语地说,“姐姐不行的,她还会和从前一样让你和爸爸失望的。你忘了吗?你最爱的女儿、最能倚仗的女儿,是我啊。”   纪母怔怔地看着纪欣欣,半晌才梦中似的点了一下头:“嗯。”   “我会让爸爸的公司度过难关的,我一直都能做到,对不对?”纪欣欣又问。   “对,你说得对。”纪母头疼似的揉着自己的额角,“也不知道你姐姐怎么就把错都怪到你身上了。明明小时候的事情,都是她对你不好。”   纪欣欣叠着衣服:“没关系,我不恨姐姐。”   “那天我和你爸爸去找她,跟她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说小时候你住院昏迷时她却总是跑出去,还说她总是让你帮她做那些很难的作业……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羞愧。”   纪欣欣听着听着,突然猛地抬起头来:“你和姐姐说了我住院那时候的事情?”   “是啊,”纪母不明所以地答道,“那时候你昏迷所以不知道,只有我和你爸爸守在床边,她总是偷偷溜出去玩。”   纪欣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攥着衣服思考了片刻。   她无从判断现在的纪繁音是不是有着姐姐的记忆,但就算有,也不用担心。   因为根本纪繁音不认识厉宵行,所以更无从知道冒名顶替这件事的存在。   只要纪繁音一直不认识厉宵行,就好了。   纪欣欣这样安慰着自己,第二天出发去日本的时候,却总是感觉有点心神不宁。   可厉宵行的表现一切都很正常,是他惯有的冷冷淡淡、掌控欲强和自负自卑。   纪欣欣便慢慢放下心来,直到情人节那一天的晚上,她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贴身衣物和礼裙前往东京塔,在那里等到了厉宵行的求婚。   厉宵行专注地凝视着她、向她求婚。   纪欣欣面含羞涩地在周围人艳羡祝福的目光中捂住嘴听厉宵行的告白。   他说,她是他的救赎,是将他从泥潭中拔起的人。   他说,之前一直没有求婚,是因为害怕被拒绝,但这一次不想再犹犹豫豫错过机会。   他说,他已经见过了纪繁音,但不为纪繁音心动,因为他只爱自己的救赎。   纪欣欣流露于表面的感动顷刻间被冻结成冰,她僵硬地微笑着问:“你见过我姐姐了吗?”   “对,”厉宵行顿了顿,“但我已经告诉了她我只爱你一个人的原因。”   他伸手去执纪欣欣的手,愣了一下:“欣欣,很冷吗?为什么发抖?”   纪欣欣没有听见厉宵行后面的话,她脑中只有四个字首尾黏连在一起霸占了所有思考的空间。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如果纪繁音知道了,她有什么理由不对厉宵行戳破?   如果纪繁音已经戳穿了冒名顶替的事实真相,厉宵行为什么还会继续求婚?   如果厉宵行决定继续求婚,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被欺骗后选择报复?   不、不不不不。   纪欣欣了解厉宵行,他此刻的神态绝对不含任何恨意。   那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纪繁音为什么不告诉厉宵行事实真相?   悬于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刀,比快刀斩乱麻的效率可怕多了。   那是未知的恐惧。   纪欣欣越想越害怕,她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后背渗出冷汗,而是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起身狼狈离开:“――抱歉,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不顾身后人群的哗然和厉宵行诧异的喊声,纪欣欣提着礼裙狂奔进出了餐厅,在通风口的位置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缓和自己过于紧张的情绪。   冷静、冷静……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纪欣欣重重地拍了几下身旁的铁板,仿佛是在泄愤一般,拍得她自己的手掌都生疼了,却没有丝毫作用。   惶恐和愤怒交织成巨大的海涛将她吞没。   她优雅、冷静、步步为营了这么多年,那个纪繁音一来,就让她变成了一文不名的丧家之犬!   纪欣欣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想要给纪繁音一个电话,想质问纪繁音为什么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不对厉宵行说穿,想怒吼着问纪繁音故弄玄虚是不是想玩弄她。   可手摸到腰侧,才发现这条礼裙根本没有放手机的空间。   纪欣欣失去力气地蹲下身来,眼泪夺眶而出。   赢不了,赢不了那个人。   小时候耍手段能赢过姐姐,也是仗着姐姐的心软疼爱。   可另一个纪繁音铁石心肠,简直一点活路的缝隙都不愿意给她。   她自以为的每一招妙棋,似乎都早就被纪繁音所看透。   好恐怖。   好害怕。   轮椅行进的声音逐渐近了。   然后是厉宵行的声音。   “……欣欣。”他唤道,“是因为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才哭得这么伤心吗?”   纪欣欣只顾埋头哭,这一瞬间心理几乎被完全击溃的她根本没有收拾心情理会厉宵行的力气。   厉宵行继续静静地问:“你打算拒绝我吗?欣欣。”   纪欣欣还是没理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厉宵行叹了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他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对一切都不太在意的声音这么说道,“先回酒店吧,明天再说。” 第73章 二更(我觉得你们俩很配。)   年关将近之时,纪繁音叫了搬家公司上门,财大气粗地选择全日式服务,从旧家打包到新家归位,全都不用自己动手,只需在旁围观发令,可谓富贵懒人的最佳选择。   搬到新家只用了纪繁音一天的时间,因为搬家的十几箱东西也不用她自己动手整理,所以整个过程相当清闲,当天她还有空找人来给大门换了人脸认证的门禁系统。   然后纪繁音就开始准备过年事宜了。   ――首先当然是大扫除,再是食物的采购。   一整个春节,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除非白昼这位三千万学生出现,又或者厉宵行这位两千万学生打来电话。   纪繁音和贺深交换了彼此的观影列表,采购大量没看过的老电影在家预备过年。   情人节?不存在的。   大年初三的晚上,纪繁音躺在开了全屋地暖的客厅里昏昏欲睡地看着《真爱至上》,听见手机震动时才像只伸懒腰的大猫似的用指尖艰难地把手机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手机上显示的是两千万学生……不对,是厉宵行的名字。   啊这,怎么一点都不奇怪呢。   纪繁音翻了个身侧躺在沙发上,一手用遥控板把电影暂停,另一手接起了电话:“喂?”   厉宵行要么是来汇报喜人成果的,要么就是就是遇到了障碍的。   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纪繁音很小心地确保他不会现在就知道纪欣欣是个冒牌货,想必纪欣欣也没有傻到会自脱马甲的地步。   “她拒绝我。”厉宵行淡淡地说。   纪繁音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极致的紧绷,那是一种从语气、咬字间就能透出来的刺痛感。   就像有时观众在电影院看犯罪电影,能被连环杀人犯的一个眼神吓出冷汗来。   这时的厉宵行声音里已经隐隐有了相似的危险感。   纪繁音放下遥控器把果盘拖到自己面前,决定这一次不提前和看起来马上就要崩断的厉宵行讲价格的事情:“你现在一个人吗?别急,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说给我听听。”   “不,纪繁音,问题出在你身上。”厉宵行没有顺着纪繁音的意思去做,“就是按照你教我的那些台词说了之后,欣欣才突然站起来逃走了。在那之前,我很确信她正准备答应我的求婚。”   面对厉宵行的指控,纪繁音不慌不忙地想了一下:“哪一句?是告诉你已经见过我那一句吗?”   厉宵行沉默着表示认可。   纪繁音拿了个草莓,花了五秒钟来思考。   很简单,两个可能性。   纪欣欣要么是觉得自己有比厉宵行更好的倚仗,要么是发现事情不对劲想要避开陷阱。   前者可能性太低了,那就是后者。   而厉宵行又很明确地说了造成纪欣欣态度剧烈变化的是哪一句话。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纪欣欣察觉了自己冒名顶替这件事可能暴露。   ……本来,纪繁音把这个地雷埋在厉宵行那里,也就是为了在最后收网之前先吓一吓纪欣欣的。   看来很有效,没白埋。   这一连串的思绪在脑中连起来划成一条线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纪繁音回复了厉宵行:“她直接对你说了拒绝吗?”   “……她没有答应。”厉宵行慢慢地说,“我该怎么做?”   对于厉宵行看似冷静实则求助性质的提问,纪繁音只笑着回答他:“什么也不用做。”   “坐以待毙?”   “不是坐以待毙,是你已经播了种、施了肥,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收获。”   “……纪繁音,如果我和欣欣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次的事情产生不可修复的破裂,你会后悔曾经从我这里拿走的每一分一厘。”   对厉宵行的威胁,纪繁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明天起来就会万事大吉了。你说的这个,叫婚姻恐惧症。纪欣欣的心理强大,明天就能恢复。”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地说:“厉先生,相信我。”   大概是过往课程中建立的权威在厉宵行那里仍留有可信度,厉宵行居然真的没说什么,他沉默着挂了电话,没有再做第二次威胁。   但威胁这种事情要是连做两次也挺掉逼格的。   纪繁音把草莓塞进嘴里,找到了纪欣欣的电话号码,直接呼叫对方。   电话响了很久,但纪欣欣不接。   纪繁音边吃红彤彤的大个草莓边耐心地等到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并不准备再打一次。   ――因为纪欣欣会打回来的。   试问纪欣欣两个小时前刚刚发现自己最大的底牌可能被人釜底抽薪,正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必然醒着,且无心做其他任何事情,正在疯狂头脑风暴寻找一条出路。   而纪繁音这个釜底抽薪的罪魁祸首打来的电话,纪欣欣能按捺得住真的视而不见?   纪繁音悠然地拿起遥控板继续播放《真爱至上》。   大概过了七八分钟,纪繁音的手机如她所料的响了起来。   纪繁音倒没有和纪欣欣玩“你不接我电话我也不接你电话”这一套,她斜靠在沙发里接通了电话:“东京塔上灯光绚丽吗?”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纪欣欣沉沉地问,“如果告诉了厉宵行,这一些就都属于你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纪繁音反问,“倒是放在你面前的胜利品,你都不敢去拿吗?”   “……你在嘲笑我吗?”   “不,我觉得你们俩很配。”纪繁音诚恳地说。   纪欣欣但凡选择和其他人在一起,为了摆脱厉宵行,狗急跳墙时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把自己是冒名顶替的事情一不做二不休地说出来。   ――那厉宵行指不定就转头来纠缠纪繁音了。   纪繁音嫌麻烦。   所以她是真觉得这两人挺配的。   厉宵行这个人控制欲过剩,纪欣欣不甘寂寞,他们可以彼此磋磨相互伤害。   至于什么时候戳穿真相……只要纪繁音高兴,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样不是很好吗?   对于纪欣欣可能会有的的不配合,纪繁音早有所预料,也早就准备好一招后手。   “我前两天去影视基地,听说岑向阳就在隔壁剧组。”纪繁音像是话家常似的说道,“你知道我的剧组也在那儿的,对吧?”   “……”   “岑向阳找过我,这你也已经知道了。”纪繁音笑着说,“但你知道他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纪欣欣终于开口了,她嘲讽地说:“不是扮演我的替身,从他那里赚钱吗?他拒绝了你。”   “他是这么说的啊。”纪繁音想了想,也很无所谓岑向阳在背后的编排,“我说的不是那次,是后来。我想想……你过完圣诞假期、回了法国、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以后的事情。”   “……”   纪繁音轻笑:“对,他又找主动了我。”   “……”   “不问吗?”纪繁音恶趣味地刺激纪欣欣。   “他为什么找你?”纪欣欣哑着喉咙问。   “是为了你,”纪繁音停顿了一下,“用他思考的那个调调该怎么说来着――和我协力折断你的翅膀,把你关进笼子里。”   “他找你帮忙?”纪欣欣冷笑,“我不信,他把差点和你达成的交易都告诉我了。”   纪繁音在相册里翻了会儿,二话不说地把岑向阳二五仔的那张截图证据给纪欣欣发了过去。   “当然,你可以说图是P的,这是你自己的判断了。”纪繁音漫不经心地说。   只要让纪欣欣越觉得自己无路可退,她就算咬着牙也只能选择握住厉宵行伸出的手。   “……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不会把真相告诉厉宵行?”   “你不知道,就算我指天发誓你也不会相信,”纪繁音笑着说,“你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   步,不是吗?”   问完这最后一句,纪繁音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不担心厉宵行会不会再找自己算账。   因为纪欣欣就那么一条路可走。   一旦后退,她整个人生为之努力的一切就会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纪欣欣不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那种人。   ……   情人节过后的第二天早上,纪繁音一睁开眼就收到一笔范特助打来的钱。   以及朋友圈里纪欣欣宣布自己订婚的喜讯,配的照片是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   纪繁音揉着眼睛看银行发来的短信。   啊,还带奖金的。   或者是厉宵行对昨晚上电话里出言不逊的道歉?   纪繁音拉开【回家的诱惑】看了看,发现进度在短短一段时间内不知道怎么的已经突飞猛进到了十八亿,而且数字还在以每秒刷新的频率不断上升。   她好奇地拉开明细看了看,发现从纪欣欣到宋时遇到厉宵行到岑向阳,乃至白夫人陈云盛等等,大家都挺拼的,仿佛是在进行年末冲业绩大赛。   纪繁音深受感动。   ――少了谁的贡献,都不能攻克一百亿这个艰难的项目! 第74章 一更(抽那时的自己一耳光。)   纪繁音不知道这一天有多少人为了纪欣欣订婚的消息而心碎,也不知道纪欣欣的这条朋友圈发出来时的展示分组到底是怎么设定的……   但总之无论如何,纪欣欣下这个决定必然还是消耗了很大勇气。   一个海王收心,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要么,海王玩累了,她自己愿意收心;要么,海王翻车了,她不得不找个老实人。   就这么简单。   而一个优秀的海王得做到前一种,收心的时候就不应该造成负面效应。   你的鱼纵然恋恋不舍,但还是选择送上祝福,然后黯然离开。   而不是……直接鱼塘炸翻了天。   纪繁音觉得如果纪欣欣也有这个能把情感量化系统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收到了大量的进帐明细。   纪欣欣是在仓促之下选择答应厉宵行的求婚,后面等着她的焦头烂额麻烦事还多着呢。   尤其是岑向阳,他可能要发疯。   纪繁音觉得纪欣欣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顾不上来骚扰自己了。   至于厉宵行会不会又场外求助……这得拭目以待。   纪繁音觉得可能性很大。   厉宵行成功尝到了控制纪欣欣的甜头,这味道能让他这样天生的控制狂成瘾,会诱使他更深地把纪欣欣握入掌中。   趁着过年的最后几天假期,纪繁音看了看自己的日程表,其实也不算太忙,主要是特别杂,什么事儿都有。   ――其实她的工作已经忙到有点需要一个助理来帮忙打理了。   章凝之前就说帮她请了一个,年后就来上班。   纪繁音随口答应下来,以为章凝会请个专业是电影相关、刚毕业没多久的女生,等年后去工作室时和对方一见面,发现竟然是人高马大的男性。   ……而且看着不知道怎么的还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章凝风风火火地对镜涂了口红,说道:“给你招的新助理,沈戚,你试用看看,如果不顺手,我再给他调岗――好了宝贝儿,我去跑业务,拜拜MUA~”   纪繁音朝章凝点了点头,又打量眼前的男人。   “沈戚……”纪繁音沉吟了片刻,“我什么时候和你见过面吗?”   寡言的男人点了点头,扶了一下黑框眼镜:“同学聚会。”   “啊,”纪繁音想起来了,“百香果乳酪蛋糕。”   是那个去年在同学聚会时把餐后甜点分给她的好心人。   世界是真的小。   “助理,对吧?”纪繁音看了看手表,“你已经和其他人都认识过了吗?”   “是。”沈戚打开他一直拿在手中的平板,“目前您的日程,我已经掌握了。”   ――听起来像个特工或者跟踪狂。   路过一旁的女员工正好听到这里,噗嗤笑出了声,赶紧捂脸离开。   “你一直是这种说话方式吗?”纪繁音边问边拿过他手里的平板看了看,然后顿时一皱眉。   ――事真多。   就这还只是工作室的行程,没算上白昼和厉宵行那边的。   和刚来这个世界时每天工作十五个小时而且还可能要面临加班的日子差不多累啊。   ……哦,但是钱赚得比那时候多很多。   “是。”沈戚简单地答了一个字。   “我倒不讨厌这样,你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说话风格很像,我习惯了。”纪繁音说着把平板倒过来还给沈戚,抬头时居然瞥见他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   ……他刚才笑了?   纪繁音还没问,沈戚大约就察觉到了她的疑惑:“我想到高兴的事情。”   从隔壁档案室里拿了纸质合同出来的女员工再次经过,爆笑到捶墙:“噗……好老的冷笑话……”   “去,好好工作。”纪繁音轻轻揪了揪女员工脑袋一侧的双马尾,“不然下次下午茶不买你的份。”   工作室对员工没什么硬性要求,自由度过高,导致大家都很放飞自我,一点也不怕老板。   “好嘛~”这个扎着双马尾、穿着蓬蓬小裙子的lo娘吐吐舌头抱着文件一路小跑走了。   纪繁音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看绿油油的小程序,又把白昼已经预约的时间段报给了沈戚:“这天我有私事。”   “了解。”沈戚的目光在她手机里那个小程序上停留了几秒钟。   “这是我的私事日程表,有事会提前通知你。”纪繁音面不改色地说,“我先回了,有事发邮件。”   沈戚欲言又止。   “还有事?”纪繁音问。   沈戚沉默了几秒钟。   不知道怎么的,纪繁音就是能看得出来他这几秒钟的时间里脑子里简直跑过了洪荒大海。   然后等他开口时,却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您的小程序是我做的。”   纪繁音:“?”   沈戚拿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下。   没几秒钟,纪繁音的手机叮咚一声,是996发来一个简单的句号。   事实胜于雄辩,996且不秃头的大佬竟在我身边。   纪繁音只是愣一下就回神了,她收起手机调侃:“为了保护头发,选择换行了?”   “之前的目标已经达成。”沈戚说。   “攒够钱养老了?”纪繁音有点好奇地看着他,“做我的助理也不一定是份养老的清闲工作。”   “工作可以再换。”沈戚耿直地说。   纪繁音又笑了:“那你这一次的工作目标是什么?”   沈戚垂眼看了看手里的平板:“辅助您日入斗金。”   纪繁音略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笑话说得挺好,不冷啊。”   沈戚面容严肃:“谢谢您。”   ……   白昼的预约,一出现就是一整天。   这是年后纪繁音第一次见白昼。   准确来说,白昼其实打过两次电话,纪繁音都没接。   除夕夜跨年时,白昼悄悄发过来一句新年快乐。   但纪繁音手机里早就不是刚穿过来时那几个可怜巴巴的联系人,新年祝福根本看不过来,遂只挑着回复了几个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的数量。   白昼并不在其中。   今天纪繁音和白昼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处商场,白昼先到一步,手里拿着一杯饮料,见到纪繁音就塞给了她,边嘟囔着抱怨:“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   纪繁音看了眼他的机车,找了个并不太重要但也很真实的理由:“冷。”   拉风,酷炫,但也真的冷。   白昼:“……”   他哼了一声转身往商场里面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正在喝咖啡、慢悠悠走路的纪繁音,忍了一下没忍住:“你快点。”   纪繁音拿着杯子走向他,还是不紧不慢的:“把特地买的咖啡洒了多可惜。”   白昼瞅瞅被她双手捧着的杯子,不说话了。   这表现特别正常。   因为正常所以才显得很不正常。   要知道,几天前纪欣欣才刚刚订婚,白昼看起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还不到上班的点,纪繁音没和白昼温声细语,很直截了当地问他:“没看朋友圈吗?”   “没看的人是你吧?”白昼没好气地怼了回来。   “那纪欣欣屏蔽了你?”纪繁音又问。   “哦,订婚的消息啊,我看到了。”白昼皱了皱眉。   “什么心情?”   “没什么……”白昼猛地截住话头,恶狠狠地改口,“我要杀了厉宵行那个瘸子!”   纪繁音:“……”白昼把宋时遇被开除客户籍的那个原因记得有点牢啊。   临上电梯的时候才到纪繁音打卡上班的时间,她看了看手表。   白昼对这个动作显然异常敏感,他也飞快地跟着低头去看时间,然后啧了一声:“这么快……”   纪繁音装作没听见。   ――然后,白昼一路带她去了一个电子游戏厅,里面从最经典的街机到最尖端的VR游戏一应俱全。   纪繁音站在门口就有点感叹:白昼他是真的爱游戏。   白昼在旁很期待地凝视了她十几秒钟。   纪繁音莫名其妙,温柔友善地问他:“粥粥,为什么这样看我?”   白昼比她还莫名其妙:“你不记得这里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来过?”纪繁音偏头思考了下。   ――没有啊。   和白昼见面的时候,大多是在他家里做饭打游戏,其他的地点也就是画室、迪○尼、环○影城这些。   没有出来打游戏过。   那就只能是他和纪欣欣从前一起来过这里?   白昼受不了地大喊:“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不就在这里吗!”   “粥粥你糊涂了?”纪繁音诧异地问,“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是我去燕都参加体验夏令营,学校组织参观美院学生毕业展,我们在那里碰见的。”   白昼被气得闭上眼睛冷静了几秒钟,才压低声音说:“是我和纪繁音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样说总行了吧!”   纪繁音回忆了一下。   好像确实如此。   白昼追纪欣欣追到了湖城,有一次喊纪欣欣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出来玩,纪欣欣硬是把“纪繁音”也叫出了门,说让她试着多交朋友。   但“纪繁音”哪有可能交上朋友,她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   纪欣欣在那天把自己的姐姐介绍给白昼认识了。   她笑盈盈地说“这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是个很厉害的人哦”,然后白昼看在纪欣欣的面子上问了声好。   “纪繁音”回答的声音像是蚊子哼哼,白昼看了就不爽。   他对“纪繁音”最初的不屑应该也就是这么留下的。   “我想起来了,”纪繁音做出回忆被触发的表情,她用食指指节抵着自己的下巴,“但我记得你那时候很讨厌我姐姐,原话好像是‘你姐姐连你的指甲盖都比不上,哪里厉害了?’,是吧?”   白昼猝不及防猛遭插刀,低低地骂了一声“操”。   他痛心疾首地想,哪里买得到时光机器,老子能不能回到两年前去抽那时的自己一耳光? 第75章 二更   谁会不喜欢游戏呢?   往小里说,小游戏、手游;往大里说,网游、单机;甚至麻将纸牌也能算上游戏的一种,都是人类智慧发明出来的娱乐活动,男女老少咸宜。   白领喜欢上班时间偷瞄一下微博,纪繁音喜欢工作时间堂而皇之地打游戏。   尤其是当白昼小心地提出“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菜”的时候,纪繁音满足他的愿望,在游戏厅里把他虐到了体无完肤。   “你厉害,你真的厉害,老子认怂了,行了吧!”比啥输啥的白昼骂骂咧咧地看了眼时间,“一点了,吃饭去。”   纪繁音其实大致猜到了白昼今天究竟想干什么。   他要将两人以前少得可怜的交集都从记忆之海中拾出来看一遍,好像要给那些回忆再涂抹上崭新的色彩。   如果纪繁音还是“纪繁音”,她说不定会有所触动的。   可惜的是,“纪繁音”已经不在了。   而且,如果纪繁音没有来,白昼就不会有这情感变化。   这个逻辑的圆少了谁都不能圈上。   午饭去的餐厅,也延续着“纪繁音”脑中的记忆,去的是那天他们一群人在游戏厅后一起选的地方。   “纪繁音”记忆中她没怎么动筷子,因为餐厅大桌中间是个旋转的玻璃台,她找不到自己伸手去转台子的时机,因此只能夹正好停留在她面前的菜吃。   白昼特别刻意地又订了一张大桌,两个人用。   纪繁音:“……”   等到付钱买单的时候,白昼在收银台打开了钱包。   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出门还带钱包的?谁不是一台手机走天下,最多加个充电宝。   白昼就从来不用钱包。   这个奇怪的行为让纪繁音多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发现白昼钱包里夹着一张尺寸很小的照片。   ……大头贴?   ……你是小学男生吗?   即使白昼这么费尽心机地试图覆盖回忆,他和“纪繁音”之间的交集也还是太少了。   少到一天时间磨磨唧唧地刚好够用。   晚餐是在给纪欣欣送别的那个酒店里吃的。   其实那才是纪繁音和白昼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还用纪欣欣非常讨厌烟味的理由把第一次见面的臭屁年轻人耍了一通。   而且似乎现在都没被戳穿。   一天行程最后在一家咖啡店结束。   白昼把店员做好的拿铁递给纪繁音时,一旁广场的大钟正好整点报时,悠悠地敲了九下。   白昼请求似的问:“……能不能再去一个地方?”   “下班了。”纪繁音无情地拒绝他,“要付我加班费吗?”   白昼沉默了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纪繁音有点诧异。   有些人拜金,有些人仇富,但白昼不一样,他其实有点讨厌钱。   ——所以花钱的时候,往往就有点烧钱泄愤的心态。   走开你们这些该死的钱.jpg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白昼在付钱这件事情上面迟疑,那说明他想要的肯定不是“再去一个地方”这么简单。   “……我马上就要生日了。”白昼突然说。   “我知道。”头号韭菜的生日怎么可能记不住。   “二十一岁生日。”白昼强调了一遍。   “我知道啊。”纪繁音也重复。   在希腊时和白昼说好这天要给他告白的答复嘛。   白昼冷哼一声:“你最好没忘记。”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纪繁音的穿着,不耐烦地催促:“打车,快点。”   “我不回家。”纪繁音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   白昼下意识地拦住她:“你去哪儿?和谁见面?”   纪繁音敲敲自己的表盘,提醒白昼:“私人时间。”   她把白昼留在咖啡店里就走了。   ——事实上也确实有事,因为纪繁音急着去看一场电影的首日放映。   迟了她担心自己就在微博上、钉钉里被直接剧透了。   不过离电影开场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她可以先打个工作汇报电话。   嗯……打两个。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白父情妇的,大致汇报了和白昼最近见面的时间、总计费用云云。   情妇的反馈较为满意:“过年期间白昼根本没回家,一个人留在了湖城,他父亲气坏了,和我说了不少气话。”   她的话语里带着些许优越愉悦。   像是在炫耀自己才是那个男人真正的心灵港湾似的。   纪繁音扬眉:“那就是代表你对我的工作表现很满意?”   “我早就说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人只要走对了路,当然会做得很好……”情妇顿了顿,又问,“我送给你的房子,似乎你已经转手卖掉了?”   ——监视得也挺周全,这一家子半的人难道都喜欢和私人侦探打交道?   “太大了,我住不惯。”纪繁音直言不讳。   “你还小,不明白房子是越大越好。”情妇说着笑了起来,“不过既然是送给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白昼今年就要大三了,他父亲肯定会让他回家实习准备接手工作,把他留在湖城不肯离开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和他多见见面吧。”   纪繁音应了下来,等对方收线后,又拿手机里另一个号码给白夫人打了电话。   “过年时我也没回去。”白夫人淡淡地说,“那孩子新年是和你一起过的吗?”   “他和我说了新年快乐。”   白夫人过了一会儿才说话:“是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收到过他的祝贺电话了。”   “那您给他打过祝贺电话吗?”纪繁音问。   “没必要。”白夫人不以为意地说,“近况我知道了,酬劳会明天打到你账上。听说你妹妹这几个月在国内,你自己注意一点。”   纪繁音觉得纪欣欣这时候没空去管白昼的事情。   不过这就没必要和白夫人详说了。   白夫人主动挂断了电话。   两个电话过后时间就差不多了,纪繁音直接去了影院的取票机。   打印出电影票往回走的路上,纪繁音看见了两台熟悉的大头贴机器,正是白昼钱包里那张照片的来源。   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底下的楼层,从这里还能看见咖啡店的小半门店招牌。   ……白昼刚刚最后说想来的地方,不会就是这里?   纪繁音见过很多自寻死路的人,但没见过白昼这样自杀还要杀人诛心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平日不做亏心事,日后就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么简单的道理,世上却有这么多人不明白。   纪繁音事不关己地走到小食柜台前:“单人观影套餐,谢谢。”   ……   纪繁音的新助理工作得很有模有样,把她的行程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就是无论多么难以协调的冲突行程,在他手里几个电话的功夫就能安排得妥妥当当满满当当。   纪繁音都有点怀疑沈戚以前不是个996而是个特助秘书,就跟在厉宵行身边的那种。   听说厉宵行一个人背后的辅助团队分了好几个组,四十来号人。   光这个团队的工资就比许多公司的规模更大了。   “另外,您还有一封订婚仪式邀请函。”沈戚说,“来自厉宵行先生和纪欣欣女士,他们的订婚日期选在了三月十二日。”   “植树节。”纪繁音下意识地说。   “是厉宵行先生和纪欣欣女士重逢的纪念日。”沈戚严格地纠正她。   纪繁音:“……”她琢磨了一下沈戚话里的意思,“你怎么知道?”   这恐怕是只有纪欣欣和厉宵行两个人才知道的内情吧?   沈戚扶了扶眼镜腿:“纪欣欣女士自己宣称如此。”   “哦……”纪繁音又失去了兴趣。   纪欣欣现在这么高调,大概是处于手里没有救命稻草的恐慌,想要通过秀恩爱的方式把自己和厉宵行捆绑得更加紧密一些吧。   可她越是紧握、得到越多,就陷得越深,越会害怕以后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到来。   纪繁音还不打算这么快就给纪欣欣个痛快。   至少,先等她的海域干涸、鱼虾逃亡,再将她的救命稻草抽走,看她如何应对一无所有、身败名裂的局面。   ——这是纪繁音给纪欣欣安排的结局。   “所以,订婚仪式,您准备出席吗?”沈戚征询地问。   “不去。”纪繁音想也不想地说,“那天我有其他的……”   她停顿了一下。   已知厉宵行和纪欣欣的订婚仪式日期是三月十二;   又知三月十二同时是白昼的生日;   再知订婚仪式上除了纪家父母,肯定还会有许多纪欣欣从前的鱼虾蟹出现。   ——这表面上是场订婚仪式,实际上是个刷分盛宴啊。   “我去。”纪繁音毫不迟疑地改口,“那天订婚仪式是我最优先级的行程,别的事都给它让路。”   沈戚扶扶眼镜,毫无波澜:“好的,优先度已记录。”   ……   白昼在家刷着小程序,就等着二月底来临后飞快订下自己生日那天的行程,免得这么重要的一天被人给抢预定截胡了。   他都想好了,一口气订个好几天,上次不是去了希腊吗?这次换个地方带纪繁音去玩。   总之,回忆不够,新的来凑。   纪繁音说好那天会给他告白的答复。   纪繁音虽然大多时间是个骗子,但亲口答应下来的应该不会反悔。   上次圣托里尼的气温湿度她好像不讨厌,这次去哪里呢?   伦敦会不会太阴雨绵绵?   或者天气这么冷,就去巴厘岛或者长滩岛?会不会又太热了?   白昼快把飞猪○行刷烂了。   他准备挑着周末带纪繁音出去玩三天时间,周五走周一回来。   周六是三月十二,正好是他生日。   于是小程序刚刷新出可预定的三月十一日,白昼就凌晨火速下定。   过了二十四小时,小程序缓缓吐出三月十二日,白昼准点进去一刷,发现这天从下午三点开始都是灰色的不可预订状态。   白昼咬牙切齿地把十一点到三点之间全订了下来。 第76章 一更   三月十日,纪繁音去了趟剧组看进度,出发之前提前和剧组那边说了一声问他们要什么吃的。   结果到影视基地的时候,她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岑向阳。   “是不是你和她说了什么?”岑向阳开门见山地质问道,“她为什么突然不联系我了?”   纪繁音靠在新买的法拉利旁边等人出来帮忙提外卖,抬眼看了看他:“你自己做过的事情,怕被别人说出去吗?”   “果然是你!”岑向阳眯起眼睛,“那她突然决定订婚,肯定也和你关系不小吧。”   “你可以去订婚仪式上当面问纪欣欣啊。”纪繁音把墨镜推到头顶,“……哦对了,你有请帖的吧?”   订婚结婚这种事情,许多人会选择男方女方分别送自己这方的请帖。   毕竟两边的人脉实在也无法重合。   最骚的是,寄给纪繁音的请帖,是来自厉宵行而非纪欣欣。   就是不知道纪欣欣会给哪些人送订婚仪式请帖了?   以厉宵行的脾气,可能会给他所知的全部情敌都送一份请帖吧,邮费和请帖成分不重要,主要是能气气情敌。   反正厉宵行他也不差钱。   “我当然会去。”岑向阳盯着纪繁音,“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只不过是订婚仪式而已,结婚都还能再离婚。”   “你想当第三者?”纪繁音问。   岑向阳当然……也不是没有这个资本。   但那也得厉宵行管得不严,这可能性本身就不大。   还有更大的一个前提——厉宵行和纪欣欣真能顺利完婚。   “你以为我还会再给你一次把柄好让你陷害我?”岑向阳摇摇头,“纪繁音,你比我想象中的恶毒得多。”   纪繁音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岑向阳哪来的立场说任何人恶毒。   他差一点就成了纪繁音给纪欣欣挑选好的老公人选。   “你当时给我的提议,需要我再给你发回去唤醒一下记忆吗?”她问岑向阳。   岑向阳的脸色难看了一瞬,而后又突然笑了:“你以为同样的威胁会一直都起作用吗?”   “招不怕老好用就行。”纪繁音看着岑向阳,突然嗓音一变,用纯洁又天真的语调轻轻柔柔地问,“我说得不对吗?”   岑向阳的笑容消失了,他有些恍惚地注视着纪繁音的脸,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欣欣……”   纪繁音的营业状态就出现了那么一瞬,她往后仰了仰头避开岑向阳的手:“——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如果纪欣欣真的结婚了,你可以回头再来找我?”   岑向阳不以为然地看着她:“你做的不就是这一行吗?”   “那时候我缺钱,现在手头没那么紧。”纪繁音给他算账,“从前我时薪十万,现在的时薪已经是百万打底,市场变化,岑导能接受吗?”   岑向阳嗤笑:“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一线红星?他们陪人过一晚上才要多少钱你知道吗?”   “他们也和你喜欢的人有同一张脸吗?”纪繁音反问。   两人说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剧组里的工作人员终于来了:“咦,岑导也在?”   “他路过。”纪繁音打开车后箱让他们帮忙提东西,轻佻地朝岑向阳摆了摆手算是道别。   她现在不缺钱,客户贵精不贵多,岑向阳这样的已经没必要再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放进客户列表里面了。   岑向阳最后的归宿就是局子。   劝他不要犯罪?那可真是太浪费时间又没必要了。   好像这个疯批他会听似的。   最后巡视了一圈剧组,确认一切安然进入收尾阶段,纪繁音才离开。   临走时,纪繁音从车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岑向阳剧组的方向。   她觉得离岑向阳出手恐怕不远了。   不过岑向阳最多绑架纪欣欣将她关起来,倒不至于杀人,所以纪繁音一点也不急。   纪欣欣当年装作纯洁无辜的小羊羔去勾搭岑向阳时,就该先料到这样的结局是可能会出现的。   ……   三月十一日,纪繁音和白昼见了面。   又在画室里消耗了一整天。   白昼确实喜欢绘画,在这方面也颇有天赋,但他这次泡在画室里时简直像是遭受创作欲低谷折磨的小说家一样痛苦。   在撕了一张又一张不满意的草稿后,白昼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幅他自己勉强满意的画作。   他端详着画架露出些微笑意,上色和添加细节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像是狂躁了一天后终于抓住一闪即逝的灵感一般。   纪繁音想要过去看看他究竟画出了什么时,白昼就跟保护什么大宝贝似的一下把画护进了怀里:“不许看!”   “就看一眼。”   “一眼也不许看!”白昼打死不放手,面颊染红,“你自己去照镜子啊!不就看得到了吗!”   他嘴上恶声恶气,但从态度到用词都比从前和善了太多。   多多少少在和纪繁音的相处中学会了一点对他人的尊重。   “好嘛不看就不看。”纪繁音低头看了看时间,“画完了吗?”   “纪繁音,你还没下班!”白昼对她这个动作简直有心理阴影,立刻警告,“别想提前回家——你回去坐着。”   纪繁音不和他计较,回到被画者的椅子上磨最后几分钟的洋工。   见她确实转身离开走远,白昼才把抱在怀里的画架松开,又凝神看油画里的人。   这幅画的背景根本不是画室。   画布里的女人既不坐在那张小板凳上,与作画者也没有距离感。   画的视角就好像坐在画中人身旁、用眼神描绘她一般,日光从她的正面照来,给她的全身柔和地染上一层金色。   白昼却还没给这个人物画上五官表情。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爱琴海边和纪繁音的对话,也记得纪繁音对海平面刚刚升起的旭日许愿时微微弯起的嘴角。   她说她对太阳许愿能让小时候的白昼笑一笑。   但如果只将那时的场景重现出来,就和被放在他钱包里的大头贴一样,只不过是黄粱一梦、海市蜃楼。   他想要的关注偏爱不是来自不存在的定制女友,而是来自纪繁音。   可白昼不敢说出口。   不能在他对纪繁音做过的那所有事情以后,轻轻松松地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不能在他都对纪繁音所扮演的“纪欣欣”表白过以后,还能和宋时遇一样坦然不要脸地说自己“移情别恋”。   白昼要脸,更怕纪繁音就和对待宋时遇一样,干脆利落地切断和他之前的所有联系。   他宁愿再苟一苟。   直到九点离开画室时,白昼还是将油画里女人的面孔留了白。   为了防止纪繁音看见画的内容,白昼谨慎地把画寄存在了画室里,要求单独妥善保存,不得公开。   他不经意地问纪繁音:“明天你也去参加订婚仪式?”   “去。”纪繁音懒洋洋地说。   白昼从画室前台的镭射彩色玻璃上偷瞥纪繁音的倒影。   她一旦脱离了营业状态,即使身上的衣服不换,浑身的气场也完全和之前不是一回事了。   白昼觉得特别神奇。   很久以前他能分辨得出纪欣欣和纪繁音,是因为两人气质相差太大,后者又基本不露脸;而现在他又开始能轻松地分辨这两个人,却只需要依靠气质这一个区别。   “那明天吃了午饭一起过去,我送你。”白昼鬼使神差地说。   纪繁音头也不抬,不给余地直截了当地拒绝:“机车?冷。”   “我买车了!”白昼顿时昂首挺胸。   自从那天纪繁音说他的机车太冷,他立刻火速去考小汽车驾照买了车。   纪繁音轻挑眉梢。   白昼琢磨不准纪繁音的情绪,但他觉得那有点像是听见小孩打滚耍赖的。   “你跟我,一起去纪欣欣的订婚仪式?”纪繁音重复了一遍他的提议,“白昼,你知道别人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吗?”   白昼沉默两秒,找了个符合自己之前人设的回答:“他们怎么想关我屁事?”   纪繁音朝他看了一眼。   白昼特别自觉地纠正自己的脏话:“……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改完了他又开始深思:我为什么这么自觉这么文明?   “那明天我搭个顺风车。”纪繁音说。   “哦!”白昼立刻把刚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思绪给扔了。   ……   三月十二日如期而至,一大早就开始绵绵细雨,纪繁音正要出门时,接到了纪母的电话。   她焦急地问:“音音,你到哪里了?”   “嗯?”   “今天是欣欣订婚的日子,你不应该早点过来吗?”纪母诧异道,“再怎么和家里不联系,亲妹妹的大日子你也不来?还等着你来帮忙招待客人呢。”   纪繁音用比她还惊讶的声音说:“我都忘了。我好像只收到了新郎那边的请帖,新娘这边没有人邀请我啊。”   无论纪父还是纪母,在上次的尴尬会面之后就从纪繁音的生活中消失了。   纪欣欣不给纪繁音发请帖是情有可原,但这两位实在是没有什么借口。   “这还要给你发请帖?!”   “我有事要忙,下午再过来。”纪繁音看了看门外的天气,回身带了一把长柄伞。   “你忙什么?什么事情有亲妹妹订婚重要?”纪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了,“我不管,你要是不立刻赶过来,以后你需要家里帮忙的时候,也别指望我们会帮你!”   纪繁音淡定地问:“我接下来的行程一千两百万,赶过去也可以,家里帮我补上这笔损失和违约金?”   纪母又气又急:“你说什么胡话!什么一千两百万!你拿命去换一千二百万?”   “我不用你们帮我,今天去订婚仪式也不是因为纪欣欣是我的家人。”纪繁音到了一楼,撑伞往外走,“对了,替我和厉先生也说一声订婚快乐,谢谢他给我的请帖。”   “纪繁音!”纪母直呼她的大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听爸妈的话了?”   纪繁音轻笑:“是啊。”   纪母气得倒抽一口冷气,而纪繁音在她再度开口之前就直接把电话掐断了。   纪父纪母虽然给情感给得扣扣索索,但多少有一点是一点。   主要是纪繁音也看他们很不爽。   这对父母习惯了钻空子、走人情、借东风,也在什么事情上都喜欢糊弄着敷衍过去,是特别常见的那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所以会哭会闹的孩子在他们面前才有糖吃。   不会哭不会闹选择忍的那一个,便理所当然地忍下去。   如果这对夫妻能再敏锐一点、合格一点,或许她们本该拥有的是两个聪明伶俐、在不同的方向有着自己优势的双胞胎女儿。   而不是现在这样。   坐到网约车上之后,纪繁音打开手机刷了一下微信,本来想看看订婚现场的热闹,却先发现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对方的名字叫Yuuki。   纪繁音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这个人是谁。   那是程琳,一个似乎对纪欣欣纪繁音两姐妹都抱着很糟糕态度的女同窗。 第77章 二更   程琳的好友申请里什么也没有写,是片空白。   但纪繁音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说程琳和纪欣欣关系好吧,听她话里话外似乎又挺塑料姐妹花的;说程琳和“纪繁音”关系好吧,她有事没事就逮着“纪繁音”输出一顿嘲讽。   那态度特别像个怒其不争、脾气暴躁的旁观人士。   纪繁音通过了程琳的好友申请,但没给她发消息,津津有味地刷起了朋友圈,想看看是否有纪欣欣订婚相关的瓜可以吃。   程琳给她发了一句【在?】   纪繁音回了一个句号。   程琳又不说话了。   纪繁音继续刷朋友圈,看到了纪母在朋友圈里发出来一张纪欣欣换上订婚礼裙的背影,她面前摆着一张全身镜,正面被映在镜中。   看起来纪欣欣笑得恬静又幸福,就如同每一位新娘那样。   纪繁音手指一动就将这张照片和纪母感慨的长篇大论一起滑了过去,有点遗憾于还没看见有人打起来的新闻。   也好,等晚上她正式去刷分的时候,再看现场岂不是更好?   中午在白昼家里吃的是便饭,白昼还信心满满地展示了一道番茄炒蛋。   他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站在有点焦了的番茄炒蛋面前看着纪繁音,扬扬下巴。   纪繁音看了他一眼,含笑夸奖:“这么快就学会下厨的粥粥什么时候能给我做一桌菜呢?”   “很快!”白昼尾巴快翘上了天,“就这几天……就这几个月的事!”   “但今天是你生日,寿星不可以这么辛苦。”纪繁音摸摸他的头发,“到外面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你先把蛋糕拿出来。”   白昼捧着他的番茄炒蛋屁颠屁颠走了,又拆纪繁音提来的蛋糕,边扬声问:“我的礼物呢?”   “吃完再给你。”   白昼警惕道:“不准耍赖。”   纪繁音头也不回:“不耍赖。”耍了又怎么样。   一顿午饭吃到一点多,白昼帮着把碗放进了洗碗机里,又缠着纪繁音帮他挑一会儿出门的衣服。   纪繁音还是第一次进白昼的卧室,发现这衣帽间是直接配在卧室内部,大得有点吓人,大概本意是给两个人一起使用的。   纪繁音看了一圈,随手给白昼挑了套西装,又搭了领带。   “还有别的,配饰。”白昼又提要求。   “粥粥年轻帅气,不用配饰也很好看。”   “宋时遇就有。”白昼很不满。   纪繁音:“……”这两人到底都交流了点什么东西。   她于是又去翻白昼衣帽间里的柜子,想找配饰类的被他放在什么地方。   左右刚拉了两个抽屉,本来抱着西装站在门口的白昼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把纪繁音即将要拉开的第三个抽屉按了回去:“不是这里!”   纪繁音松开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无奈道:“那你告诉我呀。”   白昼面红耳赤地指了指:“那边。你……你别碰其他的抽屉!”   纪繁音也懒得思考那个秘密抽屉里面放的是少儿不宜还是贴身衣物,快刀斩乱麻地给白昼挑选好了一套行头。   两人出门去订婚仪式的酒店时差不多两点出头。   也不知道是因为厉宵行珍惜纪欣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订婚仪式选择了在纪欣欣的故乡举办。   一路开车过去快抵达终点的时候,纪繁音还瞥见了一家开在丘陵半腰上的疗养院。   因为觉得有点眼熟,纪繁音多看了两眼。   白昼立刻注意到她的举动:“听说姐姐小时候生病就是住在那里疗养的吧?”   纪繁音恍然:“对。”原来酒店选在这里是有特殊意义的。   “那时候病得很严重?”白昼问道,“每次我问的时候,姐姐都没有正面答复过我。”   “有几周和植物人差不多,不过应该不是很痛苦。”纪繁音笑着说,“对我而言只是在睡觉罢了,或许还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好处?”白昼迷惑。   纪繁音笑:“是啊,好处。”   ……   整个酒店被厉宵行直接包了下来,所有场地只为这一场订婚仪式服务。   刚刚驶近酒店最外围,就已经能看见那缠绕在门口的白蔷薇拱门。   白昼哼哼:“臭屁。我以后结婚场面肯定比这还大!”   “是是。”纪繁音敷衍他,“不过结婚这种事情,比起场面大小、宾客多寡,是不是两位主角能得到幸福更为重要呢?”   白昼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撇嘴嘟囔:“你说得对。”   一路跟着酒店的工作人员停好了车,白昼往外一探头:“下雨了?”   纪繁音把长柄伞递给了他,琢磨着就这么几步路,直接走进去就行了。   这伞就当白昼生日礼物吧,虽然寓意不太好。   白昼拿了伞出驾驶座,撑伞直奔副驾驶座,伞面一斜撑在了刚开门出来的纪繁音头顶。   纪繁音身上一滴雨水也没有落到。   她抬头看了看理所当然撑着伞的年轻人,笑了一下:“粥粥,生日快乐。”   白昼摸不着头脑地回复:“这句话你不是已经……”   倒计时的铃声又响了起来,白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全身肌肉一绷,两秒后才放松下来:“我们到没雨的地方就分道扬镳!我伞总得还你吧?”   纪繁音耸耸肩没阻止他,一手拿包一手提裙摆下了车,在白昼的护送下往酒店大门走去。   半路白昼还提醒:“水坑。”   纪繁音觉得这小傻叉教得已经差不多能毕业了。   就还差最后给点教训。   干干净净地踏上酒店门口红毯的时候,纪繁音从拱门上掐了一朵浅粉色的瑞典女王给白昼。   刚收起伞的白昼一脸问号。   “生日礼物,”纪繁音把花放到长柄伞收起的伞骨中间,调侃道,“没耍你。”   白昼:“???这他妈——这不是厉宵行花钱找人弄的花?”   “那你扔了。”纪繁音朝他摆摆手就走了,一回头就看见宋时遇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烟灰积了老长一截,看起来半天没有抖过了。   “喂纪繁音——”白昼一手拿伞一手捧花气急败坏地追上来,一看见宋时遇,右手就跟有自主意识似的一个拐弯把粉色的蔷薇花放到自己西装胸前口袋里了。   “宋大少。”纪繁音朝宋时遇点了点头,往里走去。   宋时遇匆匆把烟掐灭:“繁音,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话……”   纪繁音停步端详了宋时遇一眼。   他看起来沧桑了些,翩翩贵公子的外表蒙了一层疲惫倦意,眼下还挂着遮不住的黑眼圈。   纪繁音礼貌冷淡地说:“工作上的事可以找章凝或者我的助理沈戚谈。”   “不是工作——”   纪繁音打断他:“那我和你之间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白昼用湿漉漉的伞往两人中间一怼——主要怼的是宋时遇——把他们分开了:“让一让,我要进去。”   宋时遇怒视白昼,后者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有点得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蔷薇花。   他们两个人斗鸡眼的时候,纪繁音早已直接进入了酒店的大堂。   两位今天的主角都没有站在门口迎客,站在那儿的是纪父纪母和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女人。   虽然第一次见这个人,光凭脸纪繁音也能猜得出来那是厉宵行的亲戚。   仔细一想,厉宵行是有一个妹妹的,名叫厉明月,对的“宵行委明月”这一句。   厉明月见到纪繁音的时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上前主动和纪繁音握手:“你好,是纪欣欣的姐姐?”   “你好。”纪繁音拿出请帖,一笑,“不过我是厉先生这方的宾客。”   纪家父母的表情一个愤怒一个尴尬。   厉明月回头看了一眼纪家父母,表情诧异又有点不满:“好,那你来我这边签上名字。”   纪繁音沿着厉宵行的宾客名单翻了翻,还真发现不少纪欣欣的裙下之臣。   看这名单有点感觉像在看海洋生物图鉴,纪欣欣专属版。   翻到“纪”这一列找到“纪繁音”,纪繁音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纪繁音!”恰巧有人在背后喊她的名字,“我发你消息为什么不回我?”   纪繁音回头看见是程琳,边盖笔帽边道:“刚才有点事一直没看手机,你说什么了?”   “我说,你难道到今天还不打算——”程琳怒斥到一半突然收了声,她左右看看来往盯着自己的人,扬了扬头,“你跟我到那边去说话。”   她居然还狠狠地瞪了纪父纪母一眼才转身走。   纪繁音朝厉明月含笑点了点头,跟上了程琳。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远离签到处的绿植角落,程琳才回头瞪了一眼纪繁音,她问:“上次见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改变决定反抗了,可你怎么还是让纪欣欣踩在你头上?!”   纪繁音扬眉。   确实,如果说纪欣欣这么多年来一次马脚、一个错也没有过,那确实是不太可能的。   莫非程琳就是一名知情人?   ……那她对“纪繁音”恶劣又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就很说得通了。   “以前我让你反抗,你说你原意、你不想反抗,那现在呢?你现在所做的改变难道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吗?你就不想让她为了对你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吗?”   明明是别人的事情,她看起来却比纪繁音还要激动十分。   这暴跳如雷怪可爱的。   纪繁音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程琳更气了:“——你还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都要和厉宵行订婚了!”   厉明月的声音就在这时突然冷静地加入了对话当中:“不好意思,我也有点想听一听了。这和我哥马上就要订婚有什么关系?” 第78章 一更   纪繁音有点惊讶于厉明月居然来得悄无声息,但回头一看她脚上的小羊皮平底鞋又觉得很有道理。   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么累的日子穿累死人的高跟鞋。   “她瞒得真好,”程琳抱着手臂冷哼,她直直看着厉明月,“也对,纪欣欣怎么敢让厉家的人知道,她还指望嫁进厉家成为高贵的厉太太呢。”   厉明月并不动怒,她静静看着程琳问:“我哥把纪欣欣第一次带回家也才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我确实不了解她。那你准备详细说给我听听吗?”   厉明月一问完,程琳脸上趾高气昂的表情就是一个凝结。   纪繁音毫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了声。   程琳的性格向来吃软不吃硬,对这种冷静有礼的询问就根本没有拒绝的办法。   程琳声厉内荏地瞪了纪繁音一眼,又撇撇嘴,征询又挑衅地点名:“纪繁音,你说,我应不应该把这件事说给厉家人听?”   “今天是他们重要的日子,还是算了吧?”纪繁音含笑说。   她可不希望厉宵行就此和纪欣欣断开关系。   怎么着也得让他们成为一条赛道里互相扯后腿的猪队友吧。   VIP看戏位她已经预定好了,就等好戏上演。   听到回答的程琳火气蹭一下地又起来了,她恨铁不成钢地骂:“你又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厉宵行‘从小在医院认识’的?”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纪繁音立刻扬眉对程琳比了个“嘘”的手势,顺势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   本来像下一秒要上战场似的程琳一瞬间僵住了身体:“纪繁音!你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你就别、我靠你干嘛挤过来!你没骨头的吗!”   “不要破坏好事。”纪繁音半推着程琳离开,对厉明月歉意地笑了笑,“打扰了。”   厉明月皱眉看着她们,直截了当地问:“不能说吗?”   “不说比较好。”纪繁音很有默契地答道。   当然,“不说比较好”那是对于纪繁音而言的情况。   对于厉宵行来说,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程琳咬牙切齿地曲起手臂任纪繁音挽着往前走:“凭什么不说?你知道厉宵行这样的人一旦订了婚出于种种原因就很难再反悔了吗?你今天不戳穿她,什么时候戳——”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连厉宵行为什么喜欢她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纪繁音紧紧程琳的手臂,提醒她降低音量,“但没必要现在就戳穿她。”   “……现在?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说?”   “等厉宵行不能再反悔的时候。”纪繁音说。   纪繁音根本没担心自己会玩不过纪欣欣,她现在有点好奇的是,厉宵行在不能反悔的情况下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唯独这点纪繁音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把握的事情,她就特别想看看结果。   厉宵行不会立刻对纪欣欣弃如敝履,这是肯定的。   他在纪欣欣身上投入、寄托了太多,不论是出于被欺骗的恨,还是出于对沉没成本的不舍,厉宵行都不会轻易放手。   可然后厉宵行会怎么做?   纪繁音希望他会出于愧疚和自责而给自己打八十个亿。   ……不然七十个亿也可以啊。   程琳沉默了一会儿,把手臂从纪繁音的怀里抽了出来,自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有毛病,我真是白操心。”   她高傲地一扬尖尖的下巴,去自己的桌子了。   纪繁音拿的是男方宾客的请帖,自然而然地去了一桌男方那边的座位,尽管桌上都是陌生人,纪繁音坐得还是悠然自得。   毕竟才坐下半分钟,范特助特地过来和纪繁音问了声好,桌上没人敢小看她。   ……   厉明月目送纪繁音和程琳离开,前脚掌轻轻在地面上打着节拍思考了片刻。   事情没那么简单。   程琳就像个拿到新爆料的营销号,迫不及待想要公诸于众;而纪繁音就像是扼住了营销号嘴巴的资本,将那爆料又按了回去。   厉明月花了大概半分钟将刚才程琳吐露的信息整理了一遍,才转身往签到处走。   就算纪繁音不让,程琳也已经将最核心的内容泄露出来了。   要证实,只需要稍微巧妙地试探一下。   她的助理暂时接替了她的工作迎接来宾,厉明月走到纪家父母身边,朝他们笑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攀谈道:“没想到嫂子和她的姐姐长这么像。”   纪父干笑了一声,纪母则略带尴尬地说:“毕竟是双胞胎嘛。”   厉明月应了一声,又问:“我听说嫂子小时候去过医院?”   “是呀,小时候欣欣身体不好,生了一场连绵的大病,还以为她挺不过来了……哎呀,不吉利!”纪母说着反应过来,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才接着说,“不过她福星高照,以后又有厉先生陪伴,肯定会夫妻同心一帆风顺的。”   厉明月垂眸沉思了两秒钟。   厉宵行一个月前是直接带着纪欣欣从日本回厉家的,开口就说自己已经求婚成功,非这个女人不娶。   厉家人拿他根本没办法,只有同意。   厉明月也是在那时候才听说了自己哥哥是怎么栽在一个比他小了快十岁的年轻女孩手里的。   初知道这两人是久别意外重逢才再产生感情时,厉家人对纪欣欣的好感度立刻都拔高了一截。   如果不是有人鼓舞了当时的厉宵行,他可能就一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过了。   纪欣欣羞赧地接受了他们的谢意。   可算一算时间,纪欣欣那时候才是小学三年级左右,如果病得那么重,她真的有空去一直找厉宵行吗?   当时也是个小学生的厉明月当时的记忆有点模糊,但还是记得一些疗养院里的场景。   她记忆里那个常来陪伴厉宵行说话的小姑娘虽然不喜欢说话,但看起来身体还是挺健康的。   “嫂子当时病得这么严重吗?”厉明月不动声色地问,“那现在得定期做体检吧?我哥和她的婚前检查我让人安排一下。”   纪母惊讶又有点慌张地摆了两下手:“她只有那时候生病,现在也没有再和那时候一样昏迷,每年都做体检,医生从来都说她很健康的。”   “……昏迷?”   “哎,医生说的什么我也忘了,大概就是说有点像是植物人吧?”纪母皱着眉回忆,“去疗养院住就是因为她那次一睡不起,医生只好让她留院观察,一个月后才醒过来……不过现在欣欣身体很好的!你们不用担心,生孩子喂养这些肯定都没问题!”   “那就好,”厉明月牵起嘴角,笑意根本没有抵达眼底,“我是怕我哥喜欢的人出什么事,我哥怕是会急疯掉。”   她说完,像是话完了家常似的往自己助理那边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问了纪母一个问题。   “嫂子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两位听嫂子说过吗?”   “没有啊,”纪母则是疑惑地摇摇头,又慈爱地说,“不过我想一定很浪漫。”   厉明月又是回以一笑。   此时,厉明月的助理刚刚在另一头接待完一名男宾客。   厉明月走到助理身边,对她低声耳语:“你跑一趟青禾疗养院,问院长拿纪欣欣和我哥当时住院的档案来。”   助理安静地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离开。   没多久,另一名助理就被换了上来。   厉明月继续代替亲哥接待宾客,她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轻轻皱眉。   疗养院的位置很近,院长又是熟人,调档案的过程不会耗费太久,如果不浪费别的时间,可能正好能赶在订婚仪式开始之前……   刚刚上一个登记完的男宾客放下礼金,目不斜视地向内走去,用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一开始没有接通,但他锲而不舍地连着打了五次,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欣欣,”男人舔了舔因为兴奋而发干的嘴唇,“我刚才听到了一件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一定不会想错过的。”   “……”纪欣欣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地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岑向阳,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了吗?”   岑向阳眼神微暗,他开门见山地说:“青禾疗养院,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纪欣欣那边一瞬间没有了任何声音。   岑向阳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催促道:“我现在就在签到处旁边。让我当面见见你,我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说完,不给纪欣欣再讨价还价的机会就掐断了通话。   等待的时间里,岑向阳照着光可鉴人的玻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嘴角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   这个把柄一旦握在了他的手中,就算纪欣欣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也永远逃不开他的控制、必须听他的命令行事。   岑向阳心情很好地吹着口哨等了一小会儿,就看见有个工作人员过来问他“是岑先生吗”。   他心情愉快地跟着工作人员去到了新娘的准备室旁,接着穿着轻纱礼裙的纪欣欣没多久也悄悄过来了。   “你真美。”岑向阳痴迷地称赞道,“可惜不是嫁给我。”   纪欣欣略显焦躁地打断了他:“你见到我了,可以说说电话里的事情了吧?”   岑向阳按捺住嘴角扭曲上拐的冲动,把刚才厉明月的试探说了一遍,最后添油加醋地说:“厉明月头脑好使得很,她在听完你爸妈的这段话后派人出去,你猜是不是要查查你是不是个冒牌货?”   纪欣欣抓着自己的裙摆听完岑向阳的话,转身就往外走。   岑向阳没有去追赶她。   他看着纪欣欣的背影,就像在看一只往陷阱方向逃跑的可怜猎物。   ——是谁?谁让厉明月起了这种怀疑?   是纪繁音吗?是不是纪繁音?纪繁音不是说希望她和厉宵行在一起吗?!她怎么能出尔反尔?   纪欣欣几乎是跑着去了新郎的准备室,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幸福的笑容,轻轻敲门:“宵行,我能不能进来?”   门门顿时传来一阵慌乱,但很快有人把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厉宵行的助理,一身西装的厉宵行则是坐在轮椅上缓缓划至门口。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宠溺笑意,朝纪欣欣伸出一只手:“怎么了?总不会是想反悔?”   “怎么可能?”纪欣欣也笑了起来,她蹲到厉宵行轮椅前握住他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可我现在好怕你会突然反悔、不要我了。”   “我不会那么做,”厉宵行轻轻触碰纪欣欣被挽起的发髻,“我爱你。”   “那我们……”纪欣欣破涕为笑,她狡黠地说,“那我们现在就提前出场,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好不好?”   她的心脏在疯狂地以高速跳动,在纪欣欣自己的耳朵里听起来简直下一秒就要砸穿胸骨蹦出去。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就连手掌也跟着一起抖着。   厉宵行越发怜爱她的不安,他紧握住纪欣欣的手,同意了她娇横的任性要求:“好,那就提前开始。”   纪欣欣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暂时逃过一劫。   就算厉明月真的查到什么,那时候她也已经是厉宵行的未婚妻,厉家无法轻易摆脱她,她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办法让厉宵行回心转意。   纪欣欣将额头贴在厉宵行的手背上,喃喃地说:“……我也很爱你。”   “嗯,”厉宵行轻轻抚摸她洁白脆弱的后颈,他沉声安抚道,“別怕,有我在。” 第79章 二更   原本预定好四点半开始的订婚仪式,居然在还四点还不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纪繁音还在座位上喝着找服务员要的椰汁,就看见司仪略显匆忙地走上了台。   虽然司仪看起来沉着大气,但他在这个时间突然登台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变故。   纪繁音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揣测自己坐下摸鱼的这些时间里,后台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严格来说,她坐在这儿的时间里也不光是在摸鱼喝饮料,还是发生了很多事情的。   譬如说,将她认成纪欣欣、又或者因为她和纪欣欣如此相似的男人们一个个排队上来搭话之类的。   白昼和宋时遇就不说了,岑向阳也到了场。   岑向阳看她的那表情就特别地意味深长。   纪繁音觉得这人肯定是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无视了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司仪很快介绍两位新人入场。   这一次,厉宵行没有让范特助推动他的轮椅,是穿着礼裙的纪欣欣缓缓推着他从特制的斜坡上了高台。   “男才女貌……”有宾客在底下小声地夸赞道。   还有人惊诧不已地来回看纪欣欣和纪繁音,像是惊讶于她们的相似度。   司仪继续熟练地热场、推动订婚仪式进行,自然而然地将环节进行到了请两位新人说一说彼此是怎么认识的事情。   司仪并不专业,是厉宵行的好友之一,所以问得毫不遮掩,甚至还带了点调侃:“我们是让准新娘、还是准新郎来回答这个问题呢?”   台下宾客纷纷鼓掌,还有不少人喊了厉宵行的名字。   知情人之一的纪繁音瞧见纪欣欣飞快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纪繁音很无辜。   ——老天作证,她可一直都是保密派。   甚至纪繁音自己知道这事儿,还都是纪父纪母自己说漏了嘴。   纪欣欣与其盯其他人,不如盯好她自己爸妈,比什么都有用。   厉宵行接了话筒。   大概是今天对他来说也极为重要,他没有推辞,顿了顿便简洁地说:“十九岁那年我遭遇变故、脊椎受伤,失去了几乎全身的知觉。医生和家人都鼓励我配合治疗,说有恢复的希望,但我放弃了那缥缈的希望。”   他抬头看向纪欣欣,握住了她垂下的手。   “我万念俱灰觉得自己一生都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和我住在同一个医院的小女孩意外闯入了我的病房。她就像是……”   厉宵行微微笑了一下。   “像是天使一样,在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害怕、我的恐惧时,让我重拾了希望。在她的陪伴和帮助下,我的复健才逐渐走上正途、恢复到现在的地步。”   司仪机灵地把话筒塞给纪欣欣:“厉先生说了这么多,准新娘也来发言几句吧?”   纪欣欣握住话筒:“但小时候的事情只是一段偶遇的回忆。我们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直到五年前的三月十二日,我们意外重逢认出彼此,在那之后才产生了感情。我很幸运,能遇见、抓住这段感情。”   她说着,视线有意无意地在纪繁音身上停留了几秒钟。   像是在说“顶替也只是个契机,他爱的是现在的我”似的,为自己鼓舞士气。   纪繁音扬了扬眉,对此不置一词。   但纪欣欣这两段话已经足够点醒好几个人了。   白昼就十分失态地突然站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纪繁音。   宋时遇、纪父纪母等知道纪家姐妹住院详情的人,一时也没能控制住表情。   不过宴会厅大得吓人,靠后的桌子就连新人的脸都看不清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的异样。   就在这时,纪繁音瞥见作为男方直系家属的厉明月站了起来,贴着墙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厅。   她的助理就紧紧跟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两份文件。   纪繁音回忆了一番今天自己抵达酒店之后发生的种种,支着下巴笑了。   厉明月真是个聪明人。   下一幕好戏就要登场了。   纪欣欣不是在说服自己“厉宵行爱的是重逢之后的人”吗?这个选择不如就让厉宵行来做吧。   ……   厉明月尽量不引起任何关注地离开宴会厅,她接过助理手中的影印文件快速翻阅了一遍,秀丽的眉头紧紧皱起。   “这种事情……”她说了几个字又抿紧自己的嘴唇。   这种事情太荒谬了。   只需要一查就会露馅的事情,纪欣欣居然两头瞒着直到今天。   可或许也正是因为太过浅显,她这处弱点才会成为了盲点。   厉宵行才会一直没有去调查她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厉明月将两份文件拿在手中迟疑了一会儿。   助理小声问:“您打算把这些给厉先生看吗?”   厉明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宴会厅侧门,里面欢声笑语,谁能知道刚才那段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居然从头开始就是虚假编造?   可订婚仪式已经开始了。   厉明月不用看手机也知道这样公开的仪式,媒体网络上肯定传播速度也极快。   已经有百万、千万人知道的事情,想要抹去就没那么简单。   最重要的是,厉明月自己也摸不清厉宵行的态度。   他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厉明月还在沉思时,她的助理发现了一个正在穿过侧门的人:“宋先生。”   这一声问好更像是对厉明月的提醒。   厉明月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宋时遇,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地朝他点了点头。   宋时遇却直接停在了厉明月面前,他沉凝着面色:“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文件而已。”厉明月转手把档案交给助理,没有给宋时遇看的意思。   “我和纪欣欣纪繁音认识很多年了。”宋时遇冷冷地说,“我知道小时候住院的人是谁,也知道欣欣当时病得有多重。”   厉明月抬眼看了看他,没被诈,冷静地问道:“那你听到刚才那个故事时一定也觉得很感动吧?”   “……”宋时遇烦躁地点了根烟,“你不用试探我。我知道当年如果真有小女孩帮了你哥,那个人绝对是纪繁音而不是纪欣欣。”   “禁烟。”厉明月提醒他。   在宋时遇默然无语掐掉香烟的时候,厉明月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文件。   “那是能证明她们身份的文件?”宋时遇立刻问,“……你准备给厉宵行看吗?”   “箭已离弦。”厉明月干脆把文件拍到宋时遇胸口,“现在下这个决定,就必须比刚才更谨慎。”   如果订婚还没开始,黄就黄了。   可现在这订婚就像是已经发出超过两分钟的消息,已经不能再点撤回了。   厉明月犹豫的同时,宋时遇的大脑也在疯狂转动。   如果厉宵行真有那么在乎小时候救了自己的那个小女孩,那么他知道以后,说不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转而去追求纪繁音。   何必给自己多增添一个强力情敌?   更何况,今天的纪繁音可是坐在男方的宾客席当中。   她和厉宵行认识,八成也知道纪欣欣冒认她。   纪繁音自己不点破,说明她根本不想点破。   宋时遇慢慢地说:“其实,就这样将错就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厉明月抬眼,目光如电地扫了一下宋时遇。   “……反正,现在的厉宵行已经爱上了纪欣欣,不是吗?”宋时遇问道,“与其将这层窗户纸戳破、令情况变成一团乱麻,不如就保持着现在这样和谐的现状,你觉得呢?”   “——觉得个屁!”又一个人暴怒地加入了对话,“凭什么纪欣欣可以踩着她姐姐去获得不属于她的东西?你们知道纪繁音从前怂得跟个包子一样的时候,被纪欣欣打压成了什么样吗?不该纪欣欣得的东西,一个钢镚都不能给她!”   厉明月头疼地看向程琳:“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让让。”程琳背后又有人不耐烦地说,“你们跟葫芦娃一样一走就是一串,我又不是瞎子。”   跟在程琳后面出来的人是白昼。   白昼直接把侧门关上:“我后面应该没人再来了。”   几个知情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谁也没率先开口。   宋时遇低下头去看文件,厉明月做了个手势让自己的助理去旁边望风,而白昼和程琳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不管你们怎么决定,我是一定会说的。”程琳抱着手臂高傲地说,“我忍了这么多年,今天不想忍了。我一定会告诉厉宵行他眼瞎认错了人,至于他之后要不要继续吃巧克力味的屎,那和我没关系,他自己选。”   白昼看了看程琳。   “干嘛?”程琳没好气地问。   白昼比她更气:“纪繁音怎么不管你说脏话?”   程琳:“??”   “算了,那肯定是因为你没我重要。”白昼立刻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他转向厉明月,“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怎么决定都没用,难道还能堵住我的嘴?”   宋时遇沉吟片刻:“你们大可以愤慨,但我有一个问题。你们难道觉得纪繁音自己不知道她被冒名顶替了吗?”   “……”   宋时遇趁胜追击:“就连纪繁音自己都不在乎,你们是不是有点越俎代庖?”   白昼又有点犹豫了。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纪繁音确实是不在乎的。   厉宵行显然是纪繁音的客户,她不爱和客户产生任何工作时间外的交集,或许也一点都不想当厉宵行的白月光。   “——那又怎么样!”程琳的反应却截然相反,“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知道有人做了不道德的事,就算和我的利益不相干,我也要揭露出来!纪繁音她如果要算账,就让她冲着我来好了!”   她说完,气呼呼地拉开侧门回了宴会厅里。   厉明月把两份档案从宋时遇手里取回来交给助理,快步追上了程琳。   ——就算要告诉厉宵行,也不能在最糟糕的场合、最糟糕的时间说出来!   厅内的订婚仪式刚刚进行完交换订婚戒指这一步,司仪让大家给点掌声送新人下场去更换衣服。   程琳走得飞快,她直奔台下去拦那两个人,被一群保安警惕地围住了。   “程琳?”纪欣欣惊讶地问,“有什么事吗?——你们不用这样,她是我认识的人。”   程琳睨了纪欣欣一眼,冷笑:“纪欣欣,我忍你这幅天真烂漫白莲花的样子很久了。今天老娘就想当面问问你,你既然对厉宵行是那么重要的人,你还记得自己那时候对他说过什么吗?”   纪欣欣愣了一下,又像是被吼得有点委屈:“小时候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我只是看到隔壁的大哥哥没精打采,就想办法给他加油打气而已。”   “哦,那我倒是意外地记得很清楚。”程琳打开手机找了找,清清嗓子照念,“——我对一个人说过‘就算你脊椎严重受损到现代医学无法恢复的地步,我也会努力学习、找到让你重新站起来的方法’,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还好吗?”   纪欣欣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程琳一翻手直接把屏幕亮到了厉宵行的面前:“你看好了大傻逼!这是纪繁音的日记,不是纪欣欣的。你他妈难道就没想过,纪欣欣这白莲花如果是生病住院,她能天天跑到你那边来嘘寒问暖?”   “程琳,是谁让你这样干的?”纪欣欣又气又急,“你怎么能胡编乱造出这样的事情、在对我而言这么重要的日子里……”   “……还有别的吗?”厉宵行低声问。   程琳翻白眼:“有啊,我有一整个网盘,厉先生给个公司邮箱我打包发给你?” 第80章 一更   程琳对厉宵行的态度可谓没有丝毫尊敬可言,如果不是因为这时候几人正好已经下了台,全场都会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即便如此,最前方的几桌宾客还是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怪异的视线一直往这边若有似无地瞥来。   后赶到一步的厉明月立刻上前拉住程琳:“换个地方说,拜托了。”   程琳瞪她一眼:“你拜托我不如拜托他们俩,我是怕他们跑了好吧?”   “哥,”厉明月低唤,“这里人太多了。”   厉宵行默不作声地抬了抬手,范特助上前推动了他的轮椅往外走。   纪欣欣咬着下唇跟在旁边,脚步匆匆。   程琳大摇大摆地也跟了上去,抽空往旁边纪繁音的座位方向瞥了一眼,居然看见白昼正半蹲在纪繁音的椅子旁边仰头跟她说话。   白昼,刚才就是个墙头草,现在又想干什么?   程琳皱了皱眉,在去打断那两人对话和先把纪欣欣怼到烂泥里之间摇摆了一下,选择了后者。   厉明月紧跟在最后,让她的头号助理留下在宴会厅里维持秩序、以备不时之需,把两份刚取来的档案复印件拿到了自己手里。   “去找个安静的房间说话吧。”厉明月现在只庆幸整座酒店今天都被包场了,不然此时更加人多嘴杂。   范特助很快找了一个就近的会客室当作谈话的场所。   “欣欣,”厉宵行沉沉地唤新任未婚妻的名字,“我想听你说。”   纪欣欣第一觉得厉宵行没有表情的脸是那么令人害怕,但她咬牙忍住自己的紧张和恐惧蹲到了厉宵行面前:“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很多都是你告诉我的,你忘了吗?”   “你记性很好吧,”程琳毫不留情地拆台,“脑子再怎么不好也有个限度,你连自己小时候根本没见过这个人的事情都能记忆加工扭曲一下?”   “我真的不记得了!她刚才念的那些日记里的事情我也忘了!”纪欣欣哭着说,“而且我现在真的很爱你,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如果说今天、现在、立刻,你因为我无法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小女孩就不再爱我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取消订婚!”   “你少模糊重点!”程琳又A了上去,根本没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怎么,刚才在所有人面前说你们认识五年,五年的时间里,你们两个从来都没有回顾一下小时候的事情?明明全都不记得的你还能开开心心和人对上回忆?我看你现场编故事的能力比脱口秀演员还强,编,你接着编,本杠精今天就要看看你怎么颠倒黑白?”   她说完,走了两步一把拖过一张椅子干脆就坐下堵在了门边。   厉明月:“……”她看了哭得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纪欣欣一眼,上前把档案交给了厉宵行。   厉宵行拿过档案时,就蹲在他面前的纪欣欣也瞥见了一角。   那上面一角正写着【姓名:纪欣欣】。   “这是我刚让人从青禾疗养院取回来的,”厉明月低声说,“有纪欣欣的出入院时间以及详细病历。”   厉宵行拿在手里,没有立刻去看,而是盯着趴在自己膝盖上的纪欣欣,像在审视着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纪欣欣开始慢慢发抖起来。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揪紧厉宵行的西装裤:“我没有办法!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我不能……我不能让你知道我不是你记忆里那个人,如果你不爱我了、如果你要去追求我的姐姐,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程琳“哈!”了一声,高举双手啪啪啪地鼓掌:“可以,这个借口我给你十分,满分一百分。纪繁音被你顶替了功劳又怎么样?她失去的只是一点感谢,而你将失去的可是你宝贵的金龟婿呢。”   厉明月轻轻咳嗽了一声。   程琳不满:“我说得哪里有错?”   “我早就对姐姐忏悔过了!”纪欣欣声泪俱下地为自己辩护,“我没有瞒着姐姐,她什么都知道,但她不介意,她还祝福了我和宵行,说我们很般配。这些我都没有说谎,不信可以问我姐姐!”   程琳脸色一沉:“纪繁音这个白痴,被你踩了十几年都包子成习惯了!”   趴在厉宵行膝头的纪欣欣回头看了程琳一眼,带着一闪即逝的狠意。   就在这时候,厉宵行突然转头问范特助:“她还在吗?”   范特助心领神会:“我们出来时,纪繁音小姐还在座位上。”   厉宵行将纪欣欣抓在自己膝上的手掰开,后者慌乱地转而握紧他的手指。   “你爱我,对吗?”厉宵行问。   纪欣欣急切地亲吻他的手背,绝望地重复:“对,我爱你,只爱你。”   她知道厉宵行想要什么,从前的她也能掌握着尺度和分寸一点一滴地喂食厉宵行、却不一下子让他得到真正的满足。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厉宵行突然就对她露出了獠牙。   纪欣欣逐渐感到力不从心。她和厉宵行之间的天平,开始往厉宵行那边偏去。   到了眼下这个几乎要满盘皆输、只剩下厉宵行的爱是唯一筹码的时候,纪欣欣根本没有矜持的空间,她一股脑地把厉宵行最想听到的话往他耳朵和大脑里灌注。   “我那么爱你,你不能不要我。没有你我活不下,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既然你爱我,就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回来。”厉宵行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抬了一下手。   范特助立刻会意地推着厉宵行往门的方向走去。   厉明月低头对程琳道:“你刚才说‘一网盘’的事情,不如和我继续谈吧。”   程琳啧了一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拖开椅子让厉宵行和范特助离开。   厉宵行前脚刚走没多久,程琳探出头去看了就距离,回头大步朝还在小声啜泣的纪欣欣走去,二话不说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厉明月压根没想到阻止,愕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程琳就打了这么一巴掌,也没用太大的力气,但声音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响亮,纪欣欣头上的宝石小王冠都直接飞到了地上。   “是啊怎么了,我就打她了,我就是恶人,我还对白莲花过敏。”程琳理直气壮地指着自己的脸,弯腰对纪欣欣说,“你要是不理亏,你打回来啊。”   纪欣欣捂着脸不看她。   程琳不屑地冷哼一声:“就知道你还还想继续装。”   她直起腰来往厉明月走去:“我刚开玩笑的,好歹也是私人日记,虽然是我抢来的,也不好随便公诸于众。”   “……你抢的?”厉明月重复。   “对,我抢的。”程琳趾高气昂地说,“她又没敢来问我要回去。”   厉明月想了一会儿,问,“那我应该要征询过她的意见,再来问你要网盘链接?”   程琳:“……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怎么奇怪?”厉明月客气地问。   “一般人这时候都应该生气了,”程琳眯着眼,“你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厉明月想到这位程家千金一直一来两极分化的风评,有点好笑。   原来是这种脾气,难怪许多人暗地里把她骂得一文不值。   “我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我说的这样可行吗?”厉明月问道。   “……”程琳沉默了一下,眼神突然又有点暗淡,“你平时看网上的小说吗?或者聊斋那种的?”   厉明月委婉地:“抱歉,平时比较忙,不过聊斋我看过。”   “……意思就是,看就看吧,也不用去问当事人了,没意义。”程琳推开了门,“我去抽根烟,马上回来。”   厉明月看着程琳走出去,才回头又往会客室内看了一下。   里面这时候只剩下了还伏在地上的纪欣欣。   厉明月走上前去把准新娘扶了起来:“坐着冷静一会儿吧,前面的事情我会处理。”   “不要告诉伯父伯母,”纪欣欣抓着她的手腕低声请求,“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想他们突然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万一他们的身体……”   厉明月低头看着这个看似柔弱、却胆大到骗了厉宵行五年、甚至离嫁进厉家只有一步之遥的女人,   她实在不敢小看纪欣欣。   “我爸妈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事不至于让他们倒下。”厉明月淡淡地说着,把手抽了出来,吩咐助理给纪欣欣去倒水。   走到门口时,厉明月最后望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身形单薄的纪欣欣。   对方低垂着脑袋蜷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得紧。   厉明月心中却一丝怜悯之情也没有,她低声吩咐自己的助理:“……看好她,我和我哥有人回来之前,不要让她离开房间,实在需要,就叫保镖来。”   “明白了。”助理干脆地点头领命。   厉明月走向正在抽烟区吞云吐雾的程琳,准备看一看那本纪繁音的日记。   ……   纪繁音拿到服务生特地送来的冰可乐喝了第一口的时候,白昼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纪繁音微微抬头,用眼角看看他:“什么事?”   白昼蹲在了她椅旁,低声说:“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跟我走吧。”   “仪式还没结束呢。”纪繁音不为所动。   她能看到程琳似乎正在和纪欣欣争执着什么,然后被赶来的厉明月打断,一行人迅速离开,全程不过一两分钟,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我都知道了,”白昼顿了顿,“很快厉宵行也会知道。”   “他现在知道正好。”纪繁音说。   白昼沉默片刻,声音更低了:“这是报复吗?”   “纪繁音不该报复吗?”纪繁音反问。   “……纪繁音,跟我走吧。”白昼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重复了一开始的请求,“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含着吸管喝可乐的纪繁音想了想,下意识地往不远处看了看。   她见到了那里坐着的白夫人。   而白夫人也正在看着纪繁音,不知道已经往这里看了多久。   纪繁音和白夫人对视了片刻,拿着可乐站了起来:“那我们去外面说吧。”   白昼噌一下也跟着起身。   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范特助推着厉宵行抵达了纪繁音的空位。   “刚刚坐在这里的纪繁音小姐?”同桌的宾客指了指外面,“刚才和白家的小少爷一起走了。”   然后这人的儿子奶声奶气地说:“漂亮姐姐欠小哥哥一个答案!”   宾客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儿子的嘴,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范特助飞快地打了个电话,弯腰对厉宵行耳语:“就在外面,还没走。”   一直紧握着轮椅扶手的厉宵行稍稍松了手指力道:“走。” 第81章 二更   厉宵行和纪欣欣精心挑选出来的这个订婚日期,天公却不作美。   天蒙蒙亮就开始飘着牛毛细雨,地上湿漉漉的,颇有点凄迷的气氛,但到了下午时已经不得不打伞。   等到纪繁音和白昼离开宴会厅这会儿,外面已经下得噼里啪啦了。   白昼一时走得急没有带伞,两人只好站在门廊的屋檐底下说话。   “你想听的答案,在我这里是听不到的。”见白昼站了半天不吭声,纪繁音率先开口。   “……”白昼不吭声。   “我和你的交易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于是纪繁音又说。   “不行!”白昼一下就给了反应,“你想要的不就是——”他说到这里猛地降低音量,“不就是钱吗?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结束交易你想都别想!”   “但交易的主动权从来不在你手里,倚仗的不是我的职业道德?”纪繁音慢条斯理地说,“你看,本来就是个灰色地带的交易,没有我的话,你也找不到代替品,所以本来一切规则就都是我说了算。”   另外就是,白昼也快没钱了。   ——白夫人说的。   白昼又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问:“……那我怎么办?”   纪繁音听着这问题里居然好像带了点鼻音,不由得偏头去看白昼的表情。   年轻人的眼眶泛了点儿红,看起来好像再逗逗就能掉豆子了。   “你大学都没毕业,有的是事情做。”纪繁音好笑道,“不都说你是白家的继承人,为了接家里的班子,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又不想……”白昼嘟嘟囔囔地撇开了脸,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好像只要动静够小就不会被纪繁音听见似的,“那就是说,你已经赚够钱了?”   纪繁音不置可否:“不用再做替身这笔生意了。”   说实话也挺麻烦的。   纪繁音早就已经累了养鱼这件事儿,重操旧业当时一是发家无路,二是钱来得快。   况且现在海里正被她搅得闹海啸呢,全身而退当然是趁现在了。   “……女人有钱就变坏。”白昼又嘀咕。   纪繁音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以外的人呢?”白昼没好气地问,“他们也一样被你开除客户籍了吗?”   纪繁音回头看了一下,正好见到范特助推着厉宵行出来,而后者的双眼已经牢牢锁定了她。   “应该吧,”纪繁音扬眉,“差不多是该一起收尾了。”   白昼也跟着她回头看去,紧紧皱眉:“他蠢到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这么长时间认不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说他?”纪繁音轻笑,回头对厉宵行做了一个停步等待的动作。   厉宵行不悦地收紧下颌,但还是抬手让范特助暂时停了下来。   白昼:“……”这被调教过的样子我可真是太熟悉了。   白昼看看厉宵行,又看看纪繁音:“他也是你的客户。他也把你当替身?”   纪繁音没有回答他。   白昼咬咬牙,选了更重要的问题:“在你‘扮演’的时间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吗?”   “你想听的那些都是假的。”纪繁音说。   “我告白时……”   “你告白的那个人不存在。”   “……你会恨我吗?”   “没必要。”   “每年都会和我去希腊看日出的约定呢?”   纪繁音笑了起来:“骗你的。”   “……”   纪繁音转身往厉宵行那边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去白昼说:“对了,我和纪欣欣的生日不是同一天。”   关于希腊的记忆被突然触发,白昼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   走到厉宵行的轮椅前时,纪繁音又回头看了看门口的白昼。   那小傻叉已经蹲了下去,双臂交叠放在膝盖上,脸埋在手臂里,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似乎在偷偷地哭。   对白夫人而言大概是个满意的结局了。   厉宵行开口:“纪繁音……”   “稍等,我还有一个电话要打。”纪繁音抱歉地笑了一下,拿手机拨了白夫人的号码。   范特助看看自己老板的脸色,适时插话:“纪小姐,您电话的途中,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说话,可以吗?”   纪繁音看了这位不容易的秃头打工人一眼,点点头。   对整个酒店的地形似乎已经相当熟悉的范特助立刻推着轮椅领路。   即使几人都没有开口,纪繁音也能察觉到厉宵行沉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秒也没有移开。   纪繁音淡定地无视了厉宵行,等白夫人接起电话就简单地和她汇报了一番。   ——工作完成,白昼先是得知自己初恋是个能冒名顶替去嫁人的女人,紧接着又被另一个人甩,以后应该碰见漂亮女人都会有点谨慎对待的心理了。   这正是白夫人想要的。   白夫人听罢工作总结,回答的声音里也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辛苦了,但暂时先不要结束。”   纪繁音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言辞隐晦地问:“和那边还没得出个结果吗?”   “快了。”白夫人模棱两可地说,“白昼那边,麻烦你再操心一下,事后我会再补偿你。”   纪繁音思考了下:“行,等您通知。”   白昼已经被打击得差不多了,再帮白夫人照顾一下也是举手之劳,不会太膈应人。   钱多事少的大客户偶尔提个要求,就应了吧。   “还有,”白夫人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他现在怎么样?”   “挺伤心的,”纪繁音坦白地告诉她,“我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哭。”   白夫人沉默两秒:“……是吗?”   她挂断了电话。   每次在被关于白昼的敏感话题时,她的反应似乎总是这两个字。   好像不知道如何在这之上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似的。   纪繁音摇摇头,放下手机的同时就听见了厉宵行的声音:“你很忙?”   “比不上你。”纪繁音笑了笑,她将手机放进长外套的口袋里,“厉先生有事就快说吧,我突然想起来家里的热带鱼还没喂。”   三人此时已经步入一个小型包厢的会客区。   范特助鞠了一躬,无声地退了出去。   “你才是那个小女孩,”厉宵行操控轮椅面向纪繁音,他问得开门见山,“你一直都知道吗?”   “我前不久才想起来,不过不重要。”纪繁音站着和厉宵行对视,神态很轻松,“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厉宵行握紧轮椅扶手,他紧盯着纪繁音的眼睛:“当然重要。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还用问吗?”纪繁音反问,又歪歪头说,“啊,说不定是因为我也把你和别人认错了呢?这种事情常有的嘛。”   厉宵行被她噎得呼吸一滞,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问道:“你知道我有多想见到你吗?”   “不至于吧。”纪繁音耸耸肩,“如果你真的想要找人,时间地点和调查需要的途径你一个不缺,找到那个小女孩不是一眨眼的事情?”   但凡厉宵行想要找人,纪繁音怀疑那都是他一个电话打到青禾疗养院的事情。   可偏偏厉宵行和纪欣欣五年前才“重逢”,他丫那里把小女孩放在心上过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件事,你爱上的是和你‘重逢’以后的纪欣欣。”纪繁音背手看着厉宵行,疑惑地问,“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   “还是说,当你发现纪欣欣一直都在欺骗你的时候,完美主义的你就觉得这份感情受到玷污,没有以前那么纯粹、值得你去回应了?”纪繁音又问。   厉宵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堪的愤怒。   “对了,今天我没带礼金过来。”纪繁音插着口袋理直气壮地说,“我觉得两位能结百年之好有我的功劳,厉先生已经给了我很多学费了。”   “纪繁音,我不需要你的钱。”   “我知道厉先生一向很慷慨。不过既然厉先生已经达成夙愿,我们的交易到今天也就完美落幕了。”纪繁音伸出双手对厉宵行轻轻鼓掌,“恭喜你,厉宵行,你毕业了。”   在她不紧不慢的鼓掌声中,厉宵行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你一直都在耍我?”   “清醒点厉宵行,”纪繁音扬眉,“认错人的是你,上门警告我的人是你,接受我授课的人是你,提出求婚想法的人是你,这里的哪一件,是我逼你去做的?现在终于能把纪欣欣锁在你的金屋里,你敢说自己心里不觉得高兴?”   ……   纪繁音一连串的质问使得厉宵行咬紧了上下牙关。   他当然是愉悦的。   但那是在知道纪欣欣并不是他的天使以前!   而现在,光是纪欣欣一个人已经显示不出完整的天使了。   如果说纪欣欣代表的是成年,那纪繁音代表的就是童年。   两者拼在一起,才是那个完美的、姝丽的形象。   对,只有将纪繁音和纪欣欣一起抓到手里,才能填满他此刻叫嚣着不满足的空虚。   厉宵行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平静下来。   纪繁音聪明又狡猾,只能徐徐图之。   “我知道你需要钱,纪繁音。”厉宵行用平和的声音说,“订婚之后还有结婚、生子、很多年,我和欣欣以后可能会有相处上的摩擦,为了维持这段关系,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不应该吝啬剩下的部分。”   只要有时间,厉宵行觉得自己可以反过来将纪繁音罩入网中。   就像他花了半年时间终于将纪欣欣抓住一样。   厉宵行说完以后,发现纪繁音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开始浮现出一点啼笑皆非的神情,最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第82章 一更   纪繁音没想过厉宵行会是这个反应。   不,应该说她想过,但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   因为……怎么说呢,实在太可笑、太荒谬、太臭不要脸了。   纪繁音知道厉宵行是个病态的完美主义者。   他在觉得自己暂时无法掌控纪欣欣时,甚至能选择成为她的同犯,将纪欣欣其余的裙下之臣当做是她的玩具一样来看待;   他也不会对纪欣欣坦诚自己的“爱”,因为这就等于将自己的底牌交到了纪欣欣的手中。   是在得到了纪繁音的一步步指导后,厉宵行才在纪欣欣身上找回了控制感。   换句话说,厉宵行他现在膨胀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也能灵活运用学到的知识来掌控纪繁音了。   在这个大家普遍情商比较低的世界里,纪繁音忍不住发出疑问:难道你们获得新技能之后,脑子里就一个稍微明亮点的主意也没有吗?只会想到去做坏事吗?   “你和纪欣欣真的很相配。”纪繁音感叹着对厉宵行说,“虽然现在只有订婚,不过我祝二位尽快步入婚姻殿堂吧,一定能百年好合。”   厉宵行在失去兴趣之前大概不会放开纪欣欣;   而纪欣欣在另有出路之前,也不会放开厉宵行。   纪繁音微微弯腰打量着厉宵行那张没有瑕疵的脸,和他对视片刻,又看了看他的双腿:“你的自卑和偏执都来源于这份残疾,是不是?”   厉宵行眼中隐隐闪烁被轻蔑侮辱的怒火:“健全的人不会懂。”   “或许吧。”纪繁音不置可否地将手指落在他的西装裤上,几乎没用任何力道,比蜻蜓点水还要轻,好像没有碰到似的,“但你应该记得吧,‘我’小时候是个有点古怪,但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   “你要说什么?”   “如果不是纪欣欣的话,现在的我应该在研究所里穿着白大褂做科研?”纪繁音思索了下,“‘我’好像对你许诺过会找到能让你站起来的方法,我想‘我’是能做到的。”   厉宵行收紧手指,他紧紧盯着纪繁音的眼睛:“你能?”   “……那是,如果以前的那个‘纪繁音’还在的话。”纪繁音笑笑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可惜,现在你恐怕只能一辈子坐在那张轮椅上了。”   “……”   “如果说你本来应该全身瘫痪,因为‘我’的鼓励才能恢复上半身的行动力;本可以有机会站起来,那也是在得到‘我’的帮助下,”纪繁音真诚地问厉宵行,“而这一切之中纪欣欣起到的只有反作用,那你现在还有多爱她?以前是十分的话,现在还有几分?”   纪繁音是真的想知道。   “告诉你答案又如何?”厉宵行脸上没有表情,“对你而言有什么帮助?”   “看一本到最后一页又如何?只是知道一个结局。”   “你不能丢下我,”厉宵行沉沉地说,“帮我,就要帮到最后。”   纪繁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垂眼看了看轮椅上的男人,拿起一旁的水壶水杯慢条斯理倒了一杯,毫无预兆地扬手直接泼到了厉宵行脸上。   厉宵行没来得及操纵轮椅躲避,被泼了一头一脸又流到西装裤上。   纪繁音晃着空杯眯起眼睛:“厉宵行,这就是你对我道歉和报恩的方式吗?”   像是突然被强光刺入眼睛,厉宵行的瞳孔猛地一缩。   厉宵行的喉结上下滚动:“……不,对不起。刚才是我措辞不当,我愿意补偿你。小时候的事情,我确实很感谢你。”   纪繁音哦了一声:“可惜来得太迟,我已经不在乎了。”   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jpg   她轻佻地摆手和厉宵行道了声别:“以后应该不会再联系了,再见,厉先生,如果说你有什么优点的话,我觉得你是个很慷慨的客户。”   纪繁音走出了门,守在门外的范特助迟疑了一下,没有拦她。   纪繁音直接离开,觉得好戏几乎已经上演完毕,她不用再继续留下去了。   如果厉宵行识趣,就该识趣地把精神损失费打过来。   走之前当然是先打开【回家的诱惑】看一看……   进度条已经点亮将近一半的部分,上头的数字显示-5,912,219,633.88。   “……”十亿级别啊?   纪繁音算了算这一天的入账,惊叹虐人刷分的快捷性。   四舍五入就算参加订婚仪式的大家今天经历了情感海啸吧。   ——多么希望这样的刷分盛宴能多来几次啊。   纪繁音站在原地琢磨着究竟什么情况才能再引发这么一次海啸。   宋时遇结婚吗?好像不太行。   那厉宵行结婚再离婚?时间离得又有点远……   她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一道惊诧的女声从不远处传了出来:“……你说什么?!”   纪繁音听出那是厉明月的声音。   厉家今天遭遇的破事儿也够他们受的了。   纪繁音这么想着正要假装没听见地离开,就听见了另一个更大的嗓门:“所以我不都说了,你听了以后可能不会相信的吗!”   那是程琳。   好巧不巧地,从纪繁音现在的角度又正好能看见酒店的玻璃门墙、还有仍然蹲在那里的白昼。   纪繁音停住了脚步。   总感觉现在从那里经过的话,会出现被流浪猫喵喵黏上的事件。   而另一边,厉明月和程琳在说的事儿肯定和她有关系。   准确点来说,是和“纪繁音”有关系。   还是选另一边吧。   纪繁音果断往传出厉明月和程琳声音的吸烟区走去,到近处时挥了挥眼前的烟雾:“悄悄话说得有点大声哦。”   里面的厉明月和程琳都猛地转回头来看她。   纪繁音觉得这个场景颇有点像刚到这个酒店时厉明月来打断她和程琳说话那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招手道:“挺巧啊?”   厉明月微微皱着眉盯着她看:“纪繁音。”   “你好。”   厉明月又回头看了一下程琳。   “不是你提出的主张和猜想吗?和本人直接对质交换信息不是更方便?”厉明月给她讲道理,“我觉得这位不是不能好好说话的人。”   纪繁音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程琳不自在地清了两次嗓子:“咳、咳——咳咳!”   纪繁音:“嗯。”   “……”程琳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有点自暴自弃地问道,“你真的是纪繁音?”   纪繁音“啊”了一声,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点笑意来:“那你先回答我,你是以纪繁音的朋友这个身份提问的吗?”   “才不是朋友。”程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头把已经只剩短短一截的烟头使劲往垃圾桶的盖子上戳,“我最看不惯她这中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性格了,天生就是让人欺负的,烂泥扶不上墙。”   厉明月轻轻叹了口气,倒也没阻止程琳口出恶言。   “……所以我知道,你不是我认识的纪繁音,她做不到像你这样处理这些屁事。”程琳更用力地戳烟屁股,就是不抬头看纪繁音,“她要是有你一半的脾气,怎么可能沦落到被纪欣欣、被我欺负!”   “但我也叫纪繁音。”纪繁音说道。   厉明月睁大了眼睛,而程琳的动作则是立刻停住了。   “……双重人格?”厉明月喃喃地说。   “不,单纯同名的巧合而已。”纪繁音上前两步,把被程琳掐变形了的可怜烟头拿下来扔掉,“不过发觉这里换了人的,你还是第一个……啊,第二个。”   纪欣欣也勉强算一个吧。   抽烟区一时陷入了寂静当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琳才低低地问:“她呢?”   纪繁音迟疑两秒钟:“不在了。”   听到答案的瞬间,程琳就像是早已经预料到这个回答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几秒钟的窒息后,她从指缝里溢出一声哭泣。   纪繁音注视着程琳。   她翻了翻“纪繁音”的记忆。   程琳自小就被家里惯得飞扬跋扈,他们家觉得女孩子就是这中性格从不会在外面吃亏。   所以程琳看不惯“纪繁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和后来的白昼有点像。   但跟白昼避着走又有点不一样,程琳就喜欢主动去找“纪繁音”挑事儿,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窝囊。   一来二去,看起来程琳的一番行为气到的只是她自己。   某天,程琳看见“纪繁音”在写日记,又想起年级里流传着“纪繁音”喜欢一个已经毕业的宋学长,就偷偷凑过去看了一眼“纪繁音”的日记。   ——程琳震惊地发现日记上是她完全看不懂、好像刚从什么高深教材里挖出来一样的公式。   程琳当机立断抢了“纪繁音”的日记本细看——当然还是看不懂——质问纪繁音:“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也不是!”   “你骗鬼啊!这还能是鬼画符不成!”程琳迅速往前翻日记。   “……傅里叶变换……”   “傅什么玩意儿?!”   于是程琳就把日记本从小可怜“纪繁音”的手里没收了。   此后学习成绩平平庸庸的程琳一番网上调查,惊讶地发现——被欺压的小可怜居然是个天才。   “我那么刻薄!我那么恶毒!我骂她、我逼她去反抗,但她和我说她不敢,‘平庸就好’!”程琳嘶哑地说,“那时的我多蠢啊,从没想过她为什么会不敢,我只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人都该和我一样莽撞没脑子……高考录取通知出来时,是我和她最后一次说话,那也是一场单方面的争吵。”   纪繁音很了解个中详情:“因为她报考了和你一样普普通通的专业。”   两人都是临湖大学英语系的。   厉明月在旁冷静地提出一点:“至少日记帮助证明我哥眼瘸认错了人。”   哭得满脸通红、狼狈不已的程琳狠狠瞪了厉明月一眼。   纪繁音伸手摸了摸程琳的头发,又将她抱进了怀里:“别哭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你又不是她!”程琳骂骂咧咧。 第83章   程琳也就失态了那么一小会儿。   然后她就推开纪繁音去洗手间自己补妆了。   纪繁音和厉明月打了声招呼:“我该走了。”   “交换个联系方式吧。”厉明月拿出手机,“我有种预感,我们以后还会再联系的。”   纪繁音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因为家中小孩偷偷氪金而找游戏商投诉的家长们。   但她还是和厉明月交换了联系方式。   临要离开时,纪繁音往门外看了一眼,那里已经没有白昼了。   “找什么?”厉明月问。   “流浪猫。”纪繁音说。   厉明月也看了一眼门外。   然后她起了另一个话题:“我哥刚才出去找你,你们应该已经说过话了。我这么问吧,他也知道了你刚刚承认的事吗?”   “我在这个情况下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   “也是。”厉明月若有所思,然后晃晃手机,“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就不送你了。”   纪繁音笑了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说得对。”厉明月点点头。   ……   目送纪繁音潇洒的背影几秒钟后,厉明月转身走向纪欣欣待着的那个房间。   她走得很慢。   表面看起来再平静,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厉明月来说还是相当有冲击性的。   难怪刚才程琳在说到日记隐私性的问题时,模棱两可地说了什么网络小说、聊斋的事情,敢情是早有猜测。   刚听程琳说时,厉明月作为一个理智的正常人,心里想的其实是多重人格。   当纪繁音一口承认时,厉明月的三观又受到了第二次冲击。   但如果她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纪欣欣和厉宵行的订婚,将会带来的是一系列的、非常难搞定的麻烦。   厉明月停步在会客室门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哥呢?”她问自己的助理。   “没见到厉先生回来。”助理刚这么答完,厉明月就看见不远处范特助推着厉宵行走了过来。   厉宵行换了一身衣服,头发看起来也有点湿漉漉的。   “哥。”厉明月看看厉宵行的表情,冷静地问,“仪式还继续吗?”   “……继续。”   厉宵行这么说着,推开了会客室紧闭的大门。   “欣欣。”他唤道。   蜷缩在那儿的纪欣欣像是听见救赎似的立刻抬起了头。   “过来。”厉宵行朝她伸手,“仪式该继续了。”   纪欣欣喜极而泣地提着裙摆扑到了厉宵行的怀里,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室内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你没有不要我……你没有不要我……”她像是崩溃了似的喃喃在他耳边念着。   她的依赖和渴求使厉宵行感到些许满足。   但那满足在想到“纪繁音”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总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   纪繁音也不是无敌的。   厉宵行这么想着,将额际掉落下来的半湿头发拂开,轻拍纪欣欣的背:“需要补个妆吗?这样上台不太好看。”   纪欣欣用力点点头,嗯了一声,看起来特别乖巧。   这份乖顺一直延续了下去。   两人早就决定订婚之后就开始同居,回到厉宵行的房子后,带了两分醉意的纪欣欣在范特助关上门离开后就立刻开始为厉宵行宽衣解带。   厉宵行不良于行,双腿派不上用场,各套房内配备的都是残疾人专用的设施,纪欣欣将他带去床上竟也没有太费力。   她绝望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献给了厉宵行。   从头到尾,主动的人都是她。   而厉宵行却整晚都显得有点漫不经心,直到睡前,他轻轻抚摸着呼吸不顺的纪欣欣背后发丝时,脑子里想的也是另外一个人。   他想到纪繁音曾经对他说过“或许你在意的只是‘得到’这件事情本身”,又忆起下午时纪繁音问他“以前喜欢纪欣欣有十分的话,现在还有几分”。   ……纪繁音太了解他了。   从第一次……不,从希腊回来后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好像一眼看穿了他。   厉宵行想着想着,用舌尖抵了抵隐隐发痒的上颚。   “欣欣,”厉宵行轻唤怀中人,“你爱我吗?”   “我爱你。”纪欣欣毫不犹豫地回答。   厉宵行的手指插入她的头发,轻轻捏住她的后颈:“嗯,我也爱你。”   但也爱另一个人。   ……   订婚当天的晚上,厉宵行做了个梦。   梦里的光怪陆离他记不太清楚,醒来时只余下了震惊愤怒懊恼的情绪。   梦境留下更为存在感强烈的礼物是别的东西。   ――厉宵行是因为双腿的剧痛而从梦中惊醒的。   厉宵行觉得哪怕是十几年前、事故发生的那一天,他的双腿也不过就痛到这个地步而已了。   醒来的瞬间,厉宵行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他一边推醒纪欣欣,一边费力地让智能管家立刻打电话给范特助。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纪欣欣立刻坐起身来,关心地问。   “腿……”厉宵行痛苦地呻吟,“我的腿……”   纪欣欣惊诧地看向他那双因为缺乏锻炼,所以即使有一整个团队护理、也显得比寻常男人要纤细苍白的双腿。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状。   纪欣欣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厉宵行的腿上碰了一下:“腿的哪个地方痛吗?”   她碰到的只是微凉的皮肤。   然而厉宵行却立刻发出了一声闷哼,好像纪欣欣的手不是手,而是一柄刺入他血肉的刀子。   纪欣欣吓了一跳。   正好这时范特助接起了电话,纪欣欣赶紧和他解说了厉宵行的症状。   厉宵行的健康团队立刻赶到现场,对厉宵行进行了初步的全套检查。   可一切检查的指标都显示结果无比正常。   甚至于,厉宵行的双腿知觉根本还没有恢复。   “虽然厉先生此刻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但如果他的双腿肌肉能接受到刺激,那其实反而是一件好事,说明他下肢的知觉开始恢复。”领头的医生对着纪欣欣和范特助说,“但经过检查以后,厉先生的双腿其实对外界刺激并没有反应,他现在所感受到的‘痛’,其实是大脑给出的虚假反馈。”   “就像有些已经截肢的人会感受到的幻肢痛?”纪欣欣问。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医生说,“接下来还要做更进一步的检查。厉先生可能暂时需要到医院来一下。”   “能先给先生开一些镇痛药物吗?”范特助问,“或者是镇定剂?”   纪欣欣心有余悸地往主卧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离开十来米的距离,她似乎仍然能听见厉宵行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发出的呻吟声。   “因为疼痛并不是真实的,贸然使用镇痛药物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医生说,“我会给他试一试安慰剂,看看能不能欺骗过他的大脑。”   “好,谢谢您。”范特助道了声谢。   “……还有,这个我得问一句,”医生迟疑了下,“厉先生双腿的这个情况已经稳定了很多年,突然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是受到了精神上的刺激。一,我这边是建议请心理治疗的团队来专人做专事;二,建议你们回想一下,近期厉先生是不是接触过可能让他产生这种幻觉的事情?”   范特助和纪欣欣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   ……   天蒙蒙亮时突然收到电话,纪繁音的心情是大写的不爽。   ――早知道昨天回来就立刻把客户组给清理干净,这样也不用担心谁的无关电话能穿过免打扰模式的屏障。   胡乱摸了两把才摸到叫个不停的手机,纪繁音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又闭上眼睛接了起来:“范特助,你最好是来给我打钱的。”   “如果您这么要求的话。”范特助礼貌地说,“我想请您来一趟,费用就按照之前您的加班费标准来算,可以吗?”   打工人,打工魂。   纪繁音睁开一边眼睛看了看现在的时间是清晨六点二十。   她清醒了点,问:“什么事?”   “先生的情况不太好……”范特助言简意赅地把情况和纪繁音说了一遍,最后又诚恳地请求了一遍,“医生用了安慰剂和镇痛剂,都没有效果。您能现在过来一趟吗?”   纪繁音玩味地翻了个身,侧躺着问:“纪欣欣呢?她不是在吗?让她安慰安慰厉宵行啊。”   范特助:“……请您不要开玩笑了。我昨天虽然没有听到您和先生的对话,不过从程小姐所说的日记内容中也能猜测出一二。先生现在的情况,只有您才有希望缓解。”   纪繁音当然知道理由了。   不就是厉宵行白天突然知道自己的双腿本来是能治愈的,那希望却毁了,越想越心塞,这痛苦被反馈到了肉体上,就成了现在这样。   纪繁音OO@@地坐了起来,她靠在床头问:“那和我做生意的规矩,你是明白的吧?”   “只要您答应,我立刻为您进行转账。”   “我不过去,不想见到纪欣欣。”纪繁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先给我打钱,就算一小时吧,然后把手机给厉宵行。”   范特助迟疑了只一两秒钟的时间,就果断地同意了:“请稍等。”   纪繁音觉得范特助打钱特别专业。   每次到账都特别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厉宵行是个银行贵宾用户什么的。   收到银行的一千万到账短信以后,手机就被范特助交到了厉宵行的手里。   “……是纪繁音的电话。”   纪繁音听见范特助这么对厉宵行说道。   然后范特助又说:“我现在将先生的房间内人员请离。”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大概知道她对纪欣欣是隔着电话也不想交流。   纪繁音笑了笑,她听着电话那头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是轻轻的关门声。   然后她才唤道:“厉先生。”   回应她的,是厉宵行听起来十分艰难、短而急促的呼吸声。   “你在听吗?”纪繁音问,“如果你听不见的话,我就不浪费力气说话了。”   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的喘息声后,是厉宵行费力的回应:“在。”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纪繁音又问。   她的态度悠闲又平和,像在和路上偶遇的朋友进行一段平平无奇的聊天一样。   “……以前的事情。”厉宵行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听你说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纪繁音想了想,“我和你认识之前,还是认识之后的事情?”   厉宵行不说话了。   “你不回答,我就要挂电话了。”纪繁音又逼迫他。   “……都听。”   纪繁音笑了起来:“好啊,那我就给你讲讲,‘纪繁音’的故事吧。” 第84章   “假如说吧,假如说有这么个小姑娘名字叫纪繁音。”纪繁音慢悠悠地说,“她头脑很聪明,但心灵又非常地敏感脆弱、渴望亲情,两者对她来说都说一把双刃剑……”   纪繁音挑着说了一些纪繁音的事情。   不是为了让厉宵行知道、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而是为了他能知道自己究竟错过、做错了什么。   对于海王来说,其实看人是最重要的一个技能。   那么纪繁音知道“控制欲尤其强的人其实也最容易反过来被人驯服”这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认识几个月的过程中,纪繁音早就在厉宵行身上完成了这个步骤。   当然,纪繁音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达成客户的要求。   其次的,本来都不一定会用得上,只是有备无患。   结果现在就用上了。   在纪繁音慢条斯理、长达几十分钟的讲述过程中,厉宵行痛苦的呼吸声逐渐平静了下来。   到最后纪繁音停下去喝一口水的时候,厉宵行还有余力沉声问她:“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你如果想相信,那就是真的;不想相信,那就是假的。”   “……然后呢?大学以后的事情你还没有说。”   “你是不是已经不痛了?”纪繁音温和轻柔地问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间。   “――不,我还能感觉到撕裂的疼痛,好像腿在被车轮反复碾压的感觉!”厉宵行的声音里略带慌张,但他又像是知道自己不能自乱阵脚一样地强自镇定,“我续时,再续两个……不,一个小时就好。”   “嘘。”纪繁音用一个字制止他继续说话,然后她慢条斯理地说,“时间到了。”   ……   电话被直接挂断了。   厉宵行握紧屏幕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察觉到那蚀骨的、不该存在的痛感再次从他的膝盖扩散开来,速度犹如烈火燎原那样,一下子再度包裹了他的双腿。   厉宵行咬住嘴唇内侧对抗几乎侵蚀神智的痛苦,给厉明月打电话:“纪繁音的日记,是不是在你那里?”   厉明月的声音清醒,似乎已经起床:“刚收到,但我还没看完。要发你一份吗?”   “发给我,”厉宵行强调,“给我本人。”   “知道了。”厉明月迟疑了一下,“哥你没事吗?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没事,”厉宵行敷衍地说,“尽快发我。”   他挂断电话,心中默念着纪繁音的名字,去回想她的一言一行和声音。   随着大脑逐渐被纪繁音的形象覆盖,厉宵行察觉到自己腿上的疼痛像是被凉意浸润,逐渐淡去了些。   比不上直接听见纪繁音的声音,但比起先前的疼痛感,还是相对好接受了很多。   几次的尝试以后,厉宵行已经是满头冷汗,但他也证实了一件事情。   ――纪繁音成了他这幻觉痛的唯一止痛药。   ……   纪欣欣和范特助、以及一整个医生团队在外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期间纪欣欣一脸焦躁地拿手机上网查着资料,范特助则静坐不语,医生们聚在一个角落激烈又小声地讨论着关于厉宵行这一次突发幻觉痛的治疗方案。   终于,范特助身边的座机分机响了起来。   范特助的手机就在厉宵行的房间里,他深吸口气在众人注视下接起电话:“喂?”   他侧耳听了一会儿,脸上表情微微松弛,应了声是后便放下话筒朝厉宵行的卧室走去:“先生好多了,几位麻烦再做一次检查吧。”   纪欣欣放慢脚步跟在众人的最后,心里杂乱如麻。   她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和厉宵行订婚才是哪儿到哪儿?纪欣欣对自己以后的人生还有着长久的规划,不会因为昨天的一连串变故就选择当一个漂亮的花瓶未婚妻。   她昨晚那么主动地和厉宵行上了床,算准了昨天是自己的易孕期,虽然过程又累人又不太顺利――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厉宵行的硬件条件又不太过关――但纪欣欣还是尽力来了两次。   可这才几个小时!厉宵行突然犯了他以前从来没犯过的毛病。   最可恨的是,厉宵行痛成那样,纪欣欣抚慰不了分毫,纪繁音一个电话,厉宵行就安静下来了。   这比把纪欣欣赤身裸体蓬头垢面扔在大马路上还要令她觉得难受。   纪欣欣做了几次深呼吸整顿心情,才重新抬起头来走进了卧室里。   她快步穿过医生们的身边率先抵达了厉宵行的身边,站在床头担忧地去握他的手:“还痛吗?有没有好一点?姐姐能减轻你的疼痛吗?是的吗就太好了……”   厉宵行的神色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过了几秒,他突然又抬头看了看纪欣欣的脸,视线从她脸上小幅度地扫了一圈,又停在她的双眼。   纪欣欣泪眼婆娑、人畜无害地和他对视。   厉宵行对她笑了笑。   纪欣欣本该觉得收到赞许肯定,可直觉却让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打了一个寒颤。   ――厉宵行刚刚那一眼,不像是在看“纪欣欣”。   为了隐藏这份恐惧,纪欣欣不动声色地往厉宵行的身旁靠了一下。   她脑中仍然在全力思考着一个能让她摆脱眼前困境、绝地反击的办法。   医生们围着厉宵行再次做了一套检查,众人脸上紧张的神情很快就稍稍松弛了下来。   “比刚才好多了,”领头的医生说道,“不过我还是建议配上单独的心理治疗团队,幻觉痛通常和心理状态是密切相关、不可分离的。另外,我建议可以尝试一下针灸治疗。”   范特助点点头接过话茬:“关于治疗方案,我之后再和您详谈。”   纪欣欣默不作声地用湿巾擦去厉宵行额头的冷汗,柔声问他:“出了一身汗,要不要洗个澡?然后如果不痛得难受,就再睡一会儿?”   范特助和纪欣欣对视了一眼,选择去和健康团队说话。   而纪欣欣则帮着厉宵行去浴室洗了澡。   ――然而残酷的是,知道一个人双腿残废、和他做朋友可以开开心心是一回事;当你成为那个需要全权照顾他的人时,那是另外一件事。   在踏出那一步之前,你或许觉得你可以做到。   等那一步踏出去,你才知道这一切比你想象的可困难太多了。   费力地将厉宵行扶到新换好床单的床上后,纪欣欣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抬头朝厉宵行露出笑容:“快睡吧,我去做早饭,你起来正好可以吃。”   去到厨房以后,纪欣欣撑着料理台将头埋了下去,只觉得刚才替厉宵行擦身的手臂酸痛不已,运动过度的腿也很累,睡眠不足,浑身上下都像是快要散架一样。   纪欣欣做了个深呼吸,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都还不到。   她打开长长的通讯录,在里面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过去,想找一枚能翻转局面的支点。   挑来拣去,现在最可能用得上的居然也没有几个人。   就在纪欣欣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岑向阳的来电突兀地从她手机里跳了出来。   纪欣欣立刻下意识地按了挂断,回头紧张地看了看主卧的方向。   似乎没有动静,厉宵行应该没有听见。   岑向阳确实在昨天起到了通风报信的作用,当时的他确实有把柄可以掌握纪欣欣。   可如果说当下已然暴露了自己身份的纪欣欣有什么值得松一口气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不用在意岑向阳的威胁了。   岑向阳手里捏着的那条狐狸尾巴,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纪欣欣不以为然地想着,把岑向阳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再不必和岑向阳产生什么联系了。   岑向阳的家族在背后影响钳制着他,纪欣欣现在又有厉家做后盾,她不用怕岑向阳对自己不利。   思考、思考、思考……   我纪欣欣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的,她对自己这么想道。   纪繁音倚仗的是什么,就把她的倚仗打碎。   纪欣欣走神的过程中,切香肠的刀不小心一个偏转划过了她的手指侧边,鲜血顿时从伤口中涌了出来。   纪欣欣面无表情地低头将血珠抿掉,去消毒贴了张创可贴。   范特助正好回来,他还是那副秃虽精英的模样,见到纪欣欣便一点头:“您好。”   纪欣欣盖上医疗箱,对范特助强颜欢笑:“我和姐姐、还有宵行之间的事情,范先生肯定也都知道了吧?”   范特助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刚才宵行那样的症状看起来医生们也觉得很棘手,如果姐姐能帮上忙的话,我也赞成请她帮忙,我不介意的。”纪欣欣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至于我姐姐收的费用方面,我也知道一些。虽然是高了一点,但我……我可以和家里人一起劝劝姐姐的。”   “您都知道吗?”范特助的表情带了点意外之情,“我还以为这件事您是不知道、或者一知半解的。”   “嗯……我也是前不久才意外听说。”纪欣欣叹了口气,“我想姐姐应该是有什么急着用钱的地方,所以没有追问她。”   “急着用钱?”范特助推推眼镜,“以她的酬劳之高,我想象不出来她会缺钱。”   纪欣欣轻声地说:“一小时十万,光一千万就要赚很久吧?”   范特助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怎么了?”纪欣欣不知所措地问。   范特助委婉地告诉她:“一小时十万那是半年多前的事情了。”   纪欣欣睁大了眼睛。   既是因为纪繁音涨价涨得这么飞快,也是因为纪繁音这行生意已经做这么久了。   “那她现在――”   纪欣欣问到一半,范特助摆了摆手:“抱歉,这我在没有先生准许的情况下是不能说的。”   纪欣欣咬咬牙,做早饭的时候抽空给宋时遇打了个电话。   宋时遇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平日温润的声线带了点喑哑疲惫,听起来像是个熬了夜的人:“什么事?”   纪欣欣早和宋时遇撕破了脸,说话一点都不客气:“都说纪繁音缺钱,她到底做我的替身从你那里赚了多少钱?”   “……”   “岑向阳说她狮子大开口的是时薪十万,但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纪欣欣压低声音咄咄逼人地问,“到底是多少?”   “几十万几千万,我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只要她愿意拿我的钱。”宋时遇冷淡地说,“你还不如去问问白昼,显然他花的钱比我更多。”   “……白昼?”   宋时遇轻嘲地笑:“白昼为了留住纪繁音花的,怎么也有几个亿吧。”   纪欣欣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目眩。   这些从前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人,送她礼物时虽然出手阔绰,动辄便是名牌限量,但也没有那么大方过。   爱值什么钱啊!   他们的爱就是把钱都花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吗?! 第85章   厚积薄发。   纪繁音觉得自己现在的人生就是这个词儿。   工作室出品的第一部 电影下个月初就要上映,预告片和试映反响良好,眼见着就是一笔新收入。   这收入对于纪繁音来说还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电影本身实打实的收入是一块,此外还有电影是她的作品、带来的情感收入――就和她的影评一样。   再者,订婚仪式那天把厉宵行纪欣欣一起炸了之后,在这几个主要人物的身上,情感值收入进入了一个简直浪打浪的阶段。   尽管那些情感值并不是真的金钱,纪繁音有时候还是有种自己在躺着收钱的感觉。   就像双十一晚会的时候,成交总金额的数字不断往上跳,哪怕你只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也好像已经错过了一个世纪。   一百亿的进度,说不定都不需要到年底就能达成了。   厉宵行和纪欣欣已经成了主力。   只要他们一个接着痛一个接着不甘,就是一座活生生的金矿,还是绑定双人式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有钱赚就很快乐。   所以纪繁音的心情最近特别好。   好到在某天去工作室处理事情时看见白昼像只被抛弃的猫似的蹲在工作室门外时,也只是挑了挑眉。   远远看去,白昼抱着自己膝盖蹲着,那姿势居然还有点纯良。   如果不是还记得这小子嘴贱起来能说什么话,纪繁音都要觉得他挺可怜了。   ……不过可怜确实可怜。   那又和我纪繁音有什么关系呢?   问题就在于工作室它不是个基地,纪繁音没办法直接把车开进去,她得停了车再走进去。   纪繁音想了想也没躲,在自己的停车位把车停了。   她打开车门时,白昼往她这边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这一眼瞄到一半,白昼就噌一下站了起来往她走来。   “有事吗?”纪繁音边打开后车厢边随意地问道。   “……”白昼深吸一口气,像是早就准备过似的低声下气,“我错了,我来找你道歉。”   虽然能想明白白昼这行为背后的一系列复杂心理变化,但纪繁音还是觉得有点意思。   别的不说,从临湖大学到燕都,随便找个认识白昼的人问问,都知道他这人的字典里是没有“道歉”两个字的。   于是纪繁音问:“道什么歉?”   “……从前认识的时候,我对你态度不好;后来你变了,我骂你是出去卖;在希腊时,弄错你的生日;明知道你也是和我平等的人,但一直对你抱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白昼刚开头时还有点艰难,说到一半就开始有模有样,甚至越来越流畅,不知道自己在家排练斟酌过多少回了。   纪繁音边听着边把放在车后箱里的两大盒杯子蛋糕提了出来。   白昼直接接了过去,嘴里也没停下,“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伤害你的同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反省,而是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停。”纪繁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顺便把车后箱关上了。   白昼一个急停,提着杯子蛋糕紧张地盯着纪繁音看。   “你是不是在网上找了什么奇怪的教程?”纪繁音直截了当地问。   白昼的耳根迅速在两秒内就涨得通红。   ――搜索了好几天“怎么和喜欢的人认错”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但白昼不说,纪繁音光看他的表情细节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有点好笑地看着白昼:“你的道歉,除了第一句,我都可以接受。然后呢?”   白昼的第一句,不能由她来代替原谅。   “然后……”白昼视线左右乱飘了一下,破罐子破摔地指向工作室的方向,“你们不是还在招实习生吗,我现在就来应聘!”   他指的方向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有表情地扶了扶眼镜:“好,你被录取了。”   纪繁音看了眼自己新招的万能助理沈戚,倒也没马上反对,而是疑问地挑了挑眉。   沈戚还是那副公式化的表情。   白昼也看了沈戚一眼,皱眉:“你是?”   “我的助理,沈戚。”纪繁音往里走去。   白昼和沈戚握了一下手:“你好。”   他虽然不喜欢社交,但到底从小在各种社交场合里转得多,要做还是做得来的。   就是那少爷架子不好摆脱。   纪繁音站在电梯前看着那两人握手,按了个向上的按键。   电梯抵达一楼,里面站着的人是陈云盛。   “我看见姐姐的车了,”年轻人有点意气风发又有点小得意地朝纪繁音眨了眨一边的眼睛,“所以就偷偷地先下来帮姐姐提东西。”   如果这是漫画,纪繁音觉得自己应该能看见陈云盛背景里飘起的小红花。   “东西有人提了。”纪繁音指了指后面,从被陈云盛按住的电梯门里走了进去。   “沈助理吗?”陈云盛按了电梯按键,边问着边不经意似地松开了挡门的手。   时间刚过午休,没什么人用电梯,陈云盛的手收回两秒,电梯门就开始自动向内合上了。   纪繁音看出他的小心机,有点好笑地答:“嗯,有沈戚。”   就差那么十公分电梯门就要彻底关闭时,一台平板电脑直接插入门缝里。   受到阻挡的电梯门又缓缓重新打开了。   沈戚和白昼一左一右地站在电梯前,一人手里一个银色的保冷袋。   “沈助理。”陈云盛打招呼,然后目光在白昼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沈戚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也走进了电梯里。   白昼紧跟在后,一手插兜一手提蛋糕,边盯着陈云盛一个劲地看。   被他们三个挤到了最后面的纪繁音表情很淡定。   这种程度而已,她早就习惯了。   如果还是漫画发展的话,这时候就应该电梯出故障、把四个人都困在里面了。   缓缓上升的电梯里站着四个人,除了电梯运行的声音之外无人发言。   “你们俩见过吧?”纪繁音率先开头,她漫不经心地说,“我就不介绍了。”   就是白昼以为她和陈云盛去看电影那回。   说起来,他们俩知道那天和她一起去看电影的人其实是他们现在和未来一段时间的老板――章凝吗?   “认识。”陈云盛笑笑,“白昼因为一点误会来找过我。”   白昼立刻呛了回去:“是误会吗?”   他的潜台词就差写在脸上了。   ――我看你小子就是心怀不轨!   纪繁音无视了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叫了声沈戚的名字:“今天除了开会,叫我来还有什么事?”   “几份修改过的剧本需要您过目。”沈戚有条不紊地交代工作。   纪繁音觉得章凝招到沈戚简直就是捡到宝了。   沈戚他就是那种,特别神奇的,老板不在时他可以完全代替老板办事的全能助理。   就有点像不秃的范特助吧。   纪繁音的工作被他排得顺顺服服,所有文件就跟电脑里的档案一样分门别类安排得明明白白,就没有什么可让纪繁音操心的事情。   ……虽说她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太操心的事,不过沈戚这也太省心了。   当真就像是来辅助她日进斗金的。   但沈戚自己不主动交代他的奇奇怪怪,纪繁音也懒得多问,她迈出抵达目标楼层的电梯门,直接去了总办的办公室。   走了两步,纪繁音又站住脚步回头看看两个身高年龄相仿、表情却截然相反的年轻人。   她朝沈戚扬了扬下巴:“你给他们俩安排好工作。”   然后才走。   沈戚回头看电光带火花的两个人:“白昼,你是什么专业?”   “……油画。”   “那你正好去美术组。”沈戚立刻安排了,“正好在陈云盛他们音乐制作旁边,我带你过去。”   陈云盛和白昼不约而同地扭头看了对方一眼,一春一冬的两张脸正式同时进入冬天。 第86章   新电影立项会议异常漫长,长到中间还不得不进行个中场休息。   小群人灰头土脸地出去抽烟解闷,纪繁音和章凝则是借着这个时间低头说了几句悄悄话。   一开始还是工作内容,但两人熟到已经不需要再互相试探,要说的内容三两句话就都说明白了。   章凝遂抽了口烟扬扬眉说起八卦:“今天新来的实习生好像来头很大,我都不知道该给他开多少工资。”   “一天一百五。”纪繁音毫不犹豫。   章凝“哇”了一声:“你是魔鬼吧,小少爷那款手表就要几百万一支了。”   纪繁音合上文件喝了口水,反问:“所以他会在意一天一百五还是二百五还是倒贴一百五吗?”   章凝噗嗤一笑:“你是真的魔鬼――喝点咖啡吧,我来点,你要什么?”   “冰香草拿铁。”纪繁音随口说。   章凝掏出手机点了两下,没几秒钟的时间又把手机放了下来。   纪繁音狐疑地扭头看了她一下:“点好了?”   “有人比我反应快啊。”章凝挤眉弄眼。   没几分钟,陈云盛从会议室外面探了探头。   会议室的两面都是玻璃,除去部分装饰,正常人往外一站就能把脸看得清清楚楚。   纪繁音还靠在椅子里看文件,略微低着头的她没有发现会议室外面的人。   章凝忍笑朝陈云盛勾了勾手指,动作做到一半觉得不妥,又改成了招手。   陈云盛朝章凝点点头,把手里的几袋星○克放在桌上。   这动静才堪堪把纪繁音从文件里叫了回来。   她抬头的时候,陈云盛已经把一杯冰拿铁放到了她手边。   他眨眨眼睛,看看乐得不行的章凝,还是小声问纪繁音:“姐姐喜欢喝冰的香草拿铁吧?”   “嗯,谢谢。”纪繁音拿起来喝了一口。   章凝很自觉地去纸袋里挑剩下的咖啡杯,边说:“小陈,你拿小票去走个报销申请吧。”   “不用,我请大家喝的。”陈云盛摇摇头拒绝了。   “你请‘大家’?”章凝哼笑着抬眼看他,“公事归公事,这是公费,当然要走账了,你不缺钱也不能让你白清。”   “真的不……”   陈云盛的话说到一半,纪繁音打断了他:“他要请你就让他请,你喝你的。”   章凝噘噘嘴,赌气地哼了一声,打开卡布奇诺的盖子对着杯沿喝了一大口,然后娇里娇气地捏着嗓子说:“宝贝儿你真是太偏心了,是因为我没有这个小朋友长得好看吗?”   纪繁音没理她,她抬眼对陈云盛温和道:“不用管她,你去忙吧。”   陈云盛抿了个笑,左边脸颊上出现一个浅浅的小酒窝:“姐姐工作辛苦了。”   他就这么出去了,高大的背影里好像都带着点春光灿烂的意思。   章凝收起了装出来的嗲气,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去找个小年轻谈恋爱吧。”   纪繁音没理她。   “我说真的。”章凝用肩膀轻轻撞她,“一开始可能只是一杯拿铁,开了这个头,后面就关不上了。”   “没有我打不开关不上的门。”纪繁音眼也不抬地说。   章凝噗嗤笑出了声:“哦,那白家的小少爷呢?”   “……你提醒我了。”纪繁音沉吟片刻。   白昼来她工作室打工的事要不要和白夫人说一声?   白夫人的反应可能不大,白昼可能也吃不了几天苦。   纪繁音思来想去,看看中场休息还有几分钟,于是低头编辑了条短信给白夫人说了一下这事儿。   白夫人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复。   中场休息结束,不同等级的打工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会议室里,打起精神进行下一轮的辩论。   ……   白昼没工作过。   除了他爸妈,还没人当过他的上级。   更可恶的是这是纪繁音的工作室,白昼压根不敢在里面摆什么架子发什么脾气,他觉得纪繁音就差一个借口把他开除实习生籍。   最令白昼烦躁的一点当然要属陈云盛。   ――明明就差了一届,陈云盛肯定也是最近才刚刚进来的实习生,但工作熟练度就是比白昼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尽管白昼怎么看陈云盛他都是一张跟自己一样不讨人喜欢的臭脸,但事实就是陈云盛的受欢迎程度比他高太多了。   总有路过的别部门的人来找陈云盛说话,一个说“今天有空去打篮球伐”,一个说“我买了一个爆炸好玩的游戏我今天一定要推荐给你”,一个说“某某某乐队好像要开演唱会了,咱们走一波?”。   ……这些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女孩子来开开心心地跟陈云盛说“上次你给我的那个菜谱真的零失败率,做出来好好吃哦,太感谢你了,祝你成功!”。   至今在厨神之路上已经毁了三个锅的白昼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   ――我不信我和这个姓陈的会相差这么多!   白昼开始奋起直追,他直奔刚才沈戚介绍过的美术组指导:“给我……咳,请给我安排点工作。”   五十来岁的男人抬头看了看他,沉吟片刻,在桌上开始翻东西。   白昼耐着性子在旁等待的时候,余光看见隔壁分区的陈云盛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往外走去了。   不过半分钟,陈云盛就提着好几个星○克的大袋子回来了。   他把袋子把桌上一放,让其他人自取。   白昼很不屑:收买人心。   “小陈请咖啡啊?”美术指导抬了抬头,“小白你帮我去拿一杯,快快,别被抢没了,你自己也拿一个。”   白昼紧皱着眉抱着一种完成任务的坚决去了。   但他走过去的途中,陈云盛却提了其中一个袋子转身走了。   白昼紧盯着陈云盛的背影看他目标明确地直奔会议室,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就进去了。   白昼:“……”纪繁音进去那个会议室就没从里面出来吧?   他盯着门看了又看,直到有个人小心翼翼地问他:“白昼你看什么呢?”   “……”白昼竭力缓和自己的语气,“陈云盛进会议室了。”   “哦……”问话的人悄悄地趁着白昼不注意去拿最后两杯咖啡,“他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我意思吧?上学的时候,为了给一个人发零食,所以给全班人都发一份那样?”   白昼低低骂了个单字的脏话。   ――我他妈就知道这个姓陈的想泡纪繁音!   ――他怎么这么擅长献殷勤!   ――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买咖啡送进去!   “……”想抢走最后两杯咖啡的同事战战兢兢把手收了回来,“你你你喝吧我不拿了。”   白昼火很大地提起装着两杯咖啡的纸袋,又盯了一会儿会议室的玻璃门,直到看见陈云盛从里面出来。   陈云盛的好心情连脸上的“酷哥”两个字都快盖不住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一下,简直火花四溅。   白昼怒气条涨满,陈云盛的嘴角也轻轻往下压了压。   当天晚上,美术组正好攻坚一道难关,欢欣鼓舞地借今天又来了个实习生的借口要去迎新吃饭。   几个部门关系本来就好,立刻一拍即合最后浩浩荡荡去了一群人。   章凝忙着回家换套礼服去搞工作室的“外交”,贺深这个开会都能视频不出门的人指望不上,纪繁音问过沈戚自己的行程,挥挥手淡然地:“走,我买单。”   “老板万岁!”   “谢谢音姐!”   “姐姐太帅了!”   顿时大批对纪繁音的彩虹屁从小姑娘群里喷射而出。   白昼:“……”这个工作室里,喊着纪繁音“姐姐”的,居然还不止陈云盛一个!   白昼本来对人这么多闹闹哄哄的场合非常不感兴趣,但看见陈云盛准备要去,立刻毫不犹豫   地更改自己的决定。   万一纪繁音喝醉了怎么办,总不能让陈云盛送她回家。   纪繁音新家的地址她藏得跟宝贝似的,白昼连个边角料都没打听出来过,气得牙都痒痒。   但现在的纪繁音,又不是他能随意去对待的对象。   工作室人太多,聚餐就得分开出发,打车的打车,开车来的白昼载了一车美术组的人。   跟纪繁音相处得久,白昼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脾气都变好了。   同事试着来和他搭话,白昼有一搭没一搭地居然还跟他们聊了起来。   “小陈啊?人真的很能干。”隔壁剪辑组的老大比了个大拇指,“明明之前没接触过电影,但肯学又聪明,上手特别快,要是实习生都有他这个水平就好了哦。”   电脑动画组的也加入对话:“难得的是人年轻,但性格又很沉稳,要是能留在工作室的话,不用几年就能做到主管位置了。”   负责分镜头剧本的年轻小姑娘则双手捧着脸说道:“对啊,而且他那种性格一看就很可靠,肯定不会随意移情别恋和出轨吧。”   白昼想刺个两句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他有在这个话题上发言的资本吗?   就在这时,他看见纪繁音在人群最后几个走出来,身旁跟着陈云盛。   纪繁音上了自己的车,陈云盛和她说了两句,然后居然就坐上了纪繁音那辆双门轿跑的副驾驶。   白昼握紧方向盘。   “那白昼呢?”闲谈中有人突然问,“怎么想到来我们工作室啊?我是人事那边的,都没收到你的简历。”   “我……”白昼磕巴了一下,胸膛中的焦躁无处发泄,闭了闭眼睛才稍稍冷静下来,“……我想离一个人更近一点。”   “啊,追星的吧?做咱们这一行见明星是容易得多。”   “不过也更容易破灭啊。”   “这倒也是……”   白昼还在紧盯着纪繁音的车,突然沈戚走到了他的车旁,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白昼以为他有什么聚餐的事情要说,把车窗降了下来。   然后沈戚微微弯腰问他:“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白昼莫名其妙。   沈戚指了指纪繁音的车。   白昼立刻黑了脸。   沈戚审视着白昼的表情,点了点头:“多看点,最好也多想点。”   白昼忍住骂人的冲动,觉得纪繁音这助理脑子有点毛病。   ……   “下次用一杯拿铁买我副驾驶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纪繁音边启动车边说道。   “嗯。”陈云盛乖乖点头。   “也别想着换别的饮料。”   “……哦。”陈云盛把视线从后视镜里另一辆看起来很贵的车上收了回来,边系安全带边说,“我之前在和姐姐打电话时,听到过白昼说话。”   纪繁音还真不记得这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是吗?”   “嗯,姐姐生日的第二天,你给我回电话的那一次。”陈云盛把双手放在腿上,姿势莫名乖巧,“挂电话时,我听到你那边有他说话的声音。”   纪繁音想起来了,那时她和白昼正在希腊。   “姐姐和我说是工作,”陈云盛接着说,“我还以为白昼也在工作室。”   “那是另一份工作。”纪繁音轻描淡写地说。   陈云盛沉默了一下。   他在那么一瞬间里想了很多。   其实纪繁音从没有要瞒着他的意思。   白昼那一次上门找茬也透露过不少信息。   但陈云盛也只旁敲侧击地问过纪繁音那么一次,此后就没有再深入过。   他有所猜想,但一直没有迈出证实的那一步。   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   可是已经在她面前装了这么久的乖了……   陈云盛不太确定地用手指在裤子上划拉两下,最后抬头露出笑容:“我的烹饪教室再一个月就结课了。”   他话里暗藏提醒。   “嗯,”开车的纪繁音瞥了他一眼,有点好笑地戳穿了他,“我没忘。”   光几个字就让陈云盛的心情好了起来,他舒展开手指,把什么贺深宋时遇白昼都忘在了脑后。   他太明白了,无论其他人怎么舞,唯一的决定权从始至终只掌握在纪繁音一个人手里。 第87章   开了车的纪繁音在聚会上当然也不能喝酒。   她虽然是工作群里发红包最多最大的那个人,也是三个老板里年纪最小的,但平时大家和她说说笑笑不代表不知道分寸,也没人在这种场合硬凑上来进酒。   点菜时纪繁音随意选了几个自己爱吃的,剩下的差点就让沈戚接着点了,想想又换递给了几个同桌的年轻小姑娘。   照顾照顾女孩子吧。   沈戚显然对此毫无意见,他扶了扶眼镜,借着菜还没上来的功夫低声和纪繁音说工作的事情。   纪繁音拿着一杯白开水边喝边慢慢地听,偶尔点点头。   桌上其他人讲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些。   陈云盛和白昼跟着自己的部门各坐各的,大半的注意力却都不在自己桌上。   白昼对吃火锅这种事情毫不热衷,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了几个和专业有关的问题,从特地挑的好座位去看纪繁音吃饭。   然后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和纪繁音单独吃饭的次数可能都有近百次了,可这次她的一举一动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白昼沉思许久不得要领,直到他看见纪繁音用筷子捞起了火锅里煮熟的菠菜。   ――纪欣欣不爱吃菠菜,觉得味道很奇怪。   白昼倏地瞪圆了眼睛,被巨大的冲击攥住心脏。   他总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即使在“工作”过程中,纪繁音一定也透露出了某种程度的真实,然而她的扮演却滴水不漏。   旁边两个女孩子正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叫《真相是假》的拉郎配剪辑,白昼听了个歌名,觉得太他妈讽刺了。   他让纪繁音演他喜欢的人物给他看,然后他自己爱上了演出底下的演员。   怎么会有这种事?   白昼一瞬间没了任何的食欲,他在缭绕的雾气中放下筷子打开手机翻自己的相册,在里面划了一阵,找到了被拍进去的大头贴。   美术指导刚干了一杯,有点醉醺醺地探头看了一下,震惊:“这不是――”   “不是。”白昼冰冷地打断他,“这是她妹妹。”   他说完,咬紧牙关动动手指点下了删除键。   年过半百的美术指导显然没明白白昼这一系列行为背后复杂的爱恨情仇,挠挠头哦了一声就又吆喝着去喝酒了。   白昼把手机塞回去,把自己倒过来扣在桌上的空杯一翻:“我也喝。”   美术指导“哎呦”了一声:“小白有志气!等会代驾的钱我来帮你出!”   “他开那个车哪里会缺代驾的钱啦……”有人小声地说。   白昼不是没喝过酒,但借酒浇愁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同桌三个老油条,你一言我一语话术一套一套的,毫不费力地就把年轻人给灌趴下了。   等到要给白昼叫代驾的时候,他们在白昼身上搜出了车钥匙,却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白昼住在那儿,而且白昼还没交简历。   给白昼开个房间吧,人醉醺醺的也不太合适。   问题就顺理成章地上报到了纪老板这里请示意见。   纪繁音看了一眼沈戚。   沈戚会意:“我知道白昼的地址。”   沈戚当然不知道白昼的住址,不过纪繁音悄悄发给了他,然后沈戚再转发。   众人送了一大口气,纷纷夸赞无所不知的沈助理果然靠谱。   “你送他一趟吧,”纪繁音偏头对沈戚说,“把他送到家里。”   这么大个客户醉得半死不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白夫人得暴怒。   沈戚是做了绿油油小程序的人,知道内情的他送白昼最合适。   沈戚应了下来,扶着白昼离开了。   在半路上就喝醉倒下的人也远远不止白昼一个,所以他和沈戚的离开一点也不突兀,大家看一眼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大局散场时,神智相当清醒的纪繁音刷卡买了单。   醉醺醺的美术指导从她背后经过,学着年轻人们的模样举手大喊:“谢谢老板!”   纪繁音回头看了看他,好笑:“得了,赶紧回家睡觉。”   美术指导又跟个复读机似的大喊:“谢谢老板!”   来接他的女儿快被笑死了:“行行行老爸,咱可以走了不?”   陈云盛走在人群最后,闪亮亮的视线落在纪繁音身上。   “你也喝了?”纪繁音看他一眼,往外走去。   陈云盛跟在她身旁:“就一杯。”   他的声音里都带着点隐隐的笑意,好像下一秒就有音符从里面飞出来,旁人听了心情也不由自主地一起好转了起来。   “车都打了吗?”纪繁音问众人。   “打了打了!”   “叫了一辆特别远的,怎么还有九分钟才到……”   唯独陈云盛小声弯腰说:“我等姐姐上车再叫车。”   纪繁音看了看喝了一杯酒就有点傻乎乎的陈云盛,笑了起来。   纪繁音的车就停在路边不远处,她看看时间,朝众人摆手:“都早点回家休息,明天上午没事的人可以晚来一个小时。”   “啊真的吗!我要带薪爆睡九小时!”   “我想问问,这种团建咱们可以多来几次吗?”   纪繁音笑着扔下一地醉鬼去上了自己的车,临拐出停车位时,她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那一群人正傻乎乎地组团在路灯底下朝她的车疯狂挥手。   开车回家的路上,纪繁音接到了白昼的电话。   想着有沈戚护送应该没什么问题,纪繁音直接把白昼的电话挂了。   然后白昼就安静了。   随后没多久跟过来的是沈戚的电话:“已经把白昼安全送到家里了,但还碰见了他的父亲。”   纪繁音扬了扬眉。   白昼他爸这个角色可谓是相当地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各人口中听说过,却没怎么见过真面目,好像还是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多一点。   不过能想到把私生子带到婚生子面前认人这种操作,想必也是个奇人。   “他爸看见他喝醉什么态度?”纪繁音问。   “挺不开心的。”沈戚说得还有点委婉,“白先生似乎是听说自己儿子近况不佳所以特地来探望的。”   结果白昼就醉醺醺地回家,完全验证了“近况不佳”,白父一看肯定更加火大。   不过纪繁音这么一想,也就知道了事情肯定是跟白父那位情妇脱不了干系的。   开始拱火了吧。   “你现在已经走了?”纪繁音转过一个路口,问道。   “已经离开了。”   “那不用管他。白昼什么时候辞职都随他便,他的工资和其他实习生一样开。”   “明白。”   纪繁音挂断电话之前又想到白昼之前那个电话,顺口问了句:“刚才白昼打我电话了?”   沈戚毫无波澜地回答:“我没注意。”   纪繁音扬眉:“行,你到家也早点休息。”   她觉得今天就这么结束完事了,想着第二天上午没什么工作,就准备难得睡个懒觉下午再去工作室,谁知道又在凌晨时分被铃声吵醒了。   还是范特助。   纪繁音:“……”   她强打精神看了看手机,发现还有一条一分钟前来的银行短信。   范特助太懂了,他选择先打钱再打电话。   但开了一天会的纪繁音太想睡觉了,不想给又幻觉痛的厉宵行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厉宵行现在是台情感永动机,不用太勤奋工作也可以从他身上拿到大笔入账。   不差这一晚上的。   于是她果断把范特助的电话挂掉,银行转账退回去,然后关掉手机呼呼大睡。   一系列操作只用了两分钟的时间。   有种旷工的爽感。   快乐。   ……   另一头的范特助看着手机里被退回的金额,试着再给纪繁音打了一个电话,果然已经打不通了。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抬头和纪欣欣对视了一眼。   纪欣欣看起来有点惊惶失措地问:“那怎么办?宵行他现在痛得这么厉害,要不然直接送医院去吧?我怕这样下去会出事……”   范特助看起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一副自己就觉得不妥的样子咽了下去:“……只能这样   了。”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纪欣欣看出他的迟疑,立刻追问,“有什么我们现在能做的吗?上次来了那么多医生都没用,现在……”   “我有一个非常糟糕且卑劣的提案。”范特助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并且这个提案您应该不会想听到的。”   纪欣欣心中一沉。   她的大脑甚至还没有开始运转和思考,但潜意识先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安。   “……什么提案?”她咬着嘴唇问。   范特助皱着眉,表情有点两难。   可厉宵行根本忍不住的痛呼声从卧室方向传来,几乎没有停下来过,那声音仿佛是被绑起凌迟的犯人嘴里发出的惨叫,令人光是听都觉得浑身难受。   范特助踌躇了两分钟才下决定:“其实,先生也……雇佣过您的姐姐,纪繁音小姐。”   纪欣欣睁大眼睛。   她想过,她当然想过。   毕竟纪欣欣所知道的一切中缺少了一环信息:纪繁音是怎么和厉宵行认识的?   如果厉宵行也在纪繁音那里也买了替身时间,这就全部都解释得通了。   纪欣欣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冷静了下来:“也是……做我的替身吗?”   “……”范特助选择模棱两可,“大致如此。我近距离看过两次,她的收费虽然高昂,但演技可以说以假乱真。”   纪欣欣这时突然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她从宵行这里赚了多少钱?”   宋时遇说白昼都出了几个亿,那比白昼还要钱多的厉宵行呢?   范特助:“……这不重要。”   纪欣欣:“……”这不重要?!   范特助加快语速:“重要的是,或许您现在可以反过来扮作您的姐姐去消除先生的痛苦。”   纪欣欣倏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你要我去当纪繁音的替身?!”   ――照猫画虎了这么多年,全都败在那个人手里,怎么可能模仿得像? 第88章   范特助像是早就料到纪欣欣的反应似的,他脸上一丝惊讶也没有,反而很淡定地看了纪欣欣一眼。   然后他平静地说:“您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啊。”   如果语言是兵器,纪欣欣已在这一瞬间就利剑穿胸刺出一个大窟窿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反驳,全被范特助抢了先。   “我指的是,您不是一直在先生面前装作是您的姐姐吗?”法特助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二位一起去疗养院故地重游的时候。”   纪欣欣气得连手都在发抖,但她还是艰难地把这口气忍了回去。   ――范特助是厉宵行最倚重的人,她不可能立刻就跟这人作对,打不过的。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纪欣欣把这耻辱忍了下来。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手脚冰凉地扶着墙站稳:“好,我去试试。”   “就算失败……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范特助提前打了预防针。   但纪欣欣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安慰,她咬了咬牙根,无视范特助,快步走到了厉宵行的卧室门前。   她原本想直接像平时那样喊“宵行”,但临出口前又想到自己是要扮演纪繁音的,于是改了口,又学着纪繁音礼貌又带点冷淡的语气喊:“厉先生。”   门里的厉宵行没有应答,纪欣欣直接推门进去了。   屋内漆黑一片,天本身就还没亮,厉宵行那难以忍受的痛苦似乎随着夜色深重也烧得更肆虐。   刚从外面进房的纪欣欣眯了眯眼,不太适应里面的光线地小步挪动到了床边。   厉宵行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纪欣欣本想伏到床头温柔地抚摸厉宵行的头发,但纪繁音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纪繁音会怎么做呢?   她和厉宵行是怎么相处的?   纪欣欣几近着魔似的设想着,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微微压低了声线模仿纪繁音:“厉先生?”   厉宵行低喘着睁开眼睛,他迷蒙着眼朝纪欣欣看去:“……纪繁音?”   “是我。”纪欣欣勾起一抹笑容,她逐渐有了信心,觉得这事也没那么困难,“范特助打电话让我来的。”   “……”厉宵行用手臂撑起身体,看起来似乎清明了一些,“这次能不能陪我久一点?钱不是问题。”   纪欣欣:“……”   明知道不是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那厉先生准备给我多少钱呢?”   “都可以。”厉宵行半合着眼,“……你上次不是夸奖过我的私人飞机吗?我送一架给你吧。”   纪欣欣不得不庆幸屋内只有月光,否则这一瞬间的表情崩坏真的很难控制。   “好啊,”纪欣欣冷漠地说,“那今天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说上次没说完的事情。”厉宵行抬眼看着她,“上次你只说了一半的故事。”   纪欣欣卡了一下。   她当然不知道上次纪繁音在那一个小时的电话里和厉宵行说了什么事情,只能临场发挥:“今天我不想说那个故事。”   说完的瞬间,其实纪欣欣就有点后悔。   她知道厉宵行是个异常唯我独尊的人,出口的每句话都像是直接的命令,不会喜欢发出的指令就这么被人反驳。   就在纪欣欣想着怎么补救的时候,厉宵行居然很顺从地“嗯”了一声。   这态度太反常了。   是因为太痛所以没有发火的力气吗?   纪欣欣想了一会儿,正要试探地开口问厉宵行话时,后者先开了口。   “你可以什么也不做,”厉宵行低低地说,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很费力,但他又竭力咬得很清楚,“只要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纪欣欣从没听见厉宵行这么卑微地说话过。   “……可以吗?”厉宵行祈求地问。   纪欣欣没能克制住自己冷笑的冲动,从喉咙里呵了一声,讽刺又难以置信。   厉宵行在纪繁音面前简直就像只被调教好的狗。   ――可纪繁音是怎么做到的?!   纪欣欣深吸了一口气:“行啊,你睡吧。”   厉宵行连她的手都没敢握,他重新躺了下去,很快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有厉宵行略显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回荡在室内。   过了一小会儿,厉宵行突然问:“你还在吗?”   纪欣欣冷冷地说:“在。”   厉宵行于是就像是放心似的又安静了下来。   这寂静的氛围维持得越久,纪欣欣就越觉得空气快要沉重得将她直接压垮、碾碎。   她百思不得其解,纪繁音是怎么把厉宵行调教成这样的。   难道只是喜欢、爱、感谢吗?   以前的厉宵行也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听话过啊!   “纪繁音,你还在吗?”厉宵行又问。   纪欣欣几乎想恶意地把厉宵行一脚重新踹回没有尽头的疼痛中去,但最后关头还是把持住了:“在。”   厉宵行的呼吸缓慢地平复、变得悠长起来。   他仿佛终于得到了药的瘾君子一样,在安慰剂的作用下陷入了睡眠当中。   这时天刚才有点蒙蒙亮。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纪欣欣再也受不了了,她看了一会儿厉宵行,确认他已经睡着,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就走。   谁知道她才刚才床垫上坐起来,厉宵行就倏地醒转、稍显狼狈地抓住了她的手:“你去哪里?”   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抓住,纪欣欣吓得从嗓子里溢出一声惊呼。   她一回过头去,对上的就是厉宵行的眼睛。   月光洒在他的上半张脸,将那双阴鸷的眼睛照得分明。   “……纪欣欣。”他连名带姓地叫了纪欣欣的名字,神情看起来非常不悦。   纪欣欣不知怎么的,心里咯噔一声,然后狂跳起来。   “你……”厉宵行紧皱起眉,手上用力,“怎么会是你――”   纪欣欣手上吃痛,心里暗叫不妙,灵光一闪地打断他的话:“已经不痛了吗?”   所谓安慰剂,就是用一种本来无效的药物去替代有效药物,但对服药者本人隐瞒这一替代事实,让服药者误以为自己食用的是有效药物、从而用心理驱动生理令服药者身上症状好转的一种做法。   当厉宵行真的以为纪欣欣是纪繁音时,他的疼痛就真的减轻了。   但当纪欣欣打碎这一事实的时候――   厉宵行浑身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说到一半的话也接不下去了。   纪欣欣立刻挣脱他转身跑出去找范特助。   范特助一直守在门口,他看看手表很是不解:“您进去很久了,我以为是有效的。”   “他认出我了。”纪欣欣流露出一丝不甘,“这种方法是没有意义的。”   范特助叹了口气:“或者是您的演技还不到位。”   纪欣欣难以置信地看着匆匆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范特助,简直不敢确信自己刚才耳朵里听到了什么。   ――您的演技还不到位?   这不是当着她的面说她无论是本体、还是演技,都不如纪繁音吗?   纪欣欣猛地转过身去看房内的厉宵行和范特助,见到厉宵行似乎痛得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心中浮现一丝扭曲的快感。   她本可以选择厉宵行以外的很多人作为自己未来的丈夫。   但她选了厉宵行。   现在厉宵行对她这副态度,果然遭到了报应。   范特助换了几个办法都打不通纪繁音的电话,最后只能让医生给厉宵行打了镇定剂,才让他紧皱着眉睡去。   “这不是长久之计,”医生叹着气说,“不论是长期注射镇定剂,还是他长期被这样剧烈的痛感所折磨,都会迅速拖垮厉先生的身体。事实上,现阶段我已经想建议他立刻停下手头的所有工作去住院了。”   范特助沉思了许久:“这不是我能做的决定。”   医生知道厉宵行的身份,也说不了什么,只有摇头:“心理医生呢?”   “……先生说他不需要,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范特助送了医生出门,回来时看见失魂落魄坐在客厅里的纪欣欣,说同情不同情,甚至想买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给纪欣欣。   他见过纪繁音扮演纪欣欣和厉宵行排练场景,那真是惟妙惟肖地变了一个人在现场,完全能以假乱真。   ……难怪有底气收那么高的费用。   范特助摸了摸头,突然听见厉宵行的手机响起来,便过去看了一眼。   电话是厉明月打来的:“我看刚才医生过去我哥那里了?他情况怎么样?”   范特助没想到厉明月情报这么快,照实说了一遍:“……先生现在已经睡着了。”   “我知道了,”厉明月沉吟了一下,“等他醒来你和我说一声,我有事要和他说。”   范特助应了下来。   厉明月又问:“纪欣欣呢?她最近什么样?”   帮不上忙。范特助心想。   然后他用语言美化了一下这个答案:“老样子。”   “知道了。”厉明月利落地答,“你专心照顾好我哥,他公司的事情我暂时先接管了。”   范特助迟疑了下:“这……”   “我就直说了,我爸妈的意思,今天下午就会派人接我哥去国外医院住一段时间,”厉明月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他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好,我明白了。”   厉明月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去接厉宵行那边的工作,一个人当做两个人用,快忙得脚底冒火。   就这,还能继续忙上加忙。   ――这天上午,厉明月的助理告诉她有人想要收购纪繁音的工作室。   忙得脑仁都疼的厉明月按了按额角:“她自己会处理,特地告诉我干什么?”   卖或者不卖,纪繁音那个女人的性格哪里会让自己亏本?   “……收购方是高淮娱乐。”助理说道,“出手的是白正叶。”   厉明月的笔停顿了一下。   白正叶,那是白昼的父亲。   ……一场恶意收购? 第89章   就算真是恶意收购,厉明月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别说纪繁音,就说章凝,她就不是个傻的。   白家确实家大业大,那章家也不是吃素的。   “这事儿我知道了,不用管。”厉家自己的事情都还忙不过来,没空去管别人的。   “还有,”助理又接着说,“您的哥哥也知道了这件事。”   “那又怎么样?”厉明月头也不抬。   助理咽了口口水:“他拒绝去国外。”   厉明月的动作再次停住了。   她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过了五六秒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   助理大气也不敢出。   “帮我给范特助打个电话。”她说。   “是。”   “还有纪欣欣,”厉明月叫住她,“她要是帮不上忙,就让她回学校去,假都请多久了?”   “是。”助理擦了把汗快步离开。   厉明月干脆双手离开键盘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会儿,觉得心累。   ……   造成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白正叶其实一开始还真不是为了恶意收购。   白昼近半年花钱如流水的架势当然瞒不过他的家里人……或者说,这报复性消费也根本没打算瞒着家里人。   白正叶从自己的秘书那里听了不少,但他又转念一想觉得这是儿子漫长的叛逆期而已,只要不碰高压红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于是除了让秘书盯着点也没多管他。   白正叶自觉自己年轻的时候玩得可比白昼疯多了,作为他的儿子,白昼也算子承父业。   但他自己虽然这么想,周围的人的想法却不一样。   比如白正叶偶尔去见情妇时一顿抱怨,情妇便轻轻柔柔地表达出对于这个继承人的担心来。   白正叶虽然搞了个私生子出来,但也没打算和孟家那边闹起来,所以并不打算换继承人。   当然他心里是抱着点古时候皇帝那种思想的。   ――有个太子,然后其他皇子又能和太子友好相处,以后当个王爷,辅助新帝办事。   所以即使和妻子约定好继承人一事不做更改,白正叶还是悄悄地把私生子送到了白昼那里见面。   结果结局搞得非常难看,白正叶一度庆幸自己当时没在现场,不然就下不了台了。   不过他又觉得这是自己儿子还小,以后就会懂了。   男人嘛,谁在外面没个彩旗飘飘呢。   白昼那小子还不是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喜欢那个的。   白正叶前往湖城完全是个意外。   一场重要会议提前结束,他多了一天半的时间,而湖城又正好在附近。   想到儿子已经有半年多没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白正叶突发奇想地让秘书带自己去了一趟白昼的公寓。   大秘当然了解得很,白昼学校的监护人联系信息写的就是他和白夫人的助理两个名字。   白正叶一路抵达白昼家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喝得烂醉的白昼被一个男人从车里扶下来。   他啧啧两声,问:“那是谁?”   秘书看了两眼,对答如流:“是少爷刚开始实习的工作室里工作人员,姓沈。”   “他还实习去了?”白正叶摸了摸下巴,颇觉惊喜,“这是好事儿啊,那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直接让他回燕都实习吧,和学校说一声,大学就不去了。”   秘书应了一声。   “就是喝得这么醉不行,身为男人好酒可以,烂醉不体面。”白正叶摇摇头,整理了下西装,打开了车门向白昼和沈戚走去。   车门打开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正叶总觉得沈戚似乎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白正叶走到近处时,沈戚率先停了下来打招呼:“白先生。”   白正叶板着脸看他一眼:“你认识我?”   “是。”沈戚面无表情地答着,把白昼往他身上放,“那您的儿子就交给您了。”   白正叶还从来没有被人直接扔个大男人到怀里的经历,稍有点手忙脚乱地扶了一下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闻到了他一身的火锅味。   “人已送到,我就先离开了。”沈戚朝两人点点头,就真的走了,像一台莫得感情的办事机器。   白正叶皱了皱眉,让秘书过来扶白昼。   白昼就在这时迷迷糊糊地醒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白正叶本人,想也不想地反手推开了他。   白正叶差点被推得一个踉跄,立刻冷脸呵斥:“醉成这样连自己亲爹也不认识了吗!”   白昼眯着眼用视线扫过他,然后视若无睹地移动脚步往公寓楼内走去。   白正叶气急地跟在他后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自己现在花的是谁的钱吗?”   “我妈的。”白昼冷冷刺他。   白正叶气得一个倒仰:“现在你跟你妈更亲了是吧?啊?”   “至少她没把野种带到我面前来。”   白正叶差点就扬手给白昼赏一个耳光――他也确实这么干了,如果不是白昼一把攥住了他已经举高的手掌的话。   然后白正叶惊愕地发现,儿子的力气居然比自己大了。   “你来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白昼冷嗤,“有什么要骂的就骂吧。”   “我是正好有时间来看看你!”白正叶平时再怎么风度翩翩,在叛逆儿子面前也维持不住,跳脚道,“你小妈说你这半年过得醉生梦死很不好,我才特地赶来见你,你果然把自己活得烂泥扶不上墙!”   白昼的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似的,等白正叶说完才抓住他话中间的一个称谓:“小妈?”   白正叶噎了一下,那么一瞬间的心虚后就是理直气壮:“你不是见过了吗?”   白昼冷嘲:“我说过认她了吗?法律认吗?还有你特地来见我?一个我一年多只能在新闻上见到的人说来看看我?我还以为我没爹呢。”   秘书在旁适时地打断了一下两人即将升级的战火:“二位,电梯到了。”   白昼甩开白正叶,大步走进电梯:“别跟上来,我要睡觉了。”   电梯门关上后,白正叶有点心虚地问自己的秘书:“真一年多了?”   秘书:“您真的要问吗?”   白正叶挠挠头:“真的啊……”   秘书摇头:“两年多了。”   白正叶:“……”   回程的路上,白正叶难得地想了想怎么给自己儿子赔礼道歉。   他觉得按照自己多年的哄人经验来说,这里得送个礼物。   “你说我给白昼送个什么好?”白正叶问秘书要建议。   秘书委婉地说:“我觉得不是礼物该送什么的问题。”   白正叶沉浸在自己的脑回路里:“你刚刚是不是说,他现在在实习?什么地方实习?资料拿来我看看。”   秘书熟练地查了查,把公开的部分资料直接给白正叶看了。   “一个影视编剧工作室?”白正叶随意看了眼,觉得很是小打小闹,“出品的第一部 电影才刚刚上映……嗯,票房倒是还行。”   秘书从后视镜里看了白正叶一眼,没纠正他这恐怕将是今年的年度票房冠军有力竞争者之一的事实。   “这样吧,”白正叶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我把这个工作室买下来送给他,让他自己当自己的老板,这诚意够了吧?”   秘书垂下眼想了想,还是很委婉地:“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别的?”   “考虑什么,这不是他自己挑的实习么!”白正叶潇洒地一挥手,“一个刚成立没多久的工作室而已,你去准备一下收购案。”   他这么说了,秘书也只好应了下来。   “不过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对娱乐圈感兴趣了……”白正叶嘟嘟囔囔地看着平板上的资料,“他以前不是对明星歌手什么的都看不上眼,觉得就是戏子吗?”   白正叶玩明星上八卦周刊的时候,白昼还和他吵了一架。   不过那都是白昼十三岁以前的事情了。   白昼的叛逆期来得又快又臭又长,白正叶选择退而避之、视而不见。   反正男孩子嘛,就算放着不管自己也会长大的。   白正叶本也不想弄出个私生子的麻烦来,但情妇意外怀孕后和他说是个女儿,白正叶寻思儿女双全也不错,就让她生了下来。   谁知道还是个儿子。   生都生了,白正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养着。   白昼离开湖城以后,父子俩好像就没怎么再见过面;反倒是私生子,白正叶时不时地就能见到一趟。   “明天什么时候走?”白正叶突然问。   “下午一点。”   “那上午我们去那小子实习的地方看看。”白正叶兴起地说道,“你和那边的负责人打个电话,去之前,不让那小子知道。”   秘书第三次委婉地劝他:“我觉得您可以再考虑一下。”   “我去看看我儿子工作的地方有什么不可以的!”白正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合理,“再说马上就要收购了,先过去考察也是理所当然。”   秘书无声地叹气:“我知道了。”   他在三个创始人的名字里看了看去,首先排除不管事的搭戏工具人贺深,然后在另外两个名字之间徘徊了一下。   然后又把显然是个不定时炸弹的纪繁音也给划掉,把电话打给了章凝,把事情简单大概地说了一遍。   章凝满口客气地应了下来,转手就把事情告诉了纪繁音。   “白昼他爸?”正准备睡觉的纪繁音觉得睡前能接到这么个电话也够变化多端的,“他想要什么?”   “听语气是来逛逛儿子的实习公司,”章凝轻嗤了一声,“不过我听过他不少操作,我觉得说不定想买了咱们工作室给白昼玩。”   纪繁音想了想章凝的行程:“明天你不在?”   “上午怕是不行。”   “那我去见他。”纪繁音说。   章凝也没多废话,直接应了:“行,那你小心点儿啊。实在不行,把白昼拉出来挡枪眼,他爸也不会太过分。”   秘书没想到章凝和自己玩了这一出调虎离山,第二天和白正叶前往工作室后,见到接待人是纪繁音,当下一阵心绞痛。   ――联络章凝,不就是为了避免白正叶正面撞上这位吗!   要是白正叶一个操作失误,白家大院就要先起火了!   白正叶在路上听秘书说了这工作室章凝也有份,结果打眼见到的并不是章凝,愣了一下:“你不是纪家的……”   纪繁音微微一笑,自我介绍:“白先生您好,我的名字是纪繁音,这间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   白正叶恍然了一下:“双胞胎。”   “是。”纪繁音并不诧异白正叶知道纪欣欣的事情。   就算白正叶知道她已经从白昼那里挖了十几个亿,纪繁音也不会觉得惊讶。   不如说,白正叶不知道才比较令人惊讶。   “这么巧?”白正叶不以为意地和纪繁音握了下手,“我今天是想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们身后几步远的电梯叮地一声打开,抱着个机车头盔的白昼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副睡眠不足想要打人的表情。   然后白昼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亲爹和纪繁音握手的场面。   他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眼里窜出熊熊怒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钳住白正叶手腕:“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实习工作的地方,我不能来看?”白正叶反问。   “你关心我什么?”白昼冷笑不领情,“我不用你的假惺惺,别来打扰我的生活!”   纪繁音看看白正叶,又看看白昼,先施施然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这挡枪眼的盾牌她还没掏出来用呢,它自己就先冲上去了。   纪繁音觉得章凝不用担心什么收购不收购的。   这事儿显然天塌下来也有白昼顶着呢。 第90章   白昼快被自己便宜亲爹的操作气疯了,他看了看微笑不语的纪繁音,又不能发作,只好咬紧牙关选择先对纪繁音解释:“不是我让他来的。”   纪繁音不答话,只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倒是白正叶的秘书若有所思地抬头用眼神来回打量了一下纪繁音和白昼,双手自然垂在身边没有说话。   “……”白昼深吸了一口气,生硬地对纪繁音说,“你回去,这里我来解决。”   “白先生是工作室的客人。”纪繁音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让刚来一天的实习生接待他未免太不礼貌了。”   白正叶立刻皱了皱眉:“纪小姐,你说的这位‘刚来一天的实习生’是我的儿子,他当然有资格招待任何人。”   他这话里就有点训斥下属晚辈的意思了。   ――我白正叶的儿子到你们一个小工作室来实习,你不好好供着,还真把他当普通实习生来看待了?   白正叶说这话时心里还很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是在给白昼出头,儿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很感动。   结果纪繁音还没说话,快被气死的白昼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爸”,接着说:“借一步说话。”   ――说话还怪有社会人架子了。   白正叶这么想着,宽容地点了点头,又对秘书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和纪繁音说话,自己跟白昼走了。   白昼走得大步流星,脑子里烧成一团岩浆再爆炸的同时居然还有点诡异的冷静。   等走到洗手间旁不远的抽烟区,确认这地方暂时没人会来,白昼才站定脚步转过身,按捺着怒气问:“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的工作环境。”白正叶当然不会直说,他随意找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   ――确实是来看看环境,再看看怎么买,这也没错。   “是吗?”白昼冷笑,“我出生这么多年,你现在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是另外一个儿子不够优秀让你觉得不满足?”   白正叶不快地皱眉斥责:“我是你爸,我关心你有错?你的吃穿用度,我什么时候短过你?”   “钱在你眼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洒出去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白昼一点不领情,“你只会用钱来解决一切事情。”   “钱确实能解决一切事情。”白正叶耸了耸肩,神情理所当然地说,“别忘了你锦衣玉食长这么大都是因为这些钱。”   然后他摊了一下手示意白昼的身形。   “――你看,你现在不是也一表人才健健康康,别说得好像我欠你了什么一样。”   白昼脸上露出一丝厌烦之色:“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正叶这下也直说了:“这么久没看你,爸爸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既然你来这里工作肯定是喜欢这个工作室,想买下来送给你当个道歉的礼物。”   话说到了这里,他还是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甚至言语之中流露出“你应该感谢我”的意思。   白昼:“……”   他简直不敢相信白正叶的脑回路。   两年没出现也就算了,中途送了小三和私生子来也算了,一出现就给他当头一棒是个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干点好事?”白昼气急败坏地骂,“能不能不要来给我搞破坏?你知道我多努力才――”能不和宋时遇一样被纪繁音直接拉黑吗!   后半截白昼没说出来,他气得几乎想用机车头盔砸一砸白正叶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直通太平洋。   ――换成半年前他可能真砸了,但到底是被纪繁音磨平了不少棱角,紧了紧手指没真砸下去。   “怎么不是好事?”白正叶被骂得紧紧皱眉,“你以后虽然要接我和你妈的事业,但在那之前小打小闹练练手也是应该的。一个小工作室,买下来随便你折腾,玩倒闭了也无所谓。”   白昼闭了闭眼睛,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大脑里涌,集体叫嚣着一个暴力的指令。   “不行。”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怎么不行,只要价格适合,所有股东都愿意卖不就――”   “不行!”白昼猛地把手里的头盔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圆滚滚的头盔砸落又因为反作用力绷起半人高,然后才慢慢骨碌碌滚开了。   白正叶被吓了一大跳,唬道:“你什么态度?”   白昼深吸一口气,脑仁突突跳疼个不停,因为宿醉而酸痛的眼眶传来一阵难过的肿胀之感。   他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件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原来我这个人身上的毛病,源头在这里啊。   因为富有就目空一切的父亲,和以前因为经历而肆意评判他人的我,是一模一样的存在。   白正叶对亲情爱情毫无正确认知,情妇情人数不胜数,最喜欢的永远是下一个。   白昼在成长中亲情缺失,见一个不介意他恶劣态度、温柔以对的纪欣欣就一头栽进去。   白昼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对自己发出了嘲讽之声。   它对他说:真不愧是亲父子啊。   ……唯独不同的是,白昼遇见了纪繁音,而白正叶还没碰见那个能一巴掌把他抽醒、教他怎么睁开眼睛平等看人的人。   可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白昼竟不敢对自己断言。   白昼深吸了一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从小到大你没过问我任何事情,养我就和养一只宠物一样,玩女人玩到我面前来,我的生日你也记不住,这些都算了。”白昼红着眼盯着白正叶,“不用你突如其来对我表达关心,我已经不是那个想从你那里得到父爱的小孩了!”   他虽然怒极,但这番话说下来居然还算冷静和有条理。   白正叶早习惯了白昼的臭脾气,猛见他压着怒火跟自己讲道理居然还觉得有点新鲜。   但更多的是愤怒:“你小子忘记自己能长这么大是谁的功劳了!”   “那要问问我妈愿意分你多少功劳。”白昼顿了顿,不耐烦地说,“不要碰这间工作室,就算你买了,我也不会要。”   如果纪繁音真卖了,他还来这里干什么?   白昼知道纪繁音喜欢电影,但他自己又对电影没那么感兴趣。   白正叶犹豫了下,他问:“那我给你买点别的什么?”   白昼觉得这人没救了,他朝被砸变形的头盔走去,弯腰捡起来提在手里,直接走了。   进到工作室里时,白昼看了眼纪繁音的办公室。   门刚刚开着,现在关了,显然纪繁音和白正叶的秘书进去说话了。   拿着掉漆头盔的白昼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   ――如果白正叶出的价格足够高,纪繁音会不会真出售她手里的股份?   毕竟,纪繁音一直说她自己很缺钱。   一百亿……   白昼沉吟的功夫,白正叶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   正巧纪繁音的办公室门也打开了,她和白正叶的大秘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白昼知道自己父亲身边这位首席大秘的厉害,拧着眉观察了一下纪繁音的表情。   ……却看不出什么来。   纪繁音的演技,演什么像什么,白昼从来没找到破绽过。   想到这里,白昼又非常气闷。   纪繁音对待他的态度说轻慢不轻慢,说尊重不尊重,完全就像在对待远方亲戚家的熊孩子。   “两位谈完了?”纪繁音问。   “谈完了,他们马上就走。”白昼没好气地说。   秘书看了看白正叶的表情,见他还有点灰头土脸,想也知道是被儿子吼了一顿,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当作提醒。   白正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一腔好意都喂了狗,也很不爽,沉着脸嗯了声就直接走了。   他可不觉得自己对纪繁音这个年轻的后辈有什么平起平坐好好说话的必要,更何况还是个女   人。   秘书倒是礼数周到地道了一声再见后才离开。   时间才刚刚九点半,宿醉的大半人都没来上班,附近视力能及的几个办公区里都空空荡荡。   白昼的手指揉搓着头盔内里的护垫,在心里快速地措辞了下,正要开口解释这次的事情,纪繁音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扫了眼,直接在白昼面前接了起来:“您好。”   白昼的目光顿时看向了纪繁音的手机。   能让纪繁音用“您”这个尊称的人就很少。   会是谁?   纪繁音偏头听了几秒,笑着说:“您知道得真快,确实如此。”   白昼试图分析:态度平和客气,又带着点尊敬。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纪繁音轻轻挑了一下眉毛,她问:“那这就可以结束了是吗?”   或许是听得太入神或者别的什么,白昼一直提在手里的头盔不知道怎么的脱了手,桄榔一声又砸在了地上。   白昼赶紧弯腰去捡,却听见纪繁音带着笑意对电话那头说:“没什么,巧得很,他就在我面前把东西摔了。”   刚捞到头盔的白昼惊愕地抬头看向纪繁音,腰都没来得及直起来。   “我知道了,您放心。”纪繁音顿了顿,“或许不会再有联系的机会了,祝您以后生活愉快。”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的同时把视线移动了白昼的脸上。   白昼立刻飞快地直起腰来,眉不自觉地皱紧:“那个电话是谁的?”   纪繁音朝他笑了一下:“借一步说话。”   白昼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晰。   等进了纪繁音的办公室里,白昼就急不可耐地开口:“是谁?”   纪繁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淡定地说:“是你的母亲,孟女士。” 第91章   白昼的表情有点迷惑,像是不太明白自己亲妈是怎么突然掺了一脚进来的。   纪繁音其实本来是不打算今天就和白昼摊牌的。   白正叶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但纪繁音只打算把他随便打发走人。   工作室如果只是她自己个人名下的,如果白正叶愿意出个高价,纪繁音说不定就这么卖了,在【回家的诱惑】里赚个几千万上亿的差价也不错。   但这工作室不是她一个人的。   出工又出力的章凝贺深,他们谁会缺钱?   就算只是为了他们俩考虑,纪繁音也不可能随便看白正叶挥舞一下钞票就动摇了。   再说,她要抛售手头的股份,也是章凝贺深有优先购买权,对那两人肯定不能狮子大张口。   那这钱赚得一点也不划算。   当然不可能卖了。   白父和秘书离开的时候,纪繁音是打算接着就再敷衍一下白昼继续让他当一百五一天的实习生来着。   可白夫人的电话来得就是这么凑巧,白正叶刚走纪繁音的手机就响了,简直就跟算好了似的,没让她把白昼敷衍走。   白夫人在电话里简洁明了地说,白正叶这次的出差本来就是她放任情妇吹枕头风、顺水推舟安排的。   纪繁音光听这前一半就能明白白夫人没说出来的后一半是什么意思了。   ――调虎离山。   白正叶的突发奇想、突然有空,大约也都是白夫人给他做好的安排。   地上挖了个洞,就等白正叶自己跳就是了。   白正叶这一走,回去见到的大概就是已经被白夫人训得服服帖帖的情妇了。   就是不知道等白正叶回去,他自己要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怒火和结局。   情妇虽然狠毒,但如果没有白正叶给她的各种支持和撑腰,又怎么成得了气候。   说到底,世界上如果没有三心二意的出轨渣男,哪来的女小三?   白夫人这一波直接冲上高地、胜券在握,直接和纪繁音说了个明白。   纪繁音也就领悟了她的意思――白昼这边,也可以结束了。   之前厉宵行订婚时纪繁音的意思就是可以结了,白夫人让她等了段日子,看来就是为了给白正叶和情妇挖这坑的。   现在双方的目标都已达成,合作自然可以终止。   白夫人在电话最后还鲜少地夸奖了纪繁音一句“会审时度势”。   纪繁音看着眼前的白昼,有点为白夫人叹息。   论养孩子的错误方式――父母男女混合双打版本。   “我妈?”白昼皱着眉,他盯着纪繁音看,“……什么意思?我妈联系了你?是因为钱吗?”   纪繁音挺想直接给他说“是”,但又觉得这样一来白昼肯定会找白夫人大吵大闹一场,这对给工作室大笔大笔投资的白夫人来说有点恩将仇报。   于是她大概给白昼解释一番:“她早就知道你和我的交易,她从没有反对过。我和她之间有别的来往,偶尔她会过问你的情况而已。”   “……”白昼沉默了下,像是也很清楚自己亲妈干得出这种事情。   “今天开始你不用再来上班了,我也不会聘用你。”纪繁音翻着文件,“我把昨天的工资结给你?一天一百五。”   白昼倔强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不只是这里的实习,”纪繁音对他炙热得发烫的视线熟视无睹,她补充,“我和你的一切都结束了。”   “你单方面说结束就结束?要是我不同意呢?”白昼闷声问。   纪繁音不紧不慢地问他:“你昨天来,说你是想来对我道歉的。所以你知道自己错了,是吗?”   “……我知道。”   眼看白昼一闭眼睛像是要再数一遍自己的罪行,纪繁音抬手阻止了他:“不,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就同时应该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出现在我面前了――哪怕一次也不要。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你最大的歉意。”   仿佛被那简练单纯的话语直接刺伤,白昼的瞳孔猛地一缩:“可我――”   “可你知道错了?但没人规定我必须接受你的道歉和原谅你啊。”纪繁音轻轻转动着咖啡杯,她轻笑着问,“你难道在自己道歉的时候就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一切就可以揭过去了?”   “我没有!”白昼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反驳,说到后来又低了下去,他有点恼,“我想只要时间够久,你总会……比以前少恨我一点。”   像是极不习惯说出这样示弱的话语,他立刻难堪地咬住了自己下唇的内侧。   纪繁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本人当然不恨白昼。   她甚至不恨这里的任何人。   正因为如此,白昼想要的这份“原谅”是哪里也找不到的。   “当初既然是你自己同意的交易,现在就不该后悔。”纪繁音拿了手机出来,滑动屏幕操作,“本来我和你就只是互相看不上眼的陌生人,我说得没错吧?”   她把已经一段时间不用的绿油油小程序后台里的白昼直接移除了权限:“再见,白昼。”   白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掏出手机,发现自己根本打不开那个神秘小程序了。   他紧紧握住手机,掌心指节被手机棱角硌得隐隐作痛也不松开。   这瞬间身体上的疼痛反而才是情绪的发泄缺口,令他能不在纪繁音面前失去理智。   可笑的是,白昼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错了,才找不到反驳纪繁音话的任何理由。   ――如果是从前的他,倒是可以不讲道理地和纪繁音大吼大叫拍桌子。   但从前的他,也不会因为纪繁音要和自己绝交而难过绝望。   没有一,就没有二。   “……如果以后我知道错了,我改了,你愿意……”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你愿意接受我成为你的朋友吗?”   纪繁音十指交叉着微微歪头看他。   “白昼,你不想当我的朋友。”她直白地戳穿白昼的意图,“但你又不在我会选择交往的男人范围里。”   “……”   “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以后会不会原谅你,我想也不会。”纪繁音接着说,“你要知道世界不是一定会按照你想好的那样去转的。”   白昼哑口无言。   ――你永远不能强求另一个人原谅你。   “你可以走了。”纪繁音说完又问了一句,“实习工资怎么给你?”   白昼沉默了一下。   他在纪繁音的桌上扫视了一圈,最后从纪繁音笔筒里抽了一支签字用的普通钢笔。   “这个就够了。”他哑声说完,带着已经有点破破烂烂的机车头盔离开。   彼时正好一群人进门打卡,其中一人就是陈云盛。   白昼停步和陈云盛对视一眼:“谈谈?”   一群人也都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快就有了业务交流?”   陈云盛却先朝纪繁音的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见那扇门是开着的,才把视线收了回来看向白昼,点了一下头:“行。”   在电梯偶然遇上的一群同事看着他们的背影,随口聊了两句。   “他俩真高。”   “又帅,组个团可以去出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想起了以前偶像剧里去单挑的场景……”   唯有一位机车发烧友痛彻心扉:“白昼的那个头盔怎么摔成这样了!那一个头盔可要几十万啊!!究竟谁这么暴殄天物!”   纪繁音从办公室里也看见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地出去,想了想还是没管。   ――白昼比起从前来听话不少,不至于在这里因为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大打出手。   正好章凝发了条消息来问和白正叶谈得如何了,纪繁音就给章凝回了个电话讲今天的事情。   “白先生来是来了,在门口就和白昼碰上,我和他没说两句话,全看他被自己亲儿子怼了。”纪繁音靠在办公桌旁说道,“我和他的秘书聊了聊,他确实是想买下工作室给白昼练手经营。”   章凝轻嗤一声:“那至少也得先我点头才行吧――然后呢?你既然打电话来,他应该已经走了?怎么和他说的?”   “没和他说什么。”纪繁音漫不经心地说,“看起来好像被自己儿子训了一顿。”   章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这么说,孟女士给我们投资的事情……”   “秘书是知道的,他本人大概没注意。”   章凝乐了:“看来接下来有好戏可以看。然后呢?他们就这么算啦?”   “反正我都把白昼开除了。”纪繁音说。   “噗――你把他开除了?什么理由?”   纪繁音反问她:“我开除一个刚来一天的实习生需要什么理由?”   “哦~”章凝这一声哦听起来意味深长,“你要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年轻都很执着的,你确定开除就能了事?”   纪繁音抬眼往外看了看。   陈云盛已经推门回来了,白昼没有在他的旁边。   陈云盛试探地朝正看着他那边的纪繁音挥挥手。   纪繁音对他举了举手里的咖啡杯。   陈云盛脸上露出了笑容,往自己的工位去了。   纪繁音这才淡定地接了章凝的话:“我确定白昼不会再回来了。”   白昼只有两条路。   他承认自己真的知道错了,然后麻溜离开纪繁音的生活;要么他继续死缠烂打,那就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有点可惜。”章凝叹息,“抛去可能带来的白孟两笔投资不说,至少白昼长得还是很好看的。”   纪繁音心想你在这个圈子里工作还缺好看的人吗?   但她自己心里其实也稍微觉得有点可惜。   当然不是为了白昼好不好看。   而是为了自己一去不复返的三合一金韭菜。 第92章   纪繁音最近日子过得很不错。   忙,但赚钱,而且是在忙自己喜欢的事业――电影。   她的微博已经有了三百万粉丝,定期发影评就是一笔稳定的情感收入。   工作室走上正轨之后,莫名奇妙的情感也多了很多,不知道是从和工作相关的哪个地方流来的。   但进了自己钱包里的,纪繁音也不会太多计较它们到底怎么来的。   毕竟她不是半年多前看见新入资源还要琢磨琢磨怎么利用的那个她了,现在虽说不能算日进斗金,钱也算是源源不断地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百亿目标的完成近在眼前。   白昼一家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接下的那些,纪繁音在心里大致做了个规划。   她决定把纪欣欣和厉宵行放在最后,这两位光是扔在一旁不管就是个会自己吐金矿的资源库,可以先抛到脑后一会儿。   那么剩下的就是纪家父母、岑向阳、还有一个宋时遇。   岑向阳算是纪欣欣和厉宵行那边的支线,也可以放在倒数处理。   纪家父母和宋时遇之间……其实说没关系,还是有点关系的。   纪父的公司规模不大不小,其实经营得也就那样,还没纪繁音手里这个刚半岁的工作室红火。   但光看纪家的房子、纪母贵妇的做派,还有几个阿姨、园丁、保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收入是翻十倍。   纪父纪母向来爱面子,这些光鲜亮丽的表面工程是绝不肯放下的。   所以为了维持这样的生活,他们的公司绝不能倒闭。   纪繁音一开始也不太了解这家人的情况,还是问了章凝才知道。   章凝异常无语:“你对你家里的生意都一点不了解吗?”   她知道纪繁音和家里早闹掰了,说起来也没什么遮掩。   毕竟认识纪父的人都知道他是个想从未来女婿身上吸血的人。   “这回金龟婿也算是让他们找到了,就是纪欣欣还没和厉宵行正式结婚。”章凝指间夹着一根细细长长的女士烟,“厉家这样的背景嘛,总要有一个律师团在婚前准备点东西,找个取巧又被法律认可的方法,防止以后一离婚就被人拿走几千个亿的财产……你懂我意思吧?”   纪繁音不抽烟,她拿着冰激凌边吃边陪章凝抽烟,听到这里顿了一下。   ……这好像也是个操作办法啊。   离婚官司打完的瞬间一百亿就轻松到手了。   不过要和厉宵行那样的人结婚还是敬谢不敏。   除非他愿意假结婚,不过那样还能分到财产吗?   “不过现在厉宵行突然生病,这结婚看起来又得再往后拖拖了。”章凝慢吞吞地说,“这样你爸那个公司看起来不太好……或者我应该说,‘又’不太好了。”   “又?”   “以前也有几次,不过都有人帮他。”章凝耸耸肩,“再之前的我不太清楚,不过近几次的我知道,都是宋时遇帮忙的。”   听见这个有段时间没出现了的名字,纪繁音扬扬眉:“你好像对他很不满。”   “我不满都是因为谁啊?”章凝立刻前倾身子去捏纪繁音的脸,“还不都是因为你懒得见他,所以每次都让我去应付他?”   纪繁音站着不动让她捏,边淡定地问:“看来他最近是伸不出援手了。”   章凝自个觉得没趣地收了手:“是啊,他能动用的钱全流到咱们这儿来了。”   纪繁音舔了口香草味的冰激凌,无动于衷。   宋时遇爱砸钱就让他砸呗,反正也是他愿意投资的,没人骗过他。   再说了,工作室红红火火,目前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让他亏钱的样子。   “他们可能会去找女儿那边帮忙吧,”章凝猜想着,“不过厉宵行好像得的什么怪病挺严重的,大家都说你妹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照顾走不开,现在都是厉明月在处理公司的事情……等等,你那是什么表情?”   纪繁音笑着看章凝:“什么表情?”   “就是那个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的表情!”章凝把烟一掐扑过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纪繁音笑而不语。   她不仅知道厉宵行得的什么病,还知道厉宵行为什么得病,更知道厉宵行的病情说不定还能继续恶化下去。   那天的电话里,纪繁音把“纪繁音”的故事说给了厉宵行听,冒名顶替的部分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但穿越的事情没有告诉他。   那是给厉宵行的下一次沉重打击。   试想,知道自己因为种种原因而失去了恢复站立功能的厉宵行出现了什么反应?   ――他那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突然就有了痛觉,还是二十四小时不中断的。   但如果他知道他的那个恩人、有可能治愈他的人早就没了呢?   纪繁音津津有味地咬掉最后一口甜筒的脆皮,觉得把这留到最后吧,一口气冲个一百亿。   “小气。”章凝噘嘴,“那反正他们总得找人求助,如果厉宵行和宋时遇都不行,那大概会来找你吧。”   “我?”纪繁音倒是事先没想到这一茬。   “是啊,”章凝一摊手,“你现在也算有点钱了,他们手头紧,一个女儿帮不上忙,当然只能找另一个女儿。”   纪繁音恍然大悟:是啊,“我”是他们的另一个女儿,而且也不是以前那样默默无闻的小透明,病急乱投医自然也会找上门去。   不过问题是,纪父纪母也找不到她住在哪儿,这次大概会打电话吧。   章凝观察了一下纪繁音的表情,突然皱眉:“你不会被他们三言两语就哄得拿出钱来倒贴吧?你现在的钱赚得也不容易,不能随意就拱手送人。”   “当然不会,”纪繁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真的赚得不太容易。”   特别是辞职以后回头一看,纪繁音心里就是一个感想:我当时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东西啊!   宋时遇是个完美主义大男子主义,白昼是个暴躁得话都说不明白的熊孩子,厉宵行是个自卑自负双极控制狂。   虽然有钱,但内心的洞一个比一个大。   纪繁音如今手头赚到的钱,如果直接借出去的话,是会从她的总进度里直接倒扣掉的。   指望纪父纪母还钱?那是不太可能的。   也没见他们还纪欣欣、宋时遇钱过。   但章凝的嘴大概是开过光的,她白天刚刚这么点醒了纪繁音,晚上时纪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用一种竭力柔和、但仍然命令式的口气说道:“我在你楼下,出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没空。”纪繁音懒洋洋地靠在家里的沙发上这么回复他。   她面前放着刚从烤箱里取出来的一盘羊排,香气四溢。   “那天你妹妹订婚的时候,我和你妈忙,没能和你好好说话,”纪父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还有请帖的事情,都想和你好好谈谈。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事情是抹不开的。”   “你等等。”纪繁音说着把手机从耳朵旁边拿开,打开【回家的诱惑】看了看。   纪父正在兢兢业业地贡献显然是负面的情感值。   纪繁音估摸着他大概已经气得快三高了,但给的情感值又都不是很多,五六位数上下波动。   ……那大概只有一个理由了。   他抠。   纪繁音叹了口气,开了个免提,眼睛也不眨地胡说八道:“我看了,还是没空。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她边说边打开物业的微信,询问他们自己的楼底下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没。   “……你这是在怨恨我和你妈这么多年都偏心你妹妹吗?”纪父突然问。   “你想多了。”纪繁音好笑地说。   别说她自己,就连从前的小可怜“纪繁音”也不怨恨他们。   不过原来这对父母也有自己偏心的自觉啊。   “嘴上说说。”纪父冷笑,“你要是想和家里断绝关系就说个明白,我以后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纪繁音奇怪地问:“你们不是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吗?”   “你放屁!”纪父立刻绷不住地大骂。   “那这样,你从家里找一张我成年之后的四人合照吧。”纪繁音不紧不慢地说,“找到了,我就和你们吃这顿饭。”   纪父那边就跟被掐了麦克风似的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当中。   过了好一会儿,纪繁音才听见纪母的声音在旁边小声地问他“怎么了”,然后纪父像是捂住了话筒地问“家里有四人的合影吗”。   但又没捂得太严实,让纪繁音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没挂电话,开着免提听他们俩那边OO@@个不停,任由他们俩回忆。   ――这照片当然是找不到啊,因为根本就没拍过。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分钟,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   换了纪母接电话,她柔柔地说:“音音,妈妈很久没见你啦,家里的事情你好久都没有关心,不想听听看吗?”   纪繁音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找我是因为没钱了?”   纪母有点尴尬:“你爸爸的公司经营上出现了一点问题,最近厉先生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   她话说到一半又换了纪父接电话,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你爸!你能出生、活这么大都是因为我,我有困难,你支援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纪繁音啊了一声,安抚他:“我会赡养你们的,不会让你们生活上有困难。”   大概也就比照着法律要求的赡养标准来吧。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孝女儿!”纪父怒斥,“我早就知道你是这种白眼狼,你还觉得我和你妈偏心你妹妹?你知道你妹妹帮了家里多少事情吗?你跟她怎么比?”   “那你继续找她要钱去啊,厉宵行电话没有吗?我给你们一个?”纪繁音轻笑着问,“纪欣欣那么孝顺你们,一定会想办法让厉宵行出手帮忙吧。”   ――当然不是了。   纪欣欣以前可能会,但现在是她和厉宵行关系最脆弱的时候,她不敢再问厉宵行索取更多的。   “哦,我忘了,还有宋时遇。”纪繁音又想起来另外一个人,“他也终于知道给你的公司贴钱是在做慈善了吗?”   纪父显然不是打嘴仗的能人,他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翻来覆去嘴里骂的却只有那几句贫瘠的台词――冷血、不孝、白眼狼。   “纪繁音,你敢骂我?你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连你亲爸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我现在就来教教你怎么尊重父亲!”纪父像是被冒犯了尊严一般大声怒吼,然后手机那头就是一声巨响,好像被砸到了地上。   即使开着免提,纪繁音还是被那巨响震得下意识偏了一下脑袋。   过了几秒,手机似乎被人捡起,纪母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进退!你爸现在上去找你了!”   就在这时,物业给纪繁音的回复从手机顶端跳了出来。   他们回复说又巡逻了一圈,她的楼下没有外来车辆和可疑人物。   ――那也就是说纪父纪母找的是她以前住的公寓了。   她退租时正好有人来看房,是个身高近两米的健身达人,一个有纪繁音两个那么大的。   纪繁音看了看天花板,还是没挂电话:“让他去找吧。”   纪母拿着手机慌慌张张地去追,但没有电梯卡,两人走的都是消防楼梯。   纪母气喘吁吁爬上六楼的时候,纪繁音从手机里听见了远远传来的怒骂,还有纪父吃痛的大喊声,就算没有画面转播,听起来也是十分地精彩。   纪繁音把羊排放下,拿起一旁的椰奶清补凉喝了一大口,靠在沙发里开始隔空看戏。 第93章   纪母大概是忘记自己还拿着手机,见到这个情形往口袋里一塞就赶忙上去劝架。   纪繁音听了会儿,大概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纪父纪母知道她的楼层和房间号,所以上去就直奔她的房门猛敲,一个女孩子出来应门,纪父没看脸就伸手一个耳光。   女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包子,被打之后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反手揪住了纪父抡圆膀子还了一个耳光上去,把向来在外风光的纪父给打懵了。   接着,纪父还没反应过来,拿着锅铲、穿着围裙的壮汉跑了出来,见女朋友脸上一个巴掌印,二话不说把纪父给按住揍了两拳,让女朋友赶紧去报警捉疯子。   纪父爬楼太快,先吃了顿胖揍,纪母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过了怒骂挣扎的那个阶段过渡到求饶。   纪母哆哆嗦嗦地上去劝架,口齿不清地说了事情来龙去脉,但壮汉根本不鸟她:“你走远点别过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组队来抢劫还是骗人的!”   纪母怕得不行,把自己手里的包给他们看:“我、我这个包就要十几万了,怎么会是来抢劫的呢!”   女孩瞪了她一眼,很不屑地说:“A货一千块就能买很好的爱马仕了。”   纪繁音在家听得津津有味,脑中根据听到的声音自动配上画面场景,对这位壮汉女朋友彪悍的作风非常欣赏。   “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你们再和警察说吧。”女孩理直气壮地说道,“就算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上门找女儿,门一开直接一个大耳刮子,这不就是家暴?你们觉得身为父母打子女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纪繁音点头赞成她的说法:“对对。”   然后大概是纪父又不安分地挣扎起来吃了拳头,纪繁音又模模糊糊听到了拳拳到肉的声音还有纪父新一轮的痛呼声。   接着差不多就是隔壁的邻居出来探头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纪父纪母这一次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纪繁音听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退出之前小区的物业租客群,立刻用还没沾油的小拇指点开微信找到了那个群,里面果然已经有人听到吵闹声了。   警察来得很快,把壮汉和纪父分了开来。   纪父纪母确实在警局也有点关系,但片区这么多,来的几人正好就不认识他俩。   纪父试图抬出个认识的人来:“我认识你们江局……”   报警的女孩已经直接举起了手机:“好啊,你说,我倒想听听你要拿哪个领导出来舞,到时候和你一起曝光到网上,肯定有人认识你和你那位江局是什么人吧?”   纪父不敢说了。   警察也很公事公办地询问起来发生什么事情。   纪父哼了一声硬气地不说话,纪母结结巴巴地想说原委,但她那气势被对面的女孩压得毫无存在感。   女孩抢先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还把自己脸上的巴掌印露了出来:“我一开门,他一个字也没说先打我的,我自拍的照片已经存好了,楼道里也有监控,这些都是证据!”   纪母:“他那是不小心认错了人,不是故意打你的……!”   “那也是打了,怎么还想赖账的?”   租客交流群里有人开始发现场的照片,显然是附近在围观的租客。   纪繁音点开看了一眼,被里面纪父纪母两个狼狈的模样逗笑了。   笑完后,她听着另一边的警察调停说话声,把这几张现场照片转发给了纪欣欣。   ――十分顺利地发了过去,看起来纪欣欣还没有拉黑她。   时间还不到纪欣欣睡觉的时候,她应该能看见吧?   不过纪欣欣没有回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父纪母都不说话了,纪母似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有关,她默默地挂了电话。   纪繁音倒也已经看够了戏份,她慢悠悠地看了下群里后续的聊天记录。   壮汉已经在群里出现了,他给众人道歉说声音闹得太大了云云,又说已经去警察局做笔录了,拍了一张在派出所里的照片。   纪繁音一看这张纪父纪母并肩坐在那儿被警察录笔录的鹌鹑样,觉得比之前更加喜感,又转发给了纪欣欣。   不过她光知道挤兑一下纪欣欣,没想到第二天这事反而是先在网上发酵的。   ――被纪父打的女孩因为气不过直接把照片和事情经过发到了网上,本来是想吐槽一下世上竟有如此强横霸道的渣爹,但纪父纪母狼狈的照片就这么流了出来。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八卦小能手章凝的耳朵里。   章凝立刻抽了忙碌中的空隙时间问纪繁音:“他们果然去找你了?怎么回事?”   “那是我之前的住址,他们不知道我搬家。”纪繁音把事情和章凝说了一遍。   “照片在圈子里都传了一遍,连我爸都听说过了。”章凝乐不可支,“这回他们俩脸丢大了――你也知道你爸妈他们俩多爱面子。”   纪繁音扬扬眉:“传得这么广?”那向来在外要装大款和上流人士的纪父大约快气出三高来了。   “不仅这样,还有别的功效。”章凝神秘地挤了挤眼睛,“本来他可能会借到的一笔钱,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有点犹豫要不要借钱的那人立刻也收回了手。”   “那他快倒闭了?”纪繁音问。   “应该是吧。”章凝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家那个房子不是挺大的吗?卖了说不定有点钱可以周转。”   纪繁音回忆了下纪父纪母对那个房子的宝贝程度,挑眉没发表意见。   这么重要的装逼工具就算真的要卖,那肯定也得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   另一头,纪父纪母灰头土脸地从局子里做了笔录,又去了趟医院查看伤势。   养了两天伤,纪父才知道自己本来指望着借来周转的那笔钱居然黄了。   黄的原因还是他进局子被人拍到的那几张照片。   也亏得他的公司没上市,不然这几张照片一爆出来,股价立刻就得表演一个跳崖。   纪父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到底是忍住了,又给纪欣欣打电话让她问厉宵行要钱。   一连打到第三个电话时纪欣欣才接起来。   她的声音异常疲惫:“爸,什么事?”   纪父没注意她声音里的异常,紧皱着眉说了自己资金紧张:“我知道厉先生现在身体不好,但他只要点个头,剩下的事情有他的助理会处理,你只要和他说一声,钱根本不是问题。”   “爸,宵行的病很严重,现在不是个好时候。”纪欣欣轻声劝他,“再等一段时间,他的情况好一点起来,我会想办法和他提的。”   “我要是等得了我还找你?上次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不也是让我等?”纪父生气地说,“我还和你姐夸你说你才是家里有用的那个女儿,搞了半天你也跟她一样学起推三阻四来了!”   “……”纪欣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柔声说,“爸,现在真的不行,宵行大多时候都打了镇定剂在睡觉,他都听不见我说话。”   纪父恨铁不成钢地骂:“早知道那个瘸子是注定瘫痪的命,就不该让你嫁给他!你要是嫁给小宋多好啊!小宋以前帮我们家,从来没有一句废话,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   电话开的是免提,纪母小声地提议:“欣欣啊,你不是也认识很多其他的人?有没有别的人能帮忙的?我记得有个很年轻的姓白的,你不是说也来头很大的吗?他怎么样?”   “白昼回燕都去了。”纪欣欣淡淡地说,“实在不行,就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换个小的周转一下吧,等到有钱了,大的房子什么时候都能买。”   “你说什么?!你让我卖房?”纪父火冒三丈,“你知道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待我吗!”   “如果爸爸的公司倒闭了,别人又会怎么看你?”纪欣欣反问。   理当然是这个理。   纪父无从反驳,他气得猛拍桌子,发出咣咣的巨响声:“我养了两个女儿,全都是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的赔钱货!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你们一个也帮不上忙!”   纪欣欣深吸了一口气,她大喊一声:“够了!”   不知道该说是尖叫还是咆哮的吼声把纪父拍桌子的动静都盖了过去。   “公司有多少次差点倒闭,都是我找人来帮家里的?”纪欣欣的声音都愤怒得微微颤抖,“这一次是我遇到了麻烦,你们不仅不帮我,还一直逼我,你们脑子里最重要的永远是你们自己!我讨好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却从来没有把我放在你们心中的第一位!”   纪父被堵得哑口无言,额角跳出愤怒的青筋。   “就这么一次,能不能换作你们来当我的后盾?能让我无忧地处理我自己的事情?”纪欣欣声嘶力竭地问,“我只是和他订婚,说不定根本结不了婚,我现在有多焦头烂额你们知道吗?不,你们只在意自己那个小破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你们根本不在乎你们的女儿现在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面对的是什么困难!你们就是这种垃圾父母,我早该看明白你们!”   她说完不等纪父纪母回应就把手机给砸了,在医院的洗手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胸膛里像是怪兽一样四处冲撞的狂怒和嫉妒。   纪繁音发来的照片纪欣欣当然都看到了。   他们去找纪繁音求救?忘了以前是怎么对待纪繁音的?   能救他们的、他们该爱的,明明只有我这个女儿……   “……打扰了。”范特助的声音在纪欣欣背后响了起来。   纪欣欣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范特助就站在洗手间外。   “先生醒了,他让您过去。”范特助公事公办地说。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纪欣欣脸色一白。   “我演不了她。”她喃喃地说。   “对,”范特助无情地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但您也不用演她,只要按照先生的指令去做就行了。”   “……”纪欣欣的十指抓紧大理石的洗手台,她突然问,“他需要的是心理医生,你不明白吗?”   范特助安静地看了她两秒,说:“是。但没人能强迫先生接受治疗。如果您能想到办法劝他去接受治疗、或者找到那个能劝服他的人,我也双手赞成。”   纪欣欣低头遮住自己的表情,她心中冷笑:“你让我去找纪繁音、向纪繁音低头?”   “不,我只是来告诉您,先生让您过去。”范特助说。   纪欣欣咬紧嘴唇,脑中悄悄浮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如果她把真正的“纪繁音”已经死了的事情告诉厉宵行,是不是就能完全击溃这个男人的心理防线? 第94章   纪欣欣不是无的放矢。   订婚礼已经是将近三周前的事情了,这期间纪欣欣反复测试过数次,能确定自己怀孕了。   她有了厉宵行的孩子。   本来纪欣欣是打算把这个筹码暂时瞒下来,装作忙得没有注意自己例假没来的事情,等到厉宵行身体好些以后再找机会抖露出来,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走向结婚的那一步。   那是之前的计划,既能嫁入厉家,又能和厉家的长辈打好关系,甚至还有可能挽回厉宵行。   而现在……纪欣欣的目的只剩下了前两个。   她不再在意厉宵行的事。   厉明月总要结婚,厉宵行的孩子或许就只有这么一个,老派的厉家人不可能不要。   纪欣欣深深吸了口气,她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表情,试图再挂起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来。   可她就是做不好。   明明从前的她也是个能看穿男人弱点把他们玩得团团转的人,短短半年时间就质疑自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大约是自信本来就建立在别人身上,所以一旦被那源头所否认,崩塌得就奇快无比。   “没关系,表情不重要。”范特助在旁说。   纪欣欣瞪了他一眼。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重要的只是这张脸”?   但她没和范特助吵嘴,站直身体出了洗手间,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厉宵行拒绝了前往国外的私人医院疗养,他选择留在国内的医院。   纪欣欣懒得去思考那是为什么,她现在已经有点自身难保、心力交瘁了。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为之奋斗的目标、支柱,有的人是为了钱,有的人是为了理想,有的人寻找刺激,而对纪欣欣来说,她渴求他人的崇拜和爱意。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十几年围绕在她身边的崇拜和爱意逐渐都远去了。   ……不,不是远去,它们不仅仅消失,还变得面目可憎、对她露出了獠牙!   男人不说,就连父母都将罪责怪在了她的身上。   哪怕只是一片片的雪花,积多了也能压断树梢,更何况是从地基开始出了错的纪欣欣。   她眼下唯一的支柱就是里昂。   里昂是最关心她的人,哪怕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里昂也还是几乎每天都给她发消息问问情况。   一行人刚到国内没多久就碰上了过年,一个长假的功夫,纪欣欣就宣布自己订婚了。   虽说是赶鸭子上架,但也是实打实的重磅新闻。   再然后,纪欣欣忙着准备订婚、订婚后厉宵行生病……她几乎没怎么再回去学校过。   几个学校因为她的放鸽子,不得不临时找了几个法语系的来顶包。   纪欣欣泥菩萨过河,无暇他顾。   好在虽然她疲惫不堪,但里昂还是一直支持着她。   他说他不介意她已经订婚有未婚夫的事情,坦率地承认自己的感情,说只要她不断绝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会一直陪着她。   纪欣欣几乎就是靠着这一份温柔艰难地撑过了订婚后的这段日子。   她一边往病房走去,一边在心里想着昨天和里昂的视频通话为自己积攒勇气。   无论现在是什么样……还是有人喜欢我的。   她对自己不断重复着这段话,走到病房门口时才有了开门踏进去的勇气。   听见开门的声音,靠在床头的厉宵行朝她看了过来。   纪欣欣面无表情地盯着厉宵行看。   厉宵行不能走路,出行都靠交通工具,皮肤长期不接受光照,自然而然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本来这苍白配上他没有生气的长相便自然而然地组成一种特殊奇异的美感,哪怕在整个娱乐圈里都是找不到的。   可这几周找不到原因的幻觉痛折磨下来以后,他的面孔轮廓变得比从前更消瘦,肤色由苍白转为惨白,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没了高光,看起来有点}人。   如果说从前的他像是那种精致的、有人喜爱摆弄的人偶,现在就像是恐怖片里的那种人偶。   “我有话和你说。”纪欣欣上前低声说着,反手把病房的门关上,又拧了反锁。   厉宵行一言不发,只朝她伸出了手,像在示意她过去。   纪欣欣缓步朝他走去,却没有伸手,而是把自己的双手防御性地插在了口袋里。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有话和你说。”   厉宵行刚刚才吃过医生给的药,看起来整个人比平时更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他抬眼盯了一会儿纪欣欣,慢慢皱起了眉。   纪欣欣咬了咬自己嘴唇内侧,用疼痛唤醒自己的理智:“纪繁音和你说了个故事,对吧?我可以告诉你故事后面发生了什么。”   “……”厉宵行这才把举起的手放到了床上,他淡淡地说,“坐下说。”   纪欣欣迟疑了一会儿才坐下,她清清嗓子:“一个故事只听一个版本多没意思,我也给你说说我这边的版本。”   ……   范特助虽然是跟在纪欣欣身后回的病房,但那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从来不跟进去。   就算纪欣欣把门关上了,范特助也没多在意,他在病房外面坐下开始看报纸。   ――厉宵行的工作交给了厉明月,那范特助本来要处理的其他工作当然也交给了厉明月的助理。   所以尽管要操心老板的身体、和医院打交道等等,范特助基本还是觉得自己处在半放假的状态。   通常按照范特助的阅读速度,他看到第十二版的时候,纪欣欣就会从房间里出来了。   可这一次,范特助才看到第八版,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哗啦啦的一阵巨响,好像有人在里面砸了一堆东西。   范特助一个激灵扔开报纸往病房走去拧那扇门,发现居然从里面被反锁了。   下一秒,纪欣欣慌张地跑到病房门口打开锁,她死死抓住想进去检查厉宵行情况的范特助,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范特助迟疑了一下,抬头去看厉宵行,发现他斜倚在床上,半个身子都快从床边掉下来了,双眼猩红,盯着纪欣欣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能杀人。   范特助觉得还是付给自己高额工资的那位比较重要。   他反手把近日一直没病没痛的纪欣欣放在了门口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快步走进病房内扶起厉宵行:“先生。”   厉宵行额头满是冷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扣住范特助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手机。”   范特助先是按下呼叫铃,然后立刻反手去西装口袋掏手机,很上道地问:“要拨电话吗?是给纪繁音小姐吗?”   厉宵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范特助火速拨通纪繁音的号码――这个号码甚至最近已经被他放在了快捷拨号的位置上。   他听着嘟嘟嘟的声音,在心中祈祷这一次纪繁音能够奇迹般地接起电话。   实在是厉宵行这一次的发作看起来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而且看起来格外剧烈。   不知道是不是范特助的祈祷生效,电话居然真的接通了。   纪繁音懒洋洋地说“你好”的时候,范特助根本没来得及听完,他听了开头的半个音节就飞快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厉宵行。   厉宵行颤抖着手去接,但或许是情绪干扰了身体,无力的手指居然没握住手机。   范特助眼疾手快地接住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扬声器。   厉宵行呼吸急促地叫出电话那头人的名字:“纪繁音。”   哪怕听到厉宵行异常到了这个程度的声音,纪繁音的态度还是很平静。   “你好。”她说。   “你是……哪个纪繁音?”厉宵行好不容易才用浑身的力气挤出了这一句话。   范特助扶着厉宵行,心里琢磨了一下这句听起来很怪异的话。   ――难道还有不止一个纪繁音?   但纪繁音却好像听懂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因为她立刻笑了起来。   “纪欣欣告诉你的吗?这我没想到。我还以为会是你的……嗯,这句你就当没听见。”   “是真的吗?”厉宵行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惨白的脸涌上诡异的红晕。   “是啊,我不是在你订婚的那天早就告诉过你吗?”纪繁音问道,“你还记得吧?我说,如果从前的纪繁音还在的话,她或许能治好你的腿。”   范特助几乎能听见纪繁音说这句话时,厉宵行的心脏像是要炸裂开来一般在他胸膛里挣扎跳动的剧烈声响。   下一刻,医生和护士从门外冲了进来。   范特助被医生厉声勒令离开床头。   然而他一移动身体,原来把重量都放在他身上的厉宵行就开始歪倒身体。   范特助赶紧扶住厉宵行,直到两个年轻医生上来接手。   范特助退后了两步,手里还拿着手机。   被扶正的厉宵行也紧紧盯着那支手机。   医生们大喊着“痉挛”“按住病人”,病房里一瞬间吵得像是放鞭炮的跨年夜一样。   范特助毫不犹豫地取消扬声器把手机贴到自己的耳边:“你好,纪小姐。”   “你好,范特助。”纪繁音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我给你一个建议,现在立刻去看看纪欣欣,她不会无缘无故就突然选择现在对厉宵行说出这件事的。”   “先生刚才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范特助沉声问。   纪繁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挂了电话。   自从订婚仪式那天之后,范特助就察觉到了纪繁音态度上的明显变化。   简单来讲,就是有点……   乙方突然变甲方。   从前纪繁音从来不会这么不说一声再见就挂电话。   不过想想这通电话是免费的,范特助扪心自问,如果是他,也不会因为本该付费、突然免费的事情拨出太多时间。   打工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珍贵。   这念头也就在范特助脑中晃了一下,随后他就按照纪繁音的说法去门外看了看纪欣欣。   纪欣欣还是一脸惨白地捂着肚子蜷缩在那张椅子上。   好在这就是医院。   在厉宵行进行检查的间隙,范特助带纪欣欣去找了医生诊断,然后在这诊断期间站在角落里给厉明月打了个电话。   电话才说了几句,范特助就听见那边的医生问:“上次月经什么时候?”   范特助猛地转过了头去。   纪欣欣低垂着头说:“已经快两个月了……”   医生见多识广:“可能是怀孕了,做个尿检吧。”   范特助立刻想起了刚刚纪繁音最后和自己说的那句话。   上下文联系起来只剩了一个意思,纪欣欣根本知道自己怀孕,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刺激厉宵行!   范特助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纪欣欣的时候,另一边的护士又匆匆跑进了门:“范先生,总算找到你了!”   范特助开始头疼了:“先生那边出了什么情况?”   护士上气不接下气:“他的手部也开始失去知觉了!” 第95章   厉宵行和纪欣欣接连突发的状况让厉家人不得不再度聚到了一起。   厉家父母和厉明月都赶到了医院里,医院方也早就请了院长和几位主任做相应的说明。   纪欣欣低垂着头闷不吭声地坐在旁边,尽量缩减着自己身上的存在感。   厉母进门还先安抚了下纪欣欣的情绪,但最先开口问时还是问的厉宵行的身体。   院长看着厉宵行最新一份的检查报告迟疑了一下。   “他的脊椎和全身在检查来看是没有功能问题的,”他缓慢地、像是在措辞似地说道,“我们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心理障碍。”   他说着,看了一眼精神科主任。   精神科的主任推了下眼镜:“等厉先生醒来,我想和他谈一谈。接连的两次身体剧烈变化应该都是有原因的,家属这边清楚发生了什么吗?”   厉明月站在桌旁没有坐下,她捏着自己的眉心:“只是心理障碍,也就是说,其实只要排除这个心理障碍,我哥除了腿之外的功能就会恢复,也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剧痛?”   “我觉得有很大的希望恢复到那个地步,”精神科主任说,“不过也要在和厉先生交谈、得知真实的情况之后我才能做出确定的判断。毕竟除了心理障碍的可能外,现在也不能排除是某种疑难杂症。”   厉明月不说话了,她轻轻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香烟,还是在这个场合忍住了。   “那孕妇和孩子这边的情况怎么样?”厉母问着,将手放在纪欣欣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们可不希望家里面这时候再多出一个病人来了。”   院长又迟疑了一下:“这位的情况是这样。嗯……两位还没有做过婚前体检吧?”   “订婚第二天宵行就生病,没来得及去做。”厉母叹息地摇摇头。   厉父面容严肃:“有什么问题?”   “……”院长皱着眉,“我们给纪女士做了检查,受精卵的质量看起来不太理想。”   厉母的表情顿时也变化了些:“容易流产?还是可能畸形?”   “现在孕期不足两个月,说畸形还早了一点。”院长摇摇头。   “……”厉母懂了他的话外之意,“也就是说确实容易流产了。”   纪欣欣护着自己的肚子,坚定地:“我会为了宵行好好保护这个孩子,让他顺顺利利出生的。”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谈话暂时告一段落,厉明月出去抽了根烟,在抽烟区看见了也正在吞云吐雾的范特助。   他摁熄了一根吸到头的香烟,然后毫不犹豫地又拿出第二根掏出打火机。   厉明月朝他走去。   范特助愣了一下:“您好。”   他咬着烟先替厉明月把烟点上,才给自己也点了烟。   “说说,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厉明月问。   范特助把厉宵行这一次突然发病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都不用他强调什么,重点显然就在纪欣欣和纪繁音身上。   厉明月揉揉额头,拿手机想给纪繁音打个电话,但到一半的时候手又收了回来。   纪繁音显然不想掺和厉宵行的事情。   就算真要去请纪繁音帮忙,那也得等精神科的医生确实对厉宵行做出诊断以后再去。   和范特助默默无言地抽完了一根烟,厉明月突然问:“你有兴趣跳槽吗?”   范特助抬眼看了看她,没说话,手指弹了下烟灰。   厉明月也没再问。   这一个问题的信息量就已经很足够了,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   纪繁音知道厉宵行出事其实比谁都早,挂断那个电话后,她就直接去查看了【回家的诱惑】,进帐正在飙升。   这会儿沈戚正好就站在她旁边整理文件等她过目,他问:“您心情很好?”   纪繁音扬眉:“你觉得呢?”   沈戚抬眼看她:“我觉得您心情很好。”   “我觉得很多人的悲惨都是自己作的。”纪繁音往椅子里一靠,签字笔在指间转了一圈。   如果厉宵行在知道自己搞错了人以后选择无事发生,那他和纪欣欣还能勉强过一辈子;   又或者厉宵行干脆利落地甩掉纪欣欣,至少他不用被纪欣欣搞;   厉宵行有那么多条路可以选,他偏偏选择想桃子吃。   太过贪心,也可能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虽然说破身份的事情被纪欣欣抢了先,纪繁音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给自己节约了点功夫。   不然她还得找个时间和厉宵行联系上、说这事儿,也怪麻烦的。   纪欣欣可谓是自动化、智能化地帮助纪繁音完成了这一步骤,就是稍嫌早了点儿。   纪繁音没仔细看【回家的诱惑】上面显示的进度,只瞄了前两个数字,记得已经是二开头的了。 第一部 电影即将下映,票房爆炸高,口碑同样炸裂,一路杀出成了谁也没想到的黑马,在四月就已经有了预定年度票房冠军的架势,资金回笼,为纪繁音的进度又做了不少贡献。   剩下的二十来亿,只差把几个韭菜盆里的东西清清干净。   工作室赚钱,就等于投资工作室的人都有钱赚。   比如白夫人,比如宋时遇。   章凝前一天还在和纪繁音半开玩笑地私底下打赌宋时遇会不会再去救纪父纪母的公司,第二天就黑着脸跟纪繁音来抱怨了。   “他这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他以为投资是往存钱罐里扔硬币呢,还能一茬接一茬的?”章凝一边说一边拍着桌子,“他这个人怎么回事,我记得他以前明明喜欢你妹妹!”   纪繁音在旁边剥蜜橘边听小姐妹吐黑水,等她半路停下来,就递一个已经剥好的过去。   章凝毫不客气地接过橘子掰成两半,又突然说:“说起你妹妹,我想起来了。”   “什么?”纪繁音单手在沈戚递来的合同上签了个名字,边问。   “她怀孕了。”章凝说,“还有,厉宵行上半身也瘫痪了。”   纪繁音听章凝慢吞吞地说了个详细,对这事态发展也不觉得太惊讶。   厉宵行大概就是心理原因把他自己给整废了,他要是心理上能跨过这道门槛,以后就能站起来;跨不过,就真的会一辈子躺在床上。   比起厉宵行,宋时遇好像过得有点太轻松了。   纪繁音这么想道。   所以她准备给宋时遇送上他最后的晚餐。   ――那是从前那个“纪繁音”的遗物,被她锁在自己的房间里,还用了一个带锁的盒子。   里面放着的是和宋时遇点滴相关的小玩意。   宋时遇曾经向她借过然后还回来的圆珠笔、每年从宋时遇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她都悄悄地收集起来放在那个盒子里,然后藏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宋时遇的温柔风度完美表象哪怕是假的,也是她在长大后得到过为数不多的温暖。   “纪繁音”也曾经试图下狠心把这个盒子丢掉,可每次又都自己偷偷地跑去捡了回来,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她在跳江的那时候是不是已经对宋时遇放下,纪繁音不太清楚。   但纪繁音觉得这个盒子没必要藏着掖着,直接扔宋时遇面前让他自己想去就是了。   于是在宋时遇又一次试图联络工作室的时候,纪繁音和章凝说了声,和她换了行程。   穿着名牌西装的宋时遇走进和章凝约好的餐厅时,在她说的位置上见到的不是章凝本人,而是斜斜靠在椅子里玩手机的纪繁音。   宋时遇欣喜若狂,但不知道怎么的,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手机给纪繁音的银行账户先转了三百万。 第96章   手机短信一来,纪繁音看着银行发来的到账信息:“……”   宋时遇是真的嫌钱烫手?   纪繁音把短信划掉,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宋时遇。   “繁音。”他喊。   “我们没那么熟。”纪繁音提醒他,“宋先生。”   宋时遇脸上的笑容敛了大半:“对不起,纪小姐。”   “请坐。”纪繁音伸手示意他坐下,先拿了电脑出来,“今天要和你谈的内容,章凝和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再最后确认几个日期金额和细节。”   宋时遇坐是坐下了,整个人无心工作,反而有些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和领带,像是第一次去参加面试的新人。   纪繁音寻思自己如果不是这么有道德的一个人,早就写个钻法律空子的合同把宋时遇的公司给坑没了。   工作室到底纪繁音自己也有份,就算临时和章凝互换工作也不抓瞎,把事情和宋时遇一二三清楚地说了一遍。   宋时遇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都没问题的。”   纪繁音:“……”章凝昨天好像还抱怨说这次和宋时遇私底下谈判可能要花不少时间。   “你……吃过了吗?这家餐厅味道不错,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宋时遇忐忑地询问纪繁音的意见,问完后又想是想到什么地补充了一句,“我请客。”   纪繁音本来也没打算直接走。   ――坐在餐厅里堂而皇之地谈公事不点菜,让餐厅多尴尬。   “我已经点好了。”她说着关了电脑按下服务铃。   服务员很快赶来。   “可以上菜了。”纪繁音说着,指了指放在桌子靠隔断那一端的盒子,“那是给你的,一会儿你记得带走。”   “是……”宋时遇迟疑了一下,眉梢眼角流露出细微又难以抑制的喜悦,“是送给我的吗?”   纪繁音想了想:“是。”   好听点是送,直白点是“还”。   不过等宋时遇回去打开盒子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用现在就和他说明白。   因为终于不用在宋时遇面前演什么,纪繁音点菜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不仅没参考纪欣欣,就连宋时遇的用餐喜好也没考虑在内。   宋时遇口味清淡,还偏甜口,纪繁音就喜欢吃重口味。   一桌食物上来时,宋时遇的表情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纪繁音率先动了筷。   宋时遇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问:“这是你的喜好吗?”   “是啊。”   “是吗……我以前都不知道。”宋时遇勉强地笑了笑。   纪繁音抬眼看看他。   宋时遇不知道很正常,因为这是她的饮食喜好,又不是以前那个“纪繁音”的。   不过,宋时遇大概连那个也不知道。   宋时遇在桌上唯一能吃的只有一道开水白菜,他夹了一筷子白菜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半,突然停下动作问:“厉宵行那里的那件事情……我以前不知道,抱歉,如果知道的话,应该想办法帮你的。”   “嗯,无所谓。”纪繁音直接把天聊死。   过了几分钟,宋时遇又问:“那厉宵行有没有纠缠你?”   纪繁音抬眼打量了下宋时遇,他憔悴得看起来简直像老了七八岁一样,沧桑得都快被“青年才俊”这个称号领域开除了。   赚钱真的很累,大概连听个八卦的功夫都没有。   纪繁音感同身受。   “厉宵行没这个时间。”她随口说,“和你差不多。”   这个差不多就差不多在都是自找的。   尤其是厉宵行那个病,从无缘无故的痛到现在半瘫,都是他自己给自己整出来的。   这下场,纪繁音自己都没想到。   她本来走的就是虐心、虐钱包这条路线,结果好嘛,纪欣欣和厉宵行自己一起,把虐身路线也开了。   “……”宋时遇掩饰情绪地喝了一口水。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纪繁音倒是毫不介意,等她放下筷子,宋时遇才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他问得相当犹豫,双手十指紧紧扣在一起,问完之后嘴唇也抿成一条不太规则的线,看起来紧张又痛苦。   “和你有什么关系?”纪繁音漫不经心地反问,“反正不喜欢你。”   宋时遇一动不动:“……我知道。”   他听到上面那句话,看起来并不是很受打击,只是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早就对此有所心理准备。   纪繁音看了他两眼,突然笑了:“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以前喜欢你什么地方?”   宋时遇舔了舔干燥得好像要开裂的下唇。   “不被你喜欢的我……”他缓缓地说,“好像没有存在的意义。”   “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吧,”纪繁音吸着她特地问服务员要的旺○牛奶,“可能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如果不是你,换成别的人,我就会喜欢上那个人。这样想你是不是就好受一点?”   ――当然不可能好受一点,宋时遇只会更难受。   但他的感受不在纪繁音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你从前喜欢的是我的什么地方?”宋时遇锲而不舍、急迫渴求地追问,“如果我变回你以前喜欢的样子、不,如果我能变得比那时候更值得你喜欢,你会不会再重新――”   纪繁音用吸管喝掉最后一口天天的牛奶,伸手把放在一旁那个沉甸甸的盒子拖到了宋时遇面前。   这个盒子已经有点老旧了,金属的底部在桌面上摩擦发出“吱――”的刺耳声响。   纪繁音的手掌按在上面,她淡定地说:“你想要的答案或许在这里。”   宋时遇怔怔地看着盒子,他喃喃地说:“我现在回想以前的事情,觉得好像全部都是一场梦,但现在我清醒过来了。”   纪繁音已经站起了身。   听见宋时遇这么说,她又轻笑了起来。   “宋时遇,有时做人清醒起来反而比较痛苦。”她用指节在盒子的表面敲了两下,“看在三百万的份上我友情提示你,这个,最好找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再打开看。”   不然可能会和白昼那天一样,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被虐得蹲在地上毫无形象、稀里哗啦地大哭一场。   买单当然是不可能买单的,纪繁音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车钥匙直接离开。   ――宋时遇都特地提出要请客了,这几百块钱的一餐而已,不用给宋大少省钱。   纪繁音算准了宋时遇会因为盒子里的东西痛不欲生,他越痛苦,就越想回到从前;越想回到从前,就越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进而更深一层地累加痛苦。   很难有人能把自己从这样的执念旋涡里拯救出来。   当这样的痛苦多到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选择逃避的方式寻求暂时的解脱。   比如喝酒,宋时遇从前就很爱借酒消愁,哪怕精神状况良好时,家里都有一整面墙的酒柜。   纪繁音是这么觉得的。   ……   纪繁音给的盒子就像是个潘多拉的宝盒,宋时遇明知道打开后会是厄运,却还是遏制不住一观究竟的念头。   是纪繁音的那句话让他忍到回家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到桌面上准备打开。   掀了一下后,宋时遇才发现盒子从一侧被人上了锁,是个很简单的四位数字密码,穷举法试个一万次也能出来。   但盒子看起来带了点锈迹斑斑,好像很久没人被打开看过一样。   宋时遇犹豫片刻,颤抖着手指试了自己的生日四位数。   咔嗒一声,锁直接打开了。   宋时遇陡然被一种溺水的感觉淹没,肺部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挤压成小小一块,心脏不堪负荷地疯狂跳动,身体却仍然宛如结冰一样从血管深处将他凝结。   宋时遇紧紧按住盒子表面,刚才的期望就像蝴蝶一样,刚刚还聚成一团,现在却呼啦一下都四散飞开消失不见。   他不堪重负地起身去倒了一杯龙舌兰一饮而尽,才觉得体内生出一点勇气来。   宋时遇借着这杯酒给的勇气回头直接把盒子掀了开来,盒盖咣当一下撞到了桌上。   盒子里躺着许多东西,大多数的对宋时遇来说都是那么陌生。   但他能认出来的也有不少。   比如其中几份,宋时遇知道那是他自己送给纪繁音的生日礼物。   大多是在给纪欣欣精心挑选礼物的时候,从同一家店里顺手听店员推荐后买的。   宋时遇把龙舌兰酒瓶提到面前,对着瓶嘴喝了一口,自虐式地把里面的物品一件件取出来放到了桌上。   他一件一件、搜肠刮肚地辨认。   不知不觉中,龙舌兰的酒瓶已经空了。   宋时遇只辨认出不到三分之一的物件,但这已经足够他明白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那是纪繁音的“喜欢”。   是宋时遇在察觉到自己的情感后才能知道有多么珍贵的一份喜欢。   一点一滴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然后“砰”地一声,一股脑不留情地都砸回了他头上。   宋时遇听到了耳鸣声。   初时很细,然后逐渐变大,像要贯穿他的大脑一样在双耳之间来回穿梭,最后刺入胸口。   紧随其后的就是心绞痛。   不知是因为对着这个盒子回忆太久自己从前令人唾弃的所作所为,还是因为最近几个月接连不断地超负荷工作,宋时遇对心绞痛已经相当熟悉。   宋时遇颓丧地往沙发里倒去,皱着眉忍耐等待这一阵疼痛过去。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绞痛也没有好转的时候,宋时遇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猛地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浑身冷汗、手脚几乎都不听使唤,幸好手机还有语音助手,宋时遇用最后的力气呼叫了自己的助理。   宋时遇喘息着揪住胸口的衣服,心中苦笑着想到了新闻里因为熬夜猝死的年轻男女。   他从前对那些新闻从来不屑一顾,觉得不会发生自己身上。   甚至频发的心绞痛,也被他自己忽视了过去。   ――轮到我了吗?   ――可我还没来得及求到她的原谅。   ――如果这就是人生最后一分钟的话,我的人生,怎么只剩下【后悔】两个字?   宋时遇于一片黑暗中失去了视野。   恍惚中,宋时遇似乎又看见了从前那个纪繁音在眼前出现。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玩世不恭地问:“考虑得怎么样?对你来说也不是件坏事,你不是喜欢我吗?那只要能和我在一起,我把你当成谁都无所谓吧?”   纪繁音抬脸看着他。   别答应我啊。宋时遇浑浑噩噩地想。   ……   然后,他看见纪繁音沉默而缓慢地朝他竖起了一根表达鄙夷的中指。   “宋时遇,你配吗?”她用那轻软又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问。   宋时遇突然安心了下来。   他也在心底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   我配吗? 第97章   宋时遇失去意识时,觉得自己可能熬不过这一关。   等他再度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庆幸和痛苦瞬间再次交织:他还活在这个有纪繁音存在的世界里。   宋时遇勉强地转头往床边看去,守在床边的是他的母亲。   而他的父亲靠在床头的那张陪护椅上睡觉,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醒了!”宋母惊喜地扑到床前,弯腰去摸宋时遇的额头,眼眶瞬间就红了,“你这孩子,工作也不用那么拼,家里差你赚钱?你年纪轻轻,一条命差点就拼没了!爸爸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如果你没了,我和你爸爸怎么活啊!”   宋母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宋时遇虚弱地握了握她的手。   床边只有他的父母……当然别的也没什么好奢望的。   宋母擦了把眼泪又去按呼叫铃,等医生赶来将一套检查都做完,说暂时没什么问题,她才安心下来,询问宋时遇究竟怎么回事。   “公司缺钱的话,问家里要就好了呀。”她拍着宋时=醋=溜=儿=文=学=首=发=遇的手臂,“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什么都不值得你拿命去拼的。”   宋时遇有点恍惚。   他想起纪繁音曾经对他说“喜欢你的那个纪繁音已经死了”,这句话的份量他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沉甸甸地比泰山还要压人。   纪繁音是不是也曾经愿意拿命来拼他的喜欢?   可那都是回不去的事情了。   ……   纪繁音光知道宋时遇大概率会去酗酒,但没想到再一次见到他居然是在社会新闻上。   湖城一男子因熬夜工作加饮酒过量险些猝死,据记者调查得知,该男子白手起家创业,是他人眼中优秀的青年才俊,为人谦和,事业有成……   纪繁音看了一半的新闻报道就把手机放下了。   人都快死了,哪怕是营销号也会在嘴上留点道德。   不过“险些猝死”,意思就是宋时遇还没死,也算他命大。   “是他助理行动得及时。”章凝知道不少内部消息,“他晕过去前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还好是打通的,助理立刻叫了救护车,救护车到时还有气,一顿抢救过来了,不过听说可能有后遗症。”   纪繁音随口问:“什么后遗症?”   章凝挤挤眼睛:“他把公司都扔下被爸妈接回家了,总归不是什么小毛病。”   “哦。”纪繁音打开手机开始看回家进度。   宋时遇也就罢了,厉宵行和纪欣欣那边的剧情看起来仍然很精彩。   “宋时遇那个合伙人我记得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宋时遇这次回家养病,等养好了回来,公司说不定都换了个名字。”章凝吃瓜非常全面专业,“哦,不过有人大概比他的公司先倒闭。”   纪繁音抬眼:“谁的?”   ――那当然是纪父纪母的。   他们都病急乱投医到纪繁音这里来了,绝望之情可见一斑。   在从两个女儿那头都得不到帮助、再因为进局子上了社会新闻更借不到钱以后,纪父没两天就不得不卖了现在住的豪宅,把家里雇佣的保洁园丁等等全数解雇,卖了多余的房产和三辆车,公司裁员三分之二,才勉强将公司保了下来。   夫妻俩现在住在一套九十平的小区房里,纪母也当不了全职太太,凡事都得自己经手。   纪繁音觉得就算如此他们的公司也只是再多苟活几天而已,很快就会死了。   说到底,纪父这个人只有小聪明,没有经营的头脑。   有人一直帮他、告诉他该怎么做,他就勉勉强强地经营下去;没人给他当龙头,他自己就只有乱撞一气。   偏偏这么个三脚猫的脾气和眼睛还高得很,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想靠着嫁女儿升阶级。   纪繁音摇摇头。   如果大女儿顺顺利利地活着做了科研,那其实升阶级也是迟早的事,不过没必要叫纪父纪母知道。   他们有个破产的结局就行了。   ……   没过几天,工作室来了客人。   纪繁音本来正在片场盯一部刚开拍的电影,电话还是沈戚从工作室拨给她的。   接完电话纪繁音当即就往回开车了。   因为来的人是厉明月。   厉明月亲自前来而不是只打个电话,诚意已经摆得挺足了。   考虑到她是为数不多知道纪繁音真实身份的人,厉明月或许也是厉家唯一适合来和纪繁音谈交易的人。   什么交易?   那当然是和厉宵行有关的了。   在工作室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厉明月见到纪繁音便站起身来:“好久不见了。”   纪繁音和厉明月握了下手,扫过她的脸色,笑道:“保重身体,有心绞痛的话得立刻去医院看看。”   “宋时遇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厉明月一下就理解了纪繁音话里的意思,“抱歉,关于你的事情我多打听了一些。”   “理解。”纪繁音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示意厉明月坐。   “宋时遇也知道你是谁吗?”厉明月不禁问道。   “他不知道。”纪繁音摇头。   宋时遇当然是不知道的好。   宋时遇和白昼两个人跟厉宵行不一样,这两个人都和从前的“纪繁音”有过负面的交集,又对现在的她产生感情。   从前的负面感情和现在的正面感情一旦被分离,他们就不会那么痛苦懊悔了。   要是宋时遇知道现在和以前的纪繁音不是同一个人,他指不定还会松口气觉得没那么痛苦。   而厉宵行对从前的“纪繁音”抱的应该本来就是愧疚和执念,那就得反过来让他意识到,他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你还区别对待。”厉明月半开玩笑。   “效益最大化嘛。”纪繁音也和她开了个玩笑回去。   两个人都不爱讲废话,开场到这儿就差不多了。   厉明月将双手放在腿上,问:我能抽支烟吗?”   纪繁音比了个请的手势:“本来我办公室里是禁止抽烟的。不过男人不行,女士有特权。”   厉明月笑了笑,她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掏出精致打火机点燃烟头:“听见我来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   纪繁音闲适地将十指交叉:“让我猜猜……厉家想让我帮厉宵行恢复身体行动能力?”   “对。”厉明月侧头将烟吐到旁边,然后才接着说,“我听范特助说我哥之前给你打钱很爽快,其实我也是个打钱很爽快的人。”   纪繁音笑了起来,不置可否地:“嗯。”   厉明月将一份病历的复印件放到纪繁音面前:“这是我哥的病历,你可以先看看。”   虽然已经听章凝说过几次八卦,但看诊断书的感觉又不太一样了。   纪繁音将几大名医的诊断结果都看了一遍,觉得厉宵行的心灵其实挺脆弱的。   不、不。   应该说,人类的心灵都很脆弱。   而厉宵行所经历的,这个叫作自找罪受。   “厉宵行需要的是自己走出来,”纪繁音边翻着病历边说,“你不觉得我帮他只是饮鸩止渴吗?”   她或许有办法让厉宵行走出来,但那也太麻烦了。   “那也先解了渴。”厉明月淡然地答道,“我觉得以毒攻毒还挺对症下药。”   “纪欣欣呢?她也知道你来找我吗?”纪繁音有趣地问。   “等你去,她就会知道了。”   纪繁音扬眉哦了一声。   ――看来纪欣欣还没被厉家人接纳成为家中正式的一员,所以这种家庭共同决定都没有通知她的份。   那纪繁音就觉得自己可以去一趟了。   扔个饵,看看纪欣欣会不会自己咬钩、狗急跳墙。   “我可以去一次,但也只有一次。”纪繁音说道,“但时间由我来定。”   厉明月的动作一顿:“真的?”   “真的,”纪繁音将病历放下,笑吟吟地说,“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报酬的问题了。”   不得不说厉家是真的有钱。   虽然权力已经在逐渐过渡到厉明月的手中,但对于厉宵行的救治还是倾尽全力。   他们甚至给出了合伙人的位置。   但厉家的树太大,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就等于成了半个公众人物,纪繁音果断拒绝了。   最后和厉明月交谈决定的是几套房产,都是顶级网红买上一套就能晒个半年的那种豪宅,厉家手里拿出来就跟搞批发似的,全国各地哪儿都有。   而且还是和以前纪繁音做生意一样,先给全款,再办事。   一切谈妥之后,厉明月长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表示了自己的诧异:“我很惊讶,我以为你   是钱够用就行的那种人。”   纪繁音挑眉:“确实够用就行,但现在不够用。”   厉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文件我就交给律师来处理了,等你决定了时间,就通知我一声。”   “好。”纪繁音心情愉快地朝她挥了挥手,“我要去的消息,你也可以提前告诉他们。”   “他们?”厉明月起身,抚了抚自己坐皱的裙子,“我哥和我爸妈?”   “还有纪欣欣,”纪繁音弯起眉眼,“替我向她问一声好。”   厉明月沉默了下,她看着纪繁音:“这其实也算是报酬了。”   纪繁音朝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她总也会知道的。”   厉明月摇摇头,像是投降似的抬了一下手就从纪繁音的办公室里出去了。   她的律师动作很快,四套房产很快就运作到了纪繁音名下,合同文件都是沈戚经手,他什么也没多问,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了一切。   这几套豪宅在产权变更的程序完成过后,立刻就智能地被换算成【回家的诱惑】里的数值。   纪繁音靠在办公椅里刷了一下进度已经只剩不到十亿的APP,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离回家这两个字已经是那么近了。 第98章   纪欣欣是从厉明月口中听到“纪繁音会来”这个消息的。   她惊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然后才问:“为什么?”   “你真的需要问吗?”厉明月反问她。   纪欣欣闭上了嘴。   刚才脱口而出的一问,也不过是因为她太过惊讶。   纪繁音来,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厉宵行。   纪欣欣那天把纪繁音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厉宵行,当场心中最先察觉到的就是一阵报复性的快意,好像她终于把这段时间的痛苦压抑都转移到了厉宵行身上去。   另外,同她之前所想象的一样,她确实因为这个孩子而受到了优待。   可和优待一起到来的,还有冷遇和软禁。   纪欣欣既然说出了“现在的纪繁音不是从前的纪繁音”这件事,就不得不回答厉宵行清醒之后的一系列问题。   厉宵行虽然四肢都不能移动,但他似乎又恢复了清醒和理智。   他在厉明月和范特助的陪伴下将纪欣欣所知道的绝大部分事情都问了出来。   纪欣欣咬死没说梦的事情,只说她发现纪繁音身体里换了人,还举例了不少证据。   而这差不多正好也很厉明月所知道的相符。   在那之后,厉宵行终于同意了和精神科医生的见面和诊断。   与此同时,纪欣欣发现自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她的活动范围被规定在了这个医院里,哪怕进进出出走来走去,身边也有一个助理跟着,不会让她单独行动,理由就是她需要安心养胎。   纪欣欣就连打电话,都得先说清楚通话人是谁。   结婚这回事,更是完全没有人提起过了。   纪欣欣头上就只挂着一个完全不受法律保护的虚名――未婚妻。   哪怕她想这时候再换个男人,头顶着这个名号、怀着厉宵行的孩子,难度可谓是地狱等级。   可肚子里这个孩子,纪欣欣不想放弃。   除非到了山穷水尽,她都会按照眼前这条路走下去。   “她什么时候来?”纪欣欣乖巧地问。   “她决定好会打电话。”厉明月看着她,“……她还让我对你问好。”   纪欣欣咬了咬舌尖,从这一句轻描淡写的“问好”里听到的全是来自胜利者的讥讽和嘲笑。   厉家去请纪繁音来见厉宵行,得客客气气,由厉明月亲自上门请;   可她呢?明明怀着厉宵行的孩子,在厉家却还是一个外人。   纪欣欣吞下嘴里的血腥味,勉强笑了笑:“她又不是我姐姐。”   “你姐姐的日记我和我哥都看过了,我知道你还隐瞒了一些事情,”厉明月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没有点燃,“不过也无所谓,现在对你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护肚子里那个孩子吧。”   纪欣欣将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她还没有显怀,身形最近又快速消瘦,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孕妇。   “能生出来也挺好,省得我妈整天催我结婚。”厉明月把女士烟咬在嘴里往外走去,她摆了摆手,“好好养胎。”   等厉明月再次将房间的门关上,纪欣欣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   自从怀孕之后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医生说受精卵质量不好,着床位置也偏了,纪欣欣对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更加是小心呵护。   一步错步步错,既然已经决定将孩子拿来做自己的后盾,纪欣欣只能期盼它能顺利降生,扭转自己的局面。   大概因为厉明月身上也有种精英的气势,现在又担着厉家的经济大梁,纪欣欣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有点被害妄想症似的警惕。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呢喃:“希望你是个能帮上妈妈忙的孩子。”   ……   去见厉宵行之前,纪繁音要做的事情很多。   譬如提前准备好的道别。   其他人不必在意,但关系好的寥寥几人还是需要注意的。   避免章凝气到爆炸,纪繁音写了封交代原委的定时发送邮件保存在邮箱里,设定时间放在了预计去见厉宵行的三天后。   工作室的事情一并交给了章凝,完全不用担心她的手段会管不好区区一个工作室。   然后就是贺深,纪繁音把拖欠了他好几个月的长文章发了出来,从贺深的第一部 电影说到最新一部电影,一部也没有落下,见解之清晰简练和专业度立刻使这一篇简直是论文标准的文章被业内相关人士和贺深的影迷疯狂转发点赞。   这又是一笔纪繁音没想到的意外收入,她只好加快脚步又和陈云盛约了吃饭的时间,日期就定在六月七日。   去见厉宵行的日期就是那之前的两天,六月五日。   纪繁音拿不准自己赚够一百亿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考虑到她当场暴毙也是一种可能性,纪繁音谨慎地写下了遗书跑了趟公证。   公证处的人用一种“年纪轻轻就写好了遗嘱”的表情替她办好了手续。当这一切都办好之后,纪繁音才给厉明月打电话通知了六月五日这个日期。   纪繁音自己开车去了医院,在停车场被厉明月亲自请进去,上楼就见到了等在电梯外的厉父厉母。   两位只看外表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中年人上前和蔼地与她打了招呼。   不过纪繁音觉得他们心里大概也没那么和蔼。   谁的心都是偏的。   自己儿子变成这样,他们心中的罪魁祸首想必不止一个人。   纪繁音有自知之明,她大概也是那名单里的一个。   只不过现在厉宵行恢复的希望寄托于她的身上,厉家也不得不轻拿轻放、小心对待。   一行人走到病房前时,厉明月就提议去喊心理主治医生过来一起谈话。   纪繁音摇头:“我能和厉先生单独说一会儿话吗?十五分钟后,再请医生来吧。”   “好。”厉明月一口同意,她替纪繁音打开病房的门。   厉宵行早就被扶起靠坐在床头,他从纪繁音出现在房门外开始就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   “厉先生。”纪繁音打了招呼,反手将门关上,走向床边,垂眼观察了下厉宵行的模样。   他原来是个漂亮人偶,现在就是个破败的人偶,黑暗系的。   “手不能动了吗?”她又移动视线去看厉宵行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放过去,就悬停在他的手背上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纪繁音停顿等待了一会儿,厉宵行的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她扬扬眉拖过椅子坐下,微笑:“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了。”   “……”厉宵行盯着她看,像要从她的脸上看穿某个骗局一般。   “是因为知道我不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天使了吗?”纪繁音又问。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厉宵行终于哑声开口,“你最多是她的另一个人格。”   用科学来说也就只能解释到这个地步了。   纪繁音不置可否:“我的客户有谁,你都查清楚了,对不对?三个人之中,我只在你面前承认了这件事情,厉先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啊。”纪繁音悠闲地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厉宵行,“白昼和宋时遇,他们能改变,是因为我的出现。如果没有我,他们并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你不一样,我的出现对你来说,理应是夺走了你最想要的东西。”   “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厉宵行矢口否认。   “你追逐的是一个死人的影子。”纪繁音没有理会他的否认,她直白地问,“怎么,纪欣欣没告诉你吗?你的天使是怎么被她联和其他人玩弄打压,最后自杀的?”   厉宵行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在知道自己认错人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责任都推到了纪欣欣头上。”纪繁音说,“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说她无辜,但你也难辞其咎。”   “我认错了恩人并且刚知道自己几年前本可以拯救她”和“有人刻意冒名顶替我的恩人而我只是受到了欺骗”之间,有一条分明的鸿沟。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为了维护自我认知,厉宵行潜意识地避开前者、选择了更为轻松的后者。   甚至于,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想要二者兼得――也是为了对他自己做出补偿。   哪怕到了现在,厉宵行心里恐怕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就是他的观念,纪繁音从第一眼见他就已经知晓。   所以攻其盾,就要使其矛。   厉宵行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是他自身无法摆脱的残疾。   “我还没有和你的心理医生交谈过,但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失去对双手的控制。”纪繁音低头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于是她慢慢地说,“因为你知道你能从床上坐起来,那是‘纪繁音’的功劳。”   厉宵行并不做反驳。   “所以等到你意识到自己不仅没有回报这份恩情、反而帮助了伤害她的人时,你的潜意识就将你的行动能力剥夺了。”纪繁音笑了笑,“可是,究竟是谁将这个念头深深植入你脑中的呢?”   厉宵行脸上露出一点恍然的表情。   “是纪欣欣啊。”纪繁音往椅子里靠了靠,她漫不经心地说,“你想想,你觉得你爱她,因为她救了你,是你的光,所以你觉得你愿意把一切送给她,哪怕她不爱你,你也会一直守着她……这些都是你以前自己说出口的台词。”   这番话其实半真半假。   厉宵行纵然受到纪欣欣影响,那也最多就是被关进同一个房间里,眼中心里只有纪欣欣。   然后纪繁音得知此事,毫不犹豫地把房门上锁扔了钥匙还给窗户全上了钉条加固。   “所以你和白昼宋时遇还有一点不同,”纪繁音看着厉宵行的脸,“因为纪欣欣选择嫁给你,你是被她偏爱、所选中的人,应当有人会在暗中嫉妒你能成为她的未婚夫吧?”   厉宵行的喉结滚了滚,突然像是反胃似的发出一声干呕。   纪繁音回头朝门口做了个手势,同时站起了身:“至于恢复其实也不用我来帮什么忙,只要你把这其中的矛盾解决了,自己脑中的潜意识桎梏不也就能打破了吗?”   “等一等!”厉宵行在背后喊住了纪繁音。   纪繁音回头朝他扬了扬眉。   厉宵行睫毛颤动,发问的声音破碎喑哑:“如果我更早就能发现认错了人,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   “失去?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纪繁音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拥有过她?”   从后方冲进来的厉明月堪堪扶住了厉宵行往床边跌倒的上半身。   接着从纪繁音身边快速经过的是几个医生和护士。   纪繁音站在原地朝厉宵行笑了笑,对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然后她找到范特助,礼貌地:“纪欣欣在哪里?我想去见见她。” 第99章   厉宵行的父亲伸手拦住纪繁音的去路。   这位高眉深目、神情严肃的中年人说:“需要你做的事情还没结束。”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 ”纪繁音转身看向厉宵行,“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恢复了。”   厉父看了一眼厉宵行, 深深地皱起了眉。   “重点就在,他想不想这么做。”纪繁音说,“有时候你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不是吗?”   她绕开厉父的手臂往外走去,这回没有再受到阻拦。   范特助刚才给纪繁音指了个房间,那大概就是纪欣欣所在的位置。   纪繁音找到她几乎没费工夫――那房间门口站岗似的立着一个穿西装的人,说保镖不保镖,说助理不助理。   纪繁音敲门时,这个黑西装只是看了她一眼, 什么也没做。   门内传来沙哑的应答声:“请进。”   纪繁音就进去了。   纪欣欣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 抬眼见到来人竟然是她时,下意识地往后缩去, 护着小腹:“谁让你来的?”   “钱。”纪繁音也没走太近,她在门附近站定, “你知道我肯定是收了钱来的。”   不想靠近纪欣欣是一回事, 主要是怕纪欣欣这个新孕妇突然到底碰瓷。   “不,谁让你进来这个房间的?是厉宵行还是厉明月?”纪欣欣咄咄逼人地问,“他们现在是什么打算?是不是要把我的孩子――”   “你猜?”纪繁音笑了起来。   对于已经几乎疯狂的聪明人, 根本不需要对他们解释什么, 最简单、最模棱两可的话语就足够让他们自己脑补出一整条逻辑链。   “你已经见过厉宵行了, 你收了钱就肯定会好好办事……”纪欣欣喃喃地说, “厉家人肯定觉得你比我有用。”   “听说你的孩子有点危险。”纪繁音看着纪欣欣的肚子。   那里还看不出来怀孕的迹象,不过听八卦小能手章凝说的, 好像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就算能出生,纪欣欣也坐不上厉宵行妻子的位置, 纪繁音刚才已经先确定好了这一点。   厉宵行那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当然就轮到给纪欣欣做一点心理暗示了。   纪繁音可没忘记还有一个岑向阳等着去收拾。   “我的孩子和你没有关系,”纪欣欣警惕地曲起双腿挡在身前,“我一定会确保它平平安安出身的。”   “你想多了。我刚准备走,想想还没见到你,过来探望你一眼而已。”纪繁音朝她摆了摆手,“你过得比我想象中还要惨一点,这我就开心了。”   纪欣欣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白昼和宋时遇都回家了,”纪繁音又问,“他们和你联系过吗?”   纪欣欣握紧拳头,还是不说话。   “那你还剩下谁呢?”纪繁音抵着下巴自问自答,“哦对,还有岑向阳?听说他的工作室因为电影拍摄周期拖得太长,钱快跟不上了。”   “……”   纪繁音真诚提问:“纪欣欣,还有谁能帮你?”   如果凡事都需要人来帮助才能完成的话,当周围一个能帮忙的人也没有的时候,岂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用你操心。”纪欣欣冷冷地说。   纪繁音打量一眼她一直没有松懈的防御动作,明白了。   纪欣欣把最后的希望都压在这个孩子身上。   “那你加油,下次再见。”纪繁音伸手拧开了门把手,然后装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道,“对了,我看你出去也不方便,下次我再来时,需不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东西来?”   说得就像是探监一样。   “不、需、要。”纪欣欣一字一顿地拒绝。   纪繁音扬眉就出房间准备直接离开医院。   厉宵行不会留下那个孩子。   就算原本会,现在也不会了。   ……   纪欣欣坐在房间里想着刚才纪繁音说的每一句话,觉得那其中的每一个词似乎都充满了不祥的暗示与炫耀。   纪繁音以后还会再来?   她会以什么身份来见厉宵行?   是打算用小时候的恩情把厉宵行一点一点地拉回去?   纪欣欣又急又气,可一来没有行动的方式,二来又不得不按照医生的嘱咐舒缓心情避免影响胎儿。   通俗点说,纪欣欣的整个孕期都是危险期,每时每刻都有流产的风险。   纪欣欣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又喝了一整杯的温水,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她长出一口气时,门再度被人敲响,那个一直守着她的助理直接打开了门,然后是厉明月推着轮椅进到房内。   轮椅上坐着厉宵行。   纪欣欣瞪大眼睛直起上半身,瞠目结舌了一会儿才露出惊喜的表情站了起来:“宵行!你的手已经没事了吗?”   厉明月将厉宵行推到纪欣欣面前不远的位置,没有离开。   厉宵行淡淡地说:“坐。”   纪欣欣忐忑地重新坐下,有点羞涩地捂着肚子:“那你已经听说过你马上就要做爸爸的事情了吗?我会很小心呵护它的。”   厉宵行看着她的手和肚子。   纪欣欣又试探地问:“你想不想摸摸看?”   她说着去握厉宵行垂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即将要握住的瞬间,厉宵行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咕哝。   ――说是咕哝,更像是,生理性反感的那种干呕。   厉明月立刻将轮椅往后拉了一寸,正好让纪欣欣的手落了个空。   纪欣欣愣在了原地。   她想过厉宵行可能会生气、发怒、嘲讽,但没料想到厉宵行的这种反应。   “你觉得我恶心?”纪欣欣难以置信地问。   她刚刚好不容易压住的怒火一刹那又全部涌了上来,烧遍五脏六腑:“厉宵行,我除了骗过你一次,到底还对你做过什么能让你这么恶心的事情?订婚之后,我有过什么对不起你的?这可是你厉宵行的孩子!”   厉宵行皱眉:“孩子可以留。”   “孩子可――”纪欣欣噎了一下才接下去,“那我呢?!我就是一个代孕的子宫是吗?!”   厉宵行冷淡地说:“你也可以不做。”   纪欣欣张了张嘴,话语像是颗横着的胶囊堵在喉咙口,出不来也咽不下。   没错,孩子是她唯一的倚仗,她不能放弃。   “你对我求婚。”纪欣欣低声说,“你说会保护我,你说你爱我,那些都是……”   “我会保护会爱的人,是你吗?”厉宵行打断了她,他冰冷地问,“那个人不是已经死在你手里了吗?”   纪欣欣慌张地看了一眼厉明月,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诧异的反应,显然早就知道了。   “明月。”厉宵行低声唤道。   厉明月转动轮椅将他往外推去。   “等我生下孩子,你还会和我结婚吗?”纪欣欣在他背后急切地问。   厉宵行没有回答。   厉明月最后回身关门时看了纪欣欣一眼,那眼神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对长嫂的尊重,也没有对新生命即将到来的喜悦。   门咔嗒一声关上了。   纪欣欣手脚冰凉,腹中微微作痛起来。   不行,厉宵行没有打算留下她。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纪欣欣不过呆愣了几秒钟的时间,就立刻从旁边的柜子上抓过了自己的手机,颤抖着手拨了一个号码。   先是试的白昼,一次就被接了起来。   “粥粥,救救我……”纪欣欣将哭音压在喉咙里,只敢小声求助,“我被厉宵行软禁了,我知道你肯定能帮我,我必须得从这里逃出去……”   白昼问:“为什么不报警?”   纪欣欣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敢!我……我怀了他的孩子,但他不想要,我、我必须保护我的孩子……”   她猛地咬住嘴唇,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步步还能沦落到更为凄惨的境地当中。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以为被厉宵行当做纪繁音的替身就已经足够耻辱了。   白昼顿了顿,才回答:“我在燕都,爱莫能助。”   “可你认识那么多人!就算用钱,也能买通人从医院帮我逃出去吧?”纪欣欣哀求,“我还需要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借助你之前的公寓吗?”   白昼沉默了一下:“我所有的资产都卖了。”   纪欣欣的第一反应就是白家也要破产了――纪父纪母前段时间就在疯狂变卖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   “那些钱我准备都给纪繁音。”   纪欣欣掐紧自己的手掌心:“你给她的钱还不够多吗?”   “侮辱用再多的钱都补偿不了。”   “……粥粥,你也选择背叛我、爱上她了吗?”纪欣欣低低地问。   但在听见白昼的回答之前,纪欣欣就不堪重负地率先挂断了电话。   她在自己的通讯录里看了又看,最后迟疑地将一个已经被拉黑的号码从通讯录里找了出来。   ――岑向阳。 第100章   纪繁音给最后落幕剧场安排好了戏份, 自己并没有去现场看戏的打算。   从厉宵行那里回来的第二天,纪繁音问了问工作室里的业内资深人士, 很容易就知道岑向阳的剧组突然临时放假一天。   按照纪繁音的估计,明后天应该就能达成一百亿的目标了。   于是纪繁音就开始了手机不离手,十分钟刷一次app进度的日常。   工作室里的小姑娘忍不住问她:“老板谈恋爱了吗?为什么一直看着手机?”   她问这话时正好是内部的下午茶时间,大半个工作室都在摸鱼吃零食。   话一出口,不管是在摸鱼的还是在工作的都抬头看向了纪繁音,就连准备去厕所的一个都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纪繁音刚在看进账里的大笔数字推理事件进度,听见提问怔了一下才笑起来:“没有谈恋爱,我在看一个很重要的进度。”   “那就好。”小姑娘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老板是大家的嘛!老板要是有了男朋友, 就不会这么博爱地天天掏钱给我们买东西吃了!”   纪繁音把玩了下手机, 笑了起来。   这里的工作氛围她很喜欢,和从前她自己的个人工作室很像。   下午茶时间一晃而过, 众人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去。   纪繁音也不例外地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然后突然收到了章凝的信息。   章凝, 一个生活在八卦第一线的斗士, 给纪繁音实时发来了前方最新的动态:【纪欣欣不见了,厉家正在查医院出入的监控录像。】   纪繁音扬眉,没想到岑向阳的效率还挺高。   但那边上演的大戏和纪繁音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乃至于她今天说不定都是最后一天上班。   纪繁音把今天最后的两件公事处理完毕后关闭了笔记本电脑, 六点出头, 准时下班。   “您要回家了吗?”刚好路过的沈戚问道。   “对, ”纪繁音踩着轻快的步伐出办公室, 又突发奇想地说,“你再和我说个冷笑话吧。”   沈戚低头看手表。   纪繁音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大概十几秒钟, 沈戚说:“现在是六月六日下午六时六分六秒,是个很吉利的日期。”   纪繁音先是眨了眨眼睛, 然后才笑出了声:“你很努力了。”   沈戚扶了一下眼镜:“确实。”   “走了,拜拜。”纪繁音拍拍他的肩膀。   “一路平安。”沈戚回道。   纪繁音走了几步,稍稍拧眉,又回头看了看沈戚。   但沈戚已经转头走了,好像那句一路平安就是句普通的道别词一样。   ……   当晚,厉家那边闹得怎么天翻地覆不说,纪繁音关闭手机睡得香甜无比,第二天还是个自然醒。   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她拿出手机睁着一只眼睛看了看app的进度条,然后对着上面的金额眨了眨眼。   本来还差十亿不到时,这根进度条只有91%,所以末端还有着很明显的一小段空白没有填满。   可就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这段空白居然就只剩下可怜的一丁点了。   问题是,不论是纪繁音的资产还是针对她的情感值,都是以秒为单位在向上增长的。   纪繁音刚要去检查进账明细,顿了顿又从顶部的通知栏里把短信拉出来看了看。   然后她就看见白昼给她打了一笔钱。   他还备注:精神损失费。   就是这么一笔,纪繁音压根没有算到。   倒是可以退回去,但是……   一来,到了手的精神损失费为什么要退呢?   二来,既然都写了精神损失费这个名义,白昼恐怕根本没有接受退款的打算,八成会和她疯狂来回转账比谁的毅力更强。   权衡片刻,纪繁音立刻掀开被子,看了看时间就给陈云盛打电话。   年轻人过了会儿才接起来,声音里带着点按捺不住的雀跃:“早上好。”   “不早了。”纪繁音边起床边说,“我过来吃午饭可以吗?”   陈云盛瞬间也紧张了起来:“姐姐晚上有事吗?午饭也没问题,我这就开始!”   纪繁音迅速洗漱化妆换了身衣服出门,生怕自己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来不及了。   到陈云盛暂住的公寓里时,时间刚刚是十一点半。   只到门口,就已经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香味了。   门上是密码锁,陈云盛一个小时前就把密码发给了她。   纪繁音直接拿密码开了门,被里面扑面而来的冷气吹了一脸。   门口已经放好了替换用的拖鞋,纪繁音换上鞋反手关门,这时手机又响了一下。   【章凝:厉叔叔和一帮警察一起回公安局了,好像还抓了一个男人,纪欣欣的事情闹得挺大啊!】   纪繁音心想能不大么,那可是绑架案。   她还没回复,章凝的第二条消息又追了过来:【不得了,好像还有一辆救护车,我看厉明月是陪同救护车一起去医院的,不知道车上是不是纪欣欣。】   纪繁音的步伐停顿了一下。   救护车?   如果纪欣欣没一起去做笔录,那救护车上的人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纪欣欣。   而现在的纪欣欣如果说有什么紧急的身体情况是最可能用上救护车、还让厉明月陪同的,那恐怕也只有……   “啊,姐姐你来了?”陈云盛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我马上就好,茶在桌上,稍等十分钟就好。”   纪繁音的思绪被打断了。   她抬眼时陈云盛已经飞快把上半身缩回了厨房里去,看样子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一起帮忙。   算了,纪欣欣岑向阳什么的。   纪繁音把这些都抛到脑后,慢悠悠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没喝茶,而是站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懒洋洋往门上一靠,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陈云盛忙碌。   年轻人本来没在意她的注视,专心应付两个同时在炉上的锅子和一旁的电饭煲,很是全神贯注。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表情越来越不自在,手里的锅铲仿佛都变得烫手了起来,差点掉在灶台上。   纪繁音有点想笑,清了清嗓子放过了年轻人:“我先拿餐具?”   陈云盛闷不吭声地拉开了一个抽屉,里面是分门别类放好的各类餐具。   纪繁音转开视线去拿餐具时,耳朵灵敏地从油烟机的声响里听见了一记不太明显的、松了口气的声音。   她拿了两套餐具就往外走,这回没再去捣乱,坐在桌旁喝起了茶。   虽然今天就该给陈云盛一个答复,可答复也不是现在立刻纪繁音就能给得出来的。   在确定自己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之前,她还不能给出那个二选一的答案。   要不是白昼突然打精神损失费,纪繁音本觉得晚饭的气氛更适合这种时刻一点的。   没了纪繁音的干扰,厨房里的工作果然很快就收了尾。   陈云盛上桌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还有两碗煮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   ――要不然怎么说是时长足足有六个月的烹饪教室?一看就教得很透彻。   虽然陈云盛也只是实习之余抽空去上课,但六个月的时间也够他从零学起领悟不少。   纪繁音拿起了筷子,最先夹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盘青椒土豆丝。   要知道这道菜看起来简单又便宜,想要做得好吃却很难,可谓是能衡量一家饭店厨师水准的试金石。   筷子送到嘴边时,纪繁音看了眼陈云盛。   陈云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有点像在刷网站等待高考成绩的高三学生。   “……我高考完后一点都没担心过自己的分数。”陈云盛无奈地说。   纪繁音才发觉自己把想法从嘴里漏了出去。   她边笑边把土豆丝送进嘴里,咀嚼片刻后咽了下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云盛的浑身警报肉眼可见地拉至最高。   纪繁音深沉地说:“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有餐馆老板来我们工作室哭着喊着要挖角陈云盛同学啊。”   陈云盛犹豫了下:“味道还行?”   纪繁音笑了起来,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味道超棒的。”   陈云盛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扶住自己的额头,好像刚刚经历一场厮杀。   然后过了几秒,他又小声说:“挖不走的。”   “嗯?”纪繁音抬眼看他。   陈云盛抬起头来,抿了抿嘴唇:“没什么,姐姐再尝尝别的,可以给我多提意见,这样下次我就能照着你的口味改善了。”   纪繁音挑了挑眉。   如果有下次的话。   她心想着,又夹了块炖得酥软的红焖牛腩到碗里,随口和陈云盛说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来,舒缓他过于紧绷的神经。   “……电影配乐真的很有意思!是一项不可或缺的工作,而且也有画龙点睛的效果,如果没有姐姐的话,我还不知道学音乐后能选择走这么一条路。”   “那现在的实习你觉得开心?”   “当然了,”陈云盛认真地说,“就算见不到姐姐的时候,因为能学到很多感兴趣的新知识,也会很开心。我不是单纯因为姐姐而选择踏入这个行业的。”   “那很好,我很高兴有年轻人加入我所喜欢的行业当中来。”纪繁音喝了一口茶,“尤其是有天赋的那些。”   陈云盛突然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轻咳一声,问:“有天赋,是在说我吗?”   “当然是你。”纪繁音失笑,“带你的老师傅都快在我面前把你夸出花来了。”   “不是蒋老师。是姐姐也觉得我很有天赋吗?”陈云盛摇摇头,重新问了一遍。   纪繁音侧脸去看陈云盛。   年轻人虽然面颊带着点微红,眼神却毫不躲闪,满溢着闪闪发亮的勇气。   这也不是个可以敷衍答复的问题。   于是纪繁音坐直身体正视陈云盛,字句清晰地告诉他:“无论是篮球、做饭、音乐、教养,还是别的什么,我心中都觉得你拥有超出常人的天赋。你没有浪费他们,这是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第101章   陈云盛的嘴角轻轻翘了翘, 然后又和酒窝一起被他矜持地按了回去:“嗯。”   纪繁音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的事情,我们等会儿再说。”   陈云盛直白地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纪繁音无视他的抗议:“吃完饭就看电影吧?还是你想出门?”   陈云盛睁大眼睛:“我还以为姐姐吃完午饭就有事要走。”   “提前来只是以防万一。”   年轻人立刻积极地表示:“那和姐姐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不过还是不出门了吧, 开车来回还要浪费姐姐的时间。”   他说完就起身开开心心地收拾桌子,中途非常严肃地拒绝了试图帮忙的纪繁音。   “不可以,”他十分冷酷地说,“姐姐就去那边看电视,我来处理这些。”   处理。   实习几个月,说话都开始有社会人那范了。   纪繁音有点好笑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掺和他的煮夫之路:“能转转吗?”   “随便看。”陈云盛说完才猛地抬头,“咳,卧室就……”   纪繁音也没硬闯年轻人卧室的意思,问了他卧室是哪一间后点点头去了客厅。   陈云盛住的就是普通的二居室, 一个房间卧室, 另一个房间他拿来做了小型的工作室,再就是客厅和厨房。   光这么一看, 和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差距也不大。   也不知道是紧急收拾过还是一直保持,总之整间屋子看起来明亮又干净, 就连储物柜的把手上面都看不见灰尘。   纪繁音在客厅转了一圈, 又到工作室看了眼,在里面找到一叠烹饪书籍,旁边还摊着一本详实的烹饪试错笔记。   陈同学上课是真的很认真。   纪繁音什么也没碰, 看完就绕回了客厅, 坐下看了看章凝发来的消息。   章凝对于被厉父带去局子里的人竟是岑向阳的事情感到相当震惊:【他疯了吧, 就算家里人都在政法这块, 也不代表他就能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而不承担后果啊?这下厉家和岑家说不定要磕上了。】   虽然语气很惊讶,但最后跟的吃瓜表情暴露了真实情绪。   纪繁音又刷了下微博。   这个网络时代中几乎没有秘密的存在, 别说章凝这样到处有人的实力吃瓜人,光说小报的消息就传得比什么都快, 岑向阳疑似被捕的新闻已经迅速爬上了热搜。   不过身为公众人物,被推上热搜的也就他一个人,厉家和纪欣欣都暂时从这次事件中隐形了。   暂时。   纪繁音最后看了一眼进度条,把手机放下了。   陈云盛正好端着水果出来,有点拘谨地在纪繁音身旁坐下,两人中间隔了能再坐一个人进去的空隙。   纪繁音用余光扫了扫,发现确实没有和陈云盛并肩坐在一起的经历。   她去拿盘子里的小樱桃吃,边随口问:“看什么?”   “新上的电影姐姐肯定都看过了,”陈云盛想了想,“看老片吧?”   他一连说了几个电影的名字,从十几年前到几十年前的都有,有出名的也有小众的。   但人形电影播放机纪繁音表示她都看过了。   陈云盛眨眨眼睛:“那我想看姐姐喜欢的,姐姐推荐一部吧。”   纪繁音想了想,在电视上搜了一部冷门的电影《大鱼》出来。   电影讲的是一个老人的一生。   他是一个爱吹牛的老头,一生都在和别人吹嘘自己年轻时的壮阔经历,他的儿子对他的虚荣嗤之以鼻,结婚后就迫不及待地搬离了他的身边。   直到父亲将要去世时,儿子才不得不回到他的身边。   成熟许多的他终于能理解父亲所讲述的故事并非全是吹嘘,只是真实的故事中加上了怪诞又童趣的修饰。   于是儿子为垂死的父亲讲述了一个故事,光怪又离奇,其中包含了父亲一生所遇到的亲朋好友,所有人聚在一起为老人送行。   是一部开头颇有些枯燥的电影。   纪繁音在心中选电影时有好几个选项,但最后还是选了这一部。   理由有很多,但不重要,因为陈云盛居然看着看着打起哈欠睡着了。   纪繁音还是从电视的大屏幕里看见陈云盛一点一点往旁边歪去,偏头一看发现他的两眼都已经闭上了。   她悄悄伸手拿走了陈云盛腿上的水果碗,不然一不小心全给洒了把他吵醒。   陈云盛靠在沙发后背上睡得很香,仿佛前一天晚上没有睡觉似的。   ……说不定就是呢。   纪繁音扬眉把音量降低,一个人靠在沙发里把电影看到了结尾。   这是一部全片都在为结尾的高潮做铺垫的电影,所以越接近结局就越是令人心潮澎湃,等电影中男主角为父亲讲述的故事抵达结尾时,纪繁音吃水果的手都停了下来。   然后就像是要呼应电影结局似的,纪繁音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的情绪立刻被打断,不得不伸手去拿放在了沙发上的手机,为了不吵醒补觉的陈云盛,她起身去了工作室接电话。   电话来自厉明月。   接起之前,纪繁音其实已经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当事人的讲述更为详细。   厉明月说话还是那么简练:“纪欣欣想自己留下孩子抚养长大,找了岑向阳帮她打通医院关系逃走,被找带回来时腹部受到重击,抢救过后孩子没有保住。”   纪繁音并不意外地应了一声。   “我哥不准备和纪欣欣结婚,”厉明月那边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因为他的身体原因,他以前做的事我来接管。”   “嗯。”   “你果然一点也不意外,”厉明月淡淡地问,“这一切你难道都料想到了吗?”   纪繁音失笑:“还有别的事吗?”   厉明月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意思,好像问过就算得到答案了:“有,我哥想和你说话,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纪繁音心想确实是最后一次机会,但最后一次机会也不会给厉宵行的:“不了,他想说话的那个人又不在。”   厉明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劝,直接和纪繁音道了再见。   纪繁音放下手机切换到app看了看进度条。   还差两个亿。   过了两秒,进度条突然跳了两格。   应该是厉明月把她的拒绝转达给了厉宵行。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进度条终于缓慢地挪动到了100%的位置。   然后整根绿色充能完毕的进度条从屏幕上消失,跳出来的是烟花炸开的小动画。   随后,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串数字。   【01:00:00】   当它一眨眼的时间就跳到【00:59:59】的时候,纪繁音就明白了这是个倒计时。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纪繁音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戳了戳数字右上角的小问号,那里跳出来一个说明框:【这是距离您回到自己身体中的倒计时,无法打断,请迅速转移至安全无人的场所等待回家。】   无法打断。   纪繁音摩挲了下手机就将其收起,转身回客厅在沙发前看了一会儿陈云盛,弯腰将他叫醒了。   年轻人有点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揉揉眼睛:“对不起我睡着了……昨天晚上想到姐姐要来,太兴奋了没睡着。”   纪繁音揉揉他的头顶,手指从黑亮的发丝间穿过:“我有事要走了。”   “啊,工作吗?”陈云盛有点了然有点失望,“姐姐一直都忙,我知道。”   “烹饪教室的成果我验收了,”纪繁音笑着看他,问,“你喜欢在我面前表现得特别乖巧,是因为猜到我不常拒绝这一款吗?”   她问得过于直白,被提问者的动作一僵,从脖子开始发红:“……我也是瞎蒙的……”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纪繁音直起腰,她将双手放在口袋里,“我确实对你心软一点。”   “……姐姐对大家都很心软。”陈云盛嘟哝地说。   纪繁音失笑起来:“我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陈云盛这才发现她已经把包都背好了,也跟着站起来:“这么急吗?姐姐开车来了没有?”   “开了。”纪繁音走到门边换好鞋,又回头看了一眼陈云盛。   年轻人站在玄关旁边看她穿鞋,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察觉她的视线,他疑惑又信赖地望了回来,黑棕色的眼底亮闪闪的。   纪繁音上前一步抱了抱他:“有点遗憾,不过没办法,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更重要。”   “那下次还可以再见面吗?”陈云盛小声打申请。   纪繁音松开手臂后退一步看他。   “嗯,有机会的话。”她笑着说。   陈云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皱起眉来:“姐姐心情不好吗?我送你到停车场吧。”   他说着也从鞋柜里拿出了自己的鞋子穿上。   最后果然一路把纪繁音送上了车,车门也是他关的。   陈云盛站在门边迟疑了一下才向她道别:“姐姐再见。”   纪繁音笑着应他:“再见。”   开车回家花去四十分钟。   纪繁音走到家里、关门、坐到沙发上,把一个纪欣欣打过来的电话按掉,看了看倒计时。   还有六分钟,时间很充足。   忙碌了近一年才达成的目标已经就握在手里,之前一直没什么紧张之情的纪繁音才突然心跳加速起来。   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近乡情怯。   随着倒计时逐渐接近零,纪繁音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   ――能回去,还是回不去?   计时归零的那一刻,纪繁音察觉自己似乎被一股力量轻轻地向后拉扯了一下,然后眼前一黑。   在那无边的黑暗里,又出现了一扇门。   门好像就在那里等待着她去打开。   纪繁音直觉地知道打开那扇门之后,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所以这破app不是在骗人的。   在举步之前,纪繁音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里站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和“纪繁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可一样的脸也能拥有完全不同的气质。   站在那里的就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内向的年轻女孩,刘海稍稍耷拉下来遮住她不知所措的眼睛。   纪繁音突然就知道了那是谁。   “……谢谢你。”那个年轻女孩深吸一口气抬起脸来,直视纪繁音的眼睛,小声地道了谢。   纪繁音想说话但又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回以一笑,回头走向那扇白色的门。   推开门的瞬间,轻灵的灵魂就仿佛瞬间沉入了沉重的躯壳之中。   纪繁音先是察觉到自己的脚趾,然后再是手指,接着是平躺的躯干上下,最后才是五官。   她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冲进鼻子里的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再微微往旁边一转头,是瞠目结舌的助理。   “音姐!”助理后知后觉地一蹦三尺高,“你醒了!!!”   纪繁音被这一嗓子尖叫嚎得耳膜生痛,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我回来了。” 第102章   身体重新恢复了知觉以后, 纪繁音的灵魂就好像还残留着上次的记忆一般,第一反应就是张嘴用力地深吸了一口空气, 像是溺水将死的人最后的挣扎。   肺部迅速被新鲜的空气填充,连带着整个人活了过来。   纪繁音猛地睁开了双眼,眼前那个转身潇洒离去的颀长背影好像还印在眼底,可跃入视线范围的却是客厅的电视墙。   她有些局促地摸了摸自己屁股底下的沙发,想起来这是另一个纪繁音精挑细选高价买回家的。   尽管知道另一个纪繁音赚钱的能力无与伦比,沙发的价格还是让现在的纪繁音回忆起来有点肉疼。   她坐在沙发上愣了好一会儿,有点手足无措。   可一旦放空头脑,她的大脑就会自动开始对没有太大意义的事情做思考。   那是一些平常人一辈子也不需要知道的知识。   ……   纪繁音跳江之后其实就后悔了。   但水流湍急,她没能自己游上去, 挣扎了片刻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十二月, 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纪繁音已经开始了大杀特杀。   之后的几个月里,纪繁音就一直呆在那个没有疲劳也没有饥饿的房间里, 看另一个纪繁音用自己的身体活出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然后,另一个纪繁音终于攒够了回去自己世界的能量。   在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的相遇里, 纪繁音鼓起勇气对另一个纪繁音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朝她笑了笑, 漫不经心里还带着一点包容和鼓励。   纪繁音是带着对方给的这份勇气回到自己身体里的。   可明明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了,纪繁音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太习惯于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了。   可另一个纪繁音走后,她留下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纪繁音觉得自己绝对花不完她赚的那么多钱, 住不完那么多的房子, 也开不完那些车……   再说, 那些都是另一个纪繁音靠本事赚的钱, 她不能随意动用。   想到这里,纪繁音突然站了起来, 她直奔书房,拉开键盘托板, 就看见了放在那上面的信封,位置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遮掩,就是为了让人尽快找到的。   ――那是另一个纪繁音留下的遗嘱,并且已经经过了公证。   遗嘱里说得清清楚楚,如果她死去,工作室的股份一分为二给章凝和贺深,其他的资产委托某律师所卖出后创办两个由专业机构管理的基金会,一个支援科研,一个支援电影。   诚然只要钱给得够多,遗愿也会有人妥帖处理好的。   但这是“纪繁音”这个身份死去之后的处理办法。   现在纪繁音又活了过来,遗嘱当然也就用不上了。   但纪繁音看着这份遗嘱,还是有一种按照对方的计划去处理她财产的冲动。   纪繁音不觉得自己有权力处理对方的财产。   她正在犹豫怎么做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纪繁音本来就有点社交障碍,再加上有将近一年没接电话了,一听见电话铃声就是浑身一抖,才跑出去看了一眼手机,那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沈戚。   纪繁音知道沈戚是谁。   甚至于她觉得自己说不定知道得比另一个纪繁音还要多一点。   她做了个深呼吸才接起电话:“你好。”   “你好,纪繁音。”沈戚没有用敬称,“能见个面详谈吗?”   “好。”纪繁音立刻答应了下来,又有点不安地握紧手指,“到哪里见面?”   “我在你家楼下。”沈戚说。   纪繁音赶紧起身去给沈戚开了楼下的门禁。   沈戚没两分钟就抵达了,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纪繁音。   那一眼就让纪繁音有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觉得仿佛被镜片背后的那双眼睛看透了灵魂。   “我还欠你一句抱歉。”沈戚突然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大半是我的责任。”   纪繁音正要把他请进门,听见这句道歉垂了垂眼:“因为你是‘神o’吗?”   “你发现了。”沈戚走进门里,态度坦然得像走进自己家中。   “毕竟你……”纪繁音小声地说,“名字已经很足够明显了。”   “她就没发现。”沈戚说。   纪繁音:“……她只是,没往那方面想。她光觉得你很像自己以前的朋友了。”   这句话似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取悦了沈戚,他转过身来时眼里还残留着一点笑意,看起来比刚到的时候态度缓和了不少。   纪繁音凭着记忆给沈戚倒了水,然后隔着一张桌子小声地问他:“你是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吗?”   沈戚点点头:“毕竟非要说的话,我才是罪魁祸首。”   纪繁音轻吸一口气,回想着另一个纪繁音是怎么面对各种令人头大的极端情况的,然后有点磕磕巴巴地说:“坐、坐下慢慢说吧。”   沈戚随手拉开了身边的椅子坐下:“在那个世界我和她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纪繁音也赶紧坐下,和沈戚隔了足足两张椅子。   “但她的车祸我没能阻止。”沈戚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他的神情有些漠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失控了一下。”   “……”纪繁音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她没有开口打断。   突然加入对话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难度实在太高了。   “所以你妹妹梦见了不该梦见的事情,”沈戚低垂着双眼,“我忙着给繁音找一个恢复的机会,等找到的时候,你这里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我试着把两件事情结合了起来,在让她能恢复的同时,也将你的人生往回扳动。”   他停了下来,像是陷入沉思。   纪繁音等待片刻,见沈戚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开口问道:“那如果欣欣没有做梦呢?我们一家人会怎么样?”   沈戚的睫毛微微扇动,他抬眼看纪繁音:“两路陌生人,她会嫁给宋时遇,但你也不会死。”   “……我自己也有责任。”纪繁音不安地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如果我的性格能再强硬一点,也不会把自己逼到那个地步。我其实早就应该反抗,对不对?”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沈戚平静地说,“对我来说你们做什么都一样。”   “但那个纪繁音除外?”纪繁音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也有点惊诧。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的话,我刚刚好像挤兑了他一下。我不仅死而复生,我还出息到能和神明开玩笑了。   纪繁音恍恍惚惚地想道。   “对,她除外。”沈戚答得很理所当然,“我也可以有私心,不是吗?”   “私心?”纪繁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沈戚没有做出解答,他将手举了起来,指间拿着的是一封信。   纪繁音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另一个纪繁音留下的遗嘱文件,明明刚刚还放在书房里的。   “这个用不上了,”沈戚说,“她留下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去用。”   “不行!”纪繁音立刻出声,“她不是都已经决定好用途了吗?”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说话的态度从刚开始的躲躲闪闪改善了很多,甚至已经能直视着沈戚的眼睛说话了。   “那是她防止她走后、你也回不来做的准备。”沈戚将信封收起,他站了起来,“她不在乎这些钱,只是不想被有些人占便宜。留给你的话,她应该很乐意。”   “……因为你是神,所以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吗?”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沈戚说。   纪繁音愕然地抬头看他:“那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和她是恋人关系吗?”   沈戚的脸色一冷。   纪繁音顿时明白了过来,她立刻垂下眼睛,感觉好像下一刻神罚就要降临在这间巨贵的豪华大平层里了。   “她一次两次不接受我没关系。”沈戚的声音从她面前传来,“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等她。”   ――很多时间?等她?   纪繁音的科学精神顿时被这一句话触发了,她抬头勇敢地问:“所以人死后是可以转世的吗?”   沈戚没有回答她。   确切地说,当纪繁音抬起眼时,她的客厅里除了她自己,已经再空无一人了。   纪繁音:“……”这个有点像另一个纪繁音看的电影里超级英雄必备技能啊。   这下遗嘱也被沈戚带走了,纪繁音刚刚找到的、唯一准备做的事项也从待办列表里面被清空。   她突然有点失去目的,像条咸鱼一样地回到沙发上躺了一会儿。   这沙发贵虽然贵,但躺起来是真的很舒服。   然后她的大脑又开始思考演算起元素周期表尽头究竟在哪里的这种问题。   纪繁音猛地睁开了眼。   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擅长,唯独一件事情不需要努力就像呼吸一般可以本能进行。   我可以学习。   纪繁音兴致勃勃地想着,去书房找到电脑输入了另一个纪繁音设置的密码。   她火速开始准备申请硕博连读的材料。   毕业才不到一年的时间,申请工作对纪繁音来说全都不算太困难。   难的是选择哪一个方向、哪一个专业。   不是选择太少,而是她能做的选择实在太多了。   既不缺钱,又不缺脑子,她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纪繁音这一忙就看到了深夜,等合上电脑的时候,她再去看自己的手机,才发现里面有成堆的电话和消息,数量多到能让任何一个社交障碍陷入暂短的恐慌之中。   纪繁音:“……”差点忘了,另一个纪繁音是个社交之王。   两个人的名字虽然相同,社交能力上来说简直是两个极端。   纪繁音捧着手机就像捧着烫手山芋,简直不知道从哪一条消息、哪一个电话开始回复,更不知道回复的时候该怎么说怎么做。   她虽然看了很久另一个纪繁音的操作,眼睛虽然是看会了,大脑显然是学废了。   就在纪繁音陷入双避冲突时,一个安安静静的电话又不甘寂寞地打了进来,她一个手滑差点把手机摔到笔记本电脑上。   因为这是一个已经疯狂拨打过来十五次都没有被接起的电话,而且名字还是纪欣欣。   纪繁音在接和不接之前踌躇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逃避不是问题,这是她在另一个纪繁音身上学到的。   “喂?”纪繁音小声打招呼。   纪欣欣仿佛也没想到这一次的电话能打通,顿了顿才森冷地问:“你全都知道了吧?看到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下你是不是觉得很满意?”   纪繁音闭上眼睛,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不说话?你也会觉得心虚吗?”纪欣欣咄咄逼人地问。   做完心理准备的纪繁音脱口而出:“你刚流产完,肚子不痛吗?不要生气比较好。”   纪欣欣:“……”   纪繁音清了清喉咙:“欣欣,她已经回去了,现在是我。”   纪欣欣这回沉默得更久,久到纪繁音移开手机看了看通话是不是已经因为信号不好而半路中断了。   但通话时间确实还在一秒一秒地向上跳着。   “喂?”纪繁音疑惑地呼唤。   “……姐姐?”纪欣欣的声音难以置信中挟带着深深的恐惧,“她让你回来了?你没有死?”   纪繁音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有单调地“嗯”了一声。   纪欣欣的呼吸声沉重起来,且变得越来越快,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发出了恐惧的喊声:“不可能!你只是又想骗我而已,纪繁音!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怎么可能还没死?!”   接着,手机那头一阵嘈杂声,电话随后就换了个人接听。   这次的女声冷静了很多:“纪繁音?”   纪繁音听出她的声音,咽了口口水,礼貌又小声地和这位也很值得敬佩的女强人打招呼:“厉小姐,你好。”   “……”厉明月沉默了下,她问,“你人格切换回来了?”   “不是人格切换……”   “一个意思,”厉明月说,“不过听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挺有趣的。医生在给她打镇定,接下去不会再骚扰你了,我让人先保管她的手机,你休息吧。――对了,你打算联络一下程琳吗?”   纪繁音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小声地:“我再想想,我怕她见了我会哭。”   厉明月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嗯。还有一件事,如果是另外那个人格我就不问了,既然是你我就问一下――你们父母在赶来照顾纪欣欣的路上了,你打算过来看看她吗?”   纪繁音低头思考了下:“好,请把地址发给我。”   厉明月开玩笑地:“我知道你性格不像另一个人格,到时候会给你配保镖,不用怕。”   纪繁音纠结地再度修正她的说法:“谢谢……但她不是我的另一个人格……”   厉明月笑:“嗯,一个意思。” 第103章   纪繁音以为厉明月说“保镖”是开玩笑的。   结果等在医院里见到程琳时,她才意识到厉明月是认真的。   而且请的这位保镖,还真的非常凶悍……   凶悍到被保护的本人都有点害怕。   “……”程琳闭了闭眼,“纪繁音。”   “你好。”纪繁音鼓起勇气和程琳打招呼,然后开口请求,“能不能……把我的日记本还给我?”   纪繁音还以为程琳会发火,结果对方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昂起高傲的下巴:“下次给你。”   纪繁音松了口气,乐观地觉得程琳其实也不是很坏嘛。   毕竟上次程琳哭得那么惨,纪繁音也都看到了。   程琳的脚掌在地上有点不安地碾来碾去,突然说:“上次那天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看到?”纪繁音试探地问。   程琳:“……”她深深叹了口气,凝视纪繁音的眼神像在凝视一个傻白甜,“算了,进去吧,不用怕纪欣欣。”   “我不怕她。”纪繁音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正名,“我只是觉得……”   “我不听,”程琳大步往里走去,没给纪繁音解释的机会,“你见了她再证明你到底怕不怕她。”   两人走出电梯时,在外等待的是厉明月的另一名助理。   她和程琳似乎相熟,先熟稔地和程琳打了声招呼,然后面朝纪繁音温和地一笑:“纪繁音小姐,请跟我来。”   抵达一间病房门口的时候,助理又说:“如果您途中觉得不适,随时都可以离开的。”   纪繁音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好。”   程琳看了她一眼:“准备好了?”   纪繁音嗯了声,程琳就把门推开了。   纪欣欣转头往门口看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程琳,然后才是跟在程琳后面进门的纪繁音。   她立刻从床上撑起了身体,用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纪繁音目不转睛地看。   纪繁音从程琳身后走出来,她蹙眉和纪欣欣对视,第一次觉得这个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妹妹是如此陌生。   是因为对方已经撕掉了那张面具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还想来骗我吗,纪繁音。”纪欣欣哑声说道,“你以为你装作姐姐的样子,我就会相信你的骗局?”   纪繁音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自己变了。   或许是因为看着另一个纪繁音太久,逐渐被同化地用她的视角去看、用她的思路思考,哪怕重新掌控了身体,也在想着……   这时候的另一个纪繁音会怎么想呢?   大概会想笑吧。   “你笑什么?!”纪欣欣厉声质问。   纪繁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好像确实翘起了一点点细微的角度。   她立刻按住自己的嘴角:“我只是在想那个纪繁音会怎么想,不是在嘲笑你的意思。”   程琳在旁抱着手臂旁观,心想你这还不如不解释。   “不是在嘲笑你的意思”这话一说出来,潜台词不就是“我打算气死你”吗?   纪欣欣冷笑:“你今天来肯定又别有目的。怎么,是钱又不够用了,想从厉宵行身上再敲一笔?”   纪繁音摇摇头,特别诚实又特别困扰地说:“钱已经太多了,厉家刚给的四套房子我也根本住不过来,还要找人打扫,太麻烦了。”   程琳捂嘴得不算太及时,发出了一声喷笑。   纪欣欣瞪了程琳一眼,拔高音量:“你是来找我炫耀的?”   “不是,我是想来看看你的身体怎么样。”纪繁音小声地说,“刚刚流产完的女性身心都很脆弱,你情绪这么激动不利于恢复。”   程琳忍不住了,当着纪欣欣的面笑得弯下了腰,一下子就越过纪繁音拉满了纪欣欣的仇恨值。   纪欣欣气得砸了桌上的水杯:“程琳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你高中时怎么没有这么‘仗义’?”   不锈钢的杯子咕噜噜一路到纪繁音脚边,被她弯腰捡了起来。   纪繁音直起身时,纪欣欣的话音刚落,程琳脸上笑意也已经荡然无存。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掐起来,纪繁音迈步上前走向病床边的小柜子,轻轻地把被摔变形的水杯放了上去。   纪欣欣的视线一直跟着纪繁音移动,随着她的靠近变得越来越难以置信。   直到最后,杯底轻轻落到柜面上的那瞬间的响动,居然将纪欣欣吓得浑身一颤。   “我没有骗你,她已经走了。”纪繁音偏头去看纪欣欣,放慢了语速,“而且我也没想到我还活着。”   纪欣欣喃喃地说:“这不可能。”   “我原来也觉得不可能。”纪繁音迟疑地看了纪欣欣一会儿,朝她伸出了手。   纪欣欣吓得立刻紧闭双眼,像是等待着被家长揍上一顿的孩子。   但纪繁音只是摸了摸纪欣欣枯黄了不少的头发。   纪欣欣瞪大了双眼抬头看她,那表情好像见了鬼。   “我来见你是因为很久没见了。”纪繁音收回了手,“而且,我也觉得应该和你说一声‘我回来了’。”   纪欣欣打了个哆嗦。   “关于过去这几年的事情,我也做了自我检讨。是我给了你和和其他人伤害我的机会,同样的手段对于那个人就绝不会生效,这是我的不足……我会努力改正。”   纪繁音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像是不太适应对别人说这种绝情话语似的,不自在地稍稍撇开脸,轻吸一口气,才继续讲了下去。   “……但是,别说现在,就算你以后有一天能认识到错误、像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   背后啪嗒一声,是程琳的手机一个没拿稳摔到了地上。   在纪繁音转身看去时,程琳已经火速弯腰把手机捞了起来。   她握着手机尴尬地清清嗓子:“对不起,你们继续。”   “没关系,我已经说完了。”纪繁音立刻说道。   程琳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哦……哦,那我们走吧,医院味道不好闻。”   纪繁音点点头,往外走去时突然听见纪欣欣在背后哭着喊了一声“姐姐”。   纪繁音忍不住顿了一下脚步。   她想起从前每一次纪欣欣哭着恳求什么事情的事情,她每一次都答应了。   就好像眼泪是一种什么无往而不利的武器一样。   可不论什么武器也有用到头的时候。   纪繁音只停步了那么一瞬,就又跟上了程琳的脚步。   最后病房的门还是程琳回身毫不犹豫关上的,她清清嗓子,像是表扬似的一板一眼地说:“干得漂亮。”   纪繁音迷惑地看了看程琳,觉得大概是在夸她这一次没有随波逐流,于是点了点头:“嗯,我试着向之前那个纪繁音学习了。”   程琳:“……那确实是你老师比较厉害,你多学一点,不吃亏。”   电梯抵达一楼,两人从里面走出来时,旁边的电梯间里刚刚走进去了一行人。   纪繁音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纪父纪母的身影走进电梯。   纪父原本乌黑的头发白了大半,纪母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从前那么光鲜亮丽全是名牌,看起来非常朴素、泯然众人。   要知道他们俩以前都是最喜欢在人群里出风头的人。   纪繁音不自觉地驻足多看了两眼。   纪父纪母没有发现她,他们带着两个行李箱,纪父还背着一个包,看起来是打算久住。   程琳走出两步才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她回头疑惑地问:“你看见什么?”   “嗯……看见我爸妈。”纪繁音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们公司破产在即,你可别又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程琳立刻警惕起来。   纪繁音往电梯旁边让了一下,她凝视着那扇电梯门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不会和以前一样做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程琳盯着纪繁音。   说到这个问题,纪繁音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她转向程琳:“我看了很多学校,不过最后决定去牛津留学。”   不算学渣但也绝对算不上学霸、成绩永远在中游徘徊的程琳:“……”原来牛津,是可以想去就去的吗?   “应该是比较困难……不过我已经给牛津的一名物理教授发送邮件、得到她的回复和邀请了。”纪繁音兴致勃勃地说,“最近一年落下没看的科学三大期刊我连夜补完了,她现在的研究方向是我最感兴趣的。虽然专业不相关,但在我试着联系她表达了一些看法以后,她似乎对我说的东西也很感兴趣。”   程琳:“……”你们神仙的世界我不太懂。   “等我拿到签证,就会去牛津和她面谈和参观她的实验室。”纪繁音比划了一条飞机航线,“然后,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在她的实验室里学习一段时间。”   “……在英国那么远的地方?”程琳撇撇嘴问。   “是啊,听说英国的天气不太好。”纪繁音也有点愁眉苦脸。   程琳清清嗓子:“咳嗯。那等你去了英国以后,我可以去那里看你吗?”   纪繁音愣了一下:“你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看我?”   程琳也是一愣,然后脸颊逐渐涨红:“怎么了,我不能去吗?做朋友,也要从最开始有生活交集这一步开始吧!”   纪繁音诧异地啊了一声,脸也微微泛红,她小心又雀跃地问:“原来你现在还想当我的朋友吗?”   程琳捂住快烧起来的脸,无名火发不出来,只能咬牙切齿地:“是、啊。要是你不愿意原谅我从前对你做的事,我就想办法先获得你的道歉,再和你做朋友。”   “做我的朋友吧!”纪繁音立刻脱口而出,然后才赧然地看自己的鞋尖,“嗯……因为……我还没有过朋友呢,没人想和我做朋友。”   程琳被这托儿所的交朋友流程羞得快要原地爆炸,她推着纪繁音往外走:“那为了庆祝,今天我请客吃饭,走,你的车停在哪里?”   纪繁音被动地被程琳推着走:“诶,我打车来的。”   程琳的嗓门一下高了起来:“你那么多车呢?!”   她虽然不知道之前那个纪繁音是怎么赚钱的,但光是听厉明月说过那个四套房子见一面的事就知道肯定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听说四套豪宅请到她的那一面,甚至还只见了一刻钟的时间。   照这个赚钱手段,程琳觉得纪繁音的银行、投资、理财账户,现在应该都是超富级别。   一点冷知识:如果你有一个亿,哪怕只存利率千分之三的活期存款,一年也有三十万的利息。   但纪繁音仿佛还是个对钱没有概念的暴发户,她愁眉苦脸地凡尔赛:“她新买的车都好高级哦,我要是开坏了修起来很贵吧……还得花她的钱……”   “她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纪繁音立刻摇头:“她的钱就是她的钱,她赚得很不容易的。……啊!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是她的工作室。”   “什么工作室?”   想到社交达人章凝,纪繁音立刻一阵紧张,她抓住程琳的手:“另一个纪繁音和人合伙创办的一个出品电影的工作室,合伙人是一位很厉害的姐姐,另一个纪繁音可以谈笑风生,我不行。”   ――虽然算算时间,另一个纪繁音提前写好给章凝的定时邮件应该已经发过去了,但纪繁音还是紧张……不,想想章凝的脾气,她更紧张了。   她太不会应对章凝这种成年人了。   程琳低头看看被抓住的手:“你们谈公事,我插手进去不太好,在外面等你。”   纪繁音压低嗓音,声情并茂地:“朋友!”   程琳:“……”   她深吸一口气。   “那个合伙人,叫什么名字?”   “她叫章……”纪繁音张口正要答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就是“章凝”两个字。   纪繁音顿时眼前一黑,哆哆嗦嗦地把手机塞到了程琳的手掌心里:“救救救命。”   程琳:“……”   她沉痛地想:朋友,果然就是用来卖的。 第104章   见到章凝的时候, 纪繁音脑子里都已经想好怎么道歉了。   但她一个深躬还没来得及鞠下去,章凝先递过来了一个巧克力味的甜筒。   纪繁音一脸懵地接过甜筒道了声谢, 拿在手里没敢舔。   “吃啊。”章凝扬了扬眉,“她说你和她不一样,喜欢巧克力味的。”   纪繁音这才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甜筒,小声问:“另一个纪繁音吗?”   “对。”章凝向后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反正你们是一个人格,她写的邮件里面什么内容你应该也都知道吧?”   纪繁音拧起眉,小小声地解释:“……我知道,而且她明明在邮件里解释了我和她不是同一个人。”   “我只信科学的解释。”章凝果断地摇了摇手指,“我在网上查过, 第二人格通常比第一人格强势很多, 通常诞生在第一人格无法面对现实、想要逃避的困境时,能替第一人格解决问题, 这很符合你们两个的情况。”   听完的程琳在旁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纪繁音觉得这是解释不清了。   就算她自己清楚另一个纪繁音来自另一个世界,也见过另一个纪繁音为之奋斗的那个名字奇奇怪怪的app, 还亲自目送另一个纪繁音离开, 更见过沈戚……但是,她没有任何证据。   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情,就算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的。   而且, 双重人格真的能相当恰当地解释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比如厉明月就不听。   看着章凝一副“你继续编吧反正我有我的唯物主义信仰绝对不会封建迷信”的表情, 纪繁音把解释咽了下去:“我今天过来, 是想把我手中工作室的股份……”   “哦, 那个啊,你留着吧。”章凝随意地挥了一下手, “反正你另一个人格本来管事也不多。”   纪繁音摇摇头,坚持道:“我想平分给你和贺先生。”   章凝看了她一会儿, 笑着问:“你的另一个人格怎么想?”   已经放弃解释的纪繁音垂眼看甜筒:“按照她的遗嘱,就是打算这么处理的。”   章凝挑挑眉毛:“但你没死,所以遗嘱作废了,她邮件里不是托我多照顾你?那这就是我照顾人的办法。哦还有,她让我多管管你花钱,所以以后你的账户由我来接管,一天五万以下你可以随意使用,五万以上的都需要经过我的审批,免得你被人骗。”   程琳在旁点头觉得很赞:“这个建议很好,我也很担心她被人骗。”   “我不会被人那么简单骗的……”   “甜筒,要化了。”章凝打断她。   纪繁音只好又低头去吃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又为什么特别容易融化的冰激凌,垂下脑袋时,被章凝借机在头顶揉了一下。   章凝有点新奇地说:“宝贝儿,我还没想过你的脸能露出这种小可怜的表情――那么说起来,你的另一个人格以后还会出现来跟我叙旧吗?”   “她可能……”纪繁音顿了顿,有点难过地回复,“回不来了。”   她是为章凝感到难过,甚至觉得愧疚。   章凝放下手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对不起。”纪繁音抬头小声又诚恳地道歉,“非常对不起。”   章凝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向办公室的门外,促狭地问:“那你另一个人格的风流债,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纪繁音一眼就看见了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陈云盛,顿时觉得手里的甜筒都不香了。   ……   但事实上,不仅章凝这关过得特别容易,陈云盛那关也一样……甚至更容易。   章凝把纪繁音和陈云盛关在一个办公室里以后就走了,纪繁音紧张到觉得舌头上残留的巧克力都开始变得苦涩起来时,陈云盛率先开了口。   “我见过沈戚了,”他说,“我也知道你和姐姐不是双重人格的关系。”   纪繁音惊讶地抬头看向陈云盛,发觉对方年轻的脸上并没有笑意。   就像纪欣欣即便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他也不会对纪欣欣笑一样。   “所以你不用担心怎么处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因为你我之间根本没有需要处理的关系。”陈云盛说着,伸手把纪繁音桌上一个稍稍歪掉的小摆件放正了。   他的态度过于平静,纪繁音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冷静了许多:“沈先生和你说了什么?他来见我时,和我说了事情的原委,还告诉我另一个纪繁音留下的财产我可以随意处理。”   “事情的原委,以及我和他打了一个赌。”陈云盛耸了耸肩,“是我提出来的,他本来不想答应,但我激怒了他。”   纪繁音心有余悸:“我也和他开了个玩笑,明明他看起来脾气不太好……”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不过不去试试的话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陈云盛说道,“就现在而言,我觉得自己的希望挺大。”   纪繁音认真地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你是她最后道别的人。”   陈云盛定定地看了纪繁音一眼:“她最后道别的人,不是你吗?”   纪繁音惊讶地睁大双眼,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嗯、嗯。我和她说了谢谢,虽然一句谢谢根本不够。”   “那取决于你以后打算做什么,”陈云盛摆了一下手,“如果你能摆脱从前的阴影走自己的路,我想姐姐就会很满意了。”   他说完,朝纪繁音点了一下头就向外走去。   纪繁音下意识地叫住了他:“那你呢?”   陈云盛回过头来,指了指天上:“我要试试赢下和沈戚的赌。”   纪繁音真诚地祝福他:“虽然不知道你们打了什么赌,但我希望你成功。”   “你也是。”   ……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纪繁音在英国和华国之间来回飞了五趟。   第五次的时候,她就正式留在了那里。   章凝大手一挥让她在实验室附近的地段直接买了一套房,地理位置优越又安全,步行只需要十分钟不到,可谓最佳住所。   到了牛津一个月后,快乐投身学术当中的纪繁音才有空和章凝通了一次话。   然后她深刻意识到,章凝真的是八卦第一线的资深人士。   章凝:“你爸的那个公司倒闭了,不过他们还有一套房子一辆车一点存款,节约点、去找个普通的工作,肯定是能活下去的。”   纪繁音嗯了一声,把实验室的门锁上。   章凝:“毕竟纪欣欣的医疗费是厉家全额出的,这笔钱不用你爸妈他们掏出来。不过纪欣欣本人比较麻烦,她现在不是能工作的状态。”   纪繁音边往外走边疑惑地问:“流产需要恢复那么久吗?”   “不,她现在有点精神分裂的迹象,听说幻觉很严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自己几岁都记不清,还住在疗养院里。”章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哦,巧得很,就是她小时候住过一次的那个。”   纪繁音:“……”   “你不用心软,放心,我已经用你的名义送果篮过去了。”章凝大方地说,“慰问工作做得很到位。”   纪繁音犹豫地:“……谢谢?”   “不用谢。”章凝大方接受,“还有别的,宋时遇现在也住院呢,心脏的问题有点严重,得做手术。就算手术成功,回去时一手创办的公司里恐怕也已经把他架空了。”   纪繁音:“……”她迟疑了一下,“大家的身体好像都不太健康,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那我还没说厉宵行呢?”章凝笑了起来,“厉宵行到现在也还没恢复双手的知觉,幻觉痛也不知道好转了没有――哦对了,今天打电话一是想给你说说国内这边的情况,二是跟你说一声,生日礼物在路上了。”   纪繁音啊了一声,恍然地看了一眼日期:“我生日要到了吗?”   她忙得完全忘了。   毕竟以前的每一年,她一不会这么忙,二来提前半个多月纪家就会开始热闹起来,她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不就是后天?时差就先不管了,我付了最贵的服务费让当地的公司给你送上门,别在实验室通宵忘了自己的生日。”章凝说道,“就这些,我有事先走了,拜拜啊甜心,注意身体。”   纪繁音抿着笑道了谢:“嗯……谢谢你。”   结果两天后生日的那天,纪繁音收到的不仅是章凝的礼物,还有来自厉明月的跨国包裹,以及一个大活人――程琳本琳。   堂堂程家大小姐坐在纪繁音家门口的花园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守包裹,看见纪繁音的自行车时才站起来,跺着脚抱怨:“怎么不接电话。”   纪繁音掏出手机看了看,一脸心虚:“没电了。”   程琳完全不感到惊讶,一点也没脾气:“生日快乐。”   “嗯,谢谢。”纪繁音笑着打开了门,两人换鞋进去,又合力把堆在了门厅的礼物都搬进了屋子里。   “都是礼物吗?这么多?”程琳盘腿坐在地毯上看其中一个快递的单子,看到一半声音就抬高了,“白昼?!”   “白昼?”纪繁音比程琳更疑惑,“我没有和他联系过。”   程琳盯着快递单冷笑一声:“我怎么一点都不奇怪呢,厉宵行和纪欣欣订婚的那天,我就在想白昼他为什么也跟出来……”   她拿出自己的钥匙:“我来帮你开?”   “好的,小心手指。”纪繁音随程琳去了,反正她很确定白昼送来的礼物虽然寄到了这里,但并不是送给她的。   程琳动作干脆利落地把纸箱直接撕开、把里面的模型掏了出来:“像是个岛?我好像在旅游app里面见过几次……”   拿着两杯水回来的纪繁音蹲到程琳旁边看了看,叹着气说:“这是圣托里尼岛。”   “挺好看的,但他送这个干什么?”程琳换了几个角度看。   这座模型几乎1:1复原了整个圣托里尼岛上的自然风景和建筑物,细节都做得很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随包裹还有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卡片,空白面上只简单地写了生日快乐和署名,总共六个字。   纪繁音拿起卡片,将其翻转到背面看了一眼。   那是日出的景象。   而且纪繁音一眼就能认出来那熟悉的视角。   那是白昼和另一个纪繁音一起看过的日出、是白昼用来隐藏烦恼的秘密基地、本来他们约定好每年都会去看日出的地方。   ……虽然,另一个纪繁音许诺时就没有守诺的打算就是了。   程琳瞄了一眼,随口说道:“这个卡片的质感很特殊啊,是浮雕工艺还是什么?”   “……是油画,手绘的。”纪繁音说着将卡片翻转了回去。   她有点犯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座模型。   比起代替另一个纪繁音收下,是不是拒绝之后直接送回给白昼会比较好呢?   思考着的时候,纪繁音的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刚刚被程琳随手推到一边的快递空箱上的快递单。   她诧异地拉过纸箱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寄件人姓名明明是白昼,寄件地址却不是国内。   ――这是一个英国境内寄出的包裹。   纪繁音皱着眉拿出手机找了找,在没有整理过的通讯录里找到了白昼的名字,迟疑了片刻后还是按了下去。   等对面接起来了以后,纪繁音才不太自信地小声问:“你不会就在我家附近吧?”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对面的青年冷静地做出了回答:“不在。”   已经走到窗边的纪繁音唰地一下拉开窗帘往外面看去。   她左右扫了两眼就看见了在街拐角处的黑色奔驰和靠在车旁的白昼。   两个人的视线远远地对上了一瞬。   “……抱歉,没想打扰你,”白昼哑声道歉,伸手打开了车后座的门,“我现在就走。 第105章   “等等!”纪繁音下意识地叫住了白昼, “这份礼物我不能收,你还是带走吧。”   喝茶的程琳趴到沙发背上也往窗外看去, 瞄见白昼的身影,不轻不重地“嘁”了一声。   “不能收的话,就扔了吧。”白昼拉开车门,看起来确实没有久留或者打扰的打算。   “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纪繁音脱口而出。   几乎已经跨入车内的白昼停下动作,回过了头来。   哪怕看不清对方的脸,纪繁音也知道他脸上表情一定保持不住刚才的冷静了。   ――光看白昼刚才的反应,谁还记得他之前是一个脾气多么暴躁、动不动就又打又摔的年轻人?   纪繁音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所以不能收你送给她的礼物。”   “……什么意思?”   “就是……”话临到嘴边,纪繁音又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采取了那个其实并不真实的双重人格说法, “我是你讨厌的那个纪繁音,我和你喜欢的那个纪繁音不是同一个人。”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更为容易理解一点。   她从窗户远远地看见白昼似乎低了一下头。   过了几秒钟, 他才问:“那我要去哪里找她?”   “……”纪繁音深呼吸,然后有点艰难地告诉了他实话, “你见不到她了。”   白昼又抬起头来。   他在打开的车门旁站了足足半分多钟, 一句话也没有讲。   难捱的沉默过后,白昼开口:“那就扔了吧。”   他主动挂断电话上了车。   那辆奔驰稍稍后退掉了个头,就安静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头。   纪繁音拿着被挂断的手机有点犯愁。   “他怎么说?”程琳戳了戳桌上的小圣托里尼岛。   纪繁音恍然地回头, 喃喃说:“他让我扔了。”   程琳理所当然、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扔了, 你这儿要垃圾分类吗?”   “算了, 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要随意丢掉比较好。”纪繁音想了想,问道, “你回国时方便帮我带回去吗?”   程琳翻了个白眼,但没抱怨什么, 直接问道:“帮你带到哪里?”   “我把密码告诉你,你放进另一个纪繁音之前住的房子书房里吧。”纪繁音把那张手绘日出也取了出来,和模型放在一起,“或许以后另一个纪繁音还会回来、还会看到这些是送给她的东西呢?”   程琳回忆了一下,很肯定地:“我觉得你那个冷酷人格她不会被感动的。”   “……虽然大概是这样啦。”   之前那套房子,纪繁音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动过,半个月委托家政公司上门做一次清理,看起来至今还保存着另一个纪繁音当时生活时的状态。   就把白昼送给另一个纪繁音的生日礼物都放在那里吧。   ……说起来,另一个纪繁音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也是这一天吗?   纪繁音正在这么疑惑想着的时候,程琳又拿了两个包裹过来,她啪啪拍着箱子问道:“那这两个你打算也这么办?”   纪繁音弯腰凑到她身边看了看,一个是宋时遇,一个是厉宵行。   纪繁音:“……”突然就有这么多人记住她的生日,还怪不习惯的。   除此之外,今天实验室里也不知道怎么的人人都和她说生日快乐,老板还特地给她放假了半天。   打开手机看,还有几条来自不能当面见到的人发来的祝福。   纪繁音把手机按到胸前,突然有点开心:“我现在有很多朋友了。”   程琳嘴唇都没动,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所以这两个?”   纪繁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不该有的好奇心抹除了:“宋时遇的那份也麻烦你一起带走吧,厉宵行的……我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程琳三下五除二拆开厉宵行寄来的快递,那快递很薄,打开以后里面也只是一个信封。   “支票?”程琳半开玩笑地捏着信封晃了两下。   纪繁音:“……”她总觉得这种事情厉宵行做得出来。   但信封打开后落出来的并不是支票,而是一张有点年代感的照片,差点直接飘到地上。   程琳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接住,顺势看了一眼:“这是你们小时候的合照?”   纪繁音侧身看了看。   微微泛黄的老照片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在秋千旁说话。男孩子坐着轮椅,女孩子手中抱着一本书。   书名《仿生机械》。   “是的。”纪繁音歪头笑了,“还稍微有点怀念啊。”   “……他小时候就一直这个表情啊。”程琳啧啧了两声,把照片翻到背面看了一眼,上面只写了拍摄日期和地点,“他送这生日礼物纯属感动自己,还不如送点钱来得实在。”   纪繁音没吭声,将空纸箱搬去了远处。   其实她很明白厉宵行这么做的目的,他在试图让她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这样可以煽动她去想起以前的承诺――治好厉宵行的腿。   看起来温馨的怀旧,全都不那么纯粹,里面都藏着一点小心思。   “宋时遇送的是一幅画。”程琳在旁说。   纪繁音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程琳已经快刀斩乱麻地把另外几个包裹都打开了。   “干嘛?这样我带回去比较方便,不用扛着箱子。”程琳理直气壮地说。   纪繁音没说什么,但一眼就认出了宋时遇送的话。   对,就是那幅宋时遇先送给另一个纪繁音、然后买回去给纪欣欣的画。   结果掉了个头居然又被宋时遇自己第三次买了回来。   就真自己给自己套娃。   而且这幅画,另一个纪繁音也根本不喜欢啊,她觉得非常难懂。   纪繁音有点迷惑这个操作,摇了摇头:“也麻烦你帮我一起带回去放着吧。”   程琳答应了。   但这才仅仅是第一年。   这之后纪繁音在牛津读了三年多,就又收了三次礼物。   三年半以后,纪繁音手握二十多篇sci,已经是相关专业两个研究方向的翘楚,便准备回国。   牛津为了留住她,提出了所能提出的、最优渥的条件。   这时的纪繁音,已经是每个学校挤破头想要请到自己学校、研究院里的顶级人才。   但别说另一个纪繁音留下的财产和已经快要成为影视龙头的工作室,只说纪繁音自己手里的专利,就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所以钱并不重要。   纪繁音挑选再三,婉拒了牛津的邀请,最后去的是中科院,一入院就已经是四级研究员。   六年后是她第一次被提名为院士。   专门用来放生日礼物的那个书房已经不太够用,这中间纪繁音又不得不找专人为那些无人认领、但每年仍然源源不断寄来的生日礼物们做了一次整理。   即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些礼物也没有断过。   纪繁音有时候觉得他们送这些礼物更像是一种缅怀什么的仪式或者说是习惯。   等到哪一天心中放下了,这种行为就会停止。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放得下。   院士选举不接受本人申请,只接受院士或组织推荐。   纪繁音知道自己进入候选人名单的时候,她已经拿了四十多票的院士提名。   各地的候选人名单一放到网上,从前一直很低调、只在业内为人知晓的纪繁音立刻就成了名单里最亮眼的那个。   ――年纪最小的候选人,颜值还那么高,不论是营销号还是官方宣传还是吃瓜网友的重点都很难不落到她的身上。   临湖大学校友们纷纷很震惊:“这等大牛居然是我们学校英语系的??”   “别人的科研学术之路,可以挥霍二十多年,然后再从大学毕业开始走,并且成为年龄最小的院士提名人,而我呢?我还在电脑钱烧高香祈祷明天的药理能及格……”   “我已经在电脑前跪了一小时,请问作为英语系的渣渣能不能沾一点点的学神之光?”   “你们已经夸完学术了,就让我大声地喊出一句――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   “说起来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我记得她好像有个双胞胎妹妹,大学时一直听说是她妹妹比较优秀,她平平无奇。”   “你他娘的在逗我,这种平平无奇我八百辈子能轮到一次吗?”   ……   纪繁音从前社交障碍,在经历了那一年的神奇旅程之后好转了许多,但不必要的社交还是能避则避,再加上平时实在是忙,根本没有时间去看网上的消息。   就连当选、正式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士这个消息,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不行,这么大的好消息,今天必须庆祝,”章凝在电话里直截了当、不容拒绝地说,“我现在已经开车在中科院门口等着了,我看你是不是打算在研究所里睡个通宵。”   听到这里的纪繁音动作一顿,看了看帮她举着手机的助理研究员,对方已经快忍不住笑了。   纪繁音无奈地摘手套:“我知道了,给我二十分钟我就出来。”   “好,速来。”章凝也没废话,直接就挂了电话。   纪繁音低声和助理研究员把剩下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才换了衣服离开研究所。   她刚一到门口,章凝就在路边按了喇叭。   纪繁音过去拉开车门时发现里面还热闹得很,一个章凝,一个厉明月,还有一个程琳。   难怪章凝没开她平时最顺手那辆双座跑车。   章凝一脚踩下油门的时候,纪繁音正在低头系安全带。   而后座的厉明月则用一种陈述性的语调说:“我的朋友里有了一个中科院院士。”   纪繁音将安全带系好,回头腼腆地笑了一下:“我的朋友里有一个全球三十强公司的掌舵人。”   握着方向盘的章凝起哄:“我呢?我呢?”   “嗯……”纪繁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还有一个统领影视行业半壁江山的朋友。”   程琳轻哼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吹我?我和你们比起来就是一条收租的咸鱼。”   “还有我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纪繁音不假思索地说。   程琳愣了一下,托着下巴去看窗外的街景,嘴里嘀嘀咕咕:“吹是你会吹,在眼里给我装滤镜了吧。”   厉明月敲她的脑袋:“多大的人了,还和以前一样傲娇,我们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   程琳哪里会吃亏,立刻还手去挠厉明月的痒痒,章凝在前头劝架溅拱火两不误。   纪繁音坐在副驾驶座上旁观她们笑闹,往椅背上一靠,笑了起来。   她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非常好、再好不过。   希望给她带来了这样奇迹的另一个纪繁音,现在也过得一样、甚至更好。 第106章   ――回到自己世界的生活不算太忙碌。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纪繁音已经半隐退状态,一不缺钱二不缺闲, 什么都有,提前进入养老阶段。   其次就是时间,她去另一个世界里花了差不多一年,回来时自己的世界却只过了几天,相当于什么也没有发生。   根本没人发现她曾经悄悄地跨越世界线又回来过。   但纪繁音确确实实和那么多人打交道累了很久。   最后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纪繁音去另一个世界前出了车祸,醒来时人就躺在医院里。   她甚至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多晕几天,能把在医院受的苦给跳过去。   ――是辛辛苦苦赚的一百亿不够付快进费用吗!   按照原本的计划,纪繁音是准备到家以后把这一年间上映的新电影一口气看完的。   谁知道因为时间收束过于贴心而失!首!发!醋!溜!文!学!去了这个快乐疯看电影的机会。   甚至她之前等着上映的那部电影, 现在还是没上映。   纪繁音只好懒洋洋地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等各种检查的结果出来确认没有危险, 又回家昏天暗地打了三天游戏,到第七天时才把懒劲儿缓了过来, 开始接朋友们的慰问电话。   之前的慰问电话基本都让工作室给挡下了。   光是这你来我往的社交就花了她一整天的时间,还有想要上门来亲眼看看她恢复得如何的那些过于关心的朋友, 纪繁音统统都拒绝了。   等到某个人打来电话的时候, 纪繁音看着他的来电显示突然察觉到了一丁点的一样。   她现在正好是特别相信自己直觉的时候。   所以纪繁音接起电话就很自然地喊了一声“沈戚”。   对面的人也很自然地应了声“嗯”。   然后他自己就察觉到不对地沉默了下去。   “沈戚,嗯?”纪繁音扬眉重复,“假名编得有模有样, 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们认识十几年,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不是人这件事情。”   “……等等, 我可以解释。”   “不需要解释, 你是什么种族身份都不太重要,我只要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就行。”纪繁音打断了他, “不过正好,我想问问那个世界的事情, 你能回答吧?”   “是你问的话,当然能。”   纪繁音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纪繁音应该会没事?”   “她会有什么事?”沈戚一本正经地问。   “那个小可怜性格,说不定还会再吃亏。”纪繁音对那位是真的不太放心。   尽管她已经把一路上的障碍都清除了,但“纪繁首发醋溜文学音”如果本身不变得强大起来,最终还是很有可能重蹈覆辙。   “她很好,”沈戚顿了顿,“你不是给她安排好了后路吗?”   纪繁音低头算了算。   有程琳,有厉明月,还有章凝,三个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另外赚的钱也都留给了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倒是另外……”   沈戚突然说了四个字,然后又停住了。   “另外什么?”纪繁音懒洋洋地问。   “没什么。”沈戚欲盖弥彰,他特别不会撒谎,“如果……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纪繁音懒得追问他,特别佛系地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在那个世界里杀疯了,再回归到养老生活中,比以前更提不起劲,像是提前预支了一年份的运动量。   纪繁音往沙发上一倒,拿起了手机看漫画。   她偶尔也会想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但和该告别的人都好好地告别过了,即便真有遗憾也只是些许。   毕竟是两个世界之间一场极为意外的事故旅行。   ……   沈戚说“过几个月”,但纪繁音在当天就已经把事情忘到了脑后。   等过去了将近半年之后,纪繁音才终于明白他那天欲言又止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天纪繁音的助理上门来给她送食材,和以往每一次一样,还扛着一箱影迷送给她的礼物。   纪繁音倒也不是什么礼物都收。   首先,比如特别贵的不收。上到房车支票,下到手表首饰数码产品,这些都不收。   其次,手作食物饮料也不收。娱乐圈鱼龙混杂,在相关事情上栽过跟头的明星歌手演员不是一个两个。   再然后,有危险性的、令人不适的也都不收,这就靠工作室在收到之后进行筛选了。   一轮轮挑选下来,最后到纪繁音手里的大多数都是已经开封检查过的信件。   每过一段时间,工作室就会把这些收集整理好,一箱箱地送到纪繁音家里给她。   助理往冰箱里分门别类放食材的动作非常熟练,纪繁音就靠在厨房外面的桌上,从箱子里随手拿了一封信件。   信封是简洁利落的白色,上面写了纪繁音的名字,底下的落款正好被纪繁音的手指挡住。   她漫不经心地移开手指,看见那里写着“陈云盛”三个字,顿时动作一滞。   ……但这并不是个非常特殊的名字,网上搜一搜少说也有几百个人。   过了两秒,纪繁音才把从已经开封过的口子里把信纸取了出来。   信的开头中规中矩地写着“纪繁音女士”,然后讲述了自己是她的新影迷,所以最近才刚刚把她所有的电影看完,一一附上了一看就花了很多功夫才写完的感想。   措辞看起来有点老练,并不像是个年轻人的口吻。   但在最后写姓名的地方,又有点幼稚地画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放好啦,过三天我再过来,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毕业没几年的生活助理过来汇报,整个人朝气蓬勃,听声音就知道是小年轻。   纪繁音还在看那封信,她轻轻摩挲着信纸一角,突然问:“我是不是很久没办影迷见面会了?”   “呃……”生活助理卡了一下,“好像是哦。您不是说懒,云办一下就好吗?现在突然想办了吗?那反响肯定超热烈的!是怎么选人呢?随机抽取?”   “随便你们弄吧。”纪繁音笑着抬头,把信纸折起来收在指间,“但我要黑箱一个名额。”   “……啊?”   本来工作室不办纪繁音的影迷见面会,没别的原因,不是缺钱也不是缺人,是纪繁音懒。   这回她突然开口,工作室众人欣喜若狂,火速把抽取影迷的公告发了出去,免得这位大佬突然之间又反悔。   一共就五十个名额,公平随机抽取的只有四十九个人,剩下一个是被纪繁音黑幕要走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有人深沉地说,“同志们,我觉得这个黑箱很有猫腻。”   “这还用你说?铁板钉钉有猫腻好不好?”   “你说的什么废话……”   “我已经看过这个叫陈云盛的交上来的资料了,看起来好像也就挺普通的男孩子嘛。”   “……你就别酸溜溜地说什么普通了,他那是能出道上大银幕的颜值好吗。”   “以前从来没听过的人……好像不是音姐亲戚什么的吧?”   ……于是,等到见面会正式举行的那天,工作人员都忍不住频频往门口张望,人人都想尽快看看那个“陈云盛”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连在后台的也心痒痒,不过他们走的是另一条打探路线。   面对众人的打探,纪繁音淡定回复:“他写的信很好啊,是个认真的影迷,彩虹屁吹得我舒服,我就给他黑箱一个名额,不行吗?”   “……行,当然行,您最大,您说啥就是啥……”   完全是玩耍性质的见面会,纪繁音也没在服装上花太多功夫,一件宽松的针织毛衣加牛仔裤就从后台出去了。   担当主持人的那位一路小跑追在后面,着急忙慌地喊:“音姐等等,等等,还没到时间呢!而且你让我先上去说话啊!”   纪繁音离开准备室,远远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兴奋又忐忑的影迷们。   “啊,音姐你在找那位小陈吗?他就坐在……我看看座位表啊。”主持人开始翻自己手里的卡片。   “不用,”纪繁音笑了起来,“我看见他了。”   半年多不见的年轻人像枝修长的竹子似的坐在人群靠边的地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连帽衫。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虽然垂着眼,依稀还是能看见左脸写着“酷”,右脸写着“哥”。   紧接着,最靠近准备室这边的影迷发现了纪繁音站在暗处的身影,难忍激动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姐姐出来了!”   这下全场都狂热地将视线转了过来。   陈云盛也不意外。   年轻人沉静眼瞳里的神色轻轻地晃动起来,像是被扔进小石块的古井,溅出几朵希冀的水花。   纪繁音自己和纪家那对双胞胎长得是不一样的。   陈云盛的模样倒是没有变,还是从前那张脸,只有神态气势似乎和从前有点不一样了。   就像是……沉淀过了?   纪繁音想了这些念头时,视线只是从陈云盛身上一扫而过,扬手笑着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引起一阵尖叫。   因为见面会的规模很小,台下几十个人而已,还都是过了安检的,气氛相当轻松愉快,纪繁音和每个人都有过互动。   轮到陈云盛的时候,他拿着话筒犹豫片刻才问:“您的年轻影迷……都喊您姐姐吗?”   场内顿时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你也可以这么喊。”纪繁音笑着看他。   陈云盛也看着纪繁音,过了两秒也笑,然后颊边浮现出单个的小酒窝来:“嗯,姐姐。”   纪繁音听见一旁的工作人员像是受到惊吓地“噫”一声,然后窃窃私语:“原来他会笑!”   等见面会结束,还有个排队签名的环节。   陈云盛磨磨蹭蹭地排在最后面一个位置,把其他人都让到了他跟前。   纪繁音权当没看见,拿着签字笔一个一个地签过去,每个人都细心问过姓名和喜欢的台词再写上去,就这样慢吞吞地签了四十九个。   但等陈云盛上来的时候,纪繁音接过他手里的蓝光碟,游龙走凤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递了回去,看起来特别敷衍草率。   陈云盛有点委屈地接回了盒子,正要开口,纪繁音已经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见面会结束了,接下来是私人时间。”纪繁音笑着朝他眨了眨眼,“吃冰激凌吗?”   经纪人:“……姐,我的老板,我求你了,你还出去吃冰激凌,想被多少人堵着拍?”   纪繁音问生活助理要了个口罩,又摘了她的鸭舌帽戴在自己头上,很洒脱:“拍就拍嘛。”   经纪人:“……?你等等,你什么意思?老板?hello?”   纪繁音没有回应她,拉着陈云盛一溜烟地跑了。 第107章 繁盛   虽然不介意被拍到, 纪繁音还是挺介意被人围追堵截的,所以她在出侧门之前先谨慎地探头出去两边张望了一下。   一只手从纪繁音脑后伸出, 动作温和地遮住她帽檐底下的双眼向后拉去:“那里有一辆黑色别克,里面的人拿着相机。”   纪繁音的视野被蒙了个彻底,后脑勺轻看原版内容:醋@溜@文@学轻撞在陈云盛的胸膛上。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都看不见了,你怎么说我就怎么信吧。”   “……姐姐。”陈云盛含含糊糊地叫她,“我还以为我找错人了。”   纪繁音没有掰开他的手,她闭着眼睛悠闲地问:“你不是从以前开始就有辨认我的特殊技巧?”   “可这是另一个世界。”陈云盛的声音很轻。   “所以……我更应该夸奖你了。”纪繁音勾着笑伸手往上够陈云盛的头顶,第一下没探准摸在了他额头,然后再往上才摸到他的头发。   她揉了两下以示奖励。   ……   陈云盛温顺地微微低头蹭进纪繁音的掌心里,但垂下的眼睛只能看见纪繁音的鸭舌帽檐。   他自己的手掌心里, 又能察觉到纪繁音的睫毛摩擦皮肤, 引发一点点微不足道、又顺着毛细血管爬进去的顽固痒意。   ……虽然摸头不是陈云盛最想要的奖励,但哪怕能被纪繁音碰一碰, 对他而言也已经够满足了。   纪繁音很快收回了手,她无所谓地说:“不管他们拍不拍了, 我们出去吧。”   她说着就要推门直接出去, 陈云盛绷住被她拉着的手臂用力量阻止了她:“我们从地下走,我开了车。”   纪繁音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非同小可,刚退隐也没有多久, 陈云盛不想她因为绯闻而被推上风口浪尖。   再者, 也是更重要的,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还有没有资格成为纪繁音的绯闻对象。   纪繁音把打开一小半的门关上了, 她问:“那这个世界里你有家人吗?”   她的语气就好像时光从来没有流逝过一样地自然。   陈云盛松开了捂住纪繁音双眼的手,但她眼睫的触感还像是个烙印似的停留在他的掌心里:“没有。”   纪繁音抬头看他, 微微皱眉:“那你原来的家人呢?”   “他们很好。”陈云盛笑着换了个话题,“姐姐知道附近哪里的冰激凌好吃吗?我有一家推荐。”   “那就去你推荐的那家, 是请你吃的嘛。”纪繁音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嗯,电梯是在……”   陈云盛指路:“在刚刚路过的那个拐角里面。”   纪繁音照着他指的方向走了两步,像是才意识到他的手腕在她手掌里似的低头看了看,开玩笑:“你要是不跑,我就松手。”   ……哪有这么问话的。   陈云盛低头看她,抿抿嘴唇犹豫两秒钟,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那我会跑。”   纪繁音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你总有办法能让我开心。”   她果然没有松开手,一路到地下车库上了陈云盛的车后才放开了。   因为交叠太久而升温的皮肤一瞬间暴露在初冬的空气里,那冰凉的触感令陈云盛不自觉地蜷了一下手指,才绕过车头去驾驶座。   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后,陈云盛突然听见纪繁音说:“安全驾驶,双手都要放在方向盘上。”   他疑惑地抬头:“嗯?”   车还没启动呢。   纪繁音支着脑袋笑:“你刚才不是低头看我的手?”   陈云盛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了,被纪繁音戳穿的瞬间立刻明白刚才那句方向盘的提醒是什么意思,脸上一阵发烫。   “我刚刚还在想你好像变得成熟不少,结果还是老样子纯情啊?”纪繁音游刃有余地笑他。   于是陈云盛定了定神,认真地问:“那不驾驶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了?”   纪繁音歪着头不置可否地反问:“你觉得呢?”   陈云盛想不明白。   就像他以前从来不确定纪繁音心里在想什么,就像他在今天之前也不敢肯定自己还能再见到纪繁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和沈戚的赌约。   事实证明,他从来不是纪繁音的对手。   陈云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启动车辆驶出了车库。   “知道这附近有可以推荐的店,也就是说,你对这附近比较熟悉?”   听见纪繁音的问话,陈云盛快速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嗯,我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才联系上我吗?”纪繁音沉吟了下,“那你现在在工作,还是学生?”   “我在实习,之前给姐姐的工作室投了简历,不过应该是没有相关经历所以没有接到面试通知。”   纪繁音点头,干脆地:“很好,你不适合来我的工作室。”   陈云盛迟疑了一秒,从这句否定般的话语里首先听出的就是消极的反馈。   但纪繁音很快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已经足够觉得你是从我这里走后门的了,如果你是实习生而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大家都该说我没底线到对自己工作室里年轻靓丽的男大学生出手了。”   ――那你倒是快出手啊。   陈云盛在心里想着,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纪繁音。   “好好看路。”纪繁音突然说。   陈云盛做贼心虚,以为自己被逮了个现行,立刻道歉:“……对不起。”   纪繁音笑出了声,她摸摸陈云盛的头,声音温柔地:“你真好骗。”   陈云盛:“……姐姐对我的态度是不是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她,似乎在物理和心灵的距离感上都更为克制一些。   不会轻易抓住他的手、不会用后脑勺靠在他的胸口、也不会这么自然地摸他的头。   “是啊,”纪繁音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车窗示意窗外,“因为现在我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是没有后顾之忧的意思?”陈云盛这么想,也这么直接问了,“那现在的姐姐还是和从前一样不想谈恋爱吗?”   纪繁音抬头想了一会儿。   她这几秒钟的思考对陈云盛来说是人生中第二漫长的等待,他简直能看见眼前的一切进入了迟缓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慢动作镜头。   然后纪繁音笑了笑,说:“现在可以谈。”   陈云盛差点在路当中猛踩一脚刹车。   他咬住嘴唇内侧想克制笑意,但那全是徒劳,两边嘴角按捺不住地往上翘:“那……”   “你说的店是不是在那里?”纪繁音突然指着车窗问。   陈云盛发现自己差点开错了道,赶紧趁着地上还是虚线时变道。   “以后这种话题在开车过程中禁止。”纪繁音用两根手指对他比了个叉,“不然你开车会分心。”   陈云盛无法反驳,他紧闭双唇右转上了另一条路,在冰激凌店附近找了一个停车位,正要解开安全带时,纪繁音突然从副驾驶座靠过来,把一颗拆开了的棉花糖按在他嘴唇上。   “啊――”她扬眉示意他张嘴。   陈云盛又觉得心脏要爆炸了。   他以前就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怕又甜美,但现在才知道“可怕”还不足以形容那滋味,“恐怖”才更为贴切。   趁着陈云盛乖巧张嘴的瞬间,纪繁音飞快地把白色的棉花糖塞进了他嘴里:“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一不高兴嘴就翘起来。”   她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去了。   陈云盛含着甜腻的棉花糖不满地想:才不是小孩子。   他稍稍扯起连帽衫的下摆看了看自己的腹肌,自我肯定地想:绝对不是小孩子。   自我加油打气完成,陈云盛也下了车,他有点担心以纪繁音在这个世界的知名度,在冰激凌店里被认出来几乎是百分之一百的事情。   这家店的冰激凌是纯手工制作,每天只能限量售卖,所以店面也不大,里面除了柜台只放了三张小圆桌。   陈云盛进去时,纪繁音已经在给人签名了,边签还边说:“那给我的冰激凌球要特――别大哦。”   “特”那个字强调似的拖得尤其长。   陈云盛看着纪繁音笑,觉得她才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大概是因为拥有全世界的纵容和宠爱,所以无需依赖外力,一切也能按照她的想法去行使。   因为人生一帆风顺,所以即使心性成熟,也仍然能保持着孩子般任性的权力。   “没问题没问题您想吃多少都可以!”店长满脸通红连连点头。   纪繁音抬头看见陈云盛,用笔示意了一下:“给他也来一个。”   店长店员唰地一下转头,像是一排向日葵一样盯住了陈云盛。   陈云盛默默反手关上了店门。   纪繁音毫无所察地签完了一串名,低头隔着玻璃研究每个冰激凌桶上的口味标签,花了一会儿才选好要什么。   两个人拿着冰激凌要走的时候,一个胆大的店员忍不住问:“两位是恋人关系吗?”   纪繁音正在咬冰激凌,听见问话只掀起眼皮看了陈云盛一眼。   陈云盛觉得这是代传旨意的意思,于是他敛了笑容特别认真严肃地澄清:“不是恋人关系,只是一起来吃冰激凌。”   问话的店员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做成表情包大概就是【你他妈在逗我.jpg】。   陈云盛觉得这回答应该不会引发绯闻给纪繁音带来烦恼,他征询地低头看了看纪繁音的表情,然后发现纪繁音也没在吃冰激凌了。   她抬着脸在看他,眼神好像在审视着什么,一直带着笑的双唇也扯平了。   那么一瞬间陈云盛几乎觉得那面无表情看起来是生气的意思。   但纪繁音很快又耸了耸肩:“就是他说的这样。”   然后她把叠了三个球的冰激凌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 第108章 繁盛   令陈云盛觉得纪繁音好像生气的就是那么一瞬间。   那个瞬间过去之后, 纪繁音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仿佛那一瞥是他的错觉一样。   但陈云盛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在回去的路上酝酿了一路士气,等在纪繁音说的地方停车以后,才挡住了她去解自己安全带的动作。   纪繁音扬起了眉,表情调侃多于不满:“还有话说?”   “姐姐是不是生气了?”陈云盛小声问,又心虚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问得特别没底。   “是啊。”纪繁音笑吟吟地一口答了。   陈云盛顿时眼前一黑,感觉像是好不容易拿到等待已久的攻略游戏续作,结果开场第一个选择就按成死亡选项。   这游戏它不仅不能读档重来、还没有任何攻略。   陈云盛只好先态度端正地低头认错:“那姐姐告诉我,刚才我回答得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 ”纪繁音侧身靠在座椅上看他, “就是太对了。”   陈云盛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思考的间隙里, 纪繁音已经绕开他的手把安全带解开了,她打开车门, 又像是随口一问地回头:“你在哪里实习?”   陈云盛下意识地把公司地址名称报了出来, 再一抬眼车门就已经被关上了。   陈云盛鼓了鼓脸:“姐姐再见。”   他透过车窗去看不远处的豪宅。   纪繁音常住的地方当然极为高档,从前的陈云盛也可以眼睛不眨的买,但他现在经济上才刚刚起步, 离买这个楼盘的房子还远得很。   得好好赚钱啊。陈云盛扶着方向盘深沉地想了会儿, 正要启动车子, 突然想起自己漏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没问纪繁音交换联系方式!   陈云盛扶着自己的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打开手机去找之前通知他参加影迷见面会的官方联系人,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对方一个小时后回复, 委婉地说纪繁音的联系方式不会外露。   陈云盛在开车回家和下车追纪繁音这两个选项之间徘徊了一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了前者。   他下车照着刚才纪繁音离开的方向跑了才没几步, 捏在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陈云盛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步子没停直接接通了电话,还没开口,就听见纪繁音的声音问他:“跑这么急,忘记什么东西了?”   陈云盛下意识地往豪宅窗户扫了一眼,没在窗口找到纪繁音的身影。   “我这儿有监控,傻孩子。”   陈云盛奔跑的步伐慢了下来:“我想起来忘记问姐姐要联系方式了。”   “那你过来吧,我现在给你。”纪繁音说。   陈云盛也没察觉出来不对劲,哦了一声乖乖地就去了,还有点开心。   等纪繁音来给他开门、报完手机号以后,陈云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纪繁音都打电话给他了,他为什么还要特地再问一遍她的手机号?   他一抬头,纪繁音果然抱着手臂靠在门口笑个不停。   陈云盛在微信里发出好友申请,然后问:“这么开心吗?”   纪繁音看着他点点头,嘴角笑意一点没收敛。   陈云盛也跟着笑了:“那作为奖励,我走之前想问姐姐一个问题。”   这也算是两人之间的惯例了,纪繁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直接问。   “姐姐半年前遭遇车祸昏迷了好几天,身体现在都好了吗?有没有后遗症和不舒服的地方?”陈云盛问。   他觉得这是个很正常的问题。   ――毕竟在沈戚的身份明了、知道了来龙去脉以后,关于纪繁音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直接推理出来。   等陈云盛抵达这个世界再上网一查,事情全貌就更明晰了。   可他这么问完以后,一直在笑的纪繁音却愣了一下。   陈云盛差点以为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下了第二个死亡选项,立刻想找个方法亡羊补牢一下。   但纪繁音却抢在他开口之前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她的双手自然地挤进腰和手臂之间的空隙,所以只抱住了他的腰。   陈云盛第一次觉得自己两边手臂像是没用的废物,应该抬起还是不动都拿不定主意。   ――要你们有何用!   “都很好。”纪繁音说,“但我以为比起这个,你心里会有点埋怨我呢。”   陈云盛垂眼看她头顶的发旋:“为什么?”   “嗯……为什么呢?”纪繁音不置可否地松开了手臂。   陈云盛有点失望。   再多抱一会儿就好了。他想。   然后可能是渴望太深刻,他不小心把脑子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多抱一会儿?”纪繁音反问。   陈云盛一咬牙决定破罐子破摔:“对。”   “那我要先问你一件事。”纪繁音微微扬起下巴看他的眼睛,“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把自己宝贵的真心交给坏女人?”   “姐姐又不是坏女人。”陈云盛速答。   “因为从‘喜欢’开始有很多分岔,”纪繁音不以为意地说,“大多数都走不到‘爱’。”   陈云盛微微垂眼听,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和沈戚打赌的过程其实很简短。   沈戚说完以后,陈云盛立刻问他是不是爱着纪繁音,沈戚承认了。   陈云盛对沈戚用激将法也真不是灵机一动,他一开始是想和沈戚理论一番的。   结果不知道哪一句话激怒了沈戚,他说:“你以为你能喜欢她多久?等她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你很快就会忘记了。”   陈云盛冷静地问:“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就没必要来见我。姐姐接触过的所有人,你都会上门找吗?”   当时整个天空几乎都跟着沈戚的脸色一起沉了下去。   于是等谈话结束的时候,陈云盛就和沈戚定下了赌约。   他如果能一直心怀希望地等待到生命终结那一日也没有放下这份感情,就能去纪繁音的世界。   漫长的等待中充满了重重的怀疑。   ――如果沈戚不守信用呢?   ――万一他说的对,我中途淡忘、后悔了呢?   ――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陈云盛也不是没有质疑过自己,但到最后,他居然真的一步一个脚印地跨入了纪繁音的世界。   很多心灵鸡汤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感谢曾经为目标努力的你自己。   陈云盛不觉得他的喜欢、他的爱低人一等。   所以无论纪繁音后面的台词是打算怎么劝他放弃,他都……   “所以我对你的这一点喜欢,以后会走到哪一步谁也不知道。”纪繁音说,“说不定最后结局会非常丑陋、令你后悔。”   陈云盛脑子里进行中的画面、计划、台词哗啦一下被纪繁音开头的几个字劈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纪繁音不喜欢自己。   至少,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   纪繁音接着问:“即便如此,你也想试试看吗?”   陈云盛精神还有点恍然,但身体很诚实,几乎是一秒就脱口而出:“当然!”   答案从喉咙口冲了出去以后,他才定了定神补充:“我以前不是就说过吗?人总要冒险,不能因为可能失败就裹足不前,我不是那样的人。”   纪繁音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表情没什么变化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陈云盛哦了一声,有点忐忑地站在门槛外面,可怜巴巴地看她的背影远去。   他突然就共情目送主人出门上班的宠物狗了。   理智上陈云盛知道自己在门外才只站了两分钟,但这一百二十秒里的每一秒都十分漫长,就像快要下课时就突然开始变慢的那根秒针一样。   他数到两百一十四秒的时候,纪繁音回来了。   她先从墙后面探出脑袋和肩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你先闭上眼睛。”   陈云盛照做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纪繁音是要亲他,但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一个梗。   男孩子闭上眼睛就是要你亲他嘛.jpg   纪繁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带着笑意说:“低头。”   陈云盛把头低了下去。   然后他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后脑勺的发梢,最后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像是……项链?   陈云盛下意识地想去摸一下胸口的时候,纪繁音说:“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陈云盛睁开眼睛却没有立刻去看胸口,他的视线先落到纪繁音的脸上定定看了看她的表情,想预判一下自己刚才那个巨莽撞无比的表白有没有弄巧成拙。   但看不出来。   不愧是影后。   陈云盛有点泄气地握紧掌心里的挂坠,手心被硬而冰凉的金属硌到。   这是个什么造型的项链啊,摸起来好奇特。   陈云盛这么想着,低头扫了一眼。   ――那是一枚被皮革绳串起的钥匙。   陈云盛懵了一下:“这是什么?”   “你试试啊。”纪繁音说。   “试什么……”陈云盛刚问出口三个字,纪繁音就在他面前直接把门关上了。   陈云盛看看钥匙又看看紧闭的门,有点手足无措地把钥匙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看。   是礼物吗?以纪繁音的身家,送个房子好像也不奇怪。   可地址也没有,试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陈云盛脑中终于窜出一个天方夜谭的企业级理解。   ――总不可能这就是面前这扇门的钥匙……吧。   陈云盛难以置信地拿着钥匙往密码锁下方的锁孔伸去,有如神助地一次性就顺利捅了进去,只需要再拧动一下就能打开门。   陈云盛猛地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双腿发软地蹲下身去,从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是!她!家!的!钥!匙! 第109章 繁盛   陈云盛花了十几秒钟让自己冷静下来, 揉揉两颊后站起身拧动了钥匙,咔哒一响, 门的锁芯应声而开。   然后纪繁音从里面把门给拉开了。   她还没说话,陈云盛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下:“钥匙,有点不太顺手。”   纪繁音指了指他头顶。   陈云盛抬头看去,见到一个360度监控摄像头:“……”   “其实不应该把钥匙挂在你脖子上,小学生才这么干。”纪繁音施施然地说,“特地翻箱倒柜找一根绳子出来,是因为我把你送我的奖牌弄丢了,所以还你一个。”   陈云盛记了起来。   他也是这样踮脚把冠军奖牌戴到她脖子上的。   他试着寄到纪繁音工作室的那封影迷信件最后,也画了个抽象的奖牌作暗号。   陈云盛立刻低头把钥匙重新把脖子上戴:“那我继续戴着吧。”   “送钥匙是个形式, ”纪繁音好笑地用指尖轻弹门锁, “这是个指纹密码锁,录入指纹就好了。”   五分钟后指纹就成功录入了密码锁里, 陈云盛试着开了两次,抿了下嘴唇抬头问:“那我今天可不可以进去喝杯茶?”   纪繁音想了想:“你可以来做顿饭。”   陈云盛握拳:从烹饪教室毕业以后一直没有放弃做饭真是太正确了。   等到夜幕降临、从纪繁音家告辞离开时, 陈云盛整个人还有点晕晕乎乎。   他本以为自己在纪繁音面前应该变得比从前成熟、冷静, 但一到她面前,他好像就变回了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年轻。   无论他在另一个世界活了多久,学到了多少作为成年人该拥有的知识和专业技能, 恋爱这门学科他一直都只是刚入门的新人。   纸上得来终觉浅。   看别人分分合合爱恨情仇再多, 也不代表他自己能从中获得熟练度。   陈云盛长长出了一口气, 回到了和前室友一起合租的房子里。   室友是个cg大手, 工作不用见人不用社交,整个过程都在网上进行, 是个特别适合宅难的工作。   两人合租有一段时间,一个社恐一个冷淡, 所以相处诡异地特别融洽。   陈云盛回去时,室友正咬着一次性叉子端着泡面从厨房出来,没精打采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嗨。”   陈云盛也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向来不爱说话,室友习以为常地往自己的卧室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把嘴里的叉子拔了,一脸惊恐地看向门口:“盛哥你怎么了?”   刚换上拖鞋的陈云盛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那里并没有失控地翘起来,显然他的面部失调只会在纪繁音面前发生。   “什么怎么了?”   “我光知道你是学音乐的,但我从来只见过你写谱子,从来没听过你哼歌!”室友端着泡面的手微微颤抖,“你是不是中邪了?”   陈云盛并不记得自己哼了歌,诚如对方所说,这也不是他的习惯。   “我哼了什么?”   室友战战兢兢地往房间里退去,模仿了陈云盛无意识哼的调子:“我虽然是个音痴但我觉得这好像是结婚进行曲吧……”   陈云盛:“……真的?”   室友咽了口口水点头:“真的。”   陈云盛:“…………”   室友瞅了他一会儿,像是突然八卦欲盖过了恐惧和食欲,端着泡面捅凑上前来挤眉弄眼:“盛哥,有好消息?要脱单了?说说呗。”   “没有好消息,八字只有一撇。”陈云盛冷淡地斩断对方八卦的话头,“我去洗澡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无视室友渴望的眼神径直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浴室前,他珍重地把纪繁音给的钥匙拿出来端详了半分钟。   虽然有指纹密码锁的存在,钥匙只是个象征……   但象征还不够吗?   陈云盛试了试自己的钥匙串,拿起又放下,最后连着绳子一起仔细盘好放进了手机背面、手机壳里面,又带着手机一起进了浴室。   等陈云盛从浴室出来躺到床上,整个人却清醒无比,毫无睡意。   ――他的作息无比健康,是人见人夸的老干部,到点一闭眼没几分钟就能睡着的那种。   这一点都没有道理。   陈云盛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捶了两下枕头,拿出手机给纪繁音发消息:【姐姐睡了吗?】   十秒钟后,纪繁音打了个电话过来。   陈云盛飞快接起贴到耳边。   “怎么,你要给我讲睡前故事吗?”纪繁音含笑问道。   “我可以给姐姐放睡前音乐。”陈云盛一个打挺起身冲到自己的书桌旁,“你走之后,我没有换过工作,为大量电影制作过配乐,有一些我在现在的电脑里重做了出来。”   他带着一点点炫耀的心思把那个文件夹翻了出来,鼠标在一堆文件列表里迅速上下滚动,想找出一个此时的最佳播放选项。   “换了世界,不打算换个工作吗?”纪繁音问。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懒洋洋的,像是闭着眼睛在说话,挠得陈云盛耳朵发烫。   “我喜欢这份工作,不会觉得腻。而且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电影,工作内容永远都是新鲜的。”陈云盛说着,终于找到了自己曾经获奖、受到无数赞誉的一系列配乐。   他深吸一口气,有点忐忑地双击打开文件播放。   纵然那么多人喜欢这一系列的ost,可纪繁音又不一定喜欢。   “那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一行,”纪繁音顿了顿,在音乐声中带着笑意说,“我也是。”   “所以我要感谢姐姐带我进入了这一行。”陈云盛将开着扬声器的手机轻轻放到音响不远处,“否则我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让我热爱的事业。”   沈戚觉得他和纪繁音认识时间短,感情也理所当然容易消退。   陈云盛也这么怀疑过自己。   可他进入电影配乐这行工作是因为纪繁音,生活中最擅长的厨艺也是为了纪繁音而学,结果即使纪繁音已经离开,他还是活在她的无处不在中。   有些感情会消融,而有些不会褪色。   等软件自动开始播放第二曲音乐时,陈云盛清清喉咙,像是个在做答辩的学生一样询问:“怎么样?”   电话那头没有人应声。   陈云盛一愣,移动鼠标暂停了音乐,俯身靠近手机:“姐姐?”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才传出纪繁音的一声“唔”。   “不要停,继续放。”她字句含糊地说,每个字都像歪歪扭扭的瞌睡虫。   陈云盛点击继续播放,陷入沉思。   ――听音乐听到困,是觉得无聊的意思,还是觉得安心的意思?   ……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大神,你先告诉我你放给她听的是哪个系列?”   陈云盛打开电脑,他微微皱着眉:“遥远的梦。”   上司松了口气:“那没问题啊!那系列不就是这种很安眠的风格嘛。”   “……”陈云盛没有作答,他盯着电脑里做完大半的音轨陷入沉默。   “怎、怎么了?”上司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进度有什么问题吗?”   陈云盛选中所有文件:“我有新的灵感,要重做。”   然后他直接一键删除了。   上司捂住自己的脸有声尖叫:“陈云盛!!!这明天就要交了!!!”   陈云盛抬头看了他一眼:“能赶上。”   上司的表情从《呐喊》回归正常:“真的吗?那你现在是不是那种,突然灵感爆棚,创作欲跟水龙头一样往外喷的感觉?”   陈云盛刚刚拿起自己的手机和电脑,闻言下意识地用指节蹭过手机壳的背面:“嗯。”   上司:“……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我本来就会笑。”   陈云盛说完,手机一声提示音,他低头看了眼,是纪繁音的消息。   她说昨晚睡得很好,询问能不能把这系列音乐发给她纯出于安眠目的使用。   陈云盛立刻把电脑重新放回桌上,两手一起打字回复:【版权在我手里,完全没问题,我给姐姐刻成黑胶好不好?】   他回复完,脑中已经开始思考送哪一款的黑胶唱片播放器给纪繁音了。   放下手机的时候,陈云盛发现上司正一脸敬畏地盯着他看,脸上八卦欲简直快要爆表。   周围几个工位的人一个个假装专心于自己手里的工作或者吃早饭,身体却侧着把耳朵凑向了他的方向。   陈云盛虽然是这里资历最浅的人,但如果带上另一个世界的履历表,这家公司根本请不动他。   所以实习短短两个月,陈云盛基本上就成了这里的主心骨。   他拿起电脑,对所有人求知若渴的眼神视而不见,冷淡地说:“对,我有喜欢的人,怎么了?”   ……   陈云盛走后,那片办公区的人立刻跳起激烈讨论起八卦,像是突然发现瓜田的一群快乐猹。   纪繁音靠在十几米外的门后将一切收入眼底。   她身后的人无奈地问:“纪老师,您想要的就是那个我们打算签长约的实习生?虽然以他的资质来谁挖角我都不觉得奇怪,可您大可以随便让助理给我打个电话,不用亲自前来。”   做一行的时间久了,认识的人就会很多,人脉也会变广。   比如陈云盛随意选中的这家公司老总,就曾经受过纪繁音的帮助,两人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所以纪繁音直接上门来要人了。   “我想听听他的事情,”纪繁音将旋转座椅转了半圈,自己坐了上去,面朝对方一笑,“他不太愿意说。”   “……我能不能先冒昧问一句二位的关系?对您来说是玩玩还是……?”   纪繁音托着腮:“这个问题你得问他。对我来说,他就是拿着我家房子钥匙的人。”   而且任何关系在不走到那一步之前,谁能预料到以后会是什么样?   纪繁音以前没给陈云盛机会,现在能给罢了。   她又不是人生里第一次给出机会,只是最终没人能留下来。   小老板揉揉自己发福的脸蛋:“……我懂了,这实习生您带走吧。您想问的是关于他的什么事情?”   “都说说看,”纪繁音摊了摊手,“我都想听。作为回报,请你吃午饭。”   办公桌对面的人深深叹了口气:“他是两个月前来的,简历很简单,看起来就跟任何大学生一样,我们对实习生的要求也不高,就让他开始上班了。他的表现超出想象地好――您知道,一般就算是天才,也会缺点老练,身上会有那种独特的青涩感,是吧?”   纪繁音靠在椅子里点点头:“他就没有。”   “对,他没有。再比如,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急,一个字一个词都念得特别清楚……该说是教养特别好呢,还是感觉他有过不同于常人的经历呢,总之气质很特殊。再加上那张脸,特别招人,就是没人敢表白。”   纪繁音纯属好奇地发问:“是吗,有多招人?”   “……比不过您,那肯定比不过您。我能不能再冒昧地问下,您和这位的事情,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纪繁音数了下:“算上你,一共四个。”虽然不知道沈戚是不是人,姑且算上。   对方长出一口气,带着点侥幸和感慨:“还好,我觉得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喜欢上您。”   纪繁音噙着笑把对方办公桌上的名牌摆正:“继续说陈云盛的事情吧。两个月的时间,应该有不少事情可以说。”   午饭时,没了辙的小老板不得不把陈云盛的上司叫了过来。   “他才是陈云盛的上司,他知道得比我多。”小老板甩锅甩得干净利落。   纪繁音微笑着看向这位面部表情特别丰富的上司:“你好。”   上司忍住了没有颜艺:“您您……您好。”   “我想问问陈云盛的事情。”纪繁音示意他坐下,“能不能尽可能详细地都说给我听听呢?”   上司火速选择坐到了靠小老板那边的椅子上:“陈云盛?是您的亲戚吗?”   “不是。”纪繁音否认。   上司看看小老板,又看看纪繁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悚。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面部肌肉就是比其他人更灵活一些。   小老板清清喉咙:“快说。”   一顿午饭的时间像是事无巨细的拷问,当离开饭店的时候,除了纪繁音以外的两个人都觉得身体和大脑一起被掏空。   纪繁音临上车时想起在小老板桌上看见的日历,问道:“对了,你们明天晚上是不是有什么庆功宴?”   “啊,是,顺利的话明天交付,甲方打钱,项目就做完了。”小老板顿了顿,“陈云盛是项目的主力。”   他看了看纪繁音的表情,不用她再问就老老实实地把庆功宴的地址时间都给交代了。   拿到想要的答案,纪繁音挥挥手:“明天见。”   小老板:“……”明天还要见啊? 第110章 繁盛   陈云盛果然说到做到,推翻后用了一天时间重做,还成功赶上了交付日期,得到了甲方的高度赞扬。   于是,提前说好的庆功宴得以顺利进行。   正是初冬的时候,小老板之前豪爽地大手一挥决定带众人去吃这时候最肥美的螃蟹。   那这吃螃蟹就必然得配上黄酒一起了。   哪怕只是低酒精度的黄酒,一群人也喝得鬼哭狼嚎,互相灌酒拼酒,但谁也没敢往陈云盛身边凑。   另外没喝酒的,除了酒精过敏、老婆颁发喝酒禁令、开了车的,就只剩下小老板和配乐部门的主管两个人。   “老板不是很喜欢喝酒吗?”有人借着酒劲发问。   “今天胃不舒服。”小老板一本正经地说。   当然这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他知道一会儿纪繁音就会来,不能醉醺醺地去接待她。   于是小老板问服务员要了一杯养生的枸杞红枣茶,边喝边往陈云盛那边好奇地偷瞥。   ――好看,但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脸蛋。   ――有才,但有才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纪繁音的追求者里更不缺天之骄子。   ――所以究竟特殊在哪儿呢?   “会不会不来了啊?”陈云盛的上司偷偷挤到小老板身边问道,“都这个点了。”   “不会吧。”小老板打断自己的思绪,不太确定地说着,拿起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了。   结果手机一拿起,纪繁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吓得小老板一个机灵差点把手机摔进面前的蟹醋碗里,好在家下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手机换新是小事,这个电话不接可就是大事了。   小老板接起电话的同时,陈云盛的上司立刻放下杯子端坐,好像纪繁音已经到了他跟前似的。   小老板接起电话,遮住嘴和话筒位置,小声地问:“您到了吗?”   “在门外了,你们快散了吧?”   “我们还没……”小老板顿了一下,大脑突然接上了,特别机灵地转了话头,“还没出来,在等您来嘛。我这就买单,准备让他们都回家睡觉去,您稍等一下。”   他挂了电话,第一件事情就是叫服务员另外打包了几份店里的招牌菜用保温袋装起来。   “老板没吃够啊?”有人打趣道。   “送人的。”小老板站起身来,挥挥手,“都几点了,速速各回各家,明天周六不用上班,睡个爽吧。”   众人于是纷纷醉醺醺吆五喝六地从桌边站起来,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离开座位,商量着各自怎么回家。   陈云盛提了双肩包走在人群靠后的地方,小老板在他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抬手叫住了他:“小陈,这个给你。”   陈云盛停下看了一眼外带,没伸手:“谢谢,我吃饱了。”   “不是让你吃的,你拿着就知道了。”小老板不由分说地往陈云盛手里一塞,挥挥手,“赶快出去,别走这么慢悠悠的。”   陈云盛看了一眼封口好的保温袋,看起来还是有点疑惑,但他没再多问,点点头就出去了。   小老板转头立刻小声问身边的人:“开个玩笑啊,不过你觉得我要是把这个消息转手卖出去会值多少钱?”   “值钱,但也不会太值钱,又不是第一次。”陈云盛的上司想也不想地说,“再说,这个看起来难道像是能和她走到最后的样子吗?”   小老板认真想了想:“你这么不看好?我倒是觉得说不定结果会令人惊讶。”   上司兴奋起来:“打赌!就赌你新买的手表!”   小老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冲着我表来的是吧?行啊,你要是输了就把那辆珍藏的赛车给我。”   “我靠,太狠了。”   “赌不赌?”   “拼一拼单车变摩托,当然要赌!”   ……   一行人一起往外走时,有人发现了陈云盛手里提的袋子,揶揄道:“老板这是生怕摇钱树饿着,还特地给你多点一份带走。”   陈云盛垂眼又看看袋子。   这是小老板在临走之前才让人打包的,说的话也是奇奇怪怪。   什么叫“给你,但是不是让你吃的”?   小老板又不认识他的室友,就算真认识,也不应该掏钱包给他买一份外带。   陈云盛面无表情地思考着走到路边时,突然被不远处亮起的大灯闪了一下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已经关掉了车灯,车型看起来非常熟悉。   有点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时候,纪繁音常开的那个型号……   脑子转到这里,陈云盛睁大眼睛,反手将双肩包甩到背上,迈开双腿直接朝那辆车的方向跑了过去,就连后面追出来个同事大喊“大佬你把数据线落下了”的声音都抛在了身后。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车旁的时候,驾驶座的车门直接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别跑这么快,会摔跤。”纪繁音扶着车门问道,“喝酒了吗?”   “我没喝。”陈云盛立刻表明自己的清白,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的袋子,“那这个应该是老板让我带给姐姐的,趁热吃比较好吃。”   纪繁音凑过去看了看袋子里面的小票:“那我们回家吧。”   ――她说“我们回家”。   陈云盛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第一次这么深刻地领悟了“心花怒放”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用力点头,充满期待地:“嗯!”   纪繁音抬眼看了看他。   然后又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陈云盛低头乖乖被薅了两把,然后突然听见了背后嘈杂的说话声――这些声音刚才仿佛被他的耳朵自动屏蔽过滤掉了似的。   陈云盛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往这个方向靠近的小批同事们,有点紧张:“姐姐先坐回车里吧,会被人看到的。”   纪繁音扬了扬眉。   她还没说话,那个举着充电线的人已经一路冲刺到了陈云盛身旁,气喘吁吁地说:“大佬,刚问你借的充电线,忘记还给你……呃……我好像喝多眼花了我怎么看见了纪繁音老师而且她的手还放在大佬你的头上……”   陈云盛:“……”   他下意识地握住纪繁音的手腕、从自己头上移开。   陈云盛知道自己应该放开避免给纪繁音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手指却违背大脑意愿地反过来握得更紧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纪繁音的表情,发现她只是好整以暇地靠在车上看着他,好像也在等待他的回答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陈云盛舔舔嘴唇,心跳开始加速。   他故作镇定地接过数据线,努力用平时的语气说:“你没看错。”   “呃……”同事的手还保持着举数据线的动作,一脸震惊,“你……我……这是……???”   “我们要回家了,周一见。”陈云盛深吸一口气,拉着纪繁音往驾驶座的方向走,帮她打开车门、看她坐了进去,才绕去了副驾驶座。   车子驶出停车位的时候,陈云盛还能看到一列同事像是失了智一样在路边站成一排目送他离去。   陈云盛紧紧抱着外卖袋,觉得自己刚刚真是勇气可嘉,干了一件大事。   纪繁音开出一个路口拐个弯就停在了路边。   陈云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姐姐?”   “把袋子放后座。”纪繁音指了指他怀里的保温袋。   陈云盛哦了一声,向左转身、伸长手臂把保温袋从两个座椅中间塞去了后座。   刚放好转身转到一半时,他听见了耳边传来轻轻的咔嗒一声,是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   陈云盛下意识地去看纪繁音,被靠近的她含笑单手捧住脸、在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是你刚刚这一次诚实地说出心里话的奖励。”她轻声说。   陈云盛觉得自己前天太过无知。   ――他现在的心脏才是真的狂跳到要爆炸了。   “多亲一下?”纪繁音眉眼弯弯地问。   陈云盛眨了眨眼。   两人距离太近,他简直怕自己的呼吸会烫到纪繁音。   他强忍羞耻遵从本心:“……多亲一下。”   纪繁音边笑边欺近,第二次是和第一次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她玩耍似的吮他的嘴唇、抚摸他的头发,教他如何进行一个成年人用于表达感情的吻。   陈云盛沉迷这种只有恋人之间才能顺理成章做的亲密交换,几乎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等纪繁音将他按回椅背上的时候,他才回过了神来。   纪繁音系上安全带,对着后视镜看了眼自己的嘴唇,边说:“给你室友打电话。”   陈云盛跟着她的命令动作,找出室友的号码、拨通之后才迟缓地发出疑问:“为什么?”   “告诉他你今天不回去了,免得他以为你夜不归宿失踪。”纪繁音踩下油门,语气很漫不经心。   陈云盛还没想明白:“姐姐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纪繁音笑了起来:“不是说了吗?去我家。”   陈云盛一个手抖,手机直接滑落直接跌到了脚下,他面红耳赤地把手机捡起来时,电话正好接通。   “喝得烂醉需要我去接人吗?”宅男室友打着哈欠问道。   背景音听起来像是在打游戏。   “不用。”陈云盛先否定他的问话,然后卡壳地转头看了看正在开车的纪繁音。   “哦,那难道是准备给我带夜宵?”室友的声音突然兴奋了起来。   “不是。”陈云盛闭了闭眼睛,竭力找回自己平时的镇定冷静,“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和你说一声。”   “你今天晚上不……?!?”   在室友发出任何嘈杂的声音之前,陈云盛火速挂掉了电话。   然后过了两秒,他把手机翻转过来,果决地直接关机了。 第111章 繁盛   纪繁音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伸手去捞放在床头支架上充电的手机,光是这个伸手的动作就令被拉扯到的所有肌肉都酸痛无比。   纪繁音够了一半就放下了,就着这个半正不侧的咸鱼姿势在床上陷入沉思。   ……这就是会学习的年轻人应有的实力吗?   明明一开始还在跟着她学,一个小时后就反客为主。   她想象中本来不是这样的!   纪繁音躺了半晌才艰难起身,趿拉着拖鞋慢吞吞走进浴室里,对着镜子把上身的长T恤扯起来看了下,又转身拗着看过背部,默默地放了回去。   今天得吃一顿好的补补身体,她边刷牙边这么想道。   房间外面已经能闻到隐约的香味,显然是陈云盛在做饭,纪繁音刷牙洗脸的动作一点不急。   ――实在也急不了,运动过度的后遗症。   洗漱完后,纪繁音走出浴室时经过床头柜,看见床头柜上的神秘小盒子还躺在那里,不由得好奇心发作,上前拿起开口向下抖了抖。   里面动静听起来空空荡荡,几秒后孤零零地掉出来一个单独包装。   纪繁音:“……”   她反手查看纸盒外面的规格说明,写着五枚入。   想到这一盒东西还是她半路停车让陈云盛自己去买的,纪繁音更加腰酸背痛了。   她连外套也懒得穿,仗着家里有暖气,直接去了厨房,一眼就看见陈云盛正在里面专心做饭,动作娴熟又赏心悦目,举手投足看起来全都不费力气,更没有像她一样肌肉酸痛的情况。   纪繁音再一次陷入沉思。   是因为陈云盛身体年轻,所以恢复力特别强吗?   纪繁音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上前和陈云盛打了声招呼:“早。”   陈云盛闻声回头,立刻扬起笑容:“下午两点多了。”   纪繁音不以为意地应着走上前去,捏了捏陈云盛的上臂。   年轻人一脸迷惑地放松肌肉给她捏。   纪繁音又去揉他的腰,揉完干脆直接双手一起把他身上的衣服掀了起来。   陈云盛:“!!!”   看见年轻人身上的抓痕牙印都还在,纪繁音才满意稍许。   可能他只是因为年轻,肾上腺素比较多,身体不觉得疲劳而已。   她把大号的连帽衫放了下去,顺手抚平下摆,若无其事地:“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有几个菜已经做好在保温箱里,”陈云盛强作镇定,“盛个饭就可以吃。”   纪繁音觉得自己浑身力气已经被抽空,一头靠到陈云盛背上理直气壮地:“手累,抬不起来。”   陈云盛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每次都问过姐姐同不同意才继续做的。”   纪繁音:“……”是我的倔强害了我。   大概是因为难得有一次能噎到纪繁音,陈云盛笑了起来,他反手就把挂在自己身上的纪繁音托起来背好了:“那下次,我问姐姐多确认两遍。”   纪繁音像条没有骨头的咸鱼一样把手臂从陈云盛的肩膀上垂下去,懒得和小年轻多计较。   至少,陈云盛事后服务做得很好。   给她洗了澡,换洗了床具衣服,还做了饭。   ……等等。   到底是她睡得太久,还是陈云盛睡得太少?   纪繁音慢吞吞吃着饭,下定决心重新开始健身。   吃完饭后,陈云盛主动收拾桌子,纪繁音象征意义地帮着拿了两个碗和筷子跟他去了厨房。   她本来自己就喜欢烹饪,厨房大得吓人不说,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厨具里面都有,洗碗机更不用说,买的是功能最齐全的那款。   陈云盛把锅碗瓢盆一个个往洗碗机里面放的时候,纪繁音用闲聊似的语气问:“那现在可以说了吧?我走以后那个世界的事情。”   陈云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问:“姐姐想知道什么?”   “先说说那个‘纪繁音’吧,”纪繁音从最放心不下的事情问起,“她怎么样?”   直到走之前,纪繁音都不太确定“纪繁音”是不是还在,是最后在世界夹缝中交错的那一眼才令她取得确信。   “纪繁音”还在,所以遗嘱是白写了,不过留的后路应该都能派上用场。   “国宝级科学家,”陈云盛带着点钦佩地说,“名字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人,我偶尔会和她聊姐姐的事情。”   开始时他似乎说得还有些凝滞,一旦开了头就流畅许多,一路继续说了下去。   “她和程琳成了好友;章凝和从前一样,呼风唤雨没吃过亏;厉明月取代了厉宵行从前的位置;还有纪欣欣,一直住在疗养院里,我去看过一次,似乎大多数时间分不清幻觉和现实;纪先生和纪夫人后来也过得不太理想,他们告过一次那个纪繁音想要几个亿,但法院驳回了请求……”   纪繁音在旁听着听着,突然好笑地察觉到陈云盛几乎从头到尾都只在说女性的事情,除了纪父意外就没提到任何一个男人后来的情况。   她没有打断,频频点头等陈云盛停了下来,坏心眼地问:“还有呢?”   “还有谁?”陈云盛故作镇定地问,边开始认真研究洗碗机的按键。   纪繁音蹲到陈云盛身旁,抱着膝盖看他:“贺深啊。”   陈云盛抿着嘴唇不转脸:“一直拍电影,成就很高。”   纪繁音有趣地继续追问:“白昼呢?”   “继承了家里的事业,他父亲的私生子想和他争,但失败得很快。”陈云盛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倒出来,“厉宵行一直在国外住院疗养,我没有关注;宋时遇走得很早,是心脏问题。……还有谁我没说到的?”   纪繁音想了想:“还有一个。”   “谁?”   “陈云盛。”纪繁音伸手两三下就调整好洗碗机的程序,把陈云盛的手拉了下来,“还有陈云盛的事情没有说。我从你实习的老板和同事那里听了一些,但还是得听听你自己的版本。”   “……”   “你说宋时遇走得很早?”纪繁音动作柔和地把陈云盛攥紧的手指掰开,“知道这么多事情的你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陈云盛脸上的表情恍惚那么一瞬间露出了“糟糕说漏嘴”的暗恼。   纪繁音把陈云盛的五指都掰开,突然又想起了点昨天晚上的事情,不由自主地把他的手举起来和自己的比了比大小。   一旦两只手掌心相贴地放在一起比较,立刻就能看出来属于男性的手掌手指确实比她的处处都大了一圈。   纪繁音歪头看了一会儿,手指微动直接错进陈云盛的指缝里紧紧握住,若无其事地催他:“说啊,发什么呆?”   “……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纪繁音扬眉:“我不能听?”   “……能。但是如果你听完,可能就不喜欢我了。”陈云盛的声音压得极低,“我也不能再叫你姐姐了。”   “因为你比我大了?”纪繁音用另一只手戳陈云盛脸上酒窝的位置。   他不带笑时,那个酒窝就完全看不见。   陈云盛的头垂得越来越低:“而且,姐姐说不定会觉得我老了……”   ――遮遮掩掩就为了这?   纪繁音啼笑皆非地亲他的手指,半开玩笑地说:“没关系,我只看外表。”   嘴唇触到的温度实在有点偏高,纪繁音亲完低头看了看,发现陈云盛的指尖有点发红,像是刚刚被烫到了似的。   她又仔细摸了摸,发现那好像就是单纯因为体温升高而产生的。   什么人害羞时连指尖都会发烫啊?这都能算天赋异禀了吧。   纪繁音好笑地松手去揉陈云盛的指尖:“不要急,慢慢说。是沈戚让你来的?”   陈云盛乖乖松开五指让她揉捏着玩,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就是打了个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陈云盛把自己在上一个世界的事情都说给了纪繁音听。   时间顺序有点颠三倒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像是闲聊一样随心所欲。   纪繁音听完之后感想很多,最大的感想是:“所以你没谈过恋爱。”   陈云盛眼睛亮晶晶地看了看她,又不好意思似的垂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我没想过和你以外的人交往。”   纪繁音接着说:“而且清心寡欲了一辈子。”   “……嗯。”   纪繁音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侧腰。   很好,破案了。   ……   纪繁音有新交往圈外人男友的消息在网上被曝光也就花了那么一天时间。   工作室立刻作出回应官宣,影迷纷纷理智地送上祝福。   陈云盛刷着微博上一个个热火朝天押注他能在位多久的赌局:“……”   纪繁音趴在他背上看同一个手机屏幕,乐得不行:“加油啊小陈,努力一下,庄家通吃。”   陈云盛直接把微博划掉关闭了。   纪繁音却正巧看见他屏幕上有个熟悉的图标,好奇地伸长手指点了一下,打开后果然就是那款她曾经下载玩过的小游戏。   但另一个世界的手机是肯定带不过来的。   纪繁音半年多没玩过这个游戏了,颇有点手痒,拿过手机就开始玩第一关,边头也不抬地问:“你重新做了一个?”   “因为有特殊的纪念意义。”陈云盛说。   “第一桶金?”   陈云盛摇摇头:“因为这个游戏,我那天才会去和你搭话、才会认识你,然后再有今天。如果我没有参与这个游戏的制作、姐姐没有玩这款游戏,那天在公交车站,我不会注意到你。”   已经飞快通过第一关的纪繁音转脸看他:“所以,这是定情信物?”   陈云盛愣了一下,耳根又开始泛红:“那不应该是姐姐给我的钥匙吗?”   纪繁音含笑逗他:“那是我给你的,你给我的呢?”   陈云盛还真有。   他找出笔记本电脑给纪繁音看了一份扫描件:“我所有的音乐版权,只要原本是属于我的,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姐姐都可以共享。”   纪繁音忍不住笑了:“那确实是很多钱。”   陈云盛抿了抿嘴唇:“我知道姐姐肯定不缺钱,但音乐创作对我来说是能给出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东西了。”   “不是。”纪繁音伸手合上他的电脑,“我以前和你说过,最重要、最宝贵的,是你的真心。”   “可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真心喜欢你。”   “比如?”纪繁音挑眉问。   “……比如,白昼。”陈云盛嘀嘀咕咕地念了一个令他耿耿于怀的名字。   用网上的词来说,他和白昼有点撞人设了。   纪繁音放下手机和小游戏,忍俊不禁:“白昼?如果来这个世界的人不是你而是白昼,你以为我会和现在这样接受他、让他住进我家、用我的厨房、睡我的床?”   陈云盛低头想了想,很快酒窝又回来了:“沈戚也不行,只有我才可以。”   “对,你才可以。”纪繁音摸摸他的头发,有点好笑,又对未来有点期待和好奇。   ――说不定,陈云盛真能庄家通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在这里画下句号就刚刚好啦。打游戏(划掉)休息去了!感谢追文到这里的朋友们有缘再见MUA !   过年回水开下一本突发插队的《我养了三个大佬当替身》, 今晚刚开的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