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陽、橙铯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我的卦盘成精了 作者:苏景闲   文案   好看能打话不多的护短攻X天资奇高什么都能算的卦师受。   因为莫名的感应,玄戈把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捡回了出租屋。对方醒来后就不走了,声称自己占天卜地什么都能算,但给他算的卦没一次准。还蹭吃蹭住,经常隐性撒娇,时不时切换成怪力异瞳小猫暴走,让他很……喜欢。   陆爻:相信我,我算了一卦,你真的就是我不见了两年的祖传卦盘,和我签过血契的!不然怎么解释我只有挨着你才能睡着?   玄戈:撒娇新姿势?乖,晚上想一起睡?   陆爻:我没……嗯!   ·本文卦盘攻x卦师受,1V1,HE,撒糖。   ·本故事纯属虚构,算卦内容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主角:陆爻、玄戈 ┃ 配角:abcd ┃ 其它:算卦、陆爻、玄戈   作品简评:   一个雨夜,玄戈在回家的路上,将昏迷的陆爻带回了家,两人的故事就此开始。在不断地接触中,玄戈发现陆爻的是一个什么都能算的卦师,却唯独算不准他的命数,还时常切换成红瞳状态暴走。而陆爻也发现,玄戈竟然就是自己寻觅许久、失踪了两年的血契卦盘。之后,在玄戈温柔又强势的态度下,陆爻逐渐向对方敞开了心扉。与此同时,陆家的阴谋、陆爻红瞳的秘密、背后的神秘人物,以及玄术界的风起云涌,都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本文设定有趣,行文流畅,好看能打又护短、还有一手好厨艺的玄戈,天资卓绝身世曲折、却依然善良乐观的陆爻,两位主人公相互靠近让人期待而感觉甜蜜,而阴谋的逐渐浮现,又扣人心弦。 ================ 第1章 第一卦   夏天的暴雨来的很急,没几分钟就打得窗户玻璃噼啪作响。玄戈夹着手机,几步过去关好窗户,一边说话,语气难得耐心又礼貌,“老爷子已经走了,走得很平静,十四天前下的葬,墓地在长柏……是的,我是他远房侄子……谢谢您。”   对方得知老友去世,也是唏嘘不已,听玄戈说老友走的时候没受什么苦,后事料理得妥当,传下来的手艺也有人继承,才叹息着挂了电话。   等屏幕上显示“通话结束”,玄戈把手机放到旁边,随手点了根烟,翻了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出来,认真地在最后一个名字后面打了勾——老头子去世前嘱咐一定要通知的人,就都通知完了。   他盯着纸面上写着的十几个名字,指腹捏着页角,无意识地磨了好一会儿。   吐了口缭缭绕绕的烟圈出来,把本子合上放回抽屉,玄戈估摸着这雨还要下些时候,就去厨房旁边的储物间拿了把黑色的长柄伞在手里,又最后检查一遍水电,这才把店门关上。   “锦食”的新招牌是木制的,被雨水一打湿,颜色就显得有些深。玄戈站在招牌下面撑开伞,两步下了台阶走进雨里,雨水打在伞面上,声音像是沿握着伞柄的手,一路震到耳膜。   雨天真他妈讨厌。   踩一脚都是水,玄戈心情莫名的不太美好,避开地上连串的水洼,边走边在心里合计,老头子的遗愿还有哪些没做完。旧的招牌烧了,烧出来的木灰陪了葬,新招牌前几天做好就挂了上去,来吃饭的顾客都说还挺好看,该通知的人也都通知完了……   没等玄戈一样接一样地想下去,步子就迈不动了。   在距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躺着个人。   雨下的大,年久失修的路灯基本没多少用处,玄戈看了两眼,估摸着又是个醉鬼,只不过倒地就睡的地方没选好,被大雨淋了个正着。这一片经常都有喝醉了直接躺睡的人,讹人的技术还个个都十分纯熟,玄戈才来的时候没少被坑。多看了两眼,他也没什么好奇心,撑着伞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出门的时候衣服没收,风大雨大的,八成又要重洗,越想越糟心。   雨没有一点变小的趋势,两边的楼影黑幢幢的,老旧的水泥外墙被雨水淋透,像是画了丑陋的涂鸦上去。除了雨声,周围还是一样安静。没过两分钟,又有脚步声在慢慢靠近——是玄戈打着伞返了回来。   趴地上的人姿势一点没变,玄戈走过去直接蹲下,喊了两声没反应,就伸手拍了拍对方露出的手臂,结果一碰到湿漉漉的皮肤,指尖就被冷的缩了缩。   手一顿,玄戈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啊,这体温也太凉了,嘴唇似乎也白的没血色。他迟疑了两秒,伸手探了对方的鼻息,感觉呼吸还算明显,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下大雨的晚上碰到个死人,那还真有些麻烦。   手指在对方鼻尖旁边停了三秒,鬼使神差的,玄戈手往上移,两下把被雨水打湿了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   对方看起来年龄不大,估摸也就二十岁左右,很陌生。   就着不太亮的光线,玄戈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的心跳是越跳越快,一声声的打在耳膜上,快把雨声都盖过去了。   这是遇上心律失常触发器了?一碰心脏就乱跳。把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感觉都忽略掉,玄戈起身先快走几步,把手里的黑伞收拢放到店门口,又淋着雨回来,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人一抱到怀里,玄戈自己先打了个哆嗦,重倒是不重,只不过感觉抱的不是人,是坨冰雕。   玄戈住的地方离店不远,所以也就把冰雕抱了十来分钟,进了房间就直接丢到了半旧的沙发上。没用力,但陈年老沙发还是发出了一阵“咯吱”声,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确定人还没醒,玄戈花五分钟洗了个澡,完了走出来,沙发已经被霸占,他只好坐到床上,一边擦头发一边想怎么办。路上他注意了,对方身上没一点酒味儿,没伤口没血,昏迷地安安静静,也不见哪里不舒服,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作为没有身份证的黑户,他不准备把自己往警察面前送。   所以看着一点没有清醒迹象的人,玄戈觉得有些棘手。原本他没准备助人为乐,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了这人后,走得越远心里就越慌,他估摸着等他自己回了家,怕是心脏病都要犯。而且他总觉得不把人带回来,就会出什么事。   行吧,今天就乐一次,助助人。   玄戈长腿跨过去,就着手里自己擦头发的毛巾,弯腰给沙发上的人也擦了擦脸。不知道是用的力气太大,还是对方脸皮太嫩,几下就给擦红了。   红了气色好。   玄戈手上没停,把对方的衣服裤子扯下来放到一边,草草擦了两下意思意思,然后从床上拿了薄毯,直接搭上去。   大功告成,七级浮屠有了。   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下来,合着两套湿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玄戈去冰箱里拿水喝了几口,就关灯睡觉了。   意识回笼的时候,陆爻觉得全身酸痛,四肢都像挂了十公斤的水袋,抬都抬不起来。不过他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了,闭着眼等着恢复力气。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过程大概需要一二十分钟,陆爻闭着眼没动,开始用昏沉沉的脑袋回忆。昨天他给面馆老板算了一卦,抵了一碗大份牛肉面的钱,十分划算。因为算得准,老板还给煎了个鸡蛋,幸运度max。   吃了面出来,没等他找到晚上住的地方,全身就开始发冷发痛,熟悉的冷意像是要渗进骨头缝里,盛夏的天气,他站街上冷的直打哆嗦。到后面他痛到意识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倒在哪儿了。   不过,反正都是随机倒,除了垃圾堆马路中间什么的,也都没多大差别。   回忆到这里,陆爻随便起了一卦,出来的很快——坎卦,感寒之病,再看看,还有故人来。   唔,看来自己当时是往北方走的,感冒是因为淋了雨,不过故人来?救我的还是熟人?   周围都静悄悄的,没什么响动,躺着的地方像是床或者沙发之类的,陆爻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就闭着眼等无力感过去。他感冒的症状也很标准,一边鼻孔像塞了坨橡皮泥,呼吸十分艰难。数到第六百下,觉得差不多力气恢复了,他才睁开眼睛坐起来。   看了一圈,他确定自己应该是在救他的人家里,房子挺小,一眼就看完了,家具就四样,一张单人床,一张餐桌,一个木质衣柜,还有自己睡着的旧沙发。床上收拾得很干净,床单洗得发白,理得齐整,自己盖着的毯子似乎也有一股肥皂味儿。   而他自己的双肩背包就放在沙发脚旁边的地上,像是没人搭理的小可怜。   确定房子里没人,陆爻站到地上,伸了个懒腰。他身上就穿了条黑色的平角内裤,身形挺好,不壮实,但薄薄一层肌肉让线条显得很漂亮,双手举高伸懒腰,远远看着还算是赏心悦目。   这时候,门口传来响动,陆爻下意识地看过去,视线就和一脚跨进门的玄戈对了个正着。他还举着手,保持着伸懒腰的姿势,有些懵。   玄戈看人醒了,也没惊讶。对方身上只穿了条内裤,他看了一眼就礼貌地移开了视线。但视线是移开了,白花花的肉、体却还在眼前晃。   昨天时间晚了,他也没注意,刚刚才发现,自己抱回来的不是冰雕,而是雪雕,这人皮肤白的像是要把太阳光给反射回天上去,晃眼睛,腰也细的慌,他可能两只手就能掐住。   发现自己又在想些有的没的,玄戈往里面走,他刚去跑了三公里,身上一层汗不舒服,朝傻愣愣看着自己的人点了点头,直接进了浴室,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水声。   陆爻把举高的手放下来,倒没觉得尴尬,只是有些奇怪——说好的故人来呢?他能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一面之缘都没有,更别说是“故人”了。   自从卦盘不见之后,自己算卦果然是越来越水了。   摇头晃脑地哀叹了几秒自己不复往日辉煌的算卦事业,陆爻连打了三个喷嚏,揉着鼻子去阳台把自己的衣服取下来,黑T恤牛仔裤,两下就穿好了。之后,他仔细地把自己盖的薄毯叠好,坐到沙发上,等救命恩人洗完澡出来。   救命恩人这种存在,放古代那是要以身相许的,降一级待遇,也得结草衔环。   他身上没钱,包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陆爻合计着,自己要不给救命恩人算几卦当报恩?家庭事业和运势,疾病大祸加血光,一轮下来,也能凑成报恩大礼包了,还体现了自己这个专业型特殊人才的价值,就是不知道对方接不接受。   他正想着,浴室的门开了,不过救命恩人没看他,直接去了厨房。没两分钟,香味儿就飘了出来。陆爻咽了咽口水,摸摸自己软瘪瘪的肚子,告诫自己一定要争气一点,自己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能这么经不起诱惑……   给自己做了一层又一层的心理建设,他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厨房门口瞟,眼睛周围的肌肉都给瞟酸了。   隔了几分钟,穿着件军绿色工字背心的救命恩人出来了,手上还端着两盘蛋炒饭。   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陆爻一个激灵,眼睛黏在蛋炒饭上无法脱离,内心十分挣扎——这到底是不是救命恩人饭量大,一次吃两盘?如果不是,他能不能期待一下?   没等他挣扎出个结果,就听对方先开了口,“过来吃饭吧。”   陆爻虽然迫不及待,但矜持还在,十分客气,“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显示出来的,是巴不得躺进盘子里和蛋炒饭滚成一团。   见对方不回答,只是把盛满了蛋炒饭的盘子放在对面的位置上,非常直接地表明了态度——随意,也可以理解为,爱吃不吃。   必须爱吃!陆爻决定恭敬不如从命了,心里想着,饭不能白吃,那就在算卦版报恩大礼包里再加上财运爱情和桃花好了,完美!   咽下嘴里的蛋炒饭,陆爻勉强自己的右手停下筷子,表情诚恳地望着坐对面的人,“恩人,我算卦很准的,要不要来一份豪华算卦套餐?” 第2章 第二卦   然而对方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陆爻心里琢磨着,难道他这恩人爱好特殊,不喜欢豪华套餐,比较喜欢朴素一点的?心里念头划过去了几个,视线倒是十分专注地看着玄戈,等对方回答。   不过他手上动作却半点没停,蛋炒饭一勺接着一勺地往自己嘴里送,明显是十分没有专业素养地屈服在了炒饭面前。   等陆爻一盘子炒饭都吃完了,玄戈也没出声,低头看看自己连葱花都刮得干净的盘子,陆爻很快切入不好意思的状态,有些无措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我——”   “救你只是顺手,不用道谢,早饭吃完,你可以走了。”直接打断了陆爻要说的话,玄戈站起来,走到冰箱前,拿了瓶矿泉水出来。他现在心脏没继续瞎跳,虽然昨天倒回去救人时的状态明显不正常,但他也不想深究,反正他自己身上不正常的情况不差这一样。   现在人已经清醒,自然就该走了。   玄戈拧开瓶盖,回头就看见那人站着,一双眼跟着自己转,因为皮肤白,眼瞳显得很黑,看着挺可怜的,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就软了半分,“还有什么事吗?”   喝了口冰水冷静冷静,玄戈察觉到自己现在态度不怎么对——这人要是回答说想继续住两天,他可能都忍不住要答应。   很有问题啊。   陆爻错开和对方接触的视线,指了指自己面前干净得像洗过的碗筷,“那……要不我帮你把碗洗了再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能报一点是一点,毕竟报恩要积极些。   喝水的动作一顿,玄戈没想到对方是在纠结这个,莫名的有些好笑,“不用,我洗。”说着视线也落到了陆爻面前摆着的空盘子上,盘子光洁的跟新的差不多。他的视线又漫不经心地在陆爻腰上绕了一圈——腰这么细,看不出来吃的还挺多。   眼前浮现出对方伸懒腰的画面,白的像雪一样的皮肤……玄戈抬手,又喝了一口瓶子里的冰水。   盛夏的天气,才九点没到,太阳就升得挺高了,陆爻坐在树荫下的秋千里晃了十几分钟,这才看见穿着军绿色工字背心的人,从楼道口走了出来。对方步子迈得很大,根本没注意到自己。   从秋千上站起来,陆爻下意识地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忘了问对方的名字。   失策失策,不过算了,有缘总会见面的。   有些丧气地坐回秋千上,陆爻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等了十几分钟,见了人又没上去说两句话,到底是个什么节奏。揉了揉还堵着的鼻子,他随手起了一卦,自己嘀嘀咕咕,   “往东南方走比较不容易被饿死,那好吧,就往东南,先珍爱生命,才能积极报恩……”   跟着卦象指的方向,陆爻走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额头上汗都出了两层,路过一个巷子口,他走过之后又几步倒回来。   巷口长着棵大树,树下面有张桌子,上面是两块石头压着张大红纸,纸上用毛笔工整地写着“月老姻缘登记处”,一个穿条纹衬衣的老先生正往一块蓝色泡沫板上贴纸片,每张纸上的“征婚启事”四个字都非常显眼。   陆爻在旁边看了二十分钟,发现这里人来人往,很符合他的要求,于是就挨着花坛坐下,又把双肩包打开,拿了张白纸出来,客客气气地找老先生借了毛笔。   顶着对方“这么大点儿就想着相亲”的奇异目光,陆爻拿毛笔蘸了墨汁,“唰唰”几下就在纸上写了五个大字,“免费算姻缘。”行云流水,十分好看。   把笔墨放回原处,陆爻又借了一点浆糊,把宣纸黏在了树干上,迎风招展。   老先生看了会儿随风飘荡的“免费算姻缘”五个大字,又看向陆爻,“字写的不错。”   陆爻很满意效果,心情不错,“谢谢您,不过说起来都是泪,小时候没拿铅笔就先拿了毛笔,练字没少被打手心,心理阴影十分浓重。”他皱着眉回答,还做了个打手心的动作,表情夸张,把老先生都给逗的笑了出来。   看对方收拾好东西就闭目养神,陆爻也没再搭话,把双肩包背到背上,找了个地方,坐等顾客上门。   蝉鸣催眠,等陆爻在“夫妻双双把家还”的调子里快睡着的时候,第一个顾客来了。   对方是个中年阿姨,手上提着菜篮子,路过的时候问陆爻,“你算姻缘真免费?”   穷困青年陆爻点头,“真免费。”说着打了个哈欠,拉开双肩包,在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掏了三枚硬币出来。两个一块一个五毛,三个都摆在手心里,递过去,   “你伸手碰碰这硬币,一边在心里想想自己想问的事情。”   中年阿姨还挺谨慎,就伸出食指碰了碰,“行了。”   没说什么,陆爻借用了老先生的桌子,把三枚硬币拢在两手之间,摇了几下,然后丢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   看他丢硬币丢得随意,没什么讲究,也没念咒语之类的,中年阿姨的表情已经带上了非常明显的怀疑。   陆爻也不在意,反正被怀疑又不掉块肉,他继续自己的套路,“你想算什么?”一边在心里默念:语气要淡定,表情要高深,最好有乘风归去的范儿,保持住啊!   “算算婚姻,想问问我家那口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倒是简单,”陆爻嘴角沾了点笑,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有些掉漆的桌面上点了点,“可是阿姨,你家那口子不是不在了吗?”   说着,他手指滑了一寸,细白的指尖碰到了桌面上摆着的硬币,语速有些慢,“夫早亡,长子早夭,您现在应该是跟着小女儿住的吧?”   对方脸上是明显的惊愕,“对对对,就是跟着女儿住的,”中年阿姨把提着的菜换了一只手,再看脸上的笑容就明显不一样了,“那您看看,我的姻缘现在怎么样?”   “震卦合上数,你的姻缘挺圆满的,我看看,应该是这个月就准备成百年之好了吧?”   自己这个月底就准备办酒席的事情还没说出去,连女儿都还没告诉,没想到竟然被一个看起来像逃学出来的高中生说中了,中年阿姨的语气谨慎起来,称呼也变了,“大师,您……您还看出了什么?能泄露泄露吗?”   “天机嘛还是可以漏一点的,对方身体健康,是家中长男,富贵人,比你大,你们结婚之后会幸福的。不过一个月之内,少往南边走,容易出事。”陆爻又看了眼三枚硬币落成的卦象,“你早年辛苦,生活多磨难,晚年会家庭美满、儿孙和睦、顺遂无忧的。”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淡,显得老成,倒是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年纪外表。   仔细把对方说的话记清楚,中年阿姨手拍了拍胸口,心安了,看着陆爻有些疑惑,嘴里说道,“哎呀大师,您算的这么准,真不收钱?”   陆爻摇头,“真不要钱,你要是觉得我算得准,对我说句‘希望你长命百岁’就够了。”   中年阿姨已经把陆爻划到了“高人”行列,觉得作一作也挺正常。再说了,说句话又没什么要紧的,于是诚心诚意地说了句“希望你长命百岁”,走的时候又递了个苹果给陆爻。   才建立起来的装比范儿瞬间土崩瓦解,陆爻很没高人形象地接到手里,随便用衣服擦了擦就开始啃。   之前算卦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在旁边,等中年阿姨一走,就纷纷开口,“大师大师,给我也算算?”“大师,您这里多久收摊啊?”   啃着苹果,陆爻心情非常好,笑眯眯地说话,“一个一个来,大家排排队,天干物燥不要急,等算完了我再走!”   群众的热情是高涨的,因为陆爻个个都算得准,又是免费,所以一天下来陆陆续续算了三十几个,也得了三十几句真心实意的“希望你长命百岁”,以及各色瓜果若干、路边饭馆老板赞助的肉丝炒饭一盘。   陆爻把炒饭吃完,还盘子的时候认真道了谢,但总觉得那盘炒饭差了点什么味道。   等到太阳下山,群众们都回家吃饭去了,登记征婚启事的老先生也准备收摊。陆爻凑过去帮忙,仔细地把塑料板和红纸收拾好,折叠整齐,就听那个老先生问他,“小师傅看起来年纪不大。”   陆爻对各种称呼都能接受,觉得这问题没什么不能答的,“确实不大,今年十九岁。”   “刚成年,小师傅是不是身体不好?”   整理东西的手一顿,陆爻脸上下意识地展开笑容,“老爷爷您怎么这么说?我看起来不是挺健康的吗,这么热的天忙了大半天,也没中暑晕倒什么的,而且中午那么大一盘子炒饭都吃完了。”   “我也只是问问,以前小时候听家里的长辈说,有些孩子生下来如果身体不好,养不活,那家人就会做好事,让被帮助的人说几句好话,帮孩子积积福气。我看你算卦也不收钱,只让人对你说句长命百岁的好话,所以就随便猜猜,小师傅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谢谢您的笔墨和浆糊。”   陆爻等人离开之后,才去把树干上贴着的白纸撕下来,仔细叠好放进包里,准备撤退。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放在墙角那张没搬走的桌子,眼神带着淡淡的嘲意   ——他本来出生就该死,偏偏活到了现在,是多亏了那些对他说希望他长命百岁的人。   抓了抓有些汗湿的头发,拍拍额头,陆爻觉得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一个新世纪乐观青年都要被搞得反、社会了。   正准备去找好吃的充实一下自我,但才跨出去一步,陆爻整个人就停在了原地。   他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手掌下面,心跳一声一声跳得像是要蹦出来,甚至让他有了种想吐的感觉。   触碰到衣料的手指瞬间收紧,陆爻紧着呼吸——这是他那个不见了两年的卦盘,出大事了? 第3章 第三卦   站在原地做了两次深呼吸,心跳却越跳越厉害,陆爻觉得心好累。没办法阻止这种”小鹿乱撞“的感觉,只好转了方向,几步走到墙角的桌子边,又把双肩包里的三枚硬币掏出来,拢在手心里摇了六下,直接撒到桌面上。   “巽卦,风天小畜?东南……西南?”陆爻紧盯着卦象,眉头皱得死紧,“人祸、见血、凶,乱七八糟什么鬼,卦盘被砍一刀还能出血了……”   总觉得卦象是在逗自己,他手握成拳敲了敲眉心,越看越焦虑。说起来陆爻从小算卦就没有失过手,但逃不开次次折在和卦盘相关问题上的宿命。   两年前,卦盘才丢了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地起了卦,卦象也很配合,明明白白地显示,他的本命卦盘就在东南方。那时天真单纯的他相信了这个卦象,从此就踏上了不归路。   这两年他被卦象显示的方向引着,基本把祖国大好河山给逛了个遍,各地A级风景区留影都齐齐全全,身上的钱也没了,但是连卦盘的影子都没见到。   简直是对他算卦事业里程碑式的侮辱!   心跳还是那么快,陆爻决定不看卦象了,闭着眼沉下心,准备走走冥想的路子——在卦象被太多的因素遮蔽了真实情况时,冥想可以应应急,一个卦师的第六感还是挺靠得住的。   不过他刚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了一盘满满当当的蛋炒饭。   陆爻咽了咽口水,睁开眼,略有些纠结——这蛋炒饭是早上吃的,好吃的让他回味了一整天,所以这到底是表示本命卦盘在那附近,还是仅仅体现出自己饿了这个事实?   可眼下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陆爻回忆了上午过来的路线就准备出发,跑了两步又倒回来,把桌子上摆着的三枚硬币揣进包里。   夏天的傍晚也没凉快下来,太阳下了山,但风像是带着火气,吹在皮肤上热得难受。陆爻从公交车上下来,抬头望了望天,觉得没多久肯定会下阵雨,脚下的速度又快了些——他感冒还没好,再淋一趟雨也太心酸了。   凭着直觉跑了好一会儿,陆爻停下来喘口气,突然听见有打斗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沿着墙角走了几步,在转弯的地方停下,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发现是单挑群架混合版,估摸着有十几个人正围着一个人打,战况十分激烈。   扒着墙观察了几秒,陆爻差点蹦起来——被打的人不就是把他捡回去、还好心地给了他一盘蛋炒饭的恩人吗?   这一刻,他看到了报恩的曙光。   不过还没等陆爻想出什么绝妙的主意来,就看见一个被打趴在地上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上还提着一把造型奇怪的刀。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要去偷袭,陆爻来不及多想,顺手就把手里捏着的东西甩了出去。   然而等“甩出去”这个动作都完成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丢出去的,竟然是硬币——坐了公交后仅剩的两枚,共计一块五毛钱。   这一瞬间,陆爻的内心是十分复杂的,不知道是在心疼那两枚随风而去的硬币,还是哀叹自己一分钱也没有了的凄恻人生。不过硬币有奇效,竟然不知道怎么的就打中了偷袭者的眼睛,对方痛叫出来,直接暴露,被玄戈一个横扫重新踢倒在了地上。   这种情况下,陆爻也跟着暴露了,很快被算在了人少那一方的势力范围内,他没准备拖后腿,十分干脆地冲了上去。   玄戈头上有伤口,鲜血流下来,糊的他视线都有些不清楚。所以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冲过来的是谁。晃了晃发晕的脑袋,他反手一拳断了敌人的鼻梁骨,就听见有人在旁边瞎着急,   “恩人你还好吗?一定分清敌我势力,我是那个来报恩的蛇精不对,我是人,来帮你的,你——”   “闭嘴,”玄戈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血,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凶气,“知道了。”一边说话,他反手卸了一个人的胳膊,就着对方手上的铁棍敲上去。陆爻发誓,他真的有听到骨头裂了的声音。   恩人,略——不,很凶残。   不敢再多话,陆爻尽心尽力地不添麻烦,跟在玄戈后面补刀,顺便瓦解了好几次敌方的背后偷袭计划。等他一脚把最后一个站着的踹翻在地上,还抢了对方的铁棍抗在肩上,没忍住扬了扬下巴,霸气侧漏地说台词,“让你们以多欺少!”   玄戈靠墙站着,吐了口血沫,听他说的这句话,嘴角露出了点笑意,哑着声音夸他,“不错。”腰那么细,都没折。   正纠结是该谦虚两句,还是诚实地接受夸奖,陆爻就看见玄戈朝自己招了招手。他连忙过去,“恩——”人字还没说出口,就发现对方朝自己倒过来,一点预警都没有。   有些懵的陆爻连忙双手伸过去扶,但依然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还不小心踩到了躺地上的人的手。   忍住脱口而出的“对不起”,陆爻把倒自己身上的人支撑住,有些急,“你怎么样了?伤哪儿了?还能走吗?”   说着,他感觉靠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对方小幅度地侧过头,嘴唇离自己颈上的皮肤很近,说话的气息弄得他有些痒。   下意识地动了动脖子,陆爻琢磨着对方刚刚说的“回家”两个字,意思是不报警也不去医院吧?觉得应该没有理解错意思,他把人的右手臂放到自己肩上,半拖半抱地往外走。   天上的云乌沉沉的,他们两个身后,是躺了一地的敌方伤员。陆爻艰难地迈着步子,咬牙感慨,自己这恩人真是重于泰山!   好不容易把人拖上楼,进了家门,陆爻自己先累地坐到了地上,觉得手酸的像是才去工地搬了一下午的砖。他左手揉揉右手,又起身去看沙发上斜躺着的人,不怎么放心。   房间里光线明亮很多,陆爻这才发现,对方身上大大小小各种伤口,大腿上还有一道极深的口子,血不知道流了多少,把深色的牛仔裤都浸透了,很明显鲜血还沿着裤管往下,脚上也都是半凝固的血迹。头上的血口倒是已经凝住了,但眉毛都被暗色的血黏在了一起。   陆爻看了看周围,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这房子很小,家具少,找东西也不麻烦,花了几分钟,就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塑料箱子,里面放着酒精纱布碘伏之类的东西,都是用过的,一看就是经验丰富,准备充分。   把要用的东西都摆出来,陆爻拿剪刀剪了裤管,先把伤口露出来,又动作麻利地止血、清洗伤口。因为对方说过不去医院,陆爻暂时没有点亮缝针这个技能,只好敷了药之后用纱布包扎好,之后又翻了抗生素和止疼药出来,合着水喂给玄戈吃。   忙完之后,陆爻才松了口气。他不好意思坐床上,干脆继续坐地上,拿棉签蘸了酒精,姿势别扭地给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消了一遍毒,那滋味酸爽地他直抽气。   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外面就传来了雷声,雨倾盆一样落下来。陆爻摸了摸心脏的地方,发现之前情况又急又乱,他都没注意心跳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了。   不过没事了就好。   一只手撑着下巴,陆爻听着雨声发了会儿呆,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又落到了玄戈脸上。   “打架的时候又凶又狠,但一个人和十几个人对打还赢了真的好厉害……”陆爻回想起当时的战况,满心热血又沸腾起来。   这时候,玄戈在他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好几分,他暗搓搓地想给对方算一卦,然而翻了包才想起,自己仅剩的两枚硬币都当暗器丢出去了,他现在就是“一贫如洗”的最佳诠释。内心十分郁卒,只好作罢。   半夜,不出陆爻所料,玄戈发起了高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都起了皮,两颧通红,额头上全是汗。陆爻先喂了退烧药,然后去接了盆水,又从浴室拿了毛巾给玄戈进行物理降温。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摸着玄戈额头的温度降下去了,才靠着沙发睡了过去,手上还攥着湿毛巾。   第二天,等陆爻醒来时,天都已经大亮了。他迷茫了两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沙发上,身上还搭着薄毯。   诶,人呢?   猛地翻身坐起来,不小心蹭到手肘上的伤口,痛的陆爻小声地吸了口气,特别想吱哇哇叫两声。   “醒了?”   陆爻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玄戈靠着厨房门站着,右手两根手指捏着矿泉水瓶的瓶口,身上的衣服换成了黑色的工字背心,大腿上的白色纱布露出来了一点,视线专注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傻乎乎地回了一句,“早啊恩人。”   对方的表情明显滞了滞,接着开口道,“早,不用叫我恩人。谢谢你昨天救了我,算是两清了。”   陆爻隔了两秒才解析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他摇摇头,“不对不对,昨天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自己也打得赢的,而且我还欠你一盘蛋炒饭呢。”说着从沙发上下来,态度十分积极,“恩人,我给你算一卦吧,朴素版报恩大礼包!”   “玄戈。”   “啊?”   “我说,我的名字,玄戈,玄黄的玄,兵戈的戈。”   陆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挺熟悉的,嘴里顺着说下去,“那,玄戈,我算卦很准的,要不给你算一卦?”   对方不置可否,但很配合地走过来,微微低头,问,“我需要做什么?”他可能才洗了澡,身上有一股水汽的微湿感,混着一点沐浴露的味道。   陆爻挺不好意思的,“你可以给我三枚硬币吗?我身上没硬币了。”说完,就见玄戈低头开始认真翻钱包。   视线落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陆爻心里想着,玄戈,玄黄的玄,兵戈的戈,是个挺好听的名字——   等等!那个和我签了血契的本命卦盘,反面的正中间,刻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   陆爻看玄戈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第4章 第四卦   玄戈拿了三个一块钱的硬币出来,抬眼就发现陆爻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奇怪。   “怎么了?”   心里万分在意“玄戈”这两个字,陆爻纠结来纠结去,选了一个不那么突兀的问法,“我叫陆爻,上下两个叉的那个爻,恩人,你的名字好特别,‘玄’这个姓氏很少见啊。”   “嗯,确实很少见,我没碰到过和我一个姓的人。”玄戈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所以也没觉得被冒犯,语气挺平和,完全没有干架时的凶气。他把三枚硬币递过去,“你要的。”   “啊?”陆爻傻了两秒才伸手接过来,努力让注意力转到算卦上,把脑子里刷屏的“怎么名字就叫玄戈了呢”给忽略掉。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走流程,“你伸手碰碰这三枚硬币。”   见玄戈十分配合,他还特别耐心地解释,“碰碰硬币,是让你自身的‘气’和硬币产生联系,卦象的指向性就会明确一些。古时候都是用铜钱,现在真的铜钱不好找,硬币也能行。”   玄戈点头,没接话。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对方左眼的眼皮上,有一颗颜色浅淡的黑痣,只在垂下眼睑时才能看得见。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在意这颗痣,没忍住连看了好几眼。   切换到专业模式的陆爻还是挺有范儿的,他把三枚硬币抛到桌面上,看了看卦象,开口笃定地说到,“你是家中长男,父母双全,有一个妹妹。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好,六岁的时候差点因为水夭折,性命保住了,但留下了伤病。家人和睦,不过去年冬天,你的父亲去世了。”   说完,陆爻偏头看向玄戈,特别期待地问,“我说得对吧?”   玄戈对上他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都不对。”   天打五雷轰。   陆爻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抖,“没……没有一句是对的?”   “有一个是对的。”   绝处看到了希望的光,陆爻瞬间精神振奋,“是哪里?”   “男,我确实是男的。”话里带着点笑意。   猛地伸手扶住桌子,陆爻特别悲痛,“除了性别,都不准吗?”   玄戈觉得他都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实话实说,“不准。”   自己丢脸真的丢大发了,陆爻好想去天台……静一静,他站直了身体,揉揉手腕,又吸了吸鼻子,化悲愤为力量,“再来再来,我再算一次!”   虽然在间隔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着算两次,不怎么符合行业规范,但陆爻不甘心啊!   玄戈也没有提出质疑,只是点头,“好。”视线落在桌面的硬币上,他紧握着的手又松开,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   这一次,陆爻决心要挽回自己摔了粉碎的面子,还跑去仔细洗了手,又做了九次深呼吸,力求沉心静气。丢开手里的硬币后,他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解析卦象,   “你三岁的时候,父亲去世,家中有个哥哥。最近一个月,母亲也离世了。不过你恪尽孝道,你母亲走得应该没有遗憾。”   小心地看向玄戈,陆爻发现对方准备开口,他迅速举手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可怜兮兮地,“能先给个预警吗,点头yes摇头no?”   玄戈果断摇了头。   内心暴风哭泣,陆爻盯着卦象,伤心地喃喃自语,“怎么就算不准呢?等等……不对啊,就算是我算错了,一个人也不可能会有两副命格。”   他很快摆好之前的卦象,确定有问题,咬咬牙,把三枚硬币重新拿到手里,看向玄戈,“可以再碰一碰吗?”   玄戈又依言碰了,陆爻抿着唇,重新起了一卦。他发现自己没有猜错,这一次出现的,又是另一副命格——父母双亡、体弱多病、活不过十八那种。   算卦这么多年,陆爻第一次怀疑自己,真的已经不是那个被上天选中的少年了!捂了捂心口,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和“玄戈”两个字犯冲——不管是刻了这两个字的卦盘,还是叫这个名字的人。或者是,他算卦的技能点灭了?   心好痛!   伸手抓了桌面上的硬币,陆爻转身就往门外冲,走出去又转身探了个脑袋进来,语速特别快,“我想去验证一个超级重要的问题,这三枚硬币我借来用一下,之后一定还给你!”说完就跑不见了。   站在原地,玄戈看着空荡荡的桌面,眼神有一瞬的迷茫。其实两年以前的所以事情,他一点记忆都没有。那时他被老爷子救了,醒来之后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有没有亲人,唯有“玄戈”这两个字像是刻在他脑海里一样,所以才被他拿来作了自己的名字。   他无数次地想要回忆起以前的事,甚至期望有一天能够有人突然来到他面前,说一直都在找他。   可是都没有。   玄戈也从来不信算命看相之类的江湖骗术,但在某一秒,他是真的希望对方能够算出来,算出那些被他忘记了的事情。   之前听陆爻说的话,他虽然没有记忆,但心里有个声音隐隐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没有妹妹,甚至没有父母。   这时,门口又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他就看见陆爻扒着门框,一边喘着气,“恩——玄戈,你大腿上的伤口又长又深,流了好多血,千万不要碰水,昨天我大概包扎了一下,但最好还是去医院换药,重新包一包。还有还有,抗生素要继续吃,最好打一针破伤风以防万一!”   噼里啪啦说了一串,没等玄戈反应,陆爻又转身风一样地跑了。   玄戈等门从外面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了自己一个人,才低头看向自己大腿上绑着的纱布。伸手解开打的结,如果陆爻还在,就会发现,昨天晚上血肉翻卷的伤口,现在竟然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一道深色的疤痕。   而玄戈自己清楚,这道疤痕不出三天,也会完全消失掉。   手里捏着纱布,玄戈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所以陆爻才算不出他的命数吗?   被他恩人念着的陆爻一口气跑下楼,站在小区门口选了个方向。他记得在公交车上有见过一个寺庙,沿路跑过去,果然看到了朱红色的外墙。放慢步子,陆爻挨着围墙走到了后面的民俗小吃街,虽然不是节假日,但里面人还不少。   他实在是穷,纸笔都没有,只好站在原地,猛吸一口气,然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免费算卦——”   陆爻嚎的这一嗓子,把路边的游客、卖糖葫芦的大叔、正买香烛的老太太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他一看,哎呀有效果!于是清了清嗓子继续嚎,   “免费算卦啦,不要钱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后悔一辈子——”   音调抑扬顿挫的,尾音拖得老长,还越喊越有节奏感。   推着小车卖糖葫芦的大叔靠过来,从上到下地打量他,“小兄弟,你会算卦?”   “会会会,不会我瞎嚷嚷什么?”陆爻说着,视线克制地在糖葫芦上绕了一圈,唾液腺静悄悄地分泌。   “那你给我算算?我今天这糖葫芦可以卖出去几串?”   这问题有些刁钻,不过陆爻也不在意,算什么不是算,他能承受得住!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陆爻突然舍不得拿出来用,干脆换成了“观梅数”的算法。   “今天你这糖葫芦一根也卖不出去,十点,这里会有车把你这些糖葫芦都给碾过去,不过你人没事,也没有人员伤亡……”   还没说完,对方就嗤笑了一声,“哄你大哥我呢?看看指示牌,这里是民俗街,禁止车辆进来,不识字?要我说,做人不能这么缺德,什么屁话都敢往外蹦。”说完就把着自己的小推车走开了。   陆爻揉了揉还堵着的鼻子,心里也挺没底的。他跑出来是想试试,自己算卦到底还准不准,是只对玄戈和卦盘不准呢,还是对谁都不准了。所以被嘲讽了他也没反驳回去,只是找了个角落站着。   十点,陆爻正闻着炸豆腐的香味儿咽口水,突然听见远远传来几声惊叫,他一凛,瞬间站直了,朝西北的方向看过去。没一会儿,就看见一辆小面包车冲了进来,像是刹车失了灵,横冲直撞的。   陆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捏紧了手里的硬币。   民俗街一时间有些混乱,卖糖葫芦的人赶紧推着小推车往边上跑,但眼看车直冲冲地撞了过来,瞬间松开推车把手,自己先躲到了一边。   最后面包车撞到墙上才慢慢停下来,虽然没有伤亡,但周围的人都是惊魂未定。卖糖葫芦的看了看被撞翻过去了的小推车,以及掉了一地还被碾碎了的糖葫芦,突然想起之前那个小年轻说的,十点,会有车把他的糖葫芦都碾过去。   背上立刻就出了一层冷汗,他想找那个算卦的年轻人,却发现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而陆爻又换地方帮人算了三卦,三卦都很准,顺便得了两句诚心诚意的“希望你长命百岁”。这让他好好地松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那个被上天选中的算卦少年!   心情指数快速上升,陆爻准备回去把硬币还给玄戈。一边走,他还边在心里做了个加减法——诚心诚意的一句“希望你长命百岁”能让他多活一天,加加减减,现在也攒了足有七十几天了。   不过七十几天,两个多月,时间好紧迫。陆爻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的卦盘你到底在哪儿,再找不到你,我真的要死了! 第5章 第五卦   回去的时候陆爻没用跑的,因为饿了,实在跑不动。   进了单元门,他一边爬楼一边想,要是一会儿正赶上玄戈在吃午饭就好了,他可以凭着板砖那么厚的脸皮去蹭一顿饭吃。可是一想到自己算卦的技能点,在玄戈面前完全亮不起来,陆爻就默默克制住了自己的美好展望。   不管什么,都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等气喘吁吁地上到三楼,陆爻伸手敲门,一下,两下——好吧,家里没人。精神瞬间萎靡,陆爻靠在门板上,思考着自己应该去往何方,以及包里揣着的三枚硬币多久再来还。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吃的。   瞬间确定好了前进的目标,陆爻站直身体,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水泥地上有张手掌那么大的白色硬纸片。   弯腰捡起来,陆爻就见上面写着一行字,“长宁街七号,锦食。”落款是玄戈。字迹铁画银钩的,很漂亮。翻过来,纸片背面粘着双面胶,应该是刚刚贴在哪儿他没注意到。   陆爻连着看了好几遍,顺手就把纸片塞进了包里。   沿途问了两次路,十几分钟就到了长宁街七号。站在“锦食”门口,陆爻闻着里面传出来的菜香味儿,根本就迈不动步子。不过重点是,他没想到玄戈竟然是在一家餐馆当厨师!   想起之前玄戈打架时,一拳打断人鼻梁骨的画面,陆爻就有一种迷之幻灭感,不禁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刻的怀疑——难道现在做菜的厨师,都要是散打九段的才有竞争力?   鉴于身上没钱,陆爻站门边上没进去,在思考直接冲进去把硬币还了,然后飘然而去够不够帅气。   “陆爻。”   “在!”陆爻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偏头就看见玄戈站他旁边,有些反应不过来,“诶你不是在做菜吗?”   玄戈没回话,只说了两个字,“进来。”转身进去了。陆爻迅速做出决断——必须跟上!   店面不大,但装饰得挺复古,桌椅也干净整洁。陆爻跟着玄戈往里走,店里吃饭的客人都看了过来,“老板,人可终于来了。”   陆爻有些懵,手指了指自己,“说的是我吗?”   说话的人笑眯眯地点头,“是啊,老板今天总是时不时往外看,我们都开玩笑说老板是在等女朋友,一点都不专心。”   陆爻跟着笑,心里感叹,自己这恩人真是勤劳又节俭,伤还没好就开门做生意,也不因为三块钱少而忽视。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玄戈点了根薄荷烟,语气挺放松,“他还小,别教坏了。”   对方表情夸张地在嘴边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旁边一个熟客有些好奇地问,“这是老板亲戚家的孩子?多大了?长得也挺帅的,你们家基因真好!”   点头表示赞同,玄戈咬着烟,眼睛微眯,也跟着看向陆爻,“多大了?”   “十九岁。”陆爻发现玄戈没准备纠正对方,也就默认了“亲戚家孩子”的身份。   熄了手里只抽了两口的烟,玄戈朝那几个熟客摆摆手,“回聊,我做点吃的给他。”说着就往厨房走。   陆爻跟了两步,想想还是停下来,找了个位置坐下,抱着自己的双肩包,十分自觉。   玄戈把油倒在锅里,抬头往外瞟了一眼,正好就看见陆爻在好奇地打量店里的装饰,嘴唇下意识地轻抿着,看起来挺乖,像个瓷娃娃。   想起对方说才十九,就又伸手拿个鸡蛋敲了。   十五分钟后,一大碗肉丝面摆在了自己面前,鸡蛋另用青色的瓷碟单独装着。陆爻盯着碗里切得均匀的肉丝,胃酸分泌得特别快。咬咬牙忍住,他抬头朝着玄戈笑,然后认真地说,“我身上没有钱,先欠着,等我有钱了还你。”   “不收你钱,吃吧。”玄戈手指碰了碰瓷碟的边,“溏心蛋,你看吃不吃得惯。”   被汤面的热气熏了,陆爻觉得眼睛胀胀的,喉咙也有些发涩,他掩饰性地伸手去拿筷子,夹着蛋吃了一大口,蛋黄软滑,好吃的让他想原地蹦两下。   “真的好好吃!”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满足到飞起。   看他双眼发亮的小模样,玄戈心情也挺好,“我去忙,你慢慢吃。”说完又进了厨房。   陆爻仔仔细细地把鸡蛋吃完,缓了饥饿感,又挑了一根肉丝尝了尝,默默记下,一盘蛋炒饭,一碗肉丝面,一个溏心蛋。   玻璃隔断的厨房里,玄戈手上切着菜,眼睛又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陆爻身上。饿劲儿过了之后,陆爻的吃相就文雅起来,坐着时腰背一直都是挺直的,一看教养就很好。皮肤白,手很细,眼神清澈,应该没怎么吃过苦,家庭环境肯定不错。   就是不知道怎么漂在外面。   又有常来的食客进来点菜,玄戈应了一句,开始切葱拍蒜。   陆爻吃得心满意足,把碗里的汤都给喝了一干二净。他看玄戈还在忙,就坐在位置上没动,竖着耳朵听吃饭的人聊八卦。听了没几分钟,他就发现玄戈在女顾客里的人气是十分的高,好多男顾客也都说他的好话,言语间很欣赏。   陆爻暗暗地把听见的各种信息都记在脑子里,有种暗搓搓的兴奋感。   一直等到两点,店里的客人才走完。陆爻把碗筷拿进厨房,自觉地挽袖子洗碗。刚开了水龙头,就听见玄戈的声音,“你的碗已经很干净了。”   可能是有些累,他背靠着料理台,嘴里含着一支烟,但没点燃,衣袖松松地挽着,不规整,但有种懒懒的落拓。   陆爻有些不好意思,手速非常快地洗完碗筷,整齐地放进碗柜里,转身又认真道了谢。   “你昨晚救了我,请你吃碗面而已,应该的。”   “你之前也救了我。”小声地回了一句,陆爻把手伸进包里,摸了摸那三枚被体温弄暖和了的硬币,拿出来递给玄戈,“还给你。”   视线从硬币上一扫而过,玄戈眼神又落到了陆爻脸上,“不用还了。”   “可是——”   “你算卦不是需要硬币吗?没道具怎么算?”玄戈打断他将将出口的话,有些漫不经心的,“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当成是我寄放在你那里的。”   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分不清是什么感觉,陆爻捏紧手里的硬币,点头应了,“嗯。”沉默了一会儿,发现玄戈没再说话,他觉得自己也该走了。   刚迈出去两步,就听玄戈在后面叫他,“等等。”   转过身,陆爻正想问干什么,就看见玄戈抬起手,下一秒,有些粗糙的指腹触到了自己的嘴角,温温热热的。他下意识地放缓呼吸,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薄荷味儿,其中还缠着一缕烟草的气息。   “有一点葱,没擦干净。”   心脏跳得有些快,陆爻视线躲闪,又道了声谢,快步出了锦食的店门。   玄戈收回手,磨了磨指腹,看着对方急急忙忙的背影,嘴角带着点笑,声音很低,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是挺乖的。”   接下来,陆爻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见过玄戈。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是有意地避开那附近。就是看见穿工字背心的人,也会很快转移视线。他把这归咎于,之前粘在嘴边的那点葱花——实在太丢脸!   看了看天色,感觉晚上要下雨。不下雨的晚上,他还可以在公园广场什么的将就一下,但下雨就没办法了。陆爻合计着自己得去给人有偿算两卦,把今晚的住宿费挣到才行。   现在他的本命卦盘不在,一天卦最好不要给人算多了,多了就容易不准。而他通过别人诚心说的“希望你长命百岁”,只能积攒最多九十天的寿命,超过九十天的上限,多出来的也用不上。   可能是运气比较好,他遇上一个中年大叔,算了一卦,对方说很准,直接给了他两百块钱。巨款啊!陆爻道了谢,激动地把钱揣在口袋里,准备找家便宜的小旅馆住一晚。   不管哪座城市里,都会有那种隐藏在小巷深处的旅馆,条件不好,但遮风挡雨洗澡洗衣服足够了。   凭感觉找了方向,没一会儿就远远看见“住宿”两个字的招牌,陆爻沿着光线昏暗的巷子往里走,他旁边有三四个人走在一起,正大大咧咧地说着什么。   下意识地,陆爻放慢步子,走在他们后面。   “他妈的上次姓玄那小子让老子吃了大亏,强子他们还在医院住着……那把刀也瞎几把邪乎,最开始那两次都是老子拿的,人没砍到,握手里冷得渗人……”   “上头让我们做是看得起我们……钱多的是奶奶,就是要求真几把多……”   零零碎碎的声音陆续飘过来,陆爻心里一突,继续默不作声地跟着走。之后,那个被称为“杨哥”的打电话叫了人,要一起去锦食附近堵人。   陆爻听他们换了话题,就拐弯儿进了旅馆里,见那几个人走远之后,又两步窜出来,然后撒腿就往外跑。   ——不过,他的恩人到底是什么来路?难道是什么黑、社会组织前任头目的心腹,现在隐藏在闹市里开饭馆,却还是三天两头被追杀?   也太刺激了! 第6章 第六卦   玄戈把店里的装饰灯都关了,只留下一盏小白炽灯亮着,正在记账。   他其实没耐心做这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但这店是老爷子留下的,临终前最挂念的也是这里。玄戈答应过,一定会把这家店收拾好,传下来的做菜手艺也不会荒废,老爷子才闭上眼安心走了。   算了总数出来,记上,合了账本,玄戈两根手指夹着打火机,抛起来又接到手里,正准备找钥匙关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看向门口,玄戈脑子里莫名地就冒出了一个人影。下一秒,他就看见陆爻整个人扒到他店门的框上,大喘气,“恩——恩人!上次那伙人又要来揍你!有组织有预谋那种!”   不知道是跑了多远,陆爻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更是整张脸都煞白没血色。   见他额头上的汗顺着往下滴,玄戈动了动手指,嘴里问到,“你是知道了,特意跑来报信的?”语气有些奇怪。   陆爻跑的嗓子疼,说话很艰难,就连点了好几下头,有些长的头发跟着一起乱晃。他心里着急,恩人怎么抓不住重点?情况特别紧急好吗!   见对方一脸焦急的,玄戈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伸手把人拉进来,找了张凳子出来摆好,让人坐下,   “你年纪小,就坐这里,一会儿人来了,我去外面解决。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除非我叫你名字。”   陆爻点头,气慢慢缓过来,可能是被玄戈淡定的情绪感染,也不慌了,“好,你叫我我才出去。”不过他表示不服,“我成年了,年纪不小了。”说着,伸手接过玄戈递来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大口解渴。   看他认真喝水的小模样,手痒了,玄戈没怎么使力地揉了揉陆爻有些湿的头发,“十九岁不小?乖了,等着,这才是祖国的花朵。”   被这突然的动作搞得差点呛水,祖国的花朵仰着脑袋,气鼓鼓地瞪了玄戈一眼。   玄戈觉得,越看越乖,瞪人也乖。   安排好了陆爻,随手从桌上拿了瓶啤酒,玄戈晃晃悠悠就出了店门。陆爻看着玄戈的背影,莫名觉得对方像一只敛了爪牙的豹子。默默在心里安抚自己——自己这恩人挺凶的,要是打不过,自己就去救场!   等门被玄戈从外面关上,陆爻嘴里包着一口水,端起凳子就开始小步挪位置,一直挪到玻璃门边,选了个视野宽广的角度。   大晚上的,街上人不多,年久失修的路灯也不太明亮,玄戈手里捏着瓶啤酒,坐在街沿上,两条肌肉紧绷的长腿随意岔开,双唇之间咬着的烟火星明灭。   可能是感觉有人在看他,玄戈还回头,提着啤酒瓶朝店门的方向,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陆爻下意识地也举了举矿泉水瓶,举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傻——外面应该看不见吧?白举了!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陆爻坐在门后面,就看见大约十个人,把玄戈围在了中间,很明显又是单挑群架混打,他瞬间就把手里的瓶子捏紧了。   “再问一次,要不被爷爷砍几刀,要不跟着走一趟!”   玄戈眯着眼看向说话的人,拇指和食指把嘴里的烟蒂拿出来,踩熄,然后朝着对方吐了口烟气,兴致不怎么高,“每次都要问老子一遍同样的问题,挺有耐心,不过,就不能利利索索打一架?”   他捏着啤酒瓶的细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手臂上肌肉虬劲,喉结显出吞咽的动作,“以及,老子连爸都没有,更没有爷爷。”   说完,玄戈站了起来,身形显得高大,他随手把啤酒瓶拦腰敲在了路灯杆上,“砰”地一声,酒液泡沫混着玻璃渣炸开,像是打破了某种隐秘的气氛。   手上提着只剩半截的酒瓶,尖锐的玻璃上弥漫开灯光,玄戈目光如刃,挑衅地吹了声口哨,“你们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陆爻觉得自己在看电影,男主角还是长得好看又十分能打那种。眼睛都不敢眨,看着看着,陆爻嘴巴就成了“o“型——他的祖师爷啊,这恩人不是一般的凶!可能没他上场的机会了!   玄戈那节奏,手根本就不是手,是合金爪子,秒秒钟就把人胳膊卸了,肌肉也很强硬,一棍子敲上去竟然都没事,还能反手抓了棍子敲回去!   又想起之前玄戈站在炒锅面前,仔细煎鸡蛋的场景,陆爻觉得十分梦幻。   不过看着看着,他就疑惑了,玄戈之前大腿不是受了伤吗?那么深一条口子,还是他亲自给包扎的,已经好了?陆爻仔细看着玄戈长腿横扫直接掀翻了两个对手,又连着个肘击把右边的人脸都给打偏了,完全看不出来有伤在身。   或者,恩人意志力过人,忍着伤口痛毅然战斗到底?真是令人敬佩!陆爻有点坐不住,就差站起来举着矿泉水瓶子,给自家恩人呐喊助威。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其它东西吸引走了。   视线落在一个男人手里握着的长刀上,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但陆爻总觉得那把刀十分怪异。他多看了几眼,左眼竟然都有些发胀。   伸手小心地揉了揉左边眼眶,陆爻抿紧了唇,提醒自己一会儿一定要去看看那把刀。   把最后一个对手也打得爬不起来,玄戈快步走到店门口,他早就发现陆爻扒着玻璃门在看自己,心情挺好地屈起指节敲了敲,“小兔子开门了。”   陆爻利索地开了门,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玄戈。玄戈又觉得手痒,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不怕?”打了一场,纾解了自己心里压着的戾气,他现在又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   ”不怕不怕,超厉害!“说着还双手拍拍鼓掌,拍的矿泉水瓶啪啪响,视线下移落到玄戈大腿上,陆爻挺担心,“你大腿上的伤口裂开了没?有没有出血?”   玄戈手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来,眼角溢开的笑容淡了一点,“还好。”   下意识地感觉对方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陆爻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把之前那个干杯补上,“干杯,庆祝你把人都打趴下了。”   觉得他挺乖,玄戈笑意又出来了。   剧烈运动之后,玄戈身上脸上都是汗,上衣湿了不少,露出了肌肉的印子。陆爻觉得好扎眼睛,强迫自己正经起来,把手里的矿泉水塞玄戈手里,从旁边跑到外面去了。   玄戈站在原地,盯着陆爻,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水有点甜。   外面的人都还倒在地上站不起来,陆爻一心想仔细看看那把形状奇怪的刀,但刚伸手碰到刀柄,左眼就重重一跳,熟悉的痛感跑出来了一瞬,吓得陆爻赶紧撒手。   盯着刀面上奇奇怪怪又有些眼熟的花纹,陆爻抿抿唇,朝着玄戈的方向,“能过来一下吗?”   他没看见,有一缕黑气从刀柄上逸散出来,直接缠到了他的手腕上,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听见陆爻的声音,玄戈拿着空矿泉水走过来,问,“想要这把刀?”   “嗯,”陆爻点头,把之前在小巷子遇到的情况简单说了,“我觉得这把刀有些怪,怎么说呢,我好像见过这种花纹,想仔细看看。”   玄戈点头,手握着刀柄,直接拿了起来,顺手就递给陆爻。陆爻自己是不敢拿的,直接把手背到身后去了,让玄戈拿着。   不懂他这是在作什么,但玄戈也没说话,让拿着就拿着。   关上店门,气氛有些沉默,玄戈侧头看了一眼陆爻,发现在灯光下,对方的皮肤白的亮眼,让人想伸手掐掐看是不是雪堆成的,会不会凉手。   “看我干什么?”   玄戈顿住,两秒后说了句,“不好意思,把你的水喝完了,”晃了晃手里一直捏着的空矿泉水瓶子,忍不住补了一句,“水喝起来有点甜。”   “哦,”陆爻点点头,“可能是农夫山泉吧。”他还在想那把刀上的花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可能时间过得太久,不容易想起来。   “今晚你住哪儿?”见陆爻不知道在想什么,都没反应,玄戈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啊?”陆爻这才听见玄戈说的话,“随便住,来的时候看见前面不远就有家小旅馆,就住那儿好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玄戈手里的矿泉水瓶子都被他捏热了。   “那家旅馆的老板娘总是不换床单,服务态度也不好,据说洗澡还经常没热水。”   陆爻以为玄戈是在给他排雷,还挺感激,“那我不去那儿了,换——”   “别换了,”玄戈脚步停住,低头看着陆爻,“住我家吧,今晚。”   见陆爻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看着自己,玄戈随手把空的矿泉水瓶丢到旁边的垃圾桶,嘴角浮了点笑出来,“沙发分给你睡,来吗?” 第7章 第七卦   陆爻双眼微微睁大,没想到玄戈会说这么一句,他下意识地开口就要拒绝,“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   “陆爻。”   “嗯?”听玄戈认认真真地喊自己名字,停了话,陆爻看对方的眼里带着询问。   “其实我让你今晚住我那儿,是有理由的。”   路灯下,有飞蛾扇着翅膀,朝着发光的地方直直扑去,远远还传来几声蛙鸣。   陆爻突然就很好奇,“什么?”   “我怕黑。”   最后陆爻还是跟着玄戈一起回去了,当然不是因为“怕黑”这种一听就不可能的理由,而是因为玄戈说背上受了伤,单靠他自己的力量没办法擦药,姿势太扭曲,所以想让陆爻帮帮忙。   关上房间的门,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隔绝在了门外,玄戈找了新拖鞋出来递给陆爻,起身时视线不经意地划过对方的腰线,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祖国的花朵都娇气,在外面会被风吹坏的。   这一次,陆爻熟门熟路地找了药箱出来,玄戈站他边上,利索地脱掉上衣,露出了紧实的肌肉,然后转身。   陆爻这才发现,玄戈背上的伤处十分吓人,大片的青紫,皮肉有些绽开,已经结了血痂。可能是因为刚刚脱衣服,扯动了伤口,血痂中间又开始渗血了。   手上拿着碘伏,陆爻细细地吸了口气,有些不敢动手,没忍住问,“你不疼吗?”   “担心我?”玄戈偏头过来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是挺担心的,”陆爻没觉得有什么,老老实实地回答,又叮嘱,“可能有点痛,我尽量轻一点。”   “嗯。”   棉签碰上去的时候,陆爻发现,玄戈的肌肉瞬间有明显地收紧,他放轻了动作,一边开口说话,想转移玄戈的注意力,“那群人为什么要打你啊?”   “不知道。”   “不知道?”   “第一次,是十几个人来堵我,说给我钱,让我乖乖被他们砍几刀,要不跟他们走一趟,我没答应,就打了一架。”   “然后呢?”   “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加上这次是第四次。不过后面这两次你都赶上了。”想起上次陆爻突然从旁边冲出来,让他一定注意分清敌我,不要打错人,玄戈的声音就带上了笑意。   听他这么说,陆爻脑子里各种念头都冒了出来,他想起自己听见的,应该是有人花钱特意请人来堵玄戈,还有特殊的要求——一定要用那把刀来伤人,那把刀……   “你呢?”   “什么?”陆爻脑子里在想事情,反应慢。   “你包扎伤口怎么这么熟练?”   陆爻动作很快,已经在上绷带了,一圈一圈绕得细致,听玄戈问,他也没瞒着,“去年在c市,路上救了一个突然发病的婆婆,对方收留了我一阵,”   绑带从前胸绕过来,陆爻瞄了一眼胸肌和皮肤上的汗珠,嘴里继续说到,“她是开动物诊所的,我就在那儿帮了两个星期的忙,这些都是那时候学会的,”接着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包人和包动物差不多。”   说完,手上撕了绷带,陆爻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在玄戈的肩胛骨下面,“行了。”   站起来,玄戈就发现陆爻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让人忍不住跟着心情好,又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玄戈有些无奈,“去洗漱,你上次用的牙刷毛巾都还在。”   夏天的夜里有些闷热,风从窗户吹进来,带了丝夜晚的凉气。   陆爻翻了个身,老沙发随着他的动作“咯吱咯吱”一阵响,他侧身朝着玄戈的方向,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得挺小心,“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可能吧。”玄戈也配合地侧躺着,两个人面对着面,“你是想到什么了?”   又看了眼放在门口的刀,陆爻点头,“我刚刚想起这刀上刻的花纹是什么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不科学,因为这事情确实不太科学,不过我没有编故事。”   觉得有些凉,陆爻拉了拉身上的薄被,继续解释,“这把刀上刻的纹路,我曾经在一本古书上见到过,简单来说,这刻纹是用来吸收阴煞之气和死气的。唔,换个说法就是,通过这些纹路,能让一些不好的‘气’都附着在刀面上,砍人的时候,带着这些‘气’一起砍下去,效果会比较玄幻。纹路的绘制方法已经差不多失传了,所以一开始我都没想起来。”   他说完之后,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陆爻心里忐忑,正想开口,就听见玄戈说了话,   “按照你说的,这把刀算是比较稀有,并且,应该是有人特意要来砍我?”   “对,”陆爻动了一下,又带动了几声“咯吱咯吱”的响声,“可能……可能是你有什么值得砍的地方?”   他手指一动,下意识地想算一卦看看,但又想起自己一遇上玄戈,算卦的技能点瞬间就全灭,只好默默忍住了。   “嗯,不早了,先睡吧,明天再说。”玄戈起身去关了灯,重新躺回床上,他摸了摸自己大腿上的伤口——只剩下一道疤了。   黑暗里,玄戈的表情沉肃。   陆爻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他本来已经习惯了旁人的质疑和不信任,甚至是嘲笑和讽刺,但玄戈不相信自己,还是让他心里憋憋闷闷的。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左眼,陆爻回忆起之前触到刀柄时的感觉——他确定没错,就是碰到了死气的感觉。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人拿着这么一把刀,想伤玄戈?   脑子里一直想着刀上绘制的纹路,陆爻闭着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自己被一团黑气拖着,直往冰窟窿里拽。   他下意识地挣扎,但冷气紧绕着他,像是冰针一样钻进了骨头缝里。   玄戈向来睡得不沉,听见旁边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就坐了起来,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陆爻?”   没人回答。   心跳莫名地开始加快,玄戈赤着脚下床开了灯,就看见陆爻紧紧地裹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   看着背朝自己缩成一团的人,玄戈微微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次,“陆爻?你不舒服吗?”   还是没人回答他。   这时候,玄戈的心脏已经跳得越来越快,他弯下腰,伸手拍了拍躺着的人,手一碰上去,就顿住了。   很冷,和上次一模一样。甚至一样的,还有自己的心跳。   玄戈两手用力,让陆爻平躺在沙发上,这才发现对方双唇完全失了血色,脸上是一种不正常的白,像是染了一层霜。眼睛紧紧闭着,呼吸也明显变缓。   凑得近了,他才发现,陆爻左眼皮上的那颗黑痣,竟然变成了朱砂色。   难道是我记错了?   一边回忆着,玄戈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手指瞬间就被冷的一颤。不过,他没收回手,反而手指下移,鬼使神差的,力道很轻地用食指指腹,抚了抚陆爻左眼眼皮上那颗朱砂色的痣。   “陆爻?陆——”   感觉睫毛划过手心,带来了轻微的痒感,玄戈移开手掌,一时之间怔住。   此时,陆爻缓缓睁开了眼睛,右眼瞳仁漆黑如夜,而左眼却眸色如血深红。 第8章 第八卦   “他的眼睛又变红了!快……快把他关到那间房子里去——”   “他眼里封着死气,现在死气漏出来了,他会杀人的……他真的会杀人的!他根本就不是陆家的人!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仓皇的叫喊声,凌乱的脚步声,以及门锁打开又闭合的声音,喧喧嚷嚷,一重接着一重,无止境一样。   陆爻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很难受,又冷又痛,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筋肉,都像是正被冰刃细细割磨。又似乎有人从后面在推攘着他,他顺着那力道,下意识地迈开一步,却没想到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   金属碰撞的声音。   脚踝上有锁链。   陆爻突然就不想再动了,周围依然有很多人在说话,声音尖利,但他一点也不想理。让他们说吧,反正我早就该死了,不管是说我生下来时就该夭折也好,说我是鬼也好,都没关系……   心里出现了个声音,在蛊惑他,“看,他们说你是鬼、说你该死,他们只是想利用你才让你活下来!杀了他们,他们太吵了,他们死光了,就不会伤害到你了!”   半晌的沉默之后,陆爻慢慢睁开眼睛——我还有事情要做,我还不能死。   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电流声,有飞蛾绕着灯光打转,玄戈跪坐在沙发边上,腿都有些麻了。他一眼不错地盯了不知道多久,才看见陆爻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左眼还是红瞳。   按理说他应该觉得恐怖才对,但奇异的是,他竟然觉得这颜色很美很好看,甚至一点意外感都没有。   手指轻动,但玄戈没敢贸然触碰对方,只是放轻了声音,一边注意着陆爻的神情,“我以为你又晕过去了,醒了就好,现——”   玄戈的声音突然被截断在了喉口,陆爻异色的双瞳紧盯着他的眼睛,而一只冰凉浸骨的手已经以闪电的速度,攫住了他的脖子!   陆爻!   出自本能的,在陆爻袭来的一瞬间,玄戈左手猛然往后撑住身体,右手向上紧握着陆爻的手腕,力道极大。然而不仅没能阻止,想要迫使陆爻松开手时,竟也无法撼动!   喉头艰难地滑移,他许久才发出了一点嘶哑的声音,“陆——爻——”   脖子上手指越收越紧,空气如同被阻隔,呼吸愈加困难,玄戈左手五指紧抓着地面,青筋暴起,右手同时发力,想要扭转此时的态势。   或许是察觉到被抓住的猎物在反抗,陆爻微微歪了歪头,鬓边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随后,只觉一股大力袭来,玄戈直接被猛地压到地上,脊骨狠狠地撞到地板,整个背部都泛出沉闷的疼痛。   真他妈痛,背都要碎了!   这一下痛的玄戈呼吸发紧,好几秒才缓过来。视线一聚焦,他就看见陆爻正骑坐在自己身上,瞳孔扩散,眸中显出一种无机质的森寒,明显意识不清楚,而捏紧了自己脖子的手,也没有半点要放松的趋势。   因为持续缺氧,玄戈太阳穴紧绷地像是戳一下就会炸,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他再次挣了挣,却发现这时候的陆爻力气大得更加惊人,让他根本没办法移动丝毫。但奇异的,对方的手也没有再次收紧,给予了机会。   玄戈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每一次声带和气管的震动都痛到想吐,他断断续续地发出不算复杂的音节,“玄——戈,我……玄戈!”   最后一点话音落下去,正当玄戈以为没有任何作用时,突然发现禁锢着自己脖子的手松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时候!   左手猛然发力,玄戈右手紧抓了陆爻的手腕,狠狠顺力一甩,眨眼之间,玄戈跃起,反身将陆爻按在地上,格局瞬间就变了。   就在玄戈准备吸口气时,陆爻重新动了。他长腿屈起,膝盖重重地顶向玄戈的腹部,手腕以一种极为可怕的曲度,翻手捏紧了玄戈的腕部,用力一旋。要不是玄戈事先用了反力,不断手也得脱臼。   两人身形一上一下地僵持,力与力的对搏间,只听“砰”的一声,竟直直撞上了床脚。陆爻的腰更是一点缓冲阻隔都没有地撞了上去,但他就如同没有任何痛感一样,眉头都没皱半点,趁着玄戈松懈的时机,再次将人牢牢制住。   床底下有积攒的灰尘,糊了玄戈一脸,他呛咳了两声,喉咙痛的想干呕。但莫名的,即使被完全压制,他都没有半点恐惧。   仔仔细细地盯着陆爻的表情,玄戈忽然之间全身都放松下来,呈现出一种毫无防备的状态,随后露了一点笑出来,声音嘶哑,“陆爻,你看,我现在已经无法对你产生任何威胁了。”   发现陆爻的视线一寸寸下移,落在自己的嘴唇上,玄戈放慢了语速,连着重复了四遍,这才发觉压制自己双手的力道松了一点。   玄戈还是不敢松下心里那口气,他完全放松,继续专注地盯着陆爻的眼睛,“我是玄戈,第一次见面那天早上,我给你做了一盘蛋炒饭,看得出来,你很喜欢——”   忍着喉咙的痛一直说话不好受,但效果很好,压制着他的手的力道逐渐减低。玄戈不敢刺激陆爻,先是试探性地动了动手指,发现陆爻的视线一直都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对其它都没什么兴趣,这才慢慢收回了手,一边继续说着话,   “……后来我醒过来,发现你手里捏着湿毛巾,照顾了我一晚上,挨着沙发就睡着了……”   抬着手,玄戈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最终靠近,极轻地触到了陆爻的脸颊。   没有抗拒。   指尖逐渐往上移,一直到了左眼眼尾。或许是有些不舒服,陆爻轻轻偏了偏,有些拒绝的意味。   原本就是因为本能才这么做,心里其实不确定可行性。玄戈有些犹豫,正当他想要收回手时,陆爻又微微蹙了眉,小心地蹭了蹭他拇指的指腹。   多蹭了几下后,似乎是感觉舒服,他甚至直接把眉眼埋进了玄戈的手心里,浓卷的睫毛如同羽毛刷一样,引得人手心轻痒。   发现玄戈的手僵着没动,陆爻还侧过脸,用异色的双瞳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有一种全然的懵懂。   很快回过神,玄戈尝试性地用拇指的指腹,抚了抚陆爻左眼的上眼皮,果然换来了陆爻频率更快的轻蹭。   玄戈看着,只觉微微眯着一双异色双瞳的陆爻,像极了一只波斯猫。他稍稍收回手,陆爻就会跟着手指移动,悄悄地也不出声,乖的招人,丝毫看不出之前出手的狠辣要命。   目光落在左眼皮朱砂色的小痣上,玄戈总觉得,陆爻那颗痣的颜色似乎淡了一点。   没等他继续和记忆里的模样对比分辨,就发现陆爻像是脱了力,忽然就闭着眼,直直地朝他倒下来。玄戈迅速把人接住,但这一下肋骨还是被砸得闷痛。   抱着人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玄戈起身,把已经完全昏睡过去的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又摸了摸陆爻的手心,感觉还是在发冷,玄戈拿了两张薄毯给他盖上。   看着人终于消停了,他这才靠着墙,松了口气。   摸了摸脖子上的掐痕,玄戈去了趟浴室,冲掉了一身汗。拿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紫红色的五指印十分显眼,可以想象当时陆爻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准备搞死自己。   所以这祖国的花朵是肥料吃多了,变成了凶残的霸王花?   随手把毛巾搭到架子上,玄戈出来又看了眼陆爻,确定对方没有苏醒的迹象,睡得还很熟,这才倒在沙发上。   他闭上眼,但也不敢睡熟过去,担心一会儿陆爻醒过来,又来个强力暴走。不过他今天太累,没一会儿就迷糊了。   “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耳边响,玄戈感觉自己身上像是贴了块冰过来,心底戒备升起,他猛地睁开眼,借着不太亮的光线,就看见陆爻闭着眼睛,正像一只小奶猫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拱。   沙发不宽,躺两个人不是一般得挤,但陆爻十分坚持,因着这动作太大,老沙发发出来的声响不小,和伴奏有的一拼。   莫名地确定现在的陆爻危险系数为零,人在身上拱来拱去的,被冻着冻着也习惯了,玄戈干脆双手搂了人的腰,直接往上一揽,把人整个揣进了自己怀里,抱好。   可能是姿势不太舒服,陆爻还小幅度地动了动。   玄戈眯着眼睛,困得慌,用手心胡乱捋了捋怀里人的头发,声音依然低哑,带着点不流畅的涩意,“猫儿乖,睡了。”   可能是安抚有效,陆爻没再动,就着别扭的姿势,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真的就睡了。   第二天,陆爻是憋气憋醒的。   他睁开眼的瞬间,就是一场小麦色肌肉的冲击!之后才发现自己被玄戈的两条手臂紧紧箍着,皮肤紧贴着皮肤,基本没什么空隙。而自己的鼻子挨在对方胸膛上,呼吸之间都是陌生的味道与热意。   甚至可能是为了防止两人都掉下沙发,他的双腿还被玄戈的腿紧紧夹着,死紧。   这姿势也是够别致的。   陆爻一动,玄戈就醒了,眼里半点刚睡醒的迷糊都没有,先是看向陆爻的左眼,发现确实已经变成了原本的黑色,这才放了心。   怪力小猫确实凶残,扛不住!   陆爻看玄戈赤着上半身,只穿了条迷彩军裤坐在沙发上,露出腹肌线,沙发“咯吱咯吱”的声音又是连串地响。   手背过去揉了揉自己僵痛的腰,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听见玄戈说话了,斟字酌句的,   “关于我为什么没睡在床上,而是和你挤沙发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对上陆爻难以形容的眼神,玄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点感觉都没有,指印肯定已经消了。   恢复力太强,证据都没了,失策。   “原因?”   “嗯,”玄戈点头,诚恳地给出答案,“我怕鬼,睡不着,所以找你挤挤。” 第9章 第九卦   怕鬼?   陆爻怀疑地看着玄戈,完全没办法相信,但玄戈回视得十分坦然,不带半点虚假,这让他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一打十不带喘气和看到鬼就吓哭的画面不太能兼容。想到这画面,陆爻自己抿着唇在那里憋笑。   两人相互盯了快十秒,又各自把视线转开,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陆爻想稍微活动一下僵着的腰,结果一动,就痛得他抽了口凉气,手忍不住又捂到后腰去了。   他咬着牙在想,自己昨晚上到底干嘛去了,这种痛法儿,简直像是和大猩猩摔跤摔了十个回合!   玄戈看着他这动作,视线迅速移开,想起昨晚两人相互殴打的过程中,陆爻撞到床脚时“砰”的那一下——很显然,后遗症十分严重。   想到这里,玄戈起身,顺手揉了揉陆爻的头发,“你快去洗漱,我去做早饭。”   一听到“早饭”这个词,陆爻的唾液腺就快速分泌,全副注意力都歪到了之后的早餐上,他迅速点了头,转身就往卫生间走,十分积极地响应主厨的号召。   握着门把手,陆爻想给对方说声谢谢,结果一转身,正好就看见玄戈背对自己往厨房走。   伤口呢?   捏着门把的五指下意识收紧,陆爻的视线落在玄戈的背上,带上了疑惑。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玄戈背上的伤还十分狰狞,血都浸湿了绷带,现在竟然就只剩了几块硬痂。   悄悄回过头,陆爻打开卫生间的门,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好歹自己也是被上天选中的算命少年,不能少见多怪,毕竟在很多人眼里,自己走的也是玄幻风格好吗   ——可是真的好在意!   强行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陆爻动作很快地刷牙洗脸,刻意地没有往镜子里看一眼。等用毛巾擦脸上的水时,他才和镜子里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不对。   拿开毛巾凑近了些,陆爻仔仔细细地观察自己的左眼,神色渐渐紧张起来。他伸手轻轻地碰了碰那颗“黑痣”,上面尚未完全消散的死气,瞬间冷透了他的指尖。   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陆爻抿紧了唇——昨晚肯定出事了。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外,厨房里已经传来了炒菜的声音,还夹杂着碗筷的碰击声,带着一丝烟火气的温暖。   这一刻,陆爻有些茫然,他做排除法,如果昨晚玄戈看到了自己深红色的左眼,肯定不会留他到现在,态度也不可能这么自然。   所以是不是有可能,他昨晚就只是安安静静地过了,没有暴露自己的这个秘密?   可他自己知道,是不可能的。   他出生时本就该夭折,是陆家人用禁术,将所有的死气都强行集中在左眼,直接封住,才让他活了下来。但封禁之术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牢固,时常都会松动,导致死气外溢。   以前本命卦盘还在时,离火浮明盘自身带着的凶煞之气,就足以在死气逸散时,直接镇压,帮他挡住侵噬。所以那时他抱着卦盘,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毛病。   但这两年,虽然他已经很注意了,但封禁之术还是经常出问题。   而最让陆爻感觉棘手的是,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在死气发作的这一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原本的好心情如同气泡一样,瞬间就被戳破。陆爻站在狭窄的卫生间里,突然就没有勇气开门出去。   如果,如果玄戈昨晚确实看见了自己变成了血红色的眼睛,那他是不是也会在心底认为自己是怪物?之前的淡定、甚至是怕鬼这个理由,都只是在掩饰而已?   自己或许又要离开了。   陆爻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毛巾,用力到指节泛白。   “陆爻?”敲门声响起,一个高大的人影投落在门的磨砂玻璃上,玄戈的声音紧接着传进来,“你不舒服吗?出来吃饭了。”   “我——”声音顿住,陆爻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回答,“我马上出来。”   开门出去时,玄戈下半身还是穿着那条低腰的迷彩军裤,皮带系得非常随便,松松垮垮的。上面套了件纯黑色的背心,肌肉线条展示得毫无遮挡。他唇间含了支细细的薄荷烟,手上正拿着拖把打扫床底。   见陆爻出来,玄戈顺手把烟灭了,抬头问他,“不舒服?”说着,视线就落到陆爻的嘴唇上了——应该是被咬破了皮,溢出了一点血珠,扎眼得厉害。   下意识地否认,“没有,”看他蹲在地上,陆爻有些奇怪,“你在干什么?”   “久了没扫这些偏僻的角落,床底下积的灰不少,人往那儿一靠,灰能糊一脸。”   听他这么说,陆爻的眼神更加奇怪,明显不能理解干嘛有事没事要把脸往床底下靠。   玄戈也没多解释,几下就给弄干净了,去放拖把、洗手——毕竟,他也不确定以后小猫什么时候又会暴走,打架的时候吃一嘴灰的感觉并不美好,会破坏打架积极性的。   “吃饭吧,青菜汤锅里还有。”把饭菜都端上桌,玄戈招呼了一句。陆爻视线转到餐桌上,发现上面摆着两盘什锦炒饭,其中一盘的米饭上,还放着一个煎蛋。   玄戈推了推盘子边沿,“你的份儿,把煎蛋吃了,长高。”   在椅子上坐下,陆爻舀了一勺炒饭进嘴里,眼睛瞬间就亮了,但很快又低落了下去。小幅度地用勺子戳了戳蛋黄,他看着玄戈,“你不吃吗?”   玄戈手上捏着勺子柄,回了句,“我又长不高了,吃了浪费世界粮食储备。”   陆爻一听,沉默了几秒,明显有些不服,“我还没满二十岁,我一定会在二十岁以前长到一米八的!”说完又狠狠地吃了一大勺米饭。   玄戈一听他这语气,笑了,“你现在多高?”   “一米七九。”陆爻的语气各种生无可恋。一厘米其实不是太明显,但他就想凑个整,但都凑了快两年了,这个整数也没凑出来。   “行,下次多给你煎两个鸡蛋,为你一米八的事业添砖加瓦。”   陆爻没有接话,气氛渐渐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陆爻听见玄戈说话了。   “你都看见了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陆爻却听懂了,他咽下嘴里的炒饭,“嗯,看见了。”说着又迟疑地补充了一句,“全好了,只剩了一些硬痂。”   “我伤口好得快,现在大腿上的伤连疤痕都没有了。”   陆爻垂着眼皮,珍惜地把溏心蛋吃完,克制地没有多问。   放下手里的勺子,玄戈看着陆爻的发旋,“你好像并不惊讶。”陆爻抬眼,下意识地又咬住了下嘴唇。   倾身过去,玄戈手指轻轻捏住了对方细白的下巴,“别咬,把自己嘴唇都咬出血了。”   可能是对方凑得太近,陆爻微微睁大眼,但下意识地就按照玄戈说的,松开了牙齿。   玄戈就着姿势,拇指小心地擦了擦那点血珠,低声夸奖,“乖了。”   感觉耳朵有些烫,陆爻错开视线,回答之前的问题,“我超惊讶的。”   “没看出来。”坐回自己的位置,见陆爻一双清凌凌地眼看着自己,玄戈笑了,“好,你超惊讶,是我眼睛不好。”   吃过早饭,玄戈就出门去锦食,走之前还留了备用钥匙给陆爻。   等人走了,房子里就完全地安静下来。陆爻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摆着那把造型奇怪的刀。他回忆了好一会儿,干脆拿了墨水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连画了好几页才确定了方案。   伸手从旁边把自己的双肩包拖过来,打开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陆爻从侧面的小口袋里,摸了九块白色的石子出来,每一块上面,都用颜色不同的线条画了几笔。   陆爻嘴唇上下翻动,快速地念着什么,同时把九块石子都按照某种规律摆好,将那把刀围在了中间。   对比着自己画的草图,确定位置没有出入,陆爻这才进行下一步。他弄破了指尖,在每一块白色石子上,都沾了滴自己的血上去,随后盘腿坐正,收敛了心神,   “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室内的气流慢慢产生了变化,陆爻每发出一个字音,就能明显地看到,刀面上的纹路变浅了一分。几分钟后,在陆爻声音停止时,刻纹已经完全消失。   而从中逸散出来的团团血气与黑气,都被白色石子迅速吸收。之后,石子的表面又添了几丝红黑色的裂纹。   陆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石子收回包里。在地板上呆坐了一会儿,他重新拿起之前的墨水笔,在白纸上认真写字,   “谢谢你的照顾,我走了。”   笔尖悬在纸面上,动了好几次,却都没写下其它任何文字。陆爻看着纸上的字迹,有些出神,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放弃了一样,换下一行,一笔一划地写好自己的名字,陆爻。   将三枚硬币拿出来压在纸上,陆爻就去沙发边收拾自己的东西。才折好衣服,他又站起来几步过去,重新把硬币拿起来握在了手心里。   以及写了锦食的地址、还签了玄戈名字的硬纸片,陆爻纠结了一下,也重新放回了包里,并且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本来就是写给我的。   东西收拾好,陆爻又勤快地去接了一点水,仔细地浇了小阳台上养着的薄荷,拿毛巾擦了一遍地板,打扫厨房,连锅盖都洗得光亮照人。   等卫生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陆爻才提着自己的双肩包,跨出了门。   晚上。   玄戈把三鲜肉片汤装在餐盒里,又装了满满一盒水果什锦饭,最后用袋子打包好。正关店门,一个常来的熟客路过,和他打招呼,“老板今天关门关得挺早的,”可能是看见了店门口的餐盒,对方笑道,“这么多夜宵不怕吃胖了?”   玄戈把钥匙勾在小拇指上,嘴角的笑意就没消下去,挺耐心,“不是夜宵,家里养了一只猫,”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了一点,“娇气,不好养,还爱挠人。”   “带回去给猫吃的?”对方也没怀疑,反而深有感触,“就是啊,猫都娇气,我家里那个小祖宗也是,挑食得厉害!什么都不喜欢吃,愁死了……”   玄戈听着只是笑,心里想着,其实再娇气一点也没关系。   到了家门口,玄戈拿钥匙开了门,里面没开灯。   手习惯地放到开关上,正准备按下去,却顿住了,沉默了几秒,玄戈试探性地开口,”陆爻?“   意料之中的,没人回应。   玄戈站在门口,背后是暖黄色的楼道灯光,眼前是静默的黑暗,就这么站了快一分钟,他最后还是按下了开关。   果然,迎接他的,依然是满室的空旷冷清。   把还热着的饭菜放到桌上,就看见陆爻留下的纸片。   视线在上面黏了一会儿,玄戈紧绷着的唇角慢慢勾了抹笑出来,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还真是跑得快,我就这么不让你信任吗。” 第10章 第十卦   秋分之后,天气就凉了下来。   玄戈用青瓷小碟盛了一勺汤,尝了尝味道,觉得有些淡,又加了点盐进去。店门被推开,是熟客。   “今天吃什么?”   对方把公文包放到旁边的椅子上,也没看菜单,“就一份排骨莲藕汤吧,很久没吃了。”   “嗯,等二十分钟。”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店里就两个人,熟客找了话题和玄戈聊天,说自己之前一个多月都在外地,忙得人都瘦了几斤。   玄戈笑着岔了句,“那一会儿多给你装两块排骨,补补。”   对方双手合十,语气夸张,“感恩老板!”收回手,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老板家的猫还好吗?我家那只在闹脾气,之前把它从朋友家接回来,结果两天都没理我。”   听了这个问题,玄戈切葱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嘴里回答,“不好。”拿瓷盘来装好葱花,他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给他带吃的回去的那天晚上就跑了,一直没回来。”   对方也没想到找个话题竟然就戳中痛处,有些尴尬,赶紧挽救,“猫都是这样的,喜欢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但它知道谁对它好,总会回来的。”   说着,又说起自己小时候,爷爷家养的猫半夜跑出去,隔了两年又回来了。   后面的话玄戈没怎么仔细听,他把汤盛了一大碗出来,又撒了点葱花,端到餐桌上,“那就借你吉言了。”   晚上八点,玄戈早早就关了装饰灯,拿了本子出来记账。写了几笔,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总觉得可能下一秒,就会有个人扒到门框上,白着一张脸,气喘吁吁地喊他的名字。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玄戈想,可能是因为对方跑得太快,而想说的还没来得及说清楚?   他猜陆爻肯定是知道,自己看见了他的红瞳,所以才跑得这么利索。只是,你都不怕我不正常的愈合能力,我为什么就一定会怕你的红瞳?   这种单方面的逃避真的让人很无奈。   而且走就走,走之前竟然还把什么事都做好了,连阳台上焉巴巴的薄荷都被浇了个透。   合上账本,玄戈手指随意地勾着钥匙串去关门,越想心里越气,觉得要是真能再见到人,一定要先把人骂一顿,讲讲不辞而别什么的真不值得提倡和发扬。   脚下踩过落叶,玄戈又有些忧虑——天气冷得快,也不知道陆小猫有没有钱买厚衣服。   陆爻又感冒了。   他手里抱了一包抽纸,坐在路边的一棵老银杏下面,旁边用三块小石头压着张白纸,上面写着“算卦”,装备非常简陋。又因为年纪小,看起来也没什么高人风范,生意极为萧条。   风吹过去一阵,陆爻打了个喷嚏,眼泪都跟着出来了,他抽了张纸擦擦,觉得秋天果然是一个让人泪流满面的季节,太不友好了!   就在陆爻纠结着,自己要不要去买顶白色假发来戴戴,试试看“鹤发童颜算命高人”的路数走不走得通时,一辆大红色的小跑忽然停在了他面前,轮胎和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陆爻没什么精神,昨天死气发作,窝在小旅馆硬邦邦的床上,一晚上全身又冷又痛,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发现自己又感冒了,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于是等程骁降下车窗玻璃,取了墨镜准备打招呼时,就发现陆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双眼像是能看进人心里去。   他人一哆嗦,有些胆战心惊地问,“陆大师,您……您是又算出什么了?”   上次他车半路爆胎,十分巧合地停在了陆爻算卦的摊子旁边,因为等着无聊,就算了一卦。结果被预言三天之内手臂定会被金属物器所伤,还会骨折。   程骁坚定地不相信这些不科学的东西,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拒了各种局,连着三天都宅在家里修身养性。没想到第三天晚上,洗完澡之后拖鞋上沾了水,下楼时一脚踩滑,整个人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但奇迹的是,这么高滚下来,他竟然只有前臂骨折,手在拉扶手时,被金属雕花给划伤了,其它什么问题都没有。   等他从医院醒过来,只想说——这他妈也太神了!   听清楚对方说的话,陆爻晕乎乎地摇了摇头,勉强打起精神,“是你啊,想算什么?”   程骁见陆爻终于搭理自己,赶紧开门下车,双手抱拳,“陆大师,请救小弟一命!”他脸皮厚,完全没把至少五岁以上的年龄差放在眼里。   “上次算,最近不都没有大灾吗?”陆爻回忆了上一次程骁的卦象,“财运亨通,事业顺遂,除了招烂桃花以外,都挺好的,你什么命需要我救?”他把程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担心是不是自己算卦的准确度又有了偏差。   风有些大,程骁拉了拉风衣,连着点了好几下头,笑嘻嘻的,“大师您说的都没错,可我这不是遇到大事儿了才赶来找您吗,今晚上我兄弟组了个局,赛车的,特刺激,就叫我去,我当然特别心动啊!我骨折在家养了一个多月了,你不知道,我被我妈那些猪蹄鸡爪的汤汤水水灌得——”   “请陈述中心思想。”   “呃,晚上有赛车,小赌,但输了丢面儿,恳请陆大师现场指挥!”   陆爻心里有点动摇,他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赛车的现场版,但感冒了又不想到处跑,只想回去捂着被子睡一觉。   想了想,他干脆给自己算了一卦——北方,故人来。心里一跳,陆爻猛地抬头看向程骁,“你那个局,地点是在城北吗?”   “就是城北!大师您怎么算出来的?”   没回答这个问题,陆爻垂下眼,手指揣进衣服口袋里,无意识地捏紧了里面放着的三个硬币。   ——他以前见过这个卦象,只不过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故人。   直到硬币都沾染上了他的体温,陆爻才给了答案,“我去。”   坐上副驾驶,陆爻又后悔了——要是去了,玄戈真的在怎么办?   纠结了一阵,他还是没下车,只是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自己留下的纸条他看见没,回来有没有生气。不过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赛车的地方在城北一条废弃的环山公路上,去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此起彼伏的油门轰鸣声带起一阵阵的喧嚣。   程骁明显很熟悉场地,开着大红色的小跑一路往里拐,车灯掠过暗处,能看见各色的男男女女。   打着方向盘,程骁一边给陆爻解释,“一会儿是七台车上场,选一辆下注,您就帮我算算,选哪一辆输的不是太丑就行。”   “嗯”了一声,陆爻看着窗外,已经黑了下来,天上星星不多,但月色很美。他想了想又问,“参赛的人都有哪些?”   “有业余但专门参加黑赛的,也有喜欢刺激自己来报名的,不过水平都很高,每次都看的我想自己下场跑几圈儿,就是这断手太阻碍发挥了。”   陆爻点头,心里跟打鼓一样,更紧张了。   到了地方,陆爻下了车,旁边有人在问程骁,带的是谁,程骁得意洋洋地开口,“请来的必胜法宝!看爷爷我让你们一个个把裤子都输掉!”得了一阵哄笑。   陆爻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见熟悉的人,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九点准时,比赛开始。程骁站看台上紧张得不得了,“陆大师,现在就来了六台车,我应该买第几号?”   没看赛场上的情况,陆爻只看了眼卦象,“选七号。”说完他抬眼,就发现场上果然只有一到六号停在起跑线后面,正在做准备。   这时,突然有一阵油门的轰鸣声从远山中传来,如凶兽咆哮,没一会儿,一辆车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对方的重型机车车身漆黑,像是要融进夜色一般。   裁判员挥了挥手里的小旗,表明这就是七号。   程骁很紧张,“陆大师,就买这个七号对吧?”   陆爻根本没听清楚程骁说的是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他盯着机车上戴黑色头盔的人,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视线像黏在了对方身上扯不掉。   七号卡着时间到的,也没去做赛前准备,直接就把车开到了准备线后面。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三分钟,他左手利落地摘下头盔,单脚踩在地上,肌肉紧实的长腿吸引了不少视线。   点燃了一根烟,旁边很多人都在打量他,甚至有人还在高声喊着“七号”,他也没搭理,双眼微微眯着,眉宇间压着一股子戾气。   盯着那点金红的火星,陆爻觉得自己都闻到了那丝夹杂着一点烟草气息的薄荷味儿。   接下来,连着六场,程骁都按照陆爻说的买七号,场场必赢。结束之后,程骁兴高采烈地去自己兄弟那边实力吹嘘了一波。觉得自己今天赢得这么漂亮,都是陆爻帮的忙,于是又跑回来,极力邀请陆爻一起去酒吧续摊。   陆爻心里正上上下下的,没听清程骁说的什么就直接拒绝了,手心里的硬币都被捏得有些烫。   程骁正准备继续劝,突然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话,“他不想去。”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左手上提着黑色头盔,硬底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沉稳的脚步声。认出对方就是之前那个七号,程骁有些懵。   眼神还带着点戾气,玄戈把薄荷烟丢地上踩熄,站到陆爻面前,好久都没说话。陆爻手心的汗把硬币都快沾湿了,正紧张,就发现玄戈靠近了一点,夹裹着秋夜的凉气,声音有些低哑,   “你饿了吗,回去我做蛋炒饭给你吃,好不好?” 第11章 第十一卦   周围像是忽然变得安静,玄戈的声音入了耳里进到心里,陆爻避无可避。他只好躲开视线,有些心虚,但紧捏着硬币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他没有生气。   玄戈见陆爻连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看,低着头,露出一截脖子,白得晃眼睛,莫名地又让他有些手痒。   “不敢看我,嗯?”话刚一说完,他就看见陆爻抬起头想说什么,结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鼻头微红,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玄戈有点扛不住,叹了口气,“怎么又感冒了?”说着,他利索地把手上戴着的皮手套取下来,拉了陆爻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对好,然后套上。又用指尖蹭了蹭对方濡湿的眼角,觉得这水珠一上手,心都软了半截。   这一连串的动作,陆爻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或许是皮手套里留存的一点温度,给了他勇气,他直视玄戈,“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玄戈往后退了半步,站到了风口的地方,挡风。   陆爻语气认认真真的,“我没有和你亲自道别。”   “行,原谅你了。”玄戈一手提着黑色的头盔,右手揉了揉陆爻被山风吹乱了的头发,“下次走之前,至少让我看一眼。”   这时候,旁边被忽略了的程骁十分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见两人都看过来,“陆大师,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先和小伙伴下山,就不打扰了。”   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他可是把这场面看得很懂,十分配合地准备撤离。   玄戈换了右手拿头盔,左手递到程骁面前,扬了扬眉,“谢了。”   程骁觉得自己这自觉程度,必须当得起这一声谢,于是和玄戈抵了抵拳头,溜得十分迅速。   人陆陆续续都走后,周围空旷了不少,玄戈单手插进裤袋里,问陆爻,“是过来玩儿?”   “差不多吧,程骁让我过来帮他算算,买几号会赢。”   “下次我带你。”说完,玄戈又不动声色地,“那你让他买的几号?”   迟疑了几秒,陆爻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七号。”说着,他一双眼看着玄戈,心情轻松了些,忍不住夸对方,“你真的很厉害!”   被这眼神逗笑了,玄戈转身往旁边走,看陆爻跟了上来,才继续说话,“你给我算卦不是没算准过吗,这次怎么就准了?”   “后面我根本就没算。”他总共就只算了第一卦,等玄戈到了,后面直接就让选的七号。   声音小,但还是听清楚了,玄戈笑得开心,随手抛了抛手里的黑色头盔,“你眼光很不错啊。”   虽然心里也是这么觉得的,但陆爻并不想说出来满足他的虚荣心。   带着人到了停车的地方,玄戈跨上去,左腿撑地,扬了扬下巴,“上车吧。”说着,把头盔递到了陆爻手里。   “我……不去吃饭了。”站原地把这句话说出来,陆爻觉得心和胃都在隐隐作痛,见玄戈专注地看着自己,他急忙解释到,“我要去找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很急。”   玄戈沉默了几秒,“东西要找,饭也要吃。家里有感冒药,回去吃两次,先把感冒治治,”说完,又认真问陆爻,“好不好?”   这三个字太犯规,陆爻完全没办法拒绝,只能点头说好。   油门轰鸣,两人贴得很近,陆爻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山风呼啸之间,他突然有种星辰和群山都被抛在了身后的感觉。   夜晚让整个世界陷入黑暗,陆爻伏在玄戈的背上,抱紧了对方的腰。   回到家,玄戈脱了外套就去做饭。陆爻把双肩包放到沙发上,想想也跟着进了厨房。   地方很狭窄,但收拾得整齐,玄戈看人进来了也不惊讶,“洗一块儿生姜给我。”   陆爻点头,拨了拨小框子里的生姜,挑来选去老半天,最后选了一块儿长得最标准最整齐的出来,洗好了递给玄戈。   快速地把生姜切成细丝,玄戈又让洗几根小葱。陆爻洗完,还把每一根葱都掐成了一样长度,才递了过去。   一直注意着陆爻,玄戈又被逗笑了,觉得这猫儿怎么这么可爱这么乖。   事情做完,陆爻就站旁边看玄戈炒饭,被对方顺手塞了一片火腿在嘴里。   盯了会儿锅里的煎蛋,陆爻的视线又忍不住往玄戈的侧脸上移,心里温温软软的——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充满烟火气和食物味道的温暖。   “看这么久?”玄戈撒了一小把葱花到锅里,味道很香,他偏过头来朝着陆爻笑,“觉得我好看?”   听他这么说,陆爻瞬间移开视线,之后紧盯着盐罐子不放,十分专注。   家里食材充足,玄戈简单地炒了两盘蛋炒饭,还做了个麻婆豆腐。陆爻早就馋得不行,菜一出锅,他端着就往外跑,身手极为敏捷。   “慢点吃,喝口水,”端了杯水递给陆爻,玄戈嘴角挂着笑,“真有这么好吃?”   陆爻连点了好几下头,想了个形容,“好吃的让我想用桶来装!”   这一次,玄戈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吃过晚饭,陆爻积极地领了洗碗任务,洗完出来,就看见玄戈手里放着五片白色的药片,“来,把药吃了。”   瞬间就苦了脸,陆爻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来,闭着眼塞嘴里,合着水吞了下去。   刚咽下去,就听见玄戈的声音,“张嘴。”陆爻下意识地按照对方说的做了,后一秒,嘴里弥漫开的甘甜味道,很快就盖过了药味儿。他睁开眼,有些惊喜地看向玄戈,“你给我吃的什么?”   “爱心小冰糖。”玄戈眉眼都是笑意,“下次给你做冰糖炖雪梨吃。”   下次?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但陆爻还是重重地点了头,跟着笑起来。   手心里捧着三块冰糖,陆爻坐在沙发上咯嘣咯嘣慢慢吃,就听玄戈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之前说你是在找东西?”   犹豫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陆爻点头,含着冰糖吐字不是很清楚,“我不是算卦的吗?以前我有一个祖传的卦盘,两年前不见了,我一直都在找,不过一直没找到。”   “卦盘?”玄戈知道这个,以前他查过相关的资料,“那你来b市,是因为卦盘可能在这里?”见陆爻点头,玄戈想了想,”要不你告诉我,你那个卦盘大概是长什么样,我也帮你留意着?”   说完,玄戈心里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贸然地提出这个建议?   觉得太抽象了不好形容,陆爻干脆从包里把纸笔拿了出来,“我那个卦盘很好看,整个是圆形的,上面刻着九天星辰,这里还有这里,都刻有天干地支……”   他一边描述一边画,差不多五分钟才画好,然后把手里的图递给玄戈,“你看看,就长这样。”   看着像糖心芝麻饼一样的示意图,玄戈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表情——真他妈见识了什么叫灵魂画手!   实在不忍直视,他接过陆爻手里的纸笔,很利落地就在旁边空白的地方重新画,“这里有火焰的纹路……右上方的星图显眼一些,这里还有个小字……”   差不多两分钟,玄戈就画好了放下笔,“行了,画好——”他捏着白纸的手突然一紧,抬头就对上了陆爻惊讶的眼神,   “你……怎么会知道离火浮明盘的样子?” 第12章 第十二卦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画这个,”玄戈指了指纸上的图案,看向陆爻,“你相不相信?”   “我相信,只是有点想不通。”陆爻回答得毫不迟疑,他也盯着纸上画得跟真的一样的卦盘,各种纠结。   离火浮明盘是陆家祖传的卦盘,保护得严严实实,近几百年也都没挪过地方。除了陆爻自己和陆家的两个长辈,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卦盘到底长什么样。   并且,因为离火浮明盘是凶盘,其他人都没办法碰,只有和它签过血契的陆爻可以。但玄戈之前在画图的时候,明明顺口说了一句,“指示南方的部分颜色稍微深一点,摸着也要暖和些。”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玄戈伸手拿了一根烟,含在齿间,又因为陆爻在,没有点燃。右手拇指一下一下地按着打火机,他理了理思路,“我没见过你说的这个卦盘。”   陆爻点头。   “我以前有段时间——”玄戈停顿了几秒,继续道,“因为某些原因,去研究过算卦方面的事,当时也翻看过一点关于卦盘的资料。”   那时,他才被锦食的老爷子救回来,什么都不记得,但心里一直发慌,总感觉有个人在等他、很需要他,那种毫无头绪的紧迫感,让他疯了一样想去寻找自己的过去,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是潜意识里,他又确定自己不能大张旗鼓的,否则会引来祸事。于是,玄戈找了各种办法,算卦也是其中之一,但都没有结果。   “所以,会不会是我在翻资料的时候,碰巧看到过这个卦盘的描述?”   陆爻摇头,“知道离火浮明盘的人都很少,书上也没有相关的记载。”   没两分钟,感冒药的催眠效果就起作用了,陆爻坐在沙发上,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泪眼朦胧地看着纸上的图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依然拧成一团。   等等,陆爻眨眨眼,玄戈这个名字,算卦时不断变换的命格,以及玄戈异于常人的愈合能力——脑子里突然跑出来个大胆的想法,但很快又被陆爻否定了。   先不说离火浮明盘的器灵,还没有达到能够脱离本体的程度。就自己那个卦盘,可以说是非常“特别”了。没人的时候喜欢满屋子飞来飞去瞎晃悠,脾气呈波浪起伏,日常生气,要讲故事才能哄好,晚上还必须抱着睡,不然就委委屈屈装死不理人。   所以,就算离火浮明盘的器灵,真的强大到能脱离原身出来,那应该也是个脾气古怪、爱跳脚的白胡子老爷爷吧?   他强撑着眼皮往玄戈那边看了眼,对方脸帅腹肌大长腿,厨艺打架赛车各项技能都是满点——这么豪华,不可能是他家凶巴巴的卦盘的配置。   不过好歹有了一点线索。   揉揉眼睛,实在撑不住,陆爻卷了卷毯子,秒秒钟就睡过去了。   等人睡着,玄戈去阳台上抽了根烟。   已经是凌晨,夜风有些凉,“啪”的一声,橘黄的火苗窜起,映着他有些沉的眸色。玄戈牙齿咬着白色的烟蒂,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屈屈伸伸。   画图的时候,他确实什么都没想,就像只凭着本能在动笔。   ——本能,吗?   抽完一根烟,玄戈又站着散了散味道,这才关上阳台的门,动作放得很轻。往里走了两步,就看见毯子一半都掉到了地上,陆爻正蜷缩在沙发里,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怪不得又感冒了。   玄戈力道轻缓地把人抱起来,弯着腰放到床上。陆爻睡得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转移了阵地,只是蹭了两下枕头,呼吸平缓。   拉了厚点的被子给人盖好,玄戈关了灯,自己长手长脚地躺在旧沙发上,将就着陆爻之前盖过的毯子,搭身上就睡了。   第二天,陆爻是被菜香味香醒的,眼睛还没睁全,就翻个身坐了起来——哪里有好吃的?抽了抽鼻子,他才发现自己鼻塞已经好了。   对面的沙发上空荡荡的,很明显,自己是在床上睡了一晚。   陆爻发了会儿呆,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往厨房走,然后就靠着门框看玄戈做菜,入了神。   听见拖拖踏踏的脚步声靠近,玄戈回头就看到头发乱糟糟的陆爻站门口,身上只套了件黑T恤,显得人又瘦又白。可能是发现自己在看他,还傻乎乎地抬手挥了挥。   “快去把外套穿好,不是感冒了?”玄戈无奈,又赶人去洗漱,嘱咐一定要用热水。   陆爻一边点头一边打哈欠,直到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一直都带着笑。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收敛了嘴角的笑,陆爻按玄戈说的,接了热水来洗脸,很温暖。   早餐吃的炸春卷,陆爻一连吃了八个——超标了,所以其中两个都是玄戈友情赠送的。为了报答赠春卷之恩,陆爻在玄戈出门时,自觉地跟了上去。   于是,锦食的玻璃门上,贴了张A4纸出来,“消费满七十七,免费算卦,限三十人。”   过了中午的饭点,店里人还是不少,陆爻自己占了最里面的那张餐桌,单手撑着下巴,确认道,“机会只有一次,你真的想算这个吗?”   听他这么问,旁边围观的人都发出了嘘声。   坐陆爻对面的,是个穿高中校服的女生,脸有些红,点头,“嗯,就算这个。”   “那好吧,”陆爻照例拿出三枚硬币,让对方碰了碰,摇了几下后随意地撒到桌面上,然后开始解卦象,“卦象为艮,婚姻难成,阻隔不利,所以按照卦象所显示的,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他停顿了两秒,接着说到,“我不会和你结婚或者谈恋爱,我们两个是没有结果的。”   见他一本正经,半点余地都不留,旁边等着看热闹的食客纷纷表示自己十分失望。   不过那个女生明显不想放弃,声音比之前小了一些,“卦象是这么说,那……你呢?你本人的意思呢?”   厨房里忽然传出锅碗碰撞的声音,有些大,陆爻往厨房看了一眼,见玄戈在认真炒菜,也就没在意。回过头,重新对上女生期待的视线,他笑容不变,“卦象表现出来的,也是我的意思。”   不确定陆爻是不是因为家里人在的原因,才拒绝得这么干脆,女生拿笔写了自己的手机号,“你可以联系我!”说完,背着书包就跑了。   看着桌面上写了一串数字的纸条,陆爻觉得很烫手啊!折好放到一边,陆爻整理了表情,又晃了晃手里的硬币,“接下来是哪一位?”   “我我我!”听声音有些耳熟,陆爻抬头,就看见程骁坐到了自己对面,有些惊讶,“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往店门外看了一眼,果然就看见了标志性的红色小跑。   “陆大师您可不知道,我为了找到您,费尽千辛万苦,打电话问了好多人,辗转奔波,才找到了这儿。没想到这里菜这么好吃,我吃——”   程骁坐下来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发现陆爻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他骨折还没痊愈的手又隐隐作痛了,这才打住,“不说那些,这次是有个哥们儿,他家里出了点事儿,这不是昨天见识了您的实力嘛,就找我做个中间人,想麻烦麻烦您。”   陆爻随手起了一卦,“你朋友家里,是有人生病了?”   “您怎么知道?”程骁表情夸张,看起来就像个请来的托儿,接着,他又放轻了声音,“您,是算出来的?”   “嗯,“陆爻点了头,“给你朋友说我会去,什么时间?”   “您看什么时候有空?”   “那就明天吧,明天我跟你去看看。”   三十个名额完成,陆爻得了二十几句诚心诚意的“祝你长命百岁”,心情非常好。店里暂时没客人,玄戈背靠着桌沿,在削水果。看了陆爻的表情,“今天挺开心?”   “开心啊!”没发现玄戈的表情不对,陆爻一边聊天,一边在心里算加减法,发现九十天已经凑满了,松了口气,心情更好了。   “被小女孩儿告白,就这么开心?”   “开——”陆爻一顿,抬头看玄戈,“告白?你说之前问,我和她适不适合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吗?”   玄戈鼻子里“嗯”了一声,算回答。   “那应该是说着玩儿的吧?”陆爻手指夹着硬币玩儿,“肯定没两天就会把我忘了。”   “很有经验?”玄戈把苹果切成块儿,整齐地摆到盘子里,就听陆爻回答他,   “我没谈过恋爱,但以前有女生给我告白,说特别喜欢我,我不认识她,就拒绝了。后来,第二天又遇到,她都没把我认出来,忘得超级快。”   玄戈塞了一小块儿苹果到陆爻嘴里,没告诉他,那应该是女孩儿面子上过不去,假装没看见他。   不过,误会也挺好的。   一点不挑食,把苹果含在嘴里吃了,陆爻想了想,好奇,“那你呢?应该有好多人喜欢你吧?有人给你告白吗?”   玄戈把果盘放在他面前,说话的同时注意着陆爻的表情,“给我告白的人,可以从城北排到市中心去。”然后他就看见陆爻一脸佩服,   “这么多?好厉害!”   “……”   天快黑的时候,玄戈又忙起来,陆爻领了收银员的工作,腰上挂着个黑色的小包,显得腰线劲瘦。   找了顾客的零钱,不经意往外看了一眼,陆爻就发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人从门口经过,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之前那把奇怪的刀。   心里咯噔了一下,陆爻抬脚就往外走,出了店门又想起什么,赶紧倒了回去。   跑进厨房,把装零钱的包取下来,陆爻语速很快,“我刚刚看见一个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问问,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陆爻以前从来就没有“去哪里要先打声招呼再走”的概念,因为根本没有人关心他去哪里、去做什么、多久回来。所以这么一句话说下来,还结结巴巴的。   但是他答应过玄戈,走之前要让他看一眼,要告诉他自己是去哪里。   听完,玄戈笑了起来,喂了颗葡萄到陆爻嘴里,又揉揉他的头发,“去吧,我等你回来再关门。” 第13章 第十三卦   陆爻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穿过线路复杂的小街小巷,走到一家装修古旧的茶楼才停下。抬头看了眼招牌,叫翠云轩,陆爻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跟上去。   陆辅图进到包间时,就看见陆泽林正在喝茶。反身关上门,他快步走过去,没敢自己坐下,“大少,怎么劳您亲自来一趟?”   见人过来,陆泽林放下手里的青瓷茶杯,“堂叔这句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我不能来?”他嘴边带着笑,眼里却没什么情绪,就这么把人盯着。   听了这话,陆辅图心里叫苦,他一个旁支的,可担不起陆泽林这一声“堂叔”。不过传闻里说的“喜怒无常”,他今天也算见识了,打起十二分精神,陆辅图脸上没露出什么不恰当的情绪,   “当然不是,自上次老爷子大寿见过大少一面,您的风采到现在都不敢忘啊。”   “我到这里来见你,可不是听你说这些虚的。”陆泽林手握着茶杯在桌上轻轻打圈,杯底和桌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十分磨人耳朵。   “是是是,这是当然。”陆辅图连连点头,他语气小心,“那大少您是?”   “刻纹的事。”晃了晃杯中清澈的茶水,陆泽林语气平淡,“之前听说,交给你的那把刀不见了?”   就知道是这件事,陆辅图后背瞬间出了一阵冷汗,“是这样,我也不敢推卸责任。”他咽了口唾沫,嗓子还是发干,“一次偶然,我撞见了一个做菜的,发现对方竟然是难得的极阳时候出生的人,正好可以拿来试试新刻纹的效果,只是没想到……四次都失手了。”   看了眼陆泽林,发现对方没什么表情,他只好继续往下说,“后来……后来我手上画了刻纹的纸自燃,吓了我一大跳,我就估计着,那人背后是有高人出手,这才把刀上的刻纹给毁了,我就没敢再动。”   当时刻纹纸自燃,陆辅图吓得好几天没睡好,他明白这是那位高人对他的警告,所以再是心痒,他都没有再去动那个叫玄戈的人。   虽然他是想搭上陆泽林的船,但也不想丢了命。   “你找的那个极阳时候出生的人,只是个厨师?”   “对对对,就是做菜的,”陆辅图连忙点头,“我去查过他的底,以前住在乡下,又偏僻又穷,后来被远房表亲接到了b市。前段时间,他亲戚也死了,他就接手了亲戚留下的饭馆。”   他也是查过了才敢动手,怕触了霉头,只是没想到还是阴沟里翻了船。   “这样啊,”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陆泽林看着陆辅图,“那,动手那个人,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头绪?”陆辅图皱了皱眉,小幅度地摇了头,“还没有头绪,对方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大少,等我再去查查?”   “嗯,好好查。”放下茶杯,陆泽林站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个年轻人,“那就辛苦堂叔了,侄儿有事先走。”   他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如果最后查出来,是我那个离家出走的弟弟干的,记得通知我。”   等门被关上,陆辅图端着白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一口气喝完,才解了嗓子的渴。坐到椅子上,他琢磨着陆泽林最后留的那句话,   ——离家出走的弟弟?难道是那个父母双亡、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陆小少爷?   陆爻站外面等了半个多小时,正看路边推着车卖的卤菜咽口水,就发现茶楼里终于有人出来了。他往那边看了一眼,视线忽然定住。   陆泽林?他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陆爻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行道树后面。   回忆起之前看见的那个中年男人,陆爻终于想起来,自己很久以前远远见过他一面,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一个远房堂叔,辅字辈,好像是叫陆辅图?   过了几分钟,茶楼门口又有一个人急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招了辆出租车走了。   陆爻没有再跟上去,心里已经大概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脸色有些沉,在原地站了十几分钟,才收拾好心情。   看了看天色,陆爻准备回锦食,玄戈还在等他,不过他往前跨了一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过了饭点,店里暂时没客人,玄戈站在门口抽烟,时不时往路口看。手机响时,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下意识地没有像往常一样挂断。   电话接通。   “迷路了?”玄戈往后退了半步,背靠在墙上,姿势显得十分放松。左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他笑声有些低,被夜风修饰得非常柔和,“我来接你。”   不知道电话里又说了什么,他耐心很好,带着点诱哄的味道,“我很快就过来了,你站原地别乱跑就好。”   打完电话,玄戈先去把店门草草关上,之后掏了车钥匙出来,跨上了纯黑色的重机车。   另一边,陆爻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了卖卤味的大叔,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想了想又提议,“大叔,我专业算卦,可以算财运婚姻灾祸转运,为了感谢你把手机借我,我免费替你算一卦吧?”   于是等满心担忧的玄戈骑着重机车,停在陆爻面前时,就看见他家小猫没有半点可怜,手上正拿着好几串卤土豆片,吃得满嘴是油。   “你来得这么快啊!”陆爻看了看手上还剩下的两串土豆,十分大方地全递给了玄戈。   玄戈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手不方便,于是,陆爻自觉地近了一步,把土豆片喂到玄戈嘴边,还一边安利,   “这个味道好好!我刚刚借的卖卤味大叔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为了表示感谢,就替他算了一卦,他说我算得非常准,送了五串土豆片给我,超开心,很谢谢他。”   玄戈见他满眼舍不得地盯着土豆,忽然很想摸摸他的头,有些心疼——别人给与的一丁点儿善意,他都会很珍惜,并且努力去报答。   眼看着玄戈解决完最后一片土豆,陆爻手里拿着空荡荡的竹签,低落了半秒,又期待地问玄戈,“好吃吧?”   “好吃。”玄戈很捧场,见陆爻笑了,这才伸手把安全头盔给他,“上来吧,饿了吗?”   戴上头盔,陆爻声音瓮瓮的,“饿了。”   “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轰鸣声响起,黑色的机车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尾。   回去之后,玄戈就发现陆爻有些不对劲。等他到隔壁便利店去买薄荷烟,陆爻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和小尾巴一样。   有些无奈,玄戈停下转身,“陆小猫,一秒见不到我,就舍不得?”   陆爻因为对方急刹车,直接撞了上去,被扶着站稳,他揉了揉额头,“没,我……”想不出好理由,只好坦白,“我是在保护你。”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谁是小猫?”   “谁应了谁就是。”晚上气温降得低,玄戈帮陆爻挡着风,低头问,“是出了什么事?”语气笃定。   不知道自己哪里暴露的,陆爻垂头丧气地跟着回了店里,玄戈花两分钟给他做了盘水果沙拉,放到桌上,“别不开心了,能说吗?”   陆爻点头,吃了块儿苹果,心情又好了,他理了理思路,“你还记得之前,几次跑来找你打架的那群人,他们拿的造型奇怪的刀吗?”   “记得。”玄戈坐到他对面,点头,“你还告诉我,那把刀很特殊。”   “嗯,确实很特殊。”陆爻尽量把话说得简单一点,“那把刀特殊在它的刀面上有‘刻纹’,所谓的‘刻纹’,就是从几千年前传下来的,能够吸收存储一些‘气’的纹路,比如生气、死气、凶煞之气。”   见玄戈点头“嗯”了一声,陆爻继续往下说,“玄术在华国历史非常长,流派也特别多,也有很多专门从事这一行的家族。这些人里面,有些就非常喜欢研究‘刻纹’的效果。古书上记载了很多‘刻纹’,但到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效果了,所以就需要有人做实验。”   玄戈很快就明白过来,“所以我就被当成了实验对象?”   陆爻点点头,“你的命盘我算不出来,一直都在变,所以别人肯定也看不明白。那个决定找你下手的人,可能有点水,把你当成了极阳的命格,也就是阳月阳日午时出生的人,这样的人是最适合测试阴煞之气刻纹的。”   听到这里,玄戈心里压着的一股戾气有些按不住,明明还是一样的眉眼,却带上了些令人心惊的凶气。   怕吓到陆爻,他低头,五指灵活地把玩儿着打火机,语气克制,“所以那伙人三番四次地过来找我,就是这个原因?”   “嗯,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说着,陆爻用牙签戳了一块儿小番茄,递给对方,表情十分认真,“这段时间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担心。”   玄戈没回答,只是凑过去,就着陆爻的手,双唇微张,把牙签上的半块小番茄含在了嘴里,汁水沾染了唇色。   近距离地看对方的嘴唇,陆爻忽然发现,玄戈的鼻梁和嘴唇都非常好看,视线不由地多停了几秒。   结果一抬眼,就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陆爻赶紧移开了视线。   然后,他就听见了玄戈的声音,低低哑哑的,有些近,“那以后就拜托你了。” 第14章 第十四卦   总觉得这声音听在耳朵里,有些痒,陆爻稍微往后退了一点,回答玄戈的话,“嗯,我很厉害的,所以你不用怕。”   不管这件事的背后是谁,他都会把人护住。   说完,陆爻还伸手拍了拍玄戈的肩膀,手感不错,顺势就又多拍了两下。紧接着动作一滞,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什么,陆爻猛地把手缩回来,觉得烫得慌。   自己好像下意识地亲近对方,也好像……一点都不排斥对方的亲近?   脑子里隐隐划过一个念头,还没等陆爻细想,注意力又被转移了。他看见坐对面的玄戈站起来,动了动肩膀,“先吃水果垫着,我去给你做份土豆烧排骨。”   这一瞬间,世界都明亮了!   玄戈这个老板当得是相当任性,直接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在门上,就进厨房给陆爻做菜去了。   飘出来的味道太香太诱人,在外面根本坐不住,陆爻窜进厨房,站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肉。   “陆小猫。”   “嗯?”陆爻选择了屈服。   “是我做的菜好吃,还是你之前吃的卤菜好吃?”   “你做的好吃!”陆爻语气坚定毫无动摇。   听他回答得一点迟疑都没有,玄戈眼里划开笑意,心里想着,怎么这话听着就这么舒心呢?   “行,这些都是你的了,我也不和你抢,”说着,还拿筷子夹了一小块儿肉出来,喂给陆爻,“尝尝味道?”   陆爻有些怕烫,噘着嘴吹了好几下,才张口吃下去,眼睛瞬间就亮了,“好好吃!”还觉得有些烫,他咬着排骨又吹了吹气,话说得也含含糊糊。   “猫舌头。”等他把肉咽下去,玄戈顺手又塞了颗葡萄给他,“降降温。”指尖不经意地从对方唇上滑过去,触感十分细腻。   收回手后,玄戈捻了捻指尖。   等陆爻把一盘排骨全部解决,连葱都不剩了,锦食的老板就十分不务正业地关了店门,早早下班,带着吃太饱了的陆爻,散了四十分钟的步来消食,然后才回家。   晚上还是玄戈睡床陆爻睡沙发。   可能是因为之前看见了陆泽林,闭上眼后,陆爻脑子里总会浮现以前的事情。左眼也有点轻微的痛感,但他对这种痛感已经很习惯了,迷迷糊糊了一阵,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久睡过去的。   陆爻感觉自己正在“锦食”和玄戈说着什么。一脚踏出店门,突然就到了陆家的老宅,他像是矮了不少,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一个老人牵着另一个孩子,正朝他说话,   “陆爻,你的眼睛又变红了,所以到里面去,不准出来,知道吗?”   陆爻有些心慌,他很想说不进去,但他一个字也没办法说出来。   四周的情景又变了,他站在房间里,门在他眼前被关上,被爷爷牵着的陆泽林回过头来看他,脸上还挂着笑。   关紧的门阻隔了光线,四面都黑漆漆的,有股霉烂的气味。陆爻习惯性地摸索着坐到墙角,才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半夜痛醒的,直接被带到这里来,特别想睡。但就像是有人在挖他的眼睛一样,左眼越来越强烈的痛感让他根本就睡不着。   他心里也很清楚,他不能喊,因为没人会理他,也不能哭,因为哭了会更累、眼睛会更痛。他只能选择用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臂,一声不吭。   陆爻蜷在沙发里,有些不舒服地翻了翻身,小腿从被子边沿露了出来,肌肉绷得很紧,脚背上青色的血管十分显眼,像白瓷上淡淡的青纹。   没过多久,他紧抿着的双唇间,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像小动物的哀鸣,眼角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溢出来,濡湿了睫毛,又流进了鬓发里。   左眼的疼痛让他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陆爻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摸索着下了地,目标十分明确地提了步子。   玄戈又被冷醒了。   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紧紧抓着,他本能地就想反击,毕竟家里的小猫有暴走的光辉事迹,一狠起来自己真打不过。但很快,他又发现不对——陆爻只是箍着他的手臂不放,没有其它动作,反而整个人都在发抖。   难道这是在……哭?玄戈第一次这么怂,任他抱着一点没敢动,连呼吸都觉得是错。   慢慢地,陆爻从抱着手臂开始,逐渐变换状态,一寸一寸往人身上蹭,头靠在了胸膛上,手抓着衣领不放,腿也搭了上来。   盯着天花板,玄戈假装自己是个假人,在心里暗叹,这下终于亲身体验了什么叫得寸进尺,以及如胶似漆。   冷得像冰坨坨的陆爻把玄戈整个人都抱住,手脚并用,像是找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丁点不松手。   冷可以忍,但下面那地方被陆爻的腿压得有点痛,这个实在没办法忍,谁能忍谁不是人。   玄戈就稍微动了动。结果他一动,陆爻腿就用力,这一压,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太他妈……带劲了!   他这边痛得厉害,陆爻意识模糊地以为是怀里的卦盘又要跑开去玩儿,抱得更紧了一点,声音只有点气音,委委屈屈的,“我痛,别动,抱一下……”   好好好,抱一下,玄戈听得清楚,被这几声呜咽弄得有点揪心,一点不敢动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爻抱人的力道才松下来,玄戈又轻又缓地把手臂拿出来,在陆爻蹙眉之前,先一步换个姿势,把人重新搂在了怀里。   看陆爻眉头舒展,玄戈叹了口气,闭眼睡觉——真是拿这猫儿没办法。   第二天,陆爻睡醒,发现自己又在床上,十分不好意思,决定要和玄戈说说,不能他睡沙发自己睡床。下床时突然瞟到时间,十点了?陆爻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光着脚快步跑到厨房门口,“十点了!开店要迟到了!”   玄戈正在搅拌锅里的粥,听见动静回头,“起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啊?”陆爻有些茫然。   从他的反应明白过来,玄戈手一顿,“没什么,快去把拖鞋穿上,早上冷。”接着换了个话题,“我今天陪你一起过去,店歇业一天。”   程骁来得很准时,这次他开了一辆大块头的越野,深红色,车身上还有涂鸦喷绘,大大三个字,“撞我啊!”极为嚣张。   打开车门,程骁从车上跳下来,嘴里喊着“陆大师!”等他看见陆爻旁边站着的玄戈时,一脸“我很懂”的表情,十分积极地拉开了后座的门。   车还没开出去多远,陆爻就开始打哈欠了。知道他昨晚不舒服睡得也不好,玄戈拿了副耳机递过去,“睡会儿?”   “嗯”了一声,陆爻伸手接过来,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这是春困秋乏。”自觉这理由非常具有说服力,他戴上耳机,闭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没等玄戈有什么动作,陆爻自己就像有感应一样,慢慢吞吞地倒在了玄戈的大腿上。   车一路往城郊开,外面的高楼逐渐变得低矮、稀疏,玄戈打破了车里的沉默,“你和陆爻,是怎么认识的?”   程骁早就憋得慌了,听玄戈终于和自己说话,夸张地松了口气,然后也跟着放低声音,把陆爻是怎么给他算卦、卦象又是怎么应验、后来自己给陆爻送过一次感冒药和水果等等,一口气全说了个遍,十分流水账,最后总结并强调,   “哥们儿,你可以把我划入友、军范畴,我对陆大师只有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要多纯有有多纯!比纯净水还纯!”   玄戈笑了起来,没接话。   从后视镜里看了对方一眼,程骁发现玄戈正低头看着睡腿上的人,“啧啧”了两声,觉得十分受不了。   开了快一个小时,红色越野才停在了独栋别墅门前。玄戈捏捏陆爻的耳朵把人叫醒。   陆爻迷糊地睁眼,拿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才清醒了一点,然后,就发现了自己十分不得了的姿势。   ——他到底是怎么躺倒别人大腿上去的?   望向玄戈,正想说点什么,旁边车门就被打开了,程骁站外面,“大师您醒了?江放那兔崽子说要来接,也没看见人——”   “趁机编排老子什么呢?”   陆爻顺着声音往程骁身后看,就见一个年轻男人正走过来,无意识地皱了眉——死气病气怎么这么重?   程骁跟着回头,笑嘻嘻的,“陆大师,那就是我发小,江放,比长江还奔放。”   等人走近了,又给江放介绍,“这是陆大师,这是玄戈。”近了就看得清楚,江放脸色不好,眼下有很浓重的青黑。   带着人往里走,江放脚步迈得有些急。   客厅布置得古色古香,陆爻大致打量了周围,莫名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往玄戈靠了靠。   “陆大师,我也不说场面话了,这一次听骁儿的,请您过来,实在是没办法。”江放坐得很直,但说了两句,就开始咳嗽,两颧骨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陆爻点头,除了脸嫩,还是很有高人风范。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找了找,摸了块白色的小石头出来,放在桌面上,“你碰碰这块石头。”   江放不是很懂这路数,有些迟疑,倒是旁边的程骁比本人还着急,一个劲儿地,“让你碰你就碰,快快快!”说着又朝陆爻解释道,“他家出事情以来,请了不少所谓的大师,之前还有人想趁机害他们,坑人得很,这小子是有心理阴影了。”   “没关系。”陆爻摇头,并不在意,眼睛看向江放,“你碰一下就行。”   对方的眼神让他莫名地信任,江放依言伸了手。   石头表面摸着挺冷,没什么其它感觉,但就在他收回手的一瞬间,白色石块瞬间变黑,随后裂成了块。   “哟呵,放儿啊,你这是炼成一指神功了?”程骁凑近看了看,“啧啧啧”地,表情十分震惊。江放自己也有点懵,看陆爻,“这——”这是什么个黑科技?   陆爻见石头裂了,也不惊讶,准备把碎块捡回来,就发现玄戈就先伸了手,把碎块儿放到了自己手心上。因为这个动作,石头裂得更彻底了。   陆爻就着玄戈的手看了一眼,“我可以在房子里随便看看吗?”   “当然可以。”   说是随便看看,但陆爻的目标十分明确,直接往二楼走,穿过走廊,最后站在了一扇关着的雕花木门前。   木门精致古典,陆爻问江放,“这里面是储藏室收藏室之类的吧?”接着又补充解释,“卦象是这么显示的。”   江放点头,客客气气的,“家父热衷于收藏,里面都是一些藏品。”   “可以把门打开吗?”陆爻盯着木门,像是透过门看到了什么,“我要找的东西在里面。” 第15章 第十五卦   江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快速按下长串的密码,打开了门锁。   几人进到储藏室,里面十分宽敞,玻璃罩里存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珍玩。陆爻脚步毫无迟疑,直接走到一处角落,伸手指了一个沉实的木箱子,“东西就在这箱子里。”   木箱有人小腿那么高,漆面是褐色的,看起来精致又古旧。   “你父母和姐姐现在的症状,白天时昏迷不醒,到了晚上,就会暴躁易怒,都是因为这箱子里的东西。”他进门时就算了一卦,江家从卦象上看,是顺风顺水、复贵盈门的命数,不该出这种糟心事。   若不是天意,那就是人为了。   江放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是一跳——家里人的情况,他是谁都没有告诉,连程骁都只知道是得了怪病,不知道详情。难道真的是算出来的?或者,是有人想趁机算计他们家,所以把消息查得极深?   心里的计较没有表现出来,江放看向陆爻,“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爻正想自己动手,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玄戈先一步站过去,单手就把沉重的木箱盖子掀开了,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竹简,很多系绳都已经断开,零零散散的。   “这一箱数量挺庞大的,应该是从地下直接拿上来的吧?”陆爻捂住自己的右眼,凝神用左眼去看,发现上面虽然缠着丝丝缕缕的阴气和死气,但威力没多大。   他蹲到箱子前,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注意到木箱的盖子。陆爻中指屈着敲了敲,朝着江放,“我不动这些竹简,你能把这盖子给拆了吗?我觉得应该是双层,里面有东西。”   江放点头,找来工具,自己亲自动手。陆爻在旁边指挥,“就是这里有一条直线……对你看不见,我手指这里,沿着这里往下切……”   折腾了十几分钟,才把木盖一分为二。   一阵腥臭。   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木盖夹层上满刻的诡异纹路,表面上全是凝固的鲜血,味道让人十分难以忘怀。   程骁更是捂着鼻子,一蹦三尺远,“小爷前天吃的小龙虾都快吐出来了!”   陆爻仔仔细细看了看,表情显得有几分严肃。   “大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听江放问,陆爻摇摇头,眉心慢慢松下来,“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你们都退远一点。”   接着,他把双肩包打开,手伸到里面找东西。程骁一脸期待地盯着,兴奋不已,想看看陆大师会拿出什么降妖伏魔的珍宝,结果是——一个一次性口罩?   陆爻仔细地把口罩戴上,这才觉得呼吸好受一点。之后又翻找了好一会儿,摸出来一大把白色小石头。   蹲下、身,陆爻把满是刻纹的木箱盖子摆在中间,又拿了四十二颗石子,按照一种奇异的顺序摆好。最后从包里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红色石板,放到了离位,石板很薄,打磨光滑,上面还乱七八糟地画着很多纹路。   一边做准备工作,陆爻一边解释,“这木盖的夹层里面,画的是集结病气和阴气的刻纹,再加上这一箱竹简,也不知道是从哪座古墓里搬出来的,也有点小问题,所以这两样东西相互帮助相互提升。病气和死气多了,人身上生气的循环就会受到干扰,表现出来就是生莫名其妙的怪病。”   准备工作做好之后,陆爻没再解释下去,而是闭上眼,凝神静气,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威光下地,断绝邪源……降临真气,万魔擎拳……”   随着一个接一个字音地吐出,红色石板突然十分违反物理常规地,漂浮在了白色石子组成的法阵的正中央。随后,一抹指节大小的红色火焰自石板中出现。   与此同时,木盖上的血气突然肉眼可见地变得粘稠起来,像是察觉到了来自火焰的威胁,开始快速地朝四面流动,但又像是被什么困住了,没办法扩散开去。   程骁站旁边愣愣地看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声音也结结巴巴,“这……这也太魔幻了!”   而守在陆爻身边的玄戈,从头到尾,眼神都紧盯着那抹火焰。   过了两分钟,陆爻睁开眼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膝盖。程骁指了指,“陆——陆大仙,那个火,不用管吗?”   “不用,它比较智能,把刻纹和不好的东西烧完了,自己就会熄灭的。”   感觉三观已经被颠覆,程骁咽了咽口水,又忍不住好奇,“陆大师,你拿出来的那块红色石板上写的什么?是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图腾吗?还是杀灭妖魔的咒文?”   陆爻看了看石板上面乱糟糟的笔画,诚恳地点头,“嗯,和你说的差不多。”   而玄戈却知道陆爻是在撒谎,因为他认得那些字,写的明明是,“不讲故事自己先睡了的骗子,我生气了!”   这——是谁写的?自己为什么又能辨认?   红色的火焰燃了近五分钟,才慢慢熄灭,陆爻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火似乎要旺些,烧东西的效率也挺高。   木盖上的刻纹已经消失,原本粘稠的血液也不见了,陆爻把红色石板放回包里,而地面上白色的石子已经纷纷碎成了粉末,算是一次性耗损了。   “应该是有人在算计你们家,以后小心一点,这刻纹比较阴毒,如果再过几天,你家里的人不死也会疯。”说完这句,陆爻就没再开口了。不过他始终很在意刻纹中几个特殊的笔画顺序。   ——那是陆家的习惯。   走的时候,陆爻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千万不要说我来过,不要提我的名字。”   程骁瞬间振奋,“陆大师!您是有什么秘密需要大家一起保守吗?或者您身负绝学但不能暴露,否则会遭到仇家的追杀?”   有些疑惑地摇头,陆爻表示,“因为我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家里人在全国各地找我啊,不过我跑得比较快,他们一直没找到,所以不能暴露。”   “……”   两人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锦食。玄戈把店门打开,又开了里面的灯,转身就看见陆爻跟在自己身后,欲言又止的,他忍不住笑,“想和我说什么?”   把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拇指食指间捏着一张银、行卡,陆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纠结了好久,最后憋出来两个字,“给你。”   卡是之前江放给的酬劳。   玄戈有些惊讶,“真的给我?”   “嗯,”陆爻点头,“交生活费。”   “你又吃不了多少,这里面钱太多了。”   陆爻非常坚定,“都给你。”   看他这么固执,玄戈还是伸手接了。又揉了揉陆爻的头发,眼里漫开笑意,“谢谢你。”   谢谢你信任我。   下午,玄戈准备熬一锅汤出来,不过厨房生姜用完了,就拿了两百给陆爻,“就是上次散步,我们路过的那家店,要一袋生姜,剩下的钱给你买糖吃。”   陆爻瞪了玄戈一眼,接了钱就准备出门,发现外面像是要下雨,又倒回来拿了把伞在手里。   选了一袋长相都非常均匀的生姜,陆爻又拿了一个形状圆润的土豆,准备买回去让玄戈炒土豆丝吃。正想得开心,就听老板在问,“你表哥是在忙吧?”   陆爻反应了两秒,才想起“表哥”指的是谁,“嗯,店里人多,东西不够所以叫我来买。”   “你们兄弟的感情挺好的,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兄弟之间相互扶持才走得远……”   对方说一句陆爻点一下头,额前的碎发一晃一晃的,卖菜老板话锋一转,“小陆,你有女朋友了吗?”   这问题陆爻回答得很熟练,“大叔,我还小,最近几年都不准备谈恋爱。”说着,一边又选了两个皮蛋,准备拿回去做皮蛋瘦肉粥。   刚把手里的钱递过去,陆爻视线突然有一瞬间的模糊。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陆爻笑容有些不自然,伸手接了零钱,看都没看就揣在了口袋里,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卖菜老板感叹,“果然是年轻人,毛毛躁躁的。”   陆爻沿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来,换了个方向。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是封禁又松动了,死气侵蚀着左眼,视野里一片血红,根本看不清路。   眼睛肯定已经变红了。   陆爻一手捂着左眼,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回去,一定不能回去,回去了就会被玄戈看到。   记忆里,正在给生病的猫梳毛的老婆婆和颜悦色地,“小陆啊,你要是没地方去,就留在这里陪陪婆婆吧,反正现在,你给小猫包扎伤口的技术,没一百分也有九十九了……”   下一秒,他又看见之前还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老婆婆,满脸的惊恐,眼睛睁得很大,嘴角的肌肉因为恐惧一直在抽搐,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快滚出去——滚出去!”   他要是回去,被玄戈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像以前一样被赶走的。   ——不行,一定不能回去。   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玄戈看了眼时间,发现都过去快一个半小时了,陆爻还没回来。放心不下,他干脆拿了把伞,把门关了,就出去找人。   站在岔路口,玄戈表情有些沉。刚才卖菜的老板说,陆爻一个小时以前就走了——那人到哪儿去了?   心里莫名有些发慌,玄戈没再迟疑,凭直觉选了个方向。   贯通相连的小巷路线错综复杂,玄戈见了岔路口全凭感觉走,雨越下越大,打落在伞面上,“噼啪”声就没有断过。   路过一个岔口,玄戈看见地上散着的购物袋,心里突然就是一紧。加快了速度,他脚步匆匆地往巷子里跑。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脚步慢了下来。   在距离玄戈十几米远的地方,陆爻浑身都已经湿透了,靠墙站着,左手手指紧紧地抠在粗糙的水泥墙表面,鲜血顺着墙面流下来,让人心惊。而他垂着的右手,还牢牢提着一袋生姜。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神色冷漠的陆爻偏头看过去,皮肤白得惊人,血红色的眼里映出了玄戈的影子。 第16章 第十六卦   被满是防备的眼神盯上,并不是令人开心的体验。   玄戈站在了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此时,他和陆爻的距离很近,很明显,陆爻又切换到了暴走小猫的状态,血红的左眼盯得人后背发凉。   这条巷子破旧又狭窄,两边的墙上贴着办证的小广告,坑坑洼洼,不知道受了多少年的摧残。再往前是死路,突兀立着的水泥墙把路封了。玄戈大概猜到了一点陆爻的想法,虽然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不管是上一次陆爻留了纸条就跑路,还是这一次买个菜都走丢,都是因为不信任他。或者说,自己无法让陆爻信任。   不过没关系。   看着被陆爻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一口袋生姜,玄戈只觉得心上发软——怎么就这么乖呢?   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缓慢,气氛有种隐秘的紧张。   陆爻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五指松开,东西被放到地上,慢慢站直了身体。衣服已经完全湿透,紧贴在皮肤上,能够清楚地看见,他全身肌肉都像是绷紧了的弦一样,已经蓄积起了强大的爆发力。   是走是留,玄戈选了留下。   也松开了手,玄戈把手里的伞丢到旁边,雨跟着就淋了下来,糊了一脸雨水,视线都被连累得不太清楚。他嘴角带着笑,基本不抱希望地商量,“陆小猫,我们不打架,好吗?”   没有回答。陆爻还是定定地看着玄戈,满眼戒备,神色状态没有半点变化。   玄戈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腕关节。果然,下一秒,如疾风一样,陆爻直接冲了上来,迎面就是一拳,拳头带着劲风和水汽,直袭面门。玄戈腰猛地往后折,才险险避过去——鼻骨差点被打断!   与此同时,玄戈迅速变了方位,长腿一扫,重重地击在陆爻的腿弯,使得对方的动作凝滞了几秒。但不等玄戈回身,陆爻就攻势不减,反身一个旋踢,小腿直接撞在玄戈的脖子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这一下用的力气不是全力也有九分,玄戈只感觉脑子发昏发胀,太阳穴生疼,眼前都有了一瞬间的模糊。他急急后退,躲开第二次攻击,嘴里说到,   “陆小猫,老子死了谁给你做蛋炒饭?”   不过现在的陆爻明显不稀罕什么蛋炒饭,他随手抓起角落里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猛地掷向玄戈,准头非常好。还是玄戈靠着有记忆以来最快的反应速度,才让急速袭来的钢筋擦着耳郭过去。最后,钢筋重重敲在墙面上,“哐”的一声,留了一个明显的坑。   好险!   抹了一把脸,玄戈脑子里想法乱七八糟,忽然又很庆幸陆爻“醒”来之后不会有这段记忆——自己一直到现在都被压着打,还差点被爆头断鼻梁,在陆爻面前简直连脊梁骨都撑不起来。   这时,陆爻一击不成,又一次迅疾地冲了上来,玄戈钳住对方攻过来的手,往侧边一扭,随后一脚扫了出去,陆爻直接被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狠撞到了墙上。   虽然已经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但看陆爻明显被打疼了,玄戈还是想表示,老子心疼!   从两年前醒过来开始,玄戈总能感觉到自己心底,有股戾气被狠压着,所以有段时间,他白天耐着性子跟老爷子学做菜,晚上就打架斗殴喝酒赛车,样样都沾,尤其十分热衷于抛开武器的肉搏,他享受那种最原始也最血、腥的撞击。   但现在对着陆爻就不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看来是命中注定我要输。   趁着玄戈精神不集中,陆爻跟没事一样站起来,步伐诡谲,玄戈只感觉脑后有一道劲风袭近,他霎时本能地矮下身,鞋底带起一阵的水珠泥渣,堪堪躲过。陆爻一击不成,反身就是一腿,打在胸廓上,力道大的骨头都快被敲断了。   这么打下去真要完!玄戈一边极力避开攻击,一边想办法。   上次是打架打得双方都在地上拧成了一团,自己去碰了陆爻的眼睛——想到这里,玄戈眼神一厉,扬了扬下巴,挑衅,“陆小猫,再来!”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几个回合下来,玄戈吐了口血沫,故意露了个破绽,果然,陆爻敏锐地换了招,直接打过来。   就是这样!玄戈使了最大力气钳住陆爻的手腕,随后外套一拉,一环一紧,很快就将陆爻的手反绑在了后腰。   随后,玄戈直接把人按在了水泥墙上,右腿严实地压制住陆爻还想攻击的腿,喘了口气,“猫儿,歇歇?”   陆爻安静下来,但肌肉半点没松力道,很明显是在找玄戈的破绽好翻身。玄戈也知道,自己压制不了多久,决定速战速决。   他对上陆爻的红瞳,还挺有闲情地笑了笑,眼神倒是很温柔,就是衬上了满身的凶悍之气,有些违和。   一只手扣紧外套打成的结,玄戈空出左手,稳稳地用拇指食指固定住陆爻的下巴,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随后直接亲上了陆爻的眼皮。   雨水的味道,以及,柔软。   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玄戈甚至觉得自己的嘴唇太粗糙,只敢小心地把舌尖探出来,沿着薄薄的上眼皮轻缓地滑移舔舐。   味道太好,让他有些上瘾了。   感觉陆爻腿上的肌肉逐渐松弛,玄戈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也跟着放松了点力道。没想到就这一瞬,陆爻蓄积的力气爆出来,猛地挣脱了上衣的束缚,三秒就把玄戈直接掀翻在地。   我艹!   玄戈痛得一下没能动,气息粗喘,已经完全做好被揍的准备,并且绝不还手,却发现陆爻没了动静。   他费力地偏头看过去,隔着睫毛上的雨水,以及密密的雨帘,就看见陆爻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双眼大睁着,左眼的眼皮还有些红。而神色极为复杂,手心很快被指甲掐出了血,和着雨水流到地上,泛出淡淡的红色。   果然醒了,虽然比上次慢了点。   玄戈连续呛咳了几声,感觉呼吸有些疼,干脆不动了,朝着陆爻,说话的气息不顺,“小猫儿,把我拉起来,行吗?”   陆爻迟疑了几秒,咬紧了唇,快步过去,小心地把玄戈拉了起来。又撑开丢在了旁边的雨伞,只不过按按钮都按了好几次,才抖着手把伞打开。   胸腔闷痛,玄戈靠墙壁坐着,伞替他挡了雨。见陆爻背对着自己,衣服紧贴在背上,肩胛骨的线条明显,正把落在地上的生姜捡起来装好,可怜兮兮的。   缓了缓呼吸,玄戈开口,“陆小猫?”   他看见陆爻的身形明显顿住,就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怎么就这么招人心疼呢。   “上次,我怕鬼挨着你睡那晚,我们就打过一架了,只不过你不记得。”玄戈声音轻缓,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当时我就看见了你的眼睛,红色的。”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玄戈咳嗽了一声,继续说到,“很漂亮。”   猛地转过身,陆爻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相信,捏着塑料袋的手,都用力到指节发白。   见对方终于敢睁眼看自己了,玄戈朝陆爻招了招手。   陆爻迟疑了几秒,还是抱着塑料袋过去了。看着玄戈身上的伤口,他很着急,但又克制地保持着距离,没敢继续靠近。   他在担心,在自责,也在害怕。玄戈放缓了声音,“乖,再近一点。”   陆爻又近了一点。   坐直身体,玄戈手直接抚上了陆爻的脸颊,掌心粗粝,但很烫。   “陆爻,记住我今天说的话,”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玄戈眼神不闪不避,语气笃定,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   “你的眼睛很美,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记住了吗?嗯?”   陆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雨水不断地落下,满脸满身都是,冷意浸脉入血。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玄戈,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却根本说不出话、发不出声。   ——最好看的眼睛,是真的吗?   看懂了他没说出口的期待以及不确定,玄戈挑着唇,“是真的,不骗你。”   接着,他用指腹沾了点陆爻眼下的雨水,又把手凑到嘴边,尝了尝拇指指腹上沾染的味道,咸的。玄戈微微蹙眉,“你哭了。”   陆爻喉结上下动了动,还是说不出话。   干脆把人单手抱在怀里,手放在陆爻的后脑上,往自己胸膛压了压。怕雨声太大听不清,玄戈凑到陆爻耳边,低声说话,“乖了,回去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陆爻声音有些低的回答,“蛋炒饭。”   下一秒,耳下有笑声震荡,陆爻听见玄戈说,“好,回去就给我家小猫做蛋炒饭吃。” 第17章 第十七卦   两人全身都湿了个透彻,就先回了家。   玄戈进门之后,先把上衣给脱了,随着动作,胸骨还有些闷痛——之前陆爻最后那一下,是真的下了狠手,要是多来几次,他不死也得半残。不过幸好,自己恢复速度快。   随意地把正滴水的衣服裤子都丢进洗衣机,小麦色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毫无遮挡地露了出来。   找了条毛巾,玄戈正单手擦着头发,就发现陆爻还站在旁边,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眼神紧张,头发都打湿了贴在脸上,显得皮肤更白了,像白瓷做的一样。   他嘴角微弯,“不去洗澡?”   陆爻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很多,最后全堵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站原地迈不动步子,手里拿着的毛巾都快被扯烂了。   被这眼神望着有点受不了,玄戈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带笑,“去吧,你洗了我再洗,就当帮我试试水温。”   听完,陆爻悬着的心突然就落了下去,他点头,脚步松快地进了浴室。   热水浇在身上,把全身的寒意都慢慢驱散,陆爻接了捧热水洗脸,手不自觉地又碰了碰自己的左眼。   之前,他感觉到不对之后,就换了一条路,可是运气不太好,堵在了死巷子里。那时候他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能回去,回去了就什么都完了。   没想到玄戈竟然找到了他。   陆爻记得清楚,在意识突然清醒的那一瞬间,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玄戈倒在地上,爆发的恐慌感让他整个人都绷得死紧。   缓了缓呼吸,陆爻直接站到花洒下面,闭上眼睛,任由热水冲刷全身。   等人进去,没一会儿热水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玄戈放下毛巾,先在塑料袋里拿了两块嫩生姜出来,进厨房炒了个仔姜肉丝,又打了三个鸡蛋,按照之前的承诺开始做蛋炒饭。   炒到一半,卫生间的门开了,陆爻身上搭着浴巾走了出来,带着潮湿的热气。可能是水比较热,他原本煞白的脸染上了些淡色的红晕,一双眼里像是浸了水汽,琉璃一样清透。   “水温调好了?”   陆爻点头,想起玄戈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就又出了声,“调好了,你快去洗,很容易感冒的。”   “嗯,给你炒了饭就去。”老式的油烟机嗡鸣,玄戈利落地翻炒,一边聊天,“怎么这么喜欢吃蛋炒饭?”   “第一次,你给我做的就是蛋炒饭。”陆爻回答得一点都不犹豫。玄戈听笑了,觉得陆小猫这句话说得他满心愉悦。   迅速把饭炒好起锅,玄戈拿了双筷子给陆爻,“我去洗澡了。”   陆爻把筷子握在手里,隔了两秒,转身朝着玄戈的背影,“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玄戈没回头,但停了下来,“有,所以再给你十分钟组织措辞和编理由的时间。”说完,他两步进到浴室,关了门。   心里酸酸胀胀的,陆爻慢慢地呼了口气,然后吃了一口炒饭,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洗个澡像是掐了秒表,玄戈准时准点从浴室出来,他腰上裹着条白色的纯棉浴巾,在侧腰的凹陷那儿打了个结,精壮的大腿半露不露的。   细小的伤痕都已经好的差不多,只留了点痕迹。没擦干净的水珠附在肌肉表面上,整个人就像个荷尔蒙爆发器,陆爻看了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但就这一眼,心脏还瞎跳了两下。   玄戈坐下来,从陆爻的盘子里分了一碗蛋炒饭出来,也没在意对方是不是吃过。把碗端到自己面前,尝了一口,果然看见陆爻故作自然的表情,但眼神却出卖了他。   “舍不得?”   总觉得玄戈是在逗自己,陆爻坚定地摇头,想了想,还夹了肉丝到玄戈碗里,表明自己的大方。   迅速把饭菜吃完,玄戈坐姿放松。他看着陆爻的脸,起了个话头,“陆小猫,你皮肤怎么这么白?”   白的让他手指总是痒。   已经对“陆小猫”这个称呼无感,陆爻放下筷子,想了想,“我好像从小就很白,可能是我小时候基本不出门的原因?”   “不出门?”   犹豫了一下,陆爻又想起之前抱着自己时,玄戈沉稳的心跳声,不自觉地就继续往下说,“嗯,因为没人带我出去玩儿,身体也不太好。我出生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爷爷说母亲是难产走的,父亲接受不了,就殉情了。”   他以为把这些说出来会很难,但没想到比他想象的容易很多。   “我出生原本就该夭折,活不下来的,爷爷用秘术封禁了死气,勉强让我活着。”他想了想,又解释到,“一个健康的人身上,会有源源不断的‘生气’产生,而当一个人身上出现‘死气’的时候,生气无法继续产生和循环,逐渐被死气吞噬。只剩下死气时,这个人就会死。”   想起陆爻血色的左眼,以及一晕倒就冷得像块冰的体温,玄戈忽然开口,“你的左眼?”   “嗯,死气被封禁在左眼里。”陆爻没多说。   “看我猜得对不对。”玄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说的那个所谓的‘封禁’应该不太灵了,对吧?所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倒在地上,全身冰冷。加上今天这次,也两次变成了红瞳。”   “嗯。”陆爻点头,“封禁最近几年松动得很厉害。”   “介意我问吗?”见陆爻摇头,玄戈才继续开口,“你算卦基本不收钱,却要人说一句‘希望你长命百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陆爻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联想到这件事,“嗯,是这个原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我通过算卦和对方建立暂时的联系,我算卦,对方让渡一缕生气给我,等价交换。”   担心玄戈误会,他紧接着说到,“这对人是无害的,我只要很少很少一点,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玄戈的表情,他竟然有些紧张。   很多人都厌恶他,但他不想在玄戈的脸上也看见相同的表情。   他不想被他讨厌。   可能是注意到了陆爻的情绪,玄戈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直接换了个话题,“你真离家出走了?”问出这句话,他竟然奇异地感觉有些开心。   陆爻一愣,心落了下来,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嗯,家里人不让我出来,我自己悄悄跑出来的。”   “你家里人做的菜,有我做的好吃吗?”   陆爻笑起来,“没有,你做的菜最好吃。”   满意了,玄戈站起来,把碗筷收拾好,屈着手指,轻轻弹了陆爻的额头,“以后都做给你吃。”就进了厨房。   陆爻捂着自己的额头,小尾巴一样跟进去,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就帮着放放筷子放放碗,嘴角一直都带着笑。   收拾干净,玄戈开着水龙头洗手,在心里回想陆爻说的,他的母亲难产,父亲殉情,爷爷用秘术救了他——不,不是这样的。   洗手的动作一顿——自己为什么这么确定不是这样的?   晚上,还是玄戈睡床,陆爻睡的沙发。灯已经关了,窗外有路灯的光透进来。   老沙发“咯吱咯吱”响,陆爻侧躺着,面朝着床的方向,“玄戈。”   “嗯?”这一声带着点睡意,有些轻,像钩子一样,在黑暗里莫名有些撩人。   “我的眼睛……真的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吗?”他再次确认,担心这段记忆只是自己虚构出来的幻想。   “嗯,”玄戈回答得很快,语速有些慢,“是最好看的,红瞳也很漂亮。”   像是知道陆爻在偷笑,他有些无奈,“猫儿,能睡了吗?这个问题你都问了不下五遍了。”   陆爻把被子拉到下巴,完全忍不住笑,“嗯”了一声,他声音有些低,“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玄戈心又软了,闭着眼睛,“最后一遍,陆小猫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等沙发那边传来平缓的呼吸声,玄戈心里想着,太不容易了终于哄睡了,这才翻个身,放任自己陷入睡眠。   接下来几天,陆爻心情都非常好,走路带风,店里的熟客纷纷好奇,“小陆,这么开心,是谈恋爱了?”   陆爻一本正经,“我还小,不想谈恋爱。”   玄戈从厨房走出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外面,有人找你。”陆爻跟着往外看,就发现一辆红色的越野停在路边,车门上写了大大两个字,“帅气。”   这标配太熟悉,果然,车窗玻璃降下来,程骁手上拿着墨镜朝他挥手,副驾驶上还坐了个人,是江放。   “你们怎么来了?”陆爻走到车门前,看了一眼江放,发现对方脸色好了很多。   “到附近办事,想起陆大师你就在这附近,放儿就说想过来看看。”程骁笑容灿烂,说着又抱怨,“我的城市规划局啊,这边巷子太窄了,小爷的可是新车,基本一路上都是蹭过来的,心在冒血!”   江放没管他,认真给陆爻道谢,“您走之后没多久,家里人就都醒过来了,晚上也再出事。我爸想见您,亲自道谢,但您说了……要保密,所以我就没说您是谁。”   陆爻连点了几下头,“就是就是,千万不要把我暴露出去了。”他这两年都只敢随机给人算卦,也从不在固定的地方摆摊,就是因为怕自己冒了头,惊动了陆家。   不过想起之前看见的陆泽林,也不知道对方是过来办事的,还是知道他现在就在b市,来抓他回去的?   “……陆大师?”   程骁喊了两遍,陆爻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放儿今晚组了个局,宗旨是‘浪费生命消耗青春打麻将’,二缺二,您要加入吗?”说着还特别好奇,“您可以算牌吗?比如用硬币算,应该打哪一张这样的?”   听他这么一说,陆爻也好奇了,“我没试过。”   “那试试?”   红色的越野油门“轰轰”地开走了,陆爻回了锦食,直接进了厨房。   玄戈顺手喂了两粒花生到他嘴里,“说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陆爻嚼着香脆的花生米,有些惊讶。   “你的脸上就差写‘我好纠结该不该开口’这几个字了。”   有些不好意思,陆爻摸摸自己的脸,“刚刚程骁和江放邀请我们今晚一起玩儿。”见玄戈点头,他继续说到,“就是一起打麻将,你要去吗?”   玄戈看他,“想去?”   “嗯,”陆爻点头,“我还没和朋友打过麻将。”应该说,他以前没有什么朋友,小时候身体不好,爷爷不让他出去,等后来长大了,死气经常发作,他也会下意识地减少出门的次数。   玄戈心底有个地方像是抽痛了一下,语气柔和下来,“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可以吗?”陆爻很惊喜,但马上又忧心忡忡地,“我要是输光了怎么办?我不太会打麻将。”   “没事,我带你赢。” 第18章 第十八卦   锦食今天关门又关得很早,玄戈把钥匙从U形锁上拔下来,顺手勾在指节上,转身就看见陆爻站在黑色机车旁边,正拿头盔抛着玩儿,像是在念叨什么。   “自己在说什么?”玄戈走过去,把上抛的头盔中途截下,顺手给陆爻戴上。   陆爻的皮肤隔着黑色的头盔,白的亮眼睛,他自己伸手稍微挪了挪位置,没取下来,“我在背你刚刚教我的打麻将的公式!”说完,又满眼兴奋,“麻将好玩儿吗?”   再怎么都是祖国的花朵,虽然是变异霸王花,但还是得保护,于是玄戈认真回答,“不好玩。”   说着,玄戈抬腿跨上车,长腿线条绷得非常好看,重机黑色冷金属的设计,和他的气质非常衬。   “那你以前经常打吗?”陆爻自觉地坐到后面,手伸过去松松环着玄戈的腰。   “猫儿,抱紧些。”玄戈手搭上方向把,一边回答陆爻,有点漫不经心的,“以前有段时间经常玩牌,什么都会一点。”   他说的实话,老街这一片,打牌的老油子多不胜数,那时候他又是新来的,所以开始时总被那些老油子合起来坑钱。不过玄戈学东西很快,一年以后,就已经是“老街最不想一起打牌的人”不完全票选第一名。   “都会?这么厉害!”车开上路,速度不算快,但轰鸣声震耳,陆爻趴在玄戈背上,说话都靠吼。   被吼了这么一声,玄戈表示心满意足。   江放约的地方在碧海私人会所,电梯里,陆爻拉了拉玄戈的袖子,“我觉得这次打牌,江放肯定会故意输钱给我。”   “不好?”   “不好。”陆爻摇头,表情认真,“说起来,我救了他的家人,他给了我三十万,这算是等价交换,双方都已经付清了。而这次答应程骁帮忙,也是因为以前他也帮过我两次。”   如果这次间接地收了钱,就相当于应下了以后的事,拒绝不了。   看他认真分析的样子,玄戈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柔和。他知道,陆爻看起来年纪小,单纯又好骗,但实际上,心防极重。而且在心里,陆爻已经把每一件事都列得清楚。该还的情一分不少地还,同样的,谁想利用他,他也不会傻兮兮地去跳坑。   毕竟自己以前,也被划在“等价交换”的行列里。到现在废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才让对方心里紧闭的那扇门,对他打开了一道细缝。   打火机在手指之间灵活地转了一圈,玄戈开口,“你怎么开心怎么打,其它的我来。”   侍者帮忙开了包厢的门,里面一阵热气就扑了过来,带着股熏香的味道。江放和程骁已经到了,江放在玩儿色子,而程骁坐在高脚凳上,正拿话筒唱《打雀英雄传》,闭着眼十分陶醉。   恰好音乐结束,程骁还深情地感慨了一句,“我的歌喉真是撑起了地球一片天啊!”   陆爻没忍住笑了出来。   发现人到了门口,程骁丢下话筒,“你们终于来了,我望着麻将都快望出杠上花了!”说着,赶紧去开了水晶吊灯,室内明亮了不少。   “你不是唱得很投入吗?”陆爻脱下外套,被玄戈顺手接了过去,并排着挂在了衣帽杆上。   “这叫积累士气!毕竟我是要掀翻全场的赌神!”程骁说着还挽了袖子。   陆爻扬了扬下巴,高人风范绷了起来,“真不好意思,今晚‘赌神’的名头,我承包了。”   日常在全国各地到处装比算卦的陆爻,向来不惧这样的场合——虽然他在进电梯之前,还在复习打麻将的胡牌公式。   四个人也没多客气,坐到牌桌上,陆爻和玄戈对家。   “陆大师是第一次玩儿?”见陆爻点头,江放扶了扶平光眼镜,有心宽慰,“新手一般第一次运气都会非常好。”   陆爻还没说话,程骁就先拆了台,“放儿你这就说错了,小爷我第一次打麻将的时候,是真的把裤子都输掉了好吧?两条腿在冷风里哆嗦,躲进厕所里,等家里人把裤子送过来了才敢出来,太他妈丢脸,毕生难忘系列!”   江放看了眼自己不着调的发小,突然觉得当兄弟简直会拉低自己的平均情商。   玄戈把这些看在眼里,也没说话,只伸手在陆爻的茶杯里添了点热水。   陆爻拿牌有些手生,但运气是实打实的好,再加上江放不着痕迹地给喂牌,不赢都对不起背的胡牌公式。于是陆爻人生第一把牌,就清一色自摸,胡三家。   反复看了几遍,程骁“哇哇”叫,“人和人差距为什么这么大!陆大师你真的太伤人了!”   陆爻笑弯了眼睛,“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没用上绝杀技术,所以‘赌神’的称呼,我的了。”   陆赌神自己胡得太早,就绕过去看玄戈的牌。   见人过来,嘴里含的薄荷烟就没点,玄戈看着陆爻,“你帮我出一张?”   陆赌神毫不推辞,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坚定地选了一张牌打出去。   “胡了!”   “胡了胡了!”   “……”一张牌胡了两家,还都是大牌,陆爻人都震惊了,他抽牌竟然抽得这么准?   玄戈给了钱出去,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力道温和。感觉有些暖有些痒,陆爻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下来五把,陆爻把把自摸,运气逆天。而玄戈每把都输给江放,钱就和陆爻赢得差不多。对方懂了意思,到第六把时,就没有再喂牌。   然后江放就发现,玄戈迅速开始尽心尽力不着痕迹地给陆爻喂牌,自己一手好牌却拆得稀烂,但凭陆爻的水准根本发现不了。   江放突然就有了一种被秀恩爱闪瞎了的感觉。   而程骁已经输得快要哭了,玄戈会故意输给江放,却不会输给他,再加上陆爻,他真的袜子都要拿出来抵债了,“这个游戏不能玩儿了!求换游戏项目!”   玄戈是没问题,“换什么?”   “斗地主!”程骁的斗地主是去上过专业辅导培训课的,自认绝对可以挽回尊严。   “行,陆爻不会,先看我打两把。”   于是,陆爻就端了张小板凳,坐到玄戈侧后面,临时补课。   玄老师教得十分仔细有条理,不过因为涉及到手上牌的机密,所以声音压得很低,陆爻为了听得更清楚一点,就凑得近了些。   程骁在旁边看着,简直叹为观止——哎哟我去今天真的学到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打完三把,陆爻就要求自己上。程骁不敢轻敌,出牌叫一个如履薄冰,然而冰还是碎了。   陆爻手气依然在线,第一把就赢了,程骁不信邪,结果第二把第三把,一样赢。   “陆大师,您是不是算卦了!”   “还没有。”陆爻笑得欢乐,想了想,给了个答案,“我可能是上天选中的打牌少年?”说出来,都有种自己已经可以带玄戈飞的错觉。   玄戈理了理手里的牌——嗯,是我选中的。   打了会儿牌,又开了套间里的台球桌,换着来。   陆爻跑去给玄戈拿球杆,十分积极,还算了一卦,“你从右手边开始打,胜率超级高。”   “好。”试了试手里的重量,玄戈再次向程骁确认,“你们真的确定要比台球?”   “比!”程骁豪气冲天,“哪边输了哪边就一口气来十瓶啤酒!不喝不是男人!”   玄戈眯了眯眼,笑意轻松,“我们没问题,谁先来。”   五分钟后,玄戈一杆清台。   程骁站在原地,张了张嘴,“这如梦似幻的,我觉得我要去旁边冷静冷静。”走的时候还拉了江放,就怕人先跑了剩自己独扛十瓶啤酒。   他们走后,球桌边上就只剩了两个人。玄戈握着台球杆,站在光源下面,阴影落下来,五官英俊得惊人,他侧过头,“陆小猫,想学吗?”   陆爻胆子大了点,“想!”说着忍不住盯着玄戈看。   之前他就发现,玄戈做菜时整个人会很平和,而骑机车的时候根本就是两种状态,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凶气。刚刚清台,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玄戈是个挺严厉的老师,正正经经地教了基本动作,就让陆爻先试试。陆爻握着球杆,步子岔开,模仿得挺像,屏气凝神地开了第一球——滑杆了。吸了口气,陆爻换了个目标,又打了一次,结果还是滑杆,他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看。   玄戈正靠墙站着,一只手随意地插在黑色的裤袋里,右手指间夹了根细长的烟。见陆爻看过来,顺手就把烟灭了,走近,“怎么了,嗯?”   对方的声音比平常说话要低一些,人站得近,陆爻莫名觉得气紧,像是空气都稀薄了不少,“我打不中。”   “才学的时候都容易滑杆,没关系,练练就好了。”说着,玄戈站到陆爻身后,握住了他拿球杆的手,“你感觉一下力道和着力点。”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瞬间就扩散到了全身。陆爻握着球杆的手紧了紧,手背蹭到玄戈手心里的硬茧,磨得有些痒。慢慢地,手在对方的手心里放松下来,周围都被薄荷味儿包裹了。   玄戈的声音像是低柔的耳语,“猫儿,下腰。”   脑子有点钝,陆爻下意识地就弯下腰。他的腰特别细,也特别白,裤子包裹着圆翘的臀部,顺着动作,腰臀的线条就特别让人惊艳。   也因为这个姿势,衣服的下摆往上移了一点,侧腰的皮肤露了出来,玄戈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眼神瞬间就有些深,手指微动。   “是这样吗?”   “嗯,”应了一声,玄戈敛了视线,也跟着弯腰,手把手地教陆爻,非常耐心。   “虎口和球杆不要有空隙,不要握太紧……球杆在你的下巴正下方,对……眼睛盯紧这个点……”   因为隔得近,他说话的气息会落在陆爻的耳里,酥酥痒痒的。很快,陆爻的注意力就有些没法集中了,重点全偏,只感觉握着自己的手、和脊背相接触的腹部、还有岔开的双腿,都鲜明的不得了,偏偏玄戈还问他,“记住了吗?”   陆爻好不容易才说出来一句,“记住了。”才怪。   “嗯,我开球了。”话音刚落,只见长杆伸缩,一球直接入洞。   这种成就感带来的激动是强烈的,陆爻忘了现在的姿势,偏头就想和玄戈说话,没想到下一秒,两人的呼吸就缠在了一起。鼻尖都快要触到了,只需要再靠近半点,双唇就会相碰。   陆爻一动也不敢动,却听玄戈就着这个姿势,问他,“喜欢吗?”   像是着了魔,陆爻点头,“喜欢。”   忽然松了手,玄戈往后退了半步,“你再试试,按着刚刚的感觉,看能不能打进去。”   陆爻再次弯下腰,紧了紧握球杆的手指,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记住了那时贴近的温暖。   十点过,侍者上了果盘,程骁喝完啤酒,膀胱差点爆炸,急吼吼地就去了厕所。陆爻被喂了粒小番茄,咽下去后,看向江放,“江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是的。”也没拐弯抹角,江放收敛了之前的笑意和轻松,“今天其实有事想找陆大师商量,不过我没给骁儿说,他以为我只是感谢你出手帮忙,所以才请你们玩儿的。”   点点头,陆爻表示自己在听。   解释了情况,江放继续说到,“四天前,家里人就回家了,都完全康复。父亲回来之后才得知,家里的一位世交,也得了一箱竹简。但对方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认为父亲是听信了哄骗。”   “另一箱竹简?”   “是的,和我家里的一模一样。”江放不确定陆爻的态度,只好继续说,“昨天,那位世叔家里的独生女出了车祸,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他这才松了口,找到我父亲。所以这次是想代问陆大师,有没有空闲。”   陆爻下意识地看向玄戈,但对方没有帮他做决定的意思,手上继续剥着橘子。   想起之前见到的木箱盖的刻纹,确实是属于陆家的习惯笔法,陆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提出要求,“不要把我说出去,明天中午把箱子送到这里,如果能帮到忙,我会出手解决的。” 第19章 第十九卦   从会所出来,正下着毛毛雨。已经过了十二点,街上没什么人,昏黄的路灯连带着霓虹,都有些朦胧。   玄戈去骑车了,陆爻就站到路灯下面等。他有些无聊地踩着地砖的缝隙,这时,行道树上忽然有一根枯枝落了下来,发出“啪嗒”的声音。   陆爻停下步子,习惯性地用“观梅数”起了一卦。   “枯枝落在兑位(西方),槁木属离……得火泽睽卦……”正当他以为卦象又会模糊不清时,突然发现卦象竟然明白地显示——卦盘在附近?   脚下一顿,陆爻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差点没呛住。下一秒,他迅速闭上眼,不过还是失望了——依然一点感应都没有。如果卦盘真的就在附近,那签了血契的自己肯定会感知到。   他算了算,近一年,除了上次免费算姻缘时,心跳突然加速,感应到卦盘有危险之外,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抛弃了。   难道血契感应真的被卦盘单方面切断了?   情绪瞬间低落,他靠在路灯杆旁边,盯着灯光下的雨丝发呆。没过多久,熟悉的轰鸣声靠近,橘黄的车灯有些闪眼睛。陆爻眯了眯眼,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机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接过玄戈递过来的头盔,陆爻不自觉地就弯了嘴角,正准备跨上车,却看见玄戈利落地脱了身上的短外套,直接裹到了自己身上,残留的体温有种灼人的错觉,陆爻都没反应过来。   “在想什么?上来吧。”发现陆爻还站原地看着自己,专专心心的,路灯下看就像个瓷娃娃,玄戈有些好笑,“在下小雨,穿着,别又感冒了。”   “可是你——”陆爻见玄戈身上只剩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手臂全露在了外面,喉咙有些发涩。   “嗯?”玄戈打断他的话,拍了拍后座的皮垫子,“不上来?”明显是不准备继续说这个话题。   手伸进衣袖穿好外套,陆爻坐到后座上,习惯性地环住玄戈的腰,低声说了声“谢谢。”只是说话时引擎声震耳,也不知道玄戈到底听见没有。   回家已经凌晨一点过了,到后面雨下得有点大,陆爻直接把玄戈推进浴室,让对方先洗澡。   把窗户关了,陆爻有些不踏实,又拿硬币算了一卦,卦象再次变成了模糊不清的状态。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陆爻垂下眼,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硬币。   留在这里明显已经超过了预计的时间,虽然有保护玄戈作为理由,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他只是舍不得这一份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和安全感,他不想走。甚至,他在不由地贪恋和玄戈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接触——   陆爻,你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   玄戈洗得很快,几分钟就从浴室出来了,他随手拿了张浅色的毛巾擦头发,“猫儿,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好,”陆爻应了一声,起身进了浴室,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拿着花洒好一会儿才往自己身上淋,结果被冷的一哆嗦,赶紧拿远了些——他才发现热水开了这么久都没作用。   又试了试,水还是一样冷。   迟疑了一会儿,陆爻还是拿浴巾裹在腰上,开了门。   玄戈正在厨房,陆爻看了一眼,直接去了小阳台。风挺冷,一吹过来,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人都绷紧了。   热水器很旧了,上面锈迹斑斑的,感觉一不小心就要报废。陆爻仰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是下面的一个小开关给跳了。他伸手想去按开,没想到自己身高差了一点,垫着脚都没碰到。   “……”来自一米七九的怨念。   玄戈听见响动从厨房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   陆爻身上只裹了张浴巾,遮住下半身,因为努力伸长手臂还往上蹦,浴巾也跟着松了不少,露出了白细微凹的腰和一点臀部的弧形。阳台之外,夜色浓重,黑白的对比近乎艳丽。   烟灰没弹,火星跟着落下来,手背被烫了一下,玄戈“呲”了一声,这才回神,熄了手里的烟就往阳台走。   陆爻的中指尖都碰到开关了,但没能按下去,只好又准备重新起跳。这时,熟悉的薄荷味儿从背后包围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的手边,要比自己的肤色深不少。对方轻松地按下按钮,热水器发出了“滴”的一声。   心跳快了两拍,陆爻像受惊一样收回手,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就一张浴巾,于是连头也不敢回。下一刻,他听玄戈在身后问他,“这热水器太老了,经常出问题,刚刚怎么不叫我?”   两个人隔得太近,陆爻脑子完全转不动,回答全凭本能,“我自己可以的,你……你不是在做宵夜吗?”   意识到距离太近,怕陆爻尴尬,玄戈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嗯,快做好了,你洗完澡出来刚好能吃。”   薄荷的气息淡了一点,陆爻心下有些微的不舍,他视线落在玄戈轻敲栏杆的手指上,很快又移开,“那我现在去洗了。”   夜宵是酒酿小汤圆,撒了一勺蜜渍桂花,一人一大碗,陆爻碗里还有一个形状完美的水煮荷包蛋。   用勺子戳了戳荷包蛋,陆爻就听玄戈说,“你不是立志要长到一米八吗?水煮荷包蛋吃了长高。”   没听说过吃荷包蛋还能长高的。想是这么想,陆爻还是半点不剩地全吃光了,到睡觉时总觉得旧沙发会被自己的重量压垮。   第二天上午,陆爻还是在锦食临时充当收银小哥,偶尔算两卦。因为是周末,客人没工作日那么集中,也不怎么忙。   “以前来锦食吃饭的,谁都知道老爷子的刀工那是没话说,我碰巧录上了这个视频。其实都知道老爷子心脏不好,累不得,后来小玄来了,我们都还挺开心,觉得老爷子轻松些,能多活点年头。”锦食的熟客正在给陆爻看视频,语气也挺唏嘘,“只不过没想到走得这么突然。”   “对啊,老爷子走了之后,玄老板把门口写着‘锦食’的匾额都烧了,陪葬到了墓里。”旁边另一位客人接了话。陆爻想了想,发现现在的匾额确实挺新的。   “说起来,锦食的东西是真好吃,我在这家店吃饭吃了快二十年了,小玄也确实得了老爷子手艺的真传,我觉得自己可以再吃几十年!”   “再来几十年?你在不在都还两说了!”   “死了就死了,死了去找何老爷子蹭饭吃……”   可能是这个话题挑起了几个熟客的回忆,纷纷说起了往事。陆爻这才知道,锦食之前的老板姓何,祖传的手艺,算是玄戈的远房表叔。妻儿都因为遇到泥石流走了,所以他一直一个人经营着锦食。两年多前,从老家把玄戈接了过来,应该是打的找人养老送终的主意。   两年前?陆爻注意到这个时间点,有些在意,还没多想,就听有人在问他,“小陆见过何老爷子吗?”   神经紧绷了一下,陆爻还记得自己的设定是玄戈的表弟,不过一表三千里,他语气假装淡定,“隔太远,一直都没见过老爷子——”   “陆爻。”   “来了!”听见玄戈叫人,陆爻抱歉地笑了笑,几步进了厨房。还没站稳就被塞了一碗冰糖炖雪梨,热气腾腾的。   “昨晚不是咳嗽吗?吃吧,记得全都要喝完。”   陆爻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弥漫开,幸福地眯起眼,他含含糊糊地说话,“谢谢玄老板!”   有些无奈地看着陆爻,玄戈还是应了,“嗯,乖。”   十一点过,玄戈就关了店门,骑车带陆爻到了碧海会所。依然是之前的包厢,不过里面只有江放一个人在,角落里还放着个木箱子。   见人到了,江放起身,“陆大师,麻烦你了。”   “我先看看。”陆爻没点头,直接往放箱子的地方走。   角落的木箱子和江家的没什么区别,不过陆爻感觉要强烈一点,就没让玄戈动手,自己蹲着伸手打开了木盖。里面放着的也是竹简,有股怪味儿。   伸手碰了碰木盖,“这箱子和你家那个不一样,刻纹没被封在夹层里。”陆爻仔细地看了会儿,忽然直接把手伸进了箱子里。从零散的竹简之间探进去,屈了屈手指——果然,凹凸不平的侧壁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过指尖的触感不怎么好,像是摸到了半凝固的血,又黏又滑。   干脆就着这个姿势,陆爻忍着嫌恶,仔仔细细地分辨了部分刻纹,发现了好几个让他感觉熟悉的地方。   小时候因为封禁的死气不稳定,他是不被爷爷允许学习刻纹的,但他曾经在一本晦涩的古书上看到过,“刻纹”分为几大流派,各有特点,而其中一派现在只剩了陆家。他自己也悄悄练习过,所以能辨别出这些刻纹到底是不是出自陆家。   可是,陆家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里转过几个念头,陆爻收回手,看向江放,“能查到这两箱竹简是从哪里来的吗?”此时,他无论语气还是表情,让人完全不觉得他才十九岁。   “查不到,”江放摇头,认真回答,“父亲清醒之后,就去查过一次,但线索早就已经断了。”   点点头,陆爻从玄戈手里接过自己的双肩包,在里面找了块表面乌亮的石头出来,一头圆钝,一头尖利。   将箱子重新盖上,陆爻开始用尖利的一端,一笔一划地在木箱表面刻下细密的纹路,线条流畅,每一划都像是遵循着某种规律。但很明显,他落下的每一笔都受了阻力,才刻完一侧,陆爻额上就出了层细密的汗。   这次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陆爻才在木箱的六个面上,都画上了刻纹。那些刻纹线条纤细繁复,和在江家见到的明显不一样。   “陆大师……这是?”江放以为陆爻会像之前一样直接烧掉。   擦了擦额头的汗,陆爻稍微解释了一点,“这箱子比你家拿到的要厉害,你家的只是让人生病,这个……是直接要人命的。我已经做好封禁,你拿回去之后,把箱子埋到枝叶茂盛的老树下面,就没什么问题了。”   老树不断循环的生气会慢慢磨掉原本刻纹的死气,而用这个方法,陆家也不会发觉这个箱子已经遭到了破坏。   不过现在看来,陆泽林来b市,应该是为了处理刻纹的事情,不是来抓他回去的。   等陆爻和玄戈走后,江放才打电话让等在楼下的人上来,把箱子抬回去。临走前,他担心里面的东西,在搬运途中可能会不小心掉出来,保险起见,想着重新把锁扣上去。却发现箱子上竟然连缝隙都已经消失,整个箱子就像是用一整块木料打磨而成的一样。   江放心里一跳,赶紧让人抬走。   包厢空了下来。   十分钟后,包厢门重新被打开。一个穿长款米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大致看了一圈,“咦?人都走了?”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在之前放置过木箱的地方停下来,脚踩了踩地板,“看来那个箱子确实被搬到这里过。”   一个手掌大的星盘从他衣服里飞了出来,“还有灵气的痕迹。”   “有人把事情解决了。”年轻男人点头,又揉了揉自己肩膀,抱怨道,“陆家真是喜欢搞事情,难道闲得慌?”   活动了一下肩关节,他往手心哈了口气,重新揣到衣服口袋里,“走了清河,带你吃火锅。”往外走了几步,却发现星盘没有跟上来,“怎么了?”   “绯衣,我好像感觉到了同类的味道。”   薛绯衣有些奇怪,“你的同类?陆家那块小盘子也来过这里?”   “气息太弱,不能确定。”   “哎呀,如果真的来过,那陆家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第20章 第二十卦   薛绯衣干脆找了椅子坐下来,摸了摸下巴,“清河,我记得之前得到的消息是,陆家做这种坑人的箱子,一共做了十二个吧?一个卖五十万,十二个就六百万,暴利啊暴利!”   星盘落在他的大腿上,语气沉稳,“嗯,是十二个。”   “来来来,除开我们之前解决的九个,江家一个,这里一个,那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扳着手指头算完,薛绯衣心情愉快地伸了个懒腰,结果动作太大,差点把星盘给晃地上去。   发现自己差点摔了星盘,他连忙笑眯眯地开口,“哎呀抱歉抱歉,吓到我们家小清河了,爸爸……不对,叔叔下次一定会注意的,不怕啊!”   语气太恶心,清河就算是好脾气也没忍住,“薛绯衣,你可以闭嘴了。”   动作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过隔了三秒薛绯衣又松开手,“说起来,你真的没有感觉错?陆家那个小盘子真的在这里出现过?我没记错的话,两年前不是就有风声漏出来,说陆家的离火浮明盘丢了吗?”   “应该没感觉错,毕竟我所知道的,当世就我和他两个器灵。”   “也对,你们一对一传感,偏差值小。”脑海里出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儿,瘦瘦巴巴的,薛绯衣撑着下巴,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爻把卦盘给找到了,好多年没见他了……不过,如果这两次都是陆爻出的手,倒还说得通,毕竟陆爻就是那个隔壁家的,天赋强的我都害怕,只不过遇到的陆家是个巨坑。”   清河沉默不语。   薛绯衣嘀咕完,把星盘抱起来,又恢复了一脸的高冷,“走吧去找最后一个箱子,完了就回去交差!”   工作日上午,锦食的老板难得没有任性地关门不见踪影,不过吃饭的客人都发现墙上的装饰变了,原本空白的地方挂了幅字上去。   “这字写得妙啊!你们看,这不燥不润,藏锋处锋芒微露,露处又显得含蓄,垂而收笔之时戛然而止,似快刀斫削——”   “李老师,你这咬文嚼字的,听不懂,你就说写得好不好就行!”   被称为李老师的人不乐意了,清了清嗓子,“怎么不好?写得当然好!这么一手好字,现在可不多见,也不知道玄老板是从哪位大师手里求来的墨宝。再看这内容,虽只写了‘好好吃’三个字,但意义非凡啊,你们看……”   对方吹捧的技能太高端,陆爻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幅字是他写的,早上出门前,陆爻觉得自己总是拉着玄戈到处跑,耽误了生意,就去文具店买了笔墨和宣纸,想写两个字挂在店里当装饰,表示一下。去问玄戈应该写什么,玄戈想了一会儿,决定,“就写‘好好吃’吧。”   “……”   “太没有格调了,”陆爻冥思苦想,“要不我写个‘玉盘珍馐’之类的?”   “我之前问过你,我做的菜好吃吗,你回答我‘好好吃’,所以就写这三个字吧,我做菜的时候看一眼,心情都会变好。”   当时陆爻握笔的手一抖,墨汁都滴到了纸面上。   李老师正长篇大论地分析,“此三个字,大俗即大雅,语义质朴,不是书法大家的境界,是绝对想不到的!”   玄戈站厨房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他轻咳了一声,见几个熟客的注意力都转了过来,这才轻飘飘地开口,挺谦虚,   “字是我家小孩儿写的,发挥得一般,将就挂着。”   众人一听这“谦虚”得十分到位,于是夸奖的话就和不要钱一样,让玄戈听得心满意足,心情很好地重新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陆爻也挤了进去,帮忙洗了两个青椒,没忍住纠正,“谁是你家小孩儿?”   顺手舀了一碟子汤给他尝味道,玄戈眼里带笑,“不是我家小孩儿,那是我家小猫?”看陆爻瞪自己,水亮的杏仁眼很好看,他笑容深了些,“猫儿,味道怎么样?”   “好喝。”陆爻发现自己瞪眼竟然一点杀伤力都没有,还弄得眼睛酸,于是自觉去拿了个白瓷碗,默默盛了汤喝。   一天的生意都很好,忙到十点过才关门,上楼时,陆爻走在玄戈后面,忍了一天还是问了出来,“那你觉得那幅字……写得好吗?”   玄戈站在两阶楼梯上,转过来俯身看陆爻,楼道昏暗的灯光在他身后投落,整个人都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但陆爻总有一种自己被专注地凝视着的感觉,呼吸都轻了。   “写得非常好。”玄戈重新直起身,继续往上走,还说了一句,“我非常喜欢。”   欢字拖得有点长,又没有后续,所以到底是喜欢什么?紧了紧手指,陆爻悄悄地呼出了憋着的一口气。   到家之后,玄戈去换上居家服,就进了厨房,“小猫,想吃什么?”   “上次你做的加桂花那种,酒酿小汤圆。”   玄戈开了火,“行,不过回答得这么毫不犹豫,喜欢?”   “嗯,喜欢。”   “喜欢谁?”   声音瞬间卡住,陆爻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忍不住瞪了玄戈一眼,结果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   觉得厨房的空气太稀薄,陆爻转身就往外面走,“我去……我去给薄荷浇水。”拿了个小喷壶,陆爻站在阳台上,闻了闻薄荷的味道,又自己一个人悄悄笑起来。   花二十分钟就做好了夜宵,陆爻碗里依然有个水煮荷包蛋,这次他也没问,两口就全吃完了。糖渍桂花散发出一股香甜的热气,陆爻吸了吸鼻子,“真的好香!这桂花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之前在厨房看到过一个没有贴商标的玻璃瓶。   “嗯,小区北角有棵桂花树开得早,就去摘了几把,做了一小瓶出来,应该还能为你特别供应三四次。”   说着,玄戈放下手里的白色瓷勺,突然靠近陆爻,侧着脸,慢慢地吸了口气,“嗯,桂花是很香。”   他的鼻尖离陆爻的颈侧很近,说话的气息抚在皮肤上,带起一片的酉禾痒和热意。   陆爻一动也不敢动,总觉得玄戈说的不是“桂花很香”,而是“你很香”。发现自己的思路瞬间跑偏,他赶紧收敛心思,声音有些嗫喏,“我也觉得挺香的。”   看着他雪白的脖子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玄戈眼睛微眯,正想再凑近一点看看,忽然,周围黑了下来。   “停电了。”陆爻提醒到。虽然房间里的灯都熄了,什么都看不见,但皮肤感觉到的呼吸让他确定,玄戈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移开。   捏着瓷勺的手紧了紧,他突然很紧张。   玄戈没说话,只是又嗅了嗅陆爻身上的味道,很有分寸地离远了些,解释,   “小区线路老化很严重,应该是又断电了,我去找找东西,你坐着别动,小心摔了。”   “等等!”   “嗯?”   陆爻循着声音看向玄戈的方向,“我陪你去,你不是怕黑吗?”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玄戈的声音,“为了你,现在不怕了。”话音未落,椅子后移的声音传过来,陆爻隐隐看到玄戈起身。   捏着瓷勺的手松开,陆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有些失望。   他还以为玄戈会——算了。   没一会儿,就有一点光亮在黑暗中亮起,玄戈手上拿着一根蜡烛,还有不知道是去哪儿翻出来的旧烛台,一起固定在了桌面上。   “这一片经常都在停电,线路太老,说会换,但一直都没换过,所以买了蜡烛放家里备用。”   陆爻点头,就着烛光把碗里的小汤圆都吃完了,想起自己要长高的目标,又把最后一点汤都给喝了个干净。   玄戈就坐在对面,正神情专注地看着他,陆爻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脱口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于是陆爻十分刻意地换了一个话题,“刚刚回来的时候,路上有人叫你,是认识的人吗?”典型的没话找话。   “嗯,以前认识的人,不过我现在从良了,就很久都没见过了。”   “从良?”陆爻吓了一跳,他脑子里面不小心产生了极为丰富的联想——难道玄戈以前曾经是,男公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玄戈身高腰细腿长,说话动作经常都让人脸红心跳的,长得也很帅。   发现陆爻的眼神,玄戈忽然反应过来,气笑了,“陆小猫,你是皮痒了?在心里发散什么思维呢?”   “你又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陆爻嘀咕了一句。   “行,你有理,”玄戈手指随意地划着打火机,“之前那群人,是我住到长宁街来混熟的第一批人。”   发现陆爻听得认真,玄戈继续,“有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很焦虑,白天还算是安得下心,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自己就燥的睡不着。有一次半夜下楼去买烟,遇到了几个兔崽子,喝了酒往我身上撞,之后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他咬了根烟在齿间,“不过,结局当然是我打赢了。第二天,对方输不起,喊了人过来围我,非常被动、强迫性质地,又打了一架。”玄戈吐了口烟气,薄荷的味道清清凉凉,“不过我发现很舒服很爽,打架这种事情,是真的会上瘾。所以后来经常都去打两架,反正我伤口愈合得快,也不怕。”   “那现在呢?”   “现在?”玄戈挑唇,“我不是要在家给你做夜宵吗?”   发现自己要把人惹恼了,玄戈指尖弹了弹烟灰,语气又正经起来,“知道我一打十没问题,那些人就不敢来找我了,所以很寂寞。”   又听玄戈说了以前打架时发生的事,陆爻感叹,“你能活到现在,是很神奇的小概率事件了!”   觉得这语气太乖,玄戈没忍住,伸手去揉陆爻的头,陆爻也没躲,但语言还是进行了反抗,“我的头不是谁都能摸的。”   “真的?那谁可以?”   “我喜欢的人。”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把陆爻自己都给弄懵了,他闭了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挽救一下。   安静。   玄戈忽然站了起来,走到陆爻的椅子旁边,右手撑在椅背上,微微俯身,声音有些低哑,“陆小猫,你这样,会让我对你的想法不太单纯。”   脑子发懵,对视了几秒,陆爻猛地移开视线,“我我去给薄荷浇水!”说着,直接脱开玄戈身下的范围,小跑去了阳台。   果然只是稍微态度明显一点,猫儿就会吓跑。站直了身体,手插进裤袋,玄戈认真反省自己,又看着阳台上陆爻的背影——那就纵容你再退缩一次。   到第二天,陆爻都还会下意识地避开玄戈的眼神,但总是神思不属的,一连打碎了三个碗,还有两个玻璃杯,削皮的时候,手指还被切了一刀。   他还没反应过来,玄戈就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拿到水龙头下面去冲了冲。血混着清水往下流,也流到了玄戈的手背上。   “昨晚没睡好吗?”   陆爻摇头,“睡得很好。”   手上的水被擦干,又被玄戈贴了片创可贴,只不过上面印着一只笑眯了眼的招财猫。   “这个创可贴——”   “不好看?我特意给你选的,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听见“特意给你选的”,陆爻收回了要说的。   ——粉色也不是不能接受。   忙过了中午,陆爻才闲下来,心血来潮给自己算了一卦——大凶,不吉,血光。视线一顿,陆爻又看了一遍,还是一样的卦象。   什么节奏?   这时,玄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猫儿,买一点土豆和葱还有盐,都没了,还是上次那家。”说着把自己的钱包递出去,“里面好像放了几张一百的。”   “嗯。”陆爻接过来,又听见玄戈嘱咐,“记得原路返回,不要迷路了。”   知道他是在说上次的事,陆爻点头,“嗯。封禁没问题,不会迷路的,我买了就回来。”   陆爻走后没多久,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开门进来。   发现对方在看墙上挂着的字,玄戈从厨房出来,“请问想吃什么?”   没回答这个问题,年轻男人指了指,“这字是谁写的?”   莫名对这人没什么好感,玄戈答得也含糊,“家里人。”   对方脸上露出了一点奇怪的笑,“是陆爻写的吧?”说着看向玄戈,还挺客气,“初次见面,我是陆爻的哥哥,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字条,说你看完就明白了。”   玄戈没接。   见对方没反应,陆泽林笑容没变,慢条斯理地把纸展开给玄戈看。上面确实是陆爻的字迹,一笔一划的,“我走了。”   心里像是瞬间有什么塌陷,眼前出现了上一次陆爻离开时留下的字条,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玄戈伸手把纸条接过来,下一秒,指尖一冷,突然眼前发花,一阵一阵的眩晕。   等视线再次清晰起来,玄戈抬手捏了捏眉心,忽然发现自己手里捏了张纸条。可能力气用得太大,都有些皱了。   他看了两眼上面的字,有些疑惑——这是谁写的?想不起来,玄戈随手就把纸条揉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   而当他转身往厨房走时,视线略过空白的墙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与此同时,陆爻双手被反铐在背后,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陆泽杨在旁边玩儿游戏,看他手腕脚腕都挣扎得出血了,血还蹭了不少在座椅的皮垫上,忍不住开口,   “陆爻,大哥已经去找那个饭馆老板了,等那人碰了刻纹,和你有关的记忆就全都会变得模糊,过两天肯定就把你给忘了。”   陆爻一怔,随后更激烈地挣扎起来。他亲眼看到,陆泽林在自己两年前离家出走时留下的字条后面,画上了密密的刻纹。所以,如果认出来是自己的笔迹,那玄戈一定会接下这张纸条。   玄戈会忘了他。   “我说好话你又不听,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不要说我没提醒你,这次爷爷很生气,你自己小心点。”   周围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陆爻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冷意扩散,仿佛孤身一人躺在冰天雪地里。   陆爻紧咬着嘴唇,慢慢闭上了眼睛——玄戈,如果你能想起我,那请你不要忘记我,等我。 第21章 第二十一卦   黑色的越野车开在国道上。   “醒了?”   陆爻费力地睁开眼, 就看见陆泽林坐在旁边,手上拿着一本线装书。他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到身上的冷意和痛感上去了。   不对,玄戈呢?   “还没到家, 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家?陆爻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眼前下意识地就浮现出狭窄的房间,老旧的沙发, 站两个人就会很挤的厨房, 以及一个总是朝自己笑的男人。   那里才是家。   看陆爻从醒来开始就一声不吭,陆泽林耐心倒是极佳, 注意着对方的神情,“我亲爱的弟弟, 把你带上车之后, 我可是特意去见了那个餐馆老板, 谢谢他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哦,对了,墙上你写的字,我顺手也取下来丢了, 毕竟人都走了。”   陆爻睫毛垂着, 没有理他。   陆泽林脸色阴沉了一瞬,瞬间又恢复了和煦的模样, “你应该是找到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了吧?”   见陆爻猛地睁开眼, 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疑惑, 陆泽林靠在座椅上, 冷笑了一声,“怎么,还想瞒着?今天上午,爷爷特意联系我,说卦盘‘活’过来了几秒,除了你的血,还有什么能够做到?”   两年前,离火浮明盘中的器灵强行突破了限制,脱离了本体逃逸,只留下了一个死盘,一点用都没有。陆家干脆就放出消息,说离火浮明盘丢了,同时将死盘封存起来。   后来陆爻留了张纸条就跑出陆家,陆泽林原本准备把人抓回来,却被爷爷陆明德制止,“泽林,陆爻和离火浮明盘签了血契,很有可能他能把器灵找回来。”   又是这样。当时陆泽林握紧了拳头,却笑着点了头。   而这时候,陆爻已经完全呆住了——我什么时候找到了……器灵?   他闭上眼,表情没泄露半点情绪,脑子里有无数的画面飞快划过。血……上午自己的手确实被切了一刀,血流了出来,然后玄戈——只有玄戈碰到了他的血!   这一瞬间,陆爻心脏快速地跳了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卦象显示的“故人来”,心跳感应时算出来的人祸并见血,非常人的伤口愈合速度,两年前这个时间点,以及自己对他完全不排斥和莫名的亲近……   在这一刻,所有的所有,通通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闭着眼的陆爻忽然弯起了嘴角,全身的疼痛都像是消失了一样,他无比专注地在脑子里,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玄戈的长相   ——原来,变成人的你,是这个模样。和我以前想象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陆泽林见他笑起来,有些厌恶地皱了眉,“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要不是那个开餐馆的男人正好撞到陆辅图手里,我还没那么容易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你。”   他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哦,对了,你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吧?唉,我天资卓绝的弟弟,竟然愿意缩在一个餐馆里当免费工,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喜欢?   陆爻的呼吸微微起了变化。   眼尾带着讥笑,陆泽林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兴致,没有再说话。在前面开车的陆泽杨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还是不敢插话。   车在国道上一连开了十几个小时,才进了a省境内,到陆家时,天刚刚亮。开进雕花铁门,车最后停在了宅子大门口,里面已经灯火通明。   陆泽林下了车,亲自到另一边拉开车门,看了眼又昏睡过去了的陆爻,吩咐道,“他的眼睛又变红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等候在一边的人脸上纷纷现出恐惧,看向后座上蜷缩着的陆爻,“知道,大少爷。”   “嗯,两年没动手,别手生了。”陆泽林往大门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这可是我们陆家的天才,记得轻点。”   下属答了话,坐进驾驶座,一路开着车往后院去了。   陆泽林带着陆泽杨进了前厅。   “这一次又辛苦泽林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主位上,笑容和蔼,他穿着黑色的睡袍,脸上的皱纹显得老态。   “不辛苦,”陆泽林恭敬地给陆明德倒了杯茶,“人已经带到后面去了,按照爷爷之前的吩咐,在抓到人时,就强行激发了封禁里的死气,所以一路上陆爻都不怎么清醒,我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说着,他又有些小心地问,“陆爻真的已经找到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了吗?我把他带回来时,没遭到任何的阻碍和抵抗。”   “嗯,肯定是找到了,按照古书记载,器灵通常是不能脱离本体的,就算离火浮明盘是个例外,器灵强行脱离之后,力量也会变得虚弱。可能是这个原因,器灵才没有阻扰你。再有,我给你电话的那天上午,一直沉寂的卦盘突然红光大盛,说明器灵确实是被契约人的血所激发,不会有错的。”   本体一直在陆家封存,那能够接触到契约人鲜血的,只可能是器灵。   陆明德喝了茶,叹了口气,“我果然还是太纵容他了。”他用手上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发出沉闷的“咄咄”声,“早知道人跑出去就叫不回来,当时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不见时,就不应该把人放出去!”   不知道陆明德是真生气还是假装发怒,陆泽林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爷爷和父亲筹划了很多年,在两年前,终于准备把陆爻左眼的封禁慢慢解开,将人做成傀儡,好利用血契直接操控卦盘。但当时器灵突然消失,就算是操纵了卦盘,也没什么用,于是才纵容陆爻跑了出去。   只不过两年过去,爷爷和父亲的耐心明显已经到头。人不听话,但傀儡会完全听从命令,到时候可以尝试强制召回器灵。   陆明德站起来,伸手让陆泽林扶着,“走吧,和爷爷去看看人。”   陆爻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他确定有人拉着他手上的锁链一直在往前走,金属的声音非常刺耳。但左眼痛得像是有人在拿针不断刺着眼球,他必须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这上面,才能维持住一丝清醒。   人走了。   陆爻侧躺在冰凉的地上,下意识地就往角落爬,等靠到墙了,他才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   原来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他冷得牙齿都有些打颤,只觉得之前的那些记忆、那些温暖都是幻觉,没有玄戈,没有——不,有的。   陆爻记得雨夜里外套的体温,记得每一次玄戈揉他头发的力道,记得对方身上的薄荷味儿。   “你的眼睛很美,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记住了吗?”   手指抠着地板,他陷在黑暗里,发出喃喃的气音,“记住了……”   陆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又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但他太累,全身都没力气,靠着墙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上。   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慢靠近,有些耳熟。   “放他出去找了两年,都没把离火浮明盘的器灵带回来,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   “爷爷不要生气,身体要紧。”陆泽林扶着陆明德的手,笑容谦恭,“人总是回来了,而且,就算是死,死在家里也总比死在外面好。”   “唉,泽林,你不懂,我对陆爻是寄予了厚望,没有器灵的卦盘,就是一个死盘,什么用都没有,这让我们陆家怎么在玄术界立足?怎么压下薛家?”   陆泽林知道对方的执念,自然地接上去,“爷爷不用担心,陆家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会让陆家蒙羞的。”   “嗯,要是陆爻有你这么听话,为陆家着想,就好了!”陆明德双手杵着龙头拐杖,站在门外不准备进去,“泽林,把人叫醒。”   知道陆泽林的招数,陆爻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光线有些强,他眯了眯眼,才慢慢适应。   “出去了两年,连爷爷都不会叫了?”   陆爻听清楚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又漠然地把视线转开。   这样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陆明德,他重重地杵了一下手里的拐杖。陆泽林适时地拿出一块手掌大的刻纹石,俯身放到了房间的地上,瞬间死气暴涨。   听见清脆声响的同时,陆爻只感觉左眼突然暴痛,他用手紧紧地捂住,除此之外毫无办法,咬紧的牙龈有血渗了出来,他都没什么感觉,背上是一层一层的冷汗。   “叫声爷爷,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对吧,我的弟弟?”   陆爻不想再看到对方,再次闭上眼。他头靠墙壁,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毫不妥协的模样。   陆明德却没有再说什么,眼前的情景让他足够满意,“听说你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厨师?”   下一秒,陆爻猛地看了过去,毫无遮挡的左眼瞳色血红,让人遍体生寒——别动他。他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传达出这个信息。   陆明德不承认自己被这狠厉的眼神惊到,恼羞成怒,想维持住语气,但声音还是提高了不少,“陆爻你要好好配合爷爷,不然你的朋友,安全可就不能保证了!”   门再次被关上,这一瞬间,黑暗让他感觉安全。陆爻这才整个人脱力一样,倒在了地上。   眼睛太痛,痛感扩散到整个头部,他下意识地不断把头往地面上撞,却依然无法缓解分毫。   陆泽林走之前留下的几块刻纹石,让整个房间里的死气变得更浓,陆爻强自维持住心神,努力让自己想些开心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给自己算卦,都算得不准,所以之前算出来是“大凶”的那一卦,会这么准,应该也是因为玄戈接触到自己的血的原因吧?   不过,他之前一直都没想到玄戈就是自己的卦盘。   想象着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卦盘,在厨房飞来飞去炒菜做饭,骑着重机车飙车,或者在巷子里打群架,陆爻就有些想笑。   不过要是以后玄戈让自己讲睡前故事怎么办?肯定没办法拒绝,不过应该是不能讲童话了,很伤脑筋……   陆爻唇边带着血,却浮起了笑。   b市。   玄戈准时开门营业,才尝了尝通宵熬制的汤的味道,就有熟客推门进来。   “老板,一碗猪骨汤饭!”等玄戈应下,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左右看了一圈,“怎么没看见小陆?是今天又睡懒觉不想起床吗?让哥哥一个人来开店。”   玄戈拿着汤勺的手一顿,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总是听见这个名字——陆爻。可最为奇怪的是,周围的人都认识这个人,自己也应该认识,可是他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又有客人进来,“老板早上好,小陆早——”,话还没说完,对方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小陆今天不在?”   玄戈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于是顺着说了下去,“他睡懒觉,没过来。”说完,突然有些模模糊糊地觉得,真的有这个人,赖床不起来,说再睡五分钟就好。   “哈哈,小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十九岁还可以窜一窜!”   原来陆爻十九岁。   “是啊,老板还经常给小陆开小灶,我们可都看得清楚。不过墙上那幅字是取下来了吗?要重写?老板肯定也觉得小陆写的‘好好吃’三个字不高端,哈哈!”   玄戈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手上拿着一颗小番茄,习惯性地递到旁边,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陆爻,到底是谁?   薛绯衣看了看写着“长宁街”三个字的路牌,没什么精神,“清河,你确定就是这里吗?我们真的不会又走错路吗?”   他已经在各种巷子里穿梭了一个上午了,要不是文明人不能动粗,他都要和他家星盘打一架了。   “就是这个方向,没错。”   “可是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十次以上了谢谢,”薛绯衣在旁边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靠着花坛,“话说你不是能感应到吗?为什么我们还会迷路?”   清河声音淡定,“第一,我是星盘他是卦盘,一个占星一个卜卦,虽然都是盘,但严格来说不是一个物种,所以存在误差;第二,他的气息实在太弱,能找到方向已经不错了;第三——”   “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薛绯衣投降,喝了半瓶水,又重整旗鼓,“走走走,上路!”   锦食。   店里没人,玄戈点了根薄荷烟,直到蓄积的烟灰太重,落到了地上,他才发现自己又望着那面空荡荡的墙发呆了。   太频繁了。   压下心里焦躁的感觉,他开始仔细回忆,这样的情况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的。   他手上出现了一张陌生的纸条,钱包不见了,过来的客人都开始向他询问一个陌生人的情况。而他回家之后,也发现自己的房子里,多了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包括同款的牙刷、毛巾,一个装着各种石头的背包,等等。   他做夜宵时下意识地会做两碗,睡觉之前会习惯性地说晚安,甚至接漱口水时,都会接两杯。   这些都在表明,他确实把一个人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时,店门口站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对方眼尾细长,一眼看过去像是带着笑意,身上穿件黑色的风衣,显得皮肤白皙   ——不,有个人,皮肤比他还要白一点,更好看一点。   一个恍神,玻璃门就从外面被推开,来人语速很快,   “我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是怎么变成人的?我家小清河都还只能圆滚滚地飞来飞去!”   玄戈看着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的人,没有说话。   受到的惊吓有点大,薛绯衣没发现异样,“要不是清河说你就是陆家那个小盘子,我根本看不出来好吗?哪儿有盘子变成人的?我家清河比你大这么多,都没变成人!不对,就算是变成人,也应该是这么高的小孩子吧?陆爻给你吃了激素?”   噼里啪啦一大段话连停顿都没有,末了,他还伸手比了比自己膝盖的高度。   玄戈注意到了,“陆家?陆爻?”   “啊对呀。”薛绯衣喘了口气,又喝了口水,这才有空观察玄戈的表情,“你——”他忽然有些懵,在自己包里掏掏索索的,找了一个青色的圆盘出来,“清河,给小盘子打声招呼。”   清河没动静。   薛绯衣有些奇怪,摸了摸星盘的表面,声音带着些讨好,“告诉爸爸,你哪里不舒服?”   “薛绯衣,可以闭嘴了。”   突然出现第三个声音,玄戈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看向薛绯衣手上拿着的青色圆盘。   “哦哦哦闭嘴,”下一秒,薛绯衣又抬头,“刚刚太激动,忘了自我介绍,这是苍木九星盘,应该算是你的……表哥?亲戚关系有点复杂。我是薛绯衣,差不多是陆爻的竹马小伙伴,第一次见面,也没买点什么水果。”   陆爻。   玄戈视线落在青色的圆盘上,“他会说话?”   “他当然——”等等,薛绯衣蹙了蹙眉,表情忽然正经起来,“你不知道他应该会说话?”   见玄戈点头,他思路转了一圈,“陆爻呢?”   “我不知道他是谁。”   “卧槽了!”薛绯衣拿着星盘砸了砸自己的脑袋,一脸要哭的表情。清河有些无语,   “器灵没到时候,强行突破变成人,还是直接到人类的成人时期,应该会有损伤,看这样子,应该是什么都忘了。”   玄戈沉默着听完,正在分析得到的信息——虽然完全在颠覆他的认知。   这时,被称为“苍木九星盘”的圆盘忽然从薛绯衣的手上漂浮起来,慢慢地飞到了玄戈面前。玄戈没动,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   “你是不记得陆爻了,还是根本不认识?”这有本质的差别。   “不记得。”玄戈斟酌着,换了一种说法,“我之前记得他,应该是在昨天下午之前,我都和他在一起。”   听懂了意思,薛绯衣“啪”地一下就把矿泉水瓶子捏瘪了,“陆家搞事情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他看向玄戈,“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陌生的东西出现在你周围?”   玄戈第一反应,就是那张写了“我走了”的纸条。他起身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把皱皱巴巴的纸条拿了出来——当时他丢到了垃圾桶,总觉得有些不舍,就又捡起来放好。   薛绯衣看了一会儿,就怒了,又压着情绪尽量专业,“这是定向性模糊记忆的刻纹,陆家出品,效果有保证。我猜应该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了陆爻的名字,等你满脑子都是他的时候,把这刻纹纸给你,这样,就达到了定向模糊的目的。”   他看向玄戈,“人类的记忆可能就没办法恢复了,不过你是盘子,就算摸了这刻纹,也肯定还有点模糊的印象。唔,清河,上!”   陆家。   陆爻察觉到自己被放在了一张石床上,四肢都像是灌了铅,太久没吃东西,胃痛也越来越明显。   他恍惚间不确定自己到底在哪儿。   迷迷糊糊地像是站在厨房门口,玄戈正在做菜,头也没回地在问,“一勺糖渍桂花还是两勺?”   他听见自己说,“三勺。”   对方偏过头来,笑容有些无奈,“陆小猫,老子可就这点存货,吃了就没了,而且,吃多了蛀牙。”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舀了满满三勺到陆爻的碗里。   他正专心地看着玄戈的背影,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爷爷,父亲,已经按照要求准备好了。”陆泽林的声音。   “嗯。”缓慢的脚步声靠近,“一会儿就由辅舟动手解开陆爻左眼的封禁,泽林,你在旁边帮你爸爸。这张石床的刻纹所需要的血就由我来,你们再把拷链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   金属碰撞的声音。   “爷爷,没问题,您放心。”陆泽林语气迟疑,似乎有些担心,“您身体不好,要不血液还是由我来提供吧。”   “是啊父亲,泽林是陆家长孙,年轻,由他来提供再好不过。”   “我来。”   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陆爻眨眨眼,忽然听见玄戈在叫他,“陆小猫,过来吃夜宵了。”   “嗯,来了。”陆爻应了一声,往前走,他感觉自己拿着勺子,桂花的香味甜而不腻,“明年我和你一起去摘桂花吧,多做一点,一瓶太少了,不够吃。”   “好,我家猫儿去树上把花都摘秃了也行,我在下面接着你。”   陆爻看着面前男人的笑脸,忽然问,“你还记得我吗?”   下一刻,他就听见对方清晰的回答,“不记得了。”   眼前的景象瞬间全部消失。   与此同时,陆明德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把锋利的石刀,将自己的血管割开,鲜血溢了出来。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所有的血液都自动汇集在了石床刻纹的起始部位,打了一个漩儿,随后慢慢地沿着刻纹的笔画不断渗透。   渐渐的,小半张石床都变成了血红色。   陆明德一眼不眨地看着这个场景,心里涌起了巨大的兴奋——就快要成功了!只要血将石床的刻纹全都浸透,那傀儡成功后,就会只听自己的话。到那时候,离火浮明盘的力量,也只是掌中之物而已!   就在这时,陆爻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话。   陆泽林站得近,仔细听,似乎是在喊“玄”什么。他嘲讽地笑了笑,真是痴情啊,人都快死了,还在念着情人。自己这个弟弟,也真是可怜。   目光正要移开,陆泽林却突然对上了一只陡然睁开的血红色瞳仁,瞳孔是扩散的,血色深重地让人心惊!   陆爻醒了!   “爷爷!陆爻醒了!”   “安静!”陆明德声音打颤,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全身都在发冷,他吸了口气,“脚链手铐都牢牢实实,你在怕什么?”   下一秒,像是印证他这句话一样,陆爻突然抬起了双手,只听“砰”的一声,石砾迸溅,陆爻竟然生生地将手铐从石床上拔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上面叮叮当当的金属声弄得有些烦躁,正想动作,却发现自己下半身依然被牢牢地固定住。   被限制住自由的感觉让他不悦,只见陆爻直接伸手,猛地用力,就将固定在髋部的精钢索直接扯断,随手扔在了一边。   “泽林,你还愣着干什么?”陆明德的血不能断,无法移动,只好朝已经呆住了的陆泽林厉声道,“快阻止他!”   陆泽林反应过来,转身往角落跑,慌慌张张地从一个黑色箱子里拿出了一把槍。   抖着手拉开了保险,却有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陆泽林转身,就看见自己的父亲陆辅舟,已经重重地被掼在了墙壁上,吐出了一口血沫,双手都被狠狠地反折过去,伤可见骨。而陆爻站得笔直,满身肃杀,一双异瞳正盯着陆明德。   陆明德目眦欲裂,他嘴唇发白,不断地抖索,近乎嘶哑地朝着陆泽林,“开槍!快开槍!”   等了几秒,他却发现陆泽林根本就没有扣下扳机,反而笑了起来,脸部肌肉发颤,显得非常激动。   “爷爷,你让我开槍——你求我啊?”   “泽林!”陆明德看着表情变得有些陌生的孙子,鼻翼煽动,怒气明显,“现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顾全大局!快——”   “顾全大局?”陆泽林突然扬了下巴,声音提高,“那你去死好了!你死了,陆家就是我的了!我再用我的血浇灌到石床,这傀儡也是我的了!你去死啊!”   陆明德想要斥责对方,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感觉自己全身又冷又沉,低头,才发现自己手腕血流的速度竟然变快了,而石床只浸透了二分之一。   他神色变了,“这刻纹有问题!石床有问题!和原本说的不一样!那个人骗了我们!”正当他想要收回手时,却发现没办法做到,如同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将他的手腕紧紧缠住!   外面。   玄戈已经一个人放倒了二十多个保镖,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遇神杀神!   薛绯衣抱着星盘站在旁边,咽了咽口水,“小清河,你……你有这么强力吗?”   清河没有回答。   玄戈那边战况依然激烈,薛绯衣没忍住,“卧槽,比武打电影还刺激!陆爻是踩了什么牛屎运,得了这么一个盘子,又是大帅比还这么能打!”   “咵嚓”一声又卸了一个人的胳膊,玄戈眉眼间满是戾气,“确定陆爻就在里面?”   “确定确定!”薛绯衣连着点头,“就在里面!这一波打完了,陆家能打的基本全军覆没,我们就进去救人,救了人就跑!”   玄戈没再说什么,专心打架,下手半点没留情。他感觉自己心里像是压着躁动的猛兽,必须要发泄出来。   而且,陆爻还等着自己!   这时,“砰”的一声枪响,似乎是从不远的独栋小屋里传了出来,玄戈动作一滞,随后猛地加快速度,拳头与肌肉碰击的声音,极为震耳。   三两下就解决了对手,玄戈朝薛绯衣看了一眼。   被玄戈最后那几招的高效率震到,又被对方的眼神给瞪的后背一阵鸡皮疙瘩,薛绯衣下意识地开始往独栋小房子跑,“那是槍响!陆爻怕是有危险!”   而他心里想的是——凶兽跑出来了!陆爻快出现啊!   等他们一路到了独栋小屋的门口,已经没有了任何阻碍,玄戈直接一脚就踹开了门,浓郁熏人的血腥味儿扑面而出。借着门口投进去的光亮,只见墙壁上,到处是斑斑血迹,时间过得有些久,都呈现出了黑红色。角落还有刻痕,似乎是陆爻在记录天数。   “是陆爻的血。”   嗅着这股熟悉的味道,玄戈眉间又沉了几分,他大步进到室内,发现里面呈四方形,四面不透风,连一扇窗户都没有,空无一人。   而站在门口的薛绯衣手从星盘上划过,嘴里念念叨叨,“星位钦定,正阳为数……”手指停住,他眼神一凝,“不对,星象重叠,在下面!”   说着,他转身快步出了门,绕到了小屋的后面,指了指,“就在下面!”   玄戈的直觉一向没问题,目标十分明确地掀开了地面上的一块草皮,露出了一道“门”,他心慌得厉害,伸手快速把“门”打开,露出了地下室的入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地下走,薛绯衣没走几步,就被血腥味儿熏得够呛,“怎么不走了?”   问完,又很快反应过来,从玄戈的旁边看过去,一时间被眼前的情景惊在了原地。   陆明德手被死死地固定在一张石床上,手腕处血肉翻卷,伤口泛白,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皮肉干瘪,死状恐怖。   而陆辅舟几处骨折,胸前中了一枪,血流了一地,到死都还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拿着枪的陆泽林。   发现有人进来,陆泽林猛地后退了几步,“咔嚓”两声,地面打开了一个通道,他整个人直接跳了进去。   清河的动作最快,却还是没能在缝隙闭合之前抓到人,地面上只留了一把枪。   薛绯衣想跟上去抓人,却见清河提醒自己往后看,他回头才发现,陆爻正站在离石床不远的地方,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他有种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割脖子的错觉。   最令薛绯衣惊讶的是,对方的左眼竟然是纯粹的血红色。再看石床上密密麻麻的刻纹,陆明德血流了个干净的尸体,大概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不过傀儡术明明就已经失传了几百年,陆家这是又从哪里去翻出来的?而且陆爻的模样,一点不像是被死气不间断侵袭了十九年的人。   难道是离火浮明盘的原因?   这时,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陆爻已经抬了手,手腕上挂着的一副金属拷链,沾满了血,不,应该说,陆爻身上到处都是血,特别是露出来的手臂上,全都是指甲抓伤的痕迹。   难以想象对方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   不过没等他乱七八糟地想出个头绪,就看见陆爻和玄戈迅速地打到了一堆。   什么情况?薛绯衣看了半分钟,发现是陆爻占了上风,玄戈一直在躲闪,没怎么出手。   他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默默退到了角落。拍拍头想起什么,薛绯衣还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把陆明德的死状和周围的情况都拍了下来。   这一边,玄戈一边控制着力气,一边避开陆爻袭过来的拳头。对方指尖全是血迹,看得人心口抽疼。而且不知道是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脸本来就小,现在还瘦了一大圈。   趁陆爻被脚上的重锁带着,稍微偏离了重心,玄戈猛地五指拽住陆爻手腕上的拷链,脚上重重踩紧锁链末端,随后把人制在怀里,直接压在了地上。可能是因为陆爻十分疲惫,挣扎得也没上次厉害。   “陆小猫!你看着我!”他喘着气,捏着陆爻的下巴,丝毫不错地对上了视线。而陆爻脸上很多未凝固的鲜血,全都沾在了玄戈的手上。   陆爻的眼神没有半分清醒的迹象,他挣扎着,想要脱离玄戈的控制,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本能地就没有用上全力。   玄戈声音沙哑,像在恳求,“陆小猫,我来找你了,我没有把你忘掉,我都记得,我记得你……”   陆爻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没有什么落点,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不停地说话,很烦,但,也很安心。   很开心。   他嘴唇嗫喏了一下,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音节,但挣扎的力度小了下去。   玄戈发现了,他干脆揽着陆爻的腰,把人抱好,一个使力就直接坐了起来,陆爻被他好好地护在怀里。   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于是玄戈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声音低哑又温柔,“陆小猫,不怕了啊,乖,我来了,我来了,没事了……”   陆爻双腿岔开跨坐在玄戈的大腿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手,拷链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他带血的手指落到了玄戈的眉骨上,一点点往下,眼皮、鼻梁、嘴角,最后在了心脏跳动的地方。   艰难地发出声音,陆爻的声带明显艰涩,“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我记得,”玄戈眼睛都有些红,他轻轻地吻了吻陆爻的额头,又往下移,两人的额头相抵,“你是陆爻,是我家的陆小猫,我记得,我记得……”   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下来,陆爻闻了闻玄戈颈侧的气味,突然靠过去,仰着头,直接亲上了玄戈的嘴唇。   嘴唇上的触感冰凉,玄戈整个人都不敢动,生怕错开了分毫。所有细微的动作都变得明显,他感觉到陆爻的唇动了动,发出了低微的气音,“玄戈,我疼,好疼啊。”   这时候,玄戈才体会到什么叫痛心入骨。   下一刻,玄戈把人抱了起来,稳稳托着对方的臀,手放在陆爻的后脑上,轻缓地压向自己的颈侧。又温柔地亲了亲陆爻的耳尖,哄他,   “猫儿,想睡就安心睡会儿,再睁开眼睛,我们就到家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卦   回b市的途中, 陆爻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   他头挨在玄戈的肩窝里,双手环着人的脖子, 是十分依赖的姿势。   玄戈右手揽着人细瘦的腰,正闭目养神。感觉怀里的人小幅度地蹭了蹭自己的脖子, 有些发痒,他亲了亲陆爻的头发,低声问, “醒了?”   没有回答, 只是睫毛颤得厉害。   垂眼看了会儿依然闭着眼睛的人,玄戈伸手从旁边拿了瓶矿泉水, 小心地喂了一点水到陆爻嘴边。   果然是渴了,喝了小半口水后, 陆爻又重新把脸埋在玄戈的颈窝, 睡了过去。   薛绯衣从后视镜里面全程围观了全过程, 内心各种不是滋味儿,戳了戳星盘,还夸张地“嘶”了一声,“小清河,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画面, 是非常地辣眼睛?”   “我没有眼睛。”   “哎呀亲爱的小清河,你竟然连心灵的窗户都没有!”说着, 薛绯衣的表情又瞬间变得悲伤, “你不爱我了。”   “我没有爱过你。”清河声音一如既往得平稳, 还淡淡地提醒, “快超速了。”吓得薛绯衣差点没一脚把刹车给踩烂了。   意识逐渐恢复,陆爻突然有些害怕睁眼,他在脑子里快速地回忆,确定那些画面应该都不是幻觉,玄戈确实来救他了,也没有忘记他,自己还——   深吸了一口气,陆爻才慢慢把眼睁开,发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白炽灯亮着,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   家的感觉。   陆爻忽然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踩在地上,快步往厨房跑,呼吸都带着急切。   厨房里,白粥在锅里“咕噜”冒着泡,玄戈松松地挽着衣袖,手上拿着一个木勺,正耐心地一圈一圈搅拌,他的手臂上还能看到几道浅淡的疤痕,已经快痊愈了。   看见这情景,陆爻鼻子莫名一酸,两步走上去,从后面伸手抱住了玄戈的腰,头也靠在了对方的背上。   这一刻,才有了真实感。   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玄戈拿着木勺的手一顿,很快又放松下来。感觉陆爻的头靠在自己背上,他沉默着没有动。   隔了一会儿,发现陆爻还保持着这个姿势,玄戈放下木勺,伸手握住环在腰间的手,直接转过身,背靠着灶台,把人抱在了怀里,   “我的背靠着不舒服,这么抱更舒服一点。”说着,还用自己的下巴磨了磨陆爻的头顶。   锅里的粥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米香味儿散发了出来。玄戈揽在陆爻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带着点诱哄的味道,“陆小猫,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   感觉陆爻摇了头,头发蹭得自己的脖子又开始发痒,玄戈笑起来,安抚地顺着陆爻的脊背,“我是真的,不是幻觉,所以我们吃完了再抱,好不好?”   隔了好一会儿,陆爻才站直,他盯着玄戈看,嘴角动了动,明显是想说什么。玄戈塞了把瓷勺到他手里,“吃完了再说,没什么是比你更紧要的。”   被监督着,慢速吃完一碗白粥,胃部的疼痛才稍微缓解了一点,陆爻甚至觉得自己全身都暖和起来。他把碗放下,手下意识地拽着玄戈腰侧的衣服,“你……之前是不是把我忘了?”再次提起,都带着忐忑。   他也没说清楚,“之前”指的到底是两年前,还是几天前。   发现陆爻看了自己一眼,头又低了下去,因为瘦了一大圈,下巴都有些尖,玄戈“嗯”了一声,“你出门没几分钟,那个自称你哥哥的人就过来,把你写的纸条——”   “那张纸条虽然是我写的,不对,那是两年前我从陆家离开时留下的纸条,那天从店里出去,在拐角的地方就遇见了陆泽林,之后意识就不清楚了。”   听陆爻解释的语气很急,玄戈嘴角笑容温柔,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点了头,接着说到,“他把纸条给我看,我以为是你留的,就伸手接了,之后关于你的记忆就变得模糊。”   陆爻攥着衣服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后来薛绯衣过来,把刻纹的效果祛除,我和他就启程去a省找你。”   薛绯衣?陆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暂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把事情的过程大致讲了一遍,但两人都没有提起离火浮明盘。   没多久,陆爻又开始打哈欠,眼角被溢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濡湿。玄戈找了干净的睡衣,拉着陆爻的手腕,把人带进浴室,又调好水温,让陆爻洗了澡再睡。   浴室的门关上后,玄戈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站在床边,毫不犹豫地直接把瓶子里的水往床上倒。   水很快洇湿了床单和被子,确定不能睡人了,玄戈才把快空了的塑料瓶丢进垃圾桶。   陆爻从浴室出来,整个人面色红润了一点,泛着淡淡的粉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衣,锁骨也跟着露了出来,明显的凹陷,非常好看。   “陆爻。”   “嗯?”听见玄戈在叫自己,陆爻抬头看过去,眼睛像是含着水。   但玄戈半点不心虚,“我的床湿了,今晚没办法睡,家里也没有备用的床单被子。”声音还十分坦然。   顺着玄戈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床上有好几大块儿深色的地方,确实是被水湿得透彻。紧了紧手里拿着的毛巾,陆爻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些期待,但又有点不安。   果然,他听见玄戈接着问,“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挤沙发,可以吗?”   “嗯。”   两个成年男人挤在狭窄的沙发上,翻个身都要掉地上去,稍微动一动,沙发就“咯吱咯吱”响。   玄戈睡的外侧,把陆爻抱在怀里,两个人皮肤相贴,挨得极近。陆爻还有些没恢复过来,虽然全身都因为紧张绷着,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呼吸均匀。   这呼吸声十分催眠,但玄戈还是盯着天花板,强忍着没睡。   过了快一个小时,原本已经睡熟了的人,突然开始小幅度地挣扎起来,力气很大。玄戈迅速收紧手臂,把人抱好,又把陆爻的双腿夹在自己的腿间,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背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听着耳边陆爻呜呜咽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痛苦,呼吸都在颤。玄戈手轻轻地拍着,但没什么效果,他没办法,纠结了一会儿,干脆低声开始唱歌。   因为高端的都不会,低端的词也记不住,玄戈干脆哼唱了一首入门级别的“一闪一闪亮晶晶。”虽然调不准,也没歌词,但效果极佳。   到后半夜,陆爻才重新睡熟了,偶尔会像小猫儿一样,发出几声细细的呜咽。玄戈听在耳里,觉得搅得自己心口疼。   确定不会有事,他才放松地闭上眼,抱着人睡了。   第二天上午,薛绯衣抱着星盘来敲门。玄戈开门把人带进来时,陆爻正在喝桂花蜜水,听见声音,就往玄戈身后看。   他还没什么反应,对方就已经十分自来熟地抬手打招呼,“陆爻你好些了吗?睡得好吗?吃得饱吗?感觉脸色好了很多,心情好吗?”   一连串的“好吗”问下来,陆爻点了头,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但又记不起来到底是谁,语气就有些迟疑,“你是?”   下意识地看了玄戈一眼,眼神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不安。   薛绯衣笑眯眯地,“果然啊果然,负心的你就这么把我忘记!我是薛绯衣啊,小时候我跟家里人去陆家参见寿宴,在后院见过你。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是实打实的一起玩耍的童年竹马小伙伴!”   一边听着对方说的话,陆爻眼睛慢慢睁大,看向薛绯衣的表情有些不敢相信,“小壮?你不是女孩子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最令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薛绯衣飞速就想上去制止陆爻说出下面半句,但玄戈守在旁边,他无法突破防线,只好悲痛欲绝地听陆爻顺利地说出后半句,   “——你穿的是粉红色蝴蝶结裙子!”   薛绯衣抱紧了星盘,瞪眼,“你见过这么帅气的女孩子吗?见过一米八的女孩子吗?”   陆爻笑起来,杏仁眼都弯了,“可是,我一直以为小壮你是女孩子。”   焉嗒嗒地坐到沙发上,薛绯衣抱紧了星盘,“别提了,小时候我生下来,命格有些奇葩,我家里怕我死了,就给我取了个女孩儿的名字,这就算了,穿裙子竟然都穿到了九岁!而且最绝的是,对外也说的我是女孩儿!”   他嘀咕了一句,“弄得我小时候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小公主。”   陆爻直接就被逗笑了,憋着笑安慰,“你小时候长得很好看,现在也好看!”小时候,薛绯衣最喜欢问陆爻的问题,就是“我长得好看吗?”   薛绯衣可以说是陆爻小时候唯一的朋友,又是自来熟,聊了一会儿,两人就熟悉了起来,陆爻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对了,”薛绯衣想起来,“就在一个小时前,陆家发了声明。陆明德和长子陆辅舟都去世了,长孙陆泽林也跑了找不到人,所以你二伯陆辅舶就出来接了烂摊子,直接宣布陆家退出玄术界。”   “退出玄术界?”陆爻有些惊讶。   陆家原本是和薛家齐名的玄术家族,但因为近千年,离火浮明盘都没有和陆家人签订血契,导致声名威望大不如前。又因为每一代有玄术天赋的人越来越少,这才致使陆家迅速衰落。   见陆爻表情还好,薛绯衣就没多少顾忌,“你二伯挺厉害,我记得是个商人?断臂求存这种事还是做得非常利索的。现在把所有的责任和坏事全都推给自己的大哥和父亲,把自己和自己儿子完全摘出来。推卸不了的,就通通丢在陆泽林身上,多好!这样一来,陆家还是保住了,等时候到了,或者陆泽杨崛起了,再宣布回到玄术界,简直是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陆爻点头,这确实是陆辅舶的行事风格。   “话说陆家那边,还给我递了消息,说想让你回去,要好好补偿你。”   陆爻直接摇头,语气没有半点迟疑,“不需要。”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薛绯衣笑眯眯地。   玄戈在旁边听到这里,就去厨房准备午饭。隔了一会儿,薛绯衣也跟了进来。   外面陆爻正在和清河说话,薛绯衣放低了声音,没头没尾地开口,“我第一次见到陆爻的时候,才几岁吧,七八岁?是陆家办寿宴,我跟着家里人去,结果自己瞎跑迷路了,在后院碰见了他。”   也不管玄戈在没在听,他继续说,“我这一次见到他,很惊讶,非常惊讶,因为从现在的陆爻身上,根本就看不到以前的影子。那时候的陆爻……根本就不是这样。”   薛绯衣表情正经,斟酌着措辞,“小时候,陆爻他几乎不说话,我就是讲笑话他都没什么表情。从不和人对视,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他身上还总是有伤,青青紫紫的,有些地方像是被石头砸的,或者在地上摔伤的,到处都结着血痂。陆家的人也从来不会叫他的名字,而是叫‘那个红眼睛’,‘鬼眼睛’。我那段时间经常去陆家,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   觉得心里酸得难受,薛绯衣呼了口气,“他现在变得开朗了一点,不对,是很多,”他顿了顿,“甚至是有些……不真实,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说的有点乱,他从小被陆家关在宅子里,根本就不知道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后来我就见不到他了,最近一次听见他的消息,就是他离家出走。”   见玄戈看过来,薛绯衣坦然地接上对方的目光,“我说完了,反正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转身出去时,又低声加了一句,“我吃了饭就带着清河走,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   薛绯衣出了厨房之后,很快就传来了说笑的声音,在和陆爻两个人一起回忆抓蚂蚱的事情。   玄戈关了火,把薛绯衣说的话反复回忆了两遍,没忍住点了一根薄荷烟,抽了两口,又熄了。   午饭之后,薛绯衣就带着清河走了,说过两天又来蹭饭。   人走了,房间里就安静下来。   玄戈找了干净的衣服准备换上,他直接脱了上衣,余光发现陆爻看了自己一眼,又瞬间移开,表情有些不自然。   干脆把衣服拿在手里,没穿,玄戈赤着上半身走到沙发边。   “那时候你是有记忆的,对吧?”   明显知道玄戈说的是哪个时候,陆爻没有回答,但眼神躲闪。   突然俯下、身,左手撑在陆爻的颈侧,玄戈慢慢低下身,靠得极近,他右手指尖轻缓地抚了抚陆爻的眼角,声音很低,像是在耳语,   “陆小猫,你强吻了我,是要负责的,不然就是耍流氓,知道吗?” 第23章 第二十三卦   陆爻很紧张, 旁边就是玄戈的手臂,背靠着的沙发和面对着的人, 将他完全局限在了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充斥的全都是这个男人的味道。   心跳快得不像样。   “我……我没有打算不承认。”陆爻隔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出来, 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又变低了些,忽然偏开脸, “我会负责的。”   玄戈手指从对方的眼尾往下滑, 一直到下颌,像是没有看见陆爻泛着一层淡粉的耳朵尖, 他两根手指捏着陆爻的下巴,拇指微微用力, 把人的视线又转了回来, 眼里全是笑, “陆小猫,看着我,再好好说一遍。”   觉得自己心里真的慌得不行,喉咙也发干, 但玄戈的眼神让他根本就无法拒绝, 陆爻鼓起了十九年最大的勇气,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 “我会负责的!”   玄戈满意了, 不过半点没准备放过陆爻, 继续追问, “那你是准备,怎么负责?”声音像是带着一种隐秘的引诱,想让陆爻说出他想听的话来。   面对这个问题,陆爻放在一边的手下意识地握成拳,迟疑了几秒,他开了口,“我会像以前一样,每天睡前都给你讲故事,天气好的时候,会带你出去晒太阳——”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慢慢放低,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陆爻看着玄戈,再一次认真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会对签了血契的卦盘负责的。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强调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玄戈听。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玄戈看着陆爻有些发白的脸色,以及被咬出了齿痕的下唇,还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伸手擦了擦陆爻唇上的齿印,哄他,“别咬了,流血了我心疼。”   突然就想起白天,薛绯衣在厨房里和他说的话。   不管陆爻在才认识的时候,还是到现在,表现的有多开朗多乐观,但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个被关在陆家被当成是工具的陆爻,一个总是被人恐惧被人厌恶的陆爻。   在陆家时,他会用沉默来保护他自己不受到伤害。而从陆家逃出去之后,他逐渐学会了隐藏,学会了调整自己外在表现出来的性格,这样才不会被人排挤,才能够变得讨人喜欢。   就像之前留下纸条就悄悄离开,与其说他是不信任自己,还不如说在陆爻的心里,依然认为没有人是会爱他的。   所以他退缩了,再次把他自己限定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里。   心里叹了一口气,玄戈像是认输一样,忽然把头靠在了陆爻的肩上,感觉对方被吓了一跳,他轻声问,“紧张?”   陆爻小心地点头,又迅速摇头,克制着没有动,“耳朵很痒。”   像是报复一样,玄戈往左偏了偏,凑过去,直接咬上了陆爻的耳垂。牙齿将细腻的软肉衔住,因为舍不得,只用了一点力气,但他明显感觉陆爻缩了一下,发出了很短的口申吟。   非常敏感。   松开一点,玄戈干脆就着这姿势说话,“你知道了吗?”舌尖像是不经意间舔过耳垂上的齿痕,身下的人又是一颤。   玄戈觉得很满意。   耳垂传来的酉禾痒感就像是电流一样,瞬间传遍全身,陆爻结结巴巴的,注意力完全没办法集中,“知道什么?”   “我是你的卦盘。”玄戈在“你的”两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显得暧昧。   “知道。”陆爻脑子乱成了一团,又时刻被玄戈近乎耳语的问话干扰,几乎是问什么就答什么。接着,他就听见玄戈接着说,“我不记得以前了。”   “没关系的!清河和我说了,你是强行脱离本体,还变成了人形,所以会有一定程度的损伤。”陆爻语速很快地安慰玄戈,又弯了弯眼睛,尽量忽略耳朵上传来的感觉,“我没想到你变成人,会是这个模样。”   他自己也曾经悄悄想过,要是卦盘真的变成了人,那他是不是就不再是孤单一个了。   “那你原本想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下意识地没敢回答“日常跳脚的白胡子老爷爷”,陆爻换了一个比较写实的说法,“你是卦盘的时候,很粘人,晚上要抱着睡,还要讲故事。”   抱着睡?   玄戈眯了眯眼,“那你对现在的我,满意吗?”   “满意!”   又笑了起来,玄戈靠过去,快速地亲了一下陆爻还有些泛红的耳垂,“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这么乖,舍不得。   总觉得对方每一句话、每一个发音,都勾的自己心颤。终于发现玄戈坐直了,姿势不像刚刚那么让人心跳加速,陆爻才悄悄松了口气,指了指被丢在沙发上的衣服,“把衣服穿上吧,冷。”   他视线略过玄戈的腹肌,本能地碰了碰自己的耳垂,突然觉得,其实玄戈才是在耍流氓。   下午三点过,薛绯衣又来了一趟。   这次,他手上拿着厚厚的一本册子,递给陆爻,“你先看看。”   等陆爻接过去了,他慢慢解释,“之前陆辅舶不是宣布陆家退出玄术界吗?还把责任全都推出去了,让陆家抽身。这之后,玄委会就带着人去清了一次东西,从地下室找出来了一大堆禁、书啊害人的证据什么的,种类那叫一个丰富!东西玄委会全都收走,名字信息都统计在了这上面。我一会儿要去把这册子给陆辅舶,让他自己留档,顺路就先拿给你看看,你心里也好有个数。”   玄委会全名玄术界仲裁委员会,这个组织平时不声不响各种透明,但遇到妨碍玄术界和谐的事情,就会出手,里面随便拎出来的,也全都是些大佬。   见陆爻翻看得很仔细,薛绯衣犹豫了一下,“清理的东西里,也包括了那张石床,听说上面的刻纹有错误,傀儡术是没办法成功的。但你应该也知道,傀儡术这东西失传几百年了,陆家到底是怎么拿到手的,还没查出来。不过玄委会那边正在找陆泽林,等找到人了,可能会知道一点线索。”   “嗯,我在古书上见过一点傀儡术的记载。”陆爻点头,小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没人会管他,在封禁没有松动时,他会自己找书看,关于傀儡术的介绍,就是在一本很偏的杂书上看见的。   ——让受术者长期且不断地被死气侵蚀,去除掉生气,达成“炼体”的目的。最后通过刻纹,以施术人的血液作为媒介,将受术人炼成傀儡。这之后,傀儡就是一个活死人,完全听从施术人的命令。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所以从最开始,将他身上的死气封禁在左眼时,陆家的人应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只不过虽然封禁经常松动,但离火浮明盘总是悄悄来找他,帮他压制住了死气的外溢,所以直到两年前,他都还没有被死气完全侵蚀。   原来是这样。   薛绯衣确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顺路过来一趟。等陆爻把册子的内容看完,他又把现在的情况大概说了之后,很快就走了。   陆爻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啃了两口手里的苹果,问玄戈,“你现在能感觉到卦盘的位置吗?”   玄戈摇头。   “我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陆泽林说过,爷——陆明德告诉他,我的鲜血和你接触时,卦盘‘活’过来了几秒。这说明,卦盘很可能是在陆家,或者在陆家的监视之下。而之前小壮带过来的册子上,没有提到和卦盘相关的线索。那在此之前,离火浮明盘应该就已经被陆明德换了地方,或者,是被陆泽林带走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依然藏在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见陆爻眉头都皱了起来,玄戈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不用担心,按照你说的,之前卦盘在陆家放了两年,我也没什么问题,那说明别人是没办法通过卦盘妨碍到我的。”   说着,他还低头,快速地咬了一口陆爻手里的苹果,在对方说话之前,换了个话题,“我去买菜准备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晚上吃的清炖鲫鱼汤,陆爻各种忍耐,但还是吃多了,撑得难受。他在房子里来回晃荡了好几圈,又拿水壶去小阳台给薄荷浇水,回来之后,思来想去,干脆翻出了笔墨和宣纸。   “准备写字?”   “嗯,我上次写的那三个字,不是被陆泽林丢了吗?”陆爻把纸仔细摊开,“所以我就想再写一幅字出来。”   “嗯,”玄戈站到旁边,把手机给陆爻,十分勉强地充当了镇纸,“想写什么?”   “你觉得呢?”   听他这么问,玄戈就完全没客气,“就写,‘强吻不负责,都是耍流氓’。”   蘸墨的笔一顿,陆爻抬头就对上了玄戈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又迅速低下头,写了“好好吃”三个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明明已经说了要负责,为什么自己还会这么心虚?   到了晚上,陆爻帮着玄戈一起把床重新铺好,床单在外面晾了一天,已经完全干了。正在庆幸晚上可以不用两个人睡,就看见玄戈把沙发上的枕头,直接摆到了床上。   陆爻有点懵,“我……我还是睡沙发就好。”   玄戈站在床的另一边,“可是,我以前还是卦盘的时候,晚上不都是一起睡吗?你还抱着我。”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是——”   “那就这么决定了。”   拒绝的话完全说不出来。   睡觉时,陆爻被玄戈很紧地抱在怀里,身上都在发热,他挣了挣,“太紧了。”   “不抱紧一点,要是你半夜下床,跑到沙发去睡怎么办?”   陆爻一僵——玄戈怎么知道自己是这么想的?   “好了,你以前抱着我睡,现在也抱着我睡,没什么不一样的。”   陆爻张了张嘴,在心里反驳——怎么可能一样。但或许是玄戈这句话给了自己理由,他慢慢放松下来,还下意识地换了换姿势,结果就发现,玄戈竟然起了反应。   发现陆爻又紧张起来,玄戈顺手揉了揉他的耳垂,语气淡定,“硬了,你也懂的,正常的生理现象。”   陆爻没忍住瞪了玄戈一眼——以前他的卦盘,真的没有这种生理现象! 第24章 第二十四卦   觉得陆爻的杏仁眼就是瞪人也好看, 玄戈手没松,反倒还更紧了一点, 态度坦然,“那是之前我没这个条件。”   理由满分,逻辑合理,陆爻没办法反驳, 又因为耳垂被温热的手指揉弄, 注意力不太集中, 隔了好一会儿,才问出来自己想问的问题,“那,那你一般会怎么……处理?”   第一次和人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陆爻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好奇, 于是问出来之后, 撇开头不敢看人,从侧面能发现,他睫毛还一直颤。   在陆爻这个年龄,生理问题基本都会有长辈教导, 或者同龄人之间私下交流, 但陆爻这两种情况都不符合, 所以, 玄戈竟然是他第一次可以询问这方面问题的对象。   感觉怀里的人热得都要冒烟了, 玄戈没有觉得好笑, 很耐心,“你平时上网吗?”   “不上,我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   陆爻说的是实话,这两年他漂在外面,全国各地到处找卦盘,一个固定的落脚点都没有。又为了不能让陆家的人找到他,赚的钱很少,基本是顾了上顿没下顿。所以这些“奢侈”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况且,以前他拿着手机也没什么用处,因为他连联系人都没有。   玄戈沉默了一会儿,侧脸轻轻蹭了蹭陆爻的发顶,伸手把放边上的手机拿过来,打开网页输入了几个字,点了搜索,然后递给陆爻,“这里写得比较全面。”   他打开的是一个国际基金会设立的青少年性、教育网站,包括了各个方面,很完整全面。   陆爻接过来,看得很仔细,花了二十几分钟才看完,他指了指屏幕上的一行字,“性取向上,喜欢男性和喜欢女性,都是正常的,对吗?”   “对,”玄戈点头,随后有些懒懒地曲起左腿,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爻,“不过,不管你喜欢男性还是喜欢女性,我都不会心情愉悦的。”   “啊?”   “因为我希望,你如果要喜欢谁,那喜欢我一个人就好了。”   呼吸都有些不自然,陆爻刻意没理玄戈,大致再扫了一遍后关掉网页,忍了忍,接着问,“你会自己……用手吗?”   这个问题玄戈没直接回答,似笑非笑的,“你呢?”   秘密确实需要交换,陆爻很诚实,“我没有用过,没多久,会自然地消下去。”说完,他很坚持,“那你呢?”   “我……秘密。”见人好像恼了,玄戈笑着把右手伸过去,握了陆爻的手,“好好好回答你,偶尔会。”   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隔了两秒,陆爻猛然就觉得玄戈的手,像是火球一样,烫得惊人。   “你这是……耍流氓!”   玄戈笑了起来,把人搂怀里,“我家小猫真是个宝贝!”   在抗议无效,且玄戈理由充分的情况下,陆爻还是没能脱离魔爪回到沙发,没一会儿他就开始犯困了,闭上眼之前,他强打着精神问玄戈,“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不开心?”   “不会。”手轻轻拍着陆爻的脊背,玄戈声音放轻,“只要我确定自己是‘玄戈’,不就行了?”   “嗯,你说得对。”放了心,陆爻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人睡了,还下意识地挪了挪,趴到了自己胸膛上,玄戈笑着叹了口气,声音很低,“还说睡觉之前有故事听,变成人了果然连待遇也下降了。”   他空着的手给陆爻掖了掖被角,又想起之前陆爻问的,知道了自己的是卦盘的器灵,会不会不开心。玄戈觉得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曾经因为完全不清楚的身世、迅速愈合的伤口,以及心里那股狠压着的戾气,一直都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当清河直接告诉他,他是一个器灵时,他甚至有种“这样也挺好”的感觉。   而且,陆爻开始本能地亲近和信任他,很明显没有了太多的顾忌,也算是一个进步了。   一边想着,玄戈慢慢睡了过去,迷糊之间,像是站在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他往四周看了看,旁边都是模糊的,只有眼前的小池塘很清晰,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小男孩儿,正背对着他在玩儿水。   这时,他突然发现,有四五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悄悄地过来,无声地推攘的,最后挤了个有些壮的男孩儿出来。玄戈就看见对方蹑手蹑脚地到了黑衣小男孩儿的身后,抬起了手——这是要把人推下去。   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提前预知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小男孩儿想躲开,但没来得及,直接就被推到了水里,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岸边的几个男孩儿都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一边叫嚷着“鬼眼睛掉水里了!”   玄戈心里的弦一绷。   没一会儿,水面波纹荡开,黑衣服小男孩儿从水下钻了出来,离岸边远远的,盯着那几个人看。他呛咳了几声,头发紧贴,眼瞳漆黑,皮肤非常白,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得很警惕。   确实是陆爻!   玄戈心都慌了,很想直接跳进水里,去把人抱起来,但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看,不能有任何的动作。   小陆爻看了岸边的人一眼,转身朝着反方向游,明显是想从另一边上岸,避开那些人。而那几个男孩儿还在他背后笑叫,“鬼眼睛!你去告状啊,没人会帮你!你活该泡在池塘里永远起不来!”   梦境的景象在变淡,玄戈慢慢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悲伤,让他委屈地想落泪。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种情绪不是他的,这个梦境也不是他的,应该都是陆爻的。   意识到之后,猛地睁开眼,玄戈马上偏过头,就看见陆爻正好好地趴在他胸口上,像只袒露了腹部的小猫一样,满心信任地睡得很沉。   玄戈没敢动,看着陆爻左眼眼皮上那颗淡色的痣,突然就在想,要是自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   他想看着他的陆小猫长大。   不管是委屈也好,悲伤也好,都不想让他独自一个人承担。   玄戈苦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心也会因为一个人,变得这么软。   隔了两天,关了好几天的锦食终于开门营业了,好几个熟客都和玄戈开玩笑,“还以为你这是回老家结婚去了。”   玄戈看了眼旁边的陆爻,“没,有点事耽搁了几天。”   “好好吃”三个字重新挂在了墙上,陆爻又占了张桌子,放了张纸在上面,写着“消费满九十九,免费算卦,限二十人。”   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算了算,发现自己九十天的寿命又快不够用了,因为离火浮明盘的本体没有找到,没办法帮他压制住死气,所以他还是需要把生气填补进封禁里。   而且让渡生气这种事,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还要看对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于是陆爻准备给二十个人算算,然后就去帮玄戈的忙。   算完了两个,陆爻正帮着记账,不小心掉了一张纸币到地上,他捡起来时顺手就算了一卦——友人探望?难道薛绯衣要过来?   果然,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薛绯衣就揣着星盘过来了,一进来就喊饿。等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饭放到他面前,看薛绯衣的表情,陆爻都觉得对方要抱着自己哭一场。   “我饿了两天两夜,此时此刻的心情,无法言表。”薛绯衣双眼都快含泪了。   店里没其他人,清河在旁边语气淡淡地,直接开口,“昨天到底是谁一口气吃了三只烤鸡?”   “是你!”   “……”   快速吃完一大碗汤饭,薛绯衣完了抹抹嘴,不经意看见了最里面的桌子上,放着的那张写了“免费算卦”的纸,忽然问陆爻,“你有证吗?”   “证?我有高中毕业证,大学毕业证。”陆爻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回答了。   他一直在陆家,没正式去学校上过学,但陆泽林和陆泽杨都通过门路在学校挂了名,只需要把毕业考试过了,就可以顺利拿毕业证。他比陆泽杨小,不过陆家不会特意帮他,所以他想要拿到证书,都必须跟着陆泽杨一起。   “大学毕业证?”算了算年龄,薛绯衣差点被茶水呛到,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他自己当年的高中毕业证也是差不多的途径,十分方便。   “说起来,我这次去见陆辅舶,他又提了想见你的事情,让我问问你的态度,不过我是谁呀,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秒秒钟就拒绝了,但我还是想再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我是不会回去的。”陆爻垂下眼,他能理解陆家败落之后,为了重回玄术界第一家族的不择手段,但也只是理解而已。他以前不知道陆家为什么这么对自己,以为是因为左眼的封禁。   但知道傀儡术的存在后,陆爻已经没有半点和那个家族扯上关系的想法。   “嗯,我也觉得,陆家巨坑,不沾为妙。反正外面没几个人知道,你这个陆家三少爷的存在,陆辅舶也没脸把你拉出来,所以断了关系最好。”   陆爻点头——他最近才懂,为什么自己连“泽”字辈都没排上,家谱上也没有他的名字。除了陆家的人外,很少有人知道陆家除了陆泽林和陆泽杨,还有他陆爻。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被看成是陆家的人,没被看作是一个活人。   “哎呀,被你带拐了,”薛绯衣拍了拍脑袋,放下手里的茶杯,语速有些快,“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没有考证?卦师证!”   陆爻张了张嘴,一双杏仁眼都睁大了一点,“卦师还要考证?”   “卦师不用考证?”薛绯衣模仿陆爻惊讶地表情,然后又端着碗喝了一口汤,“建筑师会计师都要考,不要看不起卦师这个行业。”他笑嘻嘻的,“我猜你肯定就没考。”   “那我这是……无证算卦?”陆爻好奇,“考证不考证有什么区别?”   “区别?唔,可能就是有证的可以在天桥上算卦,没证的只能在桥下算,还会被城管追着跑。”   这么一想,陆爻突然觉得证还是挺重要的,“那卦师证要怎么考?”   “等等我啊,”薛绯衣在包里翻找了好半天,还是清河说东西在他衣服口袋里,薛绯衣才把一张比手掌大一点的纸找了出来,“这是内部人员推荐表,填好之后,到纸上写着的地址去参见全国统一考试,就行了。”   “全国统一考试?”陆爻点头,“嗯,我去看看。”   等薛绯衣走了之后,陆爻把推荐表给了玄戈,有些兴奋,“你觉得我要去参加这个考试吗?”他很享受这种,有事情可以一起商量的感觉。   玄戈顺手塞了一颗薄荷糖在他嘴里,把报名表仔细看完,“如果你想继续算卦,那可以去试试。”   他想得比陆爻要远一点。薛绯衣是玄委会的人,所以才会底气十足地对上陆家。而如果玄委会真的有足够大的力量,能够去维护所谓“玄术界的和谐”,那么在限制玄术界一些行为的同时,肯定也会提供庇护。   而很明显,考取这个所谓的卦师资格证,就是获得被庇护的资格的前提。这对陆爻现阶段的情况来说,是有利而无害的。   “我真的可以去试试吗?”   伸手揉了揉陆爻的头发,玄戈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不用担心,我会陪你的。” 第25章 第二十五卦   晚上, 陆爻正拿着笔,填薛绯衣给的那张内部推荐表。   姓名年龄地址挨着填完之后,就是家庭成员情况, 陆爻填了父母的名字,笔尖落到第三行时, 他纠结了——原本想把玄戈也填上去, 但是关系那一栏应该填什么,契约?怎么看怎么奇怪。   玄戈洗完澡出来,站到陆爻身后, 弯下腰, 水汽带着沐浴露的味道, 瞬间就包围过来。他头发上的水没擦干, 还有一两滴落在了陆爻的脖子上。   把视线从雪白的后颈和水珠上移开,玄戈平稳了声音, “是想把我的名字填上去?”   “嗯,”陆爻点头, “但我不知道怎么填。”   看到“关系”两个字, 玄戈大概明白陆爻是在纠结什么。   他一只手撑着桌沿, 思考了一下, 偏头看陆爻, “其实关系那一栏,你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写, 我的——主人。”   “啊?”陆爻手瞬间捏紧了笔, 他只觉得玄戈说话的气息太近, 眼里更是像有旋涡一样,要把他的心神全都吸进去。   真的太犯规了!   似乎还嫌不够,玄戈跟着陆爻一起看着纸面上的字迹,嘴唇就挨着对方的耳侧,声音低醇,“我说,可以写上契约关系,主人。”   “主人”两个字让他说出来,像是沾上了酒。   陆爻移开视线,“你不要这么叫我。”说着,觉得自己手掌心都在发烫。   目的达到了,觉得再这么下去,表都要填不完,玄戈稍微离得远了些许,语气正常了不少,“你不想填就可以不填,反正,不管填不填我的名字上去,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这比什么都重要。”   “嗯。”陆爻垂着眼睫,小幅度地点了头。   等玄戈去小阳台晾衣服了,他放下笔,仰靠在椅背上,连续做了五个深呼吸,才把心里升起来的燥热给压了下去。   第二天,好多熟客发现锦食又关门了,老板贴了通知出来,说家里有重要的事情,休业几天,恢复营业的时间不定。   而这时候,玄戈已经载着陆爻到了c城。   按照内荐表上写的,全国统考南方考区的考场,就设置在c城,离b市差不多两百多公里。上午出发,中午就到了。   不过等按着导航的路线到了目的地,陆爻有些怀疑,“真的是这里?”   在他们面前,是一栋很旧的办公楼,只有五层,整个都是二三十年前的风格。旧式的水泥砖墙把小楼围了一圈,只开了一道小门,铁门还生锈了,锈红色的铁皮一直往下落屑,让人感觉推一下就会完全坏掉。   陆爻对比了一下门牌上的地址,“日月巷一号,确实是这里。”而且整个日月巷就只有这一栋房子,前面后面都没有其它建筑物,弄错的几率极小。   “是这里。”玄戈忽然伸手拉开茂盛的藤蔓,露出了一块长方形的牌子,上面写着“玄委会老年活动中心。”   “确实好隐蔽!”确定地方没错,陆爻就小心地抬手敲了敲门,没想到门像是没锁一样,直接打开了。   跨进门时,陆爻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大门——幸好没倒。   开门进去后,入眼的是一张桌子,上面雕刻着一米见方的图案,图上还有几个小坑。陆爻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基础八卦图,就直接从旁边的石盘里,拿了三块石头出来,放进坑里。   什么反应也没有。   正当陆爻以为自己错了时,只听“滴”的一声,“欢迎光临”——机械的电子音,让陆爻总觉得自己是进了哪家便利店。   不过等“欢迎光临”说完一遍后,一扇门忽然在陆爻和玄戈面前打开。   陆爻下意识地不敢眨眼睛,然而没有白光,也没有惊喜,只有三个围着麻将桌的老爷爷老婆婆,一脸期待地看了过来。   “这时候竟然来了两个小帅哥,我就说今天适合打麻将,来来来,你们谁过来打两局?三缺一三缺一!”   陆爻有些茫然,等对方说完后,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内荐表,“三位前辈好,请问,玄委会的资格审核和考试点是在这里吗?”   这里面看起来不大,到处都是随意栽种的绿植,他有些想象不出来考试怎么考。   “就是这里,你没走错。”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伸手把内荐表接过去,戴着金丝边的老花镜看了一眼,“唔,还是薛家小壮的内荐表啊,前几年都没见他送出去。”   另一个老婆婆也凑过去一起看,“薛绯衣的?等等,”她忽然抬头看向陆爻,“你是陆辅舷和萧笙的孩子?”   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父母的名字,陆爻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的,他们是我的父母。”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对方,“您认识他们吗?”   “当然认识,时间过得快啊,二十年前,你父母一起来这里考试,两个人好得那叫一个腻歪,让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心里非常不平衡。不过那天我和老武,二缺二,他们两个就干脆坐下来,陪着我们打了好些时候。”   说着,看向站在陆爻旁边的玄戈,眼神带着点怀念和打趣,“哟,也带了男朋友一起过来?”   陆爻耳朵瞬间就红了,还是玄戈接下话,“现在还不是。”   老婆婆一脸“我懂我明白”的表情,“没关系,现在不是,以后就是了。我姓龙,叫我龙婆婆就好,下次给你们带糖吃。”   陆爻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老爷爷就“哼”了一声,“萧笙那个女娃子不够意思,一次就把我半年的烟钱都赢跑了,走的时候还笑嘻嘻地说,下次再来。”他看了眼陆爻,声音带着遗憾,“说话不算话,这之后竟然再也没来过了。”   陆爻算了算,如果是二十年前,那妈妈应该已经快怀上他了,正想着,就听见武爷爷问,“你今年十九了?”   “嗯,上半年十九岁。”   “今天是来考试的?”   “是的,薛绯衣说,我填好之后,就把内荐表拿过来审核。”   陆爻不是很清楚这里的流程,正想问问具体情况,就看武爷爷敲了敲手里的白玉烟枪,“考试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错过等一年,快进去吧。”   陆爻再次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地看向玄戈。   “去吧,我在这里陪他们打麻将,等你考完再一起走。”一边说,一边自觉地坐到了空着的椅子上。   等陆爻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玄戈才收回视线。龙婆婆看他的表情带着点探究,“你现在真不是他的男朋友?”   “我虽然想,但暂时还不是。”玄戈说着,又出了张牌,“五万。”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看错,不用慌,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说着,龙婆婆麻将一倒,“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胡了,杠上花,给钱给钱。”   另一边,陆爻从武爷爷指的路走过去,就看见一个半人高的指路牌,“全国统考,直走右转。”   等他一条路走到头,转了个弯,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不怎么大的院子里,挤着大约一百多个人,或坐或站,有红黄混色头发的非主流,有穿着道袍拿着桃木剑正在念咒的道士,有穿着校服盘腿坐地上愁眉苦脸写卷子的高中生,也有一身昂贵西装频频看表的中年男人。   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道声音,声音的主人十分热情,“小帅哥,买绝密真题吗?一千块一份,绝对包过!二十年老店值得信任!”   旁边又挤过来一个,语速快过高铁,“那真题都过期了,我这个是最新版的,考前冲刺半小时,拿证不用等明年!只需要九百九十九块钱,不会后悔五十年!小帅哥你是占星的、布阵的、算卦的、符箓的还是看相或者看风水的啊?我们都有全阶段攻略的,不通过全额退款!”   陆爻虽然很好奇这些考前冲刺资料,但还是直接拒绝,因为他包里没有钱。等他说明囊中羞涩的情况,那两个人就果断找别人推销去了。   往里走了几步,找到一个角落站着,陆爻就听见站他旁边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正掐着手指算日子,一边嘀咕,   “哎呀今天年岁克我,月份克我,日子克我,连一会儿开考的时间都克我,我到底是考还是不考?再算一卦试试……”   而站陆爻前面的,一个穿着道袍的道长,连法坛都已经摆出来了,正闭着眼睛念道经。道长旁边坐着个打了三个耳洞的摇滚少年,在认真玩儿游戏。   陆爻是看什么都很新鲜,这时,口哨声传过来,有人在高声喊,“注意了注意了,现在发考试注意事项,人手一本,不准不要,不准多拿!”   没一会儿,陆爻就领到了一本,他翻了翻,发现非常厚,目测有二十多页。打开就看见“玄委会特制考前必看”几个字,然后就是罗列的一条一条注意事项。   “不准强行看监考员的命柱、面相、手相、近来运势,或以此拉关系……不准在考场内看风水寻龙穴,并将桌子搬过去做题,甚至引起斗殴……不准在考试期间,寻找所谓的前世情人、上辈子仇人、命中注定的婚恋对象等,不准……”   陆爻认真看完,然后放在包里,觉得很有意思,准备带回去给玄戈也看看。   到了时间,考场的门就开了。有十几个人突破重围,风一样跑进去,火速看好了风水或者方位,然后抢先坐下。   陆爻没挤,等慢慢进了场才发现,里面没有固定每个人的位置,都是随便坐,试卷已经摆在了桌面上。他凭感觉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按照要求写了名字,就开始答题。   大部分都是基础知识,陆爻看的书多,记忆力又处于巅峰期,所以选择题做得很快,实在不会的,就随机选一个。   等陆爻差不多做到一半时,就听见坐在他后面的人在低声地自言自语,   “从镜子里我的面相来看,我选了a之后,面相晦暗,前程曲折,事业不顺,不可不可!唔,选c试试……可以可以,天元饱满,晦气一扫而空,是雨过虹来的好征兆!这道题就选c!”   陆爻震惊了,竟然还能这么做题?   等他又写了两道题,忽然听见旁边传来“啪”的一声,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就看见一个赤着脚的年轻男孩儿,腰上系着一条奇异的布带,正把合十的双手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以感悟天地真义来选答案。   但是天地给的真义不是特别明显,他又在b和c之间纠结了很久,最后强行机选。   花了半小时就把题全部做完了,陆爻闭着眼睛养神,回忆着来的路上,都经过了哪些看起来味道很好的小吃店。忽然发现坐他后面,看自己面相做选择题的那人,用笔戳了戳隔壁感悟天地的少年,“嘿,兄弟,三十五题你选的什么?”   “d,算出来的结果是选这个,可是三十五题只有两个选项。你呢?”   “我和你一样,算出来是选c,可是就没有c这个选项。”语气是十分苦恼。   陆爻没忍住友情提供了正确答案,“选a。”不过他刚一回头,眼睛就被对方蹭亮蹭亮的光头闪到了。   武咸摸了摸自己的头,热情又友好,“我才学看相,学艺不精,见笑见笑。”接着,他又小声做了自我介绍,“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算出来我一生缺盐,所以给我取了个名字叫武咸。我们这前后桌考试多不容易啊,缘分!要不交个朋友?”   “我叫陆爻,算卦那个‘爻’。”   “哦我知道,阴爻阳爻,从名字看,天赋异禀!”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陆爻提前交卷从考场出来,按照原路走,就看见玄戈还坐在麻将桌边上,战况非常激烈。   “考完了?怎么样?”武爷爷眼睛紧盯着玄戈要打出来的牌,分心思问陆爻。   “应该还不错,考得我基本都会。”   龙婆婆抬头看了陆爻一眼,笑容显得慈祥,“那很厉害啊,当年你爸妈出来,都没敢这么说,苦着脸说考得不好。对了,下午是算卦实践,好好考啊。”   打完最后一把,玄戈站起身道别,之后就带着陆爻出去了。   “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陆爻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就是这条巷子往外走,我们来的时候,最后经过的那家店,卖手撕鸡旁边。”   两人一路走过去,到地方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基本都是来参加考试的。陆爻正准备找地方坐下,就听见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叫自己名字,“陆爻!”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循声看过去,发现是不认识的人,陆爻还挺礼貌,“请问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你他妈的捣乱,陆家就不会被迫退出玄术界!还害得泽林大哥流落在外面家都不敢回,泽杨哥连考试都没有资格来考!”对方来势汹汹的,声音很大,瞬间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听见”陆家“两个字,陆爻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表情冷淡,“你又是谁?”   “你管我是谁,还不能骂了?你他妈鬼——”   话音一止,只听“啪”的一声,一枚硬币直接打在了那人张张合合的嘴巴上。   陆爻手指把玩着剩下的两枚硬币,眼神带着点冷意,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禁言硬币的效果会这么好,但还是扬了扬下巴,   “不会说话,我可以让你不说。”   像是被封住了一样,对方的嘴巴怎么都张不开,脸上慢慢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陆爻捡起掉到地上的硬币,合起来一共三枚,随便拢在手心摇了摇,撒在了桌面上。   “父母双全,母亲为人虚荣,家世衰落,天赋平庸,中年后疾病缠身。父亲贪酒好赌,钱财易失,早年顺利,到中年后诸事挫折。而你,是家中独子,小时候原本有水难,后来避过去,不过运气一直都不好。身无所长,近两年找到了贵人相助,但贵人自身亏损,你连带着一蹶不振。”   陆爻看向依然发不出声音的人,“所以,你是陆明德的侄孙,陆泽林和陆泽杨的表弟,现在来为他们叫不平来了?”   见对方眼里带着些不可置信,陆爻嘴角的笑意更冷了,“真是抱歉,把你攀的高枝给折断了。”   像是嫌脏,把手里的硬币丢到垃圾桶里,陆爻拿纸擦了擦手,“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多封两天吧。”   旁边坐着的,有不少都知道陆家出了事,毕竟玄委会都遣人去清理了一番,事情闹得不小。也有消息不灵通搞不清楚情况的,互通了消息之后,心里有数,没有谁站出来说话,甚至还偏了重点,纷纷一起分析陆爻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枚硬币直接禁言的。   看那人满眼惊惧和愤怒的模样,陆爻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和玄戈一起吃饭,于是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我们走吧。”   刚踏出去两步,突然就听见背后传来破风声,他下意识闪身的同时回头,就看见玄戈一把箍住了冲上来的人的手臂,反折过手腕,让对方松了手里拿着的小刀,又用力往后一拧,瞬间卸了对方的胳膊,半点力气没省。   把人直接踩在地上,玄戈身上戾气重得压都压不住。他蹲下身,手一搭上去,顺手就卸了对方的下颌骨,说话的声音都像是带着冰渣,   “原话还给你,现在,没人会帮你的,你活该泡在池塘里永远起不来。”   见对方面色煞白,瞳孔紧缩,玄戈才站直,双手插在裤袋里,冷眼俯视一脸冷汗的人,   “以后都可以绕着我们走了,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第26章 第二十六卦   事情发展得太快,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时, 那人已经在地上蜷着, 动都不能动了。玄戈站在原地,眉目间满是凶气, 神情冷厉, 一看就十分不好惹,在场的人纷纷噤了声。   从里面出来, 两人沿路继续往前走。街道很窄,越往前走越没什么人,两边的银杏树十分茂盛, 叶子全都变成了金黄, 落了满地。   经过一个巷口, 陆爻忽然停下来, “等等我。”说完, 他就朝不远处坐着的一个老婆婆走过去, 蹲下、身问,“您的花怎么卖?”   对方脸上满是皱纹,声音不太清楚, 告诉陆爻,“老婆子的东西不贵,一块钱三朵。”   从包里把硬币都翻出来,陆爻把地上用蓝土布垫着的不知名香花都买了下来,“看天气要下雨了,您花卖完就赶紧回家吧, 不要生病了。”   见老人起身,颤巍着往巷子里走,陆爻才返身回了玄戈身边,把花分了一半出来,“给你。”   玄戈笑了起来,“这是送我的礼物?”   “不要?”   “我家猫儿送的,当然要。”玄戈接过来,染了一手的香,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就是有点受宠若惊。”   移开视线,陆爻小声反驳,“谁宠你了,”他把剩下的花放到了包里,只剩一朵拿着,仔细解释,   “我刚刚路过时,下意识地就算了一卦,那个老婆婆这两天要生一场重病,感寒之证,算是一个坎,也不知道过不过得去,所以我就把花买了,这样她早点回家,说不定就不会淋雨了。”   玄戈听得很认真,看陆爻的眼神柔软,“嗯,我家小猫做得很好。”   觉得玄戈这语气很像是对待小朋友,但陆爻在心里悄悄开心,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能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完完全全地维护,陆爻心里感觉又暖又涩,隔了几秒,他张了张口,解释,   “其实刚刚在那家店里,我原本不想理会的。”盯着树干上粗糙的纹路,陆爻踟躇了一下,“我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但……我知道那个人是想说‘鬼眼睛’,那一瞬间我觉得很生气,”   或许是从来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过,他语速很慢,显得不太确定,“但是你以前说过,我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像是从这句话里得到了力量,陆爻勉强笑了笑。   “陆小猫。”   “嗯?”   玄戈停下来,背靠着树干,很认真地看着陆爻,声音柔缓,“在我面前,要是不想笑,可以不笑。不高兴了,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说什么也都可以,我会听。”   他的眼里,像是只装了陆爻一个人。   陆爻嘴角的笑一点一点地淡了下来,他看向玄戈,喉结动了动,隔了很久才发出了声音,“其实……我很讨厌我的眼睛,因为眼睛,经常会很痛,会变成红色,会被人讨厌,会让人害怕,”   他手指捏紧了花,凉凉的花汁染在了指尖,有隐隐的香气。   “我其实,其实也很想像其他人一样,小时候在幼儿园等爸爸妈妈来接,小学不会的题可以拿去问爸爸,初中打篮球打到天黑回家,一身脏兮兮地被妈妈念叨,高中早恋被请家长,然后考一个一般的大学,毕业,工作——”   有些狼狈地别开脸,说不下去了。   玄戈伸手,把陆爻的脑袋压到自己怀里,“我的怀抱很温暖,要不要靠一靠?”   陆爻低低地“嗯”了一声。   下巴蹭了蹭怀里人的头发,玄戈忽然问,“不过,你还想早恋?”   隔了两秒,陆爻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有些红地瞪着玄戈,委屈巴巴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早恋了?给你告白的对象都从城北排到市中心了,我早恋怎么了?”   “对对对,我说错话了,”玄戈把人重新抱回来,哄道,“你想早恋就早恋,到时候我就每天晚上来你学校门口接你,给你提书包,顺便带你吃夜宵。”   “不要你来接!”   “好那不接,不接,我就在你后面跟着,悄悄保护你。”   陆爻点了头,“嗯。”他蹭了蹭玄戈的脖子,声音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哽咽,很小声,“谢谢你在我身边,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去。”   玄戈知道,陆爻说的是离火浮明盘,自己的原身。所以才在“自己”不见之后,孤身一人从陆家跑出来,再辛苦也一定要找到吗?   “我以后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伸手把落在陆爻头发上的,一片金黄色银杏叶摘下来,玄戈忽然在想   ——两年前,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强行脱离原身,变成人形离开?   最后,两个人一起在路边的小摊位吃了碗牛肉面,桌子摆在路边的树下,银杏叶纷纷扬扬,陆爻都担心叶子会落到碗里。   戳着玄戈夹过来的牛肉,他说起之前丢出去的禁言硬币,“我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个方法,想试试看,反正就算不成功,硬币也可以让那人痛一下,不过没想到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拿筷子的手滞了滞,玄戈又夹了一块牛肉到对方碗里,“其实,在你把硬币扔出去的瞬间,我像是感觉到了不太明显的联系,很奇怪的感觉。”   陆爻捏着筷子的手一紧,指节都有些泛白,语气很急,“本体吗?”   “嗯,”玄戈想了个形容,“就像是意识循着一条线,到了很远的地方,但只有三秒左右。”   从边上的塑料小盒里拿了几根牙签,陆爻直接起了一卦,又有些失望,“还是看不清。”   他抬头看向玄戈,“应该是当时,我的情绪起伏比较大,才引动了血契,卦盘便让渡了一点力量给我,所以禁言术才会突然这么管用,而你也会感觉到不太明显的联系。”他又看了看卦象,“但卦盘的位置还是被人用手段藏着的,没办法确定。”   玄戈看陆爻眉心又蹙着,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我一直想知道,器灵到底是什么?”   注意力果然被分散开,陆爻仔细解释,“古时候,人们会供奉树神,其实那不是神,而是树灵。灵物都是得天地偏爱所诞生的,所以很多玄术相关的书上都告诫后人,灵物是动不得的,动了要遭殃。你是卦盘的器灵,在几百年前,是会被上柱香供起来的。”   “那世界上的灵物多吗?”   “当然不多,应该说是极为罕见,灵物非常难出现。按我知道的,当世的灵物只有你和清河,以前还听说起过其他的,但后来都销声匿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玄戈点头,又让老板给陆爻煎了一个鸡蛋,换了个有趣的话题聊,把陆爻的注意力完全转开了。   下午,还是玄委会老年活动中心,还是之前那个院子。   陆爻刚走进去,就有一个精瘦的年轻男人站过来,噼里啪啦和连珠炮一样,“少年人,你看起来骨骼清奇,眉间有文曲星辉萦绕,今日考试必过!如果再加上我这‘得心水’,一会儿抽题的时候抽到好题,那肯定如虎添翼,若青龙乘雾而起啊!”   穷困青年陆爻果断拒绝,但这“得心水”似乎很受欢迎,站陆爻旁边的好几个都出钱买了。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陆爻望过去,就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孩在嚷嚷,“再等我两分钟!就两分钟!这时间点以及太阳的位置和我的命格太犯冲了,我是誓死都不会抽签的!”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不过他再坚决也没用,被工作人员强行发了一个木牌,赶到了一边站着。   陆爻忽然跟着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会抽到什么。没过多久,他就站在了一口青花大缸前,里面摆着很多一指长的木牌,他随便挑了一块,也站到了旁边。   “要死要死,竟然抽到了武老当我的考官,还让看武老的面相,我一看到他我的腿就哆嗦!果然时辰犯冲啊!天要亡我!”   “龙婆婆才叫吓人好吗!她对着我笑我都觉得下一秒就要被踹到一公里开外躺着!也不知道是哪个黑手,抽到了龙婆婆。”   陆爻看着自己木牌的背面,用青色的小字写着一个名字,“龙木棠。”   第一场考试是在一个小房间进行的,陆爻进到里面,就看见龙婆婆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朝自己点了点头,“开始吧,看到什么说什么。”   陆爻坐下来,从旁边的木盘里拿出三枚铜钱,一触就知道是古物。   他把铜钱递过去,让龙婆婆碰了碰,随后谨慎地摇了三下,撒在了桌面上。   仔细看着卦象,陆爻正想开口,忽然眼神一凝,把即将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而龙木棠的表情也跟着有了变化,眼里带着点笑。   足足看了近十分钟,陆爻才抬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薄汗,看向龙木棠,“婆婆,从卦象来看,你是不应该活着的。”   “继续说。”   “您一生的寿命只有四十九天,后面的六十七年,都是强行续上的。”陆爻开始时心里还有些忐忑,开了头,就慢慢淡定下来,“因为后面的寿命都是续的,所以命途难测,且多波折,也没有人能看清楚您的命数。”   见对方点头,陆爻继续道,“一生无夫无子无女,老来孤身一人,多次命悬一线,虽然都转危为安,但命线什么时候会断,也不能确定。”   “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些什么?”龙木棠带着丝好奇。   陆爻沉下心,斟酌着措辞,“这是我见过的最奇异的命数,一开始看见的,是福禄双全、功成名就、一生平安顺遂的命格,性格强势,儿女双全,晚年美满,和您表现出来的感觉非常符合。但我总觉得有一种违和感。”   “所以你选择了再看一次?”   陆爻点头,“是的,当我继续认真看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一层雾气像是被吹散了一样,另一副命格竟然逐渐地显露了出来。”   龙木棠笑容这才真实起来,“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生的你,这‘观气’的天赋,也确实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她指了指桌面上的硬币,“知道为什么算卦前,要让人碰一下这铜钱吗?”   “为了让‘气’相联系。”   “对,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两副命格吗?”   这是明显的指点了,陆爻思考后很认真地回答,“我看见的第一层是假的,是为了去掩饰,不让别人发现真的命格?”   “对,我的命确实是强行续的,所以生出了一层伪装,也就是‘伪命格’。今天除了你,换谁来,都只能算出来假的这一副。”   龙婆婆眯着眼,眼角的皱纹舒缓,慈祥又平和,“就凭你可以看破气的这一层伪装,那木火土金水五段卦师里,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木级。”   也就是最高级了。   陆爻从来没有和同行交流过,有些好奇,“我能够看见真的那一层,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吗?”   “当然,”龙婆婆耐心很好,说得详细,“人的天赋是有限的,喜欢音乐的人,不一定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音乐大师。你观气的天赋,极为罕见,是往更高处走的基础。”   她接着道,“这么给你说,婆婆我这六七十年,什么五百年一出的神算子,八百年一现的天眼,都碰见过,国内有名的玄术大师,也都熟悉。但能够真正说出,婆婆原本的命只有四十九天可活的,加上你,一共就两个人。”   “另外一位是?”   “玄委会的会长。”   见陆爻睁大了眼,龙木棠递了颗牛奶糖给他,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陆爻,以前的生活限制了你的路,但现在障碍已经消失,你的路有多远,端看你想走多远。”   喝了一口清茶,她的语气带着点怀念,“说起来,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她还是笑容灿烂的小姑娘,最后一次在这里见过她之后,没想到就成了永别,走得竟然比我还早。”   她说着,慈和地注视着陆爻,“在陆家这么多年,你觉得难过吗?”   陆爻点点头,又摇头,“以前……我根本就不懂,只是觉得陆泽林和陆泽杨过得比我好,爷爷很喜欢他们,他们还有父母。但我其实不太明白好或者不好,甚至一直觉得,因为自己的不同,就应该被那样对待。”   “后来知道正常的生活是怎么样之后,回想起来,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是我在外面这两年,见了很多事情。我发现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自己的难过,其实也只是难过的一种而已。我不能只紧抓着以前的难过不放,否则会一辈子都过不好。而且,我也有了一个……牵挂的人,我不能让他为我担心。”   他朝着龙婆婆笑了笑,“我现在觉得,这个世界,也还是很值得留下来看看的。”   等陆爻说完,龙婆婆伸手拿了一块非金非玉的小方牌给陆爻,“恭喜你通过了考试,用你的血,做个印记吧。”   陆爻没反应过来,有些懵,等明白龙婆婆说的,他连忙站起来,按照说的做了,却发现自己的血附在表面上,没有浸下去。   龙木棠挑了挑眉,笑起来,“我差点忘了,你是签了离火浮明盘的,他占有欲太强,不让你用鲜血和其它的器物做标记,你用‘气’再试试。”   一连试了四遍,原本光滑平整的表面才出现了四个字,“陆爻乙木。”   “玄委会分级很简单,木火土金水,由上往下。而‘木’段中又分甲乙,甲木要求极为严格,常常连着几年都没人过线,考试地点也不在这里。三天之后,你带着这牌子,到这里来找我,参加甲木的考试。”   考完试出来,才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地上都积了水。陆爻有些兴奋,走得很快,鞋子打湿了也没注意到。   他刚到门口,就看见玄戈站在围墙下面,正抬头看墙上垂下来的绿藤,身姿挺拔。陆爻一直还紧张的心情突然就轻松起来,他加快了脚步。   这时,像是有感应,玄戈看了过来,露出伞下沾着笑意的眼神,“下雨了,我去买了一把伞。”   陆爻站到了伞下,因为雨伞不够大,所以两个人必须靠得很近。   他正想说话,就发现玄戈把雨伞递到了自己手里,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来,陆爻就愣住了。   玄戈蹲下、身,半个人都到了雨里,衣服上很快就布上了一层水珠。他修长的十指仔细地把陆爻散开的鞋带系好,还顺手整理了一下对方打湿了的裤脚。   重新站起来,玄戈对上陆爻有些发愣的眼神,伸手把雨伞重新接过来,   “我已经订好了酒店,一会儿直接过去,先把衣服换了,好好休息。”   陆爻看着男人的侧脸,心跳的声音还鼓动着耳膜,让他不知道怎么言语,于是他也忘了问,订的到底是双人间,还是大床房。 第27章 第二十七卦   在酒店吃过晚饭,乘电梯到房间, 玄戈拿卡开了门, 里面不是很宽敞,只有一张单人床, 以及一张放东西的桌子。   玄戈跟在陆爻后面走进去, “这几天C城在开贸易展销会,酒店房间很紧张, 之前看的两家全都满房,不过运气好,我来的时候, 这一家正好有人退订。”他顺手把东西放下, “将就住一晚。”   “已经很好了, ”陆爻伸手把窗户打开, 透了透气, 一边催促, “快去洗澡,刚刚路上你衣服都打湿了不少。”说着,还伸手把窗帘拉了拉, 室内的光线暗了一点。   找了换洗衣服出来,玄戈进到浴室,开了取暖灯。   把东西都收拾了一下,陆爻的视线不经意地从浴室的方向划过去,忽然一下就定住了。   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   房间不大,浴室和床之间只用磨砂玻璃分隔开, 里面开着暖黄色的取暖灯,所以他在外面可以看见玄戈有些模糊的身影。   修长的手臂上举,上衣脱到了一边,肩膀处隆起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显。脚抬起来,长裤也褪了下去,双腿笔直。可能是因为要去开水龙头,玄戈转了个身,往前探了探——这时候,陆爻无法避免地看见了明显的形状。   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完全本能地做了对比——应该要比自己的大一点,也要粗一点。   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完全跑偏,陆爻伸手拍了拍发烫的脸,强行让自己背过身。但是他还是没忍住,又回头多看了一眼。玄戈已经打开了水龙头,隐隐能看见水落在他的背脊上,顺着流下去,有溅到地面上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相隔的磨砂玻璃像是消失了一样,陆爻脑子里无法控制地出现了玄戈的身体。   于是等玄戈右手拿着块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跨出来时,就发现陆爻低着头,急急匆匆地从自己身侧挤进了浴室,慌得像是身后有十万大军在追。   很快,浴室里的取暖灯也熄了,陆爻换成了亮度很低的节能灯。玄戈站到之前陆爻站着的地方   ——嗯,自己之前的画面效果,应该很不错。   被热水兜头冲下来,陆爻身体的反应才慢慢消退下去。他靠在冰凉的瓷砖墙面上,望着光线柔和的节能灯,十分克制地喘了口气。眼前又出现了玄戈的动作和身影,他刚刚也在这里洗澡、也站在这里……   紧闭着眼,陆爻伸手拿着喷头,直接把水冲到了自己脸上。   自己可能是要……疯了。   玄戈非常耐心地等在外面,不过时间有点长,才听见了陆爻的声音。他站到门口,“猫儿你叫我?”   里面没有回答。   低低地笑出声,玄戈背靠着磨砂玻璃,身上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工字背心,站姿很放松。果然,又隔了十几秒,他听见了陆爻的声音,“我忘拿衣服了。”   重新站直了,玄戈把已经叠好放在床上的衣服拿手里,站回门口,屈指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一道缝隙,有淡淡的热气逸散出来,然后陆爻伸了手,“谢谢你。”   把衣服递过去,玄戈视线在对方雪白的手腕上打了一转,觉得上面明显的青色血管,都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隔了没两分钟,陆爻就从浴室出来了,他热水冲得久,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上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粉色,睫毛濡湿,一双眼看人的时候,显得真诚又专注。   发现自己盯得陆爻动作都不自在了,玄戈随便找了个话题聊天,“我刚刚想起,上次你说陆泽林他们,之所以能够确定你找到了器灵,是因为离火浮——原身当时有了一点反应?”   聊到正经的话题,陆爻就觉得稀薄的空气又回来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点头,“嗯,对,当时你碰到了我的血,所以——”   话没说完,陆爻懂了玄戈的意思,“你是想再试试?”   “嗯,既然你的血可以让卦盘有反应,那会不会也可以,让我感觉到原身的大概方位?”   思索了几秒,陆爻点了头,“那你吸一点我的血试试,看有没有用。”说着,把毛巾放到一边,然后把左手的食指递到了玄戈的嘴边,行动非常直接。   看着玉葱一样的手指,玄戈微微侧过头,张开嘴,小心地把陆爻的指尖含进了嘴里,咬着,没有用力,神情十分专注。   感觉玄戈一直没有“咬”的动作,自己的指尖还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舌尖,陆爻压下心里的感觉,语气有些疑惑,“你不咬吗?”   玄戈用牙齿磨着陆爻的指腹,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色气,他抬眼看向陆爻,慢慢地松开了牙齿的力道,然后像是回味一样,嗓音低沉诱人,“我舍不得咬。”   五个字说得人心上一颤。   尽量打散了脑子里各种不太好的想法,陆爻摸了摸自己的左胳膊,没怎么犹豫地,伸手就把衣服往下拉,露出了圆滑白腻的左肩,白的像雪雕出来的一样。   他示意玄戈,“既然要试一试,手指的血太少了,也疼,要不用这里吧。”   玄戈的视线黏在陆爻露出来的肩上,小声地“嘶”了一声,眼神深邃,带着点笑,“陆小猫,你这么衣衫不整的,会让我想犯罪。”   “正经一点。”陆爻避开了这个话题,不过语气挺软,“你不咬,那我就用刀取一点血出来。”   话音刚落,一股力道突然袭来,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被推到了床上。在反应过来之前,玄戈已经伏下了身,随后,肩上先是一阵湿热和痛痒,接着就是明显的吸吮感。   他在吸自己的血。   完全无法忽略的感觉和敏感,和原本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陆爻的腿有些难耐地动了动,结果下一秒就被玄戈压制住了。   玄戈搭在他另一边颈侧的手,还轻柔地摩挲着皮肤,像是在细心安抚。   时间过得逐渐慢下来,肩膀上的感觉,像是放大了几百上千倍,他能够分辨出玄戈任何细微的动作。陆爻闭上眼睛,呼吸重了一瞬,又很快控制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玄戈的唇齿稍稍离开了自己的肩膀,湿润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泛着一点凉意。   “我不想让其它的东西碰你的血。”声音低哑,玄戈说话时嘴唇的移动、灼烫的呼吸,都细细密密地被陆爻的皮肤感知到了。   正想说什么,但陆爻突然想起之前龙婆婆说过的,离火浮明盘占有欲太强,不让自己用血和其它的器物做标记。那不想自己用刀,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占有欲,这三个字让陆爻忽然有一种特别被需要的感觉。   这时,肩膀上的湿热感又重新覆了上去,陆爻感觉到湿软的舌尖,从敏感的齿痕上扫过去,麻痒带着一点痛意,像电流一样,直接就从尾椎骨往上冲,陆爻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嘴里差点溢出来的呻口今。   尝了一点血,玄戈抬起头,伸手擦了擦嘴角。他的唇上沾染了半丝血迹,向来强硬令人发悚的气场,瞬间添上了一点靡丽和嗜血。   他伸手把陆爻肩膀处的衣服整理好,垂着眼,“我感觉到了方位,”玄戈放空了心神,再次感觉之后,皱了眉,“时间太短,我只能确定卦盘是在往北一点的地方,往江城的那个方向。”   又商量了一会儿,决定等考完试就过去看看。   单人床不大,但还是勉强能睡下两个成年男人,挤着挤着也习惯了,陆爻很快就开始打瞌睡,今天一天下来,他完全是绷着的,没有放松。   发现人渐渐睡了过去,玄戈手臂动了动,正想要不要把人抱到自己怀里,就发现睡着的陆爻像猫儿一样,一挪一挪地,慢慢地靠了过来,头倚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没敢再动,玄戈把人护着,自己也闭上眼,听着呼吸声睡了。   三天后,陆爻和玄戈再次站在了日月巷一号的门口。   这一次打开门,没有了上次出现的石桌,两人往里面走了几步,就看见了坐在石凳上等着的龙婆婆。   正想打招呼,忽然听见隐隐传来叫嚷的声音,陆爻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老子在收拾小子,”龙婆婆摆了摆手,明显习以为常,“陆爻,你站过来一点。”   陆爻依言站了过去,就看见龙婆婆从旁边拿了一个小木箱子,上面挂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黄铜锁。   “这是你妈妈寄放在我这里的,让我在合适的时候交给你。”   听懂了这句话,陆爻整人个忽然就像是被定住了,他视线牢牢地落在小木箱上,半寸都没办法移开。   他的……妈妈留给他的东西。   一时之间,他根本就不敢伸手接下来。   像是看出了陆爻的心情和想法,龙婆婆把小木箱直接递到了他的手里,“这个小箱子,你的母亲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准备了几个,是只放在了我这里,还是也拜托了其他人。”   说着,她的语气也带着怀念,像是透过陆爻看见了另一个人。   “她有一次特意来拜访我,说是她起卦,算出自己未来的孩子命途多舛,不平顺,但是自己好像又因为什么原因,不能一直陪在孩子的身边。她思来想去,觉得未来的变数太大,于是做了准备,其中一项,就是把这个木箱子托付给我,让我在恰当的时机交给你。”   陆爻抱紧了小木箱,手上的青筋变得明显。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个箱子,你到了考试的地方再打开,那才是合适的时机。”   见陆爻点头,盯着木箱上的花纹,眼睛都有些泛红,龙婆婆也叹了口气,“陆爻,你妈妈很爱你。”   “嗯,我知道的。”陆爻抬头朝着龙婆婆笑,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他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陆家的人也很少有人提起他们的存在,但他一直相信,一个女人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都要把孩子生下来,那肯定是因为爱。   他的妈妈是爱他的,这是他在无数个痛苦地想要死去的时候,不断告诉自己的话。   “好了,我带你去见个人。”龙婆婆把人扶起来,又招呼了玄戈,先一步往里面走。   “对了,”走了两步,龙婆婆转过身,“婆婆我之前自己做了主,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陆爻有些疑惑,就听见对方说到,“之前陆家两次都找到薛绯衣,想试探你的意思,看你到底回不回陆家,你都拒绝了吧?”   “嗯,都拒绝了,我不会回去。”   “既然你确定不会回去,那你的户籍信息还挂在那边,就有些麻烦。我这两天正好去了一趟A省,顺便就去陆家把你的户口迁了出来,你不怪婆婆我多事吧?”   陆爻连忙摇头,“不怪的,谢谢婆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顺便去的一趟,陆家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同意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但是龙婆婆没有明说,他也就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记在心里。   “还有玄戈的户籍也有问题,当不得有心人去查去看,万一还是要防的,所以既然要迁,我就干脆给你们两个人都重新办了户籍,落在了一个户口本上,地址用的这里,后面你们想迁去哪里在哪里落户,都很方便。”   陆爻和玄戈对视了一眼,认真道了谢。   说完,龙婆婆从包里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拿了出来,递给陆爻,“这是新的证件,都是齐全的,我老了,能帮上的不多,只能说能帮你们把麻烦避开一点是一点。”   说着,还眨了眨眼睛,“陆爻,这上面你是户主啊。”   从另一条路进到里面,开了门,迎面就飞过来一把扫帚,被龙婆婆抬手轻飘飘地挥开了。   争执声跟着传了过来,“我才不想学阵法!我连超市九块九的T恤都买不起了!”   “小兔崽子,老子武家阵法传了上千年,是你不想学就不学的?啊?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你打啊!我之前去帮人看面相,一次两百!特别赚钱!武咸武咸,再不学学新技术,我真的连盐都要吃不起了!”   陆爻看着武爷爷追着武咸满院子跑,才反应过来之前考试坐在自己后面,看面相做选择题的人,竟然是武爷爷的孙子。   见龙木棠带着人来了,武爷爷气都没喘一口,突然身手极快地提溜了武咸的衣领,把人拽了过来,指了指陆爻,“你不是想去学看面相吗?行,你看看陆爻的,要是看准了,我就同意。否则,还是乖乖给我学阵法!”   “行!看就看!说话算话!”武咸站好,看见陆爻,眼睛就是一亮,“是你!坐我前面的那个天赋异禀!”   再次被对方的光头闪到,陆爻也笑着打了招呼。   “那你别动啊,我好好看看你的面相,这可是关乎我一生事业的重大事件!”武咸抱拳感谢,随后神情很快就认真起来,把陆爻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   “咦不对啊……”他又到侧面看了陆爻的耳朵、下颌线,甚至连后面的头骨轮廓都仔细研究了一遍。   等他再看陆爻的正脸,忽然就往后蹦,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要完要完老武坑我!眼睛都要看瞎了!”他吱哇哇叫了两声,愤怒地盯着武爷爷,“他的面相根本就看不出来!”   武爷爷看孙子吃瘪,心情挺好,“哦,真的啊?”   瞬间被憋红了脸,武咸一脸悲痛,“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   没有再理自己这个糟心的孙子,武爷爷看向陆爻,“你的面相一般人都看不清,”说着瞟了一眼站在陆爻旁边的玄戈,“但是厉害的,很容易就能猜出你面相模糊的原因。”   见陆爻听得认真,知道这孩子以前没人教,就耐心地多说了两句,“你和离火浮明盘签了血契的事情,在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这里不是什么秘密,但在外面,你要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   陆爻一点就通,认真地道谢。武咸在旁边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嘀咕着自家爷爷偏心。   龙婆婆指了指武咸,“陆爻,这次我们这边就你们两个去参加甲木的考试,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接你们去江城。武咸拿笔的时候,就开始学画阵法,实力没问题,就是人有点傻,你不要被他带偏了。”   正说着,忽然有脚步声传过来,陆爻看过去,就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婆婆进了门。看清对方的长相,陆爻惊讶道,“是您?”   旁边的武咸更是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明显也是非常惊讶。   走过来的,正是之前陆爻在路上碰见的卖花的老婆婆,只不过对方换了一身衣裳,整个人气质也显得很不一样。   武咸靠过来,好奇,“你也碰见过?”   “嗯,我碰见的时候,她在卖花。”   “我碰见的是在卖土豆!”   两个人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也是考试的一项。   武咸拍了拍自己的光头,一脸生无可恋,“我看见她土豆卖不完,但没多久会遇上车祸,于是我一个勇气满值,就豪迈地把一锅炸土豆都买了,吃得我这两天看见土豆都想吐。”   陆爻没忍住笑了出来,突然觉得自己只是买花,还不错?   这时,对方到了面前,明显是听见了武咸的话,笑眯眯地解释,“我姓宋,叫宋老师就好,我是你们这次的监考官,之前的考试,算是预先筛选,你们都掌握着大部分人难以想象的能力,所以这是第一关,”   她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神严肃,“虽然你们知晓人命运的曲线,但不应该因此而冷漠。就算你们能算清楚前后五百年,但你们首先也是人。”   从日月巷离开,一行四人直接去了机场。   上了飞机,位置是分开的,宋老师和武咸坐在另一边,陆爻和玄戈坐在一起。   玄戈仔细地帮陆爻系好了安全带,正准备聊两句,就听见前面有情侣在吵架,不外乎就是谈恋爱的那些小事。他听了两句,也没怎么在意。   见陆爻认真听了一会儿,忽然就沉默了,表情有一点变化,玄戈有些担心,低声问他,“不舒服吗?会不会晕机?”   然后他就看见陆爻偏过头,表情认真,“没有不舒服,我是在想,给你告白的人,到底有没有从城北排到市中心?”   这一瞬间,玄戈的心理阴影面积可能有三室两厅那么大。 第28章 第二十八卦   发现陆爻还认真等着答案,一双眼清清透透的, 玄戈觉得自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悔不当初, 他靠近了一点,问陆爻, “那你在意吗?”   没等陆爻回答, 他视线半点不错,再次开口, 一字一句都有种强势的温柔,“如果你在意,那可以限定所有权。”   言外之意非常明显。   陆爻没有回答。   自己这一下果然是心急了——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玄戈心里还是沉了沉。   看着陆爻低垂的睫毛, 他笑着转移了话题, “庆祝你拿到资格证的礼物。”说着, 玄戈从包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递给陆爻。   “手机?”陆爻伸手接过来, 表情很惊讶——他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奖励或者礼物。   “嗯,和我的一个款式。”   陆爻很快就想起来,去日月巷的路上, 玄戈说要去买点东西,应该就是那时候买的。他拇指摩挲着盒子的表面,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已经在里面存上了我的号码,在第一个,也是暂时的唯一一个。”玄戈放缓了语速,笑容有些苦涩, “我知道以后你的通讯录上,名字和号码都会越来越多。只希望,我能永远是通讯录上的第一个。”   说完,他就发现陆爻捏着盒子的手紧了紧,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等陆爻闭上眼休息,玄戈轻轻呼了口气——装可怜这种行为,虽然是下下策,但看他家小猫的神色,应该是有用的。   飞机在江城的机场降落,有车来接。武咸看着窗外,光头都像是亮了好几个度,他偏头和后座的陆爻聊天,“我听爷爷说,你是卦师对吗?”   陆爻正拿着手机盒舍不得拆开,听见武咸的声音,点头,“嗯,是卦师。”   “卦师好啊!好歹算得上玄术界内部鄙视链的中上游!”   陆爻抓住了关键词,很好奇,“内部鄙视链?”   宋老师太严肃,玄戈的气息太凶悍,武咸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聊天的人,干脆双手抱着椅背,呈现出一个十分高难度的姿势,然后开始详细讲解,   “鉴于我国人民的普遍喜好,风水师是玄术界公认的最赚钱的黄金职业!你看啊,上到大佬修集团大厦,小到王阿姨搬家,都会找风水师来看看,给的钱也好多好多,所以他们日常奔跑在通往人生巅峰的大路上!”   见陆爻赞同地点头,武咸眉飞色舞,“接着呢,就是我现在一心想要开拓的第二产业,看手相面相,这可是十分火爆的!三年买车五年买房绝对不成问题!虽然比不过风水,但收入非常稳定,是吧?”   陆爻又点头,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你研究的算卦呢,要看全不全精不精,有些人只能算吉凶,有些只能算运势,十分限制,这就是能力在个人了,贫富差距非常大。至于我这种搞阵法的、还有薛绯衣那种占星的,必须要开拓第二职业,否则辣条都吃不起!”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宋老师在副驾驶上都听笑了,“现在真的辣条都吃不起了?”   “真的真的,我身上的T恤都是打折买的便宜货,”武咸苦着脸,“一说到阵法,就都以为我是要去封印千年老妖怪,或者摆阵行军打、仗的。其实我觉得我可以抢风水师的生意,布个转运的阵多简单,还可以买一送一看个面相,展现一下混合型人才的优势!可惜没人来找我。”   陆爻想起武咸考试的时候,用看面相来做选择题,觉得这个第二职业,应该暂时还没办法三年买车五年买房。   第二天才开始甲木级的考试,一行人先被送到了住的地方,是一个内部招待所,环境很好,陆爻和玄戈住的是一个套间,还配的有厨房。   刚把东西放下,武咸就过来敲门,说宋老师有事先走了,他自己准备出去逛逛,问陆爻要不要一起。   陆爻心里挂着龙婆婆给的那个小木盒,就拒绝了。   关上门,陆爻紧张地动了动手指,又去把窗帘也拉上了,这才把一直带着的小木盒拿出来。他抚着盒盖上的花纹,突然有些不敢打开。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象过他父母的长相,甚至在看见陆辅舟和陆辅舶时,都会想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和他们长得有一点相像。   玄戈把东西整理好,就发现陆爻还在发呆,他走过去站到对方身后,手覆在了陆爻的手背上,“别怕。”声音轻柔地,像是在哄不敢迈出第一步的小孩儿。   感觉到温热的体温,陆爻轻轻地点了点头,手上用力,打开了木盒。   里面放着一块墨色的圆形石头,只有指甲盖大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在打开盒盖的一瞬间,他看见石头上像是有几道金色的纹路,一眨眼就消失了。   把石头拿起来,陆爻发现表面光滑一片,触手温润,没有普通石头的冰凉感。还用同色的粗线串了过去,编织得很细致,陆爻戴到手腕上,松紧刚刚合适。   他细细体会着手腕上的触感,有种第一次和妈妈距离这么近的感觉。   下午三点过,陆爻和玄戈一起去楼下不远的超市买了菜。厨房开着火,玄戈把蒸锅的盖子重新盖上,问陆爻,“这几天,想吃我做的东西了吗?”   陆爻老老实实地点头,“想了的,你做的菜更好吃。”   觉得这回答太乖,玄戈伸手揉了揉陆爻的头发,“嗯,以后都给你做好吃的。”   这次做的是蜂蜜糯米藕,玄戈用手指蘸了一点蜂蜜,问陆爻,“要不要尝尝?味道还不错。”   放下手里正在剥的蒜,陆爻凑过去,就着玄戈的手指尝了尝,觉得很甜,忍不住又舔了一点对方指尖上的蜂蜜。   看着陆爻嫩色的舌尖轻轻舌忝着自己的手指,酥麻的感觉和过电一样,玄戈觉得再这么下去要出事,但又舍不得把手指收回来。   陆爻还没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大问题,感觉着口腔里的味道,他点头,“这个蜂蜜确实很好——”话还没说完,视线就凝住了。   只见玄戈的腰下有明显的隆起,同为男人,陆爻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他有些仓促地错开视线,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想起,之前玄戈洗澡的时候,自己看见的影子。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也发现了陆爻的表情不对,玄戈顺着他的视线,知道这是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若无其事地开口,“裤子有些紧。”   接着,他又换了个话题,“之前我感觉到卦盘就在江城的方向,现在应该距离又近了,你要不要再算一卦?”   果然,涉及到卦盘的问题,陆爻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   点了头,陆爻从包里摸出三枚硬币,直接起了一卦,不过有些心不在焉,“卦象还是模糊的。”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起来,玄戈把拌好的糯米塞到莲藕的孔隙里,重新放到蒸锅里,一边问,“没有卦——我的原身的话,你算卦会不准吗?”   “嗯,一般的卦没问题,但也不能算太多,多了就容易不准。涉及到我自己的卦象,那基本不太准,还通常都只有一个大概。”   “我这么厉害?”   “你当然厉害!”陆爻强调,开始给玄戈说起离火浮明盘,“你和其它的卦盘完全不一样,就像薛绯衣的苍木九星盘,他是靠吸引天地间同属性的‘气’过来,然后构成一个纯粹的‘场’,这样占星的准确度会非常高。”   “那我呢?”   “你是凶盘,这么说吧,你太凶了,可以把各种‘气’都吓跑,但是也可以强迫各种不同的‘气’都过来,构成一个稳定的‘场’,这样的‘场’对算卦的加成会更大。”   但相应的,这也需要卦师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否则根本无法在“气”十分驳杂的“场”中算卦。这也是在陆爻之前,陆家近一千年,也没有谁能够引动离火浮明盘产生共鸣的原因。   陆爻把剥好的蒜递给玄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在神话故事里,你就是那种,只需要站着,就可以靠气场除百里妖孽,守十方安宁的厉害人物。”   每次说起离火浮明盘,他的眼睛都是亮的。   “陆爻。”   听玄戈忽然喊自己的名字,陆爻还有些不习惯,他看过去,“嗯?”   然后他就听见对方问,“你是更希望我是以前那个卦盘,还是现在这样的人?”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陆爻还没给出答案,就看见玄戈嘴角惯常的笑容里,带了些苦涩,然后转过身,“算了,当我没问过。”   看着玄戈的背影,陆爻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也在心里问自己,自己希望的,到底是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在他的眼里,玄戈和卦盘是同一个存在。可是,不是这样的。玄戈没有卦盘时的记忆,在自己找到他之前,整整两年里,他都是作为一个“人”在生活。   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有一天突然被告知,自己不是真正的人,只是一个器灵,又会怎么样?   晚饭之后,陆爻没多久就揉了眼睛说想睡觉。   玄戈发现陆爻注意力有些分散,像是在想什么难题,神思不属的。听陆爻说想睡觉,他就牵了人的手腕,先带着去洗漱,然后理好被子,“放心睡,明天我叫你。”   仰视着对方逆光的面孔,陆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就难受得厉害,“玄戈,晚安。”   “嗯,晚安。”   陆爻感觉自己手脚都很重,像是缠满了锁链,一动,像是就能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   周围很黑,陆爻站起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玄戈”,但没有人回答。   他去哪儿了?   本能地就想出去找人,陆爻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他要去找谁?根本没人会喜欢他,他是眼睛会变成红色的怪物,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   陆爻下意识地反驳,“不会,没有,他说过我的眼睛很好看,我要去找他!”   “然后呢?他会一辈子都觉得你的眼睛好看吗?如果以后你的封禁完全失去了效果,变成了一个你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他还会在你身边吗?”   不会。   泄了气一样,陆爻站在原地,不断地安慰自己,“可是他是我的卦盘,我们签了血契的,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他早就不是以前的卦盘了。”   是的,他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自己哄,会要求自己抱着睡,要听睡前故事的卦盘。   陆爻往后退了几步,又退回到黑暗里,抱膝坐着,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要是自己的眼睛,不是红色,该有多好。   玄戈正在厨房熬汤,他特意去买了猪大骨,想着熬到明天早上,火候刚好。   把火关到了最小,忽然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玄戈快步出了厨房门,就看见陆爻整个人都在发抖,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蜷缩成了一团,手臂上的青筋都极为明显。   “陆小猫?”玄戈先把对方的手指松开,把人整个抱到了怀里,轻拍着背脊安抚。忽然,怀里的人睁开了眼睛。   红瞳。   已经快成为条件反射了,玄戈迅速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却突然发现陆爻没有动静。   “猫儿?”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就感觉陆爻在自己的怀里蹭了蹭,然后手慢慢抬起来,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力道非常轻。   玄戈的心颤了一颤,把声音放到最无害的状态,“你认识我吗?嗯?”   陆爻没有回答,他像是沉浸在某种情境里,意识不太清楚,只是盯着玄戈不放。   正在玄戈渐渐放松时,陆爻突然全身发力,天旋地转之后,玄戈就发现自己竟然瞬间就被陆爻压在了床上。   对方稳稳地坐在自己身上,双腿被压制,手被箍在头顶上方,半点也动弹不了。   但玄戈能确定,对方此时此刻半点危险也没有,于是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想知道陆爻要做什么。   然后他又被亲了。   陆爻有些迟疑地俯下身,紧接着,双唇覆了上来,显得冰凉,但他似乎只掌握了这一部分,只靠着本能,在玄戈的唇上缓缓摩擦,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玄戈眼里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变浓,他轻轻含了含陆爻的下唇,果然,就像是临时学习一样,陆爻也懵懵懂懂地跟着学,含了含玄戈的下唇。接着,又在对方的教导下,嘴唇微张,探出了舌尖。   唇舌交、缠之间,玄戈依然是受制于陆爻的姿势,但他只觉得满心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看着陆爻左眼皮上淡淡的小痣,轻颤的睫羽——可能你明天醒来之后,又会遗忘这一段记忆,又会缩回自己内心筑起的高墙里,不敢踏出来半步。   但如果此时此刻的你,是掩藏得最深的、也是感情最真实的你,那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等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第29章 第二十九卦   日月巷一号。   薛绯衣推开门时,老旧的铁门又晃荡了两下, 他猛地跳开, 担心地看向那扇门,发现依然坚挺没有坏掉, 才松了口气。   龙婆婆正端着茶杯, 笑眯眯的,“薛小壮啊, 来了?”   再次在心里吐槽了自家爷爷取小名的水准,薛绯衣走过去坐下,自觉地倒了杯茶喝, 也没客套, 进了正题, “龙婆婆, 我觉得陆家还是非常有问题!”   “哦?”龙婆婆笑容收敛了一点, “怎么说?”   一口气把茶喝完, 解了渴,薛绯衣放下茶杯,皱眉, “先不说傀儡术,你之前不是让我注意着,陆爻父母的事吗?我这次过去,问了陆爻的二伯,又拐弯抹角地向陆家其他的人打听了一下,发现事情真相遮遮掩掩的, 不清不楚,”   说着,他摸了摸手里抱着的星盘,“可能是因为这一次陆家出了事,他们家里人的心也有点稳不住了。”   这时,清河的声音突然出现,“薛绯衣,手!”   发现对方恼了,薛绯衣赶紧把星盘拿起来,又用脸蹭了蹭,语气黏黏糊糊的,“小清河,爸爸爱你!不要不高兴啊!”   “薛绯衣!”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以闭嘴了!”换了语气,薛绯衣深知作死的底线,规规矩矩地把星盘放腿上,发现清河消气了,继续和龙婆婆说话,   “陆家对外说的是,陆爻的妈妈难产去世,陆爻的父亲殉情自杀。但是陆家那个老头儿既然从一开始,就计划着对陆爻用上傀儡术,那陆爻父母的死,也很有问题,说不定黑手就是陆家的人下的。”   “你是这么想的?”   “嗯,婆婆你看啊,一个注定要做成傀儡,用以控制卦盘、重新恢复陆家往日荣耀的婴儿,最好还是能当成工具一代一代往下传、永远控制离火浮明盘这种,无父无母最方便吧?”薛绯衣看着龙婆婆,一脸”我知道“的表情,挑着唇笑,“您和武爷爷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让我注意,我说对了吧?”   “嗯,”龙婆婆没有否认,热茶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眼神,“自从这件事曝出来,我就开始怀疑了。只是人已经去世,没办法再活过来。”   她吹了吹茶水,眉宇间的纹路更加明显。   “我现在担心的是,这后面还有什么线索是我们忽略了的,比如,除了我们已经查到的,陆家这些年到底还做了些什么?傀儡术从哪里来,背后这个人是盯上了陆爻,还是盯上了玄戈,后面还会不会有什么动作?玄术界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已经经不起动荡了。”   薛绯衣点点头,突然站起来,“我去江城找小陆爻吧!总觉得背后的人在下很大一盘棋,想想还莫名有些激动啊!”   他又脸皮巨厚地摸了摸清河,“走吧小清河,爸爸带你探寻变成帅哥的秘籍!”   “薛绯衣!”   “在!”   江城。   玄戈从来不敢说自己有耐心,但是在面对陆爻时,他向来耐性极佳,可以在自我介绍里,写进优点一栏那种。   可是这次是真的有点撑不住。   陆爻亲他亲了快半个小时了。   开始的时候,这种“教会对方怎么接吻,然后成为对方的练习对象”的感觉非常好,而且,把自己喜欢的人抱在怀里也完全不想放手。   但后来玄戈发现,陆爻就这么一直亲,不松口,要是自己想中场休息个几秒钟透透气,怀里的人就开始哼哼唧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玄戈只觉得自己的裤子是真的买小了,这半小时把他难受得不行,但他又舍不得把陆爻推开,只好受着,随便亲,不反抗那种。   舌尖都快被怀里的人吮痛了,玄戈慢慢悠悠地接着这个漫长的吻,他中途还换了姿势,靠坐在床上,双手托着陆爻的屁股,保持两个人的平衡。   而陆爻双腿岔开坐他身上,手松松地撑在胸前,眼睛闭着,非常沉迷。   亲着亲着,突然发现陆爻又想换姿势,玄戈就放松了跟着对方动作,结果感觉陆爻竟然小幅度地在自己身上蹭,还发出几丝不稳的呼吸声。   感觉了一下,玄戈就知道这是着火了。陆爻可能是意识不太清楚,只知道凭着本能,但被蹭的玄戈意识是完全清醒的,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要炸了。   这才叫真正的磨人!   一边哄着人,玄戈一边想着,如果自己动手给了帮助,那要是明天陆小猫醒了,想起来了这一段怎么办?但现在这情况,基本没其它办法。于是,被蹭得快起火的玄戈定了定神,手沿着细瘦的腰线往下,碰到了硬糖,不过他才动了几下,糖汁就糊了满手。   好在陆爻终于是消停了,全身都放松下来,侧着脸趴在玄戈身上,手扒着肩膀,闭着眼细细地啜气。   玄戈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觉得肯定破皮了。但自己愈合力强,明天起来肯定又看不出来。   等人完全睡过去,玄戈替陆爻清理完,又去卫生间洗了手,正准备脱衣服直接洗个澡,就发现陆爻那边又有动静。   快步从卫生间出来,玄戈就看见陆爻抱着他之前脱下来的衣服,脸都埋到了里面,像只小猫,又闻又蹭,看的人心都软了。   玄戈走到床边,唇边漫开的笑意就褪不下去,“陆小猫,你心里就这么喜欢我啊?”   不过他还没什么动作,陆爻就像是有感应一样,自觉地一蹭一蹭地挪了过来,伸手抱紧了玄戈的腰,嘴里还小声叫着对方的名字,一副离不得人的模样。   都这样了,玄戈能怎么办?只好把人抱着,一起进了被子。   裤子紧就紧吧,哪儿有哄小猫重要。   陆爻睡醒时,觉得全身又酸又重,他刚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就感觉有人按住了他的手背,然后五指收拢,手直接被握在了对方手里。   耳边响起的声音里全是困意,“猫儿,再睡会儿。”   陆爻僵住了,他没敢再动,果然,隔了一会儿玄戈又睡了过去。   闭着眼睛,听着对方的呼吸,陆爻眼前有断断续续的画面出现。他好像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情绪没控制住,封禁稍微有松动,不过自己还有点印象,后来……后来自己好像亲了玄戈?   小心地睁开眼睛,陆爻的视线定在玄戈嘴唇上,但玄戈的伤口非常容易愈合,所以他也没办法从这上面知道,自己昨晚上到底做了些什么。   正努力回想昨晚的事情,玄戈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耳旁,“猫儿醒了?”他下巴蹭了蹭陆爻的头顶,说了声早安,声音更沙哑一点,和平时不太一样。   “早安,”陆爻动了一下,然后大腿就感觉到了硬糖的存在,吓得他又不敢动了。   手轻轻拍了拍陆爻的背,玄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别怕,我就随便硬硬。”说着,他还躺平了身体,离陆爻稍微远了一点,半眯着眼,“睡得好吗?”   感受到玄戈的愉悦,陆爻回答得慢,“睡得不好,我好像——”他迟疑了几秒,想起昨天玄戈问自己的问题,把原本会说的话咽了回去。   又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昨晚是不是亲你了?”“亲”字他说得小声,明显是心虚。   “嗯,亲了。”玄戈坐起来,上半身没穿衣服,有种晨起随意的性、感,他似笑非笑地,“不仅亲了,还——”   见陆爻眼睛都睁大了,他才说出了后半句,“还亲了很久。”   “我——”   “陆小猫。”   “嗯?”   “算上之前那次,你都强吻我两次了。”一边说着,玄戈随手拿了旁边的工字背心穿上,肌肉线条明晃晃地露在外面,显示存在感。   “……嗯。”   “那,礼尚往来是传统美德,我是不是也该有回报?”   陆爻这次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紧张地手都抓紧了被子。然后他就发现玄戈俯下、身,呼吸瞬间就近了。   他没有躲开。   不过最后,玄戈还是亲在了陆爻的鼻尖上,然后头靠到对方肩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攒着吧,攒到后面,一次结清。”   说着,又咬了陆爻露出来的肩膀,没用什么力气,说话的声音低下来,“你没有躲开,我很开心。”   陆爻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右手,放到了玄戈的背上。   他静静体会着两人靠这么近的感觉,突然觉得,勇敢一点,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吃过早饭,宋老师就来了。   “这就是你们今天的考题。”宋老师说着,递过去了一张卡片。说是卡片,实际上非常随意,陆爻都怀疑是不是宋老师取了快递,随意从包装箱上,撕了一块瓦楞纸下来。   纸面上给的信息也非常简单粗暴,就一个字,徵。   “今天晚上24点前完成考试,你们可以选择是单独行动还是组队。”   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陆爻问,“宋老师,其他参加考试的人呢?和我们的考题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是,考题是抽签抽出来的,我今天出门前还看了看自己的运势,发现还不错,所以抽的这道题应该也不算难。”   宋老师没留一会儿就走了,门关上之后,三个人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卡片,都有些无从下手。   陆爻想了想,先说到,“我会算卦,”想起武咸之前说的,卦师的限制问题,他补充道,“应该什么都会算,暂时还没遇到不能算的,但是卦象的清晰程度时高时低,不能完全保证。”   当然,他没说唯一的例外就是遇到卦盘的问题,算卦技能只能全灭。   武咸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也很坦诚,“我主攻阵法,常规的都会画,副业是看面相,不过水平一般。”   简单介绍之后,两人的视线又转回了纸上。陆爻思索道,“宫商角徵羽是古代的五音,徵五行属火,将这个字的四边四角和后天八卦方位相对应,”他伸出手指了指,示意,“这里乾宫笔法如鸡脚一样,涉及人命,凶卦,艮位,勾陈位笔也是凶,”   挨着分析下来,陆爻得出结论,“这个字显示出来的,应该是大凶,涉及到很多人的性命,死亡人数多。”   武咸咽了咽口水,“我突然好怀疑宋老师的手气!”   赞同地点了头,陆爻从包里拿了三枚硬币,想了想,又把硬币收回去,找出一个手指那么大的盒子,从里面拿了几根蓍草出来。   “这就是你们卦师用的蓍草?”武咸挺好奇,凑近了看。   陆爻点头,“嗯,三钱代蓍,铜钱是为了简便,才暂时替代蓍草,但蓍草比铜钱或者硬币都要准得多。”陆爻表情沉静下来,他甚至还去洗了手,因为这份庄重,气氛都安静了不少。   蓍草落在桌面上,轻飘飘的,陆爻仔仔细细地看卦象,“南方,人气十分旺盛的地方。”   “然后呢?”   “没了。”陆爻揉了揉眼睛,也有些无奈,“我暂时就只能看见这么多,等到了正确的地点,才能看到更多的信息。”而且他总觉得今天玄戈站在他旁边,算卦算得非常顺。   三个人从招待所出来,就纠结了,卦象显示的南方,到底指的是城南,还是他们住的地方的南边?   陆爻看向玄戈,玄戈没有迟疑,“城南。”   点点头,“那就城南吧。”陆爻拿着地图,然后又卡住了,语气疑惑,“城南所指的面积也太大了吧?不过,我们要不要先过去试试?”   一致同意之后,招了一个出租车,三人上车坐下,武咸自觉地负责去和司机聊天,从孩子读小学到女儿早恋,又从海里的动物谈到实时金融,什么都聊。话题一转,笑眯眯地露出一口大白牙,“师傅,最近城南有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啊?我们外地人,过来旅游的。”   司机口音很正宗,心情挺好,“热闹?有啊,一个什么明星的演唱会要开了,网上肯定可以买票。有个农副产品展销会也在开。还有音乐节,柚子音乐节也在城南,不过隔得比较远。”   听到这里,陆爻抬头,和玄戈对视了一眼——音乐节? 第30章 第三十卦   深秋是一天比一天冷,陆爻、玄戈还有武咸三个人站在音乐节场地的外围, 旁边梧桐树的叶子落得厉害, 没一会儿,又一片叶子掉到了陆爻头上。   玄戈正想伸手帮他拿下来, 就听见陆爻小声说了句, “先不要动,”接着又解释, “观梅数的算卦方法是无事不算的,叶子这么巧落到我头顶上,正好可以算一下。”   作为玄术界鄙视链的最底层, 武咸对阵法师以外的职业都非常好奇, 他看陆爻顶着片叶子掐着手指算卦, 心里跟着紧张, “怎么样怎么样, 有新进展吗?”   伸手摸了摸头顶上的梧桐叶, 陆爻自己也有些纠结,“还是和之前的卦象差不多,会死很多人, 但是方位算不太准,也算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他们打车来的柚子音乐节现场,因为隔得远,又遇上堵车,到达时都快下午一点了。   但麻烦的是,到了现场, 还是没办法确定他们要找的地方是不是这里。   “果然甲木级别的考试好麻烦。”武咸嘴里咬着根枯草,光头都没那么明亮了,他想了想,“你说,我们要不要分头行动?我去那个什么农副产品展销会看看?”说着,他肚子就叫了起来,伴奏伴得十分精准。   于是一致决定先把午饭吃了再讨论。   场地还在调试设备,到处都人来人往的。找了小推车买盒饭,三个人到了角落的一张石桌边,把买来的盒饭放到了上面。   玄戈帮陆爻把一次性竹筷掰开,交叉着相互磨了磨,等上面的竹刺都被磨干净了,这才递给陆爻。接着,又把自己餐盒里陆爻喜欢的肉丝全都夹了过去。   吃了一口白饭,武咸突然觉得这饭的味道怎么这么苦呢。他正准备啃块白萝卜安慰一下自己的内心,就发现前面有几个人走过来,眼神不小心就对上了,对方还挑衅地朝他吹了声口哨。   咽下嘴里的萝卜,“以我爷爷的名义发誓,这绝壁来者不善啊!”   来的是五六个年轻男人,嘴里叼着烟,手臂上有看不懂的纹身,走路时双脚迈得很开,一晃一晃地看着难受,就怕周围的人不知道自己是找事儿的。   隔着腰高的栏杆停下来,为首的黄毛看着几步开外的陆爻三个人,“呸”的一声把烟蒂吐到地上,“这里不能吃饭,傻哔啊这都不知道?”   又打量了一圈,“哟,看起来不像是来兼职的,来干嘛的?不他妈说清楚,今天可是没办法从爷爷这儿走的!”   武咸抹了抹嘴,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陆爻朝他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就没说话。   这时,一直坐着的玄戈突然就动了,也没看清楚是个什么动作,手上才掰开的竹筷,霎时间就和丢飞镖一样往后一扔,带着劲道,正好戳在了黄毛的眼皮上,对方吃痛,”啊“地惨叫了一声。   紧接着,玄戈站起来,左手撑在栏杆上,肌肉紧缩,整个人就跃了过去,长腿顺便一个横扫,直接侧踢在两个冲上来的小喽啰脸上,力道之大,那两个人躺地上好一会儿都没能站起来。   武咸看着都觉得自己腮帮子在隐隐作痛,手上拿着的筷子也惊掉了,赶紧凑到陆爻旁边,“这什么发展?你们以前的仇家?”   “不认识的人。”陆爻视线牢牢地定在玄戈身上,回答得挺简短。   “这怎么就动手了?”武咸说着,还挥了挥拳头,眼神兴奋,“那我们要上去帮忙吗?”虽然他觉得按照玄戈的架势,解决那几个人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那几个人身上,沾着明显的阴煞之气,很浓。”陆爻抿了抿唇,“看来,我们地方是找对了的。”   武咸总觉得这时候的陆爻表情挺严肃的,平时像威化千层饼干,又软又甜,现在有点像压缩饼干,有些冷硬磕牙,猜陆爻是担心玄戈,于是决定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不添乱。   结果安静了没两秒钟,“卧槽,这拳头肯定是练过的吧?不锈钢做的?”他看着看着,觉得玄戈这架打得耍帅值满点,忍不住就想拿手机录下来,以后观摩学习。   正在这时,一直安安稳稳站他旁边的陆爻突然动了!只见陆爻用着和之前玄戈差不多的姿势,手撑在栏杆上,一下就跃了过去,步子也不知道怎么跨的,将将帮忙挡了从背后砸向玄戈的钢片,但那一下明显很痛,陆爻整个动作都滞了滞。   正当武咸反应过来准备上去帮忙时,就看见陆爻活动了一下手臂,然后左手扯了偷袭那人的胳膊,一扭一拉,右手抓住对方的衣服,直接就——   把人拽了起来,丢到了边上的花坛里!   没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武咸站原地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世界好像彻底变了——软萌的陆弟弟呢?刚刚自己是不是看见了幻觉?   陆爻自己也惊呆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握了握五指,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刚刚好像真的把人扔出去了?   挡到陆爻前面,玄戈回头,先看了眼陆爻的手臂,确定没问题,这才叹了口气,笑意十分明显,“宝贝儿,下次我们稍微给别人留点面子。”   被这一声“宝贝儿”叫红了耳尖,陆爻没来得及瞪玄戈一眼,就又有人冲了过来。   再次打趴下了一个,陆爻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脚腕,皱了眉,“有点不对。”   “嗯,这些人都不知道自保,躺地上了都要爬起来,再冲上来。”明显不符合常理。   陆爻拧眉,朝着一边的武咸喊,“有没有什么清心法阵之类的?”   武咸也已经发现了不对,嘴里正咬着一支笔,手上拿了一根炭条一样的东西,在木块上飞快地画着什么。   这边,陆爻又把一个胳膊都脱了臼的人一拳揍趴在地上,没个几分钟肯定起不来,他收回手,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像是不明白自己力气怎么变这么大了。   “小猫,专心。”玄戈趁着空隙,揉了揉陆爻的头发,不过也觉得这架打得心里烦躁,只有七个人,偏偏打了这么久都还没解决。   武咸那儿突然吼了一句,“我这里好了!”说着,就把手里的阵牌丢给了陆爻,“巽二、坤一、离五!你三个我六个!”   点了头,陆爻直接按着武咸说的方位放好牌子。另一边,武咸也摆好了另外六块,随后直接盘腿坐下,结了个手印,“明心悟净,应变无停……”   随着他结印的手势和说话的语速不断加快,原本平放在地面上的木块,像是被一股大力压着,逐渐陷进了泥土里。   陆爻拉着玄戈退出了法阵的范围,观察着倒在地上的人的表情。   差不多过了半分钟,领头的黄毛脖颈像是被什么缠住了一样,猛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几秒后手又一松,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   武咸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这空气也太不好了。”   陆爻点点头,从这七个人身上被逼出来的阴煞之气太浓,他左眼都有些不舒服。正想揉揉,就发现有温热的手轻轻捂在了自己的左眼上。   是玄戈。   他本能地紧张了半秒,又很快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七个人都晕了过去。武咸去把木牌捡回来,站一起商量,“这场地确实很有问题,我们应该没找错。”   “他们身上的阴煞之气,”陆爻回想起之前的情形,“像是近距离接触过有关的东西才沾上的。”说着,他走过去把硬币放到其中一人的眉心处,又拿起来,拢在手心摇了摇,算了一卦。   “目标物不少,位置很分散,藏匿很深,不好找到。”   于是接下来,三个人就在场地里到处溜达,这时候,舞台已经基本搭建好了,很多来参加音乐节的人已经到了现场,来来往往都是人,所以陆爻他们也不怎么打眼。   最后是在一棵树下找到的东西,用黑布包得严实。打开布袋,露出来的,是一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石娃娃,闭着眼睛,嘴弯着,笑容看起来十分诡异。   武咸把娃娃翻过来,果然在底上看见了一个方形刻纹,表情霎时就变得严肃起来,“鱼涸阵。”   听到这个名词,陆爻瞳孔一缩,“那个把困在阵法中的人当作鱼,然后慢慢将‘水’抽走,最后让‘鱼’慢慢干涸而死的阵法?”   “就是这个,你知道?”   “嗯,我在书上看到过,但是没真正在现实里见过。”   武咸点头,看了看乱糟糟的会场,“其它的石娃娃肯定就在这附近,这个音乐节的规模比较小,相应的地方也不大,但想要把鱼涸阵做出来,至少要四十九个娃娃才行。”   说完,他没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为了个考试,宋老师竟然这么大手笔!不过,我们到底要怎么才算是把考试给过了?是把阵法破了就算,还是其它什么?”   另一边,薛绯衣到了江城,就直接去找了宋老师。   看见薛绯衣,宋老师还挺惊讶,“小壮你怎么来了?”   “宋老师好久不见!之前听爷爷说,您老毛病又犯了,晚上总是睡不好。之前从A省回来,顺路就给您买了安神的香,睡前点上,听说效果不错。”   宋老师把东西接过来,“太有心了。”她笑道,“是不是不放心陆爻和武咸?”   “我前年也参加过这个考试,有什么好担心的?”薛绯衣不怎么在乎,还是笑眯眯的,话锋一转,“不过您知道,武家就武咸这么一根独苗,陆爻的妈妈当年又帮过龙婆婆,那两位倒是担心得很,这才把我撵过来看看。”   “说起来,他们这次的考题倒不难,就是解决一个音乐节中途,因为设备故障,台上一个演员会重伤。只要阻止了这个事情,他们考试就算是通过了。算方向、定位、找人这些,肯定都难不倒他们两个。”   从宋老师那里出来,薛绯衣摸了摸下巴,问装睡的清河,“你说陆爻和武咸那个傻光头,能应付吗?”   清河没理他。   “小清河,爸爸错了,爸爸不该没经过允许就亲你!”   还是没理他。   感受到了清河的坚定,薛绯衣只好抱着自家星盘,准备去音乐节看看,他预感总是不太好。   城南。   两人都觉得这次的考试内容,应该是识别出音乐节现场的阵法,然后破解掉。现在已经识别出来了,就算是完成了一半。那在二十四点之前完成,时间还算是非常宽裕。   武咸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按照地形设计了好几种鱼涸阵的摆法,三人根据这个图,在场地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找到了接近三十个石娃娃。   这些娃娃摆在一起看十分诡异,每个娃娃的表情都很夸张,姿势也不同,多看几眼就觉得瘆得慌。   陆爻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拧眉,“空气好像变得更不好了。”   而整个会场里的人,似乎都开始受到影响。   发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又有几个人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扭打在了一起,旁边没有人劝阻,还都在喝彩加油。   陆爻抿了抿唇,快步走过去,站到中间,拉开了正肉搏的人,又分别拽了双方的手腕,往上一滑再狠狠一按,确定好几分钟手臂应该都没力,这才往旁边跨了两步,以打制打十分粗暴地分开了另外两个人,“行了,演出快开始了。”   可能是痛感让这几个人清醒了一点,双方各自说了句狠话,没再撕扯。   武咸从另一边跑过来找陆爻,看了眼天色,神色担忧,“我觉得今天这事情有点邪乎。”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二十几个娃娃,“玄戈在那边,他一找一个准。”   看着人越来越多的场地,陆爻突然开口,“我们联系宋老师吧。”   “啊?”武咸摸了摸脑袋,“那我们的成绩会作废的。”   “这情况,”陆爻看着周围人脸上怪异的表情,斟酌道,“你觉不觉得,今天这考试不太像考试,我的意思是,就算是甲木的考试,应该也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武咸点头,“也是,”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起来,“那作废就作废吧,明年重考就行了,人命最重要!”   “嗯!”   但是他们却发现,手机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消失了,根本没办法把电话打出去。而此时,整个音乐节的开始时间竟然比预定的提前了两个小时,大屏幕上,连三十秒倒数都已经启动了。   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的人群开始激动起来,一眼望过去,全是挥动的手和表情亢奋的脸。   突然,陆爻心里一跳,他五指收紧握住手心的三枚硬币,朝舞台上看去。就见一个男歌手吉他的弦竟然断了,发出了刺耳的”铮“声。台下观众正一片嘘声时,那人双膝跪地,直接倒下了,鼻孔里有黑色的血流出来。   大屏幕把情况投影得非常清晰,但奇异的是,现场的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没有人觉得担心或者害怕,气氛反而更加激烈了。连台上同一个乐队的人,也像是没有发现一样。   “阵法已经启动了!”   “不可能!”武咸声音有些急,“我们已经破坏了鱼涸阵,不可——”这时,他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的面相,眼神带上了几分不可置信,“他们……”咽了咽口水,武咸声音艰难,“他们脸上都带上了死气。”   “我们确实破坏了鱼涸阵,但是这场地里,很有可能布置的嵌套阵法,不止一个鱼涸阵,或者不止一个要人命的阵。”   望着满场像是失去了心智的人,陆爻声音变得坚定,“这绝对不是一场考试,不确定宋老师那边知不知道我们的情况,但现在,只能靠我们三个了。”说着,他看向不远处的玄戈,对方像是有感应一样,也看了过来。   等玄戈走到身边,陆爻看向对方的眼睛,“你咬我。”   玄戈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把人抱在了怀里,把拉链外套往下褪了一点,又拉开了里面的黑色针织衫,露出雪色的肩膀。他凑到陆爻耳边,“我轻点儿,忍忍。”   说完,他俯身,用舌尖濡湿了肩膀上的皮肤,直接咬了下去。   武咸还没懂这是个什么操作,就看见陆爻手上拿着蓍草,五指翻转,飞快地算起卦来。   “场地里套了七个阵法,阵眼分别是坎位,东南二四,离位,北一七,震位,东北三一……”   一个坐标一个坐标地报出来,武咸反应也很快,知道这是陆爻用什么方法激发了自己的潜能,连忙把位置全都记了下来。   收好东西,武咸语速很快,“那我去找那几个小阵的阵眼,顺便给周围布置个法阵出来,压一压。”   “那我去找鱼涸阵的阵眼。”陆爻拉好肩上的衣服,语气镇定,“看这情况,鱼涸阵肯定快要启动了。”说完,看向了玄戈。   “猫儿,我做什么?”他站在陆爻很近的地方,彩色的灯光晃过他的脸,显得眉眼深邃,眼神十分专注,也十分温柔。   没等陆爻说话,他先开了口,“我知道了,我帮着武咸,他一个人搞不定。”   陆爻点了点头,然后就看见玄戈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自己就被熟悉的体温包围。他感觉自己被玄戈抱在了怀里,对方低下头,耳语,“注意安全,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嗯,你也是。”   听见回答,玄戈亲了亲陆爻的脖子,站直之后,又细致地帮他整理了衣服,没再说什么。 第31章 第三十一卦   等玄戈和武咸离开,陆爻站在原地, 闭上眼睛, 但心总是静不下来,脖子被玄戈用嘴唇碰过的地方, 像是被灼了一下, 火烧火燎的。   他怎么可以——   算了,陆爻深深地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压了下去,让自己心神都安静下来。   周围所有的喧嚣都像是隔绝开来,连风都静了。他在脑子里构建出整个场地的形状, 随后将之前算出来的七个嵌套的法阵, 一个一个地“放”在上面——   如果是他, 会把鱼涸阵的阵眼放在哪里?   “坎水旺于冬, 乾金于秋……壬癸为北, 坎位东南二四, 离七三……”在心里默默念算,不断尝试各种组合的方法,大约半分钟后, 陆爻忽地睁开眼睛,朝搭建的舞台看去——阵眼就在那里!   不管是或不是,都必须要去验证。   音乐节所在的场地整体呈方形,陆爻要从后半场到前面的演出舞台,需要穿过拥拥挤挤的人群。他原本想绕开稠密的部分,从边缘过去, 但周围的人都像是疯了一样,正围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嘶吼,声音怪异,根本就不像是人类发出的。   突然之间,像是发现了他这个“异类”,旁边有三个人齐齐转过脸来看着他。三人均是表情僵硬,眼睛却异常明亮,瞳孔完全涣散,有种极度亢奋之后,就会马上炸裂的感觉。   心跳得很快,陆爻站在原地没有动,打量了四周,发现四面都没有通路,那只有一个选择了。   活动了一下手腕,陆爻迅速拿起两步开外大屏幕的钢架下,多出来的一根空心钢管,率先冲了上去——玄戈以前说过,打架能抢先手就要先手,这样可以提高胜率。   陆爻其实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虽然力气好像大了不少,但技术达不到,不怎么配套。他只好在脑子里回忆玄戈打架时的动作,跟着模仿。或许是身体的本能还在,一个对上三个,竟然都没有落下风,把他自己都惊到了。   另一边。   武咸的光头在炫色的灯光下,像是反射着七彩的光。跑的一身是汗,他干脆把外套脱下来,随意系在腰上,背上背了个双肩包,里面装的全是宝贝。   开始时还是他带着玄戈跑,后来玄戈到了他前面,认路定位一点问题都没有,还半口气都不带喘,让武咸十分郁卒。   见玄戈准确地站在了第三个阵眼旁,武咸撑着膝盖喘气,气喘匀,他随手抹了抹额头的汗,“你……你怎么找这么准?”   “因为他说的话我都记下来了。”   武咸手上还抓着记方位的纸片,有些惊讶,“都记下来了?一遍?”   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从包里拿了一根小臂长的铜钉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刻纹。   “嗯,他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卧槽,单身狗还有没有人权了?手上的动作一顿,武咸觉得自己遭到了暴击。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武咸的动作,玄戈跟着蹲下、身,“给我一根吧,一起来效率快一点。”   武咸也没迟疑,直接递了一根过去,就看见玄戈称了称手,然后五指收紧,直接朝着阵眼刺下去。   他正想提醒说,阵眼上方一般都有一层‘气’作为保护壳,需要慢慢地磨,把那层气给破了,才能接触到阵眼。结果就看见玄戈手里的铜钉,像是半点阻碍都没有,直接刺到了土壤里,空气里有轻微的破裂声响起。   我们用的肯定不是同一种工具!眼睛都瞪圆了,武咸看了看两人手里一模一样的铜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遇到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陆爻还在等。”玄戈对着外人话都不多,手上的动作很稳,没一会儿,翻开的土壤里就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陶罐,封得很紧,表面用不知名的颜料画着一个大红叉。   武咸小心地把东西拿起来放到包里,又赶着往下一个阵眼跑。   这时,音响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咚”声,随后是短促的呛咳。两人往最近的大屏幕看去,只见台上又有一个人手上的乐器掉落,人也跟着跌坐在了地上,眼睛和鼻孔里都溢出了血线。   画面被放大在屏幕上,让人看了心生恐惧。   然而现场的演出还在继续,音乐还在继续,所有人都无知无觉地沉浸在莫名的躁动里,让武咸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或者和这地方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玄戈朝着之前陆爻所在的方向,抿紧了唇,眉目间戾气又明显了不少,他抛了抛手里的铜钉,按捺下心里的担忧,朝着武咸,“走!”   陆爻是近距离看着人倒在台上的,他把挡路的三个人都掀翻在地之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路从后半场窜到了前面。   还没站定,就看见又一个人失去了意识。   而越靠近舞台,让他不适的气息就越浓重,现在他的左眼胀得厉害,眼前的东西都已经发红,看不太清楚。   灯光璀璨的舞台显得异常豪华,陆爻回头朝着来路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快步绕到了主屏幕的后面。果然,这后面的情景要糟糕很多。地上零零散散地躺着不少人,脸上都有明显的血迹,呼吸微弱。   陆爻探了几个人的鼻息,发现生命迹象还在,刚准备起身,身体却下意识地紧绷,猛地朝旁边滚了半圈,迅速站起来,满身防备。   在他刚刚蹲着的地方,正站着一个穿了西装的高状男人,耳朵上还戴着通讯器,状态明显不正常,眼白都已经成了灰色。   面对陆爻,对方攻击性非常强,直接就冲了上来。   对方攻势极快,力气非常大,陆爻伸手接了砸过来的拳头,手腕瞬间就麻了。他很快发现,和自己这种半路出家、打架全凭感觉的不一样,这人是实打实得武艺高强。接连过了几招,陆爻都有些扛不住。   这时,余光不经意间看见旁边的地上有串钥匙,趁着对方回身的空隙,陆爻后退几步,顺着姿势迅速伸手捡了起来,将钥匙夹在手指之间,随后直接朝着对方的鼻梁砸了过去,血肉破裂的声音极为清晰!   在对方本能地用手捂住鼻子时,陆爻又重重地砸下一拳,见人晕晕倒倒站不稳,连忙从旁边的钢筋柱子上,强行扯了根粗绳下来,直接把人给绑了起来。怕挣脱,还特意多绕了几圈。   确定身后不会有人偷袭,陆爻半跪在地上,几下就把草屑石子全都抹开,地面平整,随后将蓍草撒了上去。   彩色的灯光时不时扫过陆爻的侧脸,让他的眼睛显得尤为清澈,陆爻心无旁骛,根据卦象一点一点地,调整着脑子里预测的阵眼的位置。   突然,全场亢奋的尖叫与欢呼嘶吼声,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刹那间就消失了。要不是音响的乐声依然震耳,陆爻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了听力。   风声明显起来。   他咬了咬牙,抓起蓍草,从舞台往前看了一眼,就发现场地里所有人,都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看着如同面对无数栩栩如生的蜡像、逼真的陶俑。   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陆爻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爬上了无数的冷汗,心脏狂跳。   就在下一刻,像是有“咔”的一声在耳边响起,陆爻眼神一凝——鱼涸阵肯定是启动了!   而原本已经“凝固”的人群,突然又鲜活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亢奋到了极点,不断嘶吼尖叫,双眼充血,声音带着失去心智的疯狂,如兽群一般。还能隐隐看见有人突然暴起,袭击旁人,场面十分混乱。   陆爻五指收紧,掌心的痛感让他沉静下来,再次闭上眼睛,不再关注其它。他的感觉似乎跟着一条线,不断地往前延伸,在抵达一个点时,整个人的精神都是一凛——找到了!   速度极快地转身,陆爻跑到了舞台的后方边沿,临时舞台是非常简陋的钢架结构,底部狭窄,材料陈旧,但来不及多想,陆爻脱了外套,只穿着件针织衫,又顺手从边上捡了一端尖锐的钢条,毫不犹豫地就爬进了台子底下。   里面混合着一股铁锈味和泥土草屑腐坏的味道,陆爻匍匐着往前挪动,地上有很多零碎又杂乱的边角材料,磕得到处都痛。舞台上音响的巨大声音震得耳朵都要麻了,没办法,陆爻干脆顺手从地上捏了一点泥,团了团直接封了耳朵,确定不会掉出来后,才继续往预测的位置爬。   “十三、十四、十五——”陆爻停下来,把左手拿着的钢条换到右手,随后瞄准了位置,开始一下一下地凿挖起来。   阵眼的保护气层很快逸散,土壤松散,不知道凿了多少下,陆爻才在坑底看见了一个红布包。手臂的肌肉又酸又重,丢开钢条,他伸手扯住了红布的一角,然后猛的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   成功!   狭窄的空间里,陆爻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攥着红布包开始往外退。   等他终于从舞台下爬出来,就发现整个现场比之前还要混乱,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厮打,到处都是尖叫和大笑。陆爻的耳朵还堵着,声音听不太清,却能看见各种夸张的表情,惊喜、恐惧、兴奋……   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不要继续看,陆爻抓着布包到了人相对较少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他先用白色石子将红布包绕了一圈,避免可能出现的意外,这才屏气凝神地拉开了捆系的黑色麻线。不知道线上是涂了什么,有一种粘黏感。   线被拉开,红布往四面垂落,露出了一个一脸哭相的石娃娃,材质像某种玉石。在娃娃天灵盖的地方,被插进去了一根金属长针,配上表情,让人下意识地全身发寒。   陆爻正准备暂时将哭相娃娃封住,毁掉鱼涸阵,没想到,围着石娃娃放置的白色石子突然震动起来。   反应极快,陆爻从包里拿了一叠纸出来,又用笔在上面飞速画好刻纹,随后把笔咬在齿间,手上直接将刻纹纸拍在了石娃娃上。   不过几秒,白色石子的震动猛地停了下来。   吁了一口气,陆爻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他下意识地朝着外围张望,但现场人太多,距离又远,半点看不见玄戈他们所在的位置。   收回目光,陆爻正在脑子里回想鱼涸阵阵眼的处理方法,没想到下一秒,细微的“啪”声在空气中响起,白色石子竟然在一瞬间全都碎成了齑粉!   陆爻眉眼一厉,紧接着,一声尖啸骤起,哭相石娃娃剧烈颤动起来,随后,一抹巨大的黑影突然在半空中凝实,从高处直直朝着陆爻扑来,带起巨大的阵风。   陆爻直接被袭来的巨大力道掀翻在地,地面上的石块残渣纷纷被吹起,他只感觉眼下一痛,被尖锐的石子划上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一阵烧痛。   这肯定不是鱼涸阵!   陆爻满脑子都充斥着这个念头,他就地一滚,凭直觉翻了张刻纹纸出来,直接向前扔去。如同有引力一般,刻纹纸瞬间就贴在了黑影表面,随后银蓝色的电光如长蛇窜出,但下一秒,雷光又迅速熄灭。   而此时,陆爻已经画好了第二张刻纹纸,嘴唇翻动,只见刻纹纸如乘风一般射出,在半空翻卷成圆柱形,如金属箭矢一样,深深地插进了黑影之中。   与此同时,黑影高声嚎哭起来,哭声凄厉,模样也逐渐明显,五官变得清晰,最后变成了和石娃娃一模一样的哭相,天灵盖处的长针还呈现出了极深的血色。   因为耳朵里塞了泥块,强行隔绝了声音,耳膜稍微好受一点。移开视线,陆爻食指和中指稳稳地夹了八张刻纹纸,表情肃穆,眼神凌厉非常,脸上的血痕让他整张脸都带着点怒意,   “驱邪缚魅,魄无丧倾,去邪卫真,炁神引津……”   陆爻站在原地,八风不动,离他不远的地方,巨大的黑影还在哭嚎,脸上有数条血痕流下。他盯着陆爻,突然伸出双手,随后迅速合拢,像是要将陆爻挟在掌心之中!   身周的空气都变得紧绷,空气被挤压的感觉十分明显,陆爻心神不动,唇间依然节律分明地念着咒文,渐渐地,在他周围,有淡白色的光点出现,如萤火回绕。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夹在指尖的八张刻纹纸如利剑一般,从陆爻指尖飞离,直直扑去,于八个方位将黑影定住!   行动被缚,黑影娃娃尖利的哭声又高了一度,他开始不断挣扎,却逃不开压制。   另一边,玄戈已经破坏了第七个阵眼,顺便还将武咸给的二十块阵牌放在了指定的位置。   两人汇合后,武咸盘腿坐下,正准备结手印开启大阵,就看见舞台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个两层楼高的黑影,哭声凄厉,耳膜都快穿破了。   “那是个什么鬼?不是说好是鱼涸阵吗?”他被吓得手印都乱了,下意识朝着玄戈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早就没了人影。努力让自己手不要抖,武咸重新盘腿坐好,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不能慌!   陆爻确定八枚刻纹纸已经暂时控制住了黑影,但也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看向红布上放着的石娃娃,忽然察觉出有人靠近,下意识地一拳就往后袭去,力道极大,带起劲风。   对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是我。”   玄戈。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陆爻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声音干涩,“你们怎么样?”   “鱼涸阵的石娃娃已经全都找了出来,嵌套的小阵阵眼也全部破坏,武咸正在启动他布下的大阵,我不放心你。”   大概辨别出玄戈说的什么,陆爻吁了口气,“你来得正好,石娃娃上死气太重,我不能碰,你试试看,能不能将它天灵盖上的长针取下来。”   玄戈没有多话,直接伸手,在即将触到时,隐隐感到了一层阻隔。他没有停,五指继续用力,穿透那层屏障后,手直接触到了长针上,随后两指紧捏,狠狠往上一拔,那长针便脱离了石娃娃,颜色迅速由银质的金属色变成了血红。   陆爻在一旁快速拿出刻纹纸,将长针包裹严实。这时,像是知道本体出了问题,黑影一声厉啸,周围的气流瞬间翻卷,朝着陆爻的方向袭来。   天旋地转,陆爻重重跌落,手肘从地面擦过,一阵刺痛,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整个人都却被玄戈紧紧护在怀里,对方的手掌还在慌乱中护住了他的头。   陆爻微怔片刻,下一秒,就被玄戈半抱着站了起来,再看那个黑影,明显已经变得单薄。   收敛了心神,陆爻微启双唇,语速极快,而环绕在黑影周围的八张刻纹纸,颜色逐渐透出了深红。被包围的黑影像是在褪色一样,形貌变得模糊起来。   时机到了!陆爻又迅速上前几步,在一块白布上画下束缚刻纹,笔下迅速,让人眼花缭乱。   玄戈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将满是刻纹的布猛地盖在了石娃娃上面。如同挣扎一般,石娃娃开始不停晃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隔绝了气息,陆爻又抬手,收回了八张刻纹纸,按照八卦方位一一按在了白布的八个角上。   停了。   石娃娃的晃动停止了,黑影的凄厉哭声也在霎时间消失,半空中隐隐出现了八张散发微光的刻纹纸,之后,天地俱静。   心神一缓,陆爻才感觉全身都酸痛脱力,双腿撑不住,只想往地上坐。玄戈伸手把人扶着,让陆爻靠在自己怀里,又小心地把他耳朵里塞着的泥块取出来。手从后面盖在了他的左眼上,轻轻揉了揉,“猫儿,难受吗?”   “嗯,”陆爻微微点了头,又补充道,“能忍住。”   这时,耳边响起了一声“咔嚓”的轻微破鸣声,陆爻瞬间一振——武咸的阵法!   果然,没一会儿,空气变得湿润起来,不过一分钟,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下来。整个场地驳杂的气息都被净化,能够看见周围的人昏倒在地,但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正常。   而在雨落下来时,陆爻就被玄戈护在了怀里,对方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自己身上,挡住了雨水。   陆爻碰了碰外套,仰着头去看玄戈,就发现对方低头靠近,随后,自己眼下的血痕被舌尖舔过,温热轻缓,带着不容拒绝的暧昧。   雨幕如同隔绝了周遭的所有,这个世界像是只有彼此一样。   慢慢闭上眼睛,陆爻感觉自己的头顶被熟悉的力道揉了揉,耳边是低沉的声音,“乖,淋了你要生病。”   攥紧了玄戈腰间的衣服,陆爻慢慢放松下来,靠在对方怀里,没有再动。   这个人的心跳和体温,总是让他感到难得的安心。 第32章 第三十二卦   等武咸赶过来汇合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武咸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卧槽卧槽,刚刚那个真的是鱼涸阵?我不相信!绝对不信!鱼涸阵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娃娃蹦出来了?”   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黑影, 他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我之前也没想到, 不过确实是鱼涸阵,只不过做了极为精细的改动, 动手的人在阵法方面肯定非常精通。”说着,陆爻指了指白布下的石娃娃,“已经碎了, 但还是可以辨认。”   小心地掀开白布, 武咸发现石娃娃已经断成了三截, 一根长针放在边上, 寒芒看着让人下意识地要抖两抖, 于是忍不住又给加了几层禁制上去, 这才看了石娃娃身上现出来的纹路。   在一些阵法的阵眼上,有时候需要精细准确地刻上阵纹,才能发挥出强大的效果。而这个石娃娃上的阵纹, 细看,就会发现和鱼涸阵有微小的差别。   武咸决定等事情解决,一定要拿回去好好研究,这改动版的鱼涸阵简直把他们坑惨了!   算着时间,雨还会下几分钟,三个人先找了地方避雨, 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还是陆爻先开口,有些迟疑,“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有,”武咸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表情也正经起来,“我之前过来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这里动静这么大,都没有引起外边的注意。电话也没有信号,联系不上玄委会的人。”   玄戈补充道,表情沉肃,“天色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刚到这里,我们时不时能看见头顶上空有飞机过去,但到现在,再没有出现过,也听不见任何外面的杂音。”   话说到这里,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明显的事实——他们已经被困在了音乐节的场地里。这也是为什么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赶来救援,不管是警-察也好,还是玄委会的人也好,都没有出现的原因。   场地上,来参加音乐节的人还都昏迷着,陆爻抿了抿唇,“武咸,他们大概会昏迷多久?”   “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吧,之前变异的鱼涸阵威力不小,嵌套的小阵也厉害。”   “我们不能确定多久才能出去,要不弄个祛病气的法阵叠加一下?”   武咸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行,不然这么多人就算最后都顺利出去了,一个个也还要躺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恢复。于是武咸迅速画好了阵法的草图,拉着玄戈帮忙,布阵效率非常高。   依然是分开行动,陆爻抬头看了眼,天还是灰蒙蒙的,雨倒是停了,地面稍微有些潮。他迈开步子,照着直线开始往外走。果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十分自然地拐了一个弯——以为自己一直是往前走的直线,其实只是在不断绕圈而已。   陆爻用同样的方法重新走了两遍,计算着方位,在即将绕弯的地方猛地停了下来。正准备拿蓍草出来算一卦,就感觉手腕上戴着的圆形石头在发热——   因为是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陆爻一直戴在手腕上没有取下来过。   下意识地看向手上的石头,余光却发现之前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褐色的细线,陆爻再仔细看时,却又看不见了。   蹲下-身,陆爻干脆捂住了右眼,只用左眼去观察,数秒之后,红褐色的线又现了出来,如同路标一样。   没有起身,凭着直觉,陆爻干脆就循着这条线,一点一点地往前走。忽然,他头顶一痛,像是重重地撞到了什么,与此同时,他听见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哎呀小清河是不是你在悄悄撞我?爱的撞撞?”   紧接着是清河的声音,“薛绯衣你傻吗?”   陆爻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小壮?”   “小陆爻?”   双方都非常惊讶,不过,虽然能感觉到对方就在面前,但各自的眼前都是空荡荡一片,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对着空气说话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陆爻眨了眨眼,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但语速极快,“我们都在音乐节的会场里,有上千人因为鱼涸阵的效果已经昏迷过去,现在武咸正在布置祛病气的阵法。”   薛绯衣也很快反应过来,交流信息,“玄委会的人已经把这一片都封锁了,但因为阵法隔绝,没人进得来。从我们这里看,整个音乐节的场地都空荡荡的,半点人存在的痕迹都没有。我是因为有不好的预感,最先过来,发现情况不对后就通知了宋老师他们。”   听完,陆爻心里的石头总算是往下落了一点,接着,他又听薛绯衣继续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武爷爷叫过来,阵法他在行。”说着,声音就消失了。   不知道对方去的时间是长是短,陆爻干脆坐到地上,手指摸了摸腕上戴着的石头——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又因为疲倦,他眼皮都要合上了,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让意识保持住清醒。   没过多久,陆爻隐隐感觉到对面有人,试探性地喊道,“武爷爷?”   “是我。”声音隔得很近,又像是很远,“小陆,你把里面的情况仔细告诉我。”   陆爻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应了一声。理了理思路,他从最开始会场的人不太正常开始,到最后破坏了鱼涸阵的阵眼,武咸在布置新的法阵,全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对方沉吟,“等武咸把祛病气的法阵布置好了,你们就到这里等着,我们会加快速度,在外面给你们开‘门’,放心,不会很久的。”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武咸随意地在嘴里含了根草茎,无聊地摆弄着阵牌,旁边陆爻身上搭了玄戈的外套,头埋在对方怀里正打瞌睡。   压低了一点声音,武咸有些发愁,“你说我们这场考试还能不能过了?”叹了口气,“这感觉就像是考试的时候,把附加题给做了,结果正题一个字没写。”   玄戈轻拍着陆爻的背,让人更安稳一些,“玄委会应该有这样的先例吧。”   “也是,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意思。”武咸换了个姿势,摸了摸手上的阵牌,忽然,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眼睛微眯,“有人进来了。”   陆爻一直没睡过去,听见武咸的话,迅速睁开眼,被玄戈半抱着站了起来。   然后,他们看见了薛绯衣。   只见薛绯衣趴在地上,身上米色的长风衣上全是草屑,似乎是感觉到了目光,他抬起头,发现都是熟人,表情十分惊讶,   “我怎么进来了?”   “你怎么进来了?”   双方差不多时候说话,又一起停下来,薛绯衣站起来,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我先说我先说!我在外面正配合着做实验,做了好几次了,都没能破开这个阵法,结果这次突然就进来了。”   “实验?”   “对啊,武爷爷说这阵法十分古怪,也不知道是从哪本古书上翻出来的,我们在外面纠结一整天了,一直在尝试各种办法。”   陆爻敏感地抓到了关键词,“一整天?我们这里才过去了几个小时。”   “咦,时间流速也不一样啊?”薛绯衣又拍了拍衣服,有些发愁,“等等啊,清河在外面,联系切不断,我和他说说。”   接着,他闭上眼睛,表情变了两变,没多久又睁开,“我刚刚进来的这个破口已经探清楚了,可以开成一个通道,很快就能出去。”   但是他进来了,现在暂时也出不去。   于是原本的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坐在地上,薛绯衣手撑着下巴,“哎,我想我家清河了。”   ”这才几分钟?“武咸放下手里摆弄的阵牌,表示十分吃惊,“薛小壮你是幼儿园的奶娃娃吗?”   “傻光头你是想找打吗?”   “来啊!看谁能赢啊!”   眼见两人三句话没说满,就已经相互用眼神厮杀了千百回,陆爻果断转移了话题,“小壮你怎么过来了?”   薛绯衣最后瞪了武咸一眼,单方面结束战斗,面对着陆爻又笑眯眯的,   “我之前去了日月巷,想来找过了考试的你蹭饭,到江城之后就先去了宋老师那里。没想到我这小心脏总是砰砰跳,不放心,所以干脆就直接过来了。果然出了大问题!一过来就发现满场地一个人都没有,还跟这一片都打上了马赛克一样,竟然都没有人注意到异常。”   “手笔这么大?”武咸嘴巴都成了o形,“那对外怎么说的?”   “毒气泄漏呗,反正这一片都封了。”   正聊着,不远处突然传来“嘭”的炸裂声,几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发现景象十分奇异。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开始坍塌,像是拼图突然碎了一样。   烟尘过后,看清楚破口处站着的人,武咸蹦起来,兴奋地挥手求安慰,“爷爷我在这里!”   武爷爷凶巴巴地开口,“回去抄阵法基础篇五十遍!”   挥着的手一僵,武咸笑容卡在了脸上——自己八成是捡的!   回去的路上,薛绯衣开的车。   到结界外面,时间直接跨越到第二天下午,音乐节的现场已经被玄委会接管,里面的人全都被抬了出来,有二十几人重伤,其余都只是昏迷。   没他们什么事,武爷爷就让薛绯衣先载着人回去休整,晚些时候再商量。   事情解决,陆爻心神一松,上车没多久就直接昏睡了过去。玄戈抱着人,还细心地用手捂住了陆爻的耳朵。   薛绯衣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嗨呀嗨呀,十佳好男友!”   “还不是。”玄戈声音很低。   这否认,薛绯衣和武咸都非常惊讶,异口同声,“你们竟然还没在一起?”   武咸紧接着还喃喃自语,“那我之前的狗粮不都是白吃了?好亏!”   薛绯衣也有些不淡定,“你们这都互撩多久了?”   玄戈嘴角划开笑意,“我不急。”他顿了顿,“我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不知道应该怎么做。陆爻没有安全感,也得慢慢来。”   陆爻的情况,薛绯衣是知道的,听完之后他点了点头,“确实,要让陆爻相信自己,同时相信你,还真是挺难迈出的一步,对他自己来说,也是艰难的突破吧。”   “嗯,”玄戈点头,随后笑容又变得有些苦涩,“而且我还是器灵。”   看了一眼静静地躺在自己腿上的星盘,薛绯衣也沉默了一会儿,“跨种族有风险。”   “对,”玄戈低头,看着陆爻眼下的伤痕,眼神复杂,“他的人生只有不到百年,而我不知道时间有多长。”   “但是,即使是这样,你也是愿意的,对吗?”薛绯衣声音有些轻。   “当然愿意。”玄戈没有半分迟疑。   没人发现,陆爻盖在玄戈外套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车停在招待所楼下,玄戈把陆爻抱下来,就见薛绯衣从车窗探出头,“你们先好好休息,武爷爷那边肯定要费些时间才有结果,到时候会通知的。”   等玄戈点了头,薛绯衣又火急火燎地往回开。   进了房间,小心地把怀里依然闭着眼睛的人放到床上,又利落地帮陆爻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见人呼吸依然平缓,玄戈轻轻笑起来,“陆小猫?”   陆爻眼睛闭着,没有应声。   玄戈站在床边,三两下就给自己也换好了衣服,然后放松地坐到床边,“我知道你在装睡。”   隔了好一会儿,陆爻才把眼睛睁开,睫毛一颤一颤的,颤得人心痒。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玄戈,没有说话。   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眼神看化了,玄戈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他干脆站起来,顺手掖了掖被角,“我去给你做一点吃的。”   说完,就转了身。   只是,刚迈出去一步,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陆爻轻轻地牵住了,力道极为微小,但玄戈就是半寸都移不了。   太容易就挣开了,玄戈甚至完全不敢动,就怕陆爻松手。   吸了口气,手慢慢地覆在陆爻有些凉的手背上,玄戈开口带笑,“猫儿,舍不得我?”   身后的人没说话。   “不说话,那我就去厨房了。”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身后传来连续的衣被摩擦声,随后,腰上一紧,是陆爻从后面牢牢地环抱住了他的腰。   发觉陆爻慢慢地靠在了自己背上,玄戈沉默了两秒,低声叹了口气,“猫儿,是不是不想让我走,嗯?” 第33章 第三十三卦   陆爻不敢松手。   他把头靠在玄戈背上,紧张的呼吸都发抖, 脑子里是玄戈的声音在循环——回答薛绯衣问题的那句“当然愿意”。   环着对方腰的手又紧了紧。   在薛绯衣开始说话时陆爻就已经醒了, 可脑子太乱,他不敢睁开眼睛, 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玄戈对他很好, 但是他十分刻意地把这种温柔这种好、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全都限定到了血契上。   因为不去奢望, 就不会失望。   没有人会爱他的,没有人,他从小就知道——可是玄戈说愿意了。   那一瞬间, 陆爻只觉得心里积攒着的所有委屈和难过, 都快溢出来了——原来也是有人愿意爱他的啊。   贴在玄戈柔软的衣料上, 眼里多余的水分都被迅速吸走, 陆爻张了张嘴, 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声音, “你不要走。”   听着这四个字,玄戈心跳都像是停了两秒,手指缓慢地抚着陆爻的指节, 带着安抚的意味,“嗯”了一声,“我不走。”   这一刻,他的语气柔软得厉害,“我——”才发出半个音,话又止住了。因为玄戈忽然察觉到, 陆爻咬上了他的衣服,呼吸声明显不对。   “陆小猫。”说完,感觉对方的脑袋轻轻蹭了蹭,他语气更轻了,像是怕吓到陆爻,“我可以转过来吗?”   没有回答。   玄戈又接着道,“我想看看你。”   隔了好久,才听见了很低的一声“嗯”。   慢慢转过身,玄戈就发现陆爻低着头,只给自己看了个发旋,手还在身侧,紧张地抓着被子。   干脆半跪到地板上,玄戈扬起头,看到了陆爻微微发红的眼眶,细碎的头发遮遮挡挡的,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小猫。   可能是发现自己在看他,陆爻还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被这个小动作逗笑,玄戈伸手轻轻捏了陆爻的下巴,指腹缓缓摩挲,“不想看到我?”   摇头。   “那是——不想我看见你?”   点头。   觉得实在是太可爱,但又心疼,玄戈站起来,把人揽在怀里,“陆小猫,我很贪心,想时刻都看到你,所以,考虑一下,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完全没办法在玄戈这样的语气下说出拒绝的话,陆爻慢慢把头抬起来,一双杏仁眼带着忐忑。   注意到陆爻的神色,玄戈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我在车上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对吧?”   “听见了。”   “那不是完整版,所以再听我说一次。”   玄戈注视着陆爻的眼睛,语气认真,“在以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男人时,我就发现自己忍不住想宠你、心疼你,想让你的注意力每时每刻都放在我身上。后来,我知道自己是器灵,不确定自己的生命到底有多长,也不确定自己以后到底会不会重新变成卦盘,有太多未知。但我在确定自己、确实已经爱上了你时,就已经不准备克制。”   发现陆爻睁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他抚过对方的眼角,“怎么,吓到了?”   见陆爻摇头,想开口说什么时,玄戈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继续道,“你先不要回答我,”   他又俯下-身,两个人靠得极近,“陆爻,我想要你给我的,是不带半分迟疑和犹豫的、最坚定的爱,是你全部的爱。”   平时对陆爻表现得再温柔,但玄戈还是那个凶盘,骨子里都浸着霸道和独占,一旦确定,就容不得任何的动摇和后悔。   感觉陆爻呼吸都轻了,他亲了亲对方左眼的眼皮,“猫儿,你要好好考虑,知道吗?考虑好了再回答我。不过,不要喜欢上别人。”   他也就差没有说,只准喜欢我了。   等玄戈去了厨房,陆爻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上,脑子里不知道是第几遍回忆之前玄戈说的话了。其实,他当时差一点就开口答应,但又忍住了——就像玄戈说的那样,他必须要好好考虑,然后给出自己的答案。   躺到绵软的床面上,陆爻眨了眨眼睛,小心地伸手拿了旁边玄戈的外套,盖到脸上,闻了闻上面沾染的气味,悄悄地笑起来。   快入冬了,天黑得很早,陆爻接到薛绯衣打来的电话,问方不方便过来。   捂住手机,陆爻下床,快步跑到厨房门口,“小壮说他要过来,问方不方便?”   玄戈正在剥板栗,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薄荷烟,听陆爻问,就点了头,“方便,可以一起吃饭。”   说着,他视线在陆爻赤着的脚上凝了几秒,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陆爻正朝着电话里说,“玄戈在招待所房间的小厨房里做晚饭,他说你来了刚好可以一起吃饭,你——啊!”   小声的惊呼,陆爻发现自己竟然一下子就被玄戈横抱了起来,薛绯衣那边清楚地听见了这一声低呼,有些紧张,“怎么了怎么了?陆爻?你手机掉水里了?”   陆爻稳了稳呼吸,“没事,刚刚……脚趾撞到厨房的门了。”   又说了两句,陆爻快速挂断电话,人已经被玄戈抱到了床边,直接丢到了床上。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玄戈先开口说话了,“陆小猫,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光着脚就在地上乱跑,打你啊!”   说着,打火机在拇指和食指间转了一圈,“啪”的一声,火苗燃了起来,点燃了嘴里一直咬着的烟,熟悉的薄荷味儿又弥漫开。   看着在缭绕的烟雾间,玄戈微眯着的眼,陆爻突然好奇,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是要打我哪里?”   把烟夹在指间,玄戈似笑非笑地看着床上的人,“打屁股。”   陆爻下意识地往被子里挪了挪。   见了他这个小动作,玄戈又把只抽了两口的烟灭了,去旁边拿了东西,站回床边,“过来。”   十分警觉,陆爻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你要干什么?”可发现玄戈只是耐心地看着自己,他犹豫了两秒,还是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反正,他肯定不会打我。   “知道我不会打你是吧?”仿佛看穿了陆爻的心思,玄戈右手握住陆爻纤细的脚踝,手下是青色的血管。抬起对方的脚,他拿出刚刚去找的袜子,仔细帮人穿上,还叮嘱,“一会儿下床蹦的时候,记得把鞋子穿好。”   看着认真给自己整理袜子的男人,陆爻脚趾小心动了动,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纠结了一会儿,认真地回了一声“嗯。”   等玄戈去厨房,陆爻在后面跟着走,见对方忽然转身看他,连忙伸了脚,“我穿了鞋。”   又被逗笑了,玄戈左手摸了摸他的脸,“乖。”   陆爻没有躲开。   薛绯衣到时,已经快八点了。   陆爻去开的门,把人带了进来。看见玄戈在厨房做饭,薛绯衣抽了抽鼻子,“果然,展现我真正内存空间的时候到了!对吧小清河?”   自顾自地飞进了厨房,清河完全没有理他。   “音乐节那边怎么样?”   “还好,龙婆婆也到了,玄委会几尊大佬都在,倒不用担心。”薛绯衣喝了口陆爻递过来的水,“对了,龙婆婆让我告诉你,最近注意安全,这次搞事的人没查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嗯,”陆爻迟疑道,“会不会……是陆泽林?”   “这倒不会,这次嵌套的阵法,你算出来了七个,但实际上鱼涸阵为明阵,自身还套了个暗阵,武爷爷说他都没这个技术可以做出来。而陆家这么多年都是以算卦见长,搞出这种复杂得要死的阵出来,可能性趋近于零。”   陆卦武阵薛占星,都是玄术界历史长久的正统家族,不过近年陆家在逐渐败落罢了。   说完,薛绯衣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小陆爻,你的那个牌子呢?就是写了等级的那个牌子。”   “在包里,我找找。”陆爻转身,忍不住说,“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陆爻?我已经成年了。”   “不行。”薛绯衣端着水杯笑眯眯的,“你都叫我小壮了,我不叫你小陆爻,这多吃亏!”   这么一想,好像逻辑也没问题,陆爻就没再说什么了。不过,这很快就换薛绯衣惊讶了——哎哟我的天,陆爻也太好说服了吧?他看着厨房里正在和清河说话的玄戈,突然就很怀疑玄戈的业务能力。   从包里把小方牌拿出来,陆爻就发现上面的字已经从“乙木”变成了“甲木”,他又惊又喜,“我考试过了?”   “过了过了!”确定没眼花,薛绯衣比陆爻还激动,“今年全国就过了两个甲木,厉害了我的小伙伴!”   “两个?”陆爻看向薛绯衣,“那另一个是?”   “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另一个不是武咸,他没过考试,被武爷爷提拉回家了。”   点了头,陆爻心里还是挺遗憾的。   厨房。   清河飞在半空,看着玄戈娴熟地翻炒着锅里的食材,没忍住,“菜看起来很好吃。”   “陆爻也这么说。”   “……”   清河觉得这个小盘子比自己还会终结话题。   于是,厨房很快又安静了下来,外面陆爻和薛绯衣聊天的声音变得清晰,听见陆爻说考试过了,玄戈也跟着弯了嘴角。   这时,陆爻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壮,武咸说阵法占星不好赚钱,都发展了第二职业,你的第二职业是什么?”   “我没有第二职业,主要是我对我家小清河一心一意别无二心,”说着,薛绯衣还提高了音量,喊了一句,“小清河,爸爸爱你!只爱你!”   浮在半空的星盘一滞,怒气值非常高,“薛绯衣!闭嘴!”   假假地用手捂了自己的嘴,薛绯衣还作死,“小清河,等爸爸以后去学个一百零八样菜,天天做出来给你闻,还帮你拍合影!出写真集!”   这下,直到吃完晚饭,清河都没搭理过薛绯衣半秒。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陆爻正说手腕上戴着的小石头的事情,“当时,我突然就能看见地上出现的红褐色线条,那时候应该是走到了法阵的边缘,所以才能撞到薛绯衣。”   “突然出现的?”   “嗯,”陆爻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况,“石头发热之后,看见了红线,但晃眼就不见了。我又用左眼看,线条再次出现,这让我怀疑那是法阵的阵纹,可是从古到今没有听谁说过,法阵的阵纹是能被看见的。”   “如果怀疑,可以找机会再试试看。”玄戈侧过身,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有不舒服吗?眼睛?”   两人隔得很近,陆爻努力稳住声音,“没有不舒服了。”   床头灯亮着,光线从侧面过来,阴影让玄戈的五官显得非常立体,鼻梁挺直,双眼皮非常明显,眼弧带着几分凌厉。睫毛也很长,嘴唇有些薄,但线条特别好看,就是稍微有一点干,让人想沾一点水到上面润润。   “猫儿。”   “嗯?”陆爻观察地专心,随口应了一声,结果玄戈接下来说的,就吓得他差点炸毛。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忍不住要吻你了。”   陆爻忽然就觉得嗓子很干,“哪……哪种眼神?”   “邀吻的眼神。” 第34章 第三十四卦   陆爻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但他能够在玄戈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而且, 对方的眼里, 只有他一个人,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满足。   但很快, 陆爻就发现他们的姿势很不对——玄戈侧躺着在他旁边, 手横过他的肩膀,非常暧昧。   而且对方还在诱惑他, “陆小猫,想试试吗?”   想试试和我接吻的感觉吗?   自动在心里补全了这句话,陆爻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抿紧了唇, 他移开视线, 没有回答。   这是默许了。   耐心很足地等了快十秒, 玄戈换了个姿势, 手撑在陆爻两边, 凑近, 在陆爻的颈间嗅了嗅,声音沿着耳骨,色气至极, “你好香。”说完,还轻轻咬了一口陆爻的耳垂。   像过电一样,陆爻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起了反应,胀得难受。不过因为被子很厚,撑在他身上的玄戈没有发现。   就在他念头乱糟糟的时候,听见玄戈继续说到, “最后给你三秒拒绝的时间。”   陆爻没有把握住这三秒。   对方炽热的嘴唇覆上来时,陆爻呼吸都屏住了,他知道自己曾经亲过玄戈,但那两次意识都不太清楚,更记不得是什么感觉。   而现在,他再清楚不过。   呼吸缠在了一起,唇齿相触,他还不小心碰到了两次玄戈的牙齿,但很快又被对方安抚下来。开始可能是为了让他适应,玄戈很克制也很温柔。然而当他在这样的力度下,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玄戈吮吻的力气突然就变大了,吸的他嘴唇都有些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血了。   下意识地动了动,陆爻嘴角溢出声音,“……疼。”   下一秒,玄戈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下来,直接翻身平躺到旁边,抓了陆爻的手咬在嘴里,也没用力,就这么含着,像是在过瘾。   陆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发现确实破皮了,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不过,感觉手被玄戈咬着,陆爻也没动。   就这么两相安静了快半分钟,玄戈把陆爻的手指从自己嘴里拿出来,握到手里,之前急促的气息已经平缓下来,“猫儿,我们商量一下吧。”   “嗯?”   “我让你考虑的事情,加一个时限,”玄戈顿了顿,声音低,说得稍微有些含糊,“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真他妈难受。”   陆爻注意力收不拢,动了动腿,自己的反应还没消下去,挺难受的,一边点了头,“那你说……多久?”   “陆傻猫,你这种什么都让我做主的态度,会让我真的很想欺负你。”他还在欺负上加了重音。   但陆爻经验不足,半点没有多想,“你不会欺负我的。”说完,又问,“多久?”   玄戈忍不住把陆爻的指尖放嘴里咬了几下,“不要让我等太久了,一个月……半个月好不好?”   没等陆爻回答,他又换了,“半个月也太久了,一个周吧,一周,好吗?”   说着,他缓缓地落了个吻在陆爻的手心,“给你一周考虑,要不要我。”   第二天早上,按照薛绯衣发来的定位,两个人一起去了趟江城的玄委会老年活动中心。   和日月巷差不多规制的小楼,陆爻进去时,宋老师和龙婆婆正在下棋。   见人来了,龙婆婆递了两颗奶糖过去,“订好回b市的机票了吗?”   接过糖,和玄戈一人一个分了,陆爻点点头,“嗯,订了,明天上午的飞机,您呢?”   “我还要耽搁几天,音乐节的事情还没理出个头绪来。”龙婆婆干脆停了棋局,专心和陆爻说话,“现在还不确定,这鱼涸阵到底是巧合被你们撞上了,还是故意针对,摆在那儿等你们进去。”   她捻了捻指间的棋子,声音慢慢悠悠的,“如果是故意针对你们,蓄谋策划的,那说明玄委会内部也有地方要补一补喽。”   甲木级的考试,考试内容和参加考试的人,都只有他们几个老家伙清楚。如果真的是故意针对陆爻,那背后这个人的身份,很不好做出判断。   既要知道参考的人和考试地点,又要能做出连武家老头都做不出来的嵌套阵法,而且还在因着什么目的,用邪术收取人的性命和生气。   把各种念头都压下去,龙婆婆看向陆爻,   “今天让你特意过来一趟,其实是想问问你的想法。”她的笑容温和起来,“你过了甲木级的考试,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陆爻摇摇头,老老实实的,“我之前对这些都不太懂,连卦师需要考证都是绯衣告诉我的。”   他从陆家出来两年,虽然接触了很多人,但涉及到玄术的,都是些以此敛财的骗子,所以玄术界的见识不说浅薄,是基本没有。至于陆家,所有人都避着他,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   “嗯,”龙婆婆也没说起陆家的问题,只是仔细把情况讲给他听,“拿到了甲木级证书的人,是可以挂靠在玄委会的,每个月会给津贴补助,也会给与一定的庇护。不过相应的,玄委会这边会把一些任务挂出来,任务有酬劳,接或者不接,都看个人意愿,没有硬性要求。”   听到这里,陆爻忽然想起来,“婆婆,绯衣也是甲木级吗?挂靠在玄委会的?”   “嗯,他是,现在研究占星的少,全国就他和他爷爷两个甲木级的占星师。”   陆爻这才懂了,之前薛绯衣一直在查陆家的事,应该是因为接了相关的任务。   “不过,为什么甲木级的人这么少?”   “你以为是菜市场的大白菜吗?”龙婆婆见他糖吃完了,就又递了一个过去,“不管是风水师、卦师、占星师,这些七七八八的全加起来,全国的甲木级也才不到一百人。”   发现陆爻一脸惊讶和疑惑,“你是不是在想,自己怎么就成甲木级的卦师了?”   陆爻点头。   “陆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父亲陆辅舷当年可是被称为陆家最优秀的继承人,百年难遇的奇才,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婆婆眼角的纹路里都透着柔和,“要知道,可不是谁都能算出来,当时音乐节的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嵌套了多少个法阵、阵眼又分别是在哪里。也不是谁都能处理得了变异的鱼涸阵,还保住了那么多人的命。”   “可我是和武咸一起的。”   “武咸被他爷爷亲自带回去了,他确实没有达到甲木的水平。”   龙婆婆看着陆爻,有欣慰,也有藏得很深的遗憾。如果不是陆家起了那种歪心思,也不知道陆爻现在会长成什么模样。   但幸好,这个孩子没有长坏。   中午到的b市,玄戈和陆爻在家里把大扫除做了,到晚上才去开了锦食的门。   陆爻把外面的灯打开,走路都在哼歌。   喂了两瓣橘子到陆爻嘴里,玄戈问他,“心情很好?”   他发现,从江城回来,陆爻整个人都开朗了一点,而且不是以前那种为了合群的开朗。   “嗯!”陆爻点头,承认得毫不犹豫,咽下嘴里的食物,他还强调,“很开心!”   他没说的是,回到这里,他才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看着认真剥橘子的男人,眉眼温柔,身上带着温暖的烟火气,陆爻突然凑过去,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句,“你真好看。”说完就跑。   玄戈见人一口气跑到了门外,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这是学会撩他了?   一忙就忙到晚上十点过,关了店门,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风很冷,陆爻紧了紧外套,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停下来,“我们去吃烧烤吧!”他一双杏眼看着玄戈,带着期待。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现在有一个月一万的津贴,我请你!”   揉了揉他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玄戈点头,“好,大佬带路。”   烧烤摊的人向来不少,陆爻和玄戈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点了一大堆。   陆爻还特意要了瓶老板自己泡的酒,倒了两杯出来,先一口直接喝完了其中一杯,之后,他脸上瞬时就多了点红晕,眼睛水亮水亮的。   玄戈想起他那猫舌头,“少喝酒,我去对面给你买瓶饮料,一会儿辣。”   有些慢地点了头,陆爻从口袋里摸了好几个硬币出来,全推给玄戈,“大佬信守承诺,承包今晚所有的花费!”   把硬币一个一个地拿到手里,玄戈觉得陆爻这时候的笑容,才像个十九岁的男孩儿。伸手捏了捏他有些红的鼻尖,笑道,“心情确实很好啊陆小猫。”   陆爻决定假装没听到。   看着一身休闲中长款风衣的男人过了马路,朝着街角的便利店走过去,陆爻心情很好地收回视线,盯着桌面上的纹路发呆,还非常有职业素养地给这张桌子也算了一卦,看使用时限是多久——今晚?   他怀疑自己算卦是不是又开始不准了,正纠结,却发现有人坐到了之前玄戈坐的位置上。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陆爻表情有些不好,但还挺客气。   对方是个接近三十岁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手腕上还缠着一根金珠手链。听了陆爻的话,他挪都没挪一下,嘴里话没停,“这么晚了,一个人喝酒不寂寞吗?”   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男孩儿,白白净净的,长得又好看,像小白兔一样,就是不知道欺负起来会不会哭。   陆爻看过去,正好就对上对方毫无掩饰的眼神,语气彻底冷了下来,“这里有人。”   近了发现人更好看,声音也好听,男人语气轻浮起来,“要不要哥哥陪你喝喝酒一起玩儿?你长得这么好——”   话还没说完,头上就一痛,伴随着“砰”的一声,是陆爻随手拿了隔壁桌吃完了的烧烤盘,直接扣在了这男人的头顶上。   陆爻站在旁边,扬了扬下巴,眼神像是沾了霜,“说说,我怎么?”   和玄戈一起久了,他也发现,有时候直接上拳头更解气。而且这男人的眼神,这两年他看过不知道多少次。   对方被打懵了两秒,很快回神,“你他妈个兔崽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福气,我操——”   “嘴巴不干净?”陆爻不想听后半句,一拳就上去了,直接就打得那人半边脸偏了过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擦了擦嘴边的血,他朝着一个方向吼,“愣着干嘛?看老子被打啊?”   两桌差不多十个人围过来,陆爻活动了一下手腕,突然发现自己的卦算得还挺准——这张桌子确实今晚就要报废了。   陆爻最近打架的实战经验不少,等人围上来,直接就提了旁边的凳子。对方没想到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上手这么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抢了先机。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陆爻觉得心里像是有火要发出来,手也挺重。虽然自己身上不可避免地,还是挨了两下,但一直占着上风,他还是挺自豪。又想起才认识玄戈时,有一群人过来找事,玄戈也是一个人打得对方全趴地上起不来。   这时,捕捉到后面的破风声,陆爻正想抬腿踢上去,没想到动作没到位,于是做好了挨一下的准备。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下来,他眨了眨眼,就看见玄戈一下就把人放倒了,朝他说话,“陆小猫,打架也不等等我?”   陆爻看他手上拿着一盒温热的牛奶,伸手就接过来,戳吸管喝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回答,“我原本一脚就能解决的,但秋裤限制了我的发挥。”   出门之前,玄戈说降温,让他穿了秋裤。   被逗笑了,玄戈心情又好起来,动手都留了一点余地。等和陆爻一起,把人全都打趴下,又去问了烧烤摊的老板怎么回事,玄戈走回来,蹲在之前那个男人面前,每一个字都带着狠厉,   “再敢多看一眼,我弄瞎你的眼睛。”   陆爻站旁边喝牛奶,头有些发晕,不过倒是听清楚了玄戈说的什么,他顺手就把手上的一根烧烤签丢过去,认真出主意,“用这个,戳眼睛。”   玄戈没绷住,又被逗笑了。   最后赔了老板损失费才把那群人放走,烧烤也没办法吃了,全打包。陆爻空腹喝的酒,酒度数高,后劲也大,他人晕晕乎乎地站都站不稳。   玄戈干脆把人背到背上,“来,伸手,把烧烤提好,回去吃。”   手提着烧烤袋子,陆爻下巴抵在玄戈的肩上,想了好一会儿,嘀嘀咕咕,“要不是秋裤限制了我的发挥,我一只手就可以解决掉那些人!”   “嗯,我家猫儿很厉害。”   “你说得对,”陆爻蹭了蹭玄戈的颈侧,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声音又低下来,“那个人看我的眼神,好恶心,以前……以前我都避开,现在直接动手,”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拳头,“看,一只手,掀翻!”   可以说是豪气万丈了。   玄戈凑过去亲了亲握紧了的拳头,“乖。”他试着去设想陆爻这两年的生活,一想,眼神就有些发沉。   “陆小猫。”   “哦,你叫我啊?”   “以后我不会离开你了,不会让你这么找我。”玄戈停下来,侧过脸去看他,“就算一周的时限到了之后,你决定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陆爻半闭着眼睛,又走出去了好一段路,才回答,“嗯。”   把人背回了家,玄戈去熬了养胃的汤,从厨房出来,就看见陆爻歪着身已经睡着了,睡前还知道把自己的外套脱到一边。   将衣服收拾到洗衣机里,玄戈就听见陆爻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名。   按了接听。   声音有些熟悉,“陆爻?喂?我是武咸。”   看了眼床上已经缩成一团的人,玄戈回答,“陆爻睡了,我是玄戈,有什么事吗?”   对方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没什么事,只是听我爷爷说你们提前回家了,所以打电话问问,都没来赶得上和你们道别……”   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玄戈拿着手机,迟疑了几秒,还是解了锁,点进了通讯录。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盯着自己的名字和号码看了许久,玄戈深吸了一口气,坐到床边,拍了拍陆爻,“陆小猫,睡了吗?”   连喊了几声,陆爻才哼哼唧唧地应了。   “你通讯录里有谁的号码?”   反应了好一会儿,陆爻才说话,“有……你的啊。”   “我一个人的?”   “嗯。”   玄戈见他眼睛又要闭上了,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的号码?”   “因为这样,你的号码就是我……通讯录上永远的第一个了,也是唯一的一个。”说着,他还弯起唇角,伸手比了个动作,“我要完成你的小愿望。”   看着闭上眼又歪头睡过去了的人,玄戈按熄了手机屏幕,盯着陆爻泛着淡红的侧脸看了许久,低头慢慢笑了起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卦   喝了酒之后,陆爻足足缓了两天才恢复过来, 期间下了一场雨, 气温又降了几度,陆爻新买了厚毛衣换上, 还十分积极地去买了个热水袋, 不过因为热水袋毛绒绒的,他只有回家了才会抱手里。   早晨, 玄戈先醒过来。   他脚一动,就感觉大腿发痒,手伸进被子里一抓, 才发现是陆爻的小猪热水袋, 明显是昨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 揣进的被窝。   陆爻在他旁边还睡得很香, 看了眼时间, 发现还早, 玄戈小心起床去洗漱。按照习惯准备去晨练,结果发现外面在下雨,就又折回来, 重新进了被窝里。   原本陆爻的手还一摸一蹭地,像是在找什么,等玄戈一回去,腰就被抱上了。   看着自己瞬间又端正起立的地方,玄戈还是舍不得挪位置,他靠坐着, 上半身只穿了件工字背心,修长紧实的手臂轻轻搭在陆爻的肩上,半抱着人,这种亲密让他心里十分满足。   点了一根薄荷烟,清新的薄荷味透到口腔,让人心神一清。   他看着陆爻睡得微红的脸,忍不住熄了烟,俯下-身去亲了亲,大早上的,觉得自己的心就和棉花做的一样发软。   陆爻被连着亲了好几下,十分不情愿地醒了,半睁开眼睛,“不要闹我……”   这反应把玄戈的恶趣味勾了起来,说不让闹,他干脆直接用自己的脸去蹭陆爻的,半个人都压了过去。   这下陆爻是真醒了,他揉了眼睛,嘟嚷,“你好重!”说着还瞪了玄戈一眼。   然而,没想到这男人竟然半点预告都没有,直接就亲了上来,温软的唇落在他的左眼上,舌尖顺着眼尾轻舔的感觉十分清晰,带着几分情-色。   察觉到对方十分明显的反应,陆爻动都不敢动,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你说过给我一个星期考虑的。”   “还有三天。”玄戈强行停了动作,把脸埋在陆爻颈侧,声音有些带喘,“我当时怎么就这么傻,没让你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决定做了。”   说话的气息全往陆爻脖子里呼,陆爻笑得停不下来,一边推他,“痒死了痒死了你快让开!”   两个人花了不少时间,才终于出了门,玄戈把重机车骑了过来。   “这么怕冷?”帮陆爻把安全头盔戴上,玄戈见他手揣在衣兜里不敢拿出来,笑他。   陆爻点头,“不喜欢全身都冷的感觉。”会让他有种左眼的封禁不稳的错觉。   坐上车,陆爻习惯性地环上玄戈的腰,忽然感觉对方抓了自己的手,从下摆直接钻进了衣服里。触到温热的皮肤,他手指一缩,就想把手收回来。   玄戈没放。   陆爻靠在对方的背上,克制住自己,胡乱找了个理由,“太硬了,不舒服。”   其实他是觉得自己的手太冷。但他一说完,就感觉到了玄戈胸腔的震动,笑声低沉。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不过,猫儿,这不算硬,还有更硬一点的。”   直到引擎的声音轰鸣,陆爻才反应过来,更硬的指的是什么——又耍流氓!   这一次他们是去家具城,店里的桌椅太旧,玄戈想去换一套新的。   重机车停在了门口,玄戈单腿跨在地上,偏头问陆爻,“你是跟我进去还是在这儿等我?”   把手从玄戈的腹肌上拿开,冷空气让他瑟缩了一下,赶紧重新揣回口袋里,陆爻想了想,“我在这里等你吧,你不是去下个单就出来了吗?我守着车。”   “嗯,那我很快就回来,乖。”   等人走了,陆爻手上抛着头盔玩儿,隔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拿了出来。   玄委会有一个app,极为粗糙,连名字都懒得起,里面分类也十分直接,就任务、个人、聊天三个板块。   陆爻点开个人,准备把资料填了,不过在姓名那里,陆爻纠结了一下——因为全是匿名,所以他得编一个名字出来。   犹豫了好久,陆爻特别没创意地填了陆xx,相当于把“爻”字上下分开。资料提交没一会儿,就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小陆爻?”   陆爻看着显示的“小河淌水”,几乎是下意识地,“小壮?”   “你怎么知道是我?”   “除了你和武咸,我也不认识别人。”而且小河淌水,他直接就想到清河去了。   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一句话,“我这边网不太好,就不多聊了,不过我刚刚收到消息,陆泽林在你隔壁市出现过一次,你最近小心一点,不知道他是路过,还是冲着你来的。”   陆爻把这条信息看了两遍,最后认真地回复了谢谢。这段时间薛绯衣帮了他不少,他都记得清楚。   等薛绯衣下了线,陆爻又戳来戳去,大概浏览了任务的板块,里面从找自家的猫,到移宅迁坟修路,各种各样,什么都有,后面还写了时间地点和报酬等信息,十分详细。   看着看着,陆爻的思路就跑远了。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他知道玄戈的意思,是让他认真想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两人之间不对等的寿命,而一旦决定,就不能后悔和退缩。   没一会儿,玄戈就从里面出来了,顺手把订货单递给陆爻,戴上黑色的皮手套,“等急了没有?”   “没有,你进去还没半个小时。”   长腿跨上机车,玄戈叹了口气,“哎,我还以为我家小猫,会无时无刻都思念着我,”说着,还偏头回来看陆爻,眼神极为专注,“我就进去这么一会儿,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想你冷不冷,饿不饿,无不无聊。”   陆爻不知道怎么接话,直接把头盔给玄戈戴上,闷头说了一句,“回家了。”   不过这句话不知道戳到了对方什么点,他就看见玄戈笑得更开心了些,陆爻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好,带小猫回家。”   回到锦食,陆爻把薛绯衣告诉自己的,都给玄戈说了。   “陆泽林知道这里,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你,那肯定会主动来找你的,或者使什么别的手段。”说着,玄戈单手把陆爻揽在怀里,“乖啊,猫儿我们不怕,人来了,揍他一顿!”   “嗯。”心里的不安突然就消退了不少,陆爻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没什么客人。陆爻玩儿了一会儿贪吃蛇,跑厨房去找玄戈,“我准备去转角那里算卦。”   前几天因为考试,他都没有算卦给自己攒寿命。没攒够九十天,他总有些不踏实。   “转角?有健身器材的那个小广场?”见陆爻点头,玄戈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等等,我给你准备一点吃的。”   于是等陆爻坐到小广场的石桌边上时,旁边保温杯里是热汤,手上挂着的纸袋里,是玄戈独家特制的炸鸡丝,还有卤豆腐干和笋干,分门别类地装着,让他有种自己是来秋游的感觉。   天上云很厚,没什么太阳,陆爻放石桌上的白纸被风吹的窸窣作响。他装备依然很简陋——一块路边捡的石头,一张写了“算卦”的纸。不过因为这里离锦食比较近,他还算有一点名气。   “小陆怎么没在店里算啊?”两个下棋的老爷爷坐过来,还分了几颗花生给他。   陆爻接过来剥开,“会耽搁店里做生意的,所以我出来算。”他以前给这个陈爷爷算过,对方是个退休干部,人很和气,每次遇见陆爻,都是笑眯眯的。   陆爻长得白净俊秀,一双杏仁眼清清透透,很讨老年人的喜欢。陈爷爷一听就又笑了,“小陆很懂事!要不给杨爷爷算算?”   点点头,陆爻把硬币拿出来,让对方碰了碰,随后直接撒在了桌面上。不过一看卦象,他就皱了眉。   “杨爷爷,您是算的您儿子的事业吗?”   见他这表情,杨爷爷也跟着紧张起来,“嗯,我大儿子之前接了个项目,我就想看看顺不顺,怎么,有问题?”   “嗯,问题还有些严重。”陆爻说得仔细,“这个项目应该接了挺久了吧,一开始是诸事顺遂,且报酬丰厚,还会打开日后局面,很不错。但就在这两天,有小人作祟,您儿子这个项目肯定是出问题了,如果我没有看错,还涉及到了人命。”   杨爷爷也跟着皱了眉,他相信陆爻算出来的,但也没慌,“那这样,我回去问问我儿子,到时候还请小陆帮帮忙了。”   回了家,杨爷爷思来想去,还是给大儿子打了电话。因为陆爻说涉及到了人命,他也没有拐弯抹角,“鸿程啊,你那个度假山庄的项目是不是出事了?”   去年,杨鸿程就接了一个度假山庄的建设项目,地点在郊区。最近到工程收尾了,整天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原本每个星期都会回来吃个饭,最近也有一个多月都没来。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诧异,“爸,是谁在您老人家面前胡说八道了?您别瞎担心,等我这一阵忙完了,就回来看你和妈。”   知道有些事情,儿子肯定不会和自己说,杨爷爷也能理解,“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心里清楚。不过,鸿程啊,要是你那边真的惹出了人命官司,我带你去见个人试试。”   挂了电话,杨鸿程看着乱糟糟的工地,捏紧了手机。   他爸说的没错,就一个多小时前,他这工地上,确实是出了人命。 第36章 第三十六卦   玄戈打着伞过来接人时,就看见陆爻正给一个女生算卦。   陆爻看着卦象, 女生看着陆爻, 眼睛都像是在冒光。玄戈停在原地,忍了忍, 宽容又大度地没有直接过去。   “你这次逃课出来没什么大问题, 后面也不会受到处罚。”陆爻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客,觉得对方的表情有些奇怪, 但也没放在心上,“算完了。”   “谢谢!”女生咬了咬唇,“能问一问, 你是哪个学校的吗?”   “我没有上学了。”   “啊抱歉!这么早就出来工作, 真的好厉害!”   整理硬币的手一顿, 陆爻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于是换了个话题, “不好意思, 我要继续等下一位了。”   陆爻算卦基本都是有缘就算,所以那个女生走过来,问可不可以算时, 陆爻就合上了保温杯的盖子,表示可以。现在算完了,确实应该等下一个人了。   “现在不是还没有下一个人过来么,我能问问你——”   “人来了。”玄戈撑着长柄伞走近,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头发上沾着一点飘飞的雨珠, 眉眼英俊,闲闲地站在石桌旁边,问,“可以算一卦吗?”   明明离得没有很近,但陆爻就觉得对方出现的一瞬间,属于玄戈特有的气息,密不透风地瞬间就包围了过来。   他点头,“可以的。”   玄戈看向还坐着的那个女生,就发现对方恳切地看着自己,做了个“拜托”的口型。   如果换上是别的男生,可能就助人为乐一把了,不过玄戈完全没有这个倾向,直接问,“你想追他是吧?”   那女生没想到玄戈这么直接,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   话锋一转,玄戈手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手指间的打火机转了一圈,“那真是抱歉,我也想追他,要不——成全成全我?”   那个女生看了看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又看了看低着头三个硬币数来又数去的陆爻,一脸恍然大悟,迅速站起来,还小声说了一句,“祝你心想事成啊。”   等在场的第三个人走了,玄戈在石凳上坐下来,岔开两条大长腿,语气正正经经的,“可以给我算一卦吗?”   陆爻就是不看他,但只听语气都能脑补出玄戈的表情,隔了好一会儿,他还是配合地问,“你想算什么?”   “我想算算,我到底能不能心想事成。”   陆爻没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不过玄戈的表情绷住了,一脸疑惑地问,“这个不能算吗?”   “算不出来!”   发现小猫炸毛了,玄戈笑起来,眉目的锋利感都被笑容软化了,“好了好了,那我不算了,大后天再来问。”   两个人就像是谨守着约定的这个日期,在那一天给对方一个郑重的答案。   自然地换了语气,“陆小猫,要不要回去了?”说着,玄戈还详细补充道,“做了红烧牛腩、糖醋排骨,还有紫菜蛋花汤,回去就能吃了。”   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陆爻很没出息地火速收拾好了东西,跟着玄戈回去了。   第二天,端着玄戈做的酒酿圆子,陆爻一边吃一边算账。上午十点过,是人最少的时候,于是陆爻忍不住把之前买的小猪热水袋给抱了出来,悄悄放在了大腿上。   玄戈路过时看见了,但没有笑他——他巴不得把陆爻宠成撒娇耍赖尾巴翘上天的娇气包。   不过可能性很小就是了。   店门被打开,陆爻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杨爷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对方表情不怎么好,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和急躁。   “杨爷爷?”陆爻看这情景,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陆大师,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杨鸿程。”   陆爻十秒前嘴里还含着一个白瓷勺,酒酿圆子也还剩了半碗,他眨眨眼,觉得高人的形象应该绷不住,于是改走平易近人的路线,主动打招呼,“杨先生你好,我是陆爻。”   杨鸿程本来就因为工地上的事情烦心,结果他爸还非要拉着他来见什么高人。他原本觉得,要是真算这么准,见见也没关系,但一个破巷子,一家旧餐馆,还有一个一看就不靠谱的“高人”,他语气就更烦了,   “爸,你说的那个算得很准的高人,就是他?”根本没搭理陆爻。   “不要这么对着小陆大师说话!”杨爷爷低声斥了一句,随后看向陆爻,笑意明显,“之前不是算出来鸿程他工作不顺,有小人作祟吗?确实,昨天就差不多那时候,他那个工地上面,就惹上了人命。”   陆爻点头,表示明白了,“那您和这位杨先生的意思,是请我过去看看情况吗?”   “爸,你不要被骗了,这种——”   “你别吱吱啊啊的!”再对着陆爻,杨爷爷的语气就平和下来,“对对对,就是这么想的,你看行吗?”   “行倒是行,不过是要收钱的。”陆爻抓了抓脑袋,忘了之前在玄委会的app上看见的数字了,连忙又把手机打开。   为了规范行业,玄委会根据物价水平,差不多制定了一个不同等级的收费标准出来。陆爻之前算卦几乎一直都不收钱,也没定过价。这种情况他没什么经验,干脆就翻翻标准,了解一下行情。   见他这举动,杨鸿程更觉得有问题。   看了看甲木的收费,陆爻自己都先惊讶了,“怎么这么贵?”他抬头看向杨爷爷,表情苦恼,“我收费挺贵的,要是您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杨鸿程抢着问了句,“说说,多少?”他倒是想看看,这个骗子狮子大开口是要拿多少。   “只是去看看的话,一万到五万,如果要解决事情,就是五万到十万。”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玄幻。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甲木级别的收费只要一千,那最低那一级的要怎么算?   不过陆爻还不知道,这套收费标准前面其实还有“最低”两个字。   杨鸿程拍了桌子就准备站起来,觉得果然是骗子,杨爷爷却一锤子定音,“好,只要能解决问题,五万十万都行!”   约好了午饭之后出发,等人走了,陆爻从包里拿出几根蓍草,认真洗了手,又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象显示的,依然是要去。   “很担心?”玄戈看不得他愁眉不展心里有事的模样,坐了过来。   “嗯,我总觉得这件事突然找上我,有那么几分故意在里面。”陆爻含着玄戈递过来的一块苹果,“陆泽林不是才在隔壁市出现过吗?”   “担心这是陆泽林下的套?”   “嗯,可能性挺大的,”陆爻点头,“但是我算了几次卦,硬币蓍草都试了,卦象都让我要去。几次结果都一样。不过我给自己算卦,经常都不准就是了。”   “不敢确定是去还是不去?”   “嗯。”   鼻音还没消下去,陆爻就发现自己被亲了。玄戈热烫的手掌扶着他的后脑,直接就倾身亲了过来。毫无防备,陆爻眼睛猛地睁大。   玄戈接吻向来粗暴,力气很大,在陆爻唇齿间辗转,没一会儿,陆爻就感觉自己嘴唇上一痛,之后对方就含着他的下唇不断吮吸,十分专心。   陆爻心跳加快,脑子里基本是一片空白。   然后他就听见玄戈的声音,带着气音,“猫儿,算算。”   缓了好几秒,陆爻才反应过来,玄戈亲自己,是为了咬嘴唇上的血。   心里有淡淡的失望,但他手上的动作很快,蓍草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卦象非常清晰,“必须得去,会找到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过程曲折,结果完满。”   “算完了?”玄戈的手往下滑了一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颈,陆爻舒服的都下意识眯起了眼。见他这模样,玄戈声音也轻了些。   “嗯,完了。”陆爻刚回答,就发现玄戈又凑了过来,不过这次动作十分温柔,只用舌尖轻轻描着他的下唇。   陆爻僵直着不敢动,很担心门会突然打开,有人进来。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刺激感让他呼吸都滞住了,但又非常激动。   把下唇上的血全都舔干净,玄戈才放开陆爻的下巴,坐回了原位,“那就不要担心了,下午我和你一起去那地方看看。”   话题瞬间转回到正事上,但陆爻的视线还是有些飘,他没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舔完了又反应过来——自己这算不算是又和玄戈间接接吻了?   被陆爻不经意的小动作,撩得起火,玄戈随手点了根烟,凉丝丝的味道压住了一点热意,他站起来,“我去外面吹吹风。”   陆爻视线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玄戈的裤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下午一点半,杨鸿程就来了,玄戈关了店门,两人坐上了车。   杨鸿程全程没和陆爻说一句话,明显心里已经把他定成了骗子,要不是为了让他爸别再一个劲儿地念念叨叨,他才不会憋憋屈屈地跑这一趟。   陆爻也没怎么开口,手指摸着腕上的小石头,想着事情。   车开了挺久,才到了那个度假村的工地。   度假村整体是建在山脚下,已经能看出来大致的雏形,不过工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没有上工。   陆爻一下车,就顺手起了一卦,“杨先生,你这里,是不是东北角的地方经常出问题?”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杨鸿程心跳快了一拍。开工以来,那边确实经常出事,不是车把电线压了,就是漏水了,事情不大,但糟心。   不过心里已经认定了陆爻是骗子,他只是草草地应了一声“嗯”,就继续往里走。   走了没多远,陆爻突然就停了下来,指了指几米外的地方,皱着眉,“人……是不是在那里?”话没说完,但都懂。   杨鸿程也跟着停下来,张了张嘴,“你……你怎么知道?”他做工程的,最忌讳的就是工地上死人,更别说死因还透着些诡异。   “那里死气很重,还没散。”   听了这个回答,杨鸿程眉头皱得死紧,他知道很多厉害的骗子,都很会观察周围的情况,比如工地的工人,都会主动避开这附近,所以陆爻能得出这结论他也不稀奇。   想通之后,他尽量忽略陆爻说的话,准备继续往里走,但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是忐忑。   “不用往里走了。”陆爻看了一圈,语气笃定,“你再往前面走五步,会出事。”   杨鸿程自然不信这种神叨叨的话,正准备迈出去步子,突然,一阵巨响——一大捆钢材从高处坠到了地上,溅起了砂石无数,还在地上砸了个坑出来。   声音很大,事情又突然,周围的人都吓到了。谁都知道,如果人被砸到,那肯定没人形了。   杨鸿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只觉得全身都发软,喉咙干痛,冷汗顺着鬓角就流了下来,衣服也浸湿了。说话的时候嘴唇都还在发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爻抛了抛手心里的三枚硬币,嘴角的笑意浅淡,“算的。”   玄戈一直跟在旁边没说话,见了陆爻这明明得意,却还要假装高深莫测的表情,背过身笑了起来。   这之后,杨鸿程小心了不少,自觉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   是有一个工人,毫无征兆地突然之间像疯了一样,发出诡异的吼叫声,到处撒疯,然后撕咬自己的手臂,肉都拽下来了,血淋淋的一地。   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去拉着不让自残时,那个工人挣脱开,一头撞到了钢架上,直接就没气了,死状十分恐怖。这之后其他的工人就不上工了,一直在讨论这事,说工地邪乎。   陆爻正想问当时那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忽然看见三个人朝着他们走过来,而玄戈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去。   仔细看,还真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就是陆爻去考试时,为陆家抱不平,后来被玄戈直接踩在了地上,说见一次就打一次的那个。   对方似乎是跟着长辈来的,见到玄戈和陆爻也很惊讶,下意识地往人后面躲了躲。但可能是觉得有撑腰的,又站了出来,还挑衅地看着陆爻和玄戈,做了个口型。   不过绑着绷带的手总往身后放,没敢站到近前来。   这两天都守在场地的副总快步过来,连声道,“杨总你去哪儿了?这是找我朋友介绍的厉害人物,说是我们工地招了不好的东西,要花力气除一除,不然这种事情怕是没完!”   说着看向陆爻和玄戈,“这两位是?”   杨鸿程有些尴尬,他被父亲连续好几个电话叫了回去,没想到这边副总也找了人过来,但介绍还是要介绍的,毕竟就刚刚的事,说不准有真本事,得罪不得,“是我找来解决这事儿的。”   副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爻,“小兄弟,你这是还在读书吧?”很明显的不屑。   而这时,玄戈已经直接走了过去,一个招呼不打,直接一拳就把人揍地上了。他蹲下去,语气冷淡,眉梢眼角都是凌厉,“上次不是说了,绕着走,不然见一次打一次吗?忘了?”   张况被一拳打在腹部,痛得蜷在地上,恨恨地开口,“陆爻那个鬼眼睛就是有爹生没娘教!我说两句还说错……了?”   话没说完,玄戈把他绷带都没拆的手又给折了,眼神如利刃,声音挺轻,但落在耳里让人胆颤,   “再发一个音试试?”   张况痛得眼前发黑,躺地上抽着气,“你他妈的是他的谁这么护着他……总有一天都会和他爹妈一样……被克死!被他害死!”   伸手把对方的头按在地上,玄戈耐心挺好,还不忘回答问题,不过故意压低了声音,   “四舍五入,我是他男人。” 第37章 第三十七卦   带着张况一起来的,是他二叔张光义。   没想到才几个眨眼的功夫, 形势就一边倒, 张光义倒是没冒险冲上去,只是快速看向陆爻, “快住手!你们怎么能——”语气却没有多着急, 明显也没多在意这个侄子。   “我们怎么了?”陆爻表情平淡地反问,像是没有看见玄戈又把张况的手给折了。   而这时, 一句“被他克死,被他害死”传过来,陆爻瞳孔一缩, 猛地看过去, 就见玄戈抬手, 直接把人的脑袋按在了沙石地上, 张况的表情狰狞, 却在玄戈手下动弹不得。   发现张况嘴角动了动, 像是又要说什么,陆爻摸了枚硬币出来,直接掷了过去。   禁言硬币准头依然很好, 直接打在了张况的嘴边,弹落到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张况全身的动作一滞,随后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玄戈见了熟悉的硬币,朝陆爻看过去, 眼里带着点笑。   抛了抛手里剩下的两枚硬币,陆爻对上玄戈的视线,“……他太吵了。”   其实陆爻是听不得对方说玄戈会被他害死。   总觉得玄戈知道自己的想法,陆爻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张光义,“刚刚说到哪儿来了?哦,你说你是张家的人,让我们不要太猖狂,是吗?”   陆爻学着玄戈打架时的表情,但那种凶狠劲怎么也做不出来,他只好挑了挑嘴角,冷笑。   冷笑也好难啊。他只好退而再求其次,绷着,面无表情。   张光义不是个冲动的人,那个男人一见了张况就动手,明显是有仇,再结合张况说的“鬼眼睛”,他大致猜到了面前这个男孩儿是谁。   张家和陆家是姻亲,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断往来,清楚了陆爻的身份,他潜意识里就带上了轻视。   不过,他那个又蠢又冲动的侄子这次说得倒是挺对,陆爻就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现在连陆家这么大一个保护伞都给作弄没了,够傻。   陆爻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左眼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就见对方开了口,语气和蔼。   “上次去陆家见你二伯,他还很担心你,说你在外面玩儿野了,都不愿回去了。”   陆爻没说话。   觉得陆爻被陆家严格管教了这么多年,就算因为一时叛逆跑出来,心里肯定还是怕长辈,于是张光义更端起了架子,“你别怕,你二伯人好,等你回去了,肯定不会怪你,叔叔也会帮你说好话的。”   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杨鸿程,他还皱了皱眉,“那个杨总说你是他请来解决工地上的事情的?这次事情不简单,小孩子就不要多掺和了。至于你朋友动手打张况的事,诚心道个歉就行,反正来来往往都是亲戚。”   自觉把一切都安排地很妥当,张光义说完,发现陆爻还是一声不吭,心里有些不耐。正想发作,就看见陆爻往后站了一步。   “隔你近了,空气不好。”说着,陆爻抛了抛手心的硬币,语气冷淡,“这位张先生,前几天赌钱输出去的一大笔,赚回来了吗?”   “什么赌钱?”张光义下意识地反驳,不过他四天前确实赌输了五十几万,手上紧,这才忙着接事情做。这个副总之前已经给了价格,只要事情解决,会直接八万付现。   “我看看,您有三子二女,挺多,不过我记得,张家老三,不是只有一子一女吗?那多出来的这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是哪儿来的?”陆爻一双眼睛淡淡地看着张光义,掀了掀嘴角,“张夫人肯定知道,自己又多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吧?”   表情变得僵硬,张光义已经顾不上张况那边的情况,定定地看着陆爻,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你从哪儿知道的?”   “算出来的。”   视线落在陆爻手里的硬币上,张光义语气着急,“不要说些乱七八糟,你说清楚,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娶现在的妻子,本就是高攀,陆家已经败了大半,他张家想稳住,还得靠自己岳父,所以这些事是万万不能被他妻子发现的,不然他们张家都得完!   “就是刚刚算出来的。”   心里越来越紧张,张光义想都没想就否定,语气也失去了冷静,“怎么可能!你以为这些东西,随便抛两下硬币就能算出来了?到底是从哪儿听来的?”   相比对方的急躁,陆爻语气还是平平稳稳的,“我是甲木级的卦师。”   “就算是甲木级也——”张光义突然顿住,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爻,“你是甲木级?”他心里惊骇不已——陆辅舶不是说,陆爻是在外面混吗?怎么就成甲木级卦师了?一旁的张况也听见了,震惊地看过来。   陆爻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对啊,所以,你的这些万分私密的事,真的是随便抛两下硬币就算出来了。”   张光义沉默了。   觉得自己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和这个不相干的人说话,陆爻看向杨鸿程,“你们商量好了吗?是让这位张先生处理,还是我来处理。”   杨鸿程在旁边站着,早就看出来大概是个什么形势,连忙开口,“当然是请您处理!”敬称都用上了。   一旁的副总明显想说什么,也被杨鸿程止住了。   不想再理会张家的人,陆爻让杨鸿程带着他和玄戈,上了最高的那栋建筑,从楼顶往下看,能看清楚建筑工地的全貌。   这个度假山庄的地理位置选得很好,明显走的是“生生不息”的路数,周围全是山林,茂密葱茏,还有一条小河从山里流出来,非常清澈。   这位置非常好,会让度假山庄里的人感觉轻松愉悦,身体舒畅,明显这风水肯定也是请人看过的。   “那个去世的人,有什么让你印象很深的异常之处吗?”   “他平时老老实实一个人,我都没什么印象,不过那天他表情疯疯癫癫地到处冲撞,吼声有点像山里的野兽的声音。而且嘴巴有些闭不住,流口水。咬自己手上的肉时,就和野兽差不多。”   杨鸿程仔细回忆,“对了,还有就是他身上的血管非常明显,像是要炸了一样,我记得很清楚!”   说完,他有些忐忑地看着陆爻,但还是忌惮着,没多问。   点了点头,陆爻又观察了一圈,仔细把地形记下来,就准备下楼。楼梯很简陋,到处都是杂物,玄戈手扶在他的腰上护着。   见陆爻偏头看过来,眼里水水润润的,玄戈语气很正经,“你有什么猜测吗?”   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完全没办法忽略,陆爻别开视线,看着满是灰屑的楼梯,“很像我在古书上见过的一种刻纹的效果,这种刻纹在被人触碰到之后,就会迅速‘寄生’在那人的身上,让寄主变得狂躁嗜血,最后寄主都会死去,通常是因为受不了,选择自杀的。”   说着,他也不是完全确定,“我没见过现实版,只能推测,主要是还没有找到证据,不能下结论。”   玄戈捏了捏他劲瘦的一截腰,凑到陆爻耳边,只用气音,“我家小猫很厉害。”   陆爻耳垂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玄戈心情愉悦地笑起来。   楼下,张光义还没走,那个副总正在赔礼说好话。   张况站在旁边,手捂着头上的伤口,见陆爻下来,眼神阴狠,但对上玄戈的视线,又下意识地染上了惧意,往张光义身边躲了躲。   听见声响,张光义朝着陆爻看过去,还摆着长辈的谱,但语气好了不少,“陆爻啊,这件事挺棘手,一个人肯定没办法解决,我叫几个人过来,给你搭把手?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二叔也能帮就帮!”   陆爻没搭理,直接拿了蓍草出来,站在一块长条石边上,随手就起了一卦。   “蓍草算卦怎么能这么随意?会妨碍卦象的准确度的,你应该——”   忽略杂音,陆爻转向杨鸿程,“我大致清楚是个什么缘由了,今天晚上七点,我和玄戈要进山里去,不管听见什么声音,你和工人们都不要靠近。”说着指了指,“东南方向那一片,麻烦帮我们准备一下进山需要带的工具。”   张光义在旁边皱紧了眉,故作不满,“陆爻,不会处理没有人会笑话你,别逞强!虽然你是甲木级的卦师,但经验不丰富,而且大晚上地进山里,要是出了事,我没办法向你二伯交代!实在要去,我牵头,也能保证安全!”   “你很吵,”陆爻这才正眼看他,“不劳费心。”说着,抛了抛手里的硬币。   果然,张光义闭了嘴,还用一副“不识好人心”的表情看着陆爻。   才刚到四点,距离定下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杨鸿程找了房间让陆爻和玄戈休息,并表示晚饭到时间也会送过来。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还挺干净。玄戈把门关好,准备清理清理唯一的一张椅子。   不过擦了几下,他就把手里的卫生纸丢到了垃圾桶,自己坐上去,然后朝着陆爻伸手,“还是我抱你吧,椅子太脏了,没办法坐,你可以坐我大腿上。”   陆爻故意坐到了床边,看着玄戈。   有些失望地收回手,玄戈靠到椅背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长腿的优势极为突出,他姿势放松,温声道,“刚刚小猫表现得很好,我看那两个谁的表情,非常精彩。”   “嗯?”陆爻睫毛眨了眨,等着他继续说。   被这种期待的眼神撩得心痒,玄戈把腿放下,将椅子拉得更近了些,忍不住伸手握了陆爻的食指。   很好,没有被甩开。   他细细地揉捏着陆爻的指节,语气认真,“陆小猫,不管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在意,不要去想,”   他中指微屈,勾着陆爻的食指,小幅度地晃了晃,“你心里只有我就够了,把我说的话放心上,只在意我,只想我,好不好?”声音温柔得接近诱惑。   玄戈骨子里独占欲就很强,却总是爱问陆爻“好不好”,生怕自己让陆爻不舒服不开心。   手指上细微的酥-痒感正在慢慢扩散,陆爻觉得心尖都软麻了,他受不住对方专注的视线,下意识地别开了一点,“我没有把那些人放在心上。”   “那我呢?”   陆爻嘴唇动了动,但没把话说出来。   玄戈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他懂他家小猫,忍不住勾着陆爻的手指,微微低头,印了一个吻在白皙修长的指节上,“没关系,今天第五天了。”   说完,他放开陆爻的手,感叹了一句,“不是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   见陆爻笑了出来,他又把对方的中指和中指握进掌心里,双眼注视着陆爻,“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还是觉得,越慢越好,最好把每一秒,都过成一辈子那么长。”   陆爻压下紊乱的呼吸,“……你是在哪里学的这些话?”   “没有学过,看见你自然就会了。”   觉得手指被对方的体温灼得发烫,他低头盯着玄戈的手指,发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将面前这个男人,和以前的卦盘联系起来了。   把胡乱发散的思绪全都收回来,陆爻说起晚上的事情,“这个建筑工地自身没什么问题,之前肯定有人来看过,所以根源不在这里。”   发现自己五指都被玄戈得寸进尺地握在了手里,陆爻声音停了停,又如同默许了一样,继续道,“卦象显示出来的,是这件事情的源头在东南方向的山上,七点上山是最好的时间。不过具体的位置,还需要进了山里才能完全确定。”   “嗯。”玄戈一边听陆爻说话,一边把玩着对方的手指,像是上瘾了一样。   “不过如果这件事,陆泽林真的在里面动了手脚,那这次进山里去,肯定会有危险。”   听陆爻这么说,玄戈低下头,亲了亲陆爻的手背,“我会保护你的,小猫。” 第38章 第三十八卦   立冬前后,白天已经越来越短, 才六点过, 天就黑了下来。   吃过晚饭,陆爻把手机按亮了又锁屏, 这么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次, 才点开短信,把度假山庄的事、自己的推断以及处理方法, 都仔细地写清楚,在最后填收件人时,填了龙婆婆的号码。   按下发送, 陆爻把手机收好, 就听见玄戈在叫他。   “小猫, 一会儿上山的时候, 就拿这个当登山杖吧。”说着, 递了一根表面十分粗糙的钢筋给陆爻。   伸手把造型十分原始的“登山杖”接过来, 陆爻觉得挺沉的,还有些磨手,又见玄戈把背包整理好了, “东西多吗?”   “不多,”玄戈顺手揉了一把陆爻的头发,“这一片山是开发过的,修了盘山公路上去,不过杨鸿程说,路还没完工, 只是推平了。”   陆爻点头,他知道那种土路,一下雨就泥泞积水,很不好走。但幸好,这两天都不会下雨。   “我拿了他们的测绘图来看,路不难走。为了和山庄配套,这一部分山体也在开发范围内,清理了几次之后,山上大型的兽类都没了。而且据说小动物也很少,之前有几个工人想去打野味儿解馋,找了一天都没找到一只能吃的。”   一边说着,玄戈把身上穿着的长外套脱了下来,换上了一件才开封的深蓝色短款工装,长度刚到腰线,两条腿毫无遮挡地露了出来。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高帮皮靴,从后面看,双腿笔直修长,肌肉紧实,十分吸引人的视线,陆爻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发现了陆爻视线的落点,玄戈眼里泛起笑意,直接站近,“只是看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摸一下?”   “不用!”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陆爻脱口而出,又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我去……我去看看外面天黑了没!”   见陆爻开门出去了,玄戈没忍住笑了出来——他家小猫找借口的水准,真是半点进步都没有。   接近七点,天已经黑透了,出了工地的范围,周围就一点光亮都没有了,隐隐能在夜色中看清群山的轮廓。   玄戈左手拿着电筒,右手紧紧地牵着陆爻,时不时提醒一句,“小猫,脚下有石头,小心一点。”   周围非常安静,只有风吹动树叶草尖的声音,所以尽管玄戈的声音很低,但听在耳朵里,也非常清晰,像是隔得极近。   陆爻的手指在对方手心里动了动,应了声,“好,你也小心一点。”   因为之前只算出大致的方位,所以走一段路,两个人就要停下来,再根据卦象调整方位。   陆爻把蓍草重新收进口袋,站在岔路口,“我们走右手边这条路,卦象显示,正确的路挨着较小的水流,所以前面应该会有小溪之类的。”   果然,走了没多远,水流声就清晰起来,陆爻抓着玄戈的手腕,用手电筒朝着溪水的位置晃了晃,松了口气,“确实是走这边没有错。”   因为看不清方向,他很怕自己指路指错了。   “小猫。”   “嗯?”心思都在卦象上,但听见玄戈叫他,陆爻还是下意识地分了一半的心神出来。   “要是今晚没找到事情的根源,也没关系,我带你去山顶看星星。”   知道玄戈是想让自己轻松一点,陆爻笑起来,“可是今晚没有星星。”   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玄戈有些无奈,“这么不配合?”说着,他捏了捏握着的手,“那换一个项目,我们就吹吹风,亲近一下自然。”   跟着玄戈说的想了想,陆爻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有些期待。   一路往山上走,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陆爻有点喘,两个人就准备休息一会儿。   山上到处都是岩石,玄戈找了一块平整的坐上去,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快到了,先休息一会儿,不过石头很脏。”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正当玄戈以为又会被拒绝时,陆爻只迟疑了几秒,就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虽然是侧坐,没有挨得很近,但这已经算非常大的进步了。   玄戈声音里全是笑意,手直接就搭在了陆爻的腰上,轻缓地揉了揉,“怎么这么乖?”   黑暗将感官无限放大,陆爻觉得此时此刻,玄戈的声音、体温、手掌的力道,都让他完全没办法忽略分毫,特别是他的腰很敏-感,被这么一揉一弄,就有些发软。   “别……”说出来一个字,陆爻又迅速闭了嘴,因为他发现,随着玄戈手指轻缓地揉-弄,他快要发出什么不得了的声音了。   不过玄戈发现了他的异样,“别什么,嗯?”   说着,他慢慢靠过去,把下巴放在了陆爻的肩上,嗅着对方颈窝的气味,声音如醇酒,明显是在诱哄,“小猫,别什么?”   陆爻咬了咬唇,止住将要脱口的呻口今,忽然,心下一紧,他猛地站起来,看向右手边茂密的树林,压低了声音,“那边好像有动静。”   玄戈重新把陆爻的手握进手里,牵好,凝神道,“确定是那个方向?”   “嗯,”陆爻点头,冷冽的山风把之前的暧昧全都吹散了,他闭上眼仔细听,“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低矮的植物被踩倒了,速度……速度不快,也没有其它的声响。”他睁开眼,推测道,“会不会是山里的大型动物?”   不过他很快又否定了,“可是杨鸿程不是说了,这一片山开发商清理过几遍,大型的野兽都没了吗?”   玄戈盯着陆爻指着的方向,皱了皱眉,“小猫,你的猜测可能没有错。”   山下。   张况头上缠着绷带,手腕也做了简单的包扎,看张光义在收拾东西,他姿势松散地靠着门框,“你真要去?那两个人刚走没多久,要跟也确实能跟上。”   “谁跟着他们?我上山有事,你看你是找那个副总把你捎回市区,还是就在这里等我。”说完,张光义嗤笑道,“别告诉我,你怕一个人在这儿吧?”   “我怕?”张况假笑,“二叔,我这是担心你,你这一把老骨头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我爸不得骂死我。”   “行了行了,嘴封不住门,是还没被打怕?”张光义试了试弓弩,“回去要感谢你爸,放我车上的这把弩挺有用!”   有武器,他心里踏实了一点。这大晚上的,他也不想折腾,这里的钱赚不了,大不了换个地方。但就在刚才,他接到了债主的电话,说只要他跟上去,看看陆爻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那五十几万的赌债就一笔勾销。   这种好事他自然不会放过,虽然他也纳闷,对方让他盯着陆爻是想干什么,山上又是有什么东西让人这么关注。但钱这种东西,还是很值得让人走一趟。而且,如果有什么危险,他不相信陆爻会见死不救。   张况也懒得劝,他和这个二叔关系一般,打了个哈欠,转身就准备去睡觉了。而张光义带着东西,就出了工地的范围,往山上去了。   森林里。   玄戈拿着打火机,点燃了枯树枝。火苗燃了起来,很快将周围的黑暗驱散。   蹲在旁边,陆爻用木棍挑着火堆,“你有没有觉得,那边的动静不太正常?像是一断一续的。”   “嗯,不过方向还是朝着我们这边的。”说着,玄戈把手里拿的钢筋条递给陆爻,“小猫,帮帮忙,把这一端掰弯,半圆弧就行。”   “我应该帮不上忙吧,”陆爻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到,不过还是接过来,准备试试。   然后,只用了三秒,钢筋条的一端就弯成了十分标准的圆弧状。   陆爻看了看钢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吓到了,“刚刚——不对,这是一根假钢筋!”   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玄戈把钢筋条拿回手里,正想安慰安慰他,忽然表情一凝,把陆爻的手握在手心里,直接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来了。”   陆爻也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在靠近。他紧张地望着那个方向,“你觉得是什么?听声音,体型应该比较大。”   枯枝落叶被踩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看见树叶枝丫在摇晃。因为不知道来的多还是少、是什么动物,玄戈就没让陆爻站到高一点的地方去。   这种时候,他只有把人放在自己身后,才会放心。   下一刻,陆爻只感觉玄戈握着自己的手猛然收紧,随后,只见一个体型绝不算小的动物出现在了树丛边上,或许是因为火光,它没有再移动。   玄戈声音很低,也很冷静,“有两对獠牙,黑毛,是野猪,应该还没成年,而且像是受伤了。”   一些山林里,如果生态好,野猪并不罕见,也不难捕杀。但陆爻身体绷得很紧,“它……有些不对劲。”   那头野猪长大约有一米,背脊的鬃毛像钢针一样,直直竖起,显得锋利。獠牙竟然大致有小臂长,尖锐非常,像是饿极了一般,唾液不断地滴落在腐烂的树叶上。   突然,原本一直没有动静的野猪直直朝着两人冲过来,玄戈握紧手上的钢筋条,当成武器,尖锥的一端朝前,狠狠地刺了上去。   野猪十分灵活,但动作不顺畅,身上明显有伤口在,没多久就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玄戈手上的钢筋极为精准地刺进了腹部,伤口极深,野猪的动作明显滞住。与此同时,陆爻双手握住钢筋,对准了野猪的眼睛,狠狠刺入,他几乎用上了全力,直接刺了个对穿。   这之后,陆爻没有松手,而是继续用力,将钢筋的一端深深地卡进了地里,强行固定。但奇异的是,从头到尾,野猪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叫声。   确定威胁已经消除,陆爻这才松开手,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下意识地望向玄戈,“我刚刚——”   “嗯,很厉害。”   缓过神之后,陆爻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又遭到了颠覆——原来,他竟然是用一根钢条,就能直接杀野猪的人?   又等了一会儿,玄戈拿着手电筒,又找了根长树枝,戳了戳野猪身上的鬃毛,“这毛尖利,像硬刺。它动作迟缓,身上到处都是破裂的细小伤口,出血量很大。”   陆爻回想起之前看见的,“你动手之前,这些伤口就已经存在了。”他抬头看向玄戈,抿了抿唇,“这情况,和那种刻纹的效果很相似。”   两个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他们不能确定,这是巧合,还是刻纹真的对动物也有效果。   如果刻纹对动物也有效,而这头野猪也确实是受到了刻纹的影响,那这座山上,还有多少动物因此变得狂躁而嗜血,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夜色中的山林变得极为危险。   “我们下山。”陆爻十分快速地就做出了决定。虽然他们现在距离目的地只有很短的路程,但不能冒险。   辨明了方向,两个人沿着原路往山下走。   周围依然很黑,不过手被玄戈紧紧地握着,陆爻很安心。   正在想着关于刻纹的事情,忽然,陆爻发现走在前面的玄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自己,“陆爻。”   很少听见玄戈叫自己的名字,陆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嗯?怎么了?”   “之前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陆爻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但隐隐有些奇怪,“今天不是第五天吗?”这个时限,是他们之间不用明说的默契。   然后,他就发现玄戈松开了他的手。   熟悉的体温离开,掌心很快就被山风吹凉了,心里下意识一沉,陆爻莫名地有些发慌。   接着,他听见玄戈的声音,“是吗?不过你的答案已经无所谓了。”   玄戈的语气和平时有些不一样,“我现在已经厌倦了,所以你的答案,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不重要了。”   陆爻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直接定在了原地。   他感觉身上开始一阵一阵地发冷,五指瞬间握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肉里,他也没感觉到。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玄戈,陆爻的声音很轻,“真的已经……厌倦了吗?”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最后四个字说出来,声音都在发抖。   原来,这么快就厌倦了啊。   “是啊,不然呢?”玄戈语气带着嘲讽,“我只不过是看你可怜,所以才逗逗你,呵,这段时间,很开心吧?”   说着,陆爻感觉玄戈靠近了一点,声音就在他耳边,“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人会爱上你的,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不是吗?我和你只有血契这层关系,如此而已。”   “不是的!”陆爻闭了闭眼睛,声音艰涩,“不对,我感觉得到,不是你说的这样!”   “不是这样,那你还想是怎么样呢?”   陆爻怔住——是啊,自己还想怎么样呢?在奢望什么的?   发现陆爻忽然停在了原地,玄戈有些奇怪,他偏头,“小猫,怎么了?”   没有听见回答,玄戈捏了捏陆爻的手指,“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想起了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   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玄戈正想说话,突然发现陆爻的手正在迅速变凉,整个人都在轻微地发抖。   心里的弦又绷了起来,玄戈直接拉开外套的拉链,把人抱在怀里,怀里人极低的体温冻得他吸了口气,稳住声线,“小猫你不要吓我啊,告诉我,怎么了?”   发现还是没反应,玄戈确定,陆爻肯定是出事了。他沉下心神,仔细感觉着周围的气息,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压下心里的暴躁,玄戈手摸了摸陆爻的脸,低下头去看他,一边哄道,“来,小猫,看看我,看看我。”   说着,他抬起陆爻的下巴,强行让两人的视线对上。陆爻的瞳孔有明显的扩散,像是陷入了幻觉一样。   下一秒,他就看见陆爻的眼里,突然落了一滴泪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了他的拇指上,像是直接在他心脏上面烫了一下。   这下忍不了了,“谁他妈的把你惹哭了?”玄戈低低骂了一句,情绪躁动,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能把你惹哭的,应该只有我才对。”   靠过去吻了吻陆爻的眉心,又慢慢下移吻了吻他的眼皮,玄戈叹了口气,“小猫,你是不是看见我了?嗯?是在幻觉里看见我了吗?”   依然没有回答。   不确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玄戈看了看四周,都是山崖峭壁,于是先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把人整个揽在了自己怀里。   他正准备看陆爻还在掉眼泪没,忽然就发现不对——陆爻的左眼已经变成了红瞳。   陆爻幻觉里的那个自己,到底他妈的说了些什么?玄戈暴躁地一拳打在了石壁上,心里又有些无力。   他扶着陆爻的头靠到自己肩上,一下一下地亲着对方的发顶,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   脑子里突然划过去他之前梦见陆爻小时候的那一次,玄戈眯了眯眼睛,额头抵上陆爻的额头,“小猫,只有试试看了,希望可以。”   陆爻感觉左眼胀痛,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是情绪没办法控制,导致封禁又松动了。   “你的眼睛又变了。”玄戈的声音非常近,“让我看看,红瞳,你自己照镜子看见,不会害怕吗?”   陆爻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不对……不对……你说过我的眼睛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他觉得哪里都不对,但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这样的,这样的态度才是对的。   “骗你的。”   “不可能!”陆爻像是突然爆发了一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是自我保护的姿势,“你说过的……”   “我是说过,那又怎么样?骗你你还当真了?你明明出生就该死,这红瞳就是证明,没人会喜欢你会爱你,这才是正常的,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陆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摇头,声音坚定,“你现在才是在骗我,我能感觉得到,你爱我。”   他仰头,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刚刚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的,都是在骗我。”陆爻紧紧地咬着唇,一字一顿,“我不相信你之前说的话。”   他不相信。   这时,陆爻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体温和力道都十分熟悉,他顺着这股力道站起来,下一秒,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小猫,看看我。”   陆爻怔怔地抬起头,就对上了玄戈的眼睛,里面没有半分厌恶,全是他熟悉的温柔。   “不管刚刚你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是幻觉,知道吗?都是假的,都不要相信。”   玄戈原本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血契的作用,真的让他和陆爻的意识连在了一起。   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玄戈才感觉怀里的人慢慢放松下来。   稍微往后退了一点,玄戈注意着陆爻的左眼,发现红瞳慢慢地褪了,体温也没有之前那么低。他刚松了口气,正准备再哄哄,就发现陆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直接亲了上来。   每次都是这样,要亲要抱。   玄戈一点一点地把陆爻的手握到自己手心里,揉了揉,又慢慢地分开相触的唇,声音低柔,“小猫,我们商量一下,之前那个给你七天时间考虑的约定,就算了吧,行吗?”   “没有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说完,玄戈手掌护着陆爻的头,直接就把人压到了石壁上,重重地亲了下去。 第39章 第三十九卦   陆爻意识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和玄戈接吻。   之前心里难过的情绪还没有消褪,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幻觉和真实。   不, 分得清的。   只有那个要求他给出全部的爱、不准他喜欢上别人的男人,才会这样亲-吻他。   后背靠着的是冰冷的石壁, 但和玄戈贴紧的地方, 却热得快要融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就放在他的头和石壁之间, 另一只手正隔着衣服,搭在他的腰上。   玄戈吻他吻得很重,有一种急躁的火气, 他的嘴张着, 没办法说话, 侵-入的舌尖舔过上颚, 酉禾痒让他敏-感得完全受不了。   发觉压着的人轻微地动了动, 玄戈动作一顿, 舌尖从陆爻的嘴里退出来,轻缓地舌忝舐过他嘴角留下来的水痕,呼吸都带着喘、息, “小猫?”   “嗯。”陆爻的声音也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软糯的尾音像小钩子一样,勾勾缠缠地在玄戈的心上卷了一圈。   而且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发现自己的硬度又升了一级,玄戈把头靠在陆爻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方身上的气息, 勉强直起腰背,“刚刚你的眼睛变成了红瞳,还哭了。”   手指轻轻抚过陆爻的左眼,他的声音带着哑意,“是在幻觉里看到什么了吗?”   回想起之前的情景,陆爻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指腹磨在了山石的表面上,眼睛控制不住地又有些发红,“你……说你厌倦我了,之前都只是在骗我。”   “我不会说这样的话,”玄戈赶紧哄,“我的小猫这么好,就算在一起一辈子、两辈子,也半点都不会厌倦。”   他知道陆爻的不安,所以才会约定好一个期限,拿充足的时间,让陆爻慢慢去接受自己对他的感情和渴求。他也希望陆爻能够清楚作为卦盘的玄戈,和作为男人的玄戈之间的区别。   但现在玄戈完全后悔了,甚至觉得一开始就错了方向——陆爻的心结和从小就淤积在心底的不安,根本不是他自己就能够完全克服的。   或许,直接地表明自己需要他、渴望他、离不开他,会更让陆爻有安全感。   “嗯,”陆爻在对方的注视下点头,有些迟疑,“我刚刚意识不太清楚,好像听见你在说话。”   玄戈笑起来,“嗯,我刚刚是说了话。我是问你,我们之前七天的那个约定,可不可以就算了,你没有回答,所以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这句话他说得半点不心虚,没等陆爻回答,玄戈就捏着陆爻的下巴,大拇指指腹擦了擦之前嘴角的水痕,   “小猫,你也很想绑住我,对吧?在一起之后,我会只爱你一个人,宠你一个人,我的所有都是属于你的。你的一个眼神就可以决定我心情的好坏,你也可以向所有人宣布对我的所有权。”   说完,他还问道,“是不是很诱人,嗯?所以,想要我吗?”   可能是夜色太浓,让人更容易表露出自己的欲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陆爻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想要你。”   看着他清透的杏眼,几秒之后,玄戈笑了出来,他亲了亲陆爻的眉心,“小猫,今天是我至今为止,最开心的一天。”   感受着额前的温度,陆爻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我也是。”   只是,他刚回答完,就感觉玄戈的嘴唇落到了他的耳垂上,用气音在问,一字一句都说得缓慢,“那我可以摸一下你的腰吗?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想了。”   “嗯。”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原本以为玄戈就是隔着衣服摸几下,没想到就在下一秒,陆爻就清楚地感觉玄戈的手从他的衣角伸了进去,毫无阻隔地放在了他的腰上,皮肤相贴。随后五指用力,开始轻缓地抓捏-揉-弄,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还洒在他的耳郭上。   陆爻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这个男人阻隔开了,他只能看到他,听到他,感觉到他。   或许是这样的亲近太迷惑人,陆爻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整个人就都贴到了玄戈的身上,下意识地轻蹭,像是正享受着主人爱-抚的猫。   手还覆在陆爻的腰上,玄戈忍了一会儿,鼻腔里发出低微的声音,喑喑哑哑的,“猫儿,我都被你蹭硬了。”   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陆爻急急地往后退,这才隔出了一点距离。   不过思来想去,陆爻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不是故意的。”   “已经习惯了。”玄戈站直,把手伸给陆爻,把人拉了起来。怕自家小猫炸毛,他还十分刻意地换了个话题,“之前你陷入幻觉时,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周围的气息非常正常。”   “我当时也没感觉到什么特殊的地方。”陆爻开始回忆幻觉里看见的场景,应该就是在玄戈牵着自己往前走,突然转身过来说话时,幻觉就开始了。   把幻觉里的情况细致地说了一遍,陆爻判断,“这应该是勾起人心里最深的恐惧,发生幻觉的人则会自动补全缺漏,让自己相信所看到所听见的一切,然后达到摧毁一个人信念的目的,但是我暂时还想不到这是怎么做到的。”   说完,发现玄戈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他突然就有些紧张,“怎么了?”   接着,就感觉对方的手掌放到了自己头上,揉了揉,“我很开心,你相信我。”   可能是因为突然变成了另一种关系的原因,陆爻发现,就连单纯的牵手都会让他心跳加速,但他一点也不想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因为理直气壮。   把固定在一边的手电筒捡起来,玄戈大概辨认了方向,手上直接和陆爻十指相扣,“走吧小猫。”   走了几步,陆爻拉了拉玄戈的手,见人看过来,他眉微微拧着,“不能下山。”   “直觉?”   “嗯,”卦师的直觉有时候比卦象还要准确,陆爻思维有些乱,“感觉就像是,如果今晚从山上下去,那想要知道的答案就找不到了。”   留下,还是明天找人再一起进山,他有些犹豫。   “上山吧。”玄戈伸手理了理陆爻的外套,做了决定,“我们继续上山,你之前算的卦象,不是说过程曲折,结局圆满吗?”   “嗯。”   还是和之前一样,凭着卦象来辨别方向,一路上都没有再遇上什么危险,就像这座山一直都是如此平静。但这种半点声响都没有的平静,有时候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当一阵属于人声的叫喊传来时,两个人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已经很接近山顶,丛林茂密,陆爻循着声音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是血腥味儿。”   浓郁的气味夹在山风里,玄戈也闻到了,他牵好陆爻的手,两人谨慎地继续走了十几步。这时,玄戈本能地停了下来,而同时,陆爻手腕上的石子忽然一热,下一秒,地面上有数道血红色的线条一闪而过。   陆爻猛地拉紧了玄戈的手,“先别动!”   他蹲下-身,再仔细看时,线条已经消失不见了。抚了抚腕上的石子,陆爻抿紧了唇,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我刚刚又看见了阵纹。”   玄戈明白过来,上次从音乐节回来之后,陆爻就试过几次,但再没有看到过法阵的阵纹,石子也没有再发热,后来也就暂时放弃了。   没想到这一次,阵纹再一次出现了。   这时,突然有人在高喊,声音带着极度的欣喜,“是谁?谁在那里?”说话的人模糊地低语了几句,再次提高了声音,“是不是陆爻?是不是?我知道你在那儿!”   “张光义?”陆爻皱了皱眉,看向玄戈,“他怎么在这里?”   “应该是来找我们的。”玄戈眼里带着冷意。   那边张光义的声音还在陆续传过来,“……我走在了你们前面,明明是你们会被这个陷阱困住才对,不是我,不是我!”到后面,他语速又急又快,空气呛进气管,引起了一阵咳嗽。   “陷阱?”陆爻站在原地没有踏出半步,只是略略提高了声音,“什么陷阱?”   倒在地上的张光义,心里一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了两步,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挣扎不动,大声喊,“救我!陆爻,陆爻,你救救我!”   他现在后悔了,进了山里他才反应过来,事情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完全找不到陆爻的踪影,而没有人带领,他很快就在夜晚的山林里迷了路,然后,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张光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这感觉一路往上走。越是靠近,那股吸引力就越是明显。他心里激动起来,之前一路上他都在猜测,陆爻连夜上山,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而自己现在,肯定会把东西先拿到手了!   “我明明没有靠近,但等我睁眼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这根石柱旁边,它在吸收我身上的生气!”张光义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恐惧,“它要我的命!”   和玄戈对视了一眼,陆爻隐隐明白,张光义应该和自己之前一样,受到了幻觉的影响,在幻觉下肯定看见了什么东西,才会走到了所谓的石柱旁边。   他伸手拿过玄戈手里的电筒,朝着张光义的方向照了照,对方整个人倒在地上,姿势怪异,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缚住了一样。而旁边,确实立着一根半人高的方形石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刻纹。陆爻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自己以前见过。   “你为什么会上山?”   “当然是因为担心你!”听陆爻问,张光义迅速接下话,“你年纪还小,我怕你遇到——”   “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骗你做什么?”   “说实话。”   权衡了一会儿,张光义重新开口,“是我的债主联系我,让我跟在你后面,不过只是看看你做了些什么。只要把这些汇报给他,我的赌债就一笔勾销!”他急急忙忙地说完,又语气讨好,“你看,我什么都不瞒着你,陆爻,你不是甲木级的卦师吗?你肯定可以救我!”   陆爻一开始就没准备救他,在心里理了理线索——   有人故意赢了张光义一大笔钱,因为手头紧,所以张光义接下了度假山庄的这个任务。而明显背后那个人对自己的动向也是一清二楚,并让张光义跟上来,是否是监视还不确定。   可是,为什么人选会是张光义?   而背后那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上山了的事情?从旁监视,或者从别的途径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想起之前给龙婆婆发的信息,陆爻留了心。而自己来到这里的起因,是给杨爷爷算了一卦。所以从那一刻开始,背后的人布的局就已经开始了。   那边张光义还在叫嚷,只不过声音微弱了很多,“陆爻,你不是陆家的人吗?你不救我,怎么向你二伯交代?”   “我早就不是陆家的人。”陆爻语气带着几分冰冷,随口回应道,脑子里还在想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   听他这么说,玄戈靠近陆爻,耳语,“嗯,小猫是我家的小猫。”   “不是。”   “嗯?”   “你是我的才对。”陆爻的语气很认真,他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完全拥有的滋味。以前虽然和离火浮明盘签了血契,但那时候,卦盘是属于陆家,而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但现在不一样,玄戈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愣了两秒,玄戈眼里浮起微笑,觉得宣布所有权的陆小猫让他十分心痒,“好好好,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陆爻耳根有些发热,他正想拿电筒再仔细看看那根方形石柱上的刻纹,突然,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按开手机,陆爻看着信息的发件人,“龙婆婆?” 第40章 第四十卦   龙婆婆回复的消息,应该是在陆爻刚上山时就发来的, 但信号太糟糕, 直到刚刚才收到。   内容很简单,应该是龙婆婆帮忙查到的相关信息, 里面写得很清楚, 这座山以前一直没有开发,是因为被当地人认为不详, 据说不管是谁从山上下来,生一场病都是轻的,严重的还会神志不清, 所以这山一直被当地人忌惮。   三年前, 有人拿到了这一片的开发权, 计划修建度假山庄, 还特意高价请了玄委会的甲木级风水师去调整、风水。   而最令陆爻在意的是, 那个风水师曾经和龙婆婆提起过, 他猜测这座山的山体里面,有一条阴脉,对人有害的“气”积聚, 才总会出问题。   迅速看了两遍,陆爻把手机递给玄戈,“龙婆婆说,她已经安排了人过来,如果天亮我们还没下山,那就会有人上来找我们。”   等玄戈看完, 陆爻想回复,但信号又断了,只好放弃。不过刚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他空出来的手就被玄戈握住了,很用力。   “晚上冷。”玄戈把陆爻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然后又直接掀起衣服,拉着陆爻的手紧贴到了自己的腹肌上,“礼尚往来,不过小猫可以多摸一会儿。”   指尖缩了缩,没有拿开,但陆爻也没好意思像玄戈之前那样。他将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拿手电筒朝石柱的方向仔细照了照。   光线掠过石柱上一个小篆体的”阴“字时,陆爻手一顿,脑子里有零散的画面拼接完整,脱口而出,“阴纹柱!”他转头看向玄戈,语速很快,“我认出来了,这些石柱是阴纹柱!阴脉……柱子……”   把嘴唇咬痛,陆爻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没错了,这座山里肯定有一条阴脉,阴纹柱是专用来稳固阴脉的,在稳固的同时,会产生一种‘场’,人如果进到里面,很容易受到影响。”   比如工地上死的那个工人,之前遇见的变得狂躁的动物,以及陆爻那时产生的幻觉。   玄戈听懂了他说的意思,“原因,特意建这一根柱子来稳固阴脉的原因是什么?”   “不止一根,”陆爻盯着黑暗中石柱隐隐的轮廓,“阴脉经过的地方,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修建一根。”   如同找到了钥匙,之前的疑点全都明白过来,“阴脉稳固之后,可以慢慢地汇聚出一颗‘阴珠’来,这种珠子据说能够迅速地夺取并储存正常人的生气,是极为厉害的炼器师才会用上的材料,不过现在炼器基本都失传了。”   张光义也听见了,他费力地挣扎起来,朝着陆爻的方向,“陆爻,我跟着你上山,是有人指使的,你不想知道是谁吗?啊?只要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他当然知道,事情没有想象起来这么容易,但只要陆爻靠近他,他就能让陆爻替代自己被困在这里,到时候,旁边那个男人慌着救陆爻,他就有机会逃走!   一定可以的,山里这么黑,他一定可以活下来!   陆爻对人的恶意非常敏感,所以他一开始就没准备在这样的情况下去救张光义,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到,“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债主,会让你上山来吗?”   张光义盯着陆爻看。   “‘阴珠’的形成,是需要活人献祭的。”这也是到现在,已经没有了做阴珠的方法的完整记载的原因,“但这‘献祭’很严格,要求献祭的人必须符合相应的生辰八字。”   陆爻话音还没落,张光义就目眦欲裂,“他害我!陆泽林他害我!”   他常去的赌场,最开始是陆泽林带他去的,而这一次又去赌,也是因为那家赌场的经理打来电话,勾起了他的赌瘾。而所谓的被人推荐过来解决建筑工地的事,推荐?哈!   想清楚了,张光义突然就笑起来,“什么狗屁阴珠!反正你们也跑不了,老子死了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陆爻和玄戈的视线对上,心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果然是陆泽林。   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山上的温度降得厉害。确定了石柱到底是什么,陆爻就半跪到了地上,玄戈拿着手电筒,为他照亮了一块岩石的表面。   连做了三个深呼吸,陆爻才把手里的蓍草撒了出去。这一次,他看卦象看得非常仔细,“阴珠快要形成了,我猜应该是在零点。”剩下的时间不多。   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陆爻又快速地重新起了一卦,视线一凝,“人已经来了。”   站起来,陆爻直直地看向张光义的身后,那里没有光,只能看见山林模糊的轮廓,“陆泽林?”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树林里却极为清晰。玄戈反应过来,站到陆爻旁边,是保护的姿态。   周围只有风声,月色冷清,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陆爻在心里默数到十五时,对面传来了鞋底踩碎枯叶的声音,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只能隐隐看见一个影子,不过声音却非常熟悉。   “不愧是我天资卓绝的堂弟啊,这也能靠卦象算出来,真是好久不见。”陆泽林声音带笑,缓步走到了石柱的下面,半点不受影响。他蹲下身,五指直接掐住了张光义的头皮,声音诡异地带着几分轻柔,“再让我看看,我这祭品,是还能活多久。”   张光义没想到陆泽林竟然真的在,张嘴就骂,“陆泽林老子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他妈今天害我!”   陆泽林猛地把人扔到了地上,“老子?我爸已经死了,”他咧开嘴角,“被我一槍,嘣——”还拖了个长音,“就这么,杀死了。”   发现张光义盯着自己,他笑起来,“所以二叔,你说,当我的老子好吗?挺好的对吧?”他语气正常,“想知道我怎么就想弄死你吗?”   “怎……怎么?”   语气突然阴狠,陆泽林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神色暴戾,像是陷入了某种情景,脚尖狠狠地踹在张光义的身上,“张家的老爷子过寿,我跟着我爷爷去你家,你可是当着几百号人说了话的。”   被踹得腹部钝痛,张光义一声闷哼,就听陆泽林继续说到,“你说的什么来着?哦,你说,陆泽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达到陆辅舷的水准,陆辅舷可是天才,不是什么人都能比得上的。”   张光义脑子里隐约有点儿印象,但这么久远的事情,他根本就记不清楚,而且算起来,他家老爷子摆寿宴,那时候陆泽林才十几岁!   “他确实是天才,可是他死得早,他死了,他儿子可就没人管了!”   陆泽林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陆辅舷。陆辅舷死前,每个人都在说,陆家长孙的风头肯定要被他的三叔抢过去了。等人死了,又每个人都在说他不管多优秀,都比不上陆辅舷一根手指。   张光义不想管陆家的这些恩恩怨怨,他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泽林,你怎么可能比不过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呢?你又聪明又勤奋,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要不是……要不是陆爻那个白眼狼,陆家到你手上,肯定会重新辉煌起来的!”   陆泽林大声笑起来,“二叔啊,这话听着这么舒服,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就不会想弄死你,也不会想把你赌钱和私生子的事情都捅出来,给你老婆看看,把整个张家都推下水才好!”   阴测测的声音像是毒蛇一样,张光义浑身都在冒冷汗,声音也发抖,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去找他!他是陆辅舷的儿子,你杀他,你杀了他心里就解气了!”   而从陆泽林将注意力放到了张光义身上开始,陆爻就站回岩石旁边,开始算起卦来。   顺着张光义指的方向,陆泽林才像是刚发现陆爻一样,见了他的动作,嗤笑,“怎么,在算我今天会不会放过你吗?”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亲眼看到陆爻被折磨到死的情景了!   陆爻没有搭理他,全副心神都在卦象上。   又是这样的态度!陆泽林最厌恶的,就是陆爻这种冷淡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这时,张光义突然发现,陆泽林表情不太对劲,露出的手背上,血管像是充了气一样鼓了出来,十分明显。想起建筑工地那人的死状,他眼里露出了恐惧。   陆爻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指尖上有细小的伤口,是被玄戈咬破了。按照卦象显示的,阴纹柱一共有九根,非常分散。这就说明,只要还在这座山的范围内,就有很大的几率被影响。   而夜晚的山林里,他想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石柱都毁掉是不可能的。   不过,阴珠形成是在零点,陆泽林很大可能就是过来取阴珠,所以,最重要的那根石柱,肯定离得不远,甚至就是眼前这根!   就在这时,温度明显又下降了,明明没有风,但周围的树枝都开始摇晃起来,枯叶落了一地。张光义的脸色霎时一白,像是失了力气一样,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而他旁边的石柱表面上,复杂的刻纹隐隐透出了几分血色,风里的血腥味儿也浓郁起来。   陆泽林看了眼石柱,确定他跑这一趟的目标,终于要出现了。为了这一颗阴珠,他已经在附近等了好几天。   诡异的风越来越大,陆爻直觉自己猜得没错,于是迅速坐到地面上,“驱邪缚魅,魄无丧倾,去邪卫真,炁神引津……”随着他发的音节,不断扩散的黑雾在两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不再蔓延。   夜风逐渐如刀刃一般直直劈来,玄戈迅速护住了陆爻,把对方整个都挡在了身后,背上钝痛。与此同时,一阵哭叫声从地下传来,随着地面的震动,一道黑雾如箭一般从地下穿出,又被石柱绊住,慢慢地,那道黑雾在石柱的上空盘成了一圈。   周围的风更冷了,极为刺骨,陆爻如同本能一样,手速极快地在刻纹纸上画下刻纹,同时,口中的念动的音节也没有停下来。   这时候,整座山已经被黑雾笼罩,如果有人从上空往下看,就会发现整座山上有几个黑雾浓重的地方,正在不断扩散雾气,逐渐将山体完全覆盖。   几息之后,陆爻手上的刻纹纸漂浮起来,挟裹着白色的微光,直直地冲进了石柱上方的黑雾当中,像是长剑一般将稠密的雾气破开。   周围的风有一瞬间的停止,陆爻随即又放出去了九张刻纹纸,目光锐利地盯着黑雾和白光交织的情景。   石柱周围约两米的地方都不受黑雾的影响,但张光义因为持续地被大量抽取生气,已经昏迷。陆泽林在石柱旁边,突然有些站不稳。   他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霎时间爆出的鲜血,面色由兴奋转为了惊恐,“不对……他要杀了我!我明明就还有用,不要杀我!”   猛地跪下来,陆泽林膝行了好几步,声音抖如筛糠,朝着四周喊,“不要杀我!我不会像陆明德那么没用的!我会找到离火浮明盘,我会帮你收集生气,我会把阴珠带回去,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显得极为尖利,“我不想死!你出来啊!我不想死!”   暴胀的血管不断破裂开,血溢出来浸透了衣服,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突然朝着陆爻,神色癫狂,“他要杀了我!像杀了陆明德一样杀了我,对啊,活人都会泄密,只有死人才不会……”   双手按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又笑起来,表情数变,“陆爻,陆家完了,陆家完了……哦对了,你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那个陆家的天才,是被陆明德亲手捅死的!我亲眼看见的!傀儡术也是那个人给陆明德,让陆明德试试到底可不可行,如果可行,就——”   陆泽林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止住,整个人忽然就朝着地面倒下去。   指甲陷进了手心,陆爻把起伏的情绪压到了心底,又连画了九张刻纹纸,但这次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拿着笔的手都在颤。   但他必须压制住黑雾的蔓延,如果阴珠一旦形成,他自己连同整座山上的活物、甚至包括山下的村民以及度假村的所有工人,都会在一瞬间死亡。   陆爻咬紧了下唇,血顺着下巴滴落,而玄戈脚步没移动半寸地护在他的面前,背上全是一道接着一道的伤痕。   时间过得越来越慢,陆爻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地,连续叠加了三十六张刻纹纸上去,甚至到后面,全是用的他自己的血来画刻纹,才终于把最后一点黑雾压回了石柱之内。   风停下来,陆爻身形晃了晃,又急忙站起来,双脚也已经麻木,站都站不稳,他勉强维持住平衡,“玄戈……快转过来!”   玄戈没有动。   陆爻就要迈开步子绕到后面去看,玄戈一手扶着人,这才转过身,将自己的后背露了出来。   陆爻视线瞬间就没办法移开了。   借着手电筒的光,能看得清楚,玄戈原本肌肉紧实的后背血肉模糊,一道接着一道的伤口叠着,布满了每一寸皮肤。   眼睛瞬间就红了,陆爻想伸手去碰碰,但又不敢。   听他的呼吸声就知道快把人吓哭了,玄戈连忙转回来,伸手把人抱怀里,“我愈合得快,明天早上伤口就好一半,到晚上就痊愈了。”   喉咙哽涩,陆爻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不疼,一点都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陆爻一双杏眼睁大,心里的滋味完全没办法理清楚。   “是为了保护你啊。”玄戈说着还笑起来,把陆爻的头压到自己的心口上,语气温柔,“不是才说过,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吗,当然包括我的后背。别难过了,你难过我看着才是真的心疼,比伤口还疼。”   陆爻没说话,张嘴就在玄戈身上咬了一口,但没有用力,连齿痕都没有留下半点。   眉眼都晕染上了笑意,玄戈亲了亲陆爻的发顶,“好好好,我以后不这样了,乖。” 第41章 第四十一卦   到了午夜,寒雾慢慢都升起来, 建筑工地完全安静下来, 之前能听个模糊的划拳声也消失了。   薛绯衣哆哆嗦嗦地坐在车里,抱紧了星盘, 义愤填膺, “大冬天的,为什么空调会吹冷风!到底是哪里坏掉了?”   他抽了张纸擦鼻涕, 又把星盘往衣服里塞,“没事的小清河别怕,爸爸温暖你!爸爸就算冻感冒, 也不会冷到你的!”   鼻头还红着, 但语气和表情堪比出席表彰大会的模范父亲。   清河从他衣服里挣脱出来, “薛绯衣——”   “我知道我知道, 闭嘴对吧?爸爸这就不说话。”薛绯衣又伸手, 把飘着的星盘抱回来, 干脆地塞到胸口,只和皮肤隔了一件衬衣。   “这里是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暖和吧?你听听, 心跳是不是很有节奏感?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清河放弃了反抗的权利,反正没用。   周围再次变得安静,薛绯衣不太适应,觉得太安静了心里发毛,他按开了广播,没想到信号非常之差, “滋滋滋”的电流声弄得他耳朵都快失聪了。于是,他拍了拍胸口,“清河,我们来聊天吧!”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清河的回答,“聊什么?”   薛绯衣兴致勃勃地,“我给你订做了一件睡衣!是小乌龟的那种套装。”   他还比划了一个和星盘差不多的大小,想象得十分美好,“睡觉的时候,你就可以钻进乌龟的肚子里,当然如果你白天晚上都想穿也没关系,一只绒绒的小乌龟满屋子飞的场景,我三十秒就能适应。”   肯定非常可爱!说完,还期待地问清河,“你喜欢吗?”   清河决定沉默到天亮。   正当薛绯衣绞尽脑汁地想,再找个什么话题和清河聊天时,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心口,还下意识地解释,“爸爸不是在摸你啊清河,”望着车窗外面,薛绯衣语速放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我怎么各种心慌?”   没等清河给回应,他就开门下了车,仰头望向天空。郊区的夜空比城市里好一点,好歹可以看见星星。   “好久没占星手都生了,”薛绯衣自言自语地,清河也从他衣服里飞出来,停在他肩膀旁边。   “天垂象,见吉凶……不对,怎么是个大凶?”好久没见到这么粗暴的星象,他连忙再算,结果让他睁大了眼,“诶?危象怎么就被制止了?刚刚不是大凶吗?”   担心自己算错,薛绯衣叫了声清河,“你看看对不对?现在木星高挂南天,鹑火星次的天象,说明我方大胜了,把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星象分野……分野是在b市,唔,挺近的!方位……郊外?”   习惯性地又把星盘抱到手里,薛绯衣皱眉,“清河,怎么感觉星象指出的位置,有些微妙的熟悉感?”   “位置就是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清河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清河你果然和爸爸说话了!爸爸真开心!”   “……”   “看这情况,竹马竹马应该是遇上了大坑,”一边说着,薛绯衣摸出手机,结果信号不好,他举着手机跑来跑去换了好多个地方,最后重新回到车厢里,才靠着微弱的信号把视频打出去了。   龙婆婆那边接通得很快,一看见人,薛绯衣就把手机的摄像头朝着山的方向,“龙婆婆,我刚刚看星象不太对,显示大凶,差不多一分钟之后又显示我方大胜,小陆爻会不会出大事了?我能不能先上去看看?”   这次是龙婆婆直接在玄委会的app上发布了任务,在b市附近、五个小时之内能赶到度假山庄的人,都可以接。薛绯衣当时车正开在高速上,发现是陆爻有事情,一打方向盘,就决定来看看自己的竹马要不要帮忙。   “小壮啊,你那边黑乎乎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哦对啊!”这才反应过来,薛绯衣把镜头转回来对着自己,“说起来,这地方有什么邪乎的吗?婆婆你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发这个任务出来?”   “也不是很邪乎,就是以前余长生去看过风水。”   “余土豪?然后呢?”   “说是山体里面,可能有一条阴脉。”   “卧槽!”薛绯衣受到惊吓,头“砰”的一下就撞到了车顶上,清河想帮他挡挡都没来得及。顾不上捂头,“就是那个一般人撞上了只有跑的份儿的阴脉?这玩意儿不是很稀少很罕见吗?”   “嗯,按照你说的,陆爻应该是遇上了。”   脑子里转过几个念头,薛绯衣有点不理解,“小陆爻都没接过任务,又没什么经验,你们竟然敢让他一个人去解决这种难度系数max的事情?”   他向来很尊重玄委会的这些长辈,所以虽然心急,但语气还是稳着的。   “小壮,陆爻和你不一样。”龙婆婆叹气,“上次音乐节的事情,我和另外几个老家伙都觉得,应该是有人盯上了陆爻。他天赋很好,力量也很强大,吃亏就吃在没经验上。所以,趁我们还能搭把手,他必须快速地成长起来,成长到即使没人保护他,他自身的能力也足以保护自己、保护离火浮明盘的程度。”   想了一会儿,薛绯衣承认,龙婆婆说的是对的,“嗯”了一声,他看了眼旁边的清河,抿了抿唇,“那现在应该完事了,我还是上山去看看。”   “嗯,去吧,余长生之前也接了这个任务,他应该也快到了。”   山林里。   又叠加了十五张刻纹纸到阴纹柱周围的黑雾里,这才暂时控制住了阴脉的暴-动。   陆爻眼前发黑,脚下晃了一下,旁边一直看着他的玄戈迅速伸手,把人半抱着,“小猫?”   “没什么,就有一点晕。”之前陆爻几乎是耗尽了全力,现在脚下和踩了棉花一样。   靠着玄戈,他往阴纹柱的方向看了一眼,刻纹纸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像是锁链一样将黑雾捆住,但因为黑雾的包围,已经看不清楚阴纹柱的具体位置和里面的情况。   之前两人站的地方都已经覆盖上了黑雾,玄戈揽着陆爻到了不远处的山坡上,那里地势稍平坦一点,还有棵根系繁盛的老树,四面都没有茂盛的树丛,有危险靠近能够提前发现。   玄戈总觉得自己嘴里想咬着点什么,就伸手折了一段青树枝,剔掉树皮,试了试咬在嘴里的感觉,但不过瘾。   回头见陆爻把绷带找了出来,他拿开树枝,“小猫,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不用绷带。”   之前那些风刃确实厉害,到后面,整个后背都完全麻木了,不过他伤口愈合得很快,现在全都已经结了硬痂,不过很痒。   陆爻也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绷带朝玄戈递了递。   “好好好,”玄戈低头笑了一下,转过身,还自觉地把上衣脱了个干净。确实和他说的一样,伤口已经愈合了,就是纵横交错的疤痕让人看着心里抽痛。   站在玄戈的后面,陆爻努力稳着手上的力道,小心地包扎。玄戈的后背很漂亮,是那种充满力量和美感的漂亮,像是每块肌肉都处于最完美的状态,让人看了就不会忘。   “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玄戈一怔——这是在意或者吃醋?两种都有?他感觉非常好,“好,除了小猫,谁都不给看。”   话音刚落,就感到泛痒的背上,被陆爻碰了一下,触感温软。迅速反应过来是什么,玄戈没动,“小猫,伤口疼,能再亲一下吗?”   陆爻没回答,但下一秒,玄戈又有了同样的感觉,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上面,连伤口的痒意都忽视了。   尝到了甜头,玄戈原本想再接再励,让陆爻多亲几下,但他一说痛,陆爻的呼吸就会紧张,心里舍不得,干脆还是算了。   毕竟来日方长。   绷带绕过胸膛,陆爻正反复回想着之前陆泽林说的话,“他对着‘那个人’说会找到卦盘,那是不是说明,你的本体被藏在了一个地方,暂时还没有被背后的人找到?”   “嗯,应该是,但也不排除陆泽林自己也被骗了的可能性。”玄戈点头,“上次我感应到过一次本体的大概方向,但后来又断了,不过,我没有察觉到危险。”   又说了两句,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陆爻最后打了一个规规整整的结,仔细地帮玄戈把衣服穿好。   工装外套后背那一块儿烂糟糟的,玄戈随意挂在身上,转过身,看了一会儿陆爻的神情,忽然张开了手臂,“小猫要我抱抱吗?”   陆爻垂下眼睫,往前走了一步,手抱住了玄戈的腰。头靠在对方的肩窝上,隔了好一会儿,声音闷闷的,“为什么呢?”带着茫然和迷惑。   玄戈知道他是在问什么,手轻轻拍着陆爻的背,没有说话。   陆爻抓着玄戈腰侧的衣服,松了一点,又收紧,全身下意识地紧绷着,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我还没见过他们,没见过妈妈,没见过爸爸,都没见过。”   “我以前,一直相信那个谎言。我尝试着,后来慢慢能理解,爸爸是因为太爱妈妈了,没办法接受没有对方的世界,所以他才会把我留在世界上,自己离开。”   陆爻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可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玄戈亲了亲陆爻的头发——有些情绪,有些难以想象的恶意,都必须要陆爻自己去消化,去面对,他能做的,就是在他的身边。   山风呜咽,厚重的云层被风吹开,清冷的月光洒落。   隔了不知道多久,陆爻在玄戈肩上蹭了蹭,把眼角的水迹擦干,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玄戈细心地理了理陆爻的头发,回想道,“其实我开始的时候不喜欢你,就算救了你,也觉得你是个麻烦,会打乱我的生活。后来,我被人堵了,你冲出来帮我,让我不要误伤,晚上又照顾我,结果自己在沙发旁边睡着了,那时候我觉得你挺乖的。”   “嗯。”陆爻声音还有些哑,但听得很认真,他急切地需要对方占满他的心神,这样才不会一遍接着一遍地去想他父亲的死。   “后来又见面,你跑来给我报信,那时候,我对你的心思就有些歪了。”玄戈说着轻轻笑起来,“说起来,我第一次见你站我家里,皮肤白的像雪做的,那之后,眼前总是你的腰在晃,忘都忘不了。”   “然后呢?”   “然后你偷偷跑了,我很不高兴,心绪不宁的,所以那段时间经常动手打架,烟也抽得多,又担心你会不会在外面出事了。后来赛车时看到你,你穿得薄,又感冒了,都瘦了,盯着我像是傻了一样。我当时就在想,小猫还是要我来照顾才行,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陆爻避重就轻,反驳了前半句,“不会出事的,我走过很多地方。”   “小猫,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走这么多地方了。”   莫名觉得眼睛又开始发酸,陆爻重新把眼睛贴在衣料上,多余的水分都被吸走,才回了一声,“嗯。”   觉得再说下去显得矫情,玄戈停下来,问陆爻,“头还晕吗?”   “不晕了。”陆爻仰起脸,暗淡的光线下面,还是能看见眼睛有些红,“以后你也不要这样了。”他顿了顿,直白地说出心里的感受,“我害怕。”   害怕你出事,害怕失去你。   对上他润湿的眼睛,玄戈轻轻叹了口气,“嗯,听你的。”   感觉陆爻的情绪恢复了一点,玄戈带着人到树下坐着,手松松地环着陆爻的腰,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摸着。   没一会儿,陆爻的呼吸就乱了,玄戈轻笑出声,手指揉了揉陆爻的眼角,“喜欢吗?嗯?”   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像是受到了蛊惑,陆爻点头,“喜欢。”   没有忍耐,玄戈在他给出答案之后,直接就亲了上去,重重地碾了碾陆爻的唇,声音带着些燥意,“小猫,不要这么看着我。”不然他忍不住,想把人压在身下,让他因为他哭。   陆爻以为玄戈只是想亲他,于是张开嘴,含了含玄戈的下唇,十分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渴-望。   被这个小动作取悦,玄戈舌尖直接缠上陆爻的,又暖又湿。陆爻被亲得身上发软,手撑在身侧,枯枝碎石磕地他手心刺痛,都没心思去注意。   没几秒,他就感觉玄戈的手从肩膀慢慢往下滑,把他的手握住,瞬间翻转,玄戈的手背就被压在了地上。   唇齿稍微分开一点,陆爻含糊地问,“你的伤——”   “现在不要说这个,”玄戈像是上-瘾了一样,勾弄着陆爻的指尖,喘着气问他,“喜欢我亲你吗?”   “喜欢。”心里的难过像是都被温水冲淡,对方的强势,让他没办法再去想其它的。   满意了,玄戈贴着陆爻的唇,慢慢移到唇角,下颌,耳垂,一吸一咬,陆爻忍不住发出了细微的声音。玄戈又吻到了耳后,暧-昧的亲吻声太近,让陆爻整个人都开始发热。   与此同时,玄戈的手从腰一点一点往上移,察觉到玄戈的意图,陆爻声音带着颤颤的气音,“你伤得很重。”   玄戈虽然觉得,就算受了伤,但自己现在就可以让陆爻舒服到哭,可是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他舍不得。   手重新放回陆爻的腰上,揉-捏了几下,“小猫,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   见人点头,玄戈抱着人换了个姿势,左腿屈着,右腿随意地伸直,他让陆爻坐在他右边的大腿上。   顺势把头靠到了陆爻身上,忍了一会儿,没忍住,玄戈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陆爻的脖子,隔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等薛绯衣终于找到地方时,陆爻已经累极,趴在玄戈怀里睡着了。   见来的是认识的人,玄戈食指贴在唇上竖起——嘘,安静。   薛绯衣站在原地,默默地抱紧了自己的星盘。 第42章 第四十二卦   不过,因为抱得太紧, 清河在薛绯衣怀里挣了挣。顺手摸了摸星盘的表面, 薛绯衣声音特别小,“小清河不要抛弃我!我被狗粮噎住了, 需要人工呼吸!”   正说着, 一片叶子刚好落到他衣袖上,薛绯衣表情一亮, “哎呀,你看!连叶子都欺负我!”   难得薛绯衣没有自称“爸爸”,清河从他手里飞出来, 帮他把衣袖上的落叶弄了下去。   内心突然就平衡了, 薛绯衣盯着聚拢木气、只为了帮他把落叶扫下去的星盘呆了呆, 然后一把抱住清河, 侧着脸去蹭, “小清河爸爸爱你!”   “……”   看玄戈手揽着陆爻的腰, 姿势都没变一下,觉得自己现在过去也不太好,薛绯衣干脆朝玄戈做了个“我去旁边看看”的手势。见对方点头, 就跟着清河往陡坡下面走。   手电筒的光照得挺远,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还伸手揉了揉眼睛,“卧槽!那团黑雾——不对,重点是, 那些刻纹纸在发光?”   忍不住把电筒关了,再看,发现真的是,数十张刻纹纸飘浮在半空中,白光荧荧,上面画着的刻纹十分精细,如果忽略掉具体的情况,画面还挺美的。   面色复杂地把手电筒又打开,薛绯衣看着被刻纹纸压制住的那一团黑气,好久才开口,“小清河,我没眼花,对吧?”他吸了口气,“小陆爻这是吃什么长大的?不是刚成年吗?他画刻纹这么溜,龙婆婆他们见识过吗?”   薛绯衣觉得,这种水准,还需要什么试练经验啊,直接碾压全场好吗?   清河飞得近了一点,又倒回来,“阴脉暴动,‘气’全都跑出来了。看情况,应该是有人要利用这一条阴脉,做阴珠。”   眉毛瞬间就皱起来,薛绯衣拿自己里层衣服的袖子,擦了擦星盘的表面,一边问,“你以前和我说过的阴珠?吸人的生气吸得特别快那个?”   “嗯,不过进程被陆爻阻止了。”   这一瞬间,陆爻的形象在薛绯衣的心里异常高大!   他想起小时候见到陆爻时,对方长得特别白,很瘦,话也很少,但会把给他准备的礼物随时带在身上,好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送给他。虽然那些礼物只是些好看的小石头,但每一颗都打磨得十分精细,应该是陆爻那时候能送出的最好的礼物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薛绯衣用朗诵的语气感慨道,“哎,真是闪瞎了我的大眼睛啊!”   等他重新回到那棵大树下面,陆爻已经醒了,玄戈正在帮他理睡乱了的头发,画面十分扎眼睛。   “小陆爻,有没有想我啊?”挥挥手,薛绯衣细长的眼尾都笑弯了。   陆爻从地上站起来,“想了的。”也跟着笑起来,就是脸色还有一点苍白。   看着陆爻的笑容,薛绯衣总觉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似乎灿烂了很多,也更好看了。   “还有人在赶过来的路上,我离得最近,所以最先到,然后担心你们在山上出事,就先跑上来了。不过这里也真是够难找的,费了我好大的力气!”   陆爻很喜欢听薛绯衣说话,“谢谢你。”   “不谢不谢,我们什么关系!”说完,薛绯衣总觉得冷飕飕的,像是有谁在盯着自己一样。又看周围都黑漆漆一片,背上发毛,他赶紧抱紧了星盘——辟邪!   说到斜坡另一边的黑雾,陆爻把大概情况说了一遍,“所以我只是暂时控制,一两个小时里,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时间太长了,我也说不准。”他顿了顿,“而且张光义和陆泽林还在黑雾里面,不知道到底——”   “活下来的几率很小。”薛绯衣语气平淡,他对陆家的人没什么好感,张家也差不多,两家走的都是歪门邪道,内里一个比一个烂,张光义和陆泽林更是其中翘楚。   陆爻没接话,好久才”嗯“了一声。   薛绯衣忽然觉得陆家那一潭淤泥里面,长出来一个干干净净的陆爻,还真挺不容易,赶紧换了话题,“这件事太麻烦了,以我们的水平肯定解决不了,需要场外援助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机打字,打完之后,朝着星盘道,“小清河,拜托拜托!”十分谄媚。   星盘慢悠悠地飞过来,薛绯衣把手机放到上面,之后,就见星盘托着手机开始漫山遍野找信号。   “还能这样?”陆爻惊讶。   “对呀,我家清河很能干的!”薛绯衣语气十分得瑟,就差叉腰了。   陆爻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男人,没忍住,“我家玄戈更厉害!”半点不觉得幼稚,他还举例子,“清河会做饭吗?”   听见“我家”这个限定词,玄戈睁开眼睛看了陆爻一眼,笑意明显。陆爻发现了,但假装没看见。   “你——”薛绯衣卡住,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喂喂喂还能当小伙伴吗?欺负清河没有手吗?”   陆爻只是笑。   这时,清河托着手机飞了回来,“收到回复了。”   两个人一起看向手机屏幕,就见上面写着“收到,已安排。余长生已经到了山下。”   这条回复总算让人吁了口气,陆爻问薛绯衣,“不过,余长生是谁?”   “他啊,土豪一个,位于鄙视链顶端,是最年轻的甲木级风水师,日常数钱数到手软,差不多已经到人生巅峰了。”薛绯衣摸了摸下巴,“我上山都花了一个小时,还有清河指路,余长生也不知道要多久。”   “那……我们要不再加固一下?”陆爻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一点,再画几张刻纹纸应该没问题。   “你扛得住吗?”   “嗯,可以。”说着,陆爻找了纸出来,拿着笔就开始画。   看他轻轻松松就画好了一张,松开手之后,刻纹纸还自觉地飘浮在旁边,薛绯衣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你你你平时就是这么画刻纹的?”   “对啊。”说着,陆爻又画好了一张,见薛绯衣的神情不太对,他有些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不是,”薛绯衣挣扎道,“你平时都是这么,”手上比了比动作,“这么‘唰唰唰’就画完吗?”   “嗯,对。”   深吸了一大口气,薛绯衣苦着脸,“这么说吧,我走南闯北几十年,呃不对,几年,遇见的人也不少,他们画刻纹纸,基本一天只能画一张,最多最多,一天超不过一只手的量。”   忽然想起之前在黑雾那里看到的几十张刻纹纸,薛绯衣觉得世界观有些幻灭!   “我这么……厉害?”陆爻自己也呆了,“我画刻纹都是自学的,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画得对不对,没人给我说,所以,能飘起来的我就当成是画得正确的,没飘起来的就是废了的。”   薛绯衣扶额,“判定好粗-暴!可是,真的,一般只有最顶级的那一款,才会飘起来。一般人一辈子能画几张可以飘起来的刻纹纸,就完全足够吹牛皮了。”   到了陆爻这里,竟然只能说明画得正确!   陆爻呐呐地点头,也在重建认知。以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到今天他才知道。   想起之前看到的,薛绯衣又好奇,“你怎么会认得出阴纹柱和阴珠啊?是玄戈教的吗?”   他顺手把星盘又揣到怀里,摸了两下,“我开始都没认出来,是清河告诉我的。说起来,我小时候很皮,爷爷都看不住我,就直接交给了清河。那时候清河特别温柔,总是在背后保护我,晚上还会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我是隐隐记得他故事里讲过阴纹柱,但见到实物也对不上号。”   讲故事?陆爻看了看玄戈,想起以前,离火浮明盘每天都悄悄过来和他一起睡,就是为了听睡前故事。   可是那时候陆爻自己也没听过什么故事,为了满足离火浮明盘的期待,他会悄悄跑到陆家藏书的房间里去,翻些有图有字的书出来,读给卦盘听。   “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陆家藏书的地方基本没人进去,我翻的时候在角落找到了一本手稿,有点像游记或者日记,看辈分应该是五六代之前的先人写的。那本书上就记录了阴纹柱和阴珠的事情,还配的有手绘图。”   当然,也是因为有图,他才拿着看的。玄戈听故事不挑,只要是故事都可以。   薛绯衣咽了咽口水,“小陆爻,那你的刻纹……也是这么学会的?”   “嗯,那里面书很多,很多上面还有笔记批注,各种手稿纸张虽然泛黄了,但写得非常详细。都没人看,我就悄悄拿回房间,照着书学着画。”说着,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我的水平差不多能达到平均水准,肯定有很多人都比我画得好。”   “不,你太高估大家的水准了。”薛绯衣痛心疾首,“陆家是瞎了吗?肯定是瞎了!”   最后,陆爻一共画了七张,又在黑雾的外围加固了一下。   余长生来的比薛绯衣还慢一点,不过看着对方带着的那个大箱子,薛绯衣就觉得真乃英雄也。   打开箱子,里面各种材料齐全,角落放的有一个信号接收器,甚至还有野外专用照明灯。   “厉害了余土豪!今夜你特别帅!”   余长生穿着件长外套,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薛绯衣夸他,回了三个字,“一直,帅。”   信号接收器打开,灯也亮了起来,余长生连接了视频,没几秒,龙婆婆和武爷爷就出现在了屏幕里。   两个人像是在一辆汽车里,正在商量着什么,仔细打量了几个人,龙婆婆笑眯眯的,“看见你们四个人都没事,我就放心了,来,现在就教你们,怎么摧毁阴纹柱以及正在形成的阴珠,陆爻,你先说一下情况。”   这场远程授课花了半个多小时,陆爻记笔记有些来不及,还拉着玄戈帮自己一起记。   只把内容讲了一遍,武爷爷就表示该他们动手了。薛绯衣和余长生都看向陆爻,明显是让他分配任务,毕竟陆爻最熟悉这里的情况。   感觉玄戈握了握自己的手,陆爻慢慢淡定下来,“阴纹柱联系紧密,只要把主柱毁掉,在一条阴脉上的柱子就都会碎裂。同时,阴纹柱所在的地方,会造成一定程度的塌陷。”   “嗯,对。”薛绯衣点头。   “一会我先控制黑雾,随着刻纹纸力量减弱,黑雾会散出来。玄戈破坏原有的阵眼,毁掉之前的法阵。余长生和小壮布置之前武爷爷讲的那个阵法。”   分配好任务,余长生和薛绯衣在原地准备会用到的材料,陆爻和玄戈先到了陡坡的边缘。   要去清理之前的阵法,陆爻得先把黑雾控制住。他盘腿坐下,紧盯着层层叠叠的刻纹纸,嘴唇上下翻动,随着字音的快速发出,刻纹纸上的白芒更加明显。   随后,只见光亮大盛,刻纹纸围成的圆圈猛地收紧,四面诡异的尖叫声响起,像是有声音在哭在叫,极为折磨耳朵,风里也弥漫开了淡淡的腥臭。   这时,陆爻低下头,撕开指尖上还没愈合的伤口,迅速用血画下了一道极为繁杂的刻纹。将刻纹纸放置在两手之间,猛地一拍,手心相贴,只见那黑雾就像是遭到了外力的冲击一样,陡然安静下来。   陆爻额上的细汗明显,他看向旁边过来的薛绯衣和余长生,气息急促,“十五分钟,我能坚持十五分钟。”   “放心!”   三个人第一次配合,但极为默契。玄戈在拔除旧的法阵,他可以无视阵眼的保护气,直接就破坏核心,动作非常快。余长生对气的感知极为敏锐,定位定得精准,薛绯衣虽然布置阵法有些不熟练,但半点错误都没出。   只花了不到十二分钟,三个人就把新的阵法布置好了,快步回到陡坡上,陆爻缓慢地松开了紧紧合着的掌心。   手掌间白光荧荧的刻纹纸已经化成了灰,陆爻一松手,之前禁锢着黑雾的刻纹纸纷纷消失。正当黑雾伴着尖啸想要向上冲出时,一层光罩一样的东西陡然出现,严严实实地隔离了内外,似有雷光。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咔”的石裂声,陆爻看向那根阴纹柱,果然,上面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紧接着,地面隐隐震颤,连续的垮塌声陆续响了起来,在山林之前回荡,许久才平息下来。   龙婆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们做得非常好,其它的柱子已经被毁掉,阴脉被压制,阴珠也无法结成。至于这一根主柱,你们可以先不用管,以及还在黑雾里的张光义和陆泽林,都会有人来处理和善后的。”   下山要快不少,薛绯衣的车就停在山脚下,不过他车里比外面的温度还要低两度。   “空调坏了,一直狂吹冷风。”薛绯衣也很无奈,问余长生,“你开车了吗?”   “没,顺风车。”说着,余长生还伸手探了探里面的温度,“冷。”   正准备用意志力抵挡一下冷风,将就着回市区,站陆爻旁边的玄戈忽然开口,“我看看能不能修。”   陆爻看过去,就感觉玄戈的手指在自己掌心里划了两下,透着隐秘的暧昧,让他觉得手心一路痒到了心里。   检查了情况,玄戈花半个小时就修好了。薛绯衣迅速看了一眼陆爻的表情,觉得对方肯定在心里各种得意。   再次抱紧星盘——又欺负清河没有手!   车还是薛绯衣开,他心情挺好,在高速路上跑得飞快,眉飞色舞的,“这次肯定有奖金可以领!”   “奖金?”   “对啊,我们这次算是为世界做贡献,要是阴珠真的被弄出来,那才真是一死死一片,多不和谐。所以这种被算成公派任务的,都有奖金拿。”说着从后视镜里看陆爻,“你拿大头,剩下的我和长生对半,开心吧?”   陆爻点头,正想再问问相关的,就听薛绯衣语气十分惊讶,“诶,牵手了牵手了?我的天,你们这是真的在一起了?”   从坐上车开始,手就一直被玄戈握着,陆爻稍微有一点不好意思,点头道,“嗯,在一起了。”   “我就说,早就该在一起了,你们这样的,要和我们这些单身狗保持距离,”他看着前方,想了想,火速表明态度,“你是担心我会觉得两个男的在一起很奇怪吗?现在国际上都承认同性恋异性恋都差不多,一样一样。”   接着又说到,“而且玄术界嘛,大家都神神叨叨的,之前还有人爱上了自己的木剑。”   陆爻有些惊讶。   这时,一直沉默的余长生在旁边接了一句,“正是家师,”说完还补充了详细情况,“举办了隆重的婚礼,我们喊那把剑,叫师母,但实不相瞒,师母就是单纯的木剑。”   余长生小时候口吃,虽然后来治好了,但说话非常简洁,能用一个字的,绝对不会用两个字。   薛绯衣把陆爻和玄戈送到了楼下,就道了别。   进门时天已经亮了,陆爻花十分钟洗完澡换了衣服,检查了玄戈背上的伤口,发现确实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深色的疤痕,就又催促玄戈去洗。   等人进了浴室,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明明时间还没过多久,但就是很想念。   这里是他的家。   去看了阳台上的薄荷,浇了一点水,陆爻又把地拖了一遍,还擦了桌子。   这时,发现木桌的角落放着几颗糖,青苹果味儿的,陆爻就剥了一颗含在嘴里,继续打扫。   玄戈洗完澡出来,带了一身浴室里的水汽。他头发还在滴水,左手拿毛巾擦头发擦得极为随意。   打量了房间,发现陆爻一双杏仁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玄戈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声音带笑,“小猫很厉害。”   说完,见陆爻一边嘴巴鼓鼓的,伸手戳了戳,低声问他,“吃的什么?”   玄戈离得很近,发现两人身上用的都是同样的沐浴露,味道慢慢融在了一起,原本平常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陆爻觉得心跳加速,声音含糊地回答,“你放在桌子上的糖,青苹果味儿的。”   盯着陆爻的嘴唇,玄戈随手把毛巾放到了一边,语速又柔又缓,“好吃吗?我尝尝。”   陆爻正准备给玄戈也剥一个,却发现对方竟然直接就亲了上来,柔软的舌尖探进了口腔,舌忝过敏-感的上颚,酉禾麻感就和过电一样,陆爻眼睛瞬间睁大了。   手捏了捏陆爻细瘦的腰,玄戈手上用力,把人抱起来放到桌子上,唇贴着唇,哄道,   “乖,闭眼,我尝尝糖的味道。” 第43章 第四十三卦   天刚亮,两辆黑色轿车路过度假山庄的建筑工地, 直接朝着山上开去。   还没有完全建好的土公路很颠簸, 龙婆婆扶着车顶的把手,“真是老了啊, 这路颠得都快骨质疏松了。”   武爷爷正闭目养神, 听了这话,睁开眼笑起来, “早就老了,现在才发现啊?忍忍吧,就快到了。”   车到了半山腰上, 就没办法继续往前开, 熄了火, 有五个人从后面两辆车里出来, 手上都提着包或者箱子。龙婆婆和武爷爷一人找了根枯枝当拐杖, 辨了辨方向, 就进了树林里。   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之前陆爻他们布置阵法的地方。   山石嶙峋,林木很茂盛, 一层几乎透明的光罩上,隐隐有闪电,里面禁锢着翻滚的黑雾,张牙舞爪地想要破一道裂缝出来。   武爷爷绕着走了一圈,点了根烟,“小壮这小子还不错, 要不是薛家那个老头子,我早就抢过来当徒弟了。”   龙婆婆也笑眯眯的,“这几个孩子都挺好的,不过小壮从小不是就说了,要对他家苍木九星盘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吗?肯定不会和你学阵法的。”说着,又问,“阴纹柱都裂开了,你觉得这山里一共有几根柱子?”   “至少都有二十一根。”武爷爷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也是很久没有见过这柱子了。上次是嵌套鱼涸阵,这次是阴纹柱,背后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龙婆婆没回答,只是从一个箱子里拿了工具出来。   七根布满了刻纹的青铜杵,按照北斗的位置一一插好,又拿了一个同样材质的圆形瓶,放到了正中的位置,手上结印的速度飞快,一边还有心思和武爷爷说话。   “我记得余长生看了这里的风水之后,说怀疑下面藏的有阴脉,但之后找人过来看,说没有,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你的意思是?”   “你说呢?”龙婆婆手上的动作一停,耳边凭空有“当”的一声,光罩里的黑雾猛然躁动起来。七根青铜杵齐齐震颤,随后如同龙吸水一样,黑雾被圆形瓶慢慢地吸到了瓶子里,半缕都没有逸散。   确定没出差错,龙婆婆语气缓下来,“这可能是个突破口,不是吗?”   随着黑雾全被吸走,地面塌陷了半人高的深度,里面的两个人也现了出来。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几个人上前来,跳进了坑里,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声音,“已经死了。”   “能看出来什么原因吗?”   “陆泽林像是被远程击杀,暂时不能判断是不是咒术,”一个中年男人很快做了判断,又看了张光义,“被阴纹柱当成了祭品,生气被抽干了,和陆家那个陆明德有些相像。”   龙婆婆点头,“两个人留在这里,剩下的和我一起走吧,收拾收拾东西,去下一根柱子的地方。”   天色慢慢亮起来,但明显不是个好天气,云层很厚,阴沉沉的。山里雾气浓重,龙婆婆吸了口冷气,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应该是不能善了了。   b市。   城市逐渐喧嚣,但关着窗户的房子,就像是隔绝了外界。   一颗水果糖被两个人吃得很费劲。   陆爻坐在桌面上,手抓着玄戈肩上的一块衣服,按照对方说的闭上了眼。   视线被隔绝开,感官变得专注,他能够感觉到手掌下面温热的体温,能听见两个人都在变快的心跳,那颗糖在彼此的舌尖滑动,弥漫开有些酸的甜味儿。   有过之前经验的积累,陆爻原本以为自己现在和玄戈接吻,都不会碰到对方的牙齿了,但这一次不知道是谁太急,牙齿又撞到了两次。   陆爻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却被玄戈的手直接按住了后脑勺,不容分说地吻得更深。   玄戈已经找到了让陆爻舒服的技巧,没过多久,就发现人软在了自己身上,明显怀里的人也喜欢这样的亲近,还像小奶猫一样磨蹭。   手在陆爻的腰上慢条斯理地捏-揉,指尖一连几次地划过裤缝,没有往下面伸进去,却十分撩人。在两人唇齿间滑动的糖都融化完了,他双唇才和陆爻分开,下移时带起一连串的水渍,最后在颈侧落下了一片的湿-吻。   陆爻紧张起来,又在细致的安抚下放松,感觉玄戈的牙齿在自己颈部的动脉上轻轻咬了咬,他忽然回过一点神,发现胀得发疼。   “小猫。”   “嗯?”   玄戈觉得单是这声音都勾人得厉害,让人想欺负,“蹭硬了,负责吗?”他声音带着急促的气息,荷尔蒙爆表。   陆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玄戈的手放了进去,直接捏住硬糖,在他耳边说话,“我是负责的人。”   又激动又紧张,陆爻眼神有点慌,“不行——”   “行的。”亲了亲陆爻的眼皮,“不怕,相信我,嗯?”玄戈的动作很温柔,极为耐心,听着陆爻的呼吸声来判断对方舒不舒服,弄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来,问趴在他身上的陆爻,“还要吗?”   陆爻眼尾都红了,他点头,“要。”   狠狠地在陆爻的唇角亲了一下,玄戈手上的力道大了一点,速度又快,十几分钟,就一手的糖汁。   从旁边拿纸擦了手,味道很淡,玄戈直接托着陆爻的屁-股,把人抱着放到了床上。   陆爻有点回不过神,声音迷糊,“第一次的话,我算不算比较久了?”   玄戈想起来,之前在酒店,自己也帮陆爻解决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是红瞳小猫,所以没记忆。他想了想——一分钟没到,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陆爻了。   可能会伤自尊,或者打击积极性,都不好。   “嗯,还不错,不过比起我,还差得有点远。”俯身亲了亲陆爻水润的眼皮,“小猫,我去洗澡。”   陆爻伸手拉了他的手,视线扫过存在感明显的地方,“我帮你。”   被这句话又给勾着了,玄戈觉得这感觉真他妈难受,呼了口气,他反手勾了陆爻的手指,放唇边亲了一下,“会吓到你,再等等。”   见陆爻还看着自己,他笑起来,“反正会一次结清,你可以先做一下心理准备。”   玄戈进去之后,没一会儿就有水声。   陆爻仔细听着,能够隐约听见玄戈的声音,很低沉,也很诱人,他耳朵发热,忽然,一声“小猫”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声线沙哑得不成样子。   之前那种让他全身发软的感觉又上来了,陆爻眼前全是玄戈的胸肌腹肌在晃,后来确实忍不住,干脆伸手把玄戈刚刚脱下来的衣服盖到脸上,熟悉的味道这才安抚了他的躁动。   这一次洗澡,玄戈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从浴室出来。腰上围了浴巾,上半身全是水,顺着肌肉的线条往下流,最后浸在浴巾里。   发现陆爻旁边放着好几件他的衣服,眼神戏谑,“小猫,又拿着我的衣服搭窝?”   假装没听到,陆爻坐起来,爬到了床尾坐着,“不擦干容易感冒的。”   结果他没想到,玄戈竟然理所当然地说到,“那你帮我擦,好不好?”   最没办法拒绝的就是这句“好不好”,陆爻犹豫了一下,手搭在了浴巾上,解开松松系着的结,但就是不敢往下看。   玄戈也没催他,只是说,“小猫,我有一点冷。”   担心玄戈会感冒,陆爻飞快地看了一眼,移开之后又多看了两眼——比想象的还要大一点,以后要……一次结清吗?   手上还算是快速地帮玄戈擦水,但明显心不在焉的。   觉得气氛太暧-昧,必须转移一下注意力,玄戈找话题,“刚刚在做什么?”   “啊?”陆爻隔了两秒才回过神,“之前小壮说的那笔奖金到账了,还有建筑工地那边给的钱,一共有十六万。”   “我家小猫已经是小富翁了。”   “还不算,我会努力的,”陆爻想了想,和玄戈商量,“加上之前江放给我的三十万报酬,已经有四十六万了,我想捐一部分出去。”   他们两个对物质的要求都不高,钱一直都存在银-行,也没打理。   “好。”玄戈揉了揉陆爻的头发,“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之前就想过了,我想捐给一个儿童保护基-金会,那个基-金会我了解过,信誉很好,账目也很透明。”说着,他眼睛都像是在发亮,把信息快速说了一遍,条理清晰,也不知道在心里考虑多久了。   看着这样的陆爻,玄戈心里绵软。   想起最开始认识陆爻时,他为了更快地融入周围,表面上,假装对外十分开朗,后来知道自己是卦盘,才把不安的一面不遮不掩地表现出来。   而现在,可能是两人之间感情明确,他有了一点安全感,以及实力得到了认可,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自信了很多,真正的开朗了不少,连笑容都更好看了。   像是在发光。   不,他原本就应该发光。   手在玄戈眼前晃了晃,陆爻问,“你在听吗?”   “在,”握住陆爻的手腕,“你说他们全年资助了几家孤儿院,然后呢?”   十一点过,大概确定了基-金会,玄戈问陆爻,“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陆爻正在和薛绯衣发信息,想了想没想出来,干脆让玄戈自由发挥。   “那就吃三鲜牛丸粉丝好了。”见陆爻点头,玄戈进了厨房。   过了十几分钟,陆爻趿着拖鞋进到厨房时,玄戈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薄荷烟,正在做牛肉丸子,动作很熟练,一个接着一个的丸子摆放得十分整齐。   陆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过去从后面抱着对方的腰,本能地蹭了蹭,“好香啊。”   “你更香。”   把“肯定很好吃”这句话憋住没说出来,陆爻眨了眨眼,干脆不回答了。   把烟随手放到旁边,玄戈转身去开水龙头。陆爻不想放手,就跟着挪过去,水流下来,他还伸手指去碰了碰。结果刚打湿就被玄戈捉着手指拿开,“指尖的伤口没好,水冷。”   陆爻把手缩回来,一个人悄悄笑。   锅里热气腾腾,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家里酱油和味精都快没了,最好去一趟超市,还有芡粉、干姜和花椒也剩得不多。   说到了卦盘的事情,陆爻想了想,“陆泽林把我带走那次,说我的血引动了离火浮明盘,陆明德才确定我找到了器灵,所以当时离火浮明盘肯定在陆明德的手里。后来陆明德死得很突然,这之后陆泽林也一直在找,说明卦盘的位置只有陆明德知道。这种情况很危险,但相对得也很安全。”   而玄戈之前尝了他的血,却只能感觉到似有似无的联系,连大概的方向也无法确定。   把葱花和辣椒切好,玄戈语气比陆爻轻松很多,“总觉得没多久就会找到的,预感。”   说着,他回头亲了亲陆爻的额头,又自然地继续切菜,“其实我更加在意,为什么两年多前,我会耗损力量强行突破,变成人形。”   陆爻手臂收紧了一点。   拍了拍扣在腰上的手,玄戈的眼神在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温柔,   “我猜,可能是因为那时就爱上你了,想抱你。” 第44章 第四十四卦   锅里的汤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玄戈用瓷碟盛了一点, 吹凉了递给陆爻, “喂你?”   “嗯,喂我。”陆爻手抱着玄戈的腰不准备放, 两个人就着别扭的姿势尝了尝汤的味道, “好好喝!”说完,陆爻又把头往玄戈背上靠。   “撒娇?”玄戈把瓷碟放到一边, “给你做的,当然好喝。”   顺手又把旁边那根薄荷烟咬在齿间,过过瘾, 他问陆爻, “你以前, 我还是卦盘的时候, 是不是对我说过, 希望能有个家, 可以不用很大,但一定要有一个充满油烟味的厨房,能一起做饭之类的话?”   “你怎么知道?”陆爻有些惊讶。   他以前抱着离火浮明盘一起睡, 有时候也会想象,要是自己父母都在,那他也会有一个家,很小但很温馨,有满满当当的厨房。可以在父母做饭时去帮忙,趁对方不注意, 自己悄悄找吃的。   把牛肉丸子放进沸水里,香气很快就溢了出来,玄戈“嗯”了一声,“我被锦食的老板救了,后来他问我要不要跟着他学厨艺,我答应了。之所以答应,是因为总觉得,自己一定要会做菜,这非常重要。”   说完,他偏头看陆爻,“原来是要做给你吃。”   见陆爻呆呆盯着自己看,玄戈又笑起来,“很感动?”   “嗯。”   “那就亲我一下好了。”   没有迟疑,陆爻拉了玄戈的衣领,在对方的背脊上亲了一下。还嫌一下不够,又补了几下。   玄戈被亲得有些痒,“小猫,别人都说,是对方丢失的肋骨。所以现在你是在表明,你是我的脊骨吗?”   表情稍微有点不自然,陆爻抱着玄戈晃,“嗯,肋骨有好多根,脊骨只有一根。”   “好,小猫确实是唯一的。”   觉得自己心跳就没有平静过,陆爻咬了咬玄戈的衣服,不说话了。   三鲜牛丸粉丝热气腾腾的,陆爻大冬天吃了满额头的汗,他还去玄戈碗里抢了一颗牛肉丸子,觉得比自己碗里的都好吃。   喝着汤,陆爻脑子里一直都还想着玄戈之前说的话,他理了理,“两年多前,你突然消失,我当时很慌,因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玄戈正一下一下地按动打火机,“嗯?”   “因为你没有和我说起什么,一点异常也没有,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你也不想理我了,但我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性。”   把打火机放到桌面上,玄戈伸手理了理他额前长了一点的碎发,“你是对的,绝对没有这种可能性。”   “嗯,从旁观的角度来说,陆家应该是考虑到我和你之间的血契,所以即使一开始就计划把我做成傀儡,也是采用的潜移默化的方式。”   陆爻很少回想以前在陆家的事情,但现在往回看,却发现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他们从小就让我认为,一切的不好,都是因为我明明出生就该死,却活了下来,还有红瞳。所以父母会去世,周围的人都厌恶我恐惧我,没有人管我,都是我应得的。从这些信息里,我也会从心里厌恶自己,不会反抗。”   压下心里瞬间涌起的暴戾,玄戈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温柔——   他的小猫,在鼓起勇气,对他袒露自己的过去。   没有从玄戈的眼里看到怜悯,陆爻表情轻松了一点,“陆明德他们都很忙,忙着复兴家族,忙着勾心斗角,没那么多心思放在我身上,陆家的佣人也会躲着我。   想在想起来,其实这样的状况,让我更加安全,因为忽视,我只需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还是能过下去。我还能悄悄找书看,能偷偷去找陆泽杨的老师,说想学毛笔字。”   “对。”玄戈点头,但他知道,精神和心理上的暴-力,往往比肉-体上的更加可怕。   “而且我有你,那时候的你,”陆爻顿了顿,跳过了这个问题,接着说到,“你让我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我学会了新的东西,你会夸我。我晚上做噩梦害怕,你也会哄我。”   用筷子戳着最后一个牛肉丸子,陆爻停了一会儿,“你消失时,我一开始不知道。因为他们为了控制你,有祖传的阵法,让你离不开陆家,也很容易疲惫,会时不时地睡很久。一般这种情况,你都会好几天不来找我。   后来是陆明德过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感应到你的位置。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不到你,很慌。陆明德非常生气,又急匆匆地走了。那时陆家也很乱,我担心你有危险,就悄悄离开陆家出来找你。”   一找就找了两年。   玄戈一直很耐心在听,但还是心疼了,打断他,“没想过放弃吗?”那时,陆爻才十七岁吧?什么都不懂,也没有钱,怕被陆家找到带回去,每天都担惊受怕。   “不能放弃的。”陆爻杏仁眼弯起来,“而且,我现在不是就找到你了吗?”   对方的笑容让他心里滋味复杂,玄戈忽然起身,弯下腰,隔着桌子托起陆爻的下巴,亲了亲他的眼角,“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   陆爻觉得这两天自己的心脏真的快病了,喉咙发干,舌忝了舌忝嘴唇,他发现玄戈的眼神有了变化——这是想亲他的眼神。   怎么办,他真的很期待。   电话响了起来。   气氛瞬间被打破,陆爻低头,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号码,“是龙婆婆。”   看了一眼玄戈,发现对方已经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陆爻有些遗憾,按下了接听。   “您快到楼下了吗?”拿筷子的手一顿,“嗯好的,我五分钟之后就下来。”   等陆爻挂了电话,玄戈起身,先把陆爻压在椅背上,狠狠地亲了一会儿,咬着对方的上唇问,“不遗憾了吧?”   陆爻喜欢这种强势的亲近,摇头,又主动去亲了亲玄戈的喉结。   “别闹,不然你五分钟之后肯定没办法下楼。”   牵着陆爻的手,到了衣柜边上,玄戈从里面找了件薄款羽绒服出来替他穿上,“应该是说这次的事情。外面冷,穿上再出门。”   陆爻裹着羽绒服到了楼下,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越野,他小跑过去,敲了敲车窗。   后座的门打开,龙婆婆在里面朝他招了招手,笑呵呵的,“快进来快进来。”   刚进去坐好,陆爻就被龙婆婆塞了一把奶糖,“拿回去和家里的小朋友分一分。”   “他不是小朋友。”陆爻笑着回答,双手把糖接过来,揣到了衣服口袋里。   “好,那是大朋友。”龙婆婆满脸都是笑容,透着一点疲惫和倦意,“我和老武刚去了一趟山上。”   “建筑工地那边吗?”   “嗯,就是那里。陆爻,你应该知道,阴珠的作用吧?”   陆爻点头,“知道,以前在先人的手稿上看到过。阴珠最开始是炼器的材料,后来炼器式微,就几乎绝迹。”   “对,没有错。”龙婆婆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但阴珠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吸取大量的生气,储存起来,然后可以无阻碍地,让渡到别人身上。”   “让渡?”   “是啊,让渡,就像你因为左眼的封禁不稳,需要去给别人算卦,建立联系。然后,对方让渡极细微的一缕生气给你,帮你稳固封禁,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你的让渡,是一种等价交换,并且完全不会影响到让渡人。但阴珠不是这样。”   “阴珠……会抽取全部的生气,让渡人会死,对吗?”   “是,阴珠是强制抽取一个活物所有的生气,也不存在适可而止。当然,这就比你等价交换一点一点积累来得要快。”   陆爻有些不懂,“难道有人和我一样,需要不断地积攒生气来维持寿命吗?”   龙婆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之前音乐节的事情。   “我们都怀疑,音乐节和这一次,都是一个人动的手。音乐节那次,必然是针对你或者是玄戈,而这一次,应该是陆泽林想借那人的手,折腾你。却没想到,你不仅毁了阴珠,还坏了那人的计划,所以陆泽林才会被杀。   我们还不确定,针对你或者玄戈的原因是什么,但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小心,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没命了,才真的什么都没了。”   见陆爻乖乖地点头,龙婆婆拍了拍他的肩,“婆婆之前一直很自责,这些年,你过得太难。”   陆爻摇了摇头。   龙婆婆叹了口气,“陆家不太提起你,只说你出生就是早夭的命数,好不容易才救回来,身体很不好,不宜出门。我们几个老的,就常常送些东西给你,我们问起,陆家说辞也妥当。   我们一把年纪,但还是天真了些,以为陆明德把你救回来,肯定会对你好。而且你父母天赋都很好,你肯定也不会差,陆家肯定不会怠慢了你。”   只是没想到,陆家竟然会想着用傀儡术。   “没关系的。”陆爻不太想继续说这个问题,剥了一个奶糖在嘴里,“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什么?”   “我父母……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语速有些慢,但问出来,突然就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   “就知道你是想问这个。他们啊,你父亲叫陆辅舷,你母亲叫萧笙。”   龙婆婆眉眼温和,絮絮地说起来,“陆辅舷很小的时候,就来c城读寄宿学校,他成绩很好,长得又帅,在高中时认识了你妈妈。你妈妈呢,家里几代都是算卦的,特别是你外公,卦术非常厉害。但你妈妈不一样,她聪明有天分,但她不喜欢神神叨叨的东西。第一喜欢你爸,第二喜欢数学,一直立志要当个数学家,你外公因为这件事还很生气。”   陆爻听着,呼吸都小心翼翼。   “后来两个小年轻,十五六岁,有共同话题,又都有理想有目标,很快就谈起了恋爱。当时才高中,因为早恋,就被请家长。萧笙当然不敢告诉家里,还是我冒充了,去办公室被班主任教育了半天。”   陆爻也跟着笑起来,父母一直以来都很模糊的样子慢慢变得立体,他像是都可以想象出那些画面。   “后来呢?”   “高考之后,他们两个考上了同一所大学,陆辅舷学的金融,萧笙学的数学,不过两个人都不想掺和玄术。后来……玄术界出了点事情,你外公外婆都因此去世了,这对萧笙的影响很大。等缓过来了,她就拉着陆辅舷,一起参加了考试,拿到了乙木的证书。”   到这里,她就没继续说了,因为差不多一年后,就传来了萧笙难产死亡、陆辅舷殉情的消息。   见了龙婆婆的神情,陆爻还是没有告诉对方,他的父亲不是殉情,而是被陆明德亲手杀了。   但现在陆明德已经死了,甚至陆辅舟、陆泽林也死了。   从车上下来,风很冷,陆爻裹了裹外套。等车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身往家里走。   脑子里琢磨着最后龙婆婆说的话,自己有天赋,但大多数都只处于理论的阶段,没动手去做过。   想要真正变得强大起来,确实需要多历练。   呼了一口白气,陆爻仰头看着属于自己家的那扇窗户,忽然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接到陆爻的电话时,薛绯衣正跟着余长生,体验大学食堂的神奇料理。   “你这个想法挺对的,接任务好啊,还有钱赚,以后分分钟丢一叠人民币到玄戈脸上,说,小爷养你!哇想想就很爽!”   坐他对面的余长生想象了一下,薛绯衣这么砸清河的画面,夹回锅肉的手一抖,肉就掉回了餐盘里。   这时,旁边有小声的对话传过来。   “啊啊啊长生小哥哥手软夹不起来肉也好萌啊!不对,好帅!不愧是我大建筑学院的男神!”   “对面那个小哥哥也长得好好看,是我们学校的吗?你们谁敢去问名字?”   这边,薛绯衣还在讲电话,“我在余土豪的学校……嗯有任务,那个app上也能看到……他们学校出了点不好的事,你要不要一起来?组队组队,杀怪!”   挂断电话,薛绯衣和余长生说话,“小陆爻下午要过来,他那边到你学校,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说着,手还下意识地摸了几把放腿上的星盘,“你不反对吧?反正你们学校这事情你一个人也解决不了,我占星只能打个辅助,小陆爻可是强力输出,可以直接冲上去‘唰唰唰’砍怪那种。”   “他,很厉害,好。”   尝了一口土豆烧豆腐,薛绯衣放下手上的筷子,满眼真诚,“拒绝食堂,从你我做起,所以土豪小哥哥,我们能吃一点别的吗?”   余长生端着餐盘站起来,“能,走。” 第45章 第四十五卦   陆爻是下午三点过到的S大,知道余长生是在这里学建筑, 他还有些惊讶, 迅速就在心里给对方贴上了“学霸”的标签——这个学校建筑系是全国顶尖,分数之高, 连他都知道。   从黑色重机车上下来, 陆爻刚站稳,迎面就看见薛绯衣抱着星盘百米冲刺一样跑过来, 然后像是没看见他,猛地蹲下,手黏在车身上根本拿不下来, “哎呀哎呀哎呀!我梦寐以求的机车!”   激动完, 他又看了看站旁边的陆爻, 以及正在摘皮手套的玄戈, 瞬间就明白了谁是开车那个, 两眼放光地捧着星盘, 满怀期望。   “小清河,等你长大成人了,爸爸给你买辆酷炫的机车, 你带爸爸兜风啊!”   清河沉默。   “小壮你为什么不自己开?”陆爻理了理被头盔压了的头发,有些好奇。   没等薛绯衣回答,一直沉默的清河忽然轻飘飘地开口,“四岁骑儿童自行车,左腿骨折。九岁学自行车,手臂骨折。十四岁学自行车, 肋骨骨折。十七岁学摩托车,脑震荡。十九岁学自行车,右腿骨折。”   薛绯衣抱紧星盘,猛点头,“是这样是这样,我差不多把能断的地方都断了个遍,立志此生不碰两轮车!”   陆爻被这光辉的历史震惊到了,“……是挺不容易的。”   这时,旁边传来了“咔嚓”声,陆爻敏感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就发现一个男生正对着玄戈拍照。   陆爻打量玄戈——黑风衣大长腿,五官俊美,嘴里咬着薄荷烟在抽,还懒懒地靠着机车。心里突然就充满危机感,抿紧唇,陆爻挪了两步,挡在了玄戈前面。拍照的人发现玄戈被陆爻挡住了,移开了镜头。   见了这个动作和姿势,玄戈揉了揉陆爻的头发,又亲了两下对方的耳尖,声音带笑,十分愉悦,“小猫这是在宣布所有权?”   说话的气息里带着清淡的薄荷味,陆爻很熟悉。   “嗯,难道不能?”见那人走了,陆爻语气才好了点,偏头去看身后的男人。   “是你的男人,当然能,不过不气,除了你,我没看别的人。”说着,还从后面抱了抱陆爻的腰。   薛绯衣站在旁边,学着玄戈的动作抱了抱星盘,结果发现——哦,清河没有腰。   余长生刚在校门口碰上了系里的老师,说了几句才过来。他点头打招呼,“好。”说完,觉得不妥,又重新来了一遍,“你们,好。”   陆爻这才想起来,把手里提着的餐盒递过去,“上次在车上,我记得你和小壮都说喜欢吃这家店的生煎,来的时候路过,顺便就买了两份。”   余长生道了谢,刚接过来,薛绯衣就伸手拿了一个塞嘴里,被烫得直哈气,还艰难说话,“小陆爻我太感动了我要以身相许!”   玄戈似笑非笑地,“我同意了吗?”说着,指了指对方手里的星盘,“他在生气。”   薛绯衣一愣,生煎差点哽在喉咙,咽下去之后连忙安抚地摸了几下星盘,“小清河爸爸是开玩笑的,真的真的,爸爸最爱你!”   “薛绯衣,你的手全是油!”   确定清河没生气了,薛绯衣笑起来,“没事,爱的润-滑!”   润-滑?陆爻想起自己之前查的资料,表情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偏头看玄戈,就对上了对方带笑的眼神。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又想起之前说的“一次结清”。   会有多……清?   停好了车,四个人往学校里面走,一路吸引了无数视线,陆爻发现看玄戈的人很多,男生女生都有,让他很想给人把安全头盔戴上。   像是知道他心里想的,玄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音量,“小猫,你可以牵我的手,这样打我主意的人就少了。”   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陆爻果断地牵上了玄戈的手,还是十指相扣那种,果然,那些令人不舒服的视线很快就少了。   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的薛绯衣,惊叹地看着玄戈——卧槽,学习学习!这个小盘子,段数好高啊!   “我在app上面,只看见S大出了事,但具体情况的内容看不见。”陆爻说起正事。   “是因为余土豪把任务接了,所以别的人都看不见具体的情况。”注意力被转回来,薛绯衣开始担任解说员,“半个月前,就在这所学校的人工湖,有一位同学跳湖自杀,死了,时间是在晚上三点。”   一听涉及到人命,陆爻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余长生在旁边补充,“男,大一,家境富裕,开朗,才谈恋爱。”   “然后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又有个男生跳湖了,”说着看向余长生。   领会到薛绯衣表情的含义,余长生再次开口道,“研二,已订婚,有车有房。”   “对对对,然后接连五天,每天都有人跳湖,还基本都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学校再怎么严防死守,第二天都能打捞上来尸体。而且每个死者表情都安详满足,也没有其它造成死亡的痕迹。警察调查了一个星期,也没出结果,还每天都有学生在跳湖。”   发现薛绯衣停顿,余长生自觉跟上,“校领导,急疯了。”   “急疯了的校领导,通过特别的途径,找到了玄委会。于是app里面就发放了任务,秉承就近原则,余土豪接了任务,我也加入,然后现在拉你和玄戈入伙,小团体结成。”说完,薛绯衣比了个剪刀手。   余长生补充信息,“报酬很高,四人平分,一人五万。”   一边说着,四个人走到了人工湖边上。湖周围拉着警戒线,还有穿制服的在巡逻,一看到有人靠近,就眼神严厉地看过来。   “我们要过去吗?”陆爻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问薛绯衣。   “肯定不能过去啊,光天化日之下的。”   迅速领悟,“那夜黑风高的时候过去?”   “当然!”拍了拍陆爻的肩膀,薛绯衣点头,“小陆爻,心有灵犀呀!”   旁边的余长生十分及时地开口,“玄戈,看你。”   在看他?瞬间觉得极为烫手,薛绯衣飞速把手收回来,不知道是第几次抱紧了自己的星盘。   吃醋的男人好可怕!   没有再往前走,几个人停在原地。陆爻观察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人工湖,湖面上有一座旧的石拱桥,湖心还有植物。而湖边的绿化也很好,柳树成片,常青的灌木丛长得茂盛,不像是生气断绝的情景。   摸了三枚硬币出来,陆爻直接算了一卦,“跳湖的地方,是在那里吗?”   说着,他指了指五点钟的方向。   余长生点头,“是。”接着道,“湖,风水没大问题,小问题的影响,极小。”   “我占星也是各种正常,这学校近两年都是安稳之象,所以肯定是人为的,搞事情。”   陆爻把硬币捏在手里,“我的卦象显示此方大凶,但十分模糊,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不是很能确定。”他正准备再算一卦,忽然,左眼的余光看见湖边有座石雕,但再看过去又不见了。   揉了揉左眼,陆爻疑惑,自己这是眼花了?   大致记下了方位和现场的情况,他们就准备晚上再来。S大占地面积很大,从东大门到西大门,需要走半个多小时。正好遇见下午下课,一时间路上人特别多。   陆爻手牵着玄戈的,就没松开过,薛绯衣站到他另一边,感慨,“我的青春全奉献给了占星事业,都没在学校上过几天课,就期末考试考了一下,全靠自学成才!”   陆爻想了想,“我就考了毕业考试。”   “你比我还牛逼!”说着,薛绯衣看了眼旁边的余长生,“话说余土豪从小就是学霸,简直开挂人生不解释,他师父逢人就夸,我家长生考试又年级第一啦!我家长生竞赛得奖啦!我爷爷每次听了,就回来骂我。”   余长生“嗯”了一声表示赞成,“抱歉。”说完,认真看着薛绯衣,“给你造成,童年阴影。”   “……”薛绯衣突然犹豫,到底要不要接受这个道歉了。   冬天黑得早,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七点钟到湖边。行动之前,先去汤锅馆吃晚饭,积攒能量和热量。   进了包间,玄戈帮陆爻把外套脱下来挂在一边,自己才坐下,还顺手替对方摆好了餐具,看得薛绯衣和余长生觉得十分瞎眼。   因为是做任务,几个人都还比较敬业,在等汤锅端上来的间隙,就开始讨论。   “死者的表情满足安详,会不会是在去世的时候,看见了什么?”陆爻提出了一个假设。   “我和余土豪也想过,不过没找到痕迹。”薛绯衣拧眉,“要不是我们思考的方向不对,要不就是痕迹太隐秘,我们没找到。”   “晚上,陆爻看,再排除。”余长生自己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穿着的高领毛衣,气质显得温和。   “嗯,”想了想,陆爻让薛绯衣碰了碰硬币,算了一卦,“事情有曲折,注意小陷阱,不要相信表面,探求内里的真实。”   接着,又帮余长生算了一卦,也是差不多的卦象,几个人心里都踏实了一半。   没多久汤锅就端了上来,薛绯衣站起来,火速把锅里的鸡腿捞到了碗里,啃了两口,忽然想起,“说起来,我以前听我爷爷说余土豪的师父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吃鸡腿了。”   “没错。”余长生点头,“家师性格,一言难尽,爱好有三,吃,吃,吃。”   他喝了一口茶,语速有些慢,“家师曾因一个鸡腿,被餐馆老板娘,诱-骗到民政局。走到门口,想起那天我要高考,慌忙赶到考场,发现,我已经考完了。”   明显顿了顿才继续,“因为我,保住他的名节,奖励我一次和师母说话的机会。”   “说了什么?”   “师父是一个好男人。”   薛绯衣放下鸡腿,和陆爻对视了一眼,“这操作,满分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卦   晚上七点。   天已经黑了,路灯不太亮, 几个人躲在大树后面的阴暗处, 正在观察情况。   陆爻小心地朝湖边看了眼,又退回来, 往手心哈了口气, “穿制服的还守着,差不多二十步一岗。”   正说着, 他的手就被玄戈握着,一起揣到了口袋里。对方的手比他的暖和很多,没一会儿, 手心就开始发热。   薛绯衣把星盘揣衣服里, 默默地自己把手放口袋, 觉得口袋有些空。他叹了口气, 望天, “难道他们不冷吗?不饿吗?不困吗?家里不会有人等吃饭吗?”   “看起来是。”陆爻有些奇怪,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过去?”   “小陆爻,你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啊!因为,要是我们直接过去说, 同志,我们是算卦的占星的看风水的,特地来解决这个事情。不用怀疑,我们今夜,会在局子里度过。”   余长生补充,“理由, 搞迷-信活动。”   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有经验。   于是,只好继续等。   薛绯衣冷得跺脚,提了个建议,“长夜漫漫,我们找个事情做吧。”   经过商议,最后四个人一起拿出手机,下了个在线麻将游戏,拉了个房间,在寒风中打麻将。   “这游戏不错,还给了每人五十万的起步金。”打了没一会儿,薛绯衣的语气就变了,“卧槽小陆爻你手气是怎么回事?我强烈怀疑你是开了外挂!”   “我都是凭感觉出的牌。”陆爻看了一眼玄戈,没有暴露对方给他喂牌的秘密。   “我也是,直觉。”   五局下来,薛绯衣已经输到破产了,被要求充钱,否则就进不了房间,他一怒之下就退出了软件。   原本以为余长生或者陆爻是最大赢家,结果凑过去挨着看了一遍,发现赢家竟然是一直沉默打牌的玄戈!   看薛绯衣抱着星盘一脸不相信,陆爻安慰他,“我的麻将是玄戈教的,打麻将上,他应该是甲木级吧。”   薛绯衣突然觉得,说好的才变成人两年呢?肯定是假的!   “等等,”陆爻一直时不时地关注着湖边,“你们看,是不是要换岗了?”   玄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应该是。”   湖边的光线比较昏暗,几个人在路灯下集合,为首的人正在说着什么。   “走走走,他们在那里集合,作总结基本要五分钟,顺便等接岗的人过来。”薛绯衣把时间摸得很清楚,手机揣进口袋里,“我们从这边悄悄过去,绝对隐蔽!”   借着光线死角和茂盛植物的遮挡,四个人很快就靠近了预定的地方。   “等一下,”陆爻忽然开口,他蹲在灌木丛后面,指了指死者跳湖的位置,“就是那个圆台上,有没有一座石雕?差不多有一米五到两米高。”   薛绯衣抱紧了手臂,压低了声音,“我看不见,小陆爻你不要吓我!”   “没有,看不见。”   玄戈也回答,“那里是空的,湖面上也没有倒影。”   陆爻抿了抿唇,“我白天就看见了一次,但等我再看,就消失了,我还以为是眼花。但刚刚我又往那边看,非常清晰,现在都还在。”   “那应该是那里有东西,我们看不见。”薛绯衣点头,呼了口气,在原地蹦了两下,“怎么办,有种即将接近神秘领域的兴奋感!”   “可能是阵法,不用兴奋。”   “……”   陆爻顺手用观梅数算了一卦,卦象依然模糊,他思索道,“如果那里真的有阵法,那么,那个石雕肯定是关键。或者说,是为什么严防死守、第二天还是能打捞起来尸体的原因。”   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小石头。   “赞成,”薛绯衣把外套的拉链拉好,确定星盘不会掉出来,“所以,要不我们近距离去围观一下?”   陆爻一直在心里默数着时间,“还有两分钟,换岗的就会到位。”   “了解!”   说完,四个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因为只有陆爻能看见,所以他走在最前面。到了距离圆形石台不到两米的地方,那个石雕的模样更加清晰了。   “石雕雕刻的,像是不知名的猛兽,线条十分流畅,身上有较长的毛,头顶有一对弯曲的犄角,圆眼瞪视,瞳孔重叠,神色凶狠,有两条细长的尾巴。”   余长生忽然问,“是否,八趾?”   陆爻仔细看,“是八趾。”   “是貘。”拉下立领的拉链,露出了精致的下颌,余长生语气依然冷静,“可以碰一下,石像的脚趾。”   “好。”陆爻往前走了两步,手放到了那个石雕猛兽的脚趾上,触手冰凉。而在另外三个人的眼里,他的手只是在空气里挥了挥。   平地有风吹起,感觉到周围气场的变化,余长生闭上眼睛,表情专注。   “陆爻,向左三步,小壮,前两步,玄戈,前三步。”说着,他自己也跨出了三步。   在他睁眼的瞬间,四人的耳边都传来了“叮”的一声轻响,然而周围却没有什么变化。   玄戈护着陆爻,轻轻开口,“没有风声,巡逻的人也看不见我们。”   果然,不远处巡逻的人拿着手电筒经过,光甚至都已经扫过了他们身上,却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对方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直接走开了。   薛绯衣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把星盘从衣服里拿出来抱手里,“小清河给爸爸力量!我们这像是进到了……叠加的空间?就像是——”   “音乐节。”陆爻接下话,想到了同样的情景,“音乐节那次。”   “对,场地还在,但人都消失了。”薛绯衣淡定了一点,“所以现在别人眼里,我们站着的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人。”   余长生点头,“刚刚,气场不对,有一条线,两边气不互通。”他说得比较抽象,但好在几个人都听懂了。   “所以之前陆爻的卦象显示,‘不要相信表面看见的,要探求真实,’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情况吧?”薛绯衣拍了拍额头,“怪不得之前我和余土豪各种找不到线索,心疼努力的自己。”   “不心疼。气场,很紊乱。”余长生看向陆爻,“你有什么感觉?”他语速很慢,总是会让人跟着冷静下来。   陆爻手指夹着硬币,点了点头,“卦象清晰了一些,坎水极寒,死气深,湖底应该有死者的尸体,为女性。”   他又指了指夜色中显得有些暗的湖面,“我们白天看见湖面还有绿色的植物,但那应该是假的。现在这样才是真实的,水里的植物全都枯死腐烂了,这片湖死气沾了太多,必须填了才行。”   “这种邪乎的湖,确实要填了。”薛绯衣研究地观察周围,“那说起来,之所有会有那么多人来跳湖,应该是受到了这个貘的石雕的吸引,丧失了心智,对吧?”   余长生正在寻穴,脚步的轨迹奇异,像是引动着气,陆爻甚至觉得自己手里的硬币,都受到了影响。   接着,又听余长生补充道,“貘,传说中的梦兽,为人造梦,美梦。”他看着圆台的方向,“有古阵法,可以做到。”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死者的表情,全都满足而安详——他们死在了美梦里。   薛绯衣手上拿着星盘,“星象到这里才出现了异常,大凶,主血祸,主星指向正北。”   薛绯衣十分擅长辨别方向,接着,朝正北看,他们就发现有一条稍显破烂的木浮桥,联通着一座小的湖心亭。   “真的好灵异!我们白天明明就没有见过这玩意儿!”薛绯衣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不强壮了。   余长生蹲下-身,伸手碰了碰木板,“真的。”   而陆爻的卦象指的方向也是这里,于是几人踏上了浮桥,往湖心亭走去。   走了几步,陆爻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可能年代有些久了,木板略有松动。他一边谨慎地走着,下意识地看了眼湖面——没有影子?   晚自习铃声响起来。   陆爻突然被人拍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在旁边说话,“陆爻,你都睡了两节晚自习了,快起来,放学了。”   睁眼看了看周围,全是穿着校服、正在收拾书包的同学,可能是睡太久,陆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动作慢吞吞地开始收拾书包,一边和同桌聊天。   “我睡了两节晚自习了?”   “对啊,班主任过来过一次,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他信没信。”同桌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快,“陆爻,月考成绩不是出来了吗?之前班主任把我叫去了办公室,让我爸明天来一趟学校,你呢?晚自习前你不是也被叫过去了吗?”   陆爻愣了愣,“哦对,我考数学的时候睡着了,交的白卷,直接零分,不然应该能进年级前的。班主任非说我叛逆期到了,让,”他不自然地顿了几秒,“让我妈来学校找她。”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同是天涯沦落人。”   陆爻不太熟练地收拾好书包,发现自己睡了一觉,好像变傻了,书包里的东西怎么也理不清楚,干脆一股脑全塞进去,拉上拉链就背到了背上。   随着人流下楼,学校的路灯不太亮,他脑子有些沉,就这么出了校门口。   忽然,背上一轻,他下意识地往后看,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对方嘴里咬着一根薄荷烟,身上穿着冬天的长款毛呢大衣,很英俊。正把他那个丑兮兮的书包提手上,还递了一个保温杯过来。   “玄戈?”陆爻接过杯子,心里感觉怪怪的。   “看到我太开心?”   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揉了两下,力道很熟悉,陆爻打开杯盖,喝了一口里面装着的热牛奶,“你来接我放学啊?”   “哪天不是我来接你放学,帮你提书包的?”说着,玄戈还晃了晃手上的书包,“小朋友今天心情不好?”   “啊?”陆爻咽下嘴里的牛奶,眼神有瞬间的茫然,“好像是心情不好,”应该是这样的,“老师让叫家长,我一门考试睡着了,交了白卷。”   “这你不用担心,你妈妈今天出国,去参加欧洲那边的国际学术交流会,差不多要一个星期才回来。走之前说会给你带礼物,让你记得多喝牛奶,长高。”   陆爻想了想,好像之前听妈妈提起过,于是点头,“那我回去给她打个视频,我爸呢?”   “你爸那个什么峰会今天就结束了,明天中午到家。”   陆爻肩膀塌下来,“那他肯定非常积极地要来学校!”   玄戈手环着陆爻的肩膀,帮他避开了一辆摩托车,“陆爻,你是不是忘了一个关键人物?”   陆爻看着他,就是不开口。   先投降的总是玄戈,“行行行,明天帮你应付老师,我们瞒着陆先生和萧教授。”   陆爻这才眉开眼笑的,还把保温杯递到玄戈嘴边,让他也喝一口热牛奶。   玄戈开的是辆黑色的重机车,陆爻熟练地戴上头盔,坐到后座上,环着对方的腰。引擎声很帅气,瞬间就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   “陆爻,你哥又来接你啊?这车真的太帅了!”   听见有人叫自己,陆爻看过去,发现是同桌,叫什么名字来着?   “嗯,我回家了,明天见!”   “行,明天数学作业给我抄一下,给你带豆浆!”   到了家,玄戈伸手开了客厅的灯,整个屋子就亮了起来。   陆爻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房子里的装饰和摆设,不敢进去。   三室两厅的格局,不是很大,但布置得非常用心。客厅的沙发旁边,是整整占了一面墙的书架,上面有金融学的大部头,有数学的原文书,还有他的小说漫画和模型,一大堆。   “还不进来?”玄戈帮他把书包放沙发上,往厨房走,“想吃什么?”   “蛋炒饭。”   “行,等十分钟。”   看玄戈进了厨房,陆爻换上拖鞋,心里特别紧张——这是我家啊,有什么不敢的?   他小心地迈进去,先去看了客厅里雕花长桌上放着的相框,有他小时候的照片,还有爸爸和妈妈年轻时的照片,妈妈比现在——现在?陆爻突然发现,自己脑子里妈妈的模样竟然有些模糊,再看照片,照片上两个人的长相也看不清。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考试考糊涂了。   直到玄戈端了一盘子蛋炒饭出来,陆爻才回过神,走过去看见桌上还有一个鸡蛋,他大声叹了口气,“为什么又有水煮蛋?”   “你妈强调了三遍,一杯牛奶,一个水煮蛋,你还在长高,学习又紧张,不能缺营养。”玄戈几下就给鸡蛋剥了壳,“这是萧教授的原话,请执行。”   陆爻趴到桌面上,侧着脸看玄戈,“不想吃鸡蛋,求帮忙!求保密!”   “可以,什么好处?”   陆爻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踮起脚亲了亲玄戈的脸,“可以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玄戈抱着腰,狠狠地亲了一下,嘴唇都痛了。   摸了摸嘴唇,也不知道出血没有,陆爻瞪了对方一眼,“今天我班主任还说了,高中生不准早恋。”   “你也承认你和我是在谈恋爱了?”   发现自己竟然进了玄戈的套,陆爻坐回椅子上,不说话了。   吃了晚饭,陆爻就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声音和他想象的一样,很温柔,“爻爻鸡蛋吃了吗?牛奶呢?作业多吗?”   陆爻打起精神,但声音还是软塌塌的,“吃了吃了,吃了一整个,还喝了一大杯牛奶,好饱!妈妈呢,还顺利吗?”   “妈妈很顺利,刚下飞机,主办方过来接的。我问了一下工作人员,说这边有很多球队的俱乐部,要不给你买几件球衣带回来?你喜欢的那几个球星,暂时还没变吧?”   陆爻发现自己脑子迷糊,都想不起来喜欢哪些球星,干脆直接点头,“你看着买就行,还是那几个。你在国外注意身体,还要注意安全,不要感冒了,也不要生病了,开了会就早点回来。”   萧笙笑起来,“怎么才十六岁就这么啰嗦,和你爸当年有的一拼。行了你早点睡,妈妈挂电话了,明天不要迟到,明天晚上让你爸给你炖个骨头汤,你好长个儿,记住了啊,别又玩儿忘了。”   挂断电话,陆爻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声,很久都回不过神。   玄戈问他,“怎么了?”   嘴角下意识地弯了弯,“我妈她,真的好啰嗦啊,真不知道我爸怎么受得了她。”陆爻说着,慢慢地靠进玄戈的怀里。对方轻轻地揉着他的耳垂,很舒服。   “我不想做作业。”   “我帮你做,字迹你们老师肯定看不出来。”   陆爻翻了个身,跪坐在布艺沙发上,发现没有“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愣了一下。   他抱着玄戈的腰,蹭了蹭对方的脖子,“这样真好,爸爸在,妈妈在,你也在。”   玄戈没回答。   陆爻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在学校上学,成绩还不错,被请家长就会很糟心,晚上回来一堆作业,第二天,同桌还等着拿我的作业去抄。”   说着,他喉咙发痛,“可是,我怎么就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呢?”   陆爻的手紧紧地攥着玄戈的衣服,带着哭腔,“他们,我爸妈,到底是长什么样啊?我看不清他们,我看不清……”   他整个人都蜷缩在玄戈的怀里,眼泪一直流,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隔了好久,他听见玄戈在问,“那你要不要留下来?”   要留下来吗?   这里他拥有爱他的父母,有玄戈,有温馨的家,有安稳的生活,要留下来吗?   留不下来的。   陆爻把眼泪擦干净,笑了笑,“这些,都不是属于我的。”他直起身,去亲玄戈的嘴角,“梦总会醒的。”   下一秒,在他的周围,舒适的客厅、挂满了相框的墙面、暖色的灯,全都像玻璃一样碎裂。等他再看时,周围寒夜凄风,他还站在浮桥上,暗色的湖水平静无波,倒映着他的影子。   “玄戈?”   “我在。”   陆爻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眼睛还有些酸涩。   玄戈声音放松下来,“走了几步,你们三个人都被卷进了梦境,我叫不醒你们。”   陆爻点头,重新站直,发现自己是最先醒来的。   薛绯衣抱着星盘,脸有些发红,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余长生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竟然泛着一点笑容。   陆爻看着那个石雕,吸了一口湿冷的水汽,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才是他的生活,真实的生活。   玄戈擦了擦他还有几分濡湿的眼尾,“小猫?”   “没事。”陆爻亲了亲玄戈的嘴唇,“我爱你。”   不知道陆爻在梦境里看到了什么,他不说,他也不会问,玄戈伸手把人抱在怀里,“我也爱你。”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了波纹,不断扩大,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湖面下。   陆爻瞳孔一缩,“有东西要出来!”他转身就去喊薛绯衣和余长生,却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反应!   “他们在梦里,叫不醒的。”玄戈站在陆爻旁边,声音低沉。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然间破水而出,漂浮在了湖面上,陆爻捏紧了手上的刻纹纸,失声道,“貘?” 第47章 第四十七卦   “貘?”   伴随着巨大的水花声,滴滴点点的湖水溅落在木浮桥上, 陆爻还没反应过来, 就已经被玄戈的外套罩住了头,而同时, 对方身上迅速洇湿了一大片。   陆爻拧眉, 很快就再次确定,此时悬浮在湖面上的巨大黑影, 确实和之前见到的石雕一模一样。对方脚上的八趾爪甲锋利如刃,能够隐隐看到寒光。   不敢回头看薛绯衣和余长生的情况,陆爻开口喊了一声, “清河?”   清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隔得不远, “我知道, 你小心。”   貘的身形松散, 像是胀起来的气球一样, 但浮上水面之后,明显是在不断紧缩,整体已经比才出水时缩小了近三分之一。   趁对方正在凝实身体, 陆爻又从包里拿出了六张备用的刻纹纸,一共七张夹在了竖起的两指之间。随后,只见两指间泛着淡色白光的刻纹纸,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黑影,在黑暗中划出了莹白色的弧线。   然而,刻纹纸才刚刚触碰到黑影的表面, 白光就迅速暗淡下去,陆爻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又快速地画下了另一种刻纹,但结果和之前的没有不同。   陆爻盯着对面的黑影,突然产生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这时,貘忽然动了,只听他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尖啸声,连湖面上,都因震荡出现了波纹。陆爻耳内刺痛,眼前发晕,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的平衡。   下一刻,水声重新响起来。陆爻心下一凛,几乎是和黑影同时动作,在对方操控水珠化为利箭、直直刺过来时,快速画出了一张刻纹纸,光芒大盛的纸片飞出去时,正好和水箭将将对上,相触的瞬间,刻纹纸迅速弥漫开,形成一块光盾,将陆爻等人全都护在了后面。   发现成功了,陆爻吁了一口气,心里松下来,甚至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在夜里微微发冷——这种防御性的刻纹他第一次画,在将刻纹纸扔出去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接下来,面对貘连续几次的攻击,陆爻都只能闪避,没办法采取强有力的回击。因为陆爻在攻击了几次后,骇然发现,自己的力量像是被什么限制了一样,打在貘身上的效果,不到原有的一半。   但如果面对的不是貘,又全然没有问题。   站在浮桥中间,陆爻喘了几口气,脑子里有一条线,隐隐藏在纷乱的念头下。忽然,迅速升起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朝旁边移动,但明显已经来不及,黑气卷着湖水,破风一般急射而来!   陆爻已经抬起手,没想到下一秒,他腰上一紧,玄戈已经冲过来,手臂一勾,直接将陆爻带到怀里,随后两人险险避开了貘拍下来的利爪。   桥面上全是水,玄戈护着怀里人滚到了浮桥的边上,半个身体都悬空,他的手指紧紧扣住了木板缝隙,这才勉强停在了边沿处。   桥下的湖水漆黑,令人发寒。   拉着陆爻站起来,玄戈盯着身形逐渐凝实、接近三米高的黑影,双眸锐利,柔软的线条悉数消失,眉宇间也爆发出了极为骇人的暴戾之气。   “小猫,我试试。”   “嗯。”陆爻退后了一步。   话音刚落,黑影又动了!对方之前那一击没有成功,八趾利爪重新狠狠扫了过来,带起一阵劲风。   在对方的利爪拂来时,玄戈没有躲闪,而是整个人高高跃起,将力道蓄积于脚上,重重地踢在了对方的腕部,立时发出了“嘭”的一声。   ——不对,是实体!   脚下冷硬的触感令玄戈身形一滞,随后借力向后弹射,落到了浮桥的另一边。   玄戈心里有些惊讶,又想起之前,陆爻一直都无法对其造成严重的伤害,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与此同时,陆爻手上画刻纹的动作极为迅速,见玄戈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一张微微闪着荧光的刻纹纸,被陆爻直接扔出,顺着既定轨迹漂浮在了半空。   只见玄戈整个人左脚微屈,猛地一蹬,之后,右脚脚尖踩在那张悬浮的刻纹纸上,直接借力上跃,五指成抓,从黑影的的侧颈上,狠狠地撕了一块“肉”下来。   那块“颈肉”在玄戈手上,迅速化成了一团黑雾逸散开。   貘被激怒,在玄戈落地时猛地一爪拍下来,陆爻心神绷得死紧,及时地用刻纹纸为玄戈撑起了一层防护,但只坚持了不到五秒,就完全龟裂。   不过已经足够!玄戈稳住身形,反身抬手,撑住了对方的手掌。双方似在角力,对方暴虐的气息如山压顶!玄戈全身肌肉鼓胀,眉眼间的气息又浓厚了一倍。只听他一声沉喝,随后两手齐齐用力,竟生生将貘的八趾,撕裂了四趾下来!   黑气从指间四散,玄戈看了一眼散开的气。   因为四趾受伤,貘退了一步,发出一声低沉的叫声,又惊又痛。暂时悬浮在湖面上,忌惮地看着玄戈。   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丝,玄戈抬手把外套脱了,随意丢在地上,露出了上半身极为迷人的肌肉形状。汗水已经将衣服浸湿,布料紧贴着皮肤,凹下去的脊柱线条十分明显。   他看向站在旁边,手上还拿着纸和笔的陆爻,喊了一声,“小猫。”   “嗯?”   “过来,让我亲一下。”   捏紧了笔,陆爻快走几步到了玄戈旁边,刚站定,就被对方捏住了下巴。随后,火热的嘴唇覆了上来,舌尖探入齿缝,勾着陆爻的舌头重重地吮吸了两下。   陆爻感觉嘴里有淡淡的铁锈味儿,一动也不敢动。   没多久,玄戈从他的嘴里退出来,站直了身体,半眯着眼看了看貘,又回过头来,轻轻用指腹抚摸陆爻的嘴角,“乖,看着。”   说着,整个人速度极快地朝着黑影冲去,如离弦的箭一般。   旁边,清河一直在保护着薛绯衣和余长生,同时关注着玄戈那边的情况。这时,像是有感应一样,他飞到薛绯衣的面前,果然,隔了两秒,对方就睁开了眼睛。   薛绯衣睁眼就看见了清河,心跳有点快,想起之前梦里对方说的话,脸上又布满了淡淡的红晕,有些不自然。   等等!看见近在咫尺的星盘,薛绯衣突然感觉不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这时,玄戈的长腿正踢在貘的腹部,发出了低沉的碰撞声,薛绯衣表情一滞,迅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被眼前的情况惊住了。   “卧槽,什么情况这?”   余长生也刚从梦境中醒过来,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模样,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眉目冷凝,话也不多,“打!”   薛绯衣动作极快地摸出自己带着的占星石,一共有三十六块,每一块上都画着星图。他紧盯着局势,找准时机,将占星石猛地扔了出去。   只见星石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曲线,像是有意识一样,十分精准地停在了貘的上方,随后微光散开,被笼罩进光幕中的貘动作突然就僵住了。   抓紧机会,玄戈直接一拳上去,随后单手就将对方按到了湖面上。陆爻适时地又抛出刻纹纸,玄戈借力跃起,重新落回木浮桥上。   “对方依托了,湖中死气,力量源源不断。”余长生之前一直在观察,此时声音沉稳,“隔绝开联系,用封禁困缚。”   陆爻很快反应过来,“湖心亭可以!”   三人对视一眼,迅速跑到湖心亭中,里面石桌已经有些损坏。陆爻看了看,直接上前去,两手握住了石桌的两边。   薛绯衣正想过去帮忙,就看见陆爻一个用力——石桌被搬动了,随后,搬着走了几步,陆爻直接就将石桌扔进了外面的湖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嘴微微张着,薛绯衣觉得自己又受到了惊吓!   简短地商议之后,薛绯衣和余长生将之前在度假山庄用过的法阵,进行了简化,拿着仅有的材料,开始在湖心亭的地面上布置起来。   同时,余长生查探着气穴,脚下踩着特殊的步法,准备隔绝开貘与湖中死气的连接。   陆爻用刻纹设置封禁的同时,一直也关注着玄戈的情况,时不时画出几张刻纹纸,从旁协助。   而湖面之上,玄戈脚下踩着连续数张刻纹纸,如站立在平地上一般,双手攥紧貘的右臂,五指如利爪,猛地一个用力,就将已经破损的肩部直接撕裂。   失去了手臂,貘痛叫起来。   心里像是有感应,玄戈向下望去,就见陆爻朝着自己做了个手势。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他点了头,重新又朝着貘冲了上去。   陆爻急忙看向亭子里,“你们怎么样?”   “三分钟三分钟,这就好!”   只花了两分二十几秒,法阵最后的部分就完成了,三人迅速从湖心亭退到了木浮桥上。   发现他们都站在了木浮桥上,玄戈踩着刻纹纸,身形在空中翻折,随后一把紧掐着貘的喉咙,猛然下坠,冲势极大,直往湖心亭!   不过几个呼吸,屋檐就炸开来,貘直接被玄戈按到了地面上。   陆爻快速跑上去,咬破手指,直接用血在湖心亭边沿的石板上,画下了一串刻纹。刚抬起手,封禁立刻就亮了起来,银色的光带盘旋而起,像活得一样,将貘完全缚住。   与此同时,薛绯衣和余长生布阵的阵法也启动了,将湖心亭严密封闭的同时,还以其为圆心,亮光不断往四周扩散,完全隔绝了貘与湖水之间的联系。   银色的光带不断吸收着貘的力量,慢慢地,貘的身形开始缩小。   几分钟后,余长生拿出一个方形容器,半跪在地上,嘴唇微动,貘很快就被吸进了里面。   在貘消失的一瞬间,只听“咚”的一声,周围的幻境瞬间解除。   四个人从浮桥走到岸上,还有些缓不过劲儿来,陆爻正想说什么,这时,一道手电筒的亮光直直照射过来,接着是大喊声,“干嘛呢?那边的四个人站住!不准动!”   薛绯衣眨了眨眼睛,反应极为迅速,“卧槽卧槽,跑啊!”   半小时后,S大附近的派-出所。   四个人坐在拘留室里,头顶的白炽灯很亮。一个中年警-察坐在长桌的另一边,面前摆着一个文件夹。   “说说吧,大晚上的,去湖边干什么?约好跳湖自杀?”   说着,中年警-察一边打量着陆爻他们。这四个人虽然不狼狈,但也都没多整洁,特别是那个满脸凶气的高大男人,穿着的衣服上全都是木屑灰尘,不知道是干了什么。   “除了余长生,都不是S大的学生?”   薛绯衣点头,“对对对,我们三个都不是,今天是过来找朋友玩儿的,时间还早睡不着,就出来看看风景。”   警-察看向余长生,“这位同学,是这样吗?”   “是,看风景。”   警-察笑了一声,有些无奈,“看风景?其实就是好奇吧?你们年轻人啊,大半夜不睡觉,到处瞎晃悠探险,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中年警察絮絮叨叨地说了挺久,才让四个人分别报上自己的身份证号码。   第一个输入的是陆爻的身份证号码,一敲回车,除了姓名年龄和性别之外,档案上其它的信息竟然全都不可见,上面是鲜红色的两个字——“绝密”。   手一顿,中年警察问了薛绯衣的,查出来也是同样的情况。再看玄戈的档案时,除了一个名字,连年龄和性别都是绝密。   看着对面坐着的四个人,中年警察的内心十分复杂。   自己今天,到底是带了四个什么人回来?   在派出所坐了四十分钟,每人还喝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最后被所长送了出来。   半夜降温降得厉害,薛绯衣抱着星盘,总是没走两步,就开始自己傻笑,有时候还会莫名地双眼放光,脸颊发红,难得的话少。   三个人都没有提自己梦见的内容,走了一会儿,余长生忽然停下来,“饿吗?”   陆爻点头,“饿了。”   至于薛绯衣,正手摸着星盘的表面,摸几下又放到嘴边亲,表情十分梦幻,手劲儿又很大,清河挣都挣不开。   和玄戈一起,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哆哆嗦嗦去路边吃关东煮。   不过因为没座位坐,四个人一人拿着一个一次性餐盒,站在高架桥下面,一边吃一边聊天。   玄戈先喂了陆爻一个牛丸,自己再接着吃,一边说话,语气很确定,“那只貘,和上次在音乐节遇见的表情诡异的娃娃不一样。”   他语气有些沉,“如果我没有感觉错,对方曾经是灵物。”   “灵物?”陆爻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我最开始的时候,基本没办法对它造成伤害,就像伤害都被消解了一样。”如果是灵物,那就可以说得通了。   清河的声音也响起来,“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对方不是器灵,但确实是灵物。结合陆爻在湖边圆台上看见的石雕,我猜测,那只貘可能是在石雕当中凝成的灵物,但已经失去了心智,变成了一个天地不容的怪物。”   “所以,是有人特意将它,放在湖边,吸引人过来,通过美梦,吸食人的生气,保持力量不散?”余长生很快懂了玄戈和清河的意思。   薛绯衣咽下鱼豆腐,表情也严肃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的手笔,和音乐节还有度假山庄那两次,都差不多?我们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每次都撞上?”   “应该不是,”陆爻捏着竹筷的手收紧,“不会这么凑巧,次次我们都刚好能碰上。我更倾向于,对方做的事,远不止这几件,我们见识的,只是冰山一角。” 第48章 第四十八卦   薛绯衣咬着竹签子,在冷风里哆嗦了两下, “怎么有种, 我们正面对着玄术界最大阴谋的感觉?”说完,把自己吓到了, 连忙张嘴就吃了一个鱼丸。   “你说得也没错。”   “欸, 你们听到没?我刚刚好像听见了龙婆婆的声音,好奇怪啊, 难道我太想她了?哈哈!”薛绯衣说完,就看见面前的三个人都看向他的身后,张了张嘴, “你们不要逗我玩儿——呃, 不是吧?”   龙婆婆等他转过头, 才笑眯眯地, “小壮原来一直都很想念我?”   “您怎么在这里?”薛绯衣夸张地往后跳了半步, 把星盘举在胸前, 看见在龙婆婆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欸欸, 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从包里拿了几个巧克力出来,一人两颗,龙婆婆一边分一边回答薛绯衣,“你们是不是在派出所被查档案了?只要有人查你们的档案,玄委会那边就会自动追踪。不过大半夜把我们乐的,今年都快年底了, 就你们几个被抓进了局子。”   陆爻剥了糖放嘴里,白巧克力的甜香味儿瞬间弥漫开,他弯了弯眼睛,“我们从幻境里一出来,正好就碰见在案发现场巡逻的警-察,跑了一段。但对方有军犬,我们看跑不了,干脆就没跑了。”   余长生进行总结,“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玄戈趁着他们说话的当口,把自己手里的一颗白巧克力,塞进了陆爻的衣服口袋里。   龙婆婆假装没看见,又问,“你们现在吃饱了吗?”   “饱了饱了,我吃了四十几块钱的关东煮,余土豪请客!”   “嗯,吃饱了就好。”龙婆婆点头,“那走吧,去收收尾。”   黑色的七座车畅通无阻地开进了S大,时间已经是午夜,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还亮着。   一路到了人工湖边,陆爻刚下车,就发现原本在湖边站岗的警-察已经不见了。或许是听到动静,一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人迎了上来,朝龙婆婆点头致意,“龙老,好久不见了。”   “不见才好,这不,一见面啊,就又是有事发生。”寒暄了两句,龙婆婆指了指陆爻几个,“这次我是躲了清闲,这几个小的忙了一晚上,还去派出所喝了茶。”   对方是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陆爻注意到对方的肩章,应该是军-方的人,职位很高。   “我姓方,可以叫我方队长,”这个人虽然习惯不苟言笑,但态度拿捏得很好,“今天辛苦四位了。”与其说是感谢,不如说是顺着龙婆婆的话表示友好。   龙婆婆和方队长走在前面,隔着一段距离,隐隐听见两人在商量着什么。薛绯衣想了想,把手笼在袖子里,声音压低,“你们看出了些什么?来说说?”   他自己先开口,“文昌第六星,司禄,这人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一路上顺风顺水,少有波折。伐星大盛,主杀,星象上,离帝星很近,实权人物啊。”   余长生接着说到,“父辈四代以上,都是军将,杀戮深,功德也深厚,应是为国为民。福泽延绵,两代内,不会垮台。近段时间身体有小病,十五天内应该能治好。”   薛绯衣一直看着那个自称方队的人,应该是听见了他们的“悄悄话”,脚步明显有两秒的停滞。   看薛绯衣的表情,陆爻就明白过来——这是要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于是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把声音压低了一点,“最近建了功勋,应该还会升一级。但有小人阻碍,所以中间出了波折,不过已经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后面会一路顺遂。胃病犯了,旧疾也在犯,家庭和睦,但儿子生病,因为这个原因,家里氛围不好。”   想了想,陆爻还补充了一句,“一个小时以内,应该才亏了钱财,不超过五百。”   这时,走在前面的龙婆婆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们,语气带着些无奈,“果然刚刚是吃饱了的,精神都这么好?在后面嘀嘀咕咕些什么呢,跟上来啊。”   “来了来了!”   几人走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了湖边的圆台旁,龙婆婆指了指,“石雕就在这里。”   方队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石台,没说话。   像是没注意到对方的态度,龙婆婆朝陆爻招手,“陆爻,来,你告诉婆婆,东西还在吗?”   “在,”陆爻看着圆台上立着的石雕,“石雕还在,但和之前相比,表面布满了裂痕。”他又仔细看了看,“被玄戈伤到的是颈部,石雕同一个地方也有破损。原本是八趾,现在只有四趾了,还有犄角也断了。”   说着,还用手指去碰了碰趾爪断裂的地方。   龙婆婆点头,“和你们推测的一样,这东西确实是天地灵物,但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了灵性。”说着,又叫余长生,“长生,把你盒子里装的貘,给方队长看看。”   点了头,余长生把一个方形的黄铜色容器,从包里拿了出来。路灯下,能看见上面刻着十分复杂的刻纹。他表情淡定地打开盒盖,递给方队。   只看了一眼,方队就匆匆移开了视线。   余长生收回手,一边还说了句,“不用担心,已经没危险了。”   “方队,从全国范围来看,加上附近的江城的音乐节,b市的度假山庄,这里的凌晨自杀案,算起来,这段时间出的事,都赶上以前一年的了。”龙婆婆脸上还是笑,但眼神凌厉,语气却慢悠悠的,“事情不小啊。”   “龙老——”   “你知道我的意思。”   看着沿着湖一边散步一边打官腔的两个人,薛绯衣领头,尽职尽责地当吃瓜群众。   “注意到刚刚龙婆婆说的没?世道艰难啊!小陆爻你说得很对,背后的人确实是在搞大事,啧啧啧。”   几人都有些沉默。   隔了一会儿,陆爻也学着把声音压低,“小壮,那个方队长,是什么来头?”   “唔,这个说起来,”薛绯衣摸了摸星盘,“按照武侠小说的套路,玄委会就是武林盟,方队长后面就是兵部,唔,好像也不太贴切,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兵部向来对这些都是半信半疑,觉得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都是坑蒙拐骗宣传迷-信思想谋取利益的。但事实摆在面前,又不得不相信,于是只好找到玄委会。可是这种态度很麻烦,因为在关键时候,这个兵部总是会掉链子。”   “现在,打预防针,让对方关键时候,不要添乱。”余长生一句话总结。   “嗯嗯对,就是余土豪说得这样。”   那边看起来和和气气的,陆爻他们站原地没事情做,干脆讨论起酬劳怎么花。   “我想去买个银色重机车的模型放床头,还想给小清河订做十套八套的睡衣,哦,还要给小清河买摇摇床。”   “薛绯衣!”   “好好好爸爸不说了不说了,这是我们的秘密!”薛绯衣把星盘抱着就往胸口塞,狭长的眼尾弯起,语气十分讨好。   “我师父这几天,要过来,带他吃东西。”   “呀呀呀,你师傅要过来?我猜这五万肯定不够吃。”薛绯衣又看向陆爻,“你和玄戈呢?”   想了想,陆爻又看了正把玩着自己手指的男人,“我们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吧,你们可以搬个家了,老房子潮湿,最主要是隔音不好,晚上一起玩耍什么的,隔壁很容易就能听到声音。”薛绯衣表情正经地讨论。   陆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起玩耍”是什么意思,等看玄戈一脸思索,明显是在认真考虑,突然就领悟到了。   薛绯衣实践不行,但理论牛逼,“床也是,太小了不够发挥。还有客厅啊,阳台啊,厨房啊,都非常关键!”   玄戈点头,“床确实小了一点。”   薛绯衣一脸得意,“是吧,所以我家我就买的那种比双人床还大的,随便滚都不会掉地上。”   “你,试过?”余长生一针见血。   “……”   憋了一会儿,薛绯衣像是想起了什么,脸有些红,“还不准发挥想象力了?”   玄戈手环着陆爻的腰,指尖动了动,靠近对方的耳朵,“小猫,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回去先把床单换了,好不好?”   对方吐气太暧昧,陆爻偏了偏头,回答,“床单,我想换成黑色的。”   “好,就黑色。”玄戈声音带着笑,“你皮肤很白。”   这时,龙婆婆已经谈完,方队长从湖对面直接离开了。   火速停止了完全跑偏的话题,等龙婆婆回来,他们已经重新在讨论现在的物价情况了。   龙婆婆心情很好,“你们之前在后面,小声地算方队长的底细,说得是一分不差。方队长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说着,挨着把他们都夸奖了一遍。   “不过这片湖,不管填不填,湖水已经被污染,所以小伙子们,顺便净化一下吧。”   净化是一件很耗精力的事情,三个人一起,也到凌晨五点才完成。陆爻跟着玄戈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下午才醒。   冬天没有太阳,窗外灰蒙蒙的,分不清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陆爻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又把被子拉到鼻尖,闻到熟悉的气息,心里才安稳。   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拿手机看时间,结果发现已经快要三点了。   睡意一下子全跑光,陆爻下床趿着拖鞋,一边打哈欠一边往洗手间走,果然,在经过冰箱时,看见了玄戈留下的字条。   “我出门了,醒了喝一杯温水,午餐在锅里,开大火热八分钟,爱你。”结尾处还签了名字,字迹非常好看。   自己都没发现嘴角翘了起来,陆爻把字条扯下来,踹在口袋里。   正心情很好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鸡丝小米粥,门口传来响动,陆爻捏着瓷勺偏头看,门打开,是玄戈。   他端着碗过去,“你回来了。”   “嗯。”玄戈十分自然地低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好吃吗?”   “好吃。”陆爻又小尾巴一样跟到了衣柜旁边,看对方换衣服,有些好奇玄戈提回来的牛皮纸袋里是什么,“你出门了啊。”   “嗯,去买了新的床单。”   明明对方的语气十分自然,但陆爻拿着勺子的手下意识一顿,“床单?”   “床单。昨天你不是说想要黑色的?我早上去买的,洗了之后,刚刚拿出去烘干了。”说着,玄戈低头凑过去,把陆爻手里的半勺粥吞进嘴里,顺便亲了亲对方的嘴唇,“出去一会儿就想你了。”   陆爻脑子里还是黑色床单在打转,“想我什么?”   “想我不在,你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噩梦,会不会滚下床,起来了不见我会不会不安,会不会饿得难受,会不会想我。”   一连串的“会不会”,陆爻直接把头靠在玄戈肩上,笑起来,“会,全都会。”   等陆爻吃完,玄戈就把碗拿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有水声传出来。陆爻迟疑了几秒,还是打开了纸袋,拿出了里面放着的床单。   于是等玄戈出来时,就发现床单已经换了,纯粹的黑色。   陆爻正把旧床单往洗衣机里放,突然被拦腰横抱起来,他本能地环住玄戈的脖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直接扔在了床上,随后,男人直接压了上来。   “小猫,你不要这么自觉。”埋在陆爻的颈窝里,玄戈深吸了一口气,“我看见这张床单时,眼前都是你躺在上面的样子。”   说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轻轻地补充,“没穿衣服。”   陆爻身体一僵,随后迅速热了起来。他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腿,不经意间,感觉到了十分明显的存在。   玄戈的手直接从他衣摆下方伸了进去,缓慢轻抚,又细细地吻着陆爻的耳垂,“爱我吗?”   “爱。”陆爻的气息也乱了。   听了这回答,心里涌上来的躁意被压了下去,玄戈狠狠地亲了陆爻的嘴唇,准备起身。   陆爻的手抱住了他的背。   动作瞬间停止,“小猫,知道这代表什么吗?”玄戈说着,手伸进陆爻的裤子里,但没动作。   眼神专注的看着对方,陆爻点头,“我知道。”   “嗯,知道就好。”   玄戈的手造成的接连不断的刺激,让陆爻像是浮在海浪上一样,根本体会不到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对方的动作缓下来,他手软绵绵地搭在玄戈紧实的肩上,感觉对方咬了一口自己的锁骨,然后气息急促地在耳边说话。   “小猫,我们把房子换了吧,好不好?”   陆爻有些迷糊,“好,不过这里不好吗?”   “嗯,我一个人住没关系,但有你了,不一样。”玄戈去亲他,“真的,想干你,要想疯了。”   陆爻半睁着眼,睫毛完全被打湿,他忽然开口,“这里也可以。”   感觉大腿旁边的存在感又强烈了几分,陆爻声音很小,“我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一次结清。”   与此同时,余长生到了机场,看了看时间,正准备给他师父打电话,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就看见他师父十分遗憾地举着右手,差一点就拍到了他肩上。   假装没有看到对方“恶作剧失败了好难过”的表情。   “师父。”余长生视线移到对方怀里,用绸布包着的木剑上,“师母。”   “乖乖乖。”钟淮南心情瞬间变好,和余长生一路往停车场走。路上听徒弟说起昨晚的事情,他沉吟道,“最近确实不怎么太平,你师父我原本都不想来,但龙木棠催得厉害,正好我掐指一算,有三个多月没见你了,所以就来看看我的宝贝徒弟。”   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余长生又细心地给钟淮南系好安全带,就听对方在问,“长生,你是不是认识新朋友了?”   “嗯。”余长生点头,“陆爻,才认识的朋友。”   “哦,就是他了,这两天你问问他有没有空见一面,我有东西给他。” 第49章 第四十九卦   卧室。   陆爻说完,就发现玄戈突然站起身。   身上的重量消失, 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不行吗?   不, 肯定不是。   抱着被子坐起来,陆爻就看见玄戈打开衣柜门, 从里面的抽屉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玄戈?”   “嗯, ”把东西全摆在了陆爻面前,玄戈挨着介绍, “这是我的银行卡,里面存款一共三十万七千八百二十一块四。”   说着又拿着户口本,“你是户主。”然后是证件, “锦食那家店面是我的, 房产证在这里。”最后, 他掏出钱包、车钥匙, 全都堆在陆爻面前, “都是你的。”   陆爻没反应过来, 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玄戈。   “艹,”玄戈很久没在陆爻面前说过粗口了,他别开脸笑起来, 又把东西全都移到了桌子上,重新回到床边,解释,“你说你做过了准备,我很激动。”他又笑了,“陆爻, 我是想告诉你,我的全部都是属于你的。”   玄戈很少正正经经地叫他的名字,陆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就听见玄戈在问,“这辈子我最后问你一次,陆爻,你愿意和我做这个交换吗?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你,你把你的所有都给我,不后悔。”   “愿意。”   这两个字脱口的瞬间,陆爻感觉心里猛得就踏实下来。下一秒,像是打开了什么禁令,玄戈的表情就变了,明显带上了攻击性,他直接就把人压到了床上,呼吸急促,一连串的吻急切地落在了陆爻的脸上,“乖小猫。”说着,又去咬陆爻的耳垂,连续重复了好几遍。   一边说着,玄戈的手指搭在陆爻的扣子上,耐着性子解了两颗,最后等不下去,拉着衣摆,直接就把衣服扯了下来,又三两下脱了陆爻的裤子。   纯黑色的床单上,陆爻露出来的皮肤白得耀眼。   “冷吗?”   “冷。”   发狠地亲了亲陆爻的唇,玄戈的语气却极为温柔,“马上就让你热起来,不过,一次结清可能不行,需要多几次。”   从浴室被抱出来,陆爻手松松地环着玄戈的脖子,后面总有异物感,像是里面还有什么没拿出来。   怕他痛,玄戈干脆自己躺床上,让人趴在自己身上,手一下一下地按着他的腰和大腿,帮他放松。   陆爻全身发软,因为还有些敏-感,玄戈的手经过的地方,时不时会带起一阵轻颤,但感觉非常舒服,像是自己都变成了一汪水。他又仰着头,去和玄戈接吻,吻着吻着,会忍不住发出甜-腻的声音。   玄戈一听这声音,哑声说道,“真他妈受不了。”干脆把人往上抱了抱,压着陆爻的头,吻得更深了。撩人的声音发不出来,这才好了不少。又咬着陆爻的嘴唇说话,“小猫,不要勾我。”   “我没有。”   “好好好,没有。”   等陆爻缓过来一点,玄戈伸手从旁边把手机拿过来,点开相册里的几张图,“你看这样的,喜欢吗?”   照片是拍的室内,按着客厅、厨房、卧室、储物间的顺序。陆爻偏着头,来回看了两遍,越看越喜欢,觉得每一处都好看,“喜欢,这是哪里?”   “喜欢就好。”玄戈指了指图片上卧室的床,“我原本以为两米的已经足够大了,但现在看来,应该再买大一点的才行,刚刚艹你的时候,总担心你会从床边掉下去。”   陆爻反应过来,“这是你布置的?”   “嗯,我布置的。”他拉着陆爻的指尖,放嘴里又磨又咬,“上次去散步,你喜欢那个小区里种的西府海棠和梅花,我就去看了里面的房子。正好有个老太太要出国和儿子住,她手下的这套房准备长租或者卖了。她认识我,所以很顺利,我已经交了五年的租金。”   陆爻想起来,有一次散步,经过一个小区的外墙,不经意看见墙边的西府海棠和梅树,他就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玄戈记了下来。   “又感动了?”玄戈咬了咬陆爻的手,“小猫,不要这么容易被我感动,你应该对我的要求更高一点。”   新家离得不远,他们两个的东西不多,衣服,日用品,还有书,装了几个纸箱子。玄戈的厨具都是用习惯了的,陆爻特意买了两个塑料的收纳箱来装。   最后联系了搬家公司,一辆小货车就都搬过去了。   房子找家政做过清洁,很干净,纸箱全堆在门口,里面家具齐全,但因为没人住,显得有些空。   把全程抱在手上的薄荷放到窗台上,陆爻还顺手浇了一点水。然后让玄戈去整理厨房,他收拾卧室和客厅。   房东老太太的装修品味很好,家具和地板全是胡桃木的,客厅里还铺着地毯,有一把木质的懒人椅。虽然是一室一厅加一个储藏室的结构,但房子有差不多一百平,非常宽敞。   将又洗了一遍的黑色床单铺到床上,陆爻把窗帘拉开,发现卧室的窗户外面,就有一片西府海棠,不远还能看见一片红梅。   快步走到厨房门口,陆爻就看见玄戈正咬着薄荷烟,整理那些大小不同的锅。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他习惯性地顺手就把烟灭了。   从后面抱着玄戈的腰,陆爻语气雀跃,“我很喜欢这里。”   “嗯,喜欢就好。”说着,玄戈转过身,直接把陆爻抱到处理台上坐着,手探进衣服里,指腹磨着微微红肿的小糖粒,一下一下地亲,“你要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可以把房子买下来。”   “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喜欢。”   陆爻被摸得很舒服,主动去亲玄戈。唇舌纠缠间,两人贴得极近。发现对方又硬了,陆爻就伸手碰了碰,想帮忙。结果手腕被玄戈握住。   “你不痛了?”   “不痛了,就是有点怪怪的,而且那时……开始痛,后面就很舒服。”陆爻像小动物一样咬了咬玄戈的嘴唇,就听见对方说,   “那晚上来,嗯?”   只犹豫了一下就点了头,“好。”   晚上,陆爻被压在客厅的地毯上,声音都带着哭腔。怕一个姿势久了陆爻会不舒服,玄戈把人抱起来放怀里,亲了亲对方的背,“手撑着沙发,乖。”   陆爻照着做了,就发觉玄戈腿叉开跪在地毯上,抱他抱得很紧,每一下都进得很深,他靠在沙发上,除了这个男人,什么也没办法想。   十点过才从浴室出来,陆爻睡衣也没穿,就被放到了床上。他裹着被子,侧躺着,看玄戈收拾书架。   见玄戈从箱子里拿了一本机械修理基础理论出来,他有些好奇,“这么厚,全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玄戈把书放架子上,“以前有段时间失眠,就看这些书,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修车?”   天赋技能。陆爻在心里回答。   等后面出现中餐西餐各式菜谱,散打格斗的训练教材,甚至还有槍械百科,陆爻都不惊讶了。   “我从小看的书,基本都是和玄术有关的。”陆爻撑着下巴,问玄戈,“那些漫画好看吗?”他指了指十本一摞的漫画书。   玄戈随手就把书递了一本过去,“挺好看的。”   陆爻就没看过漫画,这一上手,眼睛就黏在上面移不开了。一直到凌晨一点过,都还停不下来,最后玄戈直接关了灯,陆爻才闭眼。   不过等确定玄戈睡着了,陆爻又小心地伸手,把漫画拿过来,慢慢地缩进被子里,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继续看起来。看到精彩的地方,还要捂住嘴,怕自己出声吵醒了旁边的人。   玄戈在陆爻伸手去床头柜拿漫画书时就醒了,不过没动,想看看陆爻是要干嘛。发现对方缩在被子里悄悄看漫画,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还是没有抓现场。   熬夜看漫画的后遗症是严重的,陆爻到中午都起不来床,一双眼睛发涩。玄戈来掀他被子,“我把午饭带回来了,小猫起床。”   陆爻扯着被子不放手,“不起来,我冬眠。”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玄戈无奈,去拉开窗帘,又把两人的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玄戈从门洞看了一眼,发现是之前在电梯里遇见的邻居,于是开了门。   对方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显得斯文,手上还端着一个盘子,笑容热情,“抱歉打扰了,这是我自己烙的饼,多了也吃不完,就送一点给你,希望不要嫌弃。”   陆爻才提起过要在这里住很久,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邻居,所以玄戈表现得也挺客气,把东西接下来,还道了谢。   刚把盘子放到桌面上没多久,陆爻就踩着拖鞋从卧室出来了,看见玄戈,他走过去扒着人,亲了亲对方的下巴。发现玄戈低头就要亲下来,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我去刷牙!”   不过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就被玄戈直接压在墙上,亲了快十分钟才完。   脸色微红地坐到桌边,陆爻指了指装着烙饼的盘子,“这不是我们家的。”   “嗯,隔壁送来的,说是见面礼。”   等吃过午餐,玄戈系着围裙去洗碗,让陆爻去对面把盘子还了。陆爻应了一声,换鞋出去,敲了敲对面的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对方看见陆爻,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等看但陆爻手里的盘子,反应过来,“你住在对面是吗?你——”   他视线停在陆爻脖子露出来的吻痕上,笑容滞了滞,有些不自然,“还麻烦特意送过来,刚刚我还说晚一点我过来拿就好。”   “再劳你过来拿,也太不好意思了,谢谢你,很好吃。”陆爻把装苹果的袋子递过去,“家里买的水果,味道还不错,可以尝尝。”   扶了扶眼镜,“谢了,我姓蒋,蒋韶山,在一个大学当老师。”   “我叫陆爻,算是……自由职业。”陆爻本能地没有介绍玄戈。   这时,一枚硬币掉到了地上,蒋韶山弯腰,捡起来还给陆爻。   陆爻又道了声谢。   听见门响,玄戈从厨房出来,就发现陆爻表情不太对,像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怎么了?”他语气还是温柔,但眼神有些沉。   “就是住对面那个人。”陆爻第一次不确定,“他……很奇怪。”   玄戈眼神温和下来,擦了擦手上的水,“怎么了?”   陆爻手上捏着三枚硬币,“我就站门口,感觉都非常明显,他家里全是死气,非常浓,但是他本人却很健康,像是完全不受影响,这不符合常理。然后我预感不太好,就算了一卦,发现他的命数竟然自相矛盾。”   玄戈捏着陆爻的下巴,看着他的左眼,“死气?你的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啊?”陆爻摇摇头,“只是有些发胀,没什么。”   “没事就好。刚刚余长生打来电话,他师父想请你晚上一起吃饭,说有东西要给你。”   说到其它话题,陆爻也就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又给余长生回了电话,定下时间和地点。   晚上八点,珍馐食府。   陆爻走到包厢门口,敲了敲门。很快,余长生就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刚走进去,陆爻就看见一个差不多四十岁的英俊大叔,正坐着喝茶,举止文雅大气。他愣了愣,看向余长生——这就是你师父?   懂了他脸上的惊讶,余长生点头,做介绍,“这是我师父,钟淮南,旁边的是我师母。这是陆爻,这是玄戈。”   陆爻眨眨眼,“两位前辈好。”玄戈也跟着打招呼。   “好好好,都好!”钟淮南一点不显老,相反,五官还非常英俊,气质又让人觉得沉稳,完全超出了陆爻的想象——不过,怪不得会被老板娘骗到民政局门口。   “坐吧。”钟淮南笑容和蔼,温声道,“长生一个人在外面读书,我和他师母都很担心,多亏了你们的——”   “师父,”余长生打断,“好好说话,听着,难受。”   端着茶杯的手一顿,钟淮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徒弟怎么管这么宽,就不能配合配合为师?”   余长生冷漠摇头。   一脸“不和徒弟一般见识”的表情,钟淮南把茶具全推到了一边,“我也懒得来——那一套叫什么来着?”   “客套。”余长生开口。   “对对对,我就不和你们客套了。”钟淮南点头,从包里拿了个布袋装着的东西,“这是你妈妈萧笙,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说等你二十岁的时候就交给你。我估摸着你差不多也二十了,干脆这次就先给你,不然我总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又不能打开看,心痒得不行。”   陆爻双手接过来,里面的小木盒花纹十分眼熟。等他把盒盖打开,就看见里面装着一块墨色的石头,和他手腕上戴着的一模一样。   钟淮南没看,还把眼睛闭上的,听见声音,他问,“我能看吗?”   “前辈,可以的。”   钟淮南这才睁眼看过去,“小石头?哎呀就是它,勾了我二十年的好奇心!”视线扫过陆爻的手腕儿,“咦,你已经有一颗了?”   “嗯,这一颗是龙婆婆转交给我的。”   钟淮南摸了摸下巴,一脸高深莫测,陆爻以为对方知道这石头的来历,正紧张,就听对方说到,“这两颗石头肯定是一对儿,相隔二十年,终于团聚,真是令人唏嘘啊!”   说着,还拿起旁边椅子上放着的木剑抱了抱,“有情人终成眷属!好感人。”   余长生已经很习惯了,“他看什么,都是一对儿,种树,种两棵,养鱼,两只,所以,你们可以不管他。”   果然没一会儿,钟淮南就恢复了,陆爻忽然想起下午的事,“前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我最喜欢给别人解答问题了,非常能体现自己的博学!”   “我想知道,一个年轻人身上,命格怎么才会相冲、相互矛盾呢?”   “一个人只有一套命格,你知道的吧?”   “嗯,知道。”   “像你和龙木棠,命格就不是一套,因为你们都是续命,所以命格会有两套,但一般人看,都会觉得模糊看不出来。”   钟淮南表情正经,“如果有相冲、相互矛盾的命格,就说明,那些命格都不是他的,而是他通过什么手段,转移到自己身上的。要是技术够好,还能选自己满意的部分来嫁接。”   说完,钟淮南看向余长生,“徒弟,你看,为师表现如何啊?可以给奖励吗?”   余长生按铃叫来服务员,“上一份,芸豆炖肘子。”   钟淮南满意了,和颜悦色地问陆爻和玄戈,满眼期待,“两位小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都可以问的!”   余长生面无表情,“师父,体重,警惕中年发福。”   笑容瞬间淡下去,钟淮南一脸遗憾,“哦,好吧。” 第50章 第五十卦   听了钟淮南的回答,虽然辈分不对, 但陆爻总觉得对方委屈巴巴的, 于是把木盒子递过去了一点,“钟前辈, 您要看看吗?”   ”看看看!“钟淮南眼睛一亮, 迫不及待地接过来,一边还说, “这怎么好?不过陆辅舷和萧笙给儿子留的,肯定是好东西!开眼界开眼界!”   他乐呵呵地,但仔细看了好几遍, 都没看出来什么, 皱着眉, 低声地自言自语, “这玩意儿, 确定不是陆辅舷在路边, 随便捡的块鹅卵石磨出来的?磨得还挺光滑……”   “您也看不出吗?”虽然没表现出来,但陆爻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看不出来,不过我们搞风水的, 比你们算卦的更擅长观气,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但肯定是个好东西。”钟淮南把盒子递回去,“不过啊,就算不知道是什么,也好好收着, 父母的心意。”   “嗯。”陆爻将手腕上的绳子拆下来,把这一块儿石头也串了上去,固定好之后又重新戴回去。   见陆爻表情认真,自觉表现良好的钟淮南又按铃叫了服务员,准备加菜,“服务员,麻烦加一份红烧——”   “师父。”   “水煮大白菜!”钟淮南差点牙根都咬断了,等服务员出去,他拍着大腿,瞪眼睛,“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徒弟管师父,还有天理吗?”   余长生不为所动,指了指旁边放着的木剑,“您要是有小肚腩,师母就跑了,不要你了。”   “我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软肋戳得极准,一直到最后,钟淮南都没有再加一个菜。连芸豆烧肘子,都忍痛只夹了三筷子。   不过他自己不能吃,就一直劝玄戈和陆爻,“此时不吃更待何时?对吧年轻人,我就是前车之鉴啊!”   余长生无奈,“师父,你明明想说的,是另一句。”   见玄戈和陆爻都看着自己,钟淮南叹了口气,诚实道,“好吧,我是想说,独胖胖不如众胖胖。”   陆爻很捧场地吃了很多荤菜,觉得这个钟前辈非常有意思。不过最后从餐馆离开时,钟淮南兴致都不怎么高,走在余长生旁边唉声叹气的。   等余长生去停车场开车,陆爻和玄戈陪着钟淮南在门口,就看见钟淮南退了几步,借着餐馆墙壁的反光,一边当镜子照,一边问陆爻,   “我和长生他师母还挺配的吧?”   陆爻看了看被钟淮南抱在怀里的木剑,点头,“很般配,很好看。”   “有眼光有眼光!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钟淮南心情好得开始哼歌,陆爻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送走了钟淮南,陆爻坐在黑色机车上戴头盔,问玄戈,“那把木剑里有器灵吗?”   “没有。”玄戈摇头,“就是普通的木剑,用的材料是上等的木材,不腐不烂,但应该才做成木剑没多久。”   陆爻趴在玄戈背上,引擎声低鸣,他想起钟淮南看木剑的表情,总觉得有一点——悲伤?   只希望是他看错了。   两人回去在一楼等电梯时,又遇见了对门的邻居。   玄戈正低声问陆爻,明天的早餐想吃什么,旁边出现了一个略有些惊喜的声音,“真巧!”   循着声音看过去,陆爻就发现蒋韶山站得不远,身上穿着件大衣,里面是v领背心内搭白衬衣,很书卷气的装扮,但莫名就是不搭。   “你好。”说着,陆爻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方,发现蒋韶山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奕奕,完全没有半点身体不适的模样。想起钟淮南说的话,他心里有些沉——   应该做一点防范才行。   玄戈手握着陆爻的,一起插在自己衣服口袋里,正用食指挠着陆爻的掌心。见蒋韶山看过来,只点了点头,显得很冷淡。   他从来没什么耐心去和邻居打交道,至少在之前的地方住了两年多,隔壁住的是谁他都不知道。   可能因为他不是真正的人类,以前对人类没什么兴趣,遇到陆爻之后,就只对陆爻一个人感兴趣。   蒋韶山看着玄戈问,“之前的烙饼好吃吗?如果你……们都喜欢,我下次多做一点送过来。”   “谢谢,不用了。”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总是落在玄戈身上,陆爻心里警惕,直接回答,“我们自己也会做,不用麻烦。”   “这样啊。”蒋韶山看着两人明显牵在一起的手,意有所指地问,“我才从Z大下班回来,陆爻你读高三还是大学?看起来年龄挺小的,你们住在一起,是兄弟吗?”   “不是兄弟,我没在学校读书。”陆爻突然就无师自通,敏感地发现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于是玄戈很快就察觉到,陆爻和炸了毛的小猫一样,满是敌意地看着对面的人,就差龇牙宣告所属权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我们学校开设了成人函授,你要不要了解一下?”   “不用,”见对方还想说什么,陆爻语气带着些漫不经心,“我三年前就已经拿到了大学毕业证,只不过一直跳级,所以毕业的时候年纪比较小。”   玄戈捏了捏陆爻的手指,觉得这样的小猫,让他很想压在墙上亲。   果然,听了这话之后,蒋韶山表情有些掩藏不住的尴尬,但看着陆爻的眼神慢慢变得奇怪,“那……真是厉害。”   “还好吧。”   表情冷淡,但陆爻心里是非常开心——突然觉得装逼的感觉很好,特别是对方无话可说彻底安静之后。   进到电梯里,玄戈问陆爻,“明天早上给你做意面,加熏肉丁和小蘑菇,好不好?”   “嗯,要大份。”   两个人的声音很低,对话也很简短,但自然就有种别人无法干扰的气场。   从电梯出来,陆爻连礼貌说再见的习惯都省了,拉着玄戈就往自己家门口走,明显不待见这个邻居,玄戈嘴角带着笑,十分配合。   等关上门,陆爻直接把玄戈压在了墙上,一双杏仁眼睁大,“我讨厌那个人!他对你有想法!”   “嗯,我也讨厌他。”玄戈表示十分赞同,他的手松松地搭在陆爻的腰上,温柔地顺毛,“小猫不气,以后看见他,我就当不认识。”   “对!以后碰见,你不准理他,不准告诉他名字,不准和他说话,不准看他。”   “好,都好,只理你,只和你说话,只看你。”   “一个字也不要和他说!”陆爻心里不舒服,他讨厌对方看玄戈的眼神。又凑上去亲了玄戈的嘴唇,补充了一句,“不然我会很凶很生气!”   “乖,我一个字都不和他说。”说着,玄戈低头,加深了这个吻——这样的陆小猫,他也很喜欢。   蒋韶山站在自己家门口,楼道的灯已经熄了。他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拿钥匙开了门,陆爻先进去,换鞋时没站稳,旁边的男人就速度极快地伸手过去,细心地把人扶着,还十分自然地揽住了对方的腰。   他站在黑暗里,想到了什么,慢慢笑起来。   ***   接到薛绯衣电话时,陆爻正在锦食帮忙收钱。他一边找零一边问,“小壮?有事吗?”   “有有有必须有,我问你啊,你记得那个方队长吧?就是那天晚上在湖边,和龙婆婆聊事情的那个。”   “记得,他怎么了?”只要是算过卦的,陆爻都有印象。   “他来找我了。”薛绯衣语气有种暗搓搓的兴奋,“应该说是找我们三个,说想找我们帮忙。”   “帮忙?我们和他们那边的关系不是很一般吗?”   “对啊,你之前不是算出来他儿子病了吗,按照他说的,他儿子确实是生了很重的病,但一直病因不明确。我猜他可能纠结了很久,才去找龙婆婆,但龙婆婆出国了,没在,就让他来找我们。”   陆爻“嗯”了一声,“他想让我们去帮忙?治病?”   “对,我刚刚问了龙婆婆,说可能他儿子真的有些不好了。反正能救一命是一命,组队组队,你要去吗?我联系了余土豪,他说他这两天没课,可以去,你呢?”   陆爻往厨房看了看,“我先问问玄戈。”   “那行,问好了说一声。”   第二天,是余长生开车过来接的,薛绯衣坐的副驾驶,看见玄戈和陆爻从小区门口出来,打开车窗玻璃就挥手。   “你们搬家的效率也太高了!这里绿化很好啊,我都看见梅树了。”说着,笑弯了眼睛,“小陆爻,好久不见分外想念!”   “嗯,你和清河呢,都还好吗?”   不过等陆爻上了车,薛绯衣忽然一脸嫌弃地捂眼睛,“哎呀哎呀不得了了,你的脖子都快变成草莓园了。”就是捂眼睛的手指缝隙有些大。   脖子上的印子,陆爻起床照镜子时就已经看见了。他早上睡得迷糊,只知道玄戈在亲他的脖子,不过没想到动作这么狠,有一两个地方都破了皮。   拉了拉格子围巾,将就挡挡,陆爻换了个话题,“你们吃饭了吗?”   余长生点头,“师父点了牛排,吃了一口,剩下的,我全吃了。”   薛绯衣被脑补的场景吓到了,紧紧张张地,“长生小哥哥,你要保持好建筑学院第一男神的身材啊!”   陆爻好奇,“建筑学院第一男神?这么厉害?”   “对对对,”薛绯衣干脆转过身来聊八卦,“长生小哥哥一入校,就被选为了院草,风头强劲!然后经历也很感人,什么被学姐堵在男厕门口递情书啊,室友被收买拿出联系方式、迫不得已一年换七个号码啊,去食堂吃饭被拍了无数照片、十分钟校园论坛出了四十多个吃饭直播贴啊,等等等等,十分精彩!”   陆爻听得一愣一愣的,“难以想象!”   “对,总结得很好,没有去学校读过书的我们难以想象!”   余长生趁红灯,看了看两个完全不顾当事人在场的八卦选手,望向玄戈,表情诚恳,“帮帮忙?”   玄戈点头,嘴角勾着笑,手搂着陆爻的腰,喊了一声,“小猫。”在陆爻回头看过来的一瞬间,直接亲了上去。   薛绯衣震惊地看着这个操作——卧槽,为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捂眼睛?一定是因为太辣眼睛了!   他在副驾驶上坐好,想了想,把星盘举起来,嘟嘴,“小清河,我们也来亲亲!”   不过嘟着嘴的薛绯衣发现,完了,清河并没有嘴。   又想起之前在貘的幻境里做的那个梦,薛绯衣只觉得无限惆怅。   ***   按照方队给的路线,车开到了一个大院门口,门岗检查了车牌和证件才放行。   “八栋,就是这里没错l 。”薛绯衣看着面前的小楼,摸了摸星盘,“这栋楼选址很好,星位不错,有添风助势的作用。”   余长生三个字总结,“风水好。”   陆爻的视线停在门口的落地路灯上,“可惜五分钟之后,门口的灯罩会坏掉。”   这时,方队长已经开门走了出来,没有穿制服,显得和气了不少。四个人跟着对方进去,里面的装饰风格简单硬朗,很大气。招呼人坐下之后,方队长又让勤务员倒了茶,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就这么喝茶喝了快五分钟,一个勤务兵突然进来,在方队长的耳边说了什么。看了陆爻一眼,又点了点头,摆手让人出去后,方队长重新端起茶杯,感叹道,“果然后生不可小觑,刚刚门口的镂空木质灯罩,被几个小孩打闹时不小心弄坏了。”   陆爻想了想,回答,“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方队长喝了一口茶。   薛绯衣在旁边憋着没笑,他发现陆爻不自觉地装起逼来,还是效果极佳。   找到了话题切入点,方队长好奇地问陆爻,“不知道这是怎么算的?能够准确地预测时间,让人很惊讶。”   陆爻认真解释,“这不难,按照观梅数的占卜方法,木质的灯罩为木,巽木为体,乾金克之,互卦又见重乾,……”   他语速不快,说得也仔细。   耐心听完,方队长“嗯”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茶,夸奖两句之后,决定不再探虚探实,干脆地直接带着人上楼。   才走了没几步,余长生就停下来,指了指角落的一个柜子,“里面,有一个鎏金瑞兽,不详,碍风水,需烧毁。”   方队长亲自去打开柜门,确实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鎏金的麒麟,他心一沉,拿出来递给了勤务员。   一边上楼,方队长一边解释情况,“我儿子叫方铭,目前患有怪病,不过在你们眼里,或许并非生病。一周前,学校的老师突然联系家里,说方铭在课堂上晕倒。我们把人直接送到医院,但未查出病因。他每天都睁着眼睛,浑浑噩噩的,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当时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薛绯衣问到。   “没有,当时是在上课,根据他旁边的同学所说,方铭是突然软倒在桌上,叫不醒的。”   推开卧室门,一个保养得宜的女人正坐在床边,见人进来,她擦擦眼睛,声音温婉,“老方,客人到了?”看向陆爻几人,她的表情略有疑虑,但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到旁边,“劳烦几位了。”   室内安静了两分钟,几人对视了一眼,最后是陆爻开口,“他现在还活着,但命格消失了。”   陆爻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他打了个比方,“人就像一列火车,出生是起点,死亡是终点,而命格就好比铁轨,大致的轨迹是确定了的。但中途或拐弯或直线,都不能预计。”   说着,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方铭,“但是他的铁轨已经消失不见,所以现在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和玄戈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想起了那个叫蒋韶山的邻居。   余长生很敏锐,“陆爻,你之前,问师父的问题。”   “嗯,我也想到了。”陆爻考虑了一下,望向方队长,“能请您调查一个人吗?”   两个小时后,蒋韶山的资料摆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怀阳人?父亲叫蒋密?”薛绯衣拿着资料,想了一会儿,食指点了点鼻尖,“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蒋韶山家里也有来历啊!他家也算是一个卦师家族,怀阳蒋家,虽然早就败落了,但几百年前在地方上,也算是有名气。”   “卦师?”陆爻手指捏着资料,继续往下看,“他成绩不太好,但是,”指了指高考的分数,“有些奇怪。”   “是挺奇怪的,平时成绩不好,年级下游甚至倒数,高考竟然能考上S大?余土豪学校分数好高的,不科学!”薛绯衣看得快,他戳戳纸面,“还有这里,上了S大之后,第一年因为期末考试全部不及格,被留级了。结果第二年第三年全拿了一等奖学金,这是奋发图强如有神助?”   “哇还有这里,大三突然收到了外企的实习机会,去了两天就没再去了。大四突然被破格保研,研一突然中彩票中了一百万,买了现在的房子。毕业之后突然就能在Z大当老师。这节奏,我用名字担保绝对不科学!”   余长生皱着眉,“四天前,买股票,大赚一笔。”他问方队长,“方铭,平时炒股吗?”   “他很喜欢,而且运气不错,赚过不少钱。”   点头表示明白了,余长生看向陆爻,“你觉得?”   陆爻合上资料,斟酌道,“这些运势、命格,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都是他抢来的,或者说,偷来的。”   方队长一直在旁边,他虽然不懂陆爻他们说的“命格”到底是什么,但听懂了那个叫蒋韶山的,就是害得他儿子“病了”的人。   脸色阴云密布,他沉默着起身,正想往外走,就听见陆爻的声音,“方队长,我们不能完全确定就是他动的手,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明天给您答复。”   表情平静,方队长看了陆爻他们好一会儿,抿紧了唇,唇角的肌肉隐隐抽动,最后还是道,“我信你们。”   从方家出来,薛绯衣手撑着下巴,“小陆爻,你是不是怀疑,这个什么山不简单?”   “这个人情绪十分外露,”玄戈接下话,“心思不沉,没有防备心,能力不够,后面应该还有人。”   “嗯,对,”陆爻点头,“我预感从蒋韶山这里,能查出一点东西。”   “那你准备怎么做?我和余土豪全力配合!”   “我已经想好了,”陆爻顿了顿,“而且,他想抢玄戈,我忍不了!”   薛绯衣一听也炸了,“走走走,忍什么忍?掀了他老巢!”   ***   当天晚上,陆爻和玄戈正站在门外,讨论要不要去添置浴缸的事情,电话就响了,是薛绯衣。   “快快快前线人员做好准备!那个蒋韶山已经从我前面走过去了,预计到达你们家门口,还有四分钟!紧急紧急!”   手指重叠在陆爻的拇指上,按断了电话,玄戈抱着陆爻的腰,把他压在墙壁和自己之间,声音带着笑,“小猫,我要亲你了。”说完,就直接吻了上去。   原本是演戏,但接吻这种事,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停下来。陆爻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时,正被玄戈托着屁股抱起来,对方的长腿就插在他的两腿之间,极为强势。   蒋韶山从电梯里走出来,正想着晚上要不要送点东西到对门去,没想到抬眼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走道里很安静,能够听见粗重的喘息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把稍显纤瘦的男人压在墙上,专注地亲吻着对方的脖子。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来,被亲吻的人是陆爻,而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成拳,指甲掐得手心疼,心里的嫉妒完全克制不住。   陆爻的皮肤特别白,在楼道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显出了一种靡丽的味道。他半阖着眼皮,嘴唇微微发肿,上面还染着透明的水渍,面色微红,虽然努力压抑,但还是能看出十分享受。   可能是发现旁边有人,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气息微颤,“有人。”   正亲吻入迷的男人反应极快,直接把陆爻的脑袋压到了自己的怀里,保护的意味非常明显。他回过头来,眼神满是狠厉,声音很轻,却尤为慑人,“滚。”   被吓到了,蒋韶山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等他重新进到电梯,不断地回想起对方保护性的动作,以及最后狠厉的眼神、低哑的声音,心里瞬间就涌起了一个念头——这个男人,一定会是他的!   另一边,陆爻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薛绯衣的声音传出来,各种激动,“那个姓蒋的果然在给谁打电话,现在开车出来了,我和余土豪先先小心追上去,你们跟着过来啊!”听筒里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我觉得我们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他八成是受不了刺激,要去找背后的人,然后想对你下手了!”   电话挂断,玄戈已经拿钥匙开了门,托着陆爻的屁股把人抱进去,又顺手将门关上。   把人抱稳了,一边亲一边往沙发走,玄戈直接压了上去,吻落在陆爻的耳边,“五分钟,再让我亲五分钟,好不好?”   感觉玄戈的手碰到了小糖粒,陆爻吸了口气,“可是——”   “小猫,一会儿哥哥带你飙车追上去,乖,再让我亲亲。” 第51章 第五十一卦   马路上,因为堵车, 车流的移动速度慢得惊人。   手拽着安全带, 薛绯衣盯着隔得不远的白色轿车,已经脑补了各种惊险刺激的场景, 完全坐不住, 动来动去哇哇叫。   “啊啊啊我好激动好激动怎么办!虽然抓那个搞事精是很严肃的事情,但这种像拍电影一样的车海追踪, 总让我觉得自己是电影男主角!迷之爽感!”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还抱着卦盘猛亲了两下。   “薛绯衣,口水!”   “小清河, 爸爸这就——”突然发现清河竟然没有让他闭嘴, 薛绯衣简直受宠若惊, 他笑眯了眼, 连忙抽了一张纸, 仔仔细细地擦过星盘的全身, 然后把星盘紧紧地捂在胸口,“小清河开心吗?激动吗?爸爸带你飞!”   “小壮。”   余土豪在叫人,薛绯衣看过去, 就听对方说到,“这一段路,我加速了,坐好。”   可能之前是被堵烦了,一到可以跑起来的路段,余长生提前预告的瞬间加速也不是吹的。   薛绯衣刚抱好星盘, 车就和箭一样窜了出去,他紧紧靠在椅背上,“卧槽卧槽,余土豪你老实告诉我,你其实不是风水师,你根本就是赛车手本手对吧?”   “不是,就是风水师,”余长生看着前面,想了想,为了保持句型一致,加了两个字,“本师。”   “……”   不过只跑了一段,车速就又减下来,薛绯衣呼了口气,“没跟丢,不过我们出来了这么久,虽然各种堵车,但陆爻和玄戈会不会追不上?”   “不会,”余长生视线一直朝着前方,一心两用,“陆爻有,定位追踪器,我们走机动车道,堵车,玄戈走摩托车道。按照公式,就算他们再亲三十分钟,只需全速追赶,就很快能追上。”   薛绯衣张了张嘴,“学霸气息无法阻挡!”   客厅。   陆爻的衣服已经掀起来了大半,细瘦的腰完全露了出来,裤子也松松垮垮的,被玄戈压在沙发上亲。因为缺氧,头微微发晕,他双手有些软地推了推对方的胸膛,“五分钟——”   “已经到了。”玄戈声音不徐不疾的,连串的亲-吻从耳根沿着颈侧往下,最后咬了一口陆爻细白的肩膀,他支起身体,手撑在陆爻的旁边,眼神很深,“乖,小猫帮我,好不好?”   陆爻下意识地偏开头,嘴唇就擦过了玄戈的手臂,他声音很低,“来不及的。”   “那你先算算,半小时后出门,能不能追上他们。”说着,他的手又伸到陆爻的后腰,直接把人捞了起来,两个人紧紧地贴着,各自身体的变化都非常明显。   陆爻根本拒绝不了玄戈的“好不好”,他努力做到全神贯注,算了一卦,“能——”   剩下的话直接就被玄戈吞进了嘴里,对方的唇舌极为霸道,他的手更是被引导着,伸进里面碰到了硬糖。灼人的热度烫的他手一缩,玄戈隐忍的声音就在耳边,“乖,帮我,嗯?”   陆爻下意识地收紧了五指,听见玄戈的呼吸一重,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动了手指。   半小时后,陆爻坐上玄戈的黑色机车,手被玄戈拉到前面,贴到了对方的腹肌上暖着。   顺手揉了两下陆爻的手腕,玄戈声音带着笑意,“小猫,手还酸吗?”   “酸。”陆爻靠在对方的背上,又想起之前随便他怎么弄,玄戈怎么也出不来,他想把手收回去不弄了,玄戈却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低哑的声音带着惑人的意味,“我教你,这样……对,这样我会很舒服。”   陆爻吸了吸冷空气,觉得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   跟着定位追踪器指示的方向,没用多长时间就追上了余长生他们,看见薛绯衣在副驾驶上,朝着自己各种挥手,陆爻这才踏实下来。   这时,手机响起来,是薛绯衣。   “小陆爻你们这是真的又亲了半个小时?”   假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陆爻换话题,“你们没被发现吧?”   “你竟然转移话题!好吧,没有被发现,主要是没有机会被发现,一路上都在堵车,堵得心情都暴躁了,说是前面路口出了事故,不过这么久了,交警应该快处理完了。”   果然,又过了十分钟,堵车结束,两个人干脆就没挂断电话,当临时的通讯器用。   “这个蒋韶山正往城西走,我记得那边不是所谓的富人区吗?他要找的人在那边?”薛绯衣手指戳着屏幕上显示的地图,一边和陆爻聊天。   陆爻传来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失真,“富人区?小壮你记不记得资料上面写的,蒋韶山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就离婚了,他跟着父亲,母亲赵姝则改嫁了,再没回来?”   “记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以前不知道是听谁说过,说蒋韶山的妈妈好像后来嫁给了一个富商,过得挺好。”   又开了四十几分钟,白色轿车停在了一个高端会所门前,蒋韶山下了车,急急忙忙地就进了大门。   站在台阶下面,薛绯衣摸了摸下巴,“这会所是会员制的,有些不好进去,我们要不——”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余长生长腿跨上台阶,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金色的会员卡。只看了一眼,两个门童就拉开门,弯下腰,满脸笑容地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十分殷勤。   直到跟着进到大厅里,薛绯衣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自言自语,“所以,这才是站在玄术界鄙视链最高层的风水师,真正的手笔吗?”   他用手肘戳了戳余长生,“余土豪,能透露一下吗,这个会所的年费是多少啊?说出来让我体验一下贫富差距呗。”   “不知道。”余长生把卡放回钱包,“我来这里,看过风水,所以有金卡。”   “还可以这样?”薛绯衣觉得自己对占星的热爱受到了伤害,“果然是行业碾压!”   到选择包厢时,陆爻快速算了一卦,报了“52号”,四个人被经理一路带上三楼。   进到房间,门一关,薛绯衣冲上去把门反锁了,然后又冲回来,把背上的背包拿下来,从里面翻了一堆东西放桌上。   “窃听器材,方队长给的,我去装上!”说着,就十分积极地跑到墙边,坐地上捣鼓起来。   安装方法不复杂,没一会儿,通过设备的处理,隔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妈妈,您不想见我吗?”   相比于蒋韶山的热切和讨好,传来的女声显得有几分冷淡,“有什么事?前几天不是说好,我最后帮你一次,你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吗?”   “妈妈,我们是母子,这是割不断的。”说着,蒋韶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恶意,“再说了,你就不怕杨叔叔知道,你不仅结过婚,还生过孩子,最开始他会爱上你,也是因为你用了手段吗?哦对了,我弟弟最近还好吗?读小学了吧?”   “蒋韶山!”女声猛然拔高,显得有些尖利,隔一会又低下来,“你不要以为你用这事,就能一直威胁我!”   “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蒋韶山的声音明显带着笑,紧接着,他的语气又变了,“妈妈你一定要帮我啊,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是他有爱人了。”   听到这里,玄戈就发现陆爻正气鼓鼓地盯着墙壁,又炸毛了。他干脆伸手揽着陆爻的腰,凑到对方耳边,哄道,“小猫不气。”说着,手轻轻地抚着陆爻的脊背,慢慢顺毛。   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了一道明显不耐烦的女声,“所以呢?你想干什么?”   “所以?我要把那个男人抢过来!那个男人只能是我的!妈妈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吗?你一定要帮我!”   听到这里,薛绯衣也怒了,“原地爆炸!这脸是有多大?好想把人揍一顿!”   他回头,刚想安慰安慰陆爻,结果就看见玄戈把五指插在陆爻的指缝里,是十指相扣的姿势,正温柔地亲着陆爻的眉心,画面十分辣眼睛。   连忙转身坐好,薛绯衣满心悲愤——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善良的我?   传过来的女声显得疲惫,“蒋韶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管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我在你小时候就离开你,没有照顾你,这些年,也算是还清了。”   接着,有盒子打开的声音,“这也是我最后一张刻纹纸,没了,我也不管你是拿去做什么,反正以后别再来找我。”   椅子移动的声音响起,估计着人应该快走了,陆爻随手把桌面上的茶盘端在手里,就去了隔壁。   薛绯衣看着陆爻的背影,咽了咽口水,“炸了炸了,为隔壁默哀半秒钟。”   玄戈笑起来——这样的小猫,也很可爱。   站在隔壁门口,陆爻伸手敲了门,没过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露出蒋韶山带着喜气的脸。他看见陆爻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你——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陆爻直接就把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茶盘,倒扣在了蒋韶山的头顶上,瓷器碎了一地,对方霎时就被烫的惊声叫出来。   陆爻眉目冷凝,一脚把人踹倒在了地上,半点力气都没省。两步踏进门,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蒋韶山,勾了勾嘴角,“想抢我的人?”   蹲下-身,陆爻拽着蒋韶山的衣领,直接把人提了起来,狠狠地重新掼到了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见对方满脸都是痛苦地蜷在一起,声音放得很轻,“还想试试吗?”   轻松地折了蒋韶山的手腕,他又问了一遍,“还敢吗?”   站在不远处的赵姝很快反应过来陆爻是谁,只是沉默着,没有上前。   “不……”说话时整个胸腔都在痛,蒋韶山咳嗽了两声,突然目光一凝,像是看见了什么,“你的眼睛——”他瞬间满脸惊恐,声音都在抖,下意识地就想退后,但全身都痛,让他根本就挪不开半寸。   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陆爻声音很平静,“我的眼睛在变红,对吗?”   蒋韶山捏紧了手里的刻纹纸,“你是怪物……是怪物!”   陆爻嘴角微微弯起来,他垂下眼睫,突然发现这个词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的伤害了。情绪奇异地就平复下来,左眼的胀痛也慢慢消失。   随手从桌面上拿了一把餐刀,陆爻蹲在了蒋韶山旁边。   “你……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是怪物吗?演示给你看看。”说着,紧贴着对方的脖子,陆爻十分轻松地将餐刀刺进了地板,刀面映出他的表情,“你看,我说不定就会手滑。”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忽然,蒋韶山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声音谄媚,“她,对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我妈,现在特别有钱!你抓了她,就可以拿到很多很多钱!我可以帮你,我不分钱——”   “够了。”陆爻表情冷淡,“钱我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好想都不要想,懂?”   说着,他手指拨了拨餐刀,“所以,蒋韶山,想好怎么把这些年偷来的那些命格,还回去了吗?”   听到这里,蒋韶山这一次是真的怕了,他慌道,“什么命格?你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见陆爻冷冷淡淡地看过来,他语气瞬间又变得极为凶狠,“那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不能——”   “我能。” 第52章 第五十二卦   陆爻说完,没再理会蒋韶山, 直接站了起来, 看向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赵姝,“赵女士?”   “是我。”赵姝语气还维持着冷静, 但提着包的手收紧了几分, 显得有些紧张。她后退了半步,刚想说什么, 忽然眼神一顿。   与此同时,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陆爻极快地转身, 顺手就将一枚硬币重重地掷了出去。   硬币带着惊人的力道, 竟然直接就插进了蒋韶山左手的掌心里。鲜血瞬间就沿着手肘滴落, 对方痛叫出声, 手里握着的刻纹纸也落到了地上。   蒋韶山明显是想趁他不注意, 把刻纹纸用在他身上。   陆爻转身看向赵姝, “关于这张刻纹纸,赵女士暂时还不能走。”   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玄戈他们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两个方队长派过来接应的人。   “龙婆婆已经下了飞机,说在方队那里见。”说着,薛绯衣走到蒋韶山旁边,“啧啧啧”了好几声,“这张脸也不是特别大嘛, 怎么做事情就这么恶心?”   蒋韶山鼻翼煽动,一脸的恐惧和愤怒,他嗤笑出声,捂着自己手掌的伤口,看向和玄戈站在一起的陆爻,“不要说得这么高尚!如果你们也像我一样,可以拿走别人的好运气别人的机会,甚至是无数的财富,你们不会拿?说不定比我拿得更多!”一边说着,他看向玄戈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贪婪。   “我有很多这样的机会,但我不会。”陆爻走上前去,俯视着对方,语气极为认真,“不准看他,不然我会很生气。”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玄戈。   很快,蒋韶山和赵姝都被方队长的人带了出去,陆爻和玄戈走在最后,刚没走几步,就感觉玄戈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还凑过来咬了咬他的耳垂,“小猫,我很喜欢你。”   陆爻故作淡定,“我也是。”   “特别是你生气的时候,真想把你压在床上。”   偏过头去瞪了玄戈一眼,陆爻走快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余长生。玄戈嘴角勾起笑容,也跟了上去。   到了方家,龙婆婆已经到了,正和方队长一起喝茶。一见陆爻他们进来,就招了招手,“来来来,婆婆看看,都长胖没有?”   薛绯衣瞬间笑了出来,“我们几个里面最可能胖的就是余土豪!”   龙婆婆点头,一脸“我明白”的表情,“长生,你师父还好吗?”   “好。”余长生顿了顿,补充道,“特别好,胖了三斤。”   陆爻想起钟淮南,皱着眉忧虑中年发福的表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把从国外带回来的糖每人发了几个,龙婆婆看向蒋韶山,眼神变得严厉,“这就是那个抢夺旁人命格的人?”   “就是他。”陆爻和薛绯衣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听完,龙婆婆将手里的茶杯放到桌面上,发出了“噔”的一声。她直直看向赵姝,双眼半点不显浑浊,“请问你手里的刻纹纸是从哪里来的?”   “我——”五指收紧,赵姝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上龙婆婆的视线,“这一盒刻纹纸,是我偶然得到的。”她长得很漂亮,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依然给人一种娇弱的感觉。   声音有些发颤,赵姝局促地理了理垂下来的头发,“当时我和蒋密感情不好,就经常去外面打牌,认识了很多朋友。其中一个是古董行的老板,说他那里才拿到了一件好东西。我当时为了挣面子,也没问清楚是什么,就买了。里面一共九张纸,花了十几万。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纸有这么大的用处。”   她苦笑,吸了吸气,说得顺畅了一点,“当时我就想和蒋密离婚,但还是瞻前顾后的。有了这个刻纹纸之后,我有了底气,很快就离了。然后……我用其中一张,抢了一个女人的命格,代替她,嫁给了我现在的先生。”   说到这里,她语速加快,显得有些急切,解释道,“但是我只用过这一次,真的,我只是……我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剩下的八张,全都给了蒋韶山。”   薛绯衣在一边和陆爻说悄悄话,“这话你信吗?”   陆爻摇头。   “英雄所见略同啊。”   龙婆婆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刻纹纸的作用和使用方法的?”   赵姝咬了咬嘴唇,“我爷爷以前是风水师,有一次我回家去看望他老人家,把十万买了九张废纸的事情和他说了。听了我的描述,爷爷提出要看看,他认出来之后,就让我全都烧掉,说不要拿出来害人,但我当时没有听,一直没烧。”   “那你爷爷现在?”   薛绯衣小声道,“死了。”   相隔两秒,就听赵姝轻声道,“已经去世了。”   “哎呀哎呀,看吧,死无对证,多好。”薛绯衣摇摇头,低声道,“这一届的嫌疑人,编故事的能力不行啊!”   “确定是只有九张,一张你用了,一张在这里,还有七张蒋韶山用了,对吗?”   赵姝看了龙婆婆一眼,点头,语气肯定,“对,就是您说的这样。”   “嗯,我们知道了。”龙婆婆望向方队长,“方队,先让人把她带到客房里休息吧。”   等赵姝被带走,客厅里就只剩下了蒋韶山。   龙婆婆站起身,“把人抬到方铭房间去,趁着时间还没过太久,把命格还回去再说。”   一直被人制住了的蒋韶山挣扎起来,“你们要干什么?那些是我的!都是我的!”他像是疯了一样,不住地重复这句话。   方队长满心的怒气正没出发,听蒋韶山叫叫嚷嚷,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声音带着狠劲儿,“再给老子说一个字,老子弄死你信不信?”   对上方队的眼神,蒋韶山怂了,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这个人真的会杀了他。   单手把蒋韶山拖着,直接丢到了方铭的床边,方队长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声音,“有劳龙老了。”   “不是劳烦我。”龙婆婆摆摆手,“我老了,经不起折腾,”说着,她看向陆爻,“陆爻,这次你来,你看得清我的命格,那这次把方铭的命格还回去,也不是问题。”   说完,又朝余长生招手,“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定身的刻纹吗?画一张来用用。”   余长生点头,拿了纸笔,没一会儿就把刻纹纸画好了。龙婆婆接过来,贴在了蒋韶山身上。   直起身,她又现场临时教学,“这方法其实很简单,反正全靠直觉,基本没什么技术可言。”说着,她在陆爻的手掌心上画下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刻纹,然后抓着陆爻的手腕,把他的手放在了蒋韶山的头顶上。   “这里是天灵盖,陆爻,你把眼睛闭上,就和看卦象一样,仔仔细细地去看看这个人的命格。等找到了属于方铭的,就抽出来。还有属于其他人的,也一并剥离下来。”   蒋韶山听得清楚,他眼睛瞪得很大,心里的恐惧根本压不住。他现在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那些命格快保不住了!他的钱、他的工作、他的那些让别人艳羡的东西,就快被人抢走了!他用力挣扎,但因为刻纹纸的原因,半点都动弹不了。   按照龙婆婆说的,陆爻闭上眼,收敛心神,假设是在解卦象。开始时眼前什么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忽然,他的手心开始感觉到热意,眼前出现了一颗光粒,如萤火一样引着他。   慢慢地,陆爻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一片黑暗当中,眼前出现了一根“细线”,但仔细看就发现,并非只有一根,上面还缠绕着长长短短不相同的几根“细线”。   陆爻仔细观察了一遍,发现除了长短,没有任何不同,干脆就凭着直觉伸出手,将其中一根较短的“细线”抽了出来,“方铭?”细线微微颤动。   觉得就是这一根,陆爻松开手,那根细线就在他手里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陆爻极为小心地将剩下的细线也一根一根剥离下来,因为这可能涉及到他人的命运,所以他非常仔细。直到眼前只剩下属于蒋韶山自己的命格,他才停了手。   这时,陆爻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自己身后,也漂浮着一根相似的细线,但不一样的是,他的命格颜色很淡,显得有些虚无,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但一抹红色的火焰却将他的命格严密地包裹起来。   是离火浮明盘。   再度睁开眼,陆爻才发现自己满身都是汗,衣服已经浸湿了,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而龙婆婆正握着方铭的手查看,蒋韶山倒在地上,已经痛晕过去了。   “小陆爻你醒了?”薛绯衣抱着星盘,明显很开心,“刚刚这个蒋韶山,全程痛得干嚎,后来扛不住,直接痛晕过去了。你说他要是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去抢别人的命格,不就可以不受这些苦了吗?”   他原本想用一句名人名言来做总结,但憋了好久都没憋出来。   清河看不下去,“自作孽不可活。”   “对对对,就是这句!小清河爸爸爱你!”   “……”   陆爻隔了几分钟才缓过来,他迟疑道,“龙婆婆,我刚刚看见了另外几个人的命格,他们……会恢复吗?”   “这不好说,现在命格还了回去,虽然没办法弥补损失,但会自动补全。毕竟命运的神奇就在于,就算是我们,也没办法清楚每一分每一秒会发生的事情,可是转折往往就发生在这些微小的时刻。”龙婆婆叹了口气,“我们做到了我们能做的,这就足够了。”   见几个小的都望着自己,她有些无奈,“回去玄委会,我会找人查清楚,蒋韶山到底是抢了哪些人的命格,能帮就帮。”   说着,她放下方铭的手,对方队长道,“他的命格已经补好了,过几天就会醒过来。”   方铭的母亲瞬间就哭了出来,担心失礼,悄悄地背过了身。   龙婆婆看向方队长,语气认真,“方队,蒋韶山我交给你,不过赵姝我得带走。”   方队长没有异议,“可以,赵姝家里,我会去打招呼。”   从方家出来,薛绯衣裹了裹外套,“龙婆婆,您怎么没把蒋韶山也带走?”   “带走他意义不大,而且方队长心里憋着气。”龙婆婆语气沉下来,“我现在担心的是赵姝,她在这件事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一个古董商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刻纹纸。”   “您怀疑她和之前的事情有关?”   “嗯,”龙婆婆点头,“就拿你们遇见的事情来说,背后那个人,似乎手里掌握着大量古老的刻纹和阵法,包括傀儡术,鱼涸阵,阴纹柱和阴珠等等,很多连我和你们武爷爷,都是第一次见到实物。所以啊,这段时间不太平,你们自己要留心。”   她说着,看了看天色,“很晚了,你们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马路上车辆很少,玄戈车开得很快,路边橘黄的路灯都变成了残影。一回到家,陆爻就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他总觉得出了汗,身上有一点黏,不舒服。结果没一会儿,门锁被打开,玄戈直接走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了?”   玄戈声音带着笑,“想你了。”他站到淋浴下面,伸手去挤了沐浴露,细致地涂在了陆爻的身上。从脖子一直到脚尖,连指缝都没放过。   取暖灯很亮,陆爻的皮肤白得晃眼睛。玄戈细致地揉搓,手拿起花洒,慢慢地冲掉了陆爻身上白色的泡沫。又蹲下身,把陆爻的脚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仔细冲洗,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   陆爻被这么一阵揉-摸,全身都在发热,脚心被水流冲刷、被玄戈揉捏的痒感,直接从下往上,弥漫到了全身。   他低下头,就看见玄戈正托着他的脚踝,轻轻咬了咬他紧致的小腿。热水冲淋过的皮肤很敏感,他吸了口水汽,才把即将出口的声音压了回去。   玄戈站起来,草草地给自己洗了洗,“在这里,还是床上?”   上前一小步,陆爻手环住了玄戈的脖子,皮肤相贴,“床上,这里冷。”   下一秒,他就被玄戈抱了起来,对方亲了亲他的鬓角,“好,去床上干你。”   第二天,陆爻起来时玄戈已经出门了。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腰和大腿,去厨房吃了已经做好的早饭,换上外套就去了锦食。   陆爻在给食客找零,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有熟客见了,“小陆啊,晚上没睡好?”   “昨晚睡得太晚。”说着,陆爻又打了一个哈欠。   不是睡太晚,是根本没睡,一直到早上六点,玄戈才把他抱去浴室,两个人一起洗了澡。出来之后,玄戈又把床单拆了下来,塞到洗衣机里,重新铺上新的。他全程都靠着玄戈,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双腿也发软,站都站不稳。   这时,门口传来了鸣笛的声音,陆爻看过去,就发现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停在路边,车前盖上写着两个字,“帅气”。   这搭配模式似曾相识,陆爻走过去,果然就看见程骁和江放坐在驾驶座上。   “陆大师,好久不见!”   陆爻也笑起来,“确实好久不见。”说着,朝副驾驶上的江放点了点头。   程骁去后备箱里拿了个盒子出来,紧紧张张地抱着跑到陆爻面前,“陆大师,您帮忙掌掌眼,这玩意儿有没有问题啊?”他苦着脸,“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陆爻接过来,把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块丝绸,上面绣着复杂的纹路。   “是刻纹,但是是错的,所以没有什么作用。”他把木盒盖上,递回去,“如果刻纹对了,那应该会让你近段时间烂桃花不断。”   他说完也没有多问,和程骁虽然算是朋友,但也只限于朋友。   听完,程骁松了口气,也没多说,“谢了陆大师,改天请您和玄戈吃饭!”   等对方重新坐进车里,陆爻突然心里一跳,“程骁。”见程骁降下车窗玻璃,他问道,“你们认识,赵姝这个人吗?”   “赵姝?我想想啊。”程骁还没想出头绪,就听江放先开口,“认识,她和我妈熟,”   说着看向程骁,提醒道,“就是祝昌林的老婆,赵姝,上次你爸过生日,你也见过她,穿蓝色鱼尾裙那个,你还说她打扮得像个妖怪。”   “妖怪?哦哦哦我想起来了,”程骁拍了拍脑袋,“认识认识,她家世不怎么样,但人缘很好,陆大师,您认识她?” 第53章 第五十三卦   发现车已经开走了,但陆爻还站在外面, 玄戈走过去, “小猫,怎么了?”说着, 顺手就把陆爻的手揣到自己口袋里暖着。   陆爻原本盯着地上的枯树枝在发呆, 回过神,“刚刚江放和程骁过来了, 让我帮忙看样东西。”他语速有些慢,一边说一边在想,“他们车要开走的时候, 我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就问他们, 认不认识赵姝。”   “他们认识?”   “嗯, 他们说赵姝和她的丈夫, 跟他们两家父母的关系都挺好的, 生意上来往很多,交际的圈子也有很大的重合。”   玄戈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你还记不记得, 我才和你认识没多久的时候,江放家里不是因为一个装竹简的箱子,家里人都出事了吗?后来他又来找过我一次,说他的世交家里也出了事,原因也是一个带着刻纹的箱子。”   “刻纹箱子?我记得,是薛绯衣负责的这件事。”   ”嗯, 箱子是陆家做的,“陆爻有些迟疑,“我怀疑这件事和赵姝有关,但没有证据,只是感觉,直觉。”   伸手揉了揉陆爻的头发,玄戈带着人往店里走,“小猫,你要相信你自己。”   见陆爻有些迷惑地看着自己,玄戈嘴角泛起笑意,“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卦师,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很喜欢被玄戈夸奖,陆爻抿着唇笑起来,“真的是最厉害的吗?”   “嗯,最厉害的。”一路进到厨房里,玄戈挽起袖子问,“所以,小猫卦师,想吃什么?”   “玄老板,我想吃椒香鸡丁。”   “嗯,十分钟。”   鸡胸肉切成块状,红椒青椒各一半,玄戈的刀工非常好,下了锅之后,迅速变成白色的鸡胸肉,每一块的大小都一模一样。陆爻的视线从锅里,慢慢移到玄戈手臂的肌肉线条上,最后看着对方表情认真的侧脸,“怪不得最近店里的女顾客越来越多了。”   玄戈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嗯?”   “想说玄老板很讨女生喜欢。”   伸手捏了捏陆爻的鼻子,玄戈笑了起来,“小醋包。”他又顺手塞了一块糖渍黄桃进陆爻嘴里,“讨你一个人喜欢就够了,所以,喜欢我吗?”   甜味在嘴里化开,陆爻含着半截黄桃点头,含含糊糊地回答,“喜欢,不能更喜欢了。”   香气从锅里溢了出来,玄戈抬头,见陆爻咬着半块黄桃,还有一半露在外面,低头凑过去,张嘴就把那半截咬到了嘴里。嘴唇擦过陆爻的,却没有继续亲下去。   咽下嘴里的黄桃,玄戈像是在回味一样,“真甜。”尾音满是磁性。   陆爻没有能经住诱-惑,看了一眼,确定店门关着,手抓着玄戈胸前的衣服,直接就亲了上去。   腰靠在料理台上,玄戈的手松松地搂着陆爻,感觉对方像小动物一样啃咬自己的嘴唇,勾得心痒,笑着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然后含着对方的舌尖吻了回去。   晚上,陆爻正在记账,就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他朝外面看了一眼,就见余长生的车停在了门口的停车位上,一起从车上下来的,还有薛绯衣。   看见陆爻,薛绯衣快步走了过来,“小陆爻!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陆爻还没回答,就听见玄戈在旁边回了句,“想我去了,没空想你。”   “卧槽,秀恩爱没人性。”薛绯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清河,来让我亲一下,安慰一下爸爸受伤的小心灵。”   清河沉默着让薛绯衣亲了好几下,结果发现对方没完没了了,“薛绯衣!”   抓紧时间又亲了两下,薛绯衣动作神速地把卦盘塞进衣服里,拍了拍胸口,“我在我在,爱你啊!”   “……”   玄戈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了出去,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来,陆爻还准备了一盘瓜子。   “陆家的事情我记得还挺清楚。”薛绯衣听了陆爻的猜测,就开始回想,“当时我是在app上面接的任务,那个任务是调查一个刻纹箱。不过越查到后面,事情就越复杂,连龙婆婆都没想到,陆家会参与到里面。这种箱子一共有十二个,每个卖五十万,买家的所在地比较分散,我找了很久,才全部找出来销毁了。”   他嗑着瓜子,“现在想想,假如说赵姝真的扮演了一个中间人的角色,也不是不可能,只需要在聚会的时候,提两句‘我认识一个古董商,新找到了一箱子竹简’之类的话,引导性就非常强了。”   “我已经拜托江放,回去问问他的父亲还有那个叔叔了。”陆爻手上端着水杯,“其实我也没证据,只是直觉。”   “懂你,毕竟我的直觉有时候也是比占星结果还准,”薛绯衣表示理解,“我想想,当时这些箱子,基本都是用来装古董之类的东西。”他拿了笔出来,“等等啊,我把名字写下来,就是买了箱子回去的那十二个人。”   说着,薛绯衣拉了拉衣袖,“哎呀,展现我惊人记忆力的时候到了!”   “龚子良,长帆集团董事。冯……冯什么来着?”   清河从他衣服里飞出来,提醒,“冯楚阳。”   “对对对,立享传媒的老板。钱宁……旺?”   “钱宁旷。”   “哦你说得对!”薛绯衣一边写一边问,“他是干嘛的来着?”   “古董投资商。”   “嗯嗯,看来我没记错!”   写完之后,薛绯衣把名单递给了陆爻,“就是这些人,我绝对没记错!”   说完,他抱着星盘,右手撑着下巴,“我脑补了一下,发现要是赵姝真的是这么一个中间人,那她手上的夺取别人命格的刻纹纸,就根本不可能是什么误打误撞买到的,也说明她早在二十几年前,已经开始搞事情了?”   “嗯,应该是的,陆家拿到傀儡术,也是在差不多二十年前。”陆爻皱着眉,“背后那个人,似乎需要大量的生气,去做某件事情,比如之前的阴纹柱,还有鱼涸阵,都是可以大量收集生气的东西。”   余长生接下话,“赵姝的任务,是把可以要人命,夺人生气的东西,散出去,”他看向陆爻,“如果,猜测成立,这样的人,就不会只有赵姝一个。”   “而且如果猜测成立,我们就很可能从赵姝那里找到背后那个人的线索。”薛绯衣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还可能是很多线索。”   临走的时候,薛绯衣特意让清河先跟着余长生去车里,自己把陆爻拉到了路边,神神秘秘的。   “小壮,是出什么事了吗?”陆爻被薛绯衣的情绪感染了,也跟着紧张起来。   薛绯衣显得有些焦躁,“我想问问,玄戈变成人之前,有什么预兆吗?”   一听,陆爻的呼吸就是一顿,他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壮你是说——”   “不是不是,”薛绯衣摆摆手,也很苦恼,“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差不多快有五天了吧,我有时候在梦里,能够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但是看不太清楚。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觉得那个人是我家小清河!”   “你确定?”   薛绯衣又泄了气,“就是不确定才来问你啊,玄戈以前变成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做什么预知梦什么的?”   “没有。”陆爻仔细回想了一下,“真的没有,我都不知道他变成了人。”   “好吧,话说最近这几天我简直心痒难耐!”薛绯衣往车停着的地方看了一眼,脚尖磨着地,思来想去的,“那我得多睡觉才行,我发现只要我睡觉,就会看见那个背影,今晚回去争取在梦里,把那个背影看得清楚一点!”   第二天上午,店里没什么人,陆爻又把装备拿出来,准备去不远的那个小广场摆摊算卦,攒一攒命。   把写着“免费算卦”四个字的白纸摆好,陆爻拿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汤,一边吃玄戈做的炸鸡丝,一边整理着脑子里的线索。   他和玄戈现在都感觉不到离火浮明盘的位置,像是联系完全被切断了一样。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卦盘最后是在陆明德手里,而背后那个人也在找卦盘。刚想到这里,忽然有脚步声靠近,陆爻下意识地看过去,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钟前辈?”   钟淮南也很惊讶,“陆爻?”   他身上裹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脚踩着皮靴,头上还戴着一顶帽子,明显十分怕冷。不过颜值撑着,这样的搭配竟然还挺好看。   直接在陆爻对面坐下,把木剑抱在怀里,钟淮南没等陆爻开口,就说到,“我们商量个事情吧,那个……我迷路了,你千万不要告诉我那个小徒弟啊!”   “好,我保密。”陆爻答应得很干脆。   “好好好,我们的秘密!”钟淮南想了想,“陆爻你是住在这附近吗?”   “嗯,这一片还比较熟悉。”   本能地压低了声音,钟淮南靠近了一点,“那你知道,那家叫‘桥头卤猪蹄’的店在哪里啊?我悄悄用手机查到的,就在长宁街附近,说特别好吃!挣扎了两天两夜,我才鼓起勇气出来找的,结果没想到迷路了!”   陆爻视线一顿,看见了不远处正在靠近的人,“钟前辈,您……您查这家店的时候,是用的谁的手机查啊?”   “我小徒弟的啊,我的手机太旧了,没办法查,我悄悄拿的长生的。”说着,他还伸出两根手指,“我们的第二个秘密。”   陆爻看着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余长生,“钟前辈,你要不……回回头?” 第54章 第五十四卦   “回头?那家卤猪蹄就在后面吗?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   说着, 钟淮南一回头, 正好就看见他的小徒弟朝自己走过来。穿着灰色的的长款连帽大衣,大长腿, 长相也确实好看, 就是和冻住了一样,冷着张脸, 特别渗人!   这一刻,钟淮南十分庆幸自己迷路了,没有买到卤猪蹄, 不然就是人赃并获啊!他一边站起来, 心里还一直在纠结, 不对, 人赃并获好像用得不太恰当?   “小徒弟, 好巧啊!我们竟然在这里碰见了!”钟淮南挥了挥手, 又很怕冷地火速把手揣回了口袋里,他笑眯眯地,“你是来找小伙伴玩儿的吗?那你们玩, 我就先走了——”   “我找你。”余长生站在离他师父两步远的地方,又和陆爻打了招呼。   “找我啊,哈哈哈,”钟淮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演技一流,“小徒弟长大了, 不要这么黏师父,师父也会很苦恼的。”   “桥头卤猪蹄,在你经过的那家花店,往右拐,一百米。”   “我怎么没看到?”脱口而出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暴露了,钟淮南觉得好难过——就差那么一点,就买到了!   “以及,你把车开出来了?”这句话一出口,连坐在旁边的陆爻,都感觉到了余长生散发出来的、快实质化的冷气,下意识地跟着看向钟淮南。   “哎呀,小徒弟你的车不见了吗?别担心!师父给你找回来!”   “师父!”陆爻第一次听见余长生的声音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你没有驾照,不能开车!”又像是妥协了一样,“你想吃可以让我给你买,不要自己把车开出来了。”   “哦。”钟淮南觉得自己这一次,好像真的把小徒弟气到了,整个人都焉了下来,他单手抱着木剑,“走吧,师父带你回家。”   长生跟在他后面,就像小时候一样。   结果走了两步,钟淮南又拍了拍自己的帽子,“不对啊,我还有事情要给你的小伙伴说来着。”   他又重新坐回去,然后把余长生赶远一点,“你到旁边去,站远一点,要自觉啊,不能偷听!”   长生没说什么,很听话地站到了街边,盯着一棵树发呆。   “钟前辈,是有什么事吗?”陆爻看了眼站在行道树下面的余长生,突然觉得相比起来,钟前辈更像是糟心徒弟。   “有事有事。”钟淮南想了想,“我先发个誓,我钟淮南,绝对不会有害陆爻之心,否则必遭横祸。”   表情惊讶,陆爻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誓,有些反应不过来,“前辈您——”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涉及到你的秘密,我们风水师发誓还是挺管用的,你不要担心。”钟淮南笑了,显出了一点眼角的皱纹,“来来来,我先说个前情提要。”   “好。”陆爻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陆家的事情出了之后,我们玄委会几个老不死的,都去看了傀儡术的那个刻纹。”   见钟淮南仔细观察自己的表情,陆爻笑了笑,“没事,您继续说。”   “那我继续说了啊。”说和不说这个问题,钟淮南已经纠结很久了,他组织了一下措辞,“那个刻纹已经失传很久,而且有一点小错误,我很好奇这里面的原理,就自己研究了一番,结果这一研究,就研究出蹊跷来了。”   “蹊跷?”   “对,陆爻,对于你左眼的封禁,你了解多少?”他表情很认真,半点没有平时笑呵呵的模样。   “我出生原本就会死亡,封禁是一种刻纹,将我身上的死气全都封在左眼,保住我的命。但这个封禁实际上是傀儡术的一个步骤,能够让我长期不断地被死气侵蚀,去除生气,达到炼体的目的。”   陆爻说出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很坦然了。   “对,就是这样的。”钟淮南一直都在观察陆爻的表情,发现对方眉间的坚毅,有些心疼,语气就更温和了一点,“但你应该不知道,要想让封禁成功封住你的死气,必须要你至亲的全部生气,来作为启动封禁的能量来源。”   见陆爻脸色一变,钟淮南叹了口气,“你想到了,对吗?”   “对。”陆爻闭了闭眼睛,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父母。”   钟淮南发现陆爻整个人都在轻颤,突然觉得自己这么直接实在是有些残忍,但面前这个孩子,有权利知道真相,“你的母亲萧笙,我不知道她难产的真假,但你父亲殉情,应该是假的。陆家肯定是动了手,”他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拿走了你父亲的生气。”   也就是,杀了他。   陆爻瞬间握紧了五指,只觉得全身发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他一直以为,陆明德会杀了陆辅舷,只是担心陆辅舷会阻挠他的计划,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层。   “说起来,你父母特别恩爱,恩爱到什么程度?就是陆家传出来你父亲殉情的这个消息时,我们没有谁去怀疑真伪。所以我也说不清你父亲那时候的心情,有可能他是心甘情愿把活下来的机会让给你,自己跟着萧笙跑了。”   陆爻眼睛有些红,他扯了扯嘴角,“嗯,他肯定是跟着妈妈一起跑了。”   钟淮南心里也跟着难受,自己真是造孽啊!早知道应该让龙木棠来说的。他偏头看了一眼站在街边,手上拿着一片落叶的余长生,缓了缓,继续道,“接下来是我发现的一个疑点。”   “您说。”   “我翻找了很多很多先人的笔记,找到了几处记载傀儡术的地方。傀儡术炼体的这个阶段,是会让你经常受到死气的侵蚀。”   “是的。”陆爻收拾了情绪,“但是因为离火浮明盘的原因,封禁里面的死气会被压制,有时候卦盘压制力不强,死气溢出来一点,造成的影响也不大。”   所以,以前在陆家时,他虽然有时候会变成红瞳,但意识是清楚的,而不会像最近这两年这样,红瞳的状态下,做了些什么他自己都完全记不清楚。   “就是这样,所以你被死气侵蚀了十七年,身体也没衰弱。”钟淮南拇指的指腹摩挲着木剑的剑柄,“但现在不一样了,卦盘的压制作用消失,你的情况并不好。”   见陆爻沉默,他补充道,“不要害怕,我第一眼看到玄戈时,就知道他是个衤果奔的小盘子了。”   说着,钟淮南的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因为我以前……也有一个器灵,他也可以变成人形,但没你家玄戈那么凝实,除了我以外,别人都看不见他。而且啊,他被大风一吹,还会被吹飞很远,每次我都跑很远去把他找回来。”   陆爻很惊讶,他记得清河曾经说过,当世就只有两个器灵,那钟前辈的器灵,应该已经消失不见了吧?看了一眼钟淮南一直随身带着的木剑,陆爻没有问下去。   钟淮南把木剑放在大腿上,笑呵呵地把话题转回来,“我要说的疑点,就在这里。”他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我猜得没错,卦盘本身和你之前的血契,已经被隔断了。”   他摆摆手,“你也不用回答我我猜得对不对,我想说的是,离火浮明盘的器灵年岁不大,变成现在这么大个人,肯定是给了代价的。所以他现在的情况,肯定没办法帮你压制死气。那么,照理来说,你这两年里,应该都会受到死气的侵蚀,不会完全炼体成功,但不可能这么活蹦乱跳,应该躺床上起不来才对。”   陆爻愣住了。   钟淮南又摸了摸手里抱着的木剑,“按照先人手札里面提到的傀儡术,‘封禁’是一个刻纹,最开始注入了你至亲的生气,启动了它。在压制死气的过程中,会磨损,所以需要继续提供生气,去支撑这个刻纹。”   陆爻点头,明白了钟淮南的意思,他在陆家的十七年,不需要不断给刻纹补充‘生气’这种能源,是因为卦盘在帮他压制死气,所以封禁的刻纹没有被磨损。   而现在,没有卦盘帮他压制死气,所以他通过算卦得来的一缕生气,其实是补充到刻纹里面去了。   见他想明白了,钟淮南总结,“所以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没有卦盘帮忙压制,你从两年多以前到现在,为什么半点没有被死气侵蚀?”   为什么?陆爻回忆,发现从陆家出来之后,他确实会因为死气,全身发冷感到疼痛,有时候甚至会变成红瞳失去意识,但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直以为是因为算卦得来的生气的作用。   “所以,陆爻,在你的身上,肯定还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你。而最重要的是,我能想到的,背后那个人肯定也能想到。但是到现在,对方都没有出手,肯定有原因。”   陆爻点头,郑重地道谢,“谢谢您。”   “不谢不谢,”说着,钟淮南靠近了一点,声音特别小,“哪天趁着长生不知道,你帮我买几个卤猪蹄就好,要五香和麻辣的!记得选大一点的那种。”   没忍住笑了出来,陆爻点头,“好,我们的第三个秘密。”   见两个人聊完了,余长生走过来,“在下小雨。”说着,他摊开手掌,露出了手心里放着的一只用树叶折成的小鸟,递给钟淮南,“师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真的不要,无证驾驶。”   钟淮南毫不客气地把树叶小鸟拿到自己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看,“这不是你小时候我教你的吗?折得比我好!”他开心起来,“卤猪蹄不吃了,小徒弟最重要!”   听了这句话,陆爻还在思考刚刚达成的第三个秘密算不算数,就看见钟淮南背在背后的手,朝着他的方向比了一个“三”。   看着表情温和的余长生,陆爻突然就感觉很愧疚。   下午给四个人算了卦,陆爻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等玄戈拿着伞过来接他,他开始都没发现人来了。   帮着把白纸收起来,玄戈伸手理了理陆爻的外套,又帮他把最上面的几颗扣子扣好,“在想什么?刚刚台阶都没看到。”   把之前钟淮南的推论大概复述了一遍,陆爻有些迟疑,“你说我身上,真的有在保护我的东西吗?”   玄戈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到,“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想不通为什么两年前,我会突然脱离本体,变成人形离开。”   “你是说——”   “嗯,会不会有关?”   “有可能。”陆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情有些沉重。   刚回到锦食,雨就下大了。玄戈把店门关上,冷风被挡在了外面,室内暖和了不少。陆爻翻了一本杂志来看,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跑进厨房去挨着正在熬汤的男人,“可以尝尝吗?”   知道他是心里不安,玄戈没戳破,也没提,只是给他舀了一小碟,“好喝吗?”   小心地喝了一口,陆爻点头,“好喝,就是好烫!”说着,还伸着舌尖给玄戈看,含糊地说话,“看,都烫红了。”   话刚说完,他就发现玄戈的眼神不对,下意识地就把舌头往回缩,结果玄戈的动作比他更快,直接就含住了他的舌尖,轻轻地吮吸了一下,手也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陆爻食髓知味,被这么一弄,人就软了,但他顾忌着这是在店里,“你不要每次都这样,而且会有人进来的……”   觉得亲陆爻真的有瘾,玄戈压低声音,“不会,门关着的,外面的人看不清楚里面。”   “那有人进来怎么办?”感觉玄戈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被捏得又痒又痛,他声音都发颤。   “不会有人进来,放心,小猫,再让我亲亲。”说着,就去寻陆爻的舌尖。结果刚把陆爻亲软了,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原本不准备理,结果陆爻也发现门口有人,伸手推了推。玄戈深吸了一口气,只好放开了怀里的人,眉宇间全是暴躁。   “艹,谁这时候来了?”   陆爻笑起来,腿边感觉到玄戈起了反应,但他现在一点不敢去撩拨,不然对方真的可能把店门一关,就把他扛回去了。   咬了咬玄戈的喉结,陆爻飞快跑开,“我去开门。”   结果等开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陆爻有些惊讶,“小壮?”下意识地找了找,没发现清河。   “是我是我就是我!”薛绯衣心情明显十分灿烂,不过等他发现店里没人,玄戈正靠着桌子抽烟,而刚刚开门时陆爻的脸有些红,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来的时间不是特别恰当?   在心里默默忏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薛绯衣还是找位置直接坐下,眉飞色舞的,“龙婆婆已经去查了,赵姝一直都找人看着,没放回去,应该这两天就会有结果。”   他清了清嗓子,“其实我是想说,我昨晚又梦见那个人了!”   陆爻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样?看清楚正面了吗?”   “没有没有。”薛绯衣眨了眨眼,“但是有新发现!之前在余土豪他们学校碰见貘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说着,他的视线有些游移,“大概差不多就是,我梦见我家小清河变成了人。”   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耳朵发烫,“那个梦境里面的人,手掌心里有九星图。”   陆爻点头,“就是星盘表面的那一幅九星图?”   “对,昨晚我也认真看了,发现梦里的那个男人,掌心里面也有。”见陆爻想说什么,他解释道,“我知道你想说我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这一次我确定,真不是梦,更像是我和清河的意识连上了,时间不长,但那种感觉不像是做梦。”   玄戈在旁边接了话,“是有这样的情况,我和小猫也出现过,不过应该是单方面的。”   “我们也有过?”陆爻有些惊讶。   “嗯,有过。”玄戈身上带着一股薄荷味,手随意地搭在陆爻肩上,“不过他们的情况和我们的应该不一样。”   “你们也连过?”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薛绯衣站起来,“不行不行,我要回去,我要去睡觉!”说完,又急急忙忙地跑了,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感觉玄戈的手小幅度地揉捏着自己的肩膀,陆爻仰着头问,“如果清河变成人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他在我之前出现在世界上,比我的年纪大很多,如果真的可以化成人形,肯定是成年人。”   说着,玄戈的手又滑到了陆爻的领口里,倾身下去,咬了陆爻的嘴唇,“你这么仰头看着我,会让我忍不住的。”他完全没控制力道,声音温柔,但亲吻的力道很大。陆爻被这么亲着,舌头都发麻,但这种麻慢慢就变成了舒服,他为了保持平衡,手抱上了玄戈的腰。   隔了一会儿,发现玄戈忽然直起了身,陆爻睁开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他被玄戈亲的眼尾发红,眼里像是含着水,嘴唇也泛着红。   原本玄戈怕自己忍不住,想暂时就算了,晚上回去再说。结果被陆爻这么看了一眼,裤子紧得更难受。他把陆爻抱起来,声音哑得厉害,“今天下雨,我们把店关了?”   “不行,还要做生意。”已经有很多食客在问,为什么经常都在关门。   听陆爻拒绝,玄戈“嗯”了一声,干脆就抱着人,去把店里的灯全关了。外面下着雨,光线很暗,灯光也熄了之后,店里就黑了下来,只看得清模糊的轮廓。   顺势把人压在墙上,玄戈亲了亲陆爻的眉心,呼吸声在黑暗里十分清晰,极为撩人,“好了,这样就不用怕了,来,张嘴,让哥哥好好亲亲。”   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玄戈才去把灯都打开。陆爻坐在椅子上,视线跟着那个男人移动。虽然没真做,但他脖子和胸膛上星星点点全是红痕,嘴唇也有些肿,皮都破了。他这一次才知道,原来还能这样。   伸手拉了玄戈的衣服,没用力,“我想要一个口罩。”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嘴唇是怎么破皮的。   玄戈揉了揉他的手指,“嗯,我去给你买。”   于是,来锦食吃饭的食客就发现,陆爻口罩戴得严严实实,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围巾,纷纷关心地询问是不是生病了。   陆爻的声音本来就有些哑,根本就不用装,“嗯,我有点感冒,所以去买了口罩戴着,免得传染。”   等他进厨房,就听见玄戈的声音,“我不怕传染,晚上你要不要试试,能不能传染给我?”   陆爻很凶地瞪了对方一眼,不过似乎完全没有效果。   七点过,陆爻手机响了起来,是江放。   “陆大师,我问过我爸和我那个叔叔了,他们回忆起来,说在一个私人聚会上,赵姝确实提到过,她的丈夫祝昌林拿到了一樽青铜酒器之类的话,后来又围着这个话题,聊了不少时间。”   陆爻点头,“好的,谢谢了。”   挂断电话,陆爻给薛绯衣发了条短信,“赵姝确实有问题。” 第55章 第五十五卦   短信发出去,薛绯衣回复得很快, “收到!”   看完回复, 陆爻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就听见几个熟客在聊天。   “最近旁边几条小巷子里, 野猫野狗打得厉害, 半夜三更都吵得人不安宁。”   “野猫野狗算什么,那里三天不是都打了两场架了吗?一群人喊打喊杀的, 最近都绕路走。”说着,说话的大叔还朝着陆爻道,“小陆啊, 你也要小心一点, 往那边去的时候, 记得把你哥喊上, 安全。”   在锦食的食客眼里, 陆爻长得白白净净的, 年纪又小,很容易被地痞流氓缠上,危险指数比较高。玄戈正好从厨房出来, 听见这句话,抬手搂了搂陆爻的肩,“我护着的,伤不了。”   晚上八点,玄戈非常准时地就把店门关上了。陆爻怕冷,手揣在衣服口袋里不肯拿出来, 等玄戈把门锁好,他直接就把右手伸到对方的口袋里,“暖一暖,冷。”   ”嗯。“顺手帮他把兜帽给戴上,帽沿有一圈毛边,显得陆爻年纪更小了,玄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他,“撒娇?”   “没有。”陆爻否认,走着走着,忽然往前多走了半步,又转过来,把左手揣进了玄戈另一边口袋里,满足地眯起眼,“你好暖和。”   看着这样的陆爻,玄戈心都软了,很想把人抱怀里揉一揉。他也真的就这么做了,伸手把人搂在怀里,下巴蹭了蹭陆爻的发顶,“小猫,还可以撒娇五分钟,不然看电影就要迟到了。”   “看电影?”陆爻抓到关键词,瞬间就把头抬了起来,有些期待,“你刚刚说的,是看电影吗?”他以前没什么娱乐活动,从陆家出来那两年,也没钱去电影院之类的,所以他看的电影基本都是和玄戈一起去的。   “嗯,你之前不是说想看那部新上的欧洲动画电影,我把票买好了。”玄戈对上他的眼神,也跟着笑起来。   陆爻这次是真原地蹦了两下,还凑过去亲了亲玄戈的嘴角,“走走走,不抱了,看完了再抱!”   把黑色机车停到了停车场,两个人一起从旁边绕到了正门。   玄戈注意到一路上都有很多人在看陆爻,但陆爻走路走得专心,完全没有发现。   “小猫。”   “嗯?”听见玄戈叫他,他转过头,眼神专注。   路灯的光很亮,陆爻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的大衣,长度到了膝盖,牛角扣松松地扣着。为了遮吻痕,他还用红色的粗线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显得皮肤非常白,左眼眼皮上那颗黑痣也看得分明。   “你现在多高了?”   “一米八!”陆爻眼神得意,“之前卡在一米七九卡了好久,终于突破了。”他一笑,一双杏仁眼就跟着弯了起来。   “嗯,我也发现你长高了。”说着,玄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后颈。陆爻怕痒,连忙往旁边跑了两步,确定玄戈不逗他了才又蹭回来。   两个人挨得近,陆爻抿唇,“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想捏你的脸。”玄戈说得直白,“皮肤很好,想摸。”   陆爻抬手自己摸了摸脸,有些好奇,“真的很好摸?”他自己不怎么感觉的出来,相对来说,他觉得玄戈的皮肤摸着舒服,肌肉很紧。   “嗯,每次都不想放手,特别是腰和大腿。”   想起了各种画面,陆爻耳朵一热,盯着地上的影子看,没说话。   从正门进去,里面人不算多,玄戈左手提着两杯可乐,右手握着陆爻的手,去取票机取票。   陆爻正在看旁边的广告,就发现玄戈顺手把可乐放到了地上,腾出手来拿手机,右手依然牵着他的手没放。   “滴”的一声,扫码成功,两张电影票出来了。陆爻看玄戈把手机和票揣进口袋里,又弯腰把可乐提起来,忽然说到,“刚刚可以放开我的手,会方便一点。”   玄戈偏头看他,仔细想了想,“可能是怕把你弄丢了。”说完,扣着陆爻的五指又紧了紧。   进去放映厅时,电影刚刚开场。玄戈对动画电影没什么兴趣,见陆爻看得专心,干脆就盯着陆爻看,时不时喂他吃爆米花,再间隔着喂两口可乐。   “你怎么不看啊?”陆爻凑近玄戈的耳边,声音很低。   “你更好看。”   感觉玄戈手指的指腹擦过自己的嘴唇,陆爻下意识地就张嘴轻轻咬了一口,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又赶紧松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双眼盯着大屏幕。但影院的音效下面,他都能感觉到自己震耳的心跳声。   玄戈把手收回来,捻了捻指尖的齿印,最后只是五指扣着陆爻的手,全程都没有松开。   电影散场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从里面走出来,陆爻连忙紧了紧自己的围巾。   门口有一排小吃摊,热气腾腾的,在冬夜里诱人。玄戈注意到陆爻的眼神,问他,“想吃什么?”   “炸鱿鱼。”陆爻指了指招牌上写了“十元五串”的那家,“那一家人多,应该很好吃。”   “嗯,”玄戈把人带到避风的地方站着,“在这儿等着,我去排队。”   点了头,陆爻就站在原地看着玄戈,可能是因为长得高,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好惹,还有些凶。所以玄戈一站过去,旁边的人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陆爻笑起来,见玄戈排在第四个,不放心地看过来,他还抬手摇了摇。   等了有一会儿,陆爻正盯着玄戈的方向发呆,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有些紧张的声音,“你好。”   他收回视线,就发现一个穿着短裙的女生站在自己面前,不认识,不过陆爻心情非常好,说话很礼貌,“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请问可以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吗?”一边说着,手一直拉着围巾上的毛线球。   陆爻愣了愣,开始还以为是问路的,他干脆回答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另一边,玄戈要了二十串鱿鱼须,让老板少放盐。习惯性地转头去看陆爻,结果就发现柱子旁边除了他家小猫,还站了一个女生,两个人好像正在聊天。   玄戈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看,听老板说好了,拿了五十块钱递过去,提了塑料袋就走,脚下像踩了风,老板还在后面喊,“还没找你钱!”   “这样啊,那你可以记一下我的号码吗?”穿冬裙的女生咬咬牙,看了眼陆爻,又有了点勇气,“我的联系方式是——”   “不用了。”玄戈两步跨上台阶,身上带着夜里的寒气,语气不太好,“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着,直接挡在了陆爻前面。   玄戈眉头微微皱着,明显有些不耐烦,女生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得退后了半步,有些慌忙地说了句抱歉,转身就往旁边跑了。   回过头,玄戈看着笑弯了眼睛的陆爻,不放心,“你没有把联系方式给她吧?”   “没有,我说我没手机。”   “乖。”一对上陆爻,玄戈的声音明显就温柔起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过去,“你要的炸鱿鱼。”   等陆爻打开一次性餐盒,他拿了根薄荷烟出来咬着,“感觉真是半步也不能离,离了就有人来和我抢你。”陆爻听了只是笑。   一路走到影院背后的停车场,陆爻被炸鱿鱼辣的直吸气,嘴唇的颜色都比平时深些,他就着玄戈的手喝了大半瓶果汁,都没解辣。   路过一个角落时,玄戈忽然停下来,拉了陆爻的手,然后把人放在墙壁和自己之间,低头亲了亲陆爻的脖子,“很辣?”   “嗯。”陆爻舌忝舌忝嘴唇,“但是很好吃。”   “好吃?”玄戈的声音带着笑,“那我尝尝?”   “我刚刚吃完,你要吃的话我——”   下一秒,玄戈就把他压在墙上亲了过来,灵活的舌头他在嘴里搅了一圈,陆爻还听见对方轻声在说话,“是很好吃,回去给你做,会更好吃。”   陆爻还来不及回答,声音就尽数被对方吞到嘴里去了。这一次玄戈亲得很温柔,陆爻被辣到发疼的舌头和嘴唇都得到了细致的安抚,人也放松了下来。   在家里接吻和在外面接吻不一样,陆爻能够听见马路上传来的鸣笛声,还有偶尔出现的脚步声,有种奇妙的刺激感。   忽然,舌尖被含着咬了一下,陆爻“唔”了一声,就感觉玄戈捏了捏他的侧腰,“小猫,专心。”   “嗯。”陆爻把注意力收回来,就发现玄戈亲他的力道大了不少,很快,他就没心思去注意其它的了。   迷糊间,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嚣张的声音,“那个兄弟,和女朋友亲热呢?大家一起玩儿玩儿啊?”   “呵。”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陆爻感觉玄戈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整个人气势瞬间就变了。   “小猫,等几分钟。”说完,玄戈从暗处站了出去。对面有十几个人,他也不多话,直接就冲了上去,一个手刀,劈在了刚刚说话那人的前臂上。对方手一痛,手上拿着的钢条就往下落,被玄戈接在了手里。   随后,等后面的人反应过来,玄戈基本是两三下就解决一个,放倒十一个人,花了还不到五分钟。   随手把钢条丢在地上,他转身朝陆爻走,忽然发现陆爻表情变了变。下意识地矮身,玄戈就发现之前说话那个人,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朝他划过来。   左手格挡,玄戈直接就把对方手里的匕首打落了,力道半点没收,随后右手握成拳,猛地打到了对方的脸上,发出沉的的“砰”声。   确定地上的都起不来,玄戈几步回到陆爻旁边,将买爆米花配的湿纸巾拿出来,仔细把手全都擦了一遍,这才牵了陆爻的手,“刚才帅吗?”   “帅。”陆爻点头,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应该一只手就可以解决。”   被陆爻逗笑了,玄戈捏了捏他的脸,“嗯,小猫最厉害。”   回家的路上,机车开得很快,引擎轰鸣。发现手机在震,陆爻拍了拍玄戈的肩膀。   把机车停在路边,玄戈长腿撑在地上,等陆爻接电话。   “小壮?”   陆爻刚开口,就听见薛绯衣的声音,“小陆爻,刚刚龙婆婆通知说,已经从赵姝那里问出来了一点东西,陆家的刻纹箱子确实是她帮忙卖出去的。”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最重要的是,她和陆明德合作了很多年,就在陆明德死之前的一天,她帮陆明德运了些东西出去,你要过去看看吗?”   听见“陆明德”三个字时,陆爻心里就一跳,“我和玄戈现在就过来。”   “行,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一会儿见啊。”   挂断电话,陆爻有些心神不宁的,“小壮说,从赵姝那里问出了些东西。其中一件就是,赵姝帮陆明德从陆家运了些东西出去,就在你把我救出去的前一天。”   “你怀疑会有离火浮明盘的线索?”   陆爻捏紧了手机,点点头,“嗯。” 第56章 第五十六卦   等红绿灯时,车停了下来, 陆爻手紧紧扣着玄戈的腰, 还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扯着对方的衣服。   玄戈握了陆爻的手,问他, “很紧张?”   感觉手被握住了, 陆爻的手指就在玄戈手心里动来动去,声音从安全头盔里传出来, 瓮瓮的不太清楚,“也不是紧张,就是心里很慌。我有些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 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但我算了几卦又没算出来什么异常。”   “嗯, 别怕, 过去再看看。”   “好。”   照着薛绯衣发过来的地址, 玄戈把车停在了城东的一栋小洋楼前面。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榕树, 薛绯衣正抱着星盘站在树下,听见引擎的轰鸣声,挥了挥手。   “你们来啦。”他声音有气无力的。   陆爻摘了头盔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薛绯衣很长地叹了口气,“我失眠了,我竟然失眠了!”他十分愤慨,还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心疼自己,好难过。”   陆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总会睡着的。”   “也是。”薛绯衣用脸蹭了蹭星盘,这才找回了一点精气神,“走吧走吧,就在这里面。”   因为地方偏僻,附近都没什么灯光,陆爻只能隐隐看见这座楼是用石头建起来的,一共四层,还有弧形的露台,很漂亮。   “这里也是玄委会的地方吗?”   “对啊,基本每个城市都有一个这样的地方,就像C城的日月巷一号,这里的榕园,不过房子都很旧很旧,这栋楼都差不多一百年了。龙婆婆他们还坚决不翻修,说就这么破破烂烂的,才能体现玄委会的风雨沧桑。不过你不觉得吗,冷气森森的。”   陆爻点头表示同意。   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灯火通明,终于算是驱散了一点阴冷感。   钟淮南正坐在沙发上剥桔子,用手拍了拍余长生的背,顺便擦手,“小徒弟,你的小伙伴儿来了。”   余长生看了眼钟淮南沾了不少桔子汁水的手,沉默着递了两张湿纸巾过去,看着钟淮南把手指擦干净了,这才起身朝薛绯衣他们走过去。   “余土豪你竟然比我们来得还早!”   “师父饿得,半夜睡不着,开车出来吃夜宵。”   “小徒弟!”听了一耳朵的钟淮南不乐意了,“这样的事实就不要说了啊,我不要面子的吗?”说着,又把手里剥好的桔子递过去,“给你。”   等长生接了,他又从旁边的塑料袋里找了三个出来,递给陆爻他们,“一人一个,不要抢啊。”   这时,传来下楼的“咚”声,没一会儿,龙婆婆就从楼上下来了,“你们四个都来了?我还想着,年轻人都贪睡,明天告诉你们结果就行。”   说着,她翻了翻口袋,发现身上没带吃的,干脆从钟淮南面前的各种塑料袋里,抓了一把糖出来,挨着每个人都发了几颗。   “龙木棠,那是我的!我小徒弟买给我的!”   “知道是你的。”龙婆婆故作惊奇地看向钟淮南,“你都快五十了还和小辈抢?不怕糖把牙齿黏掉了?”   钟淮南强调,“我牙齿很健康,长生可以作证!”说着,又看向余长生。   余长生十分配合,“师父才去看过牙医,牙齿很好。”   没有再理会钟淮南眼神的挑衅,龙婆婆让陆爻他们都坐下。   端着茶杯,陆爻开口道,“我从接了小壮的电话开始,就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听完,龙婆婆表情慎重,叫了一个跟着她从楼上下来的人,吩咐了几句。见人从大门出去了,才开始说今晚发生的事情,语气和缓,   “把赵姝带回来之后,我们就去查了她这些年的人际交往,发现和她接触过的人,不少都沾上了一些不好的事。而通过玄术手段,她在祝家过得很好,地位也高。但她做事滴水不漏,基本都隐在人后,很难抓到尾巴。”   “开始不管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她的命数也伪装得非常好,连我也被瞒了过去。后来你们武爷爷做了几个阵法,花了好些时间,她才开口了。”   说完,龙婆婆又递了一个牛奶糖给陆爻,“她在二十七年前,就已经开始和陆家接触。你左眼的封禁刻纹,就是她给陆家的。同时,她准备把蒋家也拉拢,但没有成功,所以在蒋韶山小时候,她就和蒋密离婚,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祝昌林。这一层身份,让她很方便进行刻纹的实验。”   “实验?”陆爻有些惊讶。   “对,就是实验。”龙婆婆语气也有些沉,“她说她接到的任务,就是实验各种刻纹,那些刻纹力量巨大,基本都已经失传了的。”   陆爻皱了眉,“那她给蒋韶山的那些夺取人命格的刻纹纸,也是实验?”   “没错。”龙婆婆点头,“她在通过这样的方法,确定刻纹到底能不能达到她的预期。”   “结果因为她儿子,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薛绯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觉得,是我们运气太好还是她的运气太差?藏了二三十年,竟然就这么被我们抓到了。”   龙婆婆也笑起来,“是啊,不过背后那个人,在他们身上都做了手脚,赵姝也差一点就死了,是老武想了手段。”   又聊了几句,陆爻有些犹豫地开口,“龙婆婆,我可以去见见赵姝吗?我有一点关于陆家的事情,想问问她。”   “去吧,不过要小心一点,那个女人很聪明。”   赵姝被关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和玄戈一起开门进去,陆爻走了两步忽然就停了下来,他看着地面上忽隐忽现的金色线条,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又看见阵纹了。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的黑色石子,陆爻表情没什么变化,抬眼看向房间里的人。   “是你啊。”赵姝穿着整洁,散着头发,头靠在椅背上,姿态显得很轻松,和那天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过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掩饰不了的虚弱感。   “是我。”陆爻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想知道什么?我想想,想想,”赵姝饶有兴趣地看着陆爻,“你就是十九年前出生的那个陆爻吧?所以,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想问离火浮明盘的事情?”   陆爻没说话。   “反正都被你们抓住了,就算我活着回去,也会被那人弄死。”赵姝笑起来,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表情,直接说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的那个离火浮明盘被陆明德送到哪里去了,陆明德那个半吊子的卦师,这次可能是他算得最准的一次,紧赶慢赶地把陆家好几样东西都换了地点,结果他人一死,还真的谁都找不到。”   陆爻转身就准备走,然后就听见赵姝的声音响起来,语速快了不少,“怎么就走了呢?好不容易有个陪我说话的。”   说着,赵姝伸直了脚,就像闲聊一样,“我和陆明德接触了这么多年,他这个人,戒心很重,掌控欲又很强,容不得一丁点的不如意。而且一心想复兴陆家,都快疯魔了。”   陆爻回头,“你想说什么?”   赵姝笑起来,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想说啊,离火浮明盘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肯定是不会弄得太远的,远了他会不安心。”   有个想法从脑海里浮出来,陆爻没再说话,直接和玄戈就出了门。   从那个房间出来,陆爻脚下的速度很快,那种心慌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变弱,总让他觉得不安。   走到二楼时,他正好遇到钟淮南上楼。   看见他下来,钟淮南笑呵呵的,“刚刚龙木棠还在担心你,说你怎么还没下来,是不是找了个地方偷偷哭去了。”   陆爻语速有些急,“我觉得赵姝有后手,她态度很奇怪——”就在这时,脚下剧烈地晃动起来,只听一声巨响,屋顶突然裂开了一道缝,梁柱和石墙纷纷碎裂,带着千钧之力坠落了下来。   期间不过几秒,陆爻就发现玄戈在第一时间,将他整个人都护在了身下。   反应极快,陆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直接聚气弄破了自己的指尖,随后快速在半空画出了刻纹。下一秒,金色的纹路凝成,随后扩展开,形成了一个光幕,直接将三人笼罩在了里面。   钟淮南惊讶地看着陆爻凭空画出来的刻纹,收回了手。   如同地震一样,整栋四层洋楼都垮塌了,四面被完全掩埋,下坠的冲势停止之后,陆爻三人所站的地方也已经形成了一个半球形保护罩,空间不大,但足够牢固。   钟淮南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先是拿着木剑,在地面上连续点了三下,陆爻就发现,在那三个点上,分别出现了三个气旋,整个保护罩里的气流像是流动起来了一样。   “钟前辈,这是?”   “大概就是制氧系统?不然这么点空间,没多久就会缺氧。”钟淮南重新把木剑抱进怀里,“这房子是完全塌了,不过我刚刚试了试,空间像是被隔绝开了一样,我都感觉不到我小徒弟的位置。哎呀,也不知道这是谁动的手。”   说着,他盘腿坐到地上,摆弄了一下手机,“手机也没信号了。”   被钟淮南的淡定感染,陆爻和玄戈也坐到地上,陆爻心里有些着急,“也不知道龙婆婆他们怎么样了。”   “我上来的时候,龙木棠站窗边在接电话,小徒弟在认真剥桔子,小壮站在墙边看老照片,事情虽然很突然,但他们应该都还是能自保。”   陆爻点头,也松了口气。   周围是诡异的安静,半点声响都没有,逼仄的空间更是让人感觉憋闷。钟淮南也渐渐有些急躁了,他换了个坐姿,“陆爻啊,算一卦看看,我们多久能出去?”   “卦象看不清楚。”陆爻第五次收了硬币,又用上了观梅数,还是看不清。   “那就算了,”钟淮南从口袋摸了一包瓜子出来,放在中间,“来来来,消磨一下时间。”他嗑了几颗瓜子,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你们有没有觉得周围太安静了?”   “对,确实太安静了些。”陆爻点头。保护罩顶端的刻纹散发着淡光,让人心里好受了一点。   “我们来讲故事吧,不然感觉我要患上幽闭空间恐惧症了。”   陆爻和玄戈对视了一眼,敏感地发现钟淮南的情绪不太对。   “我是长辈,我就先讲吧。”钟淮南低头看着放在腿上的木剑,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到,“长生是不是告诉过你们,他的师母是一把木剑?”   “嗯,长生提起过。”陆爻心里一紧,没有多说。   钟淮南沉默地看了看四周,“说起来,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曾经也遇到过。不过那一次,是山洞塌了,情况也比现在要危急很多,我差点就死在那儿了。想想,那时候我多年轻啊,比你大几岁。”   陆爻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我曾经也有器灵吗?”见陆爻点头,他接着道,语气很轻松,“我小时候和一把剑签订了血契,洛水钧天剑,很霸气的名字,我还以为它的器灵,是一个身高两米的彪形大汉。”   “实际上呢?”   “实际上完全不是,阿洛站得笔直,也只能到我脖子,很瘦,脸也小小的,笑起来还有酒窝。因为没有凝成实体,所以每次都喜欢飘得高一点,来假装自己比我高。”他说着就笑了起来。   “你的卦盘,五行八卦属离火,小壮的苍木九星盘是巽木,我家阿洛是属坎水的,性子很软,从来不生气。”   他一边回忆一边说,语速有些慢,“其实也不是性子软,是迷糊。经常都以为他自己和我一样,结果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跑了。但是他很乖,被风吹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停下来之后,就会站在原地等。   等我每次循着血契的感应,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会很认真地对我说,淮南,你来了啊。然后又诚恳地给我道歉,说下次一定注意。但没过多久,又会被风吹跑了,从来不长记性。”   他手抚着腿上的木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不过,我猜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玩儿的游戏,总是乐此不疲地让我去找他,每次被找到,就会开心好几天。”   沉默了一会儿,钟淮南指了指木剑,对陆爻和玄戈道,“这把木剑是我亲手做的,好看吧?因为我那把钧天剑,连剑柄都没留下。当时我被困在垮塌的山体里,差不多快死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想出了用他的命来救我的命这样的馊主意。消失之前,还说让我等他,他一定会回来。”   钟淮南勾了勾嘴角,却笑不出来,“我相信他,虽然我知道他是骗我的。”   又安静了下来。   缓了缓情绪,钟淮南闭了眼睛,“等我确定剑是真的没了,阿洛也不见了,我就去找了木材,做成了这把木剑。除了材质不一样,其它都和钧天剑一样,哦,还有一点不一样,这里面没有阿洛。   反正这木头也腐烂不了,我准备等我死了之后,就带进墓里,这样就算一两百年,或者一两千年以后,阿洛真的回来了,也可以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他,死了也放不下他。” 第57章 第五十七卦   等回过神来,发现玄戈和陆爻都看着自己, 钟淮南定了定神, 伸手拿了两粒瓜子在手里,语气轻松地解释道,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想这些了, 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还有小徒弟要顾着, 真的很久都没有想起阿洛了。”   这句话更像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看着一直被钟淮南抱在怀里的木剑,陆爻不相信这句话——如果真的没有经常想起,那不会每时每刻, 都把木剑带在身边。   不过陆爻没有说什么, 只是点了头。   “今天情感有些太丰富, ”钟淮南把瓜子剥开, 自己先笑起来, “不妙啊不妙, 明明还没步入老年,就已经先得了这话痨的毛病。”   他又看了看保护罩的周围,“虽然说出来丢面子, 但我这是老毛病了,我很怕这种又窄又暗的地方,幸好还有你们两个在,可以说说话。”   陆爻把装瓜子的袋子往钟淮南那边推了推,然后伸出四根手指,认真道, “这是我们的第四个秘密,我不会把前辈怕黑这个秘密说出去的。”   听完,钟淮南这才真正地笑了出来,“好,第四个秘密!”   陆爻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发现玄戈一直都以保护的姿态在旁边守着陆爻,钟淮南连续剥了一小堆瓜子仁,声音轻缓,   “回想起来,以前我每次去找阿洛,都让他等太久了,要是我速度再快一点,或者一开始就牵好他、细心些去提醒他,让他不被风吹跑,那现在再算的话,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会不会就又变长了一点?”   陆爻看对方出神的模样,没有插话。   隔了一会儿,钟淮南又摇了摇头,小声道,“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他看向陆爻和玄戈,“所以你们啊,吸取教训,一定要抓紧对方的手,别放开。什么寿命啊容貌啊,都不要去纠结。因为能够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太短了。短得让你掰开了揉碎了去回忆,也只够把一个晚上撑过去。”   陆爻郑重地点了头。   发现钟淮南情绪明显已经好了很多,陆爻见对方一口把刚刚剥好的瓜子全放进了嘴里,之后严肃了神情,“我刚刚不是说,在我比你大不了多少的时候,我被困在了坍塌的山洞里吗?”   “是的,您说您那一次十分危险。”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我就继续说说。当时确实十分危险。”钟淮南手上把瓜子壳全都装进口袋里,“这件事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二十几年前,玄术界并不安宁,有几个和龙婆婆差不多资历的,直接就背叛了。”   “背叛?”   “嗯,你应该知道,一个玄术师,一旦沉迷邪术不可自拔,迷失了心智,那基本就没救了,而且往往都很厉害很强大,毕竟那些禁-忌的刻纹是‘唰唰’地扔。因为这个事,当时死了很多人,玄委会老一批的,基本都折在了里面。”   陆爻忽然就想起来,龙婆婆曾经提到过的,“那我的外公和外婆——”   “对,你外公外婆就是因为这事情去世的。你外公萧兰陵算卦一流,就是脾气不太好,硬邦邦的,你妈妈从小就悚他。但他对你外婆非常好,几十年从来没有说过半句重话。后来背叛者想搞个大事,被你外公和你外婆阻止了,但他们也没能活着回来。”   陆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父母的模样在他脑海里都看不清,更不用说外公外婆了。但或许是血脉亲情的联系,他听到这里,觉得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我是被阿洛救了,才捡回一条命。当时最厉害的占星师,是小壮的曾祖父,他那时看星象断言说,三个轮回年之后,玄术界又要乱一乱。七年一个轮回,现在是第二十二年,从年初开始,确实就不怎么太平了。”   他看着陆爻,“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大一堆,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条理,其实就是想说,局面并不好,后面藏着的阴谋暂时还没弄清楚,所以万事都要小心才行,不要像我和阿洛一样。”   另一边。   地面突然晃动起来时,薛绯衣正在看挂在墙上的老照片,手上还端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正捧着暖手。地面一晃,热水就洒到了他手背上,烫的他直抽气。   有巨大的石梁从头顶上方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薛绯衣吓了一大跳,迅速拿出占星石,就在这时,房屋彻底垮塌,薛绯衣站在角落里,一块巨大的石头兜头向他砸过来,完全是避无可避。   他瞳孔微缩,一只手下意识地先把星盘放在了身下护着,另一只手依然在极快地摆弄着占星石,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星盘忽然一阵滚烫,微光如水一样弥漫开,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凭空出现,然后直接抱住了他,替他挡了所有巨石的重击。   被护在怀里,薛绯衣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木香。   等周围彻底平静下来,薛绯衣犹豫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不过一抬头,就吸了一鼻子一嘴巴的灰尘,连着呛咳了好几声。   等他满眼泪花地看清面前的人影,眼珠子彻底转不动了。   救他的人身量很高,墨色的长发如绸缎一样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松散长袍,衣袖宽大,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有几分清冷,正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手也还搭在他身上,没放开。   薛绯衣已经完全呆了,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呼吸都不顺畅,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原本在脑海里预演过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完了,表现零分。   然后他就听见对方开口问到,“不喜欢?”   接着,只见一根天青色的发带凭空出现,将披散着的头发直接束了起来,还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结。薛绯衣觉得,那一缕发尾挠在了他心上,出奇得痒。   头发束起来之后,对方的眉目五官都清晰了很多,薛绯衣忽然就懂了,什么叫眸若点漆、肤如白玉,什么叫眉目如画,姿容似雪。他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笑起来,有些结巴,“小……大清河,来,爸爸抱抱!”   等说出口,才发觉不对。   见清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薛绯衣连忙自觉地闭了嘴,一边又盯着清河看,觉得就是刚刚那一眼,都好看到爆炸!   “在看什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在看你好看。”薛绯衣发现清河没有不高兴,问到,“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掌心吗?”   “嗯。”清河把手抬了起来,递到他面前,修长的五指伸展。看见手掌心上确实是一幅九星图,薛绯衣这下终于确定,在貘的梦境里,以及之前晚上做的梦,看见的确实都是清河。   而现在,清河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笑出了声,薛绯衣忍不住把手放到了对方的掌心里,多摸了好几下。   “薛绯衣。”声音带着一点警告。   不过薛绯衣明显没有听出来,“嗯!”他愉快地应了一声,又捂着心口,觉得清河的声音太好听了,“可以……可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吗?”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名字这么好听!   清河顿了顿,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薛绯衣。”   天啊!薛绯衣双手捂着心口,一脸要窒息了的表情,在心里呐喊,完了完了,清河在撩我!小心脏都要炸了!   大概知道薛绯衣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清河扫落了薛绯衣身上的灰尘,又伸手仔细理了理他有些凌乱的头发,才开口说到,“我现在还只是虚影,凝成实体的时间非常短,而且不能脱离星盘太久。”   伸手拉了清河的手指,薛绯衣眼巴巴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没甩开他的手,清河反而松松地握着薛绯衣的手指,耐心解释,“力量不够,没办法像玄戈那样脱离卦盘。刚刚为了救你才凝出了实体,很勉强。之后就算出来见你,也只能是虚影。”   虚影就已经是巨大的惊喜了,薛绯衣点了点头,又非常担心,“你会不会不舒服?力量会有损伤吗?会出什么岔子吗?”   知道他的担心,清河神色缓和下来,眉目透着些温柔,“我没事。”说完,他松开薛绯衣的手,身形微微发亮,最后化成了点点荧光,重新回到了星盘里。   薛绯衣靠墙坐着,空间很狭窄,腿都伸不直,但他脸上的笑容就没褪下去过。想着想着,他又双手把星盘抱起来,连着亲了好几下,觉得刚刚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的小清河变成人了。一想,又傻笑起来。   回忆起在貘的梦境里,清河一言不合就这样那样地亲他,薛绯衣咬着嘴唇,想着下次一定要在现实里实践一下。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陆爻被玄戈稳稳地抱在怀里,已经趴在对方胸膛上睡着了,呼吸声平缓。   钟淮南正擦着木剑,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了响动。他站起来,发现上方积压着的碎石有震动,许多灰尘和渣砾都在往下落,不过全都被保护罩挡住了。   动静越来越大,陆爻也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人来了?”   “应该是。”钟淮南抱着木剑,仰头看着,没过多久,就有光线投了下来。   又过了半小时,才终于挖开了通道。陆爻伸手抹除了保护罩的刻纹,钟淮南先被送到了地面上,余长生又重新探下身,拉了陆爻一把。   等陆爻伸手去拉玄戈时,忽然又一次看到了阵纹。银色的线条像水波一样,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地面上。   不过和以前一样,等他再看时,阵纹就又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   龙婆婆正在和武爷爷说话,薛绯衣也已经出来了,看见他们,急急忙忙地就跑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   “都没事,你呢?”   “我特别特别好!”薛绯衣眉飞色舞的,一点也没有才从废墟里面被救出来的模样。   而这时,旁边的钟淮南才站稳,就被自己的小徒弟抓紧了手臂。发现对方靠到了自己肩上,呼吸声不太对,瞬间就手足无措了,   “小徒弟?长生?我不是没事吗对吧,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心慌!”说着,干脆伸手把余长生抱着,像哄小孩儿一样拍了拍,“好了好了,师父不是好好的吗?不担心,回去教你用落叶折青蛙……”   一边哄,钟淮南看了看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在心里叹了口气——哎,我也想有人哄哄我。   围坐在榕树下面的石桌边上,龙婆婆表情严肃,“这次事故,是因为赵姝用自己的鲜血,引动了直接刻在她皮肤上的刻纹所致,刻纹力量巨大,暂时看来,她的目的是自杀,也让我们一起死。”   钟淮南摇摇头,“应该不止这么简单。”他回忆道,“被困在废墟下面时,我很清楚地感觉到空间隔绝,单是赵姝身上的刻纹,不会产生这么大的效果,肯定还有其它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   陆爻想起自己看见的银色的阵纹,“会不会是刻纹的力量,引动了其它的法阵?”   “不会。”龙婆婆摇了摇头,“玄委会选的址,都做过大清扫。”   又说了两句,龙婆婆三人就被叫走了。陆爻握着玄戈的手,脑子里转来转去总是之前看见的阵纹,想着一会儿还是要去问问武爷爷。   这时,薛绯衣小心地把星盘抱出来,伸手戳了戳陆爻的胳膊,“你看看,我家小清河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爻仔细看了两遍,摇了摇头。   “我家小清河变成大清河了!房子塌了的时候,清河变成人形救了我。”薛绯衣语气轻飘飘的,“我家清河,真的好好看,声音也好好听!”   说着,又噘着嘴,在星盘上重重亲了一口。 第58章 第五十八卦   “清河变成了人形?”听清薛绯衣说的什么,玄戈看了看被对方紧紧抱着的星盘——从刚刚开始, 星盘就没有动静。   “对啊, 大清河说他力量现在还不够,但事发突然, 所以强行凝成人形出现的。”薛绯衣有些自豪又有些心疼, “应该是累到了要休息一下。”   说完,习惯性地把星盘塞进了衣服里, 隔了几秒,他的脸突然可疑地变红了,又迅速地把星盘从胸口拿了出来, 端端正正地抱在手里。   薛绯衣觉得非常奇妙——以前经常都把星盘揣在衣服里捂着, 也没什么感觉, 现在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光线不太亮, 陆爻没发现薛绯衣脸上的奇怪表情, 聊起了之前房子垮塌之后的事情。说着说着, 他看向不远处正在说话的钟淮南和余长生,“长生刚刚是哭了吗?”   薛绯衣顺着陆爻的视线看过去,“嗯对啊, 余土豪和龙婆婆最先出来,我被埋着的地方比较浅,很快就被挖出来了,之后赵姝也找到了。但是就你们三个,确定不了位置。”   他手比了个形状,“钟前辈以前给过余土豪一个小东西, 里面有一团棉絮一样的气,气要是散了,就说明人死了。当时找了你们一两个小时,都没找到人,余土豪又忽然发现,里面的气竟然已经散了,你没看见,他真的整个人都像是从冰柜里面拿出来的一样,方圆十米生人勿进,我看了都怕。”   陆爻想起钟淮南说的,“应该是空间隔绝的原因,那团气才会散了?但长生以为钟前辈,”他咽下了那个字没有说。   “对对对,所以你们被挖出来、看见钟前辈好好地站在那儿的时候,余土豪眼睛瞬间就红了。不过也能懂,毕竟这世界上,余土豪只有钟前辈一个亲人了。”   “一个亲人?”陆爻有些惊讶。他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从来没有听余长生提起过家里或者父母。   “是啊,余土豪情况不一样,我和武咸都是跟着家里的长辈学的玄术,你是妖孽自学成才,排除排除,就余土豪是拜的师。”   薛绯衣手撑着下巴,继续说到,“我也是听我爷爷他们说的,钟前辈立志单身一直没结婚,也没孩子。差不多二十年前,钟前辈捡到了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据说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那个小孩儿被丢在雪地里,差点就被冻死了。钟前辈把人救了之后,觉得有缘,就收成了徒弟。余土豪身体不好,钟前辈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长生。”   差不多二十年前?陆爻想起之前在废墟里,钟淮南提起阿洛时露出的神色,想来那时候阿洛刚刚消失,是突然出现的余长生把钟前辈撑起来的吧。   偏头看了看玄戈的侧脸,陆爻把自己的手指慢慢地塞进了对方的手心里。   看了一眼两人牵着的手,玄戈将手指插进了陆爻的指缝间,十指相扣,然后握紧了。   没过多久,钟淮南和余长生一起坐了回来。   余长生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认真地向陆爻和玄戈道谢,“谢谢你们。”语气郑重。   明白过来余长生为什么要道谢,陆爻摇摇头,“没有我们,钟前辈也不会有事的。”   “要谢的,”钟淮南坐下来,剥了个花生吃,“说起来,陆爻你竟然凭空画刻纹都行,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卧槽,凭空画?”正在一寸一寸抚摸着星盘的薛绯衣抬起头,眼睛都瞪大了,他受到惊吓一样拍了拍胸口,“我记得我爷爷曾经说过,好像只有玄委会现在的会长有这个能力?”   “当时是来不及拿刻纹纸和笔,就直接画了,现在再让我画也画不出来。”陆爻自己也觉得当时能画出来挺神奇的。不过听了薛绯衣说的,他想起龙婆婆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说他是第二个能够看透她命数的人,第一个,也是玄委会的会长。   “能画一次,差不多就够吹一辈子了。”薛绯衣“啧啧”了两声,又看向钟淮南,眼睛都像是在发亮,“说起来,钟前辈,您见过会长他凭空画刻纹吗?”   回忆了一番,“二十几年前见过一次。”钟淮南把剥好了的花生仁递给余长生,见小徒弟喜欢,又多剥了几颗。   “你们几个小的要是好奇,可以多留一会儿,这边房子都给震塌了,会长在来的路上,看时间应该快到了。”龙婆婆和武直走过来,正好听见。龙婆婆声音带着丝疲惫,叹了口气,“真是不服老不行,也没忙些什么事,就觉得累得慌。”   钟淮南抓了把瓜子递过去,“辛苦辛苦,来吃瓜子补充补充元气。”   龙婆婆笑起来,摊手接了瓜子,坐下来慢慢嗑。   武直正好坐在陆爻旁边,喝了一口水,也伸手捶了捶肩膀。   陆爻抓紧时间问到,“武爷爷,我想请教一下,之前看书时,我看到关于阵法和阵纹的记录,说人肉眼是不能看见阵纹的,对吗?”   “嗯,是这样,但布阵的人,能够感知到所布的阵具体是什么情况,比如范围和大小、形状,也可以通过气的不同来判断阵眼的所在。但肉眼确实是不能看清法阵的纹路的。”   陆爻点头。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阵纹,是在音乐节的场地,当时手腕上的石头忽然发热,他的左眼就看见地面上出现了清晰的纹路。后来在度假山庄旁边的山上,也看见过一次。   而今晚,他一共看见过两次。虽然颜色和纹路走向都不一样,但他直觉,那就是阵纹。   手指又摸了摸手腕上的小石头,陆爻心里疑惑,他到底为什么能看见?   过了接近二十分钟,一辆黑色的SUV开进了榕园。   车停在不远的地方,龙婆婆和武直先起身走了过去。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还围了厚围巾的男人。   陆爻就听见薛绯衣小声和他说话,“那个就是玄委会的会长,纪东歌,相传极为怕冷,还非常宅,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星人,所以冬天更难见到他。现在四十五岁,黄金单身汉,未婚。”   “这些你都知道?”   余长生在旁边回答,“他曾经立志,将八卦记者作为第二职业。”   薛绯衣点头,补充道,“因为专攻占星,有可能会吃不起饭,”他举了举手里的星盘,“毕竟,我也是要养家糊口的男人。”   陆爻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他拉了拉玄戈的手,凑过去小声道,“我也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耳朵被陆爻吐出的气弄得发痒,知道他说得认真,玄戈揉了揉他的头发,也认真回答,“好,乖。”   薛绯衣看了这一幕,忍不住炫耀的心情,问旁边的余长生,“我以前觉得很辣眼睛,不过现在我有大清河了,”还嘴很欠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就坐在旁边的钟淮南先笑了出来,“哈哈哈薛小壮你这样很容易被打的,小伙伴以后都不想跟你一起玩儿了。”   薛绯衣表示有恃无恐。   余长生作了总结,“你很膨胀。”   纪东歌到了之后,薛绯衣他们就准备走了,毕竟龙婆婆他们要讨论的内容,他们几个还不能听,留下来也只能在旁边坐着喝冷风。于是陆爻和玄戈骑机车走,薛绯衣抱着星盘,又非常自觉地蹭了余长生的车回住的地方。   他因为经常都在几个地方跑来跑去,干脆就在b市也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单间,好方便住。   天都快亮了,薛绯衣打着哈欠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习惯了一个人住,只松松散散地披了件浴袍就走了出来,头发也没擦干。   等他随意擦了擦眼角因为打哈欠溢出来的眼泪,视线变得清晰时,就下意识地站在原地,往浴室退了半步。   他看着床边站着的背影,心脏又“咚咚咚”地快速跳了起来。   “清河?”   听见薛绯衣的声音,清河转身看过来,墨色的长发依然用天青色的发带系着,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发尾划了个细微的弧度出来。   站在原地,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又问到,“洗完了?”   薛绯衣引以为傲的口才完全施展不开,结结巴巴地回答了一句,“洗完了。”说完,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完全露出来的胸膛小腹,还有光溜溜的双腿,脸突然就红了。   怎么办,他被看光了!   这时,他完全忘了小时候每次洗澡,他都要清河陪着,不然就不洗,早就已经被看光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事实。   见薛绯衣站在门口没动,清河走过去,伸手将对方浴袍的腰带系好,细致地打了一个结,又抬手整理了凌乱的衣领。随着抬手这个动作,宽大的衣袖顺着他的前臂滑下,露出了骨骼匀称的手肘,如玉雕一样。   束在背后的头发也从肩膀滑落下来,薛绯衣屏住呼吸,小心地伸手把头发又移了回去。   见清河抬眼看他,薛绯衣笑了起来,狭长的眼尾沾满了愉悦,有种水光潋滟的味道,“大清河你的头发好滑!”   清河没有搭理他时不时的莫名兴奋,伸手从他手里把毛巾拿过来,仔细地帮他擦头发。   薛绯衣又激动起来,“我之前好几次做梦都梦见你,但是你不肯给我看正面,我都怀疑到底是不是你了。后来看见你手掌心的九星图,才确定。我就说嘛,感应肯定是不会错的!话说上次在貘的梦境里面,我就看见你变成了人——”   知道薛绯衣絮絮叨叨起来,就会没完没了,清河好看的眉微微蹙着,“薛绯衣。”   知道这是让他别说话了的意思,但薛绯衣今天精神亢奋,感觉着落在头皮上温柔的力道,胆子非常大,“大清河,爸爸今天真的太开心了,总觉得一会儿会睡不着觉,你——”   下一秒,他的嘴巴就被一只微微有一点凉的手捂住了,清河有些无奈,“你太吵了。”   直直地看着清河的眉眼,薛绯衣觉得鼻尖的凛冽木香更清晰了,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舌忝了舌忝对方的手心,觉得滑滑的,就又舌忝了两下,非常起劲。   手心很痒,清河把手收回来,放到身后,“头发擦干了就快去睡觉,天要亮了。”说完,就转了身。   薛绯衣早就习惯了清河这种显得清冷的语气,前后脚地跟了上去,兴致勃勃地建议,“今晚我们一起睡呀?我抱你睡!”他脸有些红,但脸皮依然很厚,“爸爸的怀抱很温暖的——”   “薛绯衣。”   清河突然转过了身,薛绯衣猛地停下来,眨眨眼,觉得被对方这一声“薛绯衣”叫的耳朵都酥了。   然后他就听见清河说到,“到底谁是谁的爸爸?”   知道清河指的是,自己从小就被对方照顾着长大,但薛绯衣联想到了了不得的画面,脸轰的一下就红了。   伸手揉了揉脸,他飞快地关灯上了床,“我睡了!”然后又问了一句,“真的……不一起睡吗?”   隔了一会儿,他就发现星盘飞了过来,和往常一样,停在了他的枕头上。   手放在星盘上,薛绯衣心里有一点失望。   骑着车到家时,天都已经亮了。陆爻补了五个小时的觉,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觉得头有些发沉,又在枕头上挪了挪。   发觉后颈有些痒,正想伸手去碰一碰,结果刚一动,手就被玄戈抓住了。   陆爻意识清醒过来——刚刚是玄戈在亲他的脖子。感觉到玄戈的舌尖顺着脖子一路舌忝舐到了肩胛骨的中间,陆爻呼吸都颤了颤。   等玄戈停下来,他才翻了身,“你醒了?”说着,头习惯性地就靠到了玄戈肩上,自然地蹭了蹭。   “嗯,”玄戈的手揉捏着他脖子细腻的皮肤,又沿着凸出来的骨骼线条,一点一点往下抚摸,“睡得好吗?”   陆爻点点头,赖在玄戈怀里有些不想动,他连打了两个哈欠,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又重新钻进玄戈怀里,“牙膏的味道换了啊?”   “嗯,换成了你喜欢的甜橙。”玄戈直接低头亲了亲陆爻,“味道很好。”   说完,他坐起了身,用拇指指腹摸了两下陆爻的脸颊,“好了,我去做饭,中午吃肉沫灯笼茄子,好不好?”   “好。”   见陆爻一双杏眼半睁着看向自己,像只幼猫一样,卷着被子只把脑袋露出来,玄戈就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站起来准备去做饭。   穿好了衣服,站在床边随手点了一根薄荷烟,玄戈步子还没迈出去,就感觉陆爻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了他的衣角。   低下头,玄戈看了眼陆爻白皙修长的手臂,“想要了?”   “嗯。”陆爻手指收紧了一点。   手掌沿着陆爻手臂的线条,慢慢摸到指尖,玄戈用了点力气,扣住了他的手。烟雾袅袅,玄戈的眼睛半眯着,专注地看着陆爻,另一只手解开了皮带扣。   “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被唤醒了。   单手把皮带抽了出来,甩到一边,玄戈又把烟灭了,直接跪到床上,一只手握着陆爻的手没放,另一只手直接伸进了被子里,沿着陆爻紧绷的腰线,一路到了胸前。   觉得玄戈的手像是在点火一样,陆爻发出了一点鼻音,随后,他赤着的腿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了玄戈肩上。   微微侧头,玄戈的嘴唇就挨上陆爻又细又直的小腿,半亲半咬的,手顺着腿进了被子里,他目光极为专注,“乖,腿张开一点,好不好?”   房间里还有一点没散的味道,玄戈正站在地板上,背对着陆爻穿衣服。他背上的肌肉绷得很紧,背沟明显,上面还有几道陆爻才弄上去的抓痕,裤子松松地挎在腰上,性感得要命。   像是知道陆爻一直在看他,玄戈转过身,一边扣扣子一边问,带着笑,“好看吗?”线条明显的腹肌看得清楚。   陆爻声音有些哑,“好看。”他脸下面还压着一件玄戈的衣服,隔了一会儿,忽然说到,“像是在做梦一样。”   俯身亲了亲他左眼眼皮上的那颗痣,玄戈的声音温柔,“那这个梦,小猫可以不用醒过来。”   他又落了一个吻在陆爻的眉心,“我去做吃的,你再睡会儿。”   吃过晚了点的午餐,陆爻拿着小喷壶去阳台上,给那盆薄荷撒了一点水。   把喷壶放回原位,他想了想,“我们这两天,去一趟陆家吧。”   玄戈正在削水果,听了只是点头,“好。”   被喂了一块儿橘子在嘴里,陆爻靠在玄戈的大腿上,伸手抱着对方的腰,“我觉得我大概猜到,卦盘是在哪里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卦   陆爻翻了个身,平躺在地毯上, 仰头看着玄戈, “我也是猜测,但可能性应该很大。”   他手抓着玄戈的指尖, 分析道, “赵姝说得很对,陆明德性格强势又多疑, 他想把我做成傀儡,控制在他自己手里,并且, 连陆辅舟和陆泽林他也不相信, 他最相信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不会把离火浮明盘托付给任何人, 甚至包括赵姝或者赵姝背后的人。”   “所以你猜, 卦盘还在陆家?”   “嗯, 他应该是用上了什么手段, 切断了你和原身之间的联系,同时断了血契的感应,所以我们才一直都找不到卦盘。”   陆爻没说的是, 这也有可能是来自赵姝背后那个人的授意,故意提供线索给他,让他找到卦盘。   一边想着,陆爻的手指一边无意识地抠着地毯。   反手握住了陆爻的手,玄戈在他手心里挠了挠,“如果是这样, 陆明德肯定会把我的原身,放在一个你绝对不会去、你害怕去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陆爻抬起手,摸了摸玄戈的脸,笑了起来,“有了你之后,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爻就和玄戈启程去了A省。   车到站时,陆爻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头从玄戈肩膀上移开,捂嘴打了个哈欠,完全没睡醒。站起来把双肩包背到背上,他还自觉地把手塞进了玄戈手里,晕晕乎乎地跟着出了站。   两个人去车行租了一辆黑色的越野,陆爻坐在副驾驶上,拿手机导航。   “我都不认识路。”说着,他把手机放在支架上,“上次是被陆泽林带回去的,我自己出来那一次,刚出来没多久就迷路了,后来怎么到的邻市也不知道。”   他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挺神奇。   车开在公路上,两边的行道树一晃而过,越从市区往外开,周围的建筑也更加稀疏低矮。陆爻翻了一盒水果沙拉出来,打开餐盒的盖子,先舀了一勺雪梨喂到玄戈嘴边,等对方吃了,自己也跟着吃了一勺,被橙子酸地眯起了眼睛。   看了好一会儿向远处延伸的公路,陆爻忽然说到,“出来以后才知道,世界真的很大。”   玄戈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陆家的宅子在近郊,是一栋占地很大的独栋别墅。车停在雕花大门前面,陆爻下车去按了门铃,在听见询问声之后,回答,“我是陆爻。”   他坐回车上没多久,大门就打开了。玄戈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一手把着方向盘,直接开了进去,一路到大门外的台阶前才停下。   陆爻从车上下来,就发现站在门口的几个佣人纷纷有些畏惧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陆泽杨穿着一身休闲服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爸在里面等你。”   陆爻点点头,和玄戈一起进了门。   客厅里很多东西都换了,连陆明德最喜欢的那套茶桌也不见了踪影。陆爻坐到沙发上,腰背挺得很直,说话客气,“陆先生,好久不见。”   “小爻,你这是何必呢?”陆辅舶叹了口气,眼神带着些惊痛。   没有碰佣人端上来的茶水,陆爻表情冷淡,“陆先生,你才是何必。”   手放在大腿上拍了拍,陆辅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是陆家对不起你,要是你父亲看见——”   “住口。”陆爻声线紧绷,定定地看着陆辅舶,眼神像是冰锥一样,让陆辅舶总觉得后背发冷。这一瞬间,他甚至在面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人身上,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如芒刺在背。   陆爻几乎是一字一顿,“你们都不配提他。”   陆辅舶心里一惊,他近几年隐约知道,当年陆辅舷的死和陆明德脱不了干系,难道陆爻也知道了,所以才这么抵触?   一时间,气氛十分沉默。   感觉到玄戈的手放在了他的后腰上,安抚地拍了拍,陆爻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今天有事情打扰陆先生。”   “怎么能说打扰?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家里的大门随时都会为你打开,你的房间我也每天都叫人打扫了的,随时都可以住。”陆辅舶表情和蔼,语气也十分亲近。   他早就从张家得到消息,陆爻已经拿到了甲木级的卦师资格。   如果最开始,他极力想让陆爻回陆家来,只是想挽回陆家在旁人眼里的形象,那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更加看重的,是一个甲木级卦师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就算以后真的不能回玄术界,他单是继续从商,手上的资本肯定也能靠着陆爻翻上几十倍。   生在一个玄术世家,他更能懂这其中的可怕。   所以尽管陆爻的态度极为冷淡疏远,他也依然表现得很热情,“是有什么事吗?只要二伯能做到的,肯定帮忙。”   “一点私事,不劳陆先生帮忙,因为你是主人家,所以才来打声招呼。”   陆辅舶知道陆爻这明显是想划清界线,只好应道,“那你自便,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等陆爻和玄戈从客厅出去,陆辅舶放松下来,靠在沙发背上,端着茶喝了一口,又直接把茶杯重重地放回桌面上,脸上带着怒气,“茶都冷了,不知道换一杯?”   旁边一个佣人快步走上来,屏着呼吸把茶杯端了下去。   “不敢朝着陆爻发脾气,就对佣人撒气?”见陆辅舶瞪了自己一眼,陆泽杨伸手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抛了两下,“爸,你说陆爻这次回来,是来干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陆辅舶语气不太好,他手里捏着一颗木珠子,“不过我倒还要感谢他,要不是他弄死了陆明德、陆辅舟还有陆泽林,哪儿能有现在的情形?”   他这个陆家二儿子,就和隐形的差不多。陆辅舟是长子,从小都被陆明德带进带出。陆辅舷虽然一直在外面读寄宿学校,但天赋卓越。这两个人一直把他压得完全抬不起头,所以他当年才会直接选择出去做生意。   到了他的儿子,又被陆泽林这个长孙压得死死的,他儿子明明有能力,却还是只能跟着陆泽林,还不能比对方出彩一丁点。   “谢他?”陆泽杨没再说什么,翘着腿,把手机拿出来打游戏。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佣人走近,“那个……那个人去了后院。”语气有些瑟缩。   “后院?”   “是的,那个人去了后院那个黑屋,就是以前老爷还在时,每次他鬼眼睛一出现,就会被关进去的那个黑屋。”   挥手让女佣出去,陆辅舶疑惑道,“泽杨,你说,他为什么会去那里?”   陆泽杨看了陆辅舶一眼,嗤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想知道去问他不就完了。”说着低下头,继续打游戏,没再搭理陆辅舶。   陆爻带着玄戈到了后院,指了指那栋显得有些破旧的石头房子,“据说以前这里是一个小池塘,后来陆明德把地填平了,修了这栋房子出来。”   玄戈握住了他的手,果然,陆爻的指尖发冷。   “我没事。”话是这么说,但陆爻也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陆爻看了几秒,往后退了一步,随后猛地抬脚踢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门锁就被踢开了。他重新站好,伸手把门推开之后,外面的光照了进去。   这一刻,陆爻突然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也被照亮了。   因为是石料搭建出来的房子,又没有窗户没有光,里面阴阴冷冷的,空气也十分憋闷。陆爻不看都知道,墙壁上、地上,都有很多他留下的血迹。   深吸了一口气,陆爻下意识地握紧了玄戈的手,才抬脚跨了进去。这时,他像是又看见了还没多大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一边哭一边拍着门,让爷爷开门放他出去。看见除夕夜,自己把耳朵紧贴着墙壁,努力去听外面隐隐的鞭炮声。   “我很少会哭,因为知道没有用。”陆爻朝着四周望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玄戈的脸上,十分专注,“其实,我一直都很紧张。”他弯了弯嘴角,“但真正走进来之后,又不紧张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玄戈伸手把陆爻压到自己怀里,亲了亲他的发旋,“嗯,我的小猫很勇敢。”   把门重新关好,整个房子里又重新黑了下来,但陆爻对这里十分熟悉,他闭上眼,按照一种奇特的步伐,走了七步才停下。站在原地没动的玄戈,敏感地发觉房间里的气流发生了变化。   盘腿坐在地上,陆爻从背包里翻了一把白色的石子出来,还有一叠刻纹纸,一支笔。按照某种特殊秩序,他挨着挨着将白色石子摆好,随后咬破指尖,在石子的表面沾上了自己的血,又拿着笔在刻纹纸上添了最后一笔刻纹,每完成一张,刻纹纸就会漂浮起来。   他手速非常快,只花了十几分钟,四十九张刻纹纸就都漂浮在他周围,散发着荧荧的白光。   玄戈专注地看着陆爻的侧面,这时候的陆爻表情沉静,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陆爻还偏头朝着他笑了笑。   接着,像是构成了什么玄妙的联系一般,刻纹纸逐渐被白色石子所吸引,二者逐渐靠近,光芒相接。   见“场”已经搭建完成,陆爻松了口气,他转身走向玄戈,将自己的外套拉开,把衣服往下拉,露出了白皙的肩膀,“你咬咬我。”   “嗯。”玄戈一手搂着他的腰,低下头,先亲了亲他的唇角,安抚道,“有些疼,忍忍。”随后嘴唇触到了皮肤的表面,先用舌尖温柔地舌忝了两下,等陆爻放松下来,才快速地咬了下去。   鲜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他隐隐觉得自己和陆爻之间的联系,又紧密了不少。   就着这个姿势,陆爻吸了一口气,静下心神,一连串的音节快速发了出来。数秒之后,他们所站的地方,突然有了明显的震动。白色石子和刻纹纸同时颤了颤,散发的光芒将整个室内都照亮了。 第60章 第六十卦   但白色石子和刻纹纸散发的光芒只维持了不到十秒,就突然熄灭了。陆爻唇间念诵咒文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了口气, 脸色有些发白,身体晃了晃。   玄戈双手稳住他的身体, “小猫?”   “这里确实藏了东西, 我能感觉得到。”陆爻紧盯着地面,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皮肤显得更白了一点,但眼神很亮。把头靠到玄戈肩上,还顺便蹭了蹭汗, “我一定会找到的。”   虽然玄戈一直表现得都不是很在意卦盘, 但陆爻不找到卦盘, 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休息了十分钟, 陆爻重新检查了一遍, 发现白色石子和刻纹纸依然完好, 于是朝玄戈说到,“这里的禁制太强,你再咬我一下, 我从离火浮明盘再借一点力量。”   玄戈看着陆爻肩膀上的齿印,血迹已经凝固了,但对比着皮肤的白色,尤为刺眼,“还很疼吗?”   “不怎么疼了,”陆爻摇头, 又对上玄戈的眼睛,“咬咬,好不好?”   知道陆爻是在学自己,玄戈笑了出来,捏了捏他的鼻尖,“你啊。”   肩膀上痛感明显,陆爻下意识地闭上眼,逐渐就感觉到,在被玄戈咬住的地方,局部产生了一股热意,从齿印极为迅速地传到了全身,甚至让他有一种全身都被烧起来了的错觉。   等陆爻再次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全都变了。四面的墙上,密密麻麻全是阵纹,看得人晕眩。而在他们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阵法核心,银色的阵纹像是游移的光线一般,不断变换。   发现陆爻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玄戈舌忝了舌忝嘴唇上的血迹,“小猫,你看见了什么?”   “地上有法阵,银色的阵纹。”陆爻很快又否定,“不,应该说整个房子的墙上都是阵纹,我们现在就像是被包裹在法阵的中间。”   他从一开始的惊讶后,很快镇定下来,“离火浮明盘应该就在下面。”   陆爻没有学过阵法,但通过卦象,很快就确定了阵眼的位置。从包里拿了一根刻满刻纹的铜钉,直接放到了玄戈手里。接着,他又握着玄戈的手腕,准确地移到了阵眼的上方,“就是这里。”   完全无视阵眼上方的保护气层,玄戈五指握着铜钉,半点阻碍都没有,直接狠狠地刺进了阵眼里,空气中有明显的破裂声。   而此时,在陆爻的眼里,墙壁上散发着银光的阵纹开始变得暗淡,最后完全熄灭。   b市。   薛绯衣对面前放着的饼干视而不见,正手撑着下巴,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和清河搭话。见对方忽然看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快速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有些紧张,“大清河,你……怎么突然看我?”   见清河眉微微蹙着,他又看傻了——我的天啊,为什么连蹙眉都这么好看?没天理没天理,不过请让他能每天多看几遍!   “我刚刚感觉到了离火浮明盘。”   “玄戈?”薛绯衣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了?”   清河没有回答,只是站在窗边,看向了A省所在的方向。   与此同时,地下。   玄戈手上拿着电筒,光线扫过两旁粗糙的石壁,上面凹凸不平,偶尔还会有尖锐的石锥凸起,尖端非常锋锐,人必须要侧着才能通过,否则就很容易被划伤。   “这下面应该是在天然形成的基础上,加上了人工开凿。”陆爻蹲下-身,拿手机的电筒照了照,发现地面较为平整。   几分钟前,在玄戈将石屋的阵法破除之后,屋内的气场突然就起了变化,气息卷动,最后出现了一个狭窄的洞口。两人用手电筒往下照,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样,连光线都无法穿透。   陆爻干脆拉着玄戈,直接跨了一步,没想到瞬时间,洞口就产生了有一股极强的吸力,将两人都卷了进去。   强烈的坠落感之后,两人同时落到了地面上,陆爻被玄戈抱着,头被对方护在了怀里。   重新捡起手电筒,光将周围照亮,他们所站的地方很窄,三面都是石壁,前面有一道只容一人走过去的石缝。他们穿过之后,就进到了这条狭窄的小路上。   “小心两边。”玄戈走在前面,紧握着陆爻的手。   “我以前完全没有发现,这下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回想起刚刚出现的银色阵纹,和之前在榕园看到的有些相似,陆爻忽然就在想,难道这里也是进行了空间隔绝,所以这么久,他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脚步声在黑暗中传来隐隐的回响,这条路弯弯曲曲的,前后又都没有光,让人完全丧失了方向感。陆爻捏紧了手机,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小猫回去想吃什么?”   听了这个问题,陆爻一愣,想了想又很快回答,“我想吃盐酥鸡,把鸡肉切小一点,油炸之后会好香。”   “嗯,可以再撒上一点孜然胡椒粉,或者给你做酸甜口味的酱,蘸着吃。”   陆爻皱了皱鼻子,“不要说了,好饿。”他正说话,没注意到玄戈忽然停了下来,一下子就撞到了对方的背上。将就着蹭了蹭撞得酸痛的鼻子,陆爻泪汪汪地从玄戈肩膀往前面看,“有什么东西吗?”   “嗯,我们好像到地方了。”   玄戈把手电筒的光线调到最亮,绕了个弧形,“看,这里有门框。”   干脆从玄戈手臂下面钻了过去,陆爻凑近了看,“上面是繁体,写的‘封’字,这一圈都是这个字。”他拉了拉玄戈的手,“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应该不远了。”   果然,拐了一个弯之后,周围瞬间就变得开阔起来。   面前的地方整体呈圆形,周围石壁嶙峋,极为潮湿。边沿还有一道水沟,像是被自然冲刷形成的。光细致地扫过,陆爻手一顿,“那里有一个字?”   玄戈将手电筒对准了陆爻指着的方向,果然,上面刻着一个篆书的“陆”字,刻字的力道极大,一笔一划都深深地陷进了石头里,苍劲有力。   而在“陆”的下方,刻着一对阴阳双鱼,图案的线条流畅且连贯。   “你能感觉到卦盘的存在吗?”   玄戈摇头,“没有特别的感觉。”   “唔”了一声,陆爻把手机递给玄戈拿着,自己准备盘腿坐到地上,就听玄戈说,“等等。”   “怎么了?”   玄戈两下就脱了外套,垫在了地上,“坐吧,这里很潮湿,冷。”   看着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的玄戈,陆爻的嘴角翘了起来,坐了下去。   和往常不一样,陆爻这一次从背包里,拿了三根土黄色的线香出来,还有五十根蓍草。   他朝着玄戈伸手,“打火机用一下。”   从口袋里把打火机掏出来递给他,玄戈就看见陆爻将线香点燃,随后画了一张刻纹纸,卷在了线香的底部,下一秒,三根线香直接就凭空立了起来。   又将五十根蓍草束成了一整束,在线香袅袅的烟雾上熏过一遍,同时,陆爻开口念道,“假尔泰筮有常,陆爻今以寻血契之离火浮明盘,未知可否,爰质所疑于神之灵,吉凶得失悔吝忧虞,唯尔有神,尚明告知。”   声音很低,但每一个音节都极为清晰。重复两遍之后,陆爻从五十根蓍草当中,抽出了一根,放到一侧,随后将剩下的四十九根蓍草分为了两束,一左一右放好。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非常好看,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玄戈手里拿着手电筒站在旁边,在听见陆爻念出“假尔泰筮有常”几个字时,就反应过来,陆爻是在用大衍筮法算卦盘的具体位置。   这一次,过了许久,陆爻才睁开眼睛。他食指中指伸直并拢,在线香燃烧的一端绕了一圈后收回。   这之后,在周围都没有风的情况下,线香的烟雾忽然发生了弯折,像是被一股气流牵引着一样,直直朝着一个方向袭去。最后停在了阴阳双鱼图的面前,消散不见了。   陆爻的双腿有些发麻,他拉着玄戈的手站起来,两人走到阴阳双鱼图面前,陆爻迟疑了一下,伸手敲了敲。敲击的地方发出了低沉的声音,里面不像是中空的。   “我猜这里应该是陆家的先人建造的,”陆爻抬头又看了那个“陆”字一眼,“而且,这里完全隔绝了你和卦盘的联系,以及血契的感应,我猜应该是有备无患。”   为了避免离火浮明盘对陆家不利,就在有控制卦盘的法阵的基础上,还修了这么一个地方出来,应该也打着同时压制血契人的力量的主意。   “就在这后面。”陆爻手指的指腹沿着图案的线条慢慢移动,摸到双鱼图中圆形的凹槽里,他细致地感觉了几遍,都没有发现有一丝缝隙。   心里焦虑,明明都已经在眼前了。   玄戈捏了捏他有冰凉的手指,低声地安抚道,“不要着急,我在你面前的。”   地下的温度很低,大衍筮法短时间里也不能用两次,陆爻拿了三枚硬币出来,金属的冰冷感冻得他手指一颤。   算出的结果是,“钥匙”就在自己手上。   摩挲着硬币上的花纹,陆爻思考着这个卦象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手上?他还尝试着将血涂在了阴阳双鱼图的线条上,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把硬币揣回口袋里,把手拿出来时,忽然听见了细微的“啪嗒”声,陆爻手一顿,把手抬了起来——他的手腕上戴着两颗小石子,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   陆爻看向玄戈,“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还记得龙婆婆曾经说过,手上戴着的石头,是他出生之前,萧笙起卦,算出自己未来的孩子命途多舛,但她似乎又不在。觉得未来变数太大,才将这石子放在木盒里,交给龙婆婆保管。同样的,钟淮南那里也有一个,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质。   “可以试一试。”   轻轻摸了摸石子的表面,陆爻将绳扣打开,又把两颗黑色石子都取了下来,然后分别放进了阴阳双鱼图中的圆形凹槽里。   他紧盯着图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十秒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   正当陆爻准备把石子拿回来,重新用绳子系着、戴到手腕上时,只见黑色石子的表面,忽然出现了金色的纹路,如同龟甲的裂纹。   随后,金色的纹路如根系一般,从石子表面一寸一寸地蔓延了出去,很快就将阴阳双鱼图完全覆盖,最后,整幅阴阳双鱼图都变成了金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的阴阳双鱼像是活了一样,开始旋转,足足转了九圈才停下。随后,一左一右慢慢游向两侧,露出了图案下藏着的离火浮明盘。   这一刻,陆爻目不转睛地看着,握住玄戈的手力道紧了紧。   离火浮明盘是一种精纯的火焰的红色,只看一眼,就像是要灼人眼球一般。大致有陆爻双手张开那么大,上面刻着的九天星辰隐隐显出淡金色,边缘一圈是天干地支,正中央还有火焰的纹路,有一种让人惊叹的美。   想起以前卦盘总是飞来飞去的模样,陆爻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卦盘。他的指尖还留着之前的血迹,直接就抹到了卦盘的表面上。   下一秒,原本沉寂的离火浮明盘忽然动了!它霎时间就悬浮在了陆爻和玄戈之间,周身散发出金红色的火光,像是要将空气都点燃一般。   随着火光的不断扩大,卦盘表面刻着的九天星辰逐渐往上升,虚浮为天,凝重为地,直接构成了一幅天地星辰图。   陆爻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暗中耀眼的火光,心跳加速,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激动又紧张。   这时,一直有些沉默的玄戈伸出左手,只见卦盘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样,绕着玄戈的手掌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他的手心上。   火光映在玄戈的侧脸上,显得眉目锋锐,眼中带着一股藏都藏不住的燥戾之气。   陆爻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不安,“你会不见吗?”他指了指卦盘。   “不会。”玄戈摇头,“这东西想进到我的身体里去。”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爻就看见离火浮明盘在玄戈的手掌上,完全化作了一团金红色的火焰,朝着玄戈的心口飞去,几个呼吸间就直接隐没在了对方的身体里。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去。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血契终于再次相连,甚至久违的感觉让陆爻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玄戈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温和,“你很开心。”   陆爻点头,“我——”话音还没说出来,就发现玄戈直接亲了上来。他眼睛微微睁大,又听玄戈说到,“我亲了你之后,你更开心了。”手指扣着陆爻的,“我能大致感觉到你情绪的变化。”   没等陆爻说话,玄戈就接着说到,“我没有之前属于卦盘的记忆。”   陆爻呼吸一颤。   “确实没有,我的记忆依然是从两年多以前开始的。”玄戈摸了摸心口的地方,“它没有受到损伤,我能感觉到它就在这里。”   沉默了一会儿,陆爻看向“陆”字下面的阴阳双鱼图案,发现已经重新闭合。他伸手把已经又变得平常的两颗石子拿下来,重新戴在手上,一边说到,“我猜测,会不会是你和卦盘脱离太久了?”   “有可能。”玄戈点头。他有些在意,因为没有以前的记忆,他根本就无从得知,自己当时是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人的。   两人沿着逼仄的石缝从原路返回,看着上方的入口,玄戈直接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陆爻的腰上,“小猫,抱着我。”   下意识地按照玄戈说的做了,随后,陆爻只感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一个用力,视线再次清晰时,他已经重新站在了石屋的地面上。   “我们这是?”   “我的一点能力。”玄戈笑着道,“跳得比较高。”   不是一般高。   这时,门口传来了陆辅舶的声音,“小爻,你们还好吗?”   玄戈凑到陆爻耳边,低声道,“小猫先出去。”   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玄戈是要做什么,陆爻还是点头,收回了旁边悬浮着的刻纹纸和石子,走到门后,又拿了门锁上悬浮的刻纹纸,打开门,“陆先生。”   陆辅舶笑容和蔼,“你们很久都没出来,我和泽杨都有些担心。”说着,明显往里面看了两眼,是在奇怪怎么没有看见另一个人。   “事情已经做完了。”陆爻直接站到外面说话,“今天打扰陆先生。”   “这就要走了?要不留下来吃顿晚餐,你两年没在家,张嫂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陆爻勾了勾嘴角,语气平淡,“她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一噎,陆辅舶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没再说话,等玄戈出来之后,陆爻直接就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   坐上车,陆爻整个人才真正放松下来,他之前还一直担心,自己找到卦盘时,背后那个人会不会突然出现。   黑色越野开到了大门外,陆爻最后看了一眼陆家的宅子,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有丝毫的留恋。   ——他已经有了家。   回程的路上开得比较慢,陆爻没一会儿就开始晕乎地打瞌睡,不知道在迷迷糊糊想些什么,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没消失过。   睁开眼,发现玄戈把车停在了路边,他还没反应过来,“到了吗?”   “笨小猫。”玄戈伸手帮他解了安全带,又下车从车头绕过,打开副驾驶的门,“小猫,下车。”   刚在公路边站稳,就看见玄戈拿了白色的毛线帽子出来,很长,顶端还有一个毛球。   “不是很好看。”他语气嫌弃。   “很好看,乖,而且太冷了。”见陆爻点头,玄戈才帮他戴上,还细心地将太长的边沿一层一层往上叠好,整齐地固定在额头的位置,露出了眉眼,确定戴好了,玄戈还俯下身,亲了亲陆爻的眼尾。   冷得原地蹦了两下,陆爻瞌睡都跑完了,“我们这是去哪儿?”   玄戈没回答,只是牵了他的手,朝右手的方向走。他们这是在近郊,公路旁边都是荒地,温度也要比市区低,呼吸都是白色的雾气。   公路横穿了一条小河,水质很清澈,“小猫。”   听见玄戈叫他,正低着头的陆爻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就笑了出来,“那是梅花吗?”   只见在河水拐弯的地方,长了一丛红梅。   拽着玄戈的胳膊,陆爻走近了才发现,梅花还没有完全盛开,梅枝上偶尔有一两朵花,其余都是花骨朵。   玄戈见他笑得开心,“来的时候看见的,想着等回市区时一定让你也看看。”   “很好看!家里窗户外面的梅花才结花苞,这边的要快一点。”   看着陆爻弯起的眼尾,玄戈忽然把手伸过去,手指的指尖碰上了他的帽沿。随后,原本已经折卷整齐的帽沿,被玄戈轻轻地放下来,遮住了陆爻的眉眼,只露出了精致的半张脸。   视野突然消失,陆爻下意识地握住了玄戈的手指,下一秒,他就感觉对方的嘴唇覆了上来,舌尖纠缠,呼吸温热。   这一刻,浮动的梅香,流水的声响,通通都被他忽视了,他唯一能够清晰感知到的,只有玄戈。 第61章 第六十一卦   折了一枝梅花上车,接下来陆爻完全没有打瞌睡, 一路都拉着玄戈聊天, 语速很快,话题极为跳跃。   玄戈一边开着车一边听, 唇角的笑容就没消过——他能通过血契的联系, 感觉到陆爻开心兴奋的情绪。   快进城的时候堵了一会儿车,陆爻随手起了一卦, “二十八分钟之后就不堵了。”说完,他伸手拽住了玄戈的手,“陆辅舶来敲门时, 你让我先出去, 那之后你在里面做了什么啊?”   见他一双杏眼里满是好奇, 玄戈握着陆爻的手指咬了咬, 看着前面的车流, “小猫觉得我做了什么?”   “我想不出来才问你的, 告诉我,好不好?”   笑了起来,对上陆爻的眼神, 玄戈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小猫,你这是在撒娇?”最后一个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撩人的味道。   陆爻不承认,“我是非常认真地在了解当时的情况。”   “没什么,只是做了一点坏事。”   两人连夜赶回了家,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时,陆爻已经睡着了。玄戈把双肩包背在自己背上,从另一边打开车门,俯下身,直接就把陆爻抱了起来。   车开走之后,玄戈让陆爻双腿盘在了自己腰上,一掌托着屁股,又贴着陆爻的耳朵小声道,“小猫,你要掉下去了。”   下一秒,陆爻就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手臂紧紧地圈住了玄戈的脖子,手上还抓着那枝梅花。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陆爻就发起了烧,扁桃体也肿了。   他咬着温度计躺在床上,两颧都泛着红,恹恹的。那枝梅花就插在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用清水养着。   “我以前都没有用过大衍筮法,太耗心力了,没想到后遗症这么厉害,竟然会发烧。”他声音有些哑,四肢也没什么力气,抱着枕头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玄戈。   “嗯,”玄戈捏了捏他的脸,“也有可能是终于把卦盘找了回来,忽然松懈下来。”说着,伸手取了温度计,“三十九度,口腔温度也算高热了。”   “好吧。”陆爻点点头,直接把被子拉开,热气散了出来,“上来陪陪我,想抱你。”   因为喉咙痛,他语速有些慢,眼神也让玄戈完全拒绝不了,干脆直接就脱了衣服,躺到床上,手轻轻地揉着陆爻的脖子,“小猫,这两天你很爱撒娇。”   装作没听见这句话,陆爻直接钻进了玄戈怀里,他身上也烫,体温比对方高了不少,觉得皮肤这么贴着很舒服,就一直无意识地磨蹭。没一会儿,忽然发现有东西抵着自己,陆爻意识到是什么,直接伸手抓在手里。   陆爻的手心很烫,玄戈抽了一口气,去咬陆爻的耳朵,“小猫,别闹。”   根本就没听他的,陆爻又往被子里缩了一截,去亲玄戈的胸膛,吮-吸的水渍声,隔着被子都听得清。   玄戈闭着眼睛,呼吸越来越粗重,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了了,他翻了个身,直接把人按在了床上,狠狠地亲了上去。陆爻的嘴里温度很高,像是要把人融化一样,两人的舌尖一碰上,就缠在了一起,发出了舒服的喟叹,陆爻光-裸的大腿还蹭着玄戈,肆无忌惮的。   亲了十几分钟,玄戈靠着意志力直接坐起了身,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又伸手捏着陆爻的下巴,眉眼深邃,“小东西,仗着生病,知道我不敢干你?”   陆爻抱着被子笑,半截腰又露了出来,晃眼睛。   伸手把被子拉过来盖住,玄戈捏了捏眉心,脚步有些急促地去了卫生间。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粗-重的喘气声,还有一声接着一声地在喊陆爻名字的声音。   陆爻没想到自己听着听着竟然就听出反应了,他盯着卫生间的方向自我反省,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确实太得意。翻身用枕头把耳朵都捂上,但玄戈的声音还是听得极为清楚,他还会下意识地想象情景。   最后,陆爻挫败地坐起来,低头看了看,随便穿了件玄戈放在旁边的衬衣,就进了卫生间,去找玄戈帮忙。   他进去时,玄戈正在洗手,背上紧绷的肌肉表面还布着一层汗,尤为性感,陆爻直接就抱了上去,手扣在玄戈的腹肌上,贴得很紧。   感觉到从后面贴上来的人,玄戈从镜子里看陆爻,“想了?”手伸到后面摸了摸陆爻的腰,声音带着笑意,“还拿的我的衣服穿?”   “嗯。”陆爻在镜子里和玄戈对视了一眼,眼睛湿漉漉的,“帮帮我?”声音含着一点鼻音。   玄戈没说话,直接转过身,从背后把陆爻抱在了怀里,一边亲着对方的鬓角,一边低声说话,显得有些急躁,“乖,这就帮你。”   最后,陆爻又是被玄戈抱着放回床上。他四肢发软,但精神很亢奋,拽着玄戈的衣服不让人走。   “我去给你做吃的。”玄戈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他抱着,一边穿外套一边问,“想吃什么?”   “山楂小排。”抱着衣服,陆爻眨了眨眼睛,手还从被子里钻出来,比了比,“十个山楂。”   “刚刚不是喉咙痛?消肿了?”   “不痛了。”陆爻说着,还张嘴给玄戈看,一本正经的。   觉得他这动作太乖,玄戈俯身亲了亲他的唇角,就去了厨房。   下午四点过,门铃响了。   陆爻正把玄戈的衣服叠成方块,垫在自己侧着的脸和床之间。听见动静,他往门口看了一眼,“是小壮。”   “算出来的?”   “嗯,”陆爻点头,语气有些得意,“之前堵车的时间我也算得非常准,我现在算卦命中率百分之百!”   玄戈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薛绯衣。他换鞋子进到卧室,见了陆爻的模样,有些担心,“你怎么发烧了?吃药了吗?”   “吃了,”陆爻垫了个枕头,靠着坐起来,“小壮你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有事。”薛绯衣指了指手里的星盘,“是大清河有事情找你们。”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卧室里,表情沉静地站在薛绯衣旁边,眉目如画一般。他墨色的长发依然用天青色的发带束着,朝陆爻轻轻颔首,“初次见面。”   陆爻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清河器灵的模样,一时之间完全看得呆住了,正好,玄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直接就挡住了陆爻的视线,“看太久了。”   听清楚玄戈说的什么,薛绯衣在后面笑起来,无声地朝着陆爻做口型,“十——秒——没——到。”   把果盘放下,玄戈干脆就带清河去了客厅。   清河没有绕弯,直接说明了来意,“昨天,我感觉到了离火浮明盘的气息。”他看着玄戈,“找到了吗?”   “找到了。”玄戈没有隐瞒,“但是我缺失了记忆,我现在的记忆,还是从变成人的时候开始的。”   清河点点头,想了想解释道,“和人类不同,器灵的记忆因为太过漫长,都保存在灵髓当中,而器灵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意调整自己的记忆状态。我在遇见薛绯衣之前,一直都只保留近十年的记忆。太多不重要的记忆,很耗心神。”   偏头对上玄戈的视线,清河接着道,“而灵髓遗失,记忆也会一同消失。”他多说了几句,“陆家能困住你,自然有能够抽取你灵髓的手段,最好还是要尽快找回来。”   玄戈点头,“我知道了。”   往卧室门口走,玄戈就听见薛绯衣正在给陆爻讲才最新的八卦。   “榕园不是塌了嘛,会长说确实是赵姝激发身上的刻纹时,力量直接引动了榕园下面的法阵,才会出现整栋楼都垮塌了的情况。”   “龙婆婆不是说清理过?”   薛绯衣摆摆手,“确实清理过,后面还会定期检查,但玄委会明显是内部混进了人。而且钟前辈不是确定他察觉到了空间隔绝的法阵吗,可是会长查了两遍,也没查出什么来,还在继续查。”   陆爻想起自己之前看见的银色阵纹,觉得钟前辈应该是对的。   “对了,知道我要来找你,龙婆婆还让我给你说,四天之后她请我们吃个饭,压压惊,钟前辈也去。”   “那我一会儿给龙婆婆打个电话,说会去。”   “行,”见陆爻嘴唇都干得起皮了,薛绯衣递了杯水过去,等陆爻接到手里,他忽然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了对了,差点忘了说!”   他表情十分丰富,眉飞色舞的,“昨天晚上,陆辅舶的公司连夜被税务部门的人查账,数字非常惊人,这次肯定要栽一个大跟斗。还有还有,今天上午,他公司旗下在做的工程,偷工减料和死了人的事情又被曝了出来,股价暴跌。而且据说陆辅舶在董事会上,直接都被气地住院了,哎呀哎呀,简直喜闻乐见!”   陆爻也跟着笑起来,像是有感应一样,他看向站在门口的玄戈,就想起对方在车上说的,只是做了一点坏事。   而见清河走进来,薛绯衣眼睛瞬间就亮了,“你们聊完了吗?”   清河点头,“走吧,陪你去看电影。”   “大清河你真是太好了爸——”察觉到清河看过来的目光,薛绯衣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把——把我的心送到你手里!”   清河点了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嗯。” 第62章 第六十二卦   等清河转身往门口走,薛绯衣在后面憋着气, 连拍了好几下胸口, 觉得自己的绝地求生堪比教科书!   于是他偏头看向陆爻,想简短地交流两句, 结果却发现玄戈正在喂陆爻吃水果, 脸上的表情——算了,还是别看了, 小陆爻根本就用不上这个技能。   薛绯衣和清河走了之后,陆爻咽下嘴里的橘子,忽然朝着玄戈, 神神秘秘的, “你靠近一点, 我有话给你说。”   “什么?”   玄戈凑近, 没想到陆爻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眉眼弯弯的, “我说完了!”   揉了揉陆爻的头发,“好好好,我听懂了。”他眼神温和, “怎么这么乖?”   “一般乖。”陆爻又趴到玄戈身上,头靠着对方的肩膀说话,“陆辅舶公司出事情,就是你动的手脚吧?”   “嗯,算是。”玄戈抱着蹭来蹭去的人,“我只是做了刻纹石, 让陆家运势不顺,是他们自身有很多问题,所以这么快就出事,我也没办法。”   点了头,陆爻又就着玄戈的手吃水果,“那清河找你有什么事吗?”   “嗯,清河作为苍木九星盘的器灵,出现灵智的时间比我早,他在之前感觉到了我和本体融合,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玄戈耐心地把苹果切成小块儿,喂给陆爻吃,继续说到,“我提到了记忆的事情,他说器灵的记忆都存储在灵髓当中,还可以自由调整记忆的长度,像清河,以前就只会保留十年的记忆。”他语气不疾不徐地,“我的灵髓应该是早被取走了,所以才会没有之前的记忆。”   陆爻心里一跳,一不小心就咬到了玄戈的手指。   “不要紧张。”玄戈捏了捏他的脸,“相信我,不着急。”说着,又喂了水果到陆爻嘴里,手指还轻轻碰了碰陆爻的舌头,显得有几分暧昧。   “你说你可以自己调节记忆,”陆爻想起以前的卦盘,“所以以前的你才会和现在很不一样吗?”   “以前的我?”玄戈凑上去含住他的舌尖亲了亲,接着又喂了橘子给陆爻,“以前的我,应该会很幼稚,或者非常成熟?”   “你怎么知道?”   “秘密。”玄戈没有说,他更加倾向于自己以前表现得很幼稚,因为能够想象,那时的陆爻被忽视被厌恶,所以自己应该会充当陆爻的玩伴的角色,会索取陆爻关注,让陆爻知道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想到这里,玄戈忽然就不是很想把灵髓找回来了。   注意到玄戈的表情,陆爻从床上跪坐起来,手环在对方的脖子上,“灵髓要找回来才行。”他认真道,“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都是玄戈,但我分得清不同。”   他忽然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在他童年最缺少陪伴、认可和接纳的时候,玄戈将这些一一都弥补了。   把陆爻直接抱在大腿上,又拉了被子给他裹了一层,玄戈亲了亲陆爻左眼的眼皮,“怎么心里这么难过?”   “你真的可以感觉到我的情绪?”   “真的。”玄戈手从他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现在你生病,还不行,下次让你试试。”   足足烧了两天,陆爻体温才恢复了正常。   睡醒过来,看了床头留的纸条,玄戈出去买水果还没回来。陆爻给自己测了体温,发现确实没有烧了,瞬间就觉得手脚都有了力气,这才趿着拖鞋,开了衣柜找衣服。   他有些不知道穿什么,最后干脆翻了件玄戈的纯黑色长外套出来,抱着就去了浴室。   玄戈提着水果和菜回来时,就看见卧室的床上没人,浴室里开着取暖灯,没一会儿又传来了水声。他把东西整理之后放到冰箱里,又把水果洗了,注意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于是等玄戈从厨房出来,就看见陆爻手上拿着白毛巾在擦头发,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松松垮垮得不合身,明显就不是他自己的。   陆爻皮肤非常白,穿上纯黑色的衣服时,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对比。外套不够长,才到了大腿,玄戈的视线落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洗完了?冷吗?”   “嗯,不冷,”陆爻自然地把手里的毛巾递给玄戈,让对方帮忙擦头发,“热水澡很舒服。”   几下就把陆爻头发上的水擦干净,玄戈把毛巾放到一边,从后面把人抱着,“还有没有不舒服?”   完全没有危机感,陆爻放松地往后靠在玄戈怀里,“没有,刚刚起床有些发软,现在也好了。”   他刚说完,就感觉玄戈亲上了他的脖子,不是单纯的亲,又吸又咬的。   才被热水冲了很久的皮肤很敏感,肯定都有红印子了。陆爻侧了侧脖子,“好痒啊。”说着就往旁边躲。   玄戈直接拉了陆爻的手腕,把人压在了沙发上,腿固定着陆爻的,声音低哑,“小猫,我是不是很久没干你了?”   陆爻耳朵有些发热,不过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是。”说完,就听见玄戈的笑声,撩得耳朵发麻。   亲了亲陆爻,玄戈又问,“那想我了吗?”   “想……了。”糖粒被玄戈的手指重重地捻了几下,陆爻的声音都变了音调。   “我也想你了。”玄戈站到沙发旁边,看着半躺在沙发上的人,俯下-身,用牙齿咬着黑色长外套的拉链,速度极慢地往下拉。随着拉链被拉开,纯黑色的衣服间,露出了陆爻雪白的皮肤,映衬之下,美得惊人。直接拉到了底,玄戈松开齿间咬着的拉链,看着陆爻,眸色极深,轻声问到,“小猫,里面什么都没穿?”   陆爻轻轻“嗯”了一声,“忘记拿了。”   他对上玄戈的眼神,又很快移开,总有种下一秒就会被对方弄得下不了床的错觉。   深吸了一口气,但空气里都是陆爻身上的味道,玄戈干脆拿了根薄荷烟含在嘴里,闻着这股带着些清凉的味道,才把心里涌起的燥意给压下去了——他怕伤到陆爻。   但陆爻不知道,他在沙发上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玄戈,直接跪在沙发上,臀-部翘起,弧度极为迷人,黑色的长外套半遮半掩的,挡住了大腿根以上的地方。他回头看着嘴里咬着烟、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自己的男人,浅浅地吸了口气,“我洗干净了,还做了润-滑和扩-张。”   清理干净身体里面的东西,陆爻被放到床上,一根手指都懒得抬,有一种累到极致的疲倦。可能是之前睡得太多,他现在完全睡不着,干脆挪了挪,去挨着玄戈的衤果背,对方身上的气息让他很舒服。   两人的皮肤紧贴着,体温相触的感觉十分舒适。玄戈伸手把陆爻整个抱起来,放到自己身上,慢慢地摸着他的背还有腰-臀,时不时揉-捏几下。陆爻就像猫儿一样趴着,半眯着眼,明显十分享受。   觉得舒服了,但继续下去可能要出事,陆爻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坐起来,“我想算算灵髓的情况,”说着,他勾了玄戈的手指,“说起来,我觉得灵髓应该是被背后那个人拿走了。而且陆明德把灵髓取出来,不一定知道灵髓的作用。”   开了个头,陆爻抱着玄戈屈着的腿,把下巴搁在对方膝盖上,“我想想啊。”   陆爻理了理思路,掰着手指头,“第一,背后这个人足够让人信服,因为复兴陆家一直是陆明德的执念,能让他愿意这样全力合作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第二,背后这个人的目的肯定不简单。第三,这个人能够不被玄委会发现,也能探知玄委会内部的消息,手里还有这么多已经失传了的刻纹,我觉得他应该是玄委会的高层,或者是资历很高但已经退隐了的人。”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疑惑,“连我都可以轻易地推出这些,龙婆婆他们肯定也可以。”   所以,龙婆婆他们一直都还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是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你说得很对,”玄戈把手递过去,“陆大师,可以帮我算算,我的灵髓在哪里吗?”   清了清嗓子,陆爻坐直,表情变得非常正经。他从床头柜上拿了硬币,放玄戈手心里,然后又将硬币拿起来,撒到了被子上。   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卦象模糊不清的准备,多看了几眼,却发现卦象竟然有隐隐的指向。   “壬子月,戊寅日,事情会有转机。”陆爻把日历翻出来,“壬子……戊寅……确实是龙婆婆请我们吃饭那天!”   日历翻得很快,陆爻和玄戈一起,到了龙婆婆定的私房菜馆门口,正好碰到钟淮南和余长生。   陆爻发现钟淮南表情苦闷,“钟前辈,您心情不好吗?”   “心情不好。”钟淮南手里抱着木剑,看了走在旁边的余长生一眼,长叹了一口气。正当陆爻以为钟淮南要说出什么来时,就听对方道,“小徒弟凶我!人老了,连徒弟都嫌弃我了!”   “……”   陆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余长生听见这句感叹,看了过来,“师父,您为什么不说,您去公园学打毛线?”   钟淮南晃了晃木剑,“我是想给你师母做一个温暖的剑鞘!”   “但你出去了,两天一夜,没回家,没消息。”   钟淮南理亏,“我是迷路了,”说着又补充,“最后我不是去派出所,找民警联系到你了吗?”   想起从小到大,自家这个师傅就经常迷路,余长生都数不清楚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了。他又败下阵来,妥协,“下次不要这样,出门手机一定要充电。”   “好,都听小徒弟的!”钟淮南笑起来,“那一会儿可以让那个厨师,做一份梅菜扣肉吗?”   余长生决定假装没听到。   私房菜馆在一条老巷子里,进门是一个小花园,种了很多花草。穿过去之后,是两张桌子,龙婆婆和薛绯衣已经先到了,正在喝茶。   刚坐下,龙婆婆就每个人递了一个小包过来,“我去了国外一趟,这是那边的特产,说当地的小孩儿都喜欢吃。”   钟淮南把木剑放在膝盖上,伸手,“我肯定也有吧?”   “有,不过和几个小的不一样。”龙木棠也递了一个小包过去。结果钟淮南接到手里,转手就给了余长生,“来,小徒弟,给你!”   另一边,薛绯衣趴在桌面上,皱着脸,声音都没力,“婆婆,我为了这顿饭,已经饿了两顿了。”   这时,有人端着大木盘走过来,朗声道,“做好了做好了。”说着,把木盘里盛着的三盘菜都放到了桌面上。   龙木棠把带回来的特产也递了一包过去,厨师打扮的人有些惊讶,“我也有?”   “当然有!”龙婆婆笑起来。   “这是……易述?”钟淮南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迟疑,又很快确定,“还真是易述啊,你下巴那儿的疤痕,还是我看着你摔倒、砸到石头上面去的,我想伸手拉一把,没赶上。”   “淮南,这么多年的事情你都还记得?”易述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很明显,“我们也有差不多二十年没见了。”   “是有这么久了,”钟淮南点点头,“下次带着酒来找你聊聊。”   “行,饭菜管够!”   等易述进了后面的厨房,薛绯衣咬着筷子,“钟前辈,那是你们的旧识吗?”   “嗯,他是个阵法师,还兼职卦师,是那一年唯一的一个甲木。”钟淮南眼神有些怀念,“非常厉害的一个人,不过很久没见了。”   像是回忆起了些什么,钟淮南叹气,“你们都知道一点,二十几年前玄术界的那一场动-荡吧?”   见几个小的都点头,他大概说了说,声音比较低,“易述的好友背叛了,沉迷邪术,失了心智,他亲自结束了对方的性命。也是很伤心啊,所以后来他就离开了玄委会,再没有出现过,我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开私房菜馆。”   龙婆婆喝了一口桂花酿,“我也是碰巧到这里吃饭,十分巧合地才把人认出来的,后来就时不时过来吃顿饭。他应该已经看开了,有时候还会和我聊两句以前的事,不过这么多年,真的再没有沾过玄术。”   这时,大门打开,一个人慢慢走进来,陆爻下意识地看过去,语气迟疑,“小壮,那好像是……会长?”   “还真是!”薛绯衣跟着看了一眼,问龙婆婆,“婆婆您还邀请了会长来吗?”   龙木棠摇摇头,见人走近,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东歌也是过来吃饭的?”前几次过来,她就听易述说纪东歌有时候也会来吃饭,没想到今天就碰见了。   纪东歌的表情也很惊讶,“龙老和钟老都在?好巧啊。”他虽然不再年轻,但笑起来透着几分腼腆,“不想回家里做饭,就打电话在易述这里订了餐,准备带回去,顺便把明天的午餐也应付过去。”   这时,厨房门打开,易述从里面出来,“听见门响,猜应该是你来了,你要的饭菜都做好了。”说着,递了一个大餐盒过去。   一边道谢,纪东歌一边双手接过,笑得开心,“这么多?我拿回去放冰箱,明天一天都可以不出门了,冬天真的太冷。”   陆爻一直有些好奇地看着纪东歌,对方可能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忽然偏过头来,朝陆爻笑着点了点头。 第63章 第六十三卦   这个笑容很友好,陆爻很快反应过来, 也朝着纪东歌笑了笑。见过两次, 他发现纪东歌应该是个很温和的人,和他想象中的玄委会会长一点也不一样。   收回视线, 纪东歌笑着对龙婆婆道,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 总觉得身上脏兮兮的。”   “行,回去泡热水澡解解乏,注意身体。”   又和钟淮南说了两句, 纪东歌把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两圈, 遮住了下巴和鼻子, 很快就提着餐盒离开了。   收回视线, 薛绯衣咬着筷子, “会长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怕冷啊, 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见会长,也是冬天,看背影还以为会长他体型巨大, 后来看了正面才知道,是因为穿得多。”   他说着又笑起来,“不过我爷爷一直很忧心,差不多提起来就叹气,说会长他之所以到现在还单身,就是因为太宅了。”   “哈哈哈我赞成薛老头的观点!”钟淮南喝了口茶, 眉飞色舞地讲起来,“以前你爷爷还给纪东歌介绍女朋友,有一次我印象特别深,说是两个人见过一次面,对方小姑娘就喜欢纪东歌喜欢的不得了,巴不得马上去民政局领证结婚,完全不在乎年龄工作什么的,说纪东歌身上有一种吸引人的神秘气质!”   “结果呢结果呢?我爷爷竟然都没有说过详细版!”听到八卦,薛绯衣双眼放光,筷子都放下了。   “后来啊,”钟淮南卖了个关子,见几个小的都在认真听,这才接着说到,“后来因为纪东歌太宅,人家姑娘半个月和他见不了一次面,就这么都还坚持了半年,才分的手。”   易述正好把菜端上来,也说起了一件事,“纪东歌才当上会长那会儿,很年轻,有一次,一连十一天他都没有任何消息,我们吓坏了,都以为他遇害了,急急忙忙地去他家找。他住的地方多,我们找到第三个住处时,他来开门了,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   清了清嗓子,易述模仿道,“啊,你们是一起来我家吃饭的吗?家里好像没米了,但土豆有很多,你们介意和我一起……吃水煮土豆吗?”   语气模仿得十分到位。   “之后我们看着东歌都饿瘦了一圈,就带着他去吃了自助餐。”龙婆婆语气带着怀念,“这一晃,二十年都过去了。”说着,她看向易述,“坐下来一起吃吧,这几个都是小辈,没什么。”   余长生从另一张空桌子上拿了副碗筷过来,沉默着递了过去。   看着递来的碗筷,易述好一会儿才点了头,“好。”   见人坐下了,龙婆婆很高兴,她指了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薛家的小壮,薛老头的宝贝眼珠子。”接着,又指了陆爻,“陆辅舷和萧笙的孩子,陆爻。”   易述看向陆爻,缓声道,“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外婆。”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当时我没能赶得及去救她。”说着,他眼里是愧疚和遗憾,端着茶杯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就不要再说了。”龙婆婆没多说,又介绍玄戈,“这是陆爻家的玄戈。”   到了余长生,她还没说话,钟淮南就先开了口,“这个是我的眼珠子心肝宝贝徒弟,给你看看,你可以羡慕羡慕,别抢啊。”   易述又笑了出来。   等陆爻几个都问了好,他摸了摸口袋,发现是空的,就起身去了里面的屋子,再出来时,手上拿了个铁盒子。   “拿了什么宝贝东西出来?”钟淮南好奇,视线一直都在易述手上打转,“这铁盒子灰这么重,你是多久没翻出来了?或者是珍藏的好东西?”   “你话怎么还是这么多?”易述看了钟淮南一眼,手上打开了铁盒,从里面拿了四个玉扣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年轻时,在一本古书上面翻到的阵法,有清心的作用。随身带着,不容易被幻觉之类的影响。玉不是什么好玉,但很坚硬,轻易碎不了。”   说着,就一人一个挨着发。   按着座位的次序,陆爻是第四个伸手去接的。他双手接过,道了谢,忽然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心里的弦绷了一下,陆爻表情没变,语气有些疑惑,“易前辈?”   他知道对方是在看他手腕上戴着的石头,因为之前在陆家,就是用的这两枚石头打开了阴阳双鱼图,所以陆爻都谨慎地把石头塞在衣袖里面。不过刚刚因着接东西的动作,露出了一点轮廓。   易述犹豫了几秒,还是说到,“虽然有些冒昧,但可以把你手腕上戴着的东西,给我看看吗?”   陆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是打得死结,不方便取。”说着,他把衣袖往上拉了拉,将手腕递过去了一些,“这样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易述看了好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问陆爻,“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对吗?”   陆爻点头。   “确实是他父母留下的,是有什么问题?”龙婆婆放下筷子,表情也认真起来。   易述坐回椅子上,“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就是陆家的龟壳。”   “就是那个龟壳?我就说我怎么都不认识,”钟淮南反应过来。   见陆爻眼神茫然,他拍了拍自己的头,连忙解释到,“陆家在千年前,是搞玄术的世家大族,是非常辉煌的。那时候小壮他们家,武家之类的,都是小弟。这基本也是公开的秘密,陆家三件宝物,一个是离火浮明盘,一个是苍龟灵壳,还有一个是元水。离火浮明盘一直就在陆家放着,但后面两个早就失传了,现在也很少有人提起,你们这一代,就更不知道了。”   “苍龟灵壳?”陆爻下意识地用手指碰了碰,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石头。   “就是这名字,说是还有一个故事。”钟淮南把木剑放腿上,摆开了说书的架势,“相传你们陆家有个先人,出生时,天降异象。刚刚学会说话,就已经能算人命数。才成年,被皇帝看上了,想让他去皇宫当国师,厉害吧?”   “不过陆家这人呢,算出来自己去了京城,不出两年就会死于党争,于是飞快地就跑了。说这有一日啊,他到了东海边上,在看日出,心情很好啊。这时候,海上突然升起了巨浪,一只巨大的乌龟出现了,恳请陆家这人帮忙算算自己的寿数。   你的这个老祖宗呢就帮忙算了,还真算了出来,说这乌龟已经过了九百载,还有六百年的寿命可活。乌龟为了表示感谢,就拿了两块自己蜕下来的龟壳,送给了你家那个祖先。这就是苍龟灵壳的来历了,据说用这东西算卦,神准!”   易述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家祖上曾和陆家交好,所以知道的多些。”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观气的天赋还算不错,看见你手腕上隐隐凝着玄武神龟之气,就想到了龟壳。”   陆爻想起来,之前在陆家的地下,用这两枚黑色石头打开阴阳双鱼图时,石块表面确实出现了如龟背的裂纹。   “我就说嘛,陆辅舷和萧笙留下来给儿子的,肯定是好东西!不过陆家这龟壳真是一点不打眼,黑漆漆两块,也没几个人认识。”说着,钟淮南趁余长生不注意,夹了一块红烧肉,三秒就吃到了肚子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余长生假装没看到,还给他夹了几根青菜过去。   吃完了饭,天都黑了,易述把人送出门。   龙木棠和他走在最后,到了门口,龙木棠手笼在袖子里,“别送了,天寒,大家都老了,注意着点,身体重要。”路灯下,说话都能看见呼出来的白气。   站在台阶上,易述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我听东歌说,最近……又出了叛徒?”他最后两个字有些轻。   “嗯,”龙木棠点头,“一直都在查,但没有大张旗鼓的。二十几年前,死的人太多了,不仅是你,就是我有时候都还想着那些老友、前辈的模样,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叹了口气,“大家都还没走出来。”   易述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反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就来找我,能帮的,我尽量帮。”他看着头发都已经白了不少的龙木棠,“我是胆小鬼,你们都比我厉害。”   薛绯衣蹭着余长生的车走了,陆爻站在街角,等玄戈取车过来。他看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用手做了几个小动物的手影出来,但风太冷了,没一会儿又冷的他赶紧把手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听见脚步声,陆爻转过身,就看见刚走的玄戈又倒了回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   陆爻有些奇怪,“怎么了?钥匙忘带了?”说着,顺手就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不是,“玄戈摇摇头,“没什么,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嗯,不乱跑,”陆爻笑起来,“好冷啊,你快一点。”   等了接近二十分钟,引擎的轰鸣声才逐渐靠近。   接过玄戈递过来的黑色头盔,戴在头上,陆爻忽然发现玄戈衣服上的扣子有一颗掉了,他顺口问了一句,“扣子怎么掉了?刚刚不是还在吗?”   他记得刚刚玄戈倒回来时,他晃眼一看,扣子好像都还在。   玄戈低头看了一眼,“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好像是来之前就没了,回去找找。”说着,又问陆爻,“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注意力被转移了,陆爻抱着玄戈的腰,飞快地回答,“上次你做的那个通心粉和蘑菇浓汤!要大份大份!”   把陆爻的手放进了自己衣服里,贴在腹肌上,玄戈戴上黑色皮手套,“好,抱紧,我们回家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卦   接下来几天,陆爻一直都在琢磨, 之前卦象里说的“转机”到底是什么。   外面太阳已经出来了, 陆爻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确实回忆好几遍了, 那天碰到了易前辈, 吃饭的时候,易前辈认出了龟甲。”他把手臂举起来, 看着手腕上戴着的黑色小石头,喃喃道,“或者这就是转机?”   “可是龟甲和灵髓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是转机?”自言自语了一会儿, 陆爻又翻了个身, 他就这么在床上拱来拱去的, 头发都乱了。上衣也皱巴巴的, 露了一截细白的腰出来。   玄戈正在换衣服, 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床边走,朝陆爻招了招手,“小猫。”   “嗯?”陆爻抱着枕头偏过来看他, “干嘛?”   “今天准备在家做大扫除?”   “对啊,天气好。”陆爻慢吞吞地挪,头挨到床边了才停下,仰躺着看玄戈,“下午就去店里找你。”   “好。”玄戈看他怀里抱着个枕头,身上穿着自己的衬衫, 忽然单膝跪在地上,手指摸了摸他的脸颊。   陆爻被摸得舒服,发出了一点鼻音,蹭了蹭玄戈的手心,然后自觉地把眼睛闭上了。   看他睫毛一颤一颤的,玄戈笑着亲了上去,又温柔地摸着他的脖子和锁骨,上面还有淡粉色的吻痕,像是在细腻的白瓷表面画上去的淡彩。   亲了几分钟,玄戈咬这陆爻的嘴唇,贴着唇和他说话,“好了小猫,再不走,我就不想走了。”   睁开眼,陆爻伸手推了推他的脸,“走吧,加油玄老板!”   等玄戈出了门,陆爻忽然就觉得赖床也没什么意思,他翻身起了床,就开始做大扫除。   把床上的床单被套全都拆了放进洗衣机,按了启动,又拿着拖把去打扫床底下。忽然听见“啪嗒”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滚动,陆爻手一顿,把拖把放到旁边,趴地上伸手去捡。   拿出来了才发现是一颗扣子,玄戈衣服上的。   陆爻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之前骑车回来的路上玄戈说过,衣服的扣子应该是在家里崩开不见的。但那天他在等玄戈去取车,中途玄戈又倒回来和他说话时,他明明就看见,对方衣服上没有缺扣子。   难道真的是眼花了?   莫名其妙得就有些心慌,陆爻顺手把扣子放到口袋里,清理完床底之后,就拿了毛巾和报纸去擦玻璃。但注意力总是没办法集中,攀在窗框上擦玻璃时,一脚还差点踩空。   这时,裤袋里放着的手机响了起来,陆爻把毛巾丢一边,按了接听,“小壮?”   薛绯衣的声音很快就传过来,“你现在忙吗?”语气很小心。   “不忙。”陆爻干脆坐到窗台上,双腿伸直,隔着护栏看小区里的景色,晃眼的阳光照下来,远处的红梅和海棠都能看得清楚。   “小陆爻,我觉得我可能遇到了一点情感和心理上的障碍,现在我把大清河丢在家里,自己跑到楼下来打的这个电话。”   这是在避着清河?听出来薛绯衣的语气忐忑和紧张,陆爻也认真起来,“什么障碍?是出什么事了吗?很严重?”   “差不多吧,反正我已经连续几天都梦见大清河了。”薛绯衣的语气萎靡又苦闷。   陆爻有些奇怪,“你之前有段时间,不也是每天都梦见他吗?就是你问我做没做过预知梦的那次。”   “是这样没错,可是这有本质的差别!上次我各种梦见清河,但他穿了衣服的啊,还正脸都不给看的,最多就看到了个手心。”他顿了顿,后半句语速很快,“可是这次梦见的,全是没穿衣服的!”   说着,他又小声嘀咕,“完了完了,鼻血又要出来了,不能回忆不能想!清静无为清静无为……”   陆爻拿着电话,突然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毕竟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小陆爻,你做过这种梦吗?”   “没有。”陆爻换了一边接电话,尽量委婉一点,“那你一般在梦里……都干什么?”   薛绯衣那边嗫嗫喏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了三个字出来,“干他啊。”   “……”   沉默。   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了,薛绯衣又捡起了自己的语言功能,   “反正梦到的场景每天都不一样,但主题都是一样的,我把没穿衣服的大清河压在身下,这样那样然后又这样,可能是因为太痛了,他还哭了,唉,连哭都那么好看!”   电话那边的薛绯衣,抬脚踩着花坛的边沿,脸有些红,扯了片叶子在手里,“可是梦里的我特别铁石心肠,清河都哭了,哭了欸,我都没停下来。”   他没说的是,自己还“啪啪”拍着清河的屁股,让对方喊爸爸,清河的屁股都被拍红了,但手感真得超级好。而且后来清河真的哭着喊了“爸爸”,他听了之后整个人都要炸了。   为什么只是梦呢!   不过他还是要面子的,就算和陆爻是小伙伴,这种场景也不能描述出来——他要自己偷偷开心,悄悄回味。   觉得话题的走向不太对,陆爻又努力把话题又绕了回去,“这应该不是什么情感和心理的障碍吧?应该算是正常的,”他想了个词,“春-梦。”   虽然他脑补了薛绯衣描述的画面,觉得场景似乎有些违和。   “卧槽!”薛绯衣恍然大悟,手里的草叶子都捏烂了,双眼放光,原地打转,“对啊,我做的不就是传说中的春-梦吗?”说完,又傻兮兮地笑起来。   “对,就是——”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陆爻就听见听筒里传来薛绯衣的声音,有些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大清河?你……你怎么下来了?啊春梦?什么春梦你肯定听错了,我还没长大呢,怎么会聊这些限制级话题……”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隔了两分钟,有信息过来,薛绯衣发的,“如此坎坷地被抓了现场,但完美过关,大清河没有怀疑,小伙伴不用担心!你真是我的人生导师,下次一起吃饭!”   陆爻看笑了,不过他总觉得,清河听到的肯定不止后面两句。想起清河冷冷淡淡的模样,应该……没什么吧?   把手机按熄,陆爻拿着毛巾准备继续擦窗户,余光忽然看见玄戈在楼下,正站在草坪旁边拿着手机打电话。像是说了几句什么,又很快把电话挂了,走上另一条小路,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陆爻觉得有些奇怪,那一条路虽然也能进单元门,但他们基本不走,因为很绕路。而且玄戈很少会打电话,陆爻有时候都感觉,玄戈和人类社会的联系,似乎就只有锦食那家店。   很不对劲。   门口忽然传来响动,陆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玄戈开门进来。   陆爻看过去,“你回来了?”   “嗯,想你了。”随手关了门,玄戈走到窗边,“怎么坐在窗台上?不冷吗?”   “今天有太阳。”见玄戈手伸过来,陆爻直接从窗台跳到了玄戈怀里,贴着对方脖子的皮肤闻了闻,很熟悉,还有一股清淡的薄荷烟的味道。   “小猫变成小狗了?”玄戈笑起来,把人往上托了托,直接抱到了沙发上,“玻璃我来擦,你休息一会儿,我家小猫要是掉下去了怎么办?”   说着,也坐到沙发上,把陆爻的手贴到自己脖子上取暖。   陆爻“嗯”了一声,忽然问,“刚刚你从哪条路回来的?”   “我们平时走的那一条,不过是骑的车,车我直接停在楼下了,一会儿把玻璃擦完我就回店里。”说着,他又顺手喂了一颗冬枣到陆爻嘴里,“乖。”   趴在沙发上,陆爻看着玄戈的背影,思维有些乱。   衣服一样,体型还有动作也都一样,而且他最不可能认错的就是玄戈。但是如果玄戈是走的另一条小路回来,中间还耽搁了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他?还要……骗他?   不,玄戈不会骗他,肯定不会。   “小猫。”   “嗯?”陆爻从沙发上坐起来,就看见玄戈站在窗台上,朝自己招了招手,嘴里还咬着根细长的烟。他手拉着顶上的窗框,整个人背光站着,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陆爻走近,玄戈学他之前一样坐在窗台上,长腿随意地搭着,姿势放松。把烟夹在手指中间,拿得离陆爻远了一点,“小猫,来,让我亲亲。”还补充,“不亲,擦玻璃就没有力气。”   仰着头亲了亲玄戈的嘴唇,亲完,陆爻又从口袋里把纽扣拿了出来,“扫床脚的时候把衣服扣子找到了。”   玄戈接过来,对这颗纽扣不怎么在意,又按着陆爻的头亲了两下,额头抵着额头,“小猫真乖。”   “你,”陆爻有些迟疑,他看着玄戈的眼睛,“在易前辈店里吃饭那天晚上,你是直接去取的车吗?”   “嗯,是。”   陆爻捏成拳的手下意识用力,指甲瞬间就掐进了手心,生疼。   这一瞬间,陆爻觉得事情真的不对劲。玄戈不会骗他,但他越回忆,越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包括刚刚,肯定也没看错。或者是,玄戈有什么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他?   “不开心吗?”感觉到陆爻的情绪,玄戈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担心,“还是不舒服?”   陆爻摇头,“没有。”   他相信他。   下午,薛绯衣又打了电话过来,“小伙伴,走走走,晚上我请你吃饭!”他语气兴奋,“大清河都没再提春-梦的事情了,多亏我警觉,不然难逃一死啊!”   “那就好,”陆爻正在银行存钱,他肩膀夹着手机,“晚饭的话,我回去给玄戈说一声,去哪里?”   “去易前辈那里怎么样?我觉得酱香牛肉真的好好吃,还有汤也不错,上次龙婆婆请客,我都没好意思敞开吃,约不约?”   陆爻正好也想去问问龟甲的事,就答应了,“那五点见。” 第65章 第六十五卦   薛绯衣是开车来的,他降下车窗, 两指并拢, 在额角做了个敬礼的手势,“小陆爻, 走, 小伙伴带你玩耍!”   陆爻诚心夸奖,“车很帅。”   “……”瞪了陆爻一眼, 薛绯衣又自己先笑起来,“有这么说话的吗,要夸我!不过我知道你其实是在心里夸我, 这就够了, 来上车上车!”   咬着烟, 玄戈走过去帮陆爻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又和里面的清河打了声招呼。等陆爻坐进去, 他俯身揉了揉陆爻的头发,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陆爻点头,仰头看他,“嗯, 我会早些回来的。”   等车开上马路,陆爻才发现车是清河在控制,薛绯衣只是手搭在方向盘上做做样子,还有空偏头过来和自己聊天。   “哎呀哎呀不是我说,你们真是太腻歪了,”薛绯衣伸手拿了保温杯拧开, 见陆爻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扬了扬下巴,“最近上火很厉害,动不动就流鼻血。”说着,喝了一口里面的菊花茶,一脸正气,“据说菊花败火。”   陆爻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总是流鼻血,憋着没笑。   遇到红灯,车停了下来,看了看薛绯衣大腿上安静的星盘,陆爻有些迟疑,“清河,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清河的声音出现,冷冷清清的,“可以。”   “你刚刚有没有觉得,玄戈有什么不对劲?”   像是在回忆,几秒后清河肯定地回答,“没有。”   陆爻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两天我总是觉得有些心慌。”他笑容轻松下来,看向薛绯衣,“小壮,你给易前辈打电话了吗?我上次留意到店门口的通知,易前辈那个私房菜馆每天只招待六桌。”   “打了,今天正好有位置。”薛绯衣哼着歌,眼里像是有潋滟的水光,隔一会儿就要伸手去摸两下星盘。   “说起来,易前辈那里每天只做六桌菜,你家玄戈呢?”   “他看心情吧,”陆爻想了想,“反正他做什么菜,来的客人就吃什么菜,发挥得很随意。”   路上运气好没堵车,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店门口。薛绯衣走进去,里面两张桌子都空着,他提高了声音,“易前辈我们又来啦!”   易述正在摆餐具,莲叶套盘很清雅。他听见声音就笑了,“来的挺准时,路上没堵?”   “知道我们要上您这儿吃饭,那必须不堵车。”说着,和陆爻一起坐到了桌边。   “你这哄人的本领,肯定是在你爷爷那里练出来的。”易述心情很好,“我去厨房给你们拿吃的,上次我看见小陆挺喜欢吃炸糯米排骨,今天专门给你做了一盘。”   陆爻没想到对方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连忙道谢,“谢谢易前辈。”   “不谢,看见你们两个,我心情好。”   等他们吃完,易述就坐了过来,手上拿着红褐色的烟斗,问陆爻,“是有什么事想问我吧?”   陆爻也没绕圈子,“我想问问您关于苍龟灵壳的情况。”他见易述点头,才继续说到,“我从小只知道陆家有离火浮明盘,另外的龟甲和元水都没听说过,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记载。”   “是正常的,和离火浮明盘一样,龟甲和元水都是陆家祖传的东西,轻易不示人,基本都是口口相传。而且虽然没有器灵,但宝物多半有灵性。”   他手上细致地整理着烟丝,一边回忆,“像龟甲,我只知道对于卦师来说是好东西,算卦非常好用。又比如元水,据说几乎没有人看过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因为元水择主,从来都没什么动静。所以就算是去问陆家每一代的当家,他们也不知道元水在哪里,更不知道元水到底有什么作用,只知道是陆家的宝贝。”   “那您为什么——”   “是因为我们易家几代以前,和陆家有姻亲,来往密切,后来到了陆明德这一代才慢慢疏远。不过我知道的也都比较浅显,更深一层的还是不清楚。”   他把烟丝放进烟斗里,看着陆爻,“我相信你,肯定能把这些都弄清楚的。”   陆爻道了谢,易述划开火柴,把烟丝点燃,就又回厨房去看灶上炖着的汤。   薛绯衣在旁边听着,等易述走了,他想了想,“说起来,我家家底还挺薄的,就只有清河,不过按照我爷爷的性子,他八成儿是担心我会把薛家都败光了,所以还有些什么其它的肯定也不会告诉我。”   说完,他又抱着星盘蹭了蹭,美滋滋的,“我有大清河就够啦!”   “其实我也不在意陆家有哪些东西,”陆爻看着瓷盘上绘着的莲叶,“但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很不踏实,听见元水这个名字,就有一种,像是和这东西之间牵了一根线的感觉。”   “可能是来自卦师的第六感?”薛绯衣很乐观,“没事没事,等事情来了,再紧张不迟。”   “嗯。”陆爻点头,站起来准备把旁边的瓷碟拿过来,随着他的动作,凳子发出了拖长的“吱”声,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瞳孔微缩,“小壮。”   “怎么了?”见陆爻表情不对,薛绯衣迅速抱着星盘也跟着站了起来。   “事情真的来了。”盯着地面上银色的阵纹,陆爻声音微沉,“有阵法,我们应该是被困住了。”   迅速捂住自己的嘴,薛绯衣一脸懵比,“不是吧?我这是乌鸦嘴技能满点?”说着,他迅速抬头,表情也严肃起来,“天上星星都看不见了,我来的时候明明还注意到一颗。”   “嗯,应该又是空间隔绝的法阵。”   “又来?”薛绯衣皱着眉,“每次都来这套,一点创新意识都没有。”说着,他看向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易前辈”,没有回应。   “看来只有我们两个被锁在了这个阵法里。”薛绯衣说着,就发现星盘从他怀里飞了出来,在周围绕了一圈。   没一会儿,清河的虚影慢慢凝成,只是在站在原地,就有一种让人心神安定的气场,“阵法范围不大,就你们所在的这一块地方。”   “小陆爻,你还联系得到你家玄戈吗?”   陆爻在发现银色阵纹时就感觉了一下,“联系不上,血契还在,但感应像是被切断了一样。”他皱着眉,“之前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的‘气’有什么变化,你呢?”   薛绯衣摇头,“我也没有,要不是你说,我都没发现。”   “嗯,既然易前辈没被包含在这个阵法里,那应该是在易前辈进了厨房之后,阵法才发动的。”   薛绯衣视线和陆爻的对上,喉结动了动,“小陆爻,你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易前辈他刚走开,阵法就开启了。”   没有回答,陆爻走到另一张空桌边上,“你身上带了些什么?”   知道现在确实不适合去推理,到底是谁动手谁有嫌疑的问题,薛绯衣翻了翻包,“我家清河,身上随时都带着的占星石,还有几张刻纹纸,钥匙,手机,钱包。”   “我带了龟甲,硬币,近二十张刻纹纸,还有一支笔。”   “我去,小陆爻,你出个门工具都带齐了的?”   “我之前不是说,最近几天感觉都不太对吗?所以就把东西都带在身上了,反正冬天的衣服口袋很大。”   陆爻开始画刻纹以防万一,薛绯衣就跟着清河去阵法的边缘走了一圈。   “这个阵法挺奇怪的,还真是只隔绝了空间,功能单一,难道是准备把我们困死在里面?”   陆爻正学着钟淮南的手法,点了一个气旋,让空间里的空气流动起来,接着又拿着硬币算了一卦,“确实很奇怪,”他看着卦象,“我们两个都没有危险,甚至没多久就会脱离现在的状态。”   薛绯衣看着桌面上的三个硬币,也有点懵,“没有危险?难道这次是我们不小心碰到了什么阵法启动开关?不然关我们一小段时间,是想干嘛?”   正当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分析这是个什么状况时,就听见了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陆爻转过头,看见易述从厨房出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伸手指戳了戳陆爻,薛绯衣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阵法……这就解开了?”   点了点头,陆爻轻声回答,“应该是。”   易述端着两小碗汤出来,表情没有什么不对,“汤熬好了,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尽量自然地伸手接过来,薛绯衣看了陆爻一眼,两个人都只是沾了沾碗沿,就把汤放回了桌面上。   “好可惜,汤喝不完了,怪您手艺太好,我和陆爻都吃撑了!”薛绯衣笑眯眯的,“易前辈,那我们就准备回去了,下次再到您这里来蹭吃蹭喝。”   “好好好,”易述站起来,“来之前打个电话,管饱!”   从大门出来,薛绯衣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压低了声音,“我注意看了,他的表情没有一点让人怀疑的地方,要不是伪装得太好,要不就是真的不知情。”   陆爻点头,“但阵法出现得蹊跷。”   “嗯。”薛绯衣呼了口气,“要是真的是易前辈动的手,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毕竟只把我们困住了这么一会儿。或者说,他就用这么一小段时间,已经把要做的都做完了,只是我们暂时还没发现?”   两个人一起到了停车的地方,陆爻刚把副驾驶的门打开,就看见穿着黑色长大衣的玄戈,正往他这边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陆爻下意识地笑起来,不经意间,他的视线一顿——衣服上的纽扣,一颗也没少。   心里一跳,陆爻脸上却没露出什么表情。   “不放心,所以来接你。”说着,玄戈还朝薛绯衣点了点头。   “看得这么紧?你这是怕我把小陆爻拐带回家了吧?”薛绯衣从车窗探了个头出来,“那现在是我载你们回去,还是你们自己回去?”   这一次,陆爻没等玄戈说话,就先回答道,“你先回去吧,不过记得打电话给龙婆婆说说,我们来易前辈这里吃饭的事。”说着还挥了挥手。   车从小巷子里开上了马路,薛绯衣摸了摸星盘的表面,“刚刚小陆爻是委婉地表示,让我给龙婆婆说,今天又遇见了空间隔绝阵法的事情吧?以及易前辈有嫌疑?不过干嘛说这么委婉,周围又没别人。”   说着,他顺手按开了广播,里面正在讲段子,他笑点低,抱着星盘差点没笑岔气。   “玄戈有问题。”   听了清河这句话,薛绯衣还没反应过来,“啊?”   “刚刚那个玄戈,有问题,气息不太对。陆爻发现了,让你打电话给龙婆婆。”   两秒就反应过来,薛绯衣一口气没上来,咳嗽了好一会儿,十分艰难地说话,“卧槽我这个猪队友!走走走,回去!”说着,一边拿手机拨通了电话。   巷子里。   陆爻错开对方伸过来牵他的手,自然地把手揣进了衣服口袋里,“你怎么过来的,没有骑车吗?”   “嗯,车没油了,又着急过来,所以打的车。”   点了点头,陆爻走得比平时要快不少,“你要是再早一点,就可以一起吃饭了,易前辈做的菜真的非常好吃,下次你和我一起来好不好?”   “好。”玄戈回答得很干脆,半点没犹豫。   听见这个回答的瞬间,陆爻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指紧了紧,他在心里想,如果是玄戈,会说什么?   ——再说一次,我和易前辈,谁做的好吃?或者,比我做的还好吃,你确定?   尽量让语气自然,“你来之前回一趟家没?我上午擦了窗户玻璃,好像忘记关窗了。”   “没回去,直接过来的。”玄戈站在有些昏暗的路灯下面,视线落在陆爻脸上,神情担忧,“我感觉到你心情不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不开心,就是今天大扫除,有点累,没什么精神。”   而同时,陆爻脑子里正在分析。   从衣服上崩掉的那颗扣子,上午被他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玄戈不知道盒子的具体位置。而且,他记得也很清楚,玄戈走的时候,自己没有帮忙把纽扣重新缝上去,玄戈自己也根本就不会缝纽扣。   所以,衣服上崩掉了的纽扣根本不可能复原。   一个让陆爻心惊的猜测慢慢形成,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之前违和的地方就能想通了。   ——那天晚上告诉他让他站原地等不要乱跑的,不是玄戈,而是面前这个人。上午站在小区的小路上打电话的,也是这个人。   而这个人,也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心情,陆爻故意想些开心的事情,一边问到,“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们已经穿过了两条巷子,离易述的私房菜馆远了些,陆爻脚步慢下来。   玄戈忽然停了下,看着陆爻。   “怎么了?”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玄戈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就在你和薛绯衣走后没多久,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见陆爻表情紧张起来,他继续道,“我能回忆起两年多以前,我是因为什么突然变成人形的了。”   “你想起来了?”陆爻一怔,语速快了不少,“你想起以前了吗?”他表情很激动,但又有些不敢相信。   “嗯,想起来了一部分,”玄戈眼神温柔,笑起来,“辛苦你那时候,睡前还要给我讲故事。”   陆爻看着玄戈,摇了摇头。   “我接下来要说的是,”嘴角的笑容消失,玄戈说得很慢,“我化成人形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是因为情况突然。那时,我从陆明德那里知道,他确定了元水在你身上。”   “元水?在我身上?”   陆爻心里惊讶,他不能确定对方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但他忽然就明白过来,对方找到他的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元水。   这让他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可能,元水就在自己身上?   “对,元水选了你当主人。我只知道有人想把元水拿到手,还抽取了我的一部分,做出了一个假器灵来蓄意接近你。而我因为这个原因,变成人形之后,记忆不完整,甚至遇见你之后,记忆也没有恢复,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假器灵?”   “对,”玄戈点头,专注地看着陆爻的眼睛,“假器灵的目标,就是拿到你手里的元水,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肯定会用上各种手段。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相信,好吗?”   胡乱点了头,陆爻像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所以,你是说,会有真的和假的两个器灵,两个玄戈?”   “是。”   “那,”陆爻表现得很不安,“那我要怎么分清真的和假的?”   “血契,只有我和你之间存在血契的感应,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好。”   就在这时,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夜色,由远及近,车灯的光扫过,黑色重机车像闪电一样,停在了离陆爻不远的地方,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些刺耳,在巷子里激起了回声。   长腿撑在地面上,男人手上戴着皮手套,把黑色的头盔取下来,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双眼微眯,“小猫,过来我这里。”   说着,他脚踩在地上,从机车上下来,顺手把头盔挂在了车头上,看向陆爻旁边站着的人,“和我抢人,是嫌死得还不够快?” 第66章 第六十六卦   看见另一个玄戈出现,陆爻在原地没有动, 因为他发现, 身边的这个“玄戈”本能地挪了一步,把他挡在了身后, 手还自然地往后抬了抬——这是一个保护的动作。   对方下意识地在保护他?   站在黑色重机车旁边的玄戈利落地摘了皮手套, 活动了一下指节,顺手点了一根薄荷烟。   清淡的烟雾散开, 他眉宇间的躁怒明显有些压不住,但还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小猫, 过来我这里。”   心思转了好几圈, 陆爻抿紧下唇, 摇了摇头。   手里的烟瞬间就被掐成了两截, 玄戈看着被那个假货挡在身后的陆爻, 觉得这场面真他妈刺激人, 一股戾气直涌上来,他差点没冲上去。   烟头弹下的火星落到他手指上,灼了一下, 被他顺手捻熄了。   小猫不听他的,怎么办?   玄戈放软了声音,“乖,过来,回去给你炒蛋炒饭吃。”   然而他发现,这办法不起作用了, 陆爻站在假货后面还是没动。   烟盒都被捏烂了。   但玄戈面对陆爻,向来都相当纵容,耐心极佳,他盯着人,手上重新点了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对上陆爻清亮的眼睛,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陆小猫不可能认不出来,肯定有原因,要稳住,相信他。这才把心里升起来的焦躁压下去了半寸。   另一边,陆爻发现,在自己表明态度之后,挡在他前面的“玄戈”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声音还是绷得很紧,“不要相信他,”说着,偏头过来看陆爻,“记得我刚刚说的吗?”   “嗯,记得。”陆爻点头,小声道,“对面那个人像是在犹豫什么,没有动静。”说完,就一脸信赖地看着对方,明显是在等着对方做决定。   “相信我吗?”   “信。”   下一刻,陆爻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抓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假玄戈拉着跑起来。   陆爻连忙回头看,发现玄戈站在原地,紧紧地盯着自己,金属打火机都被掰坏了丢在一边,明显气得不轻。   果然不太妙,陆爻隐蔽地单手比了一个心,也不确定玄戈到底看到没有,然后就跟着假玄戈继续跑了。   玄戈一直盯着陆爻,当然也看见了那个手势。他骂了句粗口,又低低地笑了出来,“行吧,哥哥这次配合你。”   说着,单手去锁了车,把钥匙揣到口袋里,看了看巷子两边差不多两三米高的废墙,一个纵身,直接就跳了上去。站在暗处,他辨别了陆爻跑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跑了不知道多久才停下来,陆爻靠着墙,手撑着双腿喘气,冬天的空气太冷,喉咙连着气管全都痛。   “玄戈”呼吸平稳,站在旁边有些担心,“你还好吗?”   “还好……”陆爻摆摆手,做了几次深呼吸,“就是起跑……太突然了。”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玄戈”伸手拍了拍陆爻的背,眉头微微皱着,“以前你也很容易咳嗽,天气一变化,有时候半夜都会咳醒。”   听到这句话,陆爻撑在膝盖上的手收紧了一瞬——这确实发生过,但除了他和离火浮明盘,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把之前的判断再次推翻,陆爻重新理了理思路。   这个假的,不仅和他之间有血契的感应,整个人看起来也和玄戈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连跑步时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还拥有以前的记忆,面对他的态度也非常自然。   记忆——呼吸一顿,陆爻忽然想到了玄戈被人取走了的灵髓,到现在也还没有线索。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男人,和灵髓——会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了?不舒服?”   掩饰了表情,陆爻转头看向来的方向,“好像没有追上来?”   “对。”   放松地靠在墙上,陆爻偏头期待地问到,“你现在……想起了多少?”   “你十四岁到十七岁这几年的记忆,都想起来了。”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玄戈”自己也有些疑惑,“不过我发现,可能是因为记忆是重新找回来的原因,有一小部分记忆不是很清楚。”   说着,他又笑起来,“就像我看见你,觉得你的长相和我印象里的,有一点变化,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差别。”   “没关系,能想起来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陆爻不动声色地问到,“我今年多少岁,你还记得吗?”   “十八岁。”说完,他自己又很快否定了,“不对,十九岁,应该快二十岁了。”见陆爻担心地看着自己,“玄戈”勉强笑了笑,“记忆应该出了问题,最近的事情我好像都比较混乱。”   陆爻帮着他圆了这个谎,“应该是以前的记忆和现在的记忆产生了冲突,所以最近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   见假的玄戈点头,陆爻在心里确定,果然,对方拥有玄戈三到四年的记忆,那时候他还没有离开陆家,这或许和灵髓有关。而近两年的记忆这个假玄戈根本就没有,所以就找了“记忆混乱”这个理由,以免他怀疑。   陆爻喘匀了气,语气忐忑,“你之前说陆明德确定,元水在我身上?元水到底是什么?”   “按照我的记忆,元水其实看起来就是一滴水,在寄主受到死气的威胁时,就会不断地产出生气,抵御死气。所以我不在你身边那两年,你也没有受到死气的侵蚀。”   听完,陆爻瞬间就想起,以前钟淮南和他说过这个问题。说他离开陆家这两年,没有离火浮明盘帮他压制死气,但他竟然也没有半点被死气侵蚀的情况,必然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他。   想到这里,陆爻才把思路理顺了。   背后的人发现他身上有东西在保护他,让他免受死气的侵蚀,后来应该是判断出,这东西就是元水,想要得到,所以弄了一个假玄戈出来。   而为了让他信任假的玄戈,就在假玄戈身上放了灵髓中的一部分记忆,并且利用某种手段,让他和假玄戈之间连上了血契,增加可信度。又为了掩饰“没有最近两年的记忆”,“性格不一样”的破绽,就找了新记忆和旧记忆相冲突、导致记忆模糊的理由。   如果自己一开始没有发现纽扣的细节,那凭着血契的感应来判断,真的可能会将面前这个假的,当成是真的。   咬了咬下唇,陆爻离假玄戈近了一步,“我不知道元水到底是不是在我身上,但现在有人盯上了我,还做出假器灵,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办法很简单。”假玄戈眼神冷静坚毅,“我们现在就学,你很快就可以学会。”   “可是很有可能,那个假器灵已经快要追了上来——”   “没关系,陆爻,你可以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陆爻才点头,“好,我信你。”   暗处。   玄戈手插在衣兜里,靠墙站着,把自己整个人的气息都收敛得很好,就像和墙的阴影融为了一体一样,让人很难察觉。   他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在仔细听陆爻和那个假货的对话。嘶——怎么有一种,他家小猫在外面有人了,现在转头回来要把他弄死的既视感?   迅速打消了这个诡异的念头,他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着,等陆爻继续套话。   “这刻纹真的可以抹杀掉那个假器灵吗?”陆爻手上拿着笔和刻纹纸,正在认真学着画刻纹,一边画一边问,语气有些不确定。   “可以,”通过血契的感应察觉到陆爻的不安,假玄戈放缓了声音,“很简单的,不要怕。那个假器灵构不成什么威胁,我也一直都在。”   “嗯。”陆爻点头,又露出了满心信任的模样。他手上重新拿了一张刻纹纸,第二次画,已经画得非常完美了,“这样可以吗?”   “当然,陆爻你画得非常好!”   陆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盯着纸上的刻纹看——所以,这个刻纹不是什么对付假器灵的刻纹,而是抹杀掉玄戈存在的刻纹,或者说,抹杀掉离火浮明盘器灵的意识的刻纹。   并且这刻纹,应该是必须要自己动手才管用,否则不会这么大费周章。但背后那个人,这么费尽心力地想将器灵的意识抹除,又是有什么目的?   而此时,角落阴影里的玄戈站直了身体,觉得差不多该自己出场了,活动了一下手腕,直接就把身上收敛的气息完全放了出来。   陆爻正在画第四张刻纹纸,忽然感觉到旁边站着的假玄戈气息一变,他偏过头,“怎么了?”说着,朝旁边张望,有些紧张,“追上来了吗?”   “嗯,”假玄戈表情变得严肃,“一会儿就按照我教你的,如果那个假器灵出现,我会先压制住对方,你就选好时机,用手上的刻纹对付他。”   陆爻点头,“好。”   隔了没多久,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慢慢地出现在了路灯下。   玄戈抬眼看过去,声音带着轻嘲,“怎么不跑了?”见那个假货又把陆爻护着,他心里一阵火气,但表情还是稳住了,转而盯着陆爻,“过来,跟我走。”   陆爻往后退了半步。   假玄戈安了心,小声道,“我去了。”说完,人就和离弦的箭一样,直接朝着玄戈冲了上去。   玄戈的反应速度也不慢,重心下移的同时,左手挡住了对方袭来的攻击。两股力道相撞,玄戈眼神一凛——这假货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一边想着,他迅速往后退,从粗糙的墙面借力,一个旋身,狠狠地踢到了假货的胸口。   不过没用,连骨头断裂的声音都没听见。   踢完之后,重新落了地的玄戈就发现,这假货跟他的构造确实有些不一样,非常耐打,他几乎每一下都是实打实地出了全力,但对方动作依然流畅,半点影响都没造成。   又几个回合下来,局面僵持,互相都伤不了对方。玄戈活动了一下指关节,躲开了对方的横劈后,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直接一拳砸到了对方的太阳穴上。如果是人,肯定头骨都已经裂了。   但生受了这一击的人连眩晕都没有,重新看过来,眼里有种近乎漠然的冷。   玄戈对着这眼神,心里不舒服,手上的动作加快,两人又战到了一处。   就在这时,玄戈忽然发现,对方心思慢慢没在放在攻击上了。心念一动,他十分自然地露了一个破绽出来,果然,下一秒,他就被对方掐着脖子,狠狠往墙上一掼,力道大得连墙砖都裂了。   随后,他就听见假货喊了一句,“陆爻,就是现在!”   玄戈假装受制于人,内心却十分暴躁——那是老子的人,也是你能喊的?   一直远远站着的陆爻迅速跑过来,手上拿着的刻纹纸散发出白色的荧光。   “玄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语气急促,“把刻纹纸分别放在他的天灵盖、眉心、心口,再把我教你的咒文念出来,就可以抹杀掉这个假器灵!快!”   等了几秒,“玄戈”却发现陆爻没动静。他猛然转过头,就看见陆爻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张刻纹纸,在白色的光芒下,他的眼神显得深邃,嘴唇正快速翻动。   发现了不对,“玄戈”正想后退,却看见陆爻手里刻纹纸上的刻纹,如同活起来了一样,很快就从纸面浮起,急速向他袭来。   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他手上力气松开了半分,瞬间,玄戈就脱开了他的控制。随后,金色的刻纹化作绳索,在他身上缠了一圈。   陆爻走过来,确定“玄戈”已经被制住,这才放了心。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被玄戈狠狠地压到了墙壁上,不过对方护住了他的后背,没有撞痛。   “你——”话还没说出来,陆爻就发现,玄戈一把拉下了他肩膀的衣服,舌尖舌忝了舌忝皮肤,就直接咬了下去。   被玄戈这么咬没什么强烈的痛感,随着鲜血被吮吸,两人之间的血契感应重新连接上了。   安抚地摸着陆爻的背脊,玄戈凑到他的耳边,“感觉到我和你之间的血契不太对,我就过来找你。在路上,就发现和你的感应被隔断了。”   陆爻反应过来,之前在易述那里出现的空间隔绝阵法,应该就是为了隔断他和玄戈的血契感应,同时把血契感应连到假玄戈的身上。   把陆爻肩膀的衣服拉好,还细心地整理了领口,玄戈偏头看了被困住的假玄戈一眼,“艹,老子不爽这假货很久了。”语气十分躁怒。   说着,他问陆爻,“小猫,他有没有牵你的手?”   “没有,没有给他牵。”   “那他碰你哪里了?”   陆爻仔细回忆,“跑的时候拽了我的胳膊,但隔着衣服的。后来我跑岔气了,他拍了几下我的背。”   “还有吗?”   “没了。”   “嗯。”点了头,玄戈直接伸手,把陆爻的外套脱下来,嫌弃地丢在了旁边的地上,随后,快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陆爻穿上,这才满意了。   然后又把人抱回怀里,扣着陆爻的手,放到嘴边咬了好几下,又不断地亲陆爻的发顶,“你是我的,我的!”   忽然,玄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把陆爻严实地护在怀里,看向边上的假货。   那根金色的细线依然将他牢牢地困住,但那人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僵硬,眼珠子都像是不能转动了一样。   没过几秒,假玄戈脸上的表情彻底固定,就像是——   “木偶。”陆爻观察着假玄戈脸上正在慢慢脱落的油彩,后背一阵发凉,他许久才发出声音,“这是——傀儡术?” 第67章 第六十七卦   “不是木偶。”玄戈观察着从对方脸上脱落下来的碎块,靠近了一步, “这假货身上的血肉皮肤都是真的, 但又和人类有区别,很僵硬, 没有生气。”   “所以……这是傀儡术吗?”陆爻的声音有些轻。   他看着地面上的“人”, 对方的脸就像是破旧的墙面,布满了裂缝, 其中有好几块已经剥落下来了,但没有流血,更像碎开的白瓷片。倒在地上的姿势也十分扭曲, 如同被丢弃了的人偶。   “我听钟前辈说过, 如果一个人已经被炼成了傀儡, 那在他后颈, 会有一道血痕。”   玄戈握紧他的手, 很快又松开, “乖,我去看看。”   摇了摇头,陆爻伸手拉了对方的手腕。   拿他没办法, 玄戈牵着人,“那一起。”   走过去蹲下-身,玄戈把木偶一样的人翻了过去,手掌下的触感冷硬。伸手将对方后颈部位的衣领往下拉,露出来的皮肤表面光洁一片。   看了眼对方脸上裂开的缝隙,玄戈聚了一点气在手指上, 轻轻一碰,皮肤表面就像瓷器一样龟裂,碎片跟着掉到了地上。   随着碎片落下化成粉,一道一指宽的血痕也出现在两人的眼前,横贯在后颈上,非常狰狞。   “是傀儡。”玄戈站起来,捻了捻手指的指腹,“和碰木偶或者塑料人偶的手感差不多。”   说完,他周身的气压明显在降低。忍了两秒没忍住,担心自己的手抓痛陆爻,干脆放开。拿了根烟出来咬嘴里,又去包里摸打火机。   “打火机不是被你掰歪扔了吗?”   手一顿,玄戈垂眼,对上陆爻清透的眼神,忽然伸手直接把人压在了自己怀里,用的力气很大。   陆爻鼻尖直接撞了上去,一阵酸痛,他正想伸手揉揉鼻子,就感觉玄戈嘴唇挨着他的耳朵,声音很低,有些涩,“你怎么就这么傻?这是傀儡术,如果……你也会变成这样。”   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都微微发抖。   下巴抵在玄戈的肩上,陆爻想了想,伸手环着玄戈的背,力道很轻地拍了拍,也不知道说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现在好好的,和你在一起啊。”   听了这个回答,玄戈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他知道陆爻并不是一味的善良,而是不断在提醒自己要往前看,不要陷在过往的泥沼里。   他做不到陆爻这么豁达。   吸了口气,咬了一下陆爻的耳尖,玄戈语气无奈,“傻小猫,老子这是心疼你。”   “痒——”觉得耳朵酉禾痒酉禾痒的,陆爻往旁边躲了躲,但还被玄戈抱着,没成功。   又亲了亲他左眼眼皮上的痣,玄戈声音很轻,“我的小猫真的很勇敢。”   又过了几分钟,想起从易述的餐馆离开时对薛绯衣说的话,陆爻正准备打电话过去,正好对方的电话就过来了。   “你们在哪儿?没事吧?不对,你没事吧,那个冒牌货怎么样了?”一接通,薛绯衣那边噼里啪啦一串话就冒了出来,“龙婆婆已经到了,正在和易述说话,哎我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我是不是猪队友了?”   语气十分懊恼。   陆爻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挨着回复,“我在离餐馆没多远的巷子里,没事,那个冒牌货的情况有些复杂,但已经造不成威胁了。玄戈过来了,和我一起的。”最后他笑起来,“你不是猪队友。”   约好在易述的餐馆见,陆爻挂断电话,就看见玄戈已经把地上躺着的傀儡“托”了起来。   “你这是控制着‘气’,把他托起来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操作,陆爻有些惊讶。   “嗯,”玄戈和傀儡离得有一步远,“不然我还亲手扛他?不可能的。”   看他表情嫌弃,陆爻笑起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易述的餐馆没有多远,但小巷错综复杂,陆爻干脆用卦象来找方向。   在巷子里穿来穿去,拐了个弯,陆爻就看见薛绯衣站在门口,手上抱着星盘,正时不时地往周围张望。   看见陆爻走过来,薛绯衣眼睛一亮,走了几步,忽然看清楚漂浮着的竟然是“玄戈”,吓得差点蹦起来,“卧槽卧槽,这是个什么鬼?”   “假货。”玄戈从陆爻身后走出来,直接把傀儡放到了餐馆里面,以免吓到路人。   看着这场景,薛绯衣抱紧了清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灵异。”   清河这次没有嫌弃他,还安慰了一声,“不怕。”   “龙婆婆和易前辈在里面吗?”   “在,”听陆爻问,薛绯衣迅速把情况说了,“我给龙婆婆打了电话之后,就直接赶了回来,找了个借口没走。我猜易前辈可能也发现了什么,还挺配合。等龙婆婆来之后,我就把事情告诉了她,现在他们两个在里面说话。”   一边说着,几人一边往里面走。   刚跨进院子,龙木棠和易述正好从里面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院子里躺着的傀儡,以及站在旁边的玄戈。   龙婆婆抿紧了嘴角,“这就是小壮说的,假的玄戈?”她开始表情有些惊讶,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是。”陆爻过去,将傀儡的后颈露了出来,指着血痕,“这里,是炼制成功的傀儡的标记。”   龙婆婆仔细看了,表情严肃,“确实是。”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易述忽然脸色一变,“等等!”他声音紧绷,步伐有些慌乱地快走几步,停在了傀儡前面。又像是害怕什么一样,身形都滞住了,只是眼睛紧紧地盯着那道血痕。   陆爻看了龙婆婆一眼,见龙婆婆朝他摇摇头,才开口道,“易前辈?”   易述完全没反应,整个人都像失了魂。   在路上已经听陆爻讲了在易述的餐馆,和薛绯衣一起被法阵困住的事,玄戈动了动,站到了一个随时可以把易述制住的地方。   ——除了陆爻,在场的人他谁都不信。   龙木棠察觉到了不对劲,“易述,发生了什么事?”   隔了好一会儿,易述才抬头,怔怔地看着龙木棠,表情似哭似笑地,“白彦……他是白彦!”   “白彦?”龙木棠反应过来,“二十几年前他不就被你亲手——?”剩下的话,她咽了回去。   但旁边站着的陆爻他们已经反应过来,钟淮南曾经提起过,二十几年前,易述的好友沉迷邪术失去心智,是他亲手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之后易述就离开玄术界,再也没回来。   看着地上的傀儡,薛绯衣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话题发展。而且二十几年前玄术界的动荡,连他爷爷都不爱提起。   往前走了两步,易述蹲下去,伸出来的手指抖得停不住,他指了指血痕旁边的一个浅色胎记,艰难地开口,“白彦就有这个胎记。”声音都沙哑了。   龙木棠站到易述旁边,“你确定?”   “我确定。”   想了想,龙木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还有什么特征没有?”   “脚踝,白彦的左边外脚踝下面有三颗痣,正好围成了一个三角形。”   龙婆婆亲自蹲下-身,伸手拉开了傀儡的裤脚,露出了脚踝。腿部皮肤的表面也不完整,随着裂缝的不断增加,用作伪装的表层皮肤已经脱落了不少。   而脚踝下面,确实露出了三颗痣,和易述描述的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都沉默下来。   盯着躺在地上的人,易述闭了闭眼,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隔了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来,身形晃了晃,随后直接背过了身。   薛绯衣和陆爻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龙木棠去把店门关上了,转身回来,叹了口气,“进去说吧。”说完,看向易述的背影。   没让她等多久,易述转身沉默地走到白彦面前,单膝跪在地上。他下意识地伸了手出去,但最终也没有落到对方的脸上,转而把人横抱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的。   进到室内,易述拿了烟斗和烟丝出来,手一直在颤,好一会儿才把烟丝点燃。他抽了几口烟,在弥漫的烟雾后面慢慢开口说话,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二十二年前,我差不多三十岁,白彦比我小一点。”他盯着烟斗里燃烧的烟丝,看不清神情,“那时整个玄术界、玄委会都很乱,很多熟悉的人,像是忽然之间就沉迷邪术,丧失了心智,变成了只会杀人的疯子。”   听到这里,龙婆婆坐在一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和白彦从小就认识,当时他还说笑,如果谁真的没了神智变成了疯子,那死在对方手里,也比死在别人手里要好。”易述不敢看那个傀儡,接着说道,“但是情况越来越严重,每天都有人死。”   他看了一眼陆爻,“你外公外婆,就是因为这件事去世的。还有钟淮南,也因为山体塌陷,被埋在了岩石下面,差点没命,出来之后也很长时间都一蹶不振。”   “我当时是和白彦一起,去查一条线索的真假,没想到白彦也沾了邪术,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一直叫嚣着要杀人、要夺人生气。我控制住了他,想把他带回玄委会,但在中途他有过一次清醒。”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他……拽着我的手让我快杀了他,说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怪物。”说到这里,易述终于还是把视线移到了傀儡身上,“后来我动手,亲自动手,结束了他的性命。”   尾音很轻,却像悲鸣。 第68章 第六十八卦   龙婆婆看着完全回不过神来的易述,声音缓和, “当年, 你做的没有错,白彦能够选择自己的死法、死在谁的手里, 比起其他人来, 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幸运?”易述突然笑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他握紧手指,手背上青筋鼓起,嘶哑道, “这叫什么幸运?这算什么幸运?”   仰着头往上看, 喉结上下移动, “如果不是我带着他, 一起去参加玄术师的考试, 如果不是我……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开一个私房菜馆,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易述的声音哽咽起来,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啊……”   每一时每一刻,自责都在不断加深,他的后半生一直都在悔恨,每一次午夜闭上眼,都是友人的模样。   龙婆婆有些不忍,被勾起回忆, 眼睛也有些红。   她擦了擦眼角,看向陆爻他们,勉强维持了声音的平稳,“二十几年前的事,应该没有长辈对你们提起过。”可能是感觉有些冷,她伸手拢了拢外套。   见陆爻他们摇头,龙木棠开口说到,   “事情最开始,是一次偶然,在一座古墓里发现了一个墓室。你们都知道,现在玄术的传承是有巨大的断层的,像薛家、陆家这样的家族传承,算是保存得比较好,但也是一代不如一代,逐渐凋敝。”   她语气感慨,“据说在千年前,玄术师力量极为强大,卦师可以看破命数甚至掌控国运,占星师可以凭借占星术沟通上天,风水师可以感气点穴连接大地,刻纹的力量甚至可以让人飞天遁地。”   陆爻想起曾经在陆家先人留下的手札上,确实看到过一些记载,不说千年前,就是四五百年前,玄术师的地位也是超然的。相应的,想要学习玄术的门槛,也是极高。   龙婆婆叹息,“但现在不是了,刻纹大多数都已经失传,留下来的,也少有人能够施展出刻纹的全部力量。占星术式微,阵法式微,风水师局限,卦师更是变成了测命数算吉凶的工具,整个玄术界都逐渐衰颓。我们都发现了这样的趋势,但我们每一代都无能为力。但是在发现那个墓室之后,就不是这样了。”   薛绯衣忍不住开口问,“是那个墓室里,有什么东西?”   “嗯,对。”龙婆婆点头,“当时进去墓室的人里,也有我。墓主人的身份无法确定,但墓室当中,却有许许多多已经失传了的玄术,当时震撼的心情,我现在都还记得清。”   “那为什么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因为里面的东西,轻易不能动。”龙婆婆说得很细致,“你们学玄术,应该都知道等价交换吧?”   看陆爻和薛绯衣点头,她继续说到,“那墓室里面的东西,其实并非是邪术,只是把等价交换发挥到了极致。就像远古的人祭祀神明需要杀活人,用那间墓室里面的玄术,也需要极大的代价,人命都是轻的。相应的,力量确实极为强大。”   陆爻明白过来,力量强大的同时代价也极为巨大,那么现世之后,就是灾难。   果然,“所以经过商量和争执,我们没有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毁掉了其中一部分之后,重新封闭了墓室。当时也有人提出,可以把一些不那么残忍的拿出来,毕竟玄术界衰颓至此,确实很需要,说不定可以扭转颓势。”   “没有拿出来吧?”薛绯衣也跟着紧张起来。   “当然没有,当时我十分敬重的一个前辈,说了一句话。他说啊,人,是非常可怕的,永远都不要小看人类的贪-欲。”   龙婆婆端着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想想,这之后就再没人提这事了,变成了秘密。但还没过两年,就出事了。”   她眼神透出难过,以前的场景都还历历在目一般。   “最开始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前辈,将自己六个子孙全数杀了,用来血祭,目的是延长自己的寿命,但遭到了玄术的反噬,失去神智之后,伤了很多人。后来,接连出现了好几件差不多的事。于是一起进墓室的人纷纷开始怀疑,是中间有人背叛,把墓室的存在说了出去,并且已经有墓室里的东西流了出来。”   下意识地抱着星盘,薛绯衣有些迟疑地开口,“那这样不会……相互怀疑吗?”   “会,肯定会,”她神色有些悲哀,“因为相互怀疑和不信任,玄委会那两年的争斗极为残酷,我的上一辈,一小半都在争斗中离世了,极为……凄惨。剩下的一部分前辈,也都心灰意冷,没了踪影。”   说着,她看向陆爻,“这就是,我知道背后的人肯定隐藏在玄委会里,但我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查的原因。并不是不作为,而是这件事,是太多人的疤,也太怕重蹈覆辙。”   陆爻点头,明白了其中的用心,“那后来呢?”   “内斗残酷,外面也乱,很多人都沉迷邪术失去了心智,为了力量不择手段。后来资历老一点的,像陆爻你的外公外婆,小壮的爷爷,年轻几岁的像钟淮南、易述、白彦,都发觉再这么下去,我们的玄术就真的要断绝了,所以就开始去查,去阻止。”   说到这里,她停了好一会儿,隐去了过程,也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过程注定是极为艰难的,反正到最后,活下来的没几个。那个墓室里的东西,也直接被销毁了。这么些年都风平浪静的,原以为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已经打上了句号。我就想着啊,守好前辈用命换来的这个摊子,到我死,也就无愧于心了。却没想到,平静竟然只是表面而已。”   一直没有说话的易述突然开口,“小陆。”   陆爻连忙应了一句,“易前辈?”   “能说说,白彦……”单是提起这个名字,都十分艰难,他缓了缓呼吸,“是怎么回事吗?”   心情也变得沉重,陆爻点头,“我第一次看见……他,是从您这里吃了晚饭离开,玄戈去取车,他趁着这个时间差,来找我说了两句话,应该是来试探我的反应。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假冒的,但注意到了一个极小破绽。”   他接着回忆道,“第二次,是在玄戈出门之后,他可能确定我没有识破伪装,就想来家里找我。但走到楼下,接到一个电话,可能是收到了玄戈马上会回家的消息,直接就走了。”   龙婆婆听得认真,“这两次,你发现了他是假冒的吗?”   “没有,他和玄戈非常像,包括表情和小动作,而且我也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接下来说的,会涉及到玄戈器灵的身份,陆爻朝龙婆婆比了个手势。   龙木棠点头,“没关系,你说吧,易述已经发过誓了。”   玄术师发的誓,约束力都非常强,陆爻放下心。   “第三次就是今天,他伪装成玄戈来接我。我套了他的话,主要的疑点是,第一,他取代了玄戈,和我连上了血契,同时,他拥有玄戈几年的记忆。”   陆爻现在分析起来,觉得应该是因为灵髓,也被血契认为是玄戈的一部分。否则,血契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更改。   “第二,他的目的,是抹杀掉玄戈的意识,并获得我的信任。第三,他说元水在我身上,元水应该也是他的目的之一。”他迟疑道,“我觉得背后那个人,有可能是想通过我和卦盘的血契,控制什么东西,但这其中的关键我还没想明白。”   “嗯,如果你一开始就没有起疑心,”龙婆婆眉心皱起很深的纹路,语气很沉,“那你很有可能凭借血契和记忆来判断真假,从而抹杀掉真正的玄戈。”   “对。”想到这个可能,陆爻心里都还会发慌。   察觉到他的心情,玄戈伸手握了握陆爻的手。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低沉的“咚”声,龙婆婆表情严肃,“从这件事来看,背后那人十分精通傀儡术,但傀儡术失传几百年了,他能拿到手,很可能和墓室有关。而那人的目标也很明确,在你、离火浮明盘的器灵,还有元水。”   薛绯衣插了句话,“可是,为什么目标只对准了小陆爻和玄戈,没有找上我和清河?”   “我猜测,或许是属性的问题,卦盘五行属火,星盘属木。”说完,龙婆婆心沉了下去。如果真的和墓室有关,那他们在明,那人在暗,根本就不能确定,对方手上到底还有多少邪术。   易述听完陆爻的描述,“我记得清楚,当年因为邪术而死的人……都是玄委会一起处理,我亲自把白彦送过去的。”   他声音很轻,视线落在空气不知道哪一点,“龙木棠啊,你说,是不是被邪术死气侵蚀的人,都变成了最好的傀儡炼制材料?”   “嗯。”龙木棠眼睛有些红,声音发颤,眼前浮现出无数熟悉的面孔,“如果没想错,他们必然有不少都像白彦一样,被做成了傀儡,被驱使,最后碎裂,被丢弃。”   说到这里,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陆爻没说话,虽然不认识那些已经去世的人,包括他没有见过面的外公外婆。但仅仅是设想有一天,他自己身边的朋友被炼制成了傀儡,那种怒气和恨意,就感同身受。   等龙木棠和易述的情绪渐渐恢复,陆爻才开口,“龙婆婆,我有一个猜测。”   “你说吧。”   “这一次我和薛绯衣在易前辈这里,被困在了阵法当中,我认为背后的人,是想让我们将视线都放到易前辈身上。因为假如说,不是……白前辈的出现,那易前辈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薛绯衣也点头,“我当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易前辈。”他看了眼被做成傀儡的白彦,忍不住说到,“但是假冒玄戈的傀儡,正好就是白前辈,我认为,要不是背后那个人,不知道易前辈和白前辈很熟。要不就是知道这层关系,但在那个人眼里,所有的傀儡都只是傀儡,没有什么区别,根本不在意。”   而他更倾向于后者。   薛绯衣看了陆爻一眼,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假如真的是后者,那么背后那人,就会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甚至二十年前那场动-荡的根源,也变得扑朔迷离。 第69章 第六十九卦   “所以我在怀疑, 会不会是背后那个人, 即将有什么其它的行动,有些着急。或者龙婆婆您已经快要查到他了, 他为求自保,才会不断将我们的注意力往易前辈身上引。”   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 陆爻尽量让自己冷静地分析,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 我最先接触到的傀儡术, 后来考试的鱼涸阵等等, 都是非常古老、已经失传的刻纹或者阵法,力量也十分强大。我认为极有可能,都是那个人从墓室里带出来的。”   懂了陆爻的意思, 薛绯衣在旁边点头,附和道, “还有赵姝经手的那些东西, 都不是现在的玄术界可以拿出来的,我和小陆爻的看法一样, 我也觉得,背后那个人肯定从墓室里带了很多东西出来。”   说着,他看了眼龙木棠和易述的表情, 斟酌着说到,“那个人当年肯定也进去了墓室。”   他知道, 当年的相互怀疑、残害, 是龙婆婆他们心里的一块疤, 一直都在下意识地避开。但现如今,背后的人一再出手,薛绯衣咬了咬牙,“婆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要把人找出来。如果不找出来,才是真的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   龙木棠看着望着自己的陆爻和薛绯衣,眼神温和下来,提了提精神,“我回去好好想想,理理清楚,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叫上淮南他们,大家见一面,一起商讨一下。”   又沉默了许久的易述抬起头,“明天我也去。”见龙木棠看过来,他扯了扯嘴角,“我不想当一个傻子,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   “好。”龙木棠叹了口气,说了一个地址,“之前榕园已经塌了,也不知道多久能重建,明天下午就在梅园见。”   一踏出门进到院子里,薛绯衣就被外面的风冷得一哆嗦,习惯性地把星盘火速塞进衣服里,这才问陆爻,“我送你们?”   发现玄戈竟然无比自然地站在风口帮陆爻挡风,他默默抱紧了自己。   “不用了,”陆爻摇头,“玄戈骑了车过来的。”他也觉得冷,手直往玄戈掌心里塞。   “那好吧。”说着,薛绯衣伸手推开大门,刚走下台阶,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人正往这边过来。   薛绯衣一眼就认了出来,“会长?”   走近了的纪东歌看清楚是谁,嘴角也露出了笑容,“你们也来吃饭?”他穿得很厚,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厚围巾,绕了三圈,但人高,并不显得臃肿。   “嗯,”薛绯衣想了想,还是说到,“易前辈今天身体不舒服,我们来了一趟也没吃到饭菜,准备改天再过来。”   纪东歌明白过来,“我原本也只是从附近路过,犯馋,既然这样,我就不进去了,过两天再过来。”他笑起来,眼角的细纹不太明显,看起来很年轻,“你们也早些回去,注意安全。”   陆爻在旁边看两人说话,他发现纪东歌确实和薛绯衣说的一样,非常怕冷,两只手一直揣在衣服口袋里,头上还戴着帽子,连带着耳朵也差不多被遮住了。整个人除了脸,没有露出来半点,包得严严实实。   等纪东歌转身往外走,陆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方走路的姿势,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才收回视线。   坐到机车上面,玄戈长腿撑在地上,正低着头戴皮手套。陆爻头靠着对方的肩,“我记得我算灵髓的情况那次,卦象显示说有转机。”   “嗯。”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陆爻说到,“然后那天,我就遇见了假冒的玄戈,所以卦象其实是应验了的。”   玄戈转过身来,帮他把黑色头盔戴上,陆爻还在说话,“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像是有什么被忽略了一样。”后半句因为头盔戴上了,瓮瓮的。   摸了摸陆爻的脖子,玄戈细心地替他把最顶上的扣子全都扣好,帮着他一起回忆,“你那天一直在店里,到了时间过来,先是碰见了余长生和钟淮南,然后见到了龙木棠和薛绯衣,接着是易述,纪东歌,最后是傀儡。”   回忆了几遍,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陆爻抱好玄戈的腰,把对方说的这句话记着,留了心。   回到家,陆爻觉得自己都快被冻僵了,找了睡衣就钻进了浴室。脱掉上衣,他忽然想起来,又打开门,扒着门框喊玄戈,“你之前说回来要给我做蛋炒饭的。”   见玄戈看过来,他还补充具体场景,“就是你骑车过来,看见我和假玄戈一起,你气得把烟都捏断了,然后让我到你那里去的时候,就说了这句话。”   听陆爻说完,玄戈笑了出来,“小猫,你就把这句话记得最清楚。”说着,两步走过去,直接伸手捏了捏陆爻的脸。   “不要捏脸——变形了!”嘴角漏风,陆爻挣扎地说完,见玄戈还不放手,干脆两只手都攀到了对方手臂上,一双水润的杏眼看过去,“那帮我洗澡,好不好?”   手上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玄戈低声笑起来,直接单手解了扣子,把衣服都脱了,一把将陆爻抱起来,“好,不捏脸,帮你洗澡。”   ***   龙婆婆定的见面时间是在下午五点,陆爻上午在店里就有些心绪不宁的。   他正在厨房帮玄戈削土豆皮,好几次都差点削到手。手上的刀被玄戈拿走,隔了几秒陆爻才回过神,“土豆够了吗?”   “嗯,够了。”玄戈在旁边拿了几瓣蒜给他,“剥这个。”   “哦好。”   看陆爻把蒜接到手里,又开始一边剥蒜一边发呆,傻乎乎的,玄戈转过身,自己拿了刀开始削土豆皮——剥蒜好歹不会被刀划伤,危险系数比较低。   “玄戈。”   “嗯?”   陆爻有些忐忑,思维不知道是发散到了哪里,“上次我就是心里发慌,去了榕园之后,榕园就塌了。这次我也有一点心慌,那会不会去了梅园,梅园也倒塌了?”   “那我可以去给你印一沓名片,”玄戈逗他,“暴力拆迁小队队长,陆小猫。”   “队长?我有小队吗?”   “当然有,”玄戈拿刀的手非常好看,指节修长,像艺术品,他声音带着笑,“我家陆队拆房子,我当然要在旁边递东西。”   说着,他视线落在陆爻身后,“不过陆队,门口有人找。”   陆爻回头,就看见余长生和钟淮南正开门走进来,拿着蒜连忙就出了厨房。   “钟前辈。”陆爻过去打了招呼,“长生,好久不见。”   余长生点头,“嗯,好久不见。”   钟淮南坐下来,不像以前那么笑呵呵的,精神也不太好,“早上龙木棠给我打了电话,把事情都说了。”   他手摩挲着木剑光滑的表面,有几秒的失神,“关于傀儡那一段,她也说得不清楚,我心里着急,等不到去梅园了,就想来问问你详细的情况。”   店里也没客人,陆爻点头,坐到钟淮南的对面,细致地把情况说了一遍,还认真描述了傀儡的模样。   “我当时不能确定是不是傀儡术,还是想起您曾经说过,如果是炼制成功的傀儡,后颈都会有一道红痕。”   钟淮南点头,“确实是这样,但白彦,和陆家手上的傀儡术又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   “嗯,差不多就是批量生产和特制之间的区别,白彦的情况,更像是背后的人随意制作的木偶,需要时拿来用用,他也不能时时刻刻控制这个木偶的言行。   按照你说的,木偶属于白彦的意识已经完全被抹除,他的身上应该是融合了一段玄戈的灵髓,所以在木偶的认知里,他自己就是玄戈,不过他的言行记忆是否被影响或者误导,也不能确定。”   想起假玄戈下意识地保护他的动作,陆爻轻轻点了点头。   “到后来,明显是背后的人发现木偶已经暴露,所以直接撤回了那一段灵髓,没有了力量支撑,木偶自然就崩溃。”   陆爻点头,表示明白,就听钟淮南叹道,“如果只能批量制作的傀儡,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控制木偶的言行,那我还稍微放了一点心,背后那个人,不是强大到无法战胜。”   下午,外面就下起了雨。陆爻和玄戈上了余长生的车,一起去梅园。   梅园地方很偏僻,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陆爻看着沿路的景色,低声问玄戈,“这是不是那次你赛车的地方?”   他当时被程骁载着,到山上的废弃公路去看赛车,走的就是这条路。   玄戈点头,指了指方向,“那座山就是,绕过去应该还有一条河。”   才四点过,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下了车,只能隐隐看见山的轮廓。几个人撑着伞往里走,因为建筑老旧,地面有很多坑洼,积了不少水。陆爻注意着脚下,一边裹紧了外套,吸了一口气,能隐隐在湿冷的水汽里闻到梅花的香味。   “等等我!”   有声音从后面传来,陆爻回头,就看见薛绯衣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撑着一把天蓝色的伞,风一样朝他们跑过来。   而且为了避开地面的水洼,他的动作可以用蹦蹦跳跳来形容。不过星盘半点不受影响,稳稳地悬浮在他的肩膀上。   停下来喘了两口气,薛绯衣抹了抹头发上的水雾,“卧槽,为什么这个梅园比榕园还要破败?再一次感受到了玄委会到底有多缺经费,这里到了晚上拍鬼片都不用布景的好吗?”   说着,他看了看玄戈和陆爻,最终选择站到余长生旁边。   钟淮南解释,“这些建筑确实老,都是我的上一辈留下来的房子,可能是大家都念旧,一直舍不得废弃。不过前几年就有人提起,要把全国各处的房子都翻修一遍,但现在都还没开始动工,也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   梅园的建筑也是一栋小楼,只有两层高。从大门进到室内,龙婆婆和易述已经到了,还有武爷爷和武咸,旁边还坐着带陆爻去参加甲木级考试的宋老师,都是认识的人。   钟淮南坐到椅子上,“人没齐?”   “还有几个过不来。”说着,龙婆婆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热茶,“今天又降温,喝口热茶暖暖。”   喝茶的功夫,坐在陆爻对面的武咸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小幅度地挥手给陆爻打招呼。   自上一次从音乐节的会场离开,陆爻就再没见过武咸,见对方的光头依然锃亮锃亮的,也忍不住悄悄打了招呼。   龙婆婆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看在场的人,“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她表情严肃,看向陆爻,“你先把你的猜测具体说说。”   陆爻点头,“我认为这一次傀儡的目的,是让我抹杀掉离火浮明盘器灵的意识,而很明显,这只有作为血契人的我能够做到。”   他不是很喜欢把玄戈称为器灵,心里有些反感,手下意识地就在桌子下面,隐蔽地勾住了玄戈的手指,还摇了两下,被玄戈反手直接抓紧了。   表情很认真,陆爻又组织了一下语言,“再加上背后的人曾经授意陆明德,将我炼成傀儡,我猜测,或许那个人是想通过控制我,来控制离火浮明盘。   但如果只是简单地想达到控制卦盘的目标,那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抹掉器灵的意识。所以我才会猜测,是不是那个人想用我和器灵为媒介,控制另一样东西。”   说完,陆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说的有些绕,不知道表达清楚没有。”   “很清楚,”龙婆婆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想法吗?”   心里犹豫了一下,陆爻还是没有提起元水,他相信龙婆婆,但他不能确定在场的都是完全可信的,况且,他现在也不能确定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元水。   见陆爻说完,龙婆婆接过话头,“我昨晚上回去好好理了理,当时我们一起进到墓室里的,一共有二十一个人。除去已经去世的九人,离开玄委会后不知所踪的五人,不过这五个人里面已经确定有三个人去世。那现在还活着的,还剩下九个,留在玄委会的有七个。”   她看了看在场的人,“我,淮南,武直,宋衾,就占了四个。还有小壮的爷爷,董亭休,方源。”   当年的人,也就剩下这么寥寥几个了。   陆爻听完,有些疑惑,“会长没去吗?”   钟淮南回答,“纪东歌是在那场动荡结束之后才当上会长的,当时他还年轻,没一起去。”   说着,他看向龙木棠,“当年在墓室里,我们都是立了誓的,为了维护玄术界的安稳,不把事情透露出去。”   想到之后发生的事,钟淮南把木剑抱在怀里,脑子里关于阿洛的回忆压都压不住。   武爷爷也点头,“所以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我们当中的人,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而是后来有另外的人又进去了墓室里?”   “我们走的时候,是用阵法将墓室封存,但也不排除老武说的这个可能。”龙婆婆捏了捏眉心,“几位都仔细回忆回忆,当年有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外面风很大,窗户没关好,被风吹开之后发出有些烦人的声音。陆爻见龙婆婆他们在讨论,就起身去了窗前。   刚伸手出去,准备把老式的窗户拉过来,陆爻余光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偏过头,外面风雨凄清,墙角是一丛灌木,光线很暗,路灯的光也照不过来。陆爻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正想收回手,忽然感觉到手腕上的龟甲隐隐发烫。   ——很熟悉。   陆爻犹豫了两秒转过头,正好就对上玄戈专注地视线,他做了个手势,没一会儿,玄戈就走了过来,“怎么了?”   指了指窗外,陆爻小声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什么东西闪过去,但再看就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说着,抬了抬手腕,“但是龟甲在发热。”   玄戈蹙眉,“告诉他们。”   听完陆爻说的,没有怀疑真实性,武直站了起来,“武咸,跟我一起出去看看。”说着,就拿了伞出门,陆爻和玄戈跟了上去。   雨已经小了,但还是很冷,四个人绕到窗台下面,武直翻开杂乱的灌木丛,手电筒照下去。   “确实有东西。”他让陆爻和武咸把手电筒拿着,光聚到那一点,自己弯下腰把手伸了过去。   探了一会儿,他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圆形的石墩,表面凹凸不平,都是刻纹,没有青苔之类的东西覆在上面。   武直蹲下去,研究了一会儿,做出了判断,“这应该是一个阵眼。”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武直结了两个手印,阵眼上方足有九层的保护气层,就肉眼都能看见了。   龙婆婆站在窗户里面,“确定是阵眼?”   “确定,”武直抬头看向龙木棠,“榕园塌了之后,把地方搬到梅园,也清理过。”但现在出现了完好的阵眼,这个法阵必定没有被破坏。   那么,要不就是在清理之后,有人重新又来布置上了。要不就是清理只做了表面功夫。   钟淮南看向石墩,问到,“能看出来是什么法阵吗?”   “隐匿法阵,障眼法,作用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这东西,然后把希望不被人发现的东西藏起来。”   说完,他手掌拍了拍石头表面的刻纹,征求意见,“开吗?这下面不知道是有什么。”   钟淮南和易述回答得很快,“开。”   龙婆婆沉吟,还是给了同样的答案,“打开吧,看看被这么仔细藏起来的是什么。”   武直点头,没再说话,从包里拿了一个铜锥子出来,锥尖寒芒慑人。他观察了石墩几秒,握着铜锥子猛地刺下,只听连续几声“咔嚓”的碎裂声响起,石墩表面突然就裂开了,又以极快的速度化成了粉末。   下一秒,陆爻的视线霎时就被银色的光芒占据,暗色的地面上,银色的阵纹向周围铺开,其中刻纹流转。他目光一凝,脱口而出,“又是空间隔绝法阵!”   循着陆爻的视线看过去,地面上什么都没有,但龙婆婆没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确认,“认清楚了?”   陆爻点头,“就是隔绝法阵。”这个法阵的阵纹他已经看过几次,记得非常清楚,说着,他自己又觉得奇怪,“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外界的情况。”   武直在旁边开口道,“空间隔绝法阵,隔绝范围也有可能是向下的。”他目光锐利,“下面肯定藏着东西。”   脑子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陆爻忽然想到,“如果梅园的下面藏着东西,那之前倒塌了的榕园呢?”他紧了紧手指,“以及,玄委会其它的地方,比如日月巷的活动中心。”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越想越心惊。陆爻隐隐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是对的。   如果在玄委会各地的建筑下面,都藏着东西,那就能解释,刚刚钟淮南说的,早有人提出要翻修房子,却一直被搁置。也能解释为什么上次在榕园,钟淮南在废墟当中察觉到了空间隔绝,他在伸手拉玄戈的时候,也看见了银色的阵纹。   还有赵姝,比起死亡,她肯定更想活下来,但那时直接引动了身上刻着的阵纹,使得建筑物坍塌,会不会就是在掩饰地下藏着的东西?   最后纪东歌也过来了——   这个想法刚浮现出来,陆爻突然被玄戈整个护在怀里,猛地朝旁边滚过去。   地面上的雨水很快就浸透了衣服,骨头都在发冷。陆爻顾不上这些,连忙回头看。   只见刚刚站立的地方,阵眼已经炸开,如同井喷一样,无数黑影从地下钻出来,密密麻麻一大群,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龙婆婆被薛绯衣扶了起来,盯着眼前的场景,目光锐利,“是暗鸦,以死气为材料炼成的。”   钟淮南紧抓着木剑,声音低沉,“当年墓室里,铺天盖地的也是这东西。”   雨依然在下,天色黑压压一片,周围的空气变得阴冷,地面上银色的阵纹光芒变弱,平地风起。   周围的死气过于浓郁,陆爻左眼开始发胀,视线也有些不清楚。玄戈一直注意着陆爻的神情,发现之后就动了一步,站到他后面,左手轻轻捂住了陆爻的眼睛。   感觉怀里人体温在不断降低,玄戈干脆搂紧了陆爻的腰,脚尖一点。   只感觉风声从耳边划过,不过眨眼,陆爻就发现自己被玄戈抱着,一跃而起,站在了路灯的顶端,却犹如平地。   再次定睛往下看,地面被如同海潮一样的死气铺满,无数手掌大的暗鸦像飞蛾一样在其间穿梭,又像是受到了召唤,纷纷朝着中心撞去。   很快,死气翻涌中,一只巨大的暗鸦慢慢成型,血色的眼睛正好就在之前的阵眼处,逐渐亮了起来。 第70章 第七十卦   暗鸦出现时, 龙婆婆就从房子里出来了, 她皱眉看着黑雾中巨大的身影和血红色的眼睛,朝旁边的薛绯衣道, “一会儿要是情况危险,你就带着陆爻还有武咸赶紧离开, 我们老的死在这里没关系, 你们要保住, 知道吗?”   薛绯衣喉间一痛, 重重地点头, “记住了。”   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龙婆婆又放缓了语气,“我说的, 是在不可控制的情况下,这暗鸦我们肯定还是能对付的, 不要想太多。”   原本心里出现的各种难过, 瞬间就被这句话堵了回去,薛绯衣眨眨眼, 狭长的眼尾重新弯了起来,笑着特别好看。   另一边,武直已经在布置法阵, 武咸在旁边帮忙。他隔一会儿就看一眼那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暗鸦,心里有些怕, 要是他爷爷不在, 他早就蹦起来了。   有阵牌完成, 发出淡淡的荧光,武直拍了一下自家孙子的光头,“发什么呆?做事!”   “是是是!”武咸猛点头,拿了阵牌开始布阵,黑雾很浓,阵牌一放出去,荧光就变得模模糊糊的了。他注意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因为死气聚集,原本茂密的灌木丛已经枯死,心里一怂,他又快步跑到他爷爷旁边呆着。   就在这时,暗鸦已经凝实,只见它高昂起脖颈,长喙张开,黑色的火焰连连射出,力量极强。只是被火星擦过,武直才做好的几枚阵牌在摇晃之后,光芒就熄灭了。   武咸一急,正准备过去把阵牌拿回来,耳边忽然传来了呼啸的风声。他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巨大的淡金色光罩,朝着暗鸦急速笼罩而去。   心里一惊,武咸转过头,就看见陆爻站在路灯顶端,外套被风吹动,表情沉静。在他的身边漂浮着数十枚散发着白色荧光的刻纹纸,将他的身形全都照亮,在夜色中极为显眼。   张了张嘴,武咸想了半天,都没找到能够表明他此刻震惊心情的感叹词。   薛绯衣正好在他旁边,顺手用手里的占星石敲了敲他的光头,“这时候走神,不要命了?”   迅速抱着头,武咸很不开心——为什么都喜欢敲我的脑袋?   灯柱上,视野很好,能够将下面的情况看得清楚,整只暗鸦的模样也都一览无遗。   陆爻注意力非常集中,操纵着刻纹纸将暗鸦喷出的黑焰围住,但效果不好,只稍微减慢了黑焰的速度。   左眼的视野又有些模糊,陆爻往后偏了偏,“眼睛不舒服。”   “瞳孔有些发红,”玄戈扣着他的下巴,亲了亲他的左眼眼皮,覆了一层属于卦盘的离火之气上去,“好些了吗?”   眨眨眼,陆爻点头,“没问题了。”   另一边,宋老师脚下踩着轨迹奇特的步子,从腰间取了一根深棕色的长鞭出来,狠狠抽向地面。只见鞭痕处土壤起伏,不过几秒,就有一道土墙猝然升起。   余光目睹了这个场景,陆爻这才知道,原来宋老师是五行师,应该是擅长控土。   “小猫,注意。”   玄戈在提醒,陆爻看过去,发现自己之前丢到暗鸦周围的光罩,已经在逐渐变薄,黑焰撞在保护罩上,如水珠一样散开,漂浮片刻之后,又慢慢聚集成一团。   连补了十几张刻纹纸上去,陆爻就发现带的刻纹纸有些不够用了。他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带了一沓刻纹纸在身上,但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只好又分神在纸上画刻纹,就算笔下极快,也有些支撑不了。   就在这时,保护罩的一处出现了裂纹,暗鸦喙间迅速喷出了一团黑焰,只听“砰”的一声,黑焰与裂纹相触,眨眼之间,裂纹炸开,整个保护罩瞬间破碎。   暗鸦眼睛血红,巨大的翅膀扇动,带起阵阵风刃,狠狠地砍在了四面的土墙上,力道极强。在土墙坍塌的瞬间,暗鸦血红色的眼睛猛地盯着陆爻的方向,黑焰也随之袭来。   陆爻只感觉腰间一紧,玄戈已经带着他从路灯顶端离开,落在了光秃秃的树枝上。他回头一看,路灯已经完全被黑焰腐蚀干净。   “我这是被盯上了?”陆爻眉心微蹙,“所以这只暗鸦,有自己的判断力?”   不过暂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   两分钟后,天空中黑云变得厚重,竟然隐隐有雷声传来。陆爻敏感地察觉到气场在发生变化,转过头,就看见龙婆婆手上,正拿着一根不明材质的长线。   随着龙木棠双唇翻动,念动咒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连空气都变得紧绷。下一刻,只见龙木棠十指操纵着长线,与云层落下的雷电相交,直接通过长线,将唤来的银蓝色的闪电引到了暗鸦身上。   霎时间,雷电穿骨而过,暗鸦发出刺耳的啸鸣声,震得人耳膜疼痛,头脑发晕。不过再看暗鸦,它整体的颜色已变得淡了很多。   趁着这时机,钟淮南和余长生布下的风水阵也成型,无数的气流化为无形的刀刃,将暗鸦周围盘旋的风刃纷纷撞碎,最终直接砍到了暗鸦的身上。一时之间,暗鸦被困在原地,将头藏在了羽翼下面。   钟淮南的木剑背在背上,朝着武直的方向吼,“老武,你手废了吗?一个法阵现在还没做好!”   武直没回答,传出来的是他孙子武咸的声音,“我爷爷在弄最后一步了,前辈您顶住!”   把木剑拿在手里,钟淮南盯着暗鸦看了一会儿,突然举起木剑,用上全力一斩而下。   木剑周围骤然浮现出巨大的虚影,光亮耀眼,带着万钧之力,如同一道银色长河般,将翻涌的死气一分两半。   力量被耗掉了近一半,暗鸦的双爪和尾羽直接消散。   收了剑,钟淮南心疼地摸了摸剑身,“完了完了,我肯定把你师母弄痛了,而且最后那东西还往旁边移了移,准头不行啊,挫败!”他皱着眉,总结,“也是很丢面子了。”   余长生安慰他,“很帅,师母不怪你。”   “希望吧,”他抬眼看过去,“不过,我记得以前遇见的暗鸦都挺傻的,这只竟然还会这么灵活地躲避攻击?”   这时,武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让开让开!”   在场的人纷纷退到旁边,只听“叮”的一声,阵法启动,无数的锁链虚影从地下穿刺而出,极为迅速地将暗鸦紧紧套住,任对方如何挣扎也半点没有松开。随后在暗鸦的周围,光柱升起,如鸟笼一般将其困在了里面。   又是“叮”的一声,阵法爆发出极强的吸力,周围的死气如旋涡一样,注入到了“鸟笼”之中。随后,整个“鸟笼”散发出强光,只听暗鸦一声哀鸣,身形很快变淡,最后消失不见了。   被光芒闪得眼睛发疼,武咸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问他爷爷,“我怎么记得书上写的,这个法阵的效果不是这样的,被困在里面的东西,不是都会被绞杀吗?”   站直身体,武直缓了几口气,“对付暗鸦这东西不一样,回去教你。”   重新平静下来,空气当中还有一股血腥气,周围被波及到的树木也全都成了枯枝,地面上到处都是深坑。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龙婆婆朝着薛绯衣道,“打电话给方队,让他来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这里动静这么大,虽然偏僻,但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   薛绯衣点头,拿了手机出来。   这时,陆爻心里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两层小楼,“房子——”话音还没落,整栋楼就都塌了下来,扬尘无数。   回头看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玄戈,陆爻突然觉得上午对方说的话挺对的,自己似乎真的是走到哪里,就拆迁到哪里。   几阵冷风吹过去,雨又下了下来,龙婆婆看着废墟,眼神像是沾了冰霜。   方队来得很快,才一个小时就到了,三辆黑色轿车加上一辆装甲,直接停到了小楼的废墟前。   龙婆婆、钟淮南还有武直易述上去交涉,陆爻他们就坐在车里,开着暖空调聊天。薛绯衣还翻出了一包瓜子,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一股淡香味儿。   把话题从“楼塌了,应该重新修一栋什么风格的建筑起来”上面拽回来,陆爻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和方队谈话的龙婆婆,收回视线,“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暗鸦……有些不对?”   武咸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等等!我有点紧张!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还没紧张完?你胆子和针眼儿差不多吧?”薛绯衣抓紧机会怼武咸,不过表情也正经起来,“小陆爻你说的‘不对’,指的是哪方面?”   余长生接下话,“师父也说不对,闪避太灵活。”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陆爻想了想,“按照龙婆婆说的,暗鸦应该是由死气聚集起来的,因为长得像乌鸦,所以才有了‘暗鸦’这个名字。   但是我发现,它反应很快,不仅能够躲避危险,还会判断情况,甚至找准攻击对象。”   薛绯衣抱着星盘,语速有些慢,“你是怀疑,暗鸦……像傀儡一样,有人在背后操纵?”   摇摇头,陆爻顿了几秒,语气认真,“我可能有些异想天开,但我觉得……会不会暗鸦本身就有思维了?”   “求不要吓我!”武咸苦着脸,“但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很有道理怎么办?”   “我突然也觉得很有道理,”薛绯衣想了想,好奇道,“你还有什么想法没?都说说看?”   “我说了,你们不要说我吓你们。”见几个人都点头,陆爻才继续开口道,“我之前和龙婆婆也提过,你们看啊,梅园地下有空间隔绝法阵,藏着暗鸦,楼塌了,对吧?”   剩下几个人都点头。   “那你们再看之前的榕园,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有空间隔绝法阵,楼塌了。”   “卧槽!”薛绯衣脱口而出两个字表达自己的震惊,又催促道,“继续继续!”   “既然梅园有,榕园也有,玄委会这么些年,也有人提过要翻修这些破破旧旧的老建筑,但一直没有开工。会不会是,”   他轻声道,“有人从中阻挠,担心一动手翻修,就可能会把地下藏着的东西……放出来了?或者,房子下面藏着的东西,就会暴-露?”   他说完,车厢里一时非常安静。   武咸喃喃道,“年度恐怖故事没跑了。”   余长生点头,“我觉得,有可能。”   “我也觉得这个推测完全没毛病,如果背后那个人真的是从墓室里,弄了很多东西出来,那会藏在哪里?”薛绯衣抱紧了星盘,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干,“但上次榕园楼塌了,为什么下面的东西没跑出来?”   陆爻犹豫,还是回答道,“因为后来会长来了。”   “也对,会长这么厉害。”   听了薛绯衣说的,陆爻没有赞同,他更倾向于,会不会是会长把榕园下面的东西藏起来了。   余长生看了陆爻一眼,也没有赞同薛绯衣的话。   感觉到气氛不对,薛绯衣勉强笑了笑,“你们都这个眼神……卧槽什么节奏不要吓我好吗!”他往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你们不会是怀疑会长吧?”   见陆爻和余长生一点犹豫都没有就都点了头,他闭了闭眼睛,又看向武咸,发现武咸一脸懵逼,意见建议都没有什么参考性。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你们真怀疑他?”   “真怀疑。”陆爻想了想,“来自卦师的直觉。”   余长生跟进,“来自,风水师的直觉。”   “那我占星师怎么没有直觉?”薛绯衣再次搓了搓自己的脸,先瞪着武咸,“今天我们的团体小会议,不准把内容透露出去!”   武咸迅速发了个誓,又说到,“你们别不带我玩儿!”   “行!”薛绯衣满意了,点了点头,接着这个话题,“不过小陆爻,你怎么有这个想法的?”   陆爻把自己算卦的卦象说了,“我开始怀疑易前辈,后来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觉得会长出现的很碰巧。而且如果他想在易前辈的餐馆里布下一个阵法,也非常方便。”   摸了摸手腕上的龟甲,陆爻接着说到,“最重要的是,想要将墓室里的玄术传承掌握,这个人必须同时精通阵法、刻纹甚至是已经失传了的炼器等等,除了会长,我暂时想不到其他人。”   他最后补充,“不过也不能排除,背后的并非是一个人,而是几个人,分别精通刻纹、阵法这样的情况。”   薛绯衣摸了摸下巴,“非常有道理,那余土豪呢?”   余长生说得很简短,“太神秘,气息不对。”   “气息?”陆爻有些疑惑。   “对。”余长生点头,“去年冬天,我碰见他,有一瞬间,没有感觉到生气。”   薛绯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在他们之中,风水师对“气”是最为敏感的,说没感觉到生气,那就是真的没有。   “但也没有死气,我很奇怪,不过一两分钟后,就正常了。”   想起纪东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陆爻心里隐隐浮现出了一个猜测。   这时,龙婆婆那边已经商量完了,正走过来,薛绯衣连忙开了车门下车。   “已经商量妥当了,”龙婆婆呼了一口气,“就像陆爻之前说的,我们不能确定梅园是不是个例,所以让方队长帮忙,一起去主要的几个地方都看看。”   见几个小的都点头,她继续道,“我、钟淮南、武直还有易述以及你们宋老师,会分开走,一人去一个地方,因为不清楚情况,所以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要是遇到什么事,你们几个多商量。   你们武爷爷隔得最近,他去C城的日月巷,要是情况紧急,就联系他。”   “您放心。”   “嗯,对你们我都很放心。”她又看了看身后不远的废墟,“这事情……牵扯太深,我们会仔细查下去的,有结果就会通知你们。”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陆爻身上,“你一定注意安全,知道吗?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卦盘。”   陆爻点头。   回去是跟着薛绯衣走的,钟淮南要留下来商量后续的事情,余长生就等着他师父一起,暂时不回市区。   车开上了公路,不过车速非常慢,陆爻仔细看,发现竟然是薛绯衣自己在开车。   见陆爻眼神疑惑,薛绯衣解释道,“清河最近两天精神不好,总是迷迷糊糊想睡觉,现在就已经睡着了,我不忍心吵醒他。”   说着,他有些担心,问玄戈,“你也会这样吗?”   “会。”   薛绯衣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昨晚还做梦梦见清河病了,我送他去医院,结果他是卦盘挂不了号,急死我了。”   隔了几分钟,觉得薛绯衣实在是开得太慢,这么可能天亮了都到不了市区,玄戈提议,“我来开?”   “好好好!”薛绯衣等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他飞快地停车,拉开车门下去,把驾驶座让了出来。   等他坐到后座,玄戈站在驾驶座的车门边上,正准备坐上去,忽然,一声尖啸传来,在山林之中回荡。   陆爻的手瞬间抓紧了椅背,“暗鸦的声音?”他飞快地起了一卦,“凶,已经有伤亡!”   玄戈矮身坐进车里,“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坐稳。”说着,直接调转车头,往回开去。 第71章 第七十一卦   车速很快, 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雨滴飘落到车窗玻璃上,在路灯橘黄的灯光下非常显眼。   陆爻又仔细算了一卦, “两个人死亡,还有四个人受伤。”但更详细的就算不出来了。   “难道房子的地下还有一只暗鸦?弄死一只又来一只?”薛绯衣手指抠着皮坐垫, 心慌得厉害, 想找清河求安慰, 但清河还在睡, 他只好默默地把星盘抱得再紧了一点。   这时, 又有尖利的鸣叫声越过群山传来,极为刺耳,像是要将车窗玻璃都震碎一般, 回声久久都没有消散。   “坐好。”驾驶座上的玄戈开了口。   陆爻下意识地就伸手拉住了车顶的扶手,下一秒, 轮胎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汽车以极快的速度拐了一个大弯。薛绯衣第一反应是把星盘抱好,结果自己没稳住平衡, 直接往车窗撞了过去,捂着额头嗷嗷叫。   等车转过了这个大弯,就能隐隐看见梅园的位置了。降下车窗, 薛绯衣看着外面,没顾得上扑到脸上的雨水, 下意识地张大了嘴, “那玩儿意……是什么?”   除了公路两旁的路灯, 周围再没有什么灯光,四野都沉寂在夜色中,但薛绯衣和陆爻都能隐约看见,在梅园的上空,浮着一只巨大的暗鸦,爪甲锋利,双翼张开,遮天蔽月,单是看着就极为骇人。   陆爻扒着车窗玻璃看了几眼,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确实是暗鸦,它飘在上空暂时没动。”   汽车很快就将群山甩在了后面,利箭一样冲进了梅园,随着人猛地往前倾,轮胎发出“呲”的磨地声,车直接停在了倒塌的废墟前面。   三人刚开门下了车,龙婆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们怎么回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陆爻和薛绯衣心里都松了口气——龙婆婆没出事。等把在场的人全认了一遍,发现钟淮南他们都在,也没有人受伤,而方队带来的人都在安静地等命令,没有半点躁动。   陆爻心里的弦忽然就绷紧了。   心里的大石头瞬间就落了下去,薛绯衣往前走了两步,“我们还没开出去多远,就听见暗鸦的声音,小陆爻算了一卦,卦象说——”   他刚想说卦象显示有两个人死亡,就感觉陆爻在后面,隐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于是把将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是大凶,所以我们又开着车赶回来了。”   “回来也好。”龙婆婆咳了两声,“原本已经在清理现场了,阵眼也封了起来,没想到封禁竟被破开,又出现了一只暗鸦。方队那边有四个人受到波及,昏迷不醒,现在在车里休息。”   龙婆婆被余长生扶着,说完又咳嗽了几声,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   站在旁边的武直外套有些脏,手上有几处擦伤,他沉声道,“暗鸦原本想要抽干在场的人的生气,但被阻止了,所以力量不够,漂浮在上方。”   陆爻点头,他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又重新算了一卦——两人死亡,四人受伤。   受伤的应该就是刚刚说的方队带来的人,但龙婆婆没有提,就说明现场没有人死。到底是他卦象错了,还是……有人已经死了,但在场的人都不知道?   陆爻还注意到,在武直说话时,武咸表情有些奇怪,总是时不时地看他爷爷。   钟淮南正擦拭着手里的木剑,补充道,“那东西力量不够,成不了形,只是虚影。但它周围暂时形成了一个气场,攻破要花很大的力气,等到了寅时,气场最弱的时候,直接解决。”   暗鸦的虚影悬在上空,让人心头沉甸甸的,大家都无心休息,方队长正在打电话,向上级申请支援。   站得隐蔽,薛绯衣挨着陆爻,凑近了小声说话,“我看人都是齐的,包括方队长那边,都没有人死。”他向来都很相信陆爻的卦象,所以觉得奇怪。   “我算了两次,”陆爻声音也很低,“应该确实是有人死了。”   眼睛微微睁大,薛绯衣嘴唇动了动,又拽着陆爻的胳膊到了旁边,玄戈跟着过去,恰好挡在他们前面。   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薛绯衣呼吸有些抖,“如果真的有人死亡,但龙婆婆他们都没发现,难道又有幻境之类的东西?”他还掐了掐自己的手,看看痛不痛。   “有可能是,”陆爻沉默了一下,“我觉得,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你说,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会不会是……傀儡?”   薛绯衣朝着废墟那边看了一眼,龙婆婆正在和方队长商量事情,武直和易述在研究阵法,钟淮南还在擦那把木剑。他咬咬牙,“你的意思是,死亡的人直接被傀儡替代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陆爻点头,“还有种可能就是我的卦象错了。”   “不会,我认为卦象会出错的几率,比又有傀儡出现的几率还小。”薛绯衣眼神有些慌,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咽了咽唾沫,“如果真的有傀儡混进来了的话。”   “我们不清楚对方冒充的是谁,是要做什么。”陆爻也有些犯难,“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混进来的傀儡和之前冒充玄戈的,是不是一样的,能不能找出来。”   薛绯衣憋着口气,“好焦心!”   没有其它的线索和证据,他们根本没办法直接说,他们怀疑现场有傀儡冒充活人,只是因为卦象显示说有人死了。   而且如果真的要说,又应该告诉谁?说出来之后,会不会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引得大家相互怀疑?   薛绯衣也想到了,他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都快秃了。   陆爻看着上空漂浮着的暗鸦,“我更希望我的卦象是错误的。”   等薛绯衣去龙婆婆那里帮忙,陆爻站在花坛旁边,手勾着玄戈的手指,“你说会是傀儡吗?”   “小猫,”玄戈偏头看着陆爻的眼睛,“你要相信自己的卦象和感觉。如果你确定是有傀儡混了进来,那就找出来。”   陆爻点头,“嗯。”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陆爻先去找了武咸。   “水可以给我一瓶吗?”   武咸见陆爻过来,挪了挪,空了个位置出来,又拿了瓶矿泉水水递过去,“方队长的装甲车上搬下来的,我听他们说,他们车上随时都放着物资,不多,但可以应对突发情况。”   陆爻点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玄戈。   “你是有什么不开心?”见武咸看过来,陆爻继续说到,“你表情怪怪的。”   视线移开,武咸摇了摇头。   没有再问下去,陆爻只是沉默地坐着着,没有走开。   过了好几分钟,武咸思来想去,还是有些憋不住了,问陆爻,“你见过你外公外婆吗?”   “没见过,”就像平时聊天一样,陆爻自然地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他们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经去世了,照片也没见过。”   “这样啊,很抱歉,”武咸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想起陆爻在陆家过得也不好,爷爷奶奶更不能问,瞬间觉得自己话题找得很有问题。   “没关系,你继续说。”   武咸脚尖碾着地面上焦枯的叶子,发出悉索的声音,“就是有一个人,你非常亲近和信赖他,你有一个疑惑想去问,但心里又很犹豫到底该不该问,你会去问吗?”   陆爻没回答,只是看着武咸。   武咸没抬头,继续盯着地面上的枯枝烂叶,声音很小,“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隔了一会儿重新开口,“你和小壮走了之后,余长生不怎么说话,我挺无聊,就想着去找我爷爷,看能不能帮忙。”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路找过去了,发现我爷爷正在和易前辈说着什么,地方挺偏僻。我没敢走近,只看见两个人在争执,听不见声音。”   “争执?”   “对,我视力还不错,看见易前辈情绪很激动,我爷爷也是,我从来没看过我爷爷他表情那么吓人,”武咸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出恰当的形容词,只好干巴巴地形容,“就是非常非常吓人。”   见陆爻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他继续说到,“然后情况就很奇怪了,”他苦恼地皱着眉,“当时我没怎么看得清,我爷爷和易前辈像是动手了,然后易前辈忽然倒在了地上,很像电影特效,因为我看见暗鸦就从他的心口那里飞了出来,当时我都快吓死了。”   陆爻呼吸一顿,“心口?你确定是暗鸦?”   “就是不确定我才这么纠结,那个暗鸦很奇怪,很小只,就手那么大,一晃就过去了,但有血红色的眼睛,很扎眼,所以我才觉得是暗鸦。”   他分析,“你说是不是暗鸦趁着易前辈不注意,藏到了他的身体里,我爷爷帮他弄出来了?但是我好像有看见,易前辈之所以倒地上,是我爷爷一掌拍在了他的心口上。”说着,还做了一个手势。   陆爻顺着他的话说,“对,有可能。”   “嗯,”武咸捡了一根枯枝在手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动了手之后,两个人又像是和解了,还一起研究阵法,所以应该是我爷爷帮着易前辈,把暗鸦弄出来的吧?”   越说越小声,武咸自己也很不确定,觉得这个推测有些牵强,他知道自己不太聪明,问题一复杂,思维就绞在一起。可是那个场景在他眼前不断重播,越想就越奇怪,让他不在意都不行。   这时,武直的声音传过来,“武咸跑哪儿去了?把你包里的阵牌拿过来!”   武咸抬头应了一声,又有些歉意地对陆爻说,“不好意思啊,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爷爷叫我,我先过去了。”   等人走了,陆爻从玄戈手里把矿泉水瓶子拿过来,喝了一口冷水,轻声问,“你觉得呢?”   “易述已经死了。”   手没控制住力道,一下就把矿泉水瓶子捏扁了,陆爻缓了几秒,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构思场景,“易述发现武直不对劲,去找武直理论,两人争执并且动了手。武直被激怒,或者担心自己暴露——”   玄戈接下了他的话,“一掌拍到了易述的心口,抽干了易述的血和生气,借着这力量把暗鸦放了出来,然后用傀儡代替了易述。”   连做了两个深呼吸,陆爻才稳住了语气,“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暗鸦,是不是之前那只?或者,武直自己藏了暗鸦?”   “之前那一只。”   “可是之前那只……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到现在,他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了。   玄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小猫,你再回想一下,武直将暗鸦困住时,是不是吸收了周围的死气,然后一阵强光之后,暗鸦就消失不见了?”   “是。”陆爻突然反应过来,“所以,暗鸦是被藏起来了,甚至那些死气——”都是在给暗鸦补充力量?   “嗯。”   陆爻脑子里各种念头都冒了出来,有些乱,他伸手攥着玄戈的衣袖,“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没有证据。”   咬痛了自己的舌尖,他看向正在和“易述”布置法阵的武直,收紧了手指。 第72章 第七十二卦   冬天的夜里温度降得厉害, 再加上暗鸦一直悬在头顶上, 风也仿佛带上了几丝阴寒,骨头缝都觉得冷。   刚过十二点, 距离寅时还有两个多小时,把阵牌之类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 陆爻几个人就抖抖索索地, 以年轻人抗冻为理由, 让龙婆婆钟淮南他们都到车上去吹暖气, 养养神。   方队的人也都去了车上, 周围除了风声,非常安静。几个人在废墟旁边找了个背风的位置,捡了不少枯树枝, 又拿玄戈的打火机点了火,就围着火堆蹲成一圈。   “感觉我们像野人一样。”武咸吸了吸鼻子, 光头在火光下锃亮, 他把手靠近火苗,“要是现在有个鸡腿什么的, 能拿来烤一烤就好了。”   “你还真当是来冬游野炊的?不过说起鸡腿,我要求不高,有个土豆红薯什么的, 也心满意足。”薛绯衣被想象馋得不行,自己也蹲得离火堆近了一点, 潋滟的双眼被火光映着, 非常好看。   等全身都暖和了, 他小声开口,“来,交换情报的时间到了,小伙伴们,畅所欲言啊!”   发现都没人说话,武咸手指蜷了蜷,眼睛专心地盯着火堆,语速很慢,“我觉得我爷爷不太对劲。”   见陆爻和薛绯衣一起看过来,他有些紧张,“他今天对我笑了好几次。”   “……”薛绯衣有些无语,“你爷爷平时对你,到底是有多冷漠?”   “不是,你们不懂,这个情况真的很奇怪!”武咸有些着急,“我爷爷他对外人挺和蔼,表情各种温和,但是在家非常严厉,我爸都很怕他。”说着,声音又低下来,“他对家里人很少笑的,特别是对我,要做得很好很好才能被夸奖。”   发现陆爻听得认真,他又接着道,“所以爷爷很少很少对我笑,和颜悦色一点,都会让我开心好久。”武咸垂下眼,“可是就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对我笑了好几次了。”   “让我觉得爷爷像个假的。”说完,他咬紧了牙,心里七上八下的,眼前一直是他爷爷的笑脸,越想心里越发悚。   “我们都没感觉出来,武爷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薛绯衣表情严肃起来,“说出口的话就要负责,你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点了头,武咸拿树枝戳了戳火堆,“我知道,我觉得你们可以信任,我才说出来的。”有些细节,只有朝夕相处的人,才能察觉到其中的异常,“我也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有种……违和感。”   和薛绯衣对视了一眼,陆爻接话,“就像我之前面对假的玄戈,明明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小动作都一模一样,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点了头之后又迅速摇头,武咸嘴角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换了一个话题,陆爻提起了自己算出来的卦象,“回来的路上,我算了一卦,两死四伤。”   余长生坐得很直,听完瞬间就抬起头,敏锐地理解到陆爻这句话的意思,“确定?”   “我算了两次,一样的结果。”   “我师父没问题,”说着,他从脖子上拉了一根细绳出来,上面挂着一个玻璃圆球,“气没有散,师父就没死。”   再看武咸,他的表情呆滞,手上拿着的树枝都掉进了火堆里,喏喏道,“意思是……”脸上的血色迅速就褪尽了,他像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不要吓自己。”薛绯衣拍了拍他的光头,但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余长生看向陆爻,“你的推测?”   把从武咸那里听到的消息重复了一遍,陆爻声音很低,但每个字说得都很清楚,“假设已经死亡的人,是易前辈。”   见几个人都点头,他说了第一种可能,“武爷爷是……对立面的人,”改了措辞,陆爻看了一眼还发着呆的武咸,还是继续道,“那么易前辈就是被武爷爷杀了的。”   接着,陆爻说了第二种可能,“易前辈是对立面的人,被武爷爷发现了,武爷爷直接动手杀死了他。”   “但这就没办法解释,易前辈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和假设不相符合。”薛绯衣看着陆爻,“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就是,武爷爷通过某种方法被人控制了,杀了易前辈。或者现在的武爷爷,根本就不是武爷爷,是一个傀儡冒充的。但这种情况,就不能确定武爷爷是不是还活着。”   武咸问得艰难,“所以首先就要确定,易前辈到底还活着没有,对吗?”   “嗯,对。”   余长生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我们,现在怎么做?”   又往火堆里扔了一些枯枝树叶进去,烧得更加旺了,火光下,陆爻眉目清晰,“我有一个想法。”   还差十分钟到三点时,车门打开了,龙婆婆他们从车上下来。见火堆还燃着,纷纷都笑起来。   “好了,开工,把暗鸦解决就可以回去睡了。”龙婆婆招呼道,笑容温和,“你们表现得很好,回去都买糖吃。”   薛绯衣最积极,“我不要奶糖,想要巧克力!”   “好,可以,想吃什么给婆婆说。”说着又故作严肃,“不过别偷懒啊。”   暗鸦周围的气场变为最弱是在寅时,具体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分。武咸跟着他爷爷,去最后检查一遍阵法。他是插不上话的,最多就递递东西摆摆阵牌。   不过这次他留心了,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他爷爷在说话,易述点头或者摇头,一直没开口。   他有些发神,爷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应该是在第一次暗鸦出现、他拿着阵牌帮忙去布阵时。   在他把阵牌放好回去,爷爷就朝着他鼓励地笑了笑。   慢慢地落后了几步,武咸极快地动了阵牌,又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凌晨三点半,正在擦拭木剑的钟淮南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上空,顺便给自家小徒弟上课,“你现在能看见暗鸦周围,有一层灰色的雾吧?”   “能。”   “那就是它自身的气场,也算是保护罩,如果保护罩很牢固,我们的攻击就没办法穿透,打不到暗鸦身上,相当于是白费功夫。”说着,他拍了拍余长生的肩,“一会儿师父给你演示演示,剑砍小鸟的具体操作方法。”   龙婆婆在旁边听笑了,“这么多年,长生没有长歪,也是很不容易啊。”   钟淮南不服,问余长生,“小徒弟,来,说说。”   “我的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余长生这句话十分顺溜,明显不是第一次说了。   “看吧,龙木棠你不要破坏我和小徒弟之间的师徒感情!”   “行行行,我不该,”龙木棠说着,手上出现了一根细线,“我先动手了。”   只见散发着光芒的细线如利箭一般直刺而上,从厚重的云层中携着雷光回来,在暗鸦周围绕了数圈。被细线包围起来的暗鸦似乎被雷电的力量影响,翅膀扇动了些许,但血红色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又重新安静了下去。   与此同时,余长生拉了拉他师父的袖子,“师父。”   “叫我?”钟淮南看过来,笑眯眯的,“什么事儿?”   “想找你,借个东西。”   “借借借,只要师父有,都给你。”说着,他表情忽然变得忐忑,“小徒弟,说实话,你不会是要把你师母借走吧?”   “不借师母。”余长生指了指钟淮南手上的玉扳指,“我想借这个。”   钟淮南很利索地把玉扳指退了下来,“这东西是你师父我的宝贝,反正也不知道传了几代了,只要别拿去送人,什么都好说。”一边碎碎念,一边把东西放到余长生的手心里,眼神清明,“我知道你和你的小伙伴在谋划什么,放开胆子去做,出了什么事,师父给你兜着。”   说完,他又叮嘱,“注意安全,知道吗?”   余长生点头,“放心。”   拿着玉扳指走到暗处,余长生看了看,发现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武咸跟着他爷爷在问问题,陆爻正和易述说话,玄戈守在边上。   薛绯衣见他过来,赶紧迎上去,“扳指拿到了?”见对方点头,他抱着星盘问,有些紧张,“真的有这么神奇?”   之前在讨论该怎么做,余长生忽然说起钟淮南有一个玉扳指,对死气作用奇特。   “嗯,很神奇,我小时候,见师父用过。”   “嗯,”薛绯衣抱着星盘亲了一下,许愿,“希望顺利!”   朝陆爻站的地方走过去,余长生打招呼,“易前辈。”   易述看过来,点了点头,没说话。   把手掌摊开,露出了掌心的玉扳指,余长生语气平常,“师父让我过来,把这个扳指给您,说有用。”   易述看了一会儿余长生的表情,视线又落到他手心的玉扳指上,慢吞吞地反问,“你师父?”   “是。”   没再说话,几秒后,易述伸手将玉扳指拿了起来。   不过眨眼,易述和玉扳指相接触的皮肤,瞬间就变得焦黑。并且这焦黑还在不断向上蔓延,散发着一股烧焦的臭味。   像是碰到了火一样,易述表情僵硬着没变化,但手上迅速就把玉扳指丢了出去。   余长生反应极快,双手把东西接回了手里。   看着瞬间把他围住了的几个人,易述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有些渗人,“你们是在试探什么?”   将玉扳指放好,余长生陈述事实,“你不是易述。”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了?”易述脖子动了动,仿佛十分僵硬,不灵活,他干脆整个身体都跟着转了个方向,面向陆爻,“你也这样觉得吗?”   与此同时,暗鸦的阴影下。   钟淮南看了眼头上的暗鸦,朝着武直的方向,“老武,你准备好了吗?别又磨磨唧唧的啊。”   武直那边回了话,“好了!”   话音落下,只见地面的阵法亮起,圆形的法阵中间迸出无数银色的锁链,猛地袭向暗鸦。密密将其缠绕之后,又迅速往回收,直接将暗鸦拽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另一边,易述收回视线,饶有兴味地盯着陆爻他们,“让我看看,阵法不太对——你们还做了小动作?在阵牌上动了手?”   陆爻心里一惊,只见易述的眼珠突然定住,随后如同被抽空了一般,整个身体都萎顿在了地上,四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弯折,和之前假玄戈的情况非常相似。   意识到了什么,陆爻猛地朝暗鸦的方向跑去,薛绯衣他们也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然而才跑出去没多远,阵法的光芒就消失了,暗鸦背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迎风站着。   钟淮南眯了眯眼睛,握紧了手上的木剑,龙婆婆也站直了身体,表情变得冷肃起来,“你不是武直。”   “我当然不是武直,可惜,现在才发现,真是无趣。”说着,“武直”活动了一下脖子,轻轻跺了跺脚,暗鸦像是收到命令一般,往上漂浮了一点。   他盘腿坐在暗鸦的背上,手撑着下巴,语气悠闲,“我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具体情况,没想到你们竟然把我的小乌鸦放出来了,这怎么行?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发现阵法有问题,就跑来找我。送上门的,让我怎么不动手杀了?”   脸上露出一抹笑,“武直”看向陆爻他们站着的方向,“你们还挺聪明,但效率太低了。”   说着,他五指随意地动了动,手势繁复又快速。所有的阵牌都在他的调遣之下,不过十秒,原本的法阵就分崩离析。接着,他打了一个响指,瞬息之后,陆爻就看见地面上出现了暗红色的阵纹,极为骇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也没耐心了。”坐在暗鸦背上的人说到,“陆爻,我们一起来做个选择题吧。”   他嘴角浮现出一抹恶意的笑,“是在场的人,全都被我抽干生气弄死呢,还是你自愿把元水让给我,换这些人的命。给你三分钟思考选什么,怎么样?”   说着,他又笑起来,看着龙婆婆他们,“哦对了,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陆爻可是早就和我做了交易。”他很乐意看见这些人相互怀疑。   “眼睛里封印着死气,要不是靠着我帮忙提供大量的生气,勉强维持,陆爻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个角落了。”   说着,他语气变得讥诮,“不过从你们那里,得到了这么一丁点的温暖,就让他舍不得了,离不开了,想借你们的力量除掉我,真是让人难过啊。”   武咸眼神有些惊慌地看向陆爻,就被薛绯衣一巴掌拍在了光头上面,“卧槽你脑仁儿只有花生米大吧?这些屁话你也相信?明显就是在挑拨离间!”   抱着头,武咸不敢出声。   陆爻冷眼盯着“武直”,像是要通过他看清楚藏在背后的人。   忽然发现玄戈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指指尖一痛——细小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被玄戈悉数吮-吸到了嘴里。   下一刻,玄戈表情冰冷,抬起右手,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出现在他掌心上,散发着凶悍的离火之气。随着一声清越的鸟鸣,火焰化作飞鸟的形态,极快地朝着暗鸦袭去。 第73章 第七十三卦   金红色的“飞鸟”穿透黑暗,瞬间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连空气似乎都即将燃烧起来。   原本悠闲地坐在暗鸦背上的“武直”, 并没有将这团火焰放在眼里, 直到飞鸟到了近前, 危险感直直逼来,他才脸色骤变,猛地驱使着暗鸦往后退。   没想到“飞鸟”紧追不舍, “武直”眼里露出怒气, 唇角勾起,干脆正面对上金红色的“飞鸟”, 凭空画了刻纹出来, 在对方袭来之时, 放出了一面透明的保护盾。   站在旁边的钟淮南, 看着暗鸦背上的人凭空画出阵纹,瞳孔猛然一缩。   薛绯衣就站在钟淮南的旁边, 几乎是同时想起来,自己曾经问过钟淮南的一个问题——当今唯二能够凭空画出刻纹的,一个是玄委会的会长纪东歌, 一个是陆爻。   原本只是隐约知道,对方会害怕自己的离火, 现在被证实,玄戈眸色深沉, 重新咬着陆爻的指尖, 舌尖又尝到了一点鲜-血的味道。   同时, 他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中一点,淡金色的波纹扩散开,就见“飞鸟”的颜色又深了几分,随后,直直朝着保护盾撞去。   下一秒,“砰”的一声,保护盾瞬间炸开,化为细小的银屑飘洒落下。而“飞鸟”已经化成了巨大的火焰利爪,狠狠抓向了“武直。”   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武咸更是下意识地想冲上去,被钟淮南一把拽住了衣领。   玄戈和陆爻一起看向火焰利爪,又凑到他的耳边,“小猫,看仔细。”   “嗯。”陆爻集中了注意力,就看见在漆黑的夜幕中,巨爪之下,火光灼人眼球。随着利爪合拢了些许,像是被什么重重吸引了一样,武直的身体被动地屈起,在金红色的火焰即将烧过去时,一个模糊的人影从武直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   随后,武直急速下坠,龙婆婆反应最快,手上的细线快速缠了过去,缓了速度。同时,宋老师长鞭一甩,地面上冒出了松软的土层作为缓冲。   模糊的人影重新落在暗鸦的背上,调转方向。玄戈收紧了揽在陆爻腰上的手臂,问他,“追吗?”   看了眼龙婆婆他们,陆爻犹豫了几秒,“追!”   “抱好。”接着,玄戈左脚一点,往上跃起,在他右脚踏下时,周围的气迅速凝成一团,供他借力。   陆爻被冬夜的冷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把脸埋进玄戈怀里,这才好了些。他攥着玄戈的衣服,有些疑惑,“你怎么能飞了?”虽然之前被对方带着,踩在路灯顶上,但和现在这种飞起来了的情况又不一样。   “不是飞。”玄戈完全不受灌来的风的影响,声音清楚,“我让周围的‘气’都聚拢到我脚下,和在平地上走路起跳差不多。”   陆爻忽然想起以前,离火浮明盘每次构筑一个适合算卦的“场”出来,都是强迫周围同属性的气聚拢来。不过没等他接着想下去,就听见了玄戈的声音,“快追上了。”   被玄戈抱得更紧了两分的同时,陆爻明显察觉到追赶的速度又加快了。   另一边,武直重重地摔到地上,但因为松软土层的缓冲,没有受伤。   武咸连忙跑上去,伸了伸手,又不敢碰他爷爷,着急地快原地打转了。   宋老师收了长鞭,蹲下来看武直的情况。   而站在龙婆婆旁边的薛绯衣,仰着头看陆爻和玄戈消失的方向,心里也是着急得不行,“龙婆婆,小陆爻他们两个,这是去追那个谁了?”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玄戈为什么会“飞”这种高端技能了。摸了摸手里抱着的星盘,发现清河还没醒过来。   “应该是。”龙婆婆捏了捏眉心,也有些忧虑,“离火是死气的克星,看之前的情况,那个模糊的人影很忌惮离火之力。玄戈在的话,陆爻应该不会有危险。”   薛绯衣点了点头,但眉皱着,还是有些心绪不宁。   宋老师的声音传过来,“老武醒了!”一边指挥着武咸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过了半分钟,武直艰难地睁开眼,呼吸急促。他手紧抓着武咸的胳膊,无意识地用了很大的力气,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背叛!”   说完,还发了一个誓。   龙婆婆表情松了一点,缓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武咸明显察觉到他爷爷放松下来,呼吸都平静了不少。听见对方说“扶我起来”,连忙动作。   靠着武咸站好,武直回忆道,“当时暗鸦在黑雾里现身,我在布置法阵,刚刚将画好的阵牌交给武咸,让他拿去放好,突然就感觉手背上一阵灼痛,像是被烙铁按上去了一样。接着就是全身剧痛,之后,五感就消失了。”   他眼神露出一闪而逝的恐惧,明显还心有余悸。   “这之后,我就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他停了几秒,等眼前的眩晕过去了,继续说到,“最开始,还偶尔能够感知到另一个人的意识,到后来就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了。”   龙婆婆三人的表情都非常严肃——一个能够夺取另一人身体控制权的敌人,不管这种“夺取”有没有条件和限制,都是非常可怕的。因为这让人根本分不清楚,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甚至让人相互怀疑,随时随地充满戒备。   又听薛绯衣说了易述是怎么回事,几人都沉默下来。武直目眦欲裂,面部的肌肉抖动,怒极却又无法挽回。   他们顾忌得太多,总是下意识地去避免重蹈当年的覆辙,但却变成了坐以待毙。   龙婆婆像是一瞬间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没了精神。跟着薛绯衣他们去看了易述,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强打起精神开了口。   “所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在第一次处理暗鸦时,老武被某个人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而按照那个人所说的,他是想来看看我们的处理情况。”   “对。”钟淮南看向倒塌的废墟,“并且他称暗鸦为‘小乌鸦’,说是自己养的。所以之前陆爻的推测很可能是正确的——这个人从墓室里带了不少东西出来,全都养在玄委会的老建筑下面,用阵法藏着。”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谁能够想到,就在玄委会的这些建筑下,竟然会藏着东西。   摸了摸木剑的剑柄,钟淮南眼神沉着,“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他可以夺走他人身体的控制权,还完全不泄露半分异样。”   群山的后面,是一条蜿蜒的河流,玄戈带着陆爻一路紧追不放,火焰化作的飞鸟在夜色中极为耀眼。   到了河流上方,暗鸦突然就停了下来,模糊的人影用阵牌飞快地布置出一堵盾墙,暂时挡住了离火的冲击。   “我说,何苦这么穷追不舍?”他看着停在山石峭壁上的玄戈和陆爻,“玄委会到底是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么卖力?”   玄戈只是护着陆爻,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而陆爻不准备废话,“灵髓还回来。”他紧盯着不远处的人,视线齐平,没有半分畏惧。   “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为了灵髓。”那人换了个坐姿,“你怎么就确定灵髓在我这里?”   见陆爻不回答,却一脸笃定,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是无趣。”然后手指做了个敲击的动作,“那要不我们还是来做交易?你把元水交给我,我把灵髓还给你,划算吧?”   陆爻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了一句,“元水不在我这里。”   “呵,说什么笑话!”那人嗤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戾气,“你以为,要不是元水在你身上,我会放弃陆明德,还把他弄死?”   说着,他站起来,“你离开陆家两年,都没有被死气侵蚀半分,除了元水在保你,根本没有第二个可能性,所以不要随便开口乱说话。”   说着,又换了语气,“你看,我帮你弄死了陆明德和陆泽林,算是帮你报仇了,也算是救了你的命。你拿着元水又没有用,还不如做个交易,把灵髓换回去,多好。再说了,你现在有了完整的卦盘,又不再需要元水了。”   “那你拿元水,又是用来干什么?”   陆爻一边问,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分析对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首先,这个人提到了陆明德和陆泽林,那说明,在陆家和赵姝背后的,确实就是这个人,傀儡术的刻纹也是这个人提供给陆家的。   之后,这个人根据他离开陆家两年的情况,推测元水可能在他的身上,所以改变了最初的计划,舍弃了陆家和陆明德这颗棋子。后来发现陆泽林的小动作,又收走了陆泽林的命。   另一方面,加上他之前两次要和自己做交易,说明了两点。一是元水对这个人非常重要,二是元水只能由主人自愿转让,他死了,对方应该也拿不到元水。   这时,玄戈在陆爻手心里写了几个字,“没有身体。”   陆爻心里一凛,他一直以为看不清面貌,整个身影都很模糊,是因为对方用上了什么特殊的方法,竟然是因为没有身体吗?   可能是见陆爻一直不回答,这人的语气也明显失去了耐性,“不该知道的不要多问,我只问你,想好了吗?灵髓对器灵来说,可是很重要的东西。”   说着,又意有所指,“果然在你眼里,还是自己比较重要。”   陆爻没有接话,而是又换了一个问题,“你当时操纵傀儡冒充玄戈来接近我,也是为了元水?”   对这个问题不太感兴趣,“差不多,等你信任了我的傀儡,那说一句‘我把元水送给你’之类的,不是很简单?”说完,他声音又带了笑,“不过你年纪不大,防备心倒是很强,真是可惜了我的那件作品。”   “最后一个问题,我和你做这么重要的交易,我有必要知道,你是谁。”   暗鸦上的人影摆了摆手,“这可不行,这是秘密,要是说了,我就太吃亏了。”   “那这个交易,就不做了。”陆爻话音刚落,周围就燃起了一团团金红色的火焰,连成弧线直接将他们圈在了中间。暗鸦感受到了威胁,躁动起来。   “没想到,你们还真是说动手就动手。”明显很忌惮玄戈的离火,暗鸦背上的人语速很慢。正说着话,他忽然就丢出一块阵牌,从阵牌上探出的细长触手,将他连带着暗鸦一起,完全都包裹起来。对方消失的速度太快,只留下若有若无的声音,“今天就先不陪你们玩儿了,下次再见。”   陆爻盯着之前暗鸦所在的地方,握了握玄戈的手指,对方会意,操纵着离火,将附近全都检查了一遍。   “确实是跑了。”玄戈打了个响指,数十团离火飞快地聚拢在一起,又变成了金红色的一小团,飞回玄戈手掌上。   见陆爻盯着火焰有些好奇,玄戈直接把离火递给他,“拿着。”   一点也不怕,陆爻双手把火焰捧在手里,觉得温度刚好可以暖手。   “回去了?”   陆爻点头,“嗯。”   另一边。   房间面积很大,但满满当当的,显得拥挤。角落里堆满了石膏人像、成堆的木偶。四面墙上的窗户被完全封死,气流半点没有流通。   躺在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隔了好几分钟,眼珠才灵活地上下转动。他慢慢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伸缩着活动,确定关节没有涩感,才下了床。   纪东歌赤脚踩在地板上,感觉不到冷,他绕过石膏雕像,又将木偶的断臂随意地踢到旁边,站到了一张大木桌前。   翻找了一个厚厚的记事本出来,写下“离火”两个字。拿笔的手指略有些不灵活,写出来的字也是歪歪斜斜的。他盯着纸面看了几秒,突然将那一页纸直接撕了下来,发出“咵嚓”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极为刺耳。   将废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里,他重新写完两个字,随后将笔记本放回了原位。   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厚实的格子围巾,挡住了后颈上横贯的血痕,纪东歌打开门出去了。 第74章 第七十四卦   回程时速度就慢了很多,担心陆爻冷, 玄戈还解开外套, 直接把人裹在了大衣里, 将冷风都挡在了外面。   两人的衣摆都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合着呜咽的风声,让人从心底发寒。陆爻往玄戈怀里贴得更紧了些,嘀咕, “你怎么都不冷?”   “因为要温暖你。”   蹭了蹭陆爻的发顶, 玄戈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暗鸦上的那个人, 应该是用了某种秘术。他不是实体, 但也不是像清河那样因为力量不够, 只能凝成虚影。”   “秘术?”陆爻抬了抬头, 一说话又被灌了满嘴的冷风。   把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胸膛上,“别抬头。”玄戈接着说到, “这情况,更像是将自己的身体拿去炼制过,可以放置在很多种载体上。比如他套上了武直的‘壳子’, 又控制了易述。”   陆爻点点头,“你说我的怀疑对吗?我还是怀疑是会长。”他想起之前看见的情景, “你注意到没,那个人影站在暗鸦上, 弄出盾墙挡你的离火时, 是凭空画的刻纹。钟前辈曾经说过, 会长也会凭空画刻纹。”   说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行,我不能定了人选之后再把线索往上套。”   玄戈被他逗笑了,“为什么不行?小猫说的都是对的。”他低头亲了亲陆爻的额头,“还有元水的问题,他想从你这里得到元水,说明元水对他的作用很大,并且没办法替代。”   陆爻懂了他的意思,“而元水的作用,是在宿主受到死气的威胁时,自动驱散死气,保护宿主。”   “对,”玄戈点头,“所以他现在身体肯定出了问题。”   这时,已经隐约能够看见梅园,调整了方向,玄戈轻声道,“有时候,只需要实验一下就能得到答案。”   两人回到梅园时,周围的黑雾完全被驱散了,易述的尸体也已经收置好,准备连夜运回市区。   方队长找来的增援已经到了,正在准备将阵眼附近破开,看看地面下是什么情况。   薛绯衣见两人回来,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淡定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紧紧张张地问,“你们还好吗?没受伤吧?那个谁呢?”   “都还好,没受伤,还没动手那个人就跑了。”   听完陆爻的回答,薛绯衣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你们走了之后,钟前辈他们四个人就开了个小会,我和余土豪没听到内容,但远远看着,都知道吵得有点凶,似乎是钟前辈说了什么,武爷爷和宋老师不赞同,龙婆婆保持中立没说话。”   见陆爻的表情,他声音更低了,“你说……会不会是钟前辈怀疑到了会长身上?”   “有可能。”   不过陆爻最后一个字被爆破声盖住了,放置炸药的地方是钟淮南亲自定的位置,地面被炸出了一个大坑。但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地面之下没有什么密室,只有一块半人高的石板,石板中心嵌着块木牌。   龙婆婆站近了些,仔细看了上面的图案,断定,“是从墓室里带出来的,一模一样。”   又退回来,龙婆婆看向方队长,“得借你们的装甲车用用了,这石板也要搬回去。”   方队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允。   收拾好了现场,龙婆婆才分出神来,问陆爻情况。   “年纪大了,这么整宿整宿的,有些精力不济。”她喝了薛绯衣递过来的热水,苍白的脸上才有了几丝血色,“没有怎么纠-缠吧?”   “没有。”陆爻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他最后消失得很快,没来得及追上去。”   “如果实体没有一起过来,现在对上你们,可能胜算不大,所以没有动手。”龙婆婆手捧着热水杯子,“我年轻的时候,倒是听说过,曾经有人不想受生老病死的束缚,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炼器材料,用秘术炼制,这叫‘煅骨’。不过经过煅骨之后,人的肉-体就不复存在,必须要找到依托才行。”   她呼出了一口热气,“所以一般用了煅骨这种邪术的人啊,都必须要给自己做一个容身之所出来,因此敢对自己下手的,是炼器大师的同时,通常还是傀儡师,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推测罢了。”   陆爻想到元水,“婆婆,那煅骨之后的人,是不是必须时刻控制死气?”就像他自己,死气被封禁在左眼,但也要一直防止着被死气侵蚀。   “这我就不清楚了。”龙婆婆摇摇头,“不过,只要是属于玄术,无论正邪,都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陆爻正想继续问下去,忽然心神一动,顺手算了一卦,“有人过来了。”还是一个至关重要、会让事情起波折的人。   几分钟后,汽车的鸣笛声突兀地响起,轮胎碾过不平整的路面,停在了废墟前。   陆爻觉得车有些眼熟,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眼熟了——从驾驶座开门下来的,是纪东歌。   对方穿着一件长到小腿的黑色大衣,脖子上戴了一条经典的格子围巾,怕冷地在原地跺了跺脚,笑起来,“郊外比市中心冷了很多。”   龙婆婆有几秒没说话,之后又语气如常,“是这样的,东歌你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纪东歌理了理手套,语气关切,“怎么样,你们还顺利吗?”   龙婆婆轻轻摇了摇头,“易述走了。”   “他去哪——”话没说完,纪东歌像是忽然理解到,龙木棠口中的“走了”是什么意思,笑容瞬间就僵在了嘴角,好一会儿才发了声音,很轻,“怎么就走了……”   他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我和他还约好,等天气冷了,去他那里吃汤锅。”   龙木棠闭上眼,“就在那辆装甲车上,你去看看他吧。”   纪东歌沉默地点了头。   等人去了装甲车上,薛绯衣靠了过来,“此人是何居心?”   陆爻摇头,“暂时不知道,先看看?”   “嗯,反正不安好心,鉴定完毕。”   纪东歌从车上下来后,看起来情绪非常低落,龙婆婆也跟着红了眼。她拭了拭眼角,咳嗽了两声,“好了,事情做完就回去吧,天都要亮了。”   薛绯衣悄悄递了张纸巾过去。   “谢谢小壮。”龙婆婆眼神温和地道谢,这时,铃声响了起来,她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   不过几秒,龙婆婆的表情就变了,她攥紧了那张纸巾,沉声道,“一个小时后我就回来。”   钟淮南敏锐地发现了什么,看着龙木棠的表情,“出了什么事?”   “刚刚玄委会来了电话,七个城市的分会建筑,在同一时间倒塌。”   宋老师眉眼一厉,“都倒了?有东西跑出来吗?”   “没确定,正在找人过去看。”   龙木棠说完,看向纪东歌,就见对方刚挂了电话,表情也十分严肃,“已经做了初步的安排。”   面对这样的情况,一行人迅速回城。陆爻他们几个都上了余长生的车,五个人刚好坐得下。   “会——纪东歌突然跑过来,是为了做不在场证明,表明自己的清白?”薛绯衣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脸沉思。   陆爻觉得不太可能,“应该不是。”   “不是。”余长生目视着前方,一心两用,“或许是,想来看我们的反应,对他来说,这可能,会让他很兴奋。”   “这么扭曲?”薛绯衣想了想,”也对,要是不扭曲,也不会把暗鸦称作小乌鸦了。”说着还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陆爻整理了自己的思路,把推测说了,“按照龙婆婆说的,如果背后的人进行了煅骨,并且时刻受到死气的侵蚀,那么,这应该就是对方想要将元水拿到手的动机。”   “我觉得他拿到元水,目的应该不止这么一点。”薛绯衣手指指尖摸了摸自己的眼尾,“来自——占星师的直觉!”   车一路开进了一处老旧的招待所里,大门口已经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在等。纪东歌和龙婆婆一出来,他就跟到了两人旁边,“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   龙婆婆他们去开会,陆爻几个人就被引到了一间套房里。   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玄戈揉了揉陆爻的头发,“饿了吗?”   陆爻诚实地点点头,“饿了。”   “上来时我看到走廊尽头有厨房,我去做一点吃的过来。”   从房间里出来,玄戈径直去了大厨房。走廊上很安静,没有人经过。   关上厨房门,玄戈手指一勾,一抹金红色的火苗就出现在了他的指尖。之后晃了晃,直接从门缝飞了出去。   过了一两分钟,他的耳边就传来了龙婆婆的声音。   “易述的死亡情况已经讲完,还有什么疑问吗?”   一个较为苍老的男声响起,“武直被人控制了身体,易述几乎是同时作为傀儡被控制,请问这后面,是否涉及到两个傀儡师。”   “待查。”龙婆婆回答得十分简短,“第二件事情,袭击武直的人,暂时怀疑是一个炼器师,并且掌握了精深的傀儡术。”   “炼器和傀儡术都已经失传很多年,你应该知道。”还是之前的声音。   龙木棠语气平淡,“我知道,但除了炼器师和傀儡术,无法解释现有的情况。”她干脆直接跳过这个问题,“第三点,暗鸦为当年墓室中存在的东西,是炼器的产物,初步可以确定,倒塌的七处建筑下面,也有很大的可能藏有墓室中的东西,需要人去处理。”   提到墓室,一时间有些沉默。   隔了一会儿,一道较为尖利的女声响起,“据了解,这次背后之人的目标,是一个叫陆爻的卦师。”   听到这里,原本一直背靠墙壁站着的玄戈,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嘴里咬着一根烟,没点燃,手指一下一下地按动着打火机,火焰映照,他的双眸显得幽深。   龙婆婆的声音又一次出现,“是。”   “那我们为什么不拿这个卦师作为诱饵,引幕后黑手出现?到时候瓮中捉鳖,损失会降到最低。”   “不行。”龙木棠几乎没等对方说完最后一个字,就直接否定,“太危险。”   “龙老,我们尚且不能确定,这个卦师到底会不会有危险,就算有危险,那和现在悬在玄委会头顶上的利剑相比,孰轻孰重?”   龙木棠半步不退,“一样重要。”   钟淮南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他的外公外婆都为了玄委会牺牲,要是他们知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么对他们外孙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半夜来找你们。”   那个尖利的女声停顿了几秒才重新响起,“据我所知,这个卦师是姓陆吧?你就确定,他没有和陆家勾结在一起,危害玄术界?说不定一些人老眼昏花,轻易就被蒙蔽了!”   锅里的汤发出“咕噜”的声音,玄戈将切好的萝卜放了进去,动作很仔细,汤汁都没溅起来半点。他眉目间带着些暴戾,想到陆爻,眼神又温柔下来。   那边还在讨论关于陆爻的事情。   龙木棠钟淮南还有武直都坚定地站在陆爻那边,拒绝为了引出背后的人,将陆爻置于危险的境地,而另一方也是咄咄逼人。   到后面,是纪东歌出声说了句再议,才换了议题。   玄戈不喜欢别人像处置物品一样,去讨论陆爻。他盖上锅盖,打火机在手指间转了几圈。   之前接受龙婆婆的邀请,挂名在玄委会,最大的因素是考虑到陆家的存在,以及陆爻对玄术界完全不了解。   而现在,玄戈拿着刀利落地切好葱花——如果对陆爻会有半分不利,那离开也就是了。   还没听见脚步声,陆爻就直接站起来,快步过去打开了套房的门。薛绯衣跟着跑,“饭菜来了?”结果没见人进来。   “玄戈应该到拐角了。”   果然,没过几秒,玄戈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过来,上面放着四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汤面。   把表面放着两个溏心蛋的那一碗先递给陆爻,剩下的三碗随便薛绯衣他们分。   陆爻皱了皱鼻子,“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拿着筷子戳了戳溏心蛋,陆爻眉开眼笑地,还假装问了一句,“怎么只有我有煎蛋?”   “因为我偏心。”玄戈理所当然,随手把托盘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到了陆爻旁边。   “两个鸡蛋我吃不完。”陆爻夹了一块喂到玄戈嘴边,见对方张嘴吃下去了,自己才开开心心地吃完剩下的。   薛绯衣和余长生对视了一眼,纷纷觉得辣眼睛,自觉低头认真吃面。   五分钟没到,一碗面吃完了,薛绯衣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心满意足。余长生也差不多同时放下筷子,“谢谢,非常好吃。”   觉得余土豪这么说话很有范,薛绯衣也跟着坐好,照着说了一遍,不过出来的风格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爻吃完,玄戈递了一杯热茶给他,等他喝完之后就把人牵了起来,“我和陆爻去卧室里,有一些话要说,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薛绯衣一脸“我很懂”的表情,挥了挥手,“碗我们收拾,放心放心。”   关上门,陆爻看向玄戈,“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对玄戈的情绪非常敏感。   “嗯,”玄戈牵着人坐到床上,“龙木棠他们正在开会。”   陆爻点头。   “有人建议,把你交出去,引幕后黑手出来。”   陆爻瞬间就懂了这其中的意思,“把我当作诱饵吗?”他一想,玄委会的一些人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嗯,龙木棠钟淮南他们都持反对意见,没有让步,但总体情势对你不利。”   见玄戈目光担忧,陆爻伸手抱着对方的腰,仰起头,“我不会这么笨,也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里面。”   “嗯,乖。”   就像之前在梅园,那个黑影说的那样,陆爻确实在玄委会感受到了很多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感,包括长辈的关爱,同龄朋友之间的友谊,这些都是以前的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玄戈也有瞬间的担忧,要是陆爻真的因为这些感情,以身犯险,自愿去当诱饵,他应该怎么办。   “但是,幕后的人目标是我身上的元水,应该还包括你,想抹除你的意识,所以我们和他必然会对上。”   “对上就对上,这件事上我们要掌握主动权。”玄戈亲了亲他的眉心,“我会一直在。”说着,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眼神变冷,“纪东歌他们决定亲自来问你,愿不愿意为了玄委会去当诱饵。”   “纪东歌?”陆爻思索道,“这二十年,他必然会往玄委会里安插自己的人,或者收买一些人,这些人受他恩惠,肯定是按照他的意思办事。”   陆爻明白过来,纪东歌并不想和他们武力对上,所以在梅园,是用龙婆婆他们的性命作为要挟,现在又压下了玄委会的大义,目的都是逼他就范,交出元水。   他自己都能想象出来,如果他交出了元水,纪东歌肯定会将自己和玄戈隔开,然后那时,死气就再无阻碍,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变成傀儡,或者直接就死了。   蹭了蹭玄戈的腰,陆爻做了决定,“留下来也是麻烦,我们离开这里吧。”说着,一边仔细算了一卦,“往西南的方向走。”   “好。”玄戈打开窗,把人抱好,直接跳了下去。   传来敲门的声音,薛绯衣打开门,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门外,纪东歌和龙婆婆在最前面。   “陆爻在吗?”纪东歌语气温和,但现在薛绯衣已经把他划进了“敌人”的队伍里,并不吃这套,不过表情上没露出来什么,“他在卧室里休息,请问有事吗?我叫他出来。”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开了口,“不用,我们亲自去看看这位。”   一群人直接进到室内,敲了敲紧闭的卧室门,里面许久都没有动静。   龙婆婆表情一肃,担心陆爻出事了,问薛绯衣,“你确定他们是在里面休息?”   “是。”薛绯衣还没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听龙婆婆问,也有些懵。   龙婆婆干脆聚了一缕气息在指尖,搭在了门锁上,只听“咔哒”一声,锁就开了。不过龙婆婆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提高音量说了一句,“陆爻,我开门了。”   过了几秒把门打开,室内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龙婆婆看向开着的窗户,放了心。 第75章 第七十五卦   天还没亮,雾非常重, 路灯的光被雾气包裹着, 像是糊了一层纸的灯笼。街上没几个人, 陆爻站在一个早点铺子前面, 等还没出笼的包子。   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挣扎了两秒,陆爻还是把手从暖和的口袋里拿出来, 点开看了信息内容。   “有个长相恐怖的中年女人, 说你和玄戈肯定是畏罪潜逃了,而龙婆婆是在包庇你们。龙婆婆一气之下, 把那个女人固定到了天花板上, 两边直接闹翻了, 现在我们没理会那边, 准备去日月巷看情况。”   刚看完,第二条消息又进来了, “龙婆婆说要是你有想去做的,就放心大胆去做,先不要回玄委会。现在玄委会里必然不止一两个人有问题,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清理门户。”   玄戈过来时, 陆爻刚好点开第三条信息,“不用回复, 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 有什么事就联系我, 你们都注意安全。”   见陆爻看完短信,玄戈把手上端着的酒酿圆子递给他,“薛绯衣?”   “是他。”陆爻顺手就把手机递给玄戈,让他看短信,自己接过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吃起来。   “闹翻了也好。”看完之后,玄戈把手机揣到陆爻的口袋里,“玄委会里,龙木棠这一代慢慢老了,经历过二十几年前的事,也把玄委会看得很重。但三十几岁这一批都是后来进来的,理念肯定不同,更不用说还有纪东歌在搅浑水。”   一个一个仔细吃着白色的小圆子,陆爻点点头,“不过,龙婆婆应该会很失望吧。”   呼撸了一把陆爻的脑袋,玄戈笑道,“就算年纪大了,也不要小看她,毕竟二十年前的事,她都过来了。”   “嗯。”   见包子好了,玄戈拿了钱包出来付钱。   走在街上,端着一次性纸碗,陆爻凑过去看钱包,笑眯眯的,“玄老板,从现在开始,我又没有收入来源了。”   顺手就把钱包塞到了陆爻衣服的口袋里,玄戈伸手搂着他的肩膀,“嗯,玄老板养你。”   陆爻又笑起来,舀了一个形状比较完美的小圆子,递到玄戈嘴边,“啊——”   微微侧头,玄戈张嘴吃了,点评,“太甜,面粉也不好,下次我做给你吃。”说着又顺势亲了亲陆爻温软的嘴唇,“不过,你更甜。”   等着绿灯过人行道,陆爻把纸碗丢到路边的垃圾桶里,问玄戈,“我们现在做什么?”   “等结果。”   “什么结果?”   “我留在招待所的一缕离火,会跟着纪东歌,如果他真的给自己用上了煅骨术,那总会露出破绽的。”   陆爻有些紧张,“不会被发现吗?”   “九成不会,我才开发出来的新技能,不过我暂时还只能控制一缕离火。”   “已经很厉害了!”陆爻纠结了几秒,用上了一个形容,“你简直无所不能!”   玄戈对上陆爻的眼神,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招待所。   “会长,您的个人休息室已经布置好了,有什么需要您可以按铃叫我。”招待所的客房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儿,一路上都在悄悄地打量纪东歌。   纪东歌嘴角一直都挂着温煦的笑容,像是没有发现对方的小动作,说话的节奏舒缓,“谢谢,辛苦了,跟着我们一起熬夜。”   “不辛苦不辛苦!”那个女孩儿连忙摇头,“房间里为您准备了早餐,还有热水,您好好休息!”   发现纪东歌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疲倦,但依然笑容温和地朝着自己点头,她的脸瞬间就红了。拿房卡开了门,确定纪东歌没有其它的需要,这才有些不舍地走了。   关上门,先检查了室内的情况,确定安全,纪东歌才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这时候的他,脸上显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   将黑色长大衣脱下来挂好,纪东歌无视桌面上摆着的早餐,进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从他的指缝间冲刷而过,没有引起他半点不适。   足足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洗手,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时,纪东歌的双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他抬眼,研究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地调整着表情。   他从来不会感觉到疲惫,但在现在这种时候,必须表现出疲惫来。稍皱着眉,眼皮微微往下耷,脸部肌肉放松——一种疲倦但强打着精神的神态就出来了。   保持着这样的表情,他坐到床边,伸手取下围巾,躺到了床上,后颈上横贯的血痕隐隐露出来了半寸。   电话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纪东歌按下接听,“方霖?”   “会长,龙木棠他们已经到了日月巷。”   如果玄戈听到,就能马上辨别出,说话的人就是之前在会议上,提出要将陆爻作为诱饵的女人。   纪东歌双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声音没什么起伏,“嗯,不用管,地下养的东西都已经迁走了,让他们去。”   “是。还有陆爻,我们无法确定他的位置,卦象和星象全都一片模糊。”   “不怪你,和他相关的,我也算不清楚。”又说了几句,电话就挂断了。   手机被随意地放到旁边,纪东歌习惯性地活动着僵硬的手指,之前他在梅园夺了武直身体的控制权,却露出了破绽,这是他没想到的。   几年前,他曾经找过一个借口,在武直的手背上画了一个转换阵法,后来也一直都在观察武直,自认模仿没有问题,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被发现。   毕竟二十几年前,他就是用这个方法,让玄委会高层整个都分崩离析,最后相互怀疑,自相残杀。   所有会妨碍到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再也不可能出现。   这次唯一露出的痕迹,应该就在他顶替武直时,武直在卦象上会显示为“死亡”。他猜测,可能就是在这上面出了问题,毕竟陆爻在算卦上的天资,确实十分罕见。   而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各处收集生气,用其中一部分来遮盖自己透出的死气,以此隐藏身体已经换成了傀儡的事实。二十年一直都没出事。但这陆爻一出现,总是扰乱他的计划,连他准备了好几年的阴纹柱和阴珠,也都被毁掉了。   认真思考了几分钟,重新拿起手机,纪东歌给方霖打了电话,“陆爻有可能会去沧江的旭岭大桥附近,你亲自过去一趟。”   等拿到元水,将陆爻炼制成傀儡,再抹除离火浮明盘器灵的意识,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就没人可以扰乱他的计划了。   纪东歌闭上眼睛,脸色惨白,胸廓也没有呼吸的起伏,躺在床上就像是没有生命力的木偶一样——他为了达到玄术的顶峰,已经付出了太多,绝不容许半分差错。   ***   陆爻把装小笼包的纸袋也丢到垃圾桶里,就看见玄戈停了下来,他眨眨眼,“有发现了?”   玄戈点头,指尖一勾,一抹肉眼几乎看不清的火焰,就出现在了他的指尖,又瞬间消失不见。   “我‘看见’纪东歌的后颈有一道血痕,和那个假货后颈上的一样。”玄戈把陆爻的手握着,一起放到自己口袋里,“他应该是用上了煅骨术,又给自己做了一个傀儡当身体,不过这么久,竟然都没有人发现有问题。”   心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陆爻想了想,“我记得以前长生曾经提到过,他之所以和我一样,会怀疑会长,是因为有一次,他在会长的身上没有感觉到生气,但也就只有这么一次。”   说着,他看向玄戈,“你说他大量收集生气,会不会有一部分,就是用在了自己身上?用来假装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毕竟这么久,连龙婆婆和钟前辈他们都没看出来有问题。”   “嗯,有可能。”玄戈停下来,认真问道,“所以陆大师,算一卦吧,我们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C城,日月巷。   车停在日月巷,薛绯衣连忙开门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脚,“这也太远了,坐得我腰酸背痛!”   手机提示音跟着就响了起来,他按开屏幕,“是小陆爻发过来的,他说——”薛绯衣声音忽然就卡住了。   “说的什么?”余长生双手插在裤袋里,侧头问他。   “卧槽!”薛绯衣都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了,“他说会长的后颈上有一道血痕,就是假玄戈的那种!”一脸懵逼地看向龙婆婆,薛绯衣嗓子发紧,“说是玄戈看见的,现在陆爻有九成把握确定,纪东歌就是之前在梅园控制了武爷爷的人。”   龙婆婆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后面的话哽在喉咙,说不出来了。   见龙木棠站得不稳,整个人都晃了晃,钟淮南伸手扶了她一把,“玄委会早就不是当年的玄委会了,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他语气也带着遗憾和无奈,“二十几年前,就已经变了。从当年一路走过来的,也不过剩下了你我几人。”   而在他们面前,日月巷的玄委会老年活动中心,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余长生看着废墟,语气坚毅地开口,“有些东西,塌了,还可以重建。”   钟淮南点头,“龙木棠你听听,我徒弟说得对吧?”   许久,龙婆婆才点了头,“长生说得对,只不过,我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能见不到这一天了。”   薛绯衣觉得心酸,抱紧了手里的星盘,“婆婆,您别这么说,您肯定长命百岁,钟前辈武爷爷,也都会长命百岁。”说完,还强调,“可以活很久很久。”   拍了拍他的肩膀,龙婆婆露出了一点笑容,“希望吧。”   “那我们,”薛绯衣有些迟疑,“会——纪东歌的事,我们怎么办?”他说了自己的想法,“看方霖他们的态度,应该早就站在了纪东歌那边,虽然不清楚,他们知不知道纪东歌做的事情,但这种情况对我们也很不利。”   龙婆婆点头,“还有呢?”   “这种情况,按照纪东歌在梅园的表现,很有可能倒打一耙,说我们才是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薛绯衣思维跑得很快,“而且关于被发现了会怎么办,纪东歌自己肯定早就有准备。”   “对,”龙婆婆欣慰地看着薛绯衣,“所以我们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这件事,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要不就一次解决,要不就无法解决了。”   见薛绯衣和余长生都点头,龙婆婆看向倒塌的小楼,“先把这里的情况弄明白吧,事情一件一件来。”   废墟附近都已经清空了,方队长在这方面的效率还是非常高。钟淮南抱着木剑,朝着武直摆摆手,“你去你去,我在旁边给你搭把手。”   因为之前在梅园已经做过一次,武直这次非常轻松地就确定了阵眼的位置。拨开厚厚的土层,一个暗色的石墩就露了出来。   阵眼破开的瞬间,一道浓厚的黑雾直冲而上,不过先做了准备,黑雾一冒出来,就被禁锢在了废墟的范围内,没有扩散出去。   不过等了几分钟,黑雾翻涌,却没有什么变化。   “情况不对,”钟淮南拧眉,“这下面养着的东西应该是被带走了,换了地方。”   薛绯衣看了看被破开的阵眼,突然想到,“那……其余六个地方呢?”   “八成儿都一样。”武直从阵眼附近退回来,“纪东歌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就是不知道他把养的这些东西,都拿去干什么了。”   ***   陆爻和玄戈从有些老旧的大巴车上下来,山风扑面而来,吹得人立时就有些站不稳。路边的站牌破破烂烂的,勉强能辨认写着“沧水村”三个字。   此时,他们站在一条盘山公路上,左手边是陡峭的绝壁,右手边就是悬崖,往下看,茂密的树林延伸到很远,树林的尽头是一弯青碧的江水。   陆爻两步走到路边的大石头旁,用小石块压着地图当垫子,拿了一把蓍草出来。风很大,但蓍草洒落在石头表面,就像被固定了一样,半点吹不散。   看了卦象,“唔,地方没错,就是这附近。”   之前陆爻第一次用龟甲来算卦,卦象让他们下一步是要找灵髓。所以他就将玄戈“看见”的纪东歌的情况,发给了薛绯衣,相当于就是传达给了龙婆婆。   而他们收拾了一点东西,就先跟着卦象过来找灵髓。   “第一卦的卦象就显示,坎水盛于东,艮土石垒,目标地点是临着大江大河的地方,有山或者崖壁。七个城市里面,只有第四个城市临江,临的就是这条沧江。”陆爻远远眺望,“就是这里了,不过这目标范围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按照卦象指示,这一大片都是灵髓的所在地。   云层很厚,天色已经暗下来,灰蒙蒙的。玄戈站在风口上帮陆爻挡着风,看了看山下亮起来的灯火,“小猫,我们要先找个地方住才行,晚上会下雨。”   预测得很准,没到半个小时,大雨就下了下来。   不过玄戈和陆爻运气很好,被一个年迈的老婆婆收留了一晚。   对方老伴前些年就已经去世了,儿子儿媳都在城市里打工,就她一个人守着江边的老房子。见玄戈和陆爻匆匆忙忙地到村子里来避雨,就好心地留他们住一晚,还重新铺了床,准备了新的棉被。   前一天晚上本来就熬了个通宵,陆爻睡意来得很快。玄戈帮他挤好牙膏,又去水缸里装了一杯水过来,“洗漱之后再睡,乖,我去给你烧热水。”   陆爻手里捏着牙刷,站到屋檐下认真刷牙,到处都静悄悄的,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很清晰。他注意到老婆婆已经关灯睡了,于是放轻了动作,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不过洗漱之后,陆爻反倒精神了。脱完衣服,他在被窝里拱来拱去换睡姿,随着他的动作,老旧的木床时不时发出“咯吱”声,让他想起了以前玄戈家里的那张旧沙发。   玄戈见他不消停,直接伸了胳膊,把人整个抱到怀里,顺手还拍了拍,“乖,别闹了,不是困吗?”   陆爻只安静了几秒,就又开始一点点地蹭,感觉玄戈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干脆把腿搭到了玄戈身上,小声说话,“新棉絮做的被子真的好热啊,我都出汗了。”说着,还抓着玄戈的手,移到了自己腰上,让他摸。   他皮肤滑,在黑暗里触感清晰,玄戈被勾起了火气,直接咬住了陆爻的耳尖,声音沙哑地警告,“陆小猫,你再动,看老子不弄哭你。”   陆爻瞬间不闹了。   挨着玄戈就像挨着大暖炉,陆爻安静下来之后,没多久就又昏昏欲睡。他把手脚都缠在了玄戈身上,窗外的雨声助眠,玄戈随便哼了哼不成调的曲子,就把他哄睡着了。   听见耳边传来平缓的呼吸声,玄戈看了眼窗外,一只手伸过去给陆爻掖了掖被角,也闭上了眼睛。   半夜,陆爻是做梦吓醒的。他梦见自己落到了冰冷刺骨的江水里,挣扎着直到筋疲力尽。风大雨大的,看不清周围,他一直在喊玄戈,但是没人回应。   等睁开眼,听见耳朵下面熟悉的心跳声,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   玄戈也醒了,温热的手伸进衣服里,轻轻捏着陆爻的脊骨安抚他,声音低沉,“小猫,做噩梦了?”语气十分温柔。   陆爻蹭了蹭,“嗯,梦见自己掉进沧江里面去了。”   “别怕,没事的。”连着亲了几下他的额头,玄戈换了个姿势抱陆爻,“睡吧,不担心,等你睡了我再睡。”   隔了几分钟,陆爻趴在玄戈怀里差不多又快睡着了,突然睁开眼,十分警觉,“你听见没?”   玄戈也坐了起来,伸长手臂去开了灯,看向窗外,“有什么东西,从沧江里出来了。” 第76章 正文完结   听声音,外面雨还没停, 玄戈穿好衣服下床, 从背包里把事先准备好的照明灯拿出来, 又把雨衣递给了陆爻。   陆爻接过来, 利索地往身上穿,“买灯结账的时候顺手拿的两件,没想到质量还不错。”   见玄戈从包里把另一件黑色的雨衣翻出来穿好, 陆爻扯了扯自己的, 再看玄戈的,“为什么一样的型号大小, 我的到了脚踝, 你在才到膝盖下面?”   知道陆爻的关注点, “你才十九, 还会长高的。”玄戈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变得认真, “一会儿出去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就叫我名字, 只要你叫我了,我就一定会到你身边。”   陆爻点头, 又有些忐忑地攥了攥玄戈的手指,“你别这么说, 让我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过他也清楚, 能让他们两个同时感觉到异常的, 必然不是稀疏平常的东西。想来想去,陆爻说了一句,“你也要注意安全。”   准备妥当,两人悄悄打开大门出去,走到了青石板垒成的小路上。雨比之前下得更大了,一旦失去手上的光源,就伸手不见五指。最奇怪的是,头顶上还反常地闪过电光,却没有一丝雷声,极为反常。   玄戈望向沧江的方向,帮陆爻把雨衣的兜帽戴好,“夜路走着不安全,速度慢,我带着你直接过去。”   陆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玄戈抱在了怀里,随后耳边风声呼啸,等他再次站到实地上,已经到了江边。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但周围声响很杂,有雨水掉落在树叶上的“啪嗒”声,也有波浪翻涌声音如闷雷。   玄戈把探照灯朝向江面,在一小束灯光下能够看见,江水已经变成了墨绿色,完全没了白天青碧色的景致。   跟着低头往下看,不过刚呼吸了几口潮湿的水汽,陆爻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死气太浓了,左眼疼。”他现在都觉得,自己的左眼就是死气感应器,一旦超标,就会胀痛。   话刚说完,耳边江水潮涌的声音忽然变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中翻搅一般。   “有东西在水里!”陆爻手放下来,蹙了眉,“这样不行,如果对手真的藏在沧江里,准备找机会攻击我们,我们看不见会很吃亏。”   沧江这一段因为几十年就会发一次洪水,所以村落离江边都很远,陆爻迟疑道,“要不……我们还是把光源弄出来?”   说这句话的同时,陆爻在心里默默想到,玄术师资格考试里面有提到过,进行玄术活动时,最好不要惊吓到人民群众,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自己这应该算是特殊情况吧?   玄戈点头,直接行动起来,他张开五指,掌心上就腾起了一团火焰,接连落下的雨水也没有令它熄灭。手掌抬了抬,那团金红色的火焰直直腾起,最后飘着落在了跨江大桥桥梁的顶端,有如灯塔,将大桥两侧的江面都照亮了。   陆爻这才看清楚,目之所及的江面,都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显得极为不祥,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水底钻出来噬人一样。   没过多久,江面又翻起了巨浪,陆爻正好盯着江水看得仔细,瞳孔一缩,“尾巴!”他指了指落下去的浪头,“刚刚在波浪里闪过去的,是一条黑色的尾巴!”   并且看起来极为巨大。   陆爻迅速从衣服口袋里拿了三枚硬币出来,拢在手心摇了几下,然后撒到地面上,硬币落下去,溅起了细碎的水花。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辨认清楚卦象之后,陆爻抬头看向玄戈,“灵髓在它身上!”   他这才懂为什么下午卦象显示出来,灵髓所在的位置不是一个确定的点,而是前后都相隔比较远。很有可能,就是因为水里有黑尾巴的那个生物,携带着灵髓不断在游动。   玄戈听完,在手中又聚起了一抹火焰,直接投到了江水中。如同点燃了汽油一样,火焰直蹿而去,在墨绿色的江面上围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圈,火光将陆爻的脸都映红了。   水下的怪物没办法离开火圈限定出的范围,又感受到离火的威胁,动静变得更大了,隐隐能够看见黑色的庞大身躯。   站在江边看不太清楚,玄戈抱着陆爻,直接跃起,几个呼吸间就落到了跨江大桥上,这里视野更好。陆爻趴在护栏上,低头仔细看着火圈中间的黑影,极力辨认,“有些像蛇……不对,有一对爪子,还有胡须,蛇应该没有……”   “有爪,所以不是蛇。”玄戈沉声道,“看起来很像传说中的龙,但没有龙角,更像是传说故事里的蛟。”   话音刚落,一段尾巴露出了水面,狠狠拍击,水花直接溅在了火圈上,离火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陆爻这次看得清楚,露出来的尾巴尖是纯黑色的,上面有极尖锐的肉刺,满布的鳞片极为锋利。   一边紧盯着火圈的中央,陆爻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慢,刻纹纸从他手上浮起,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着,纷纷朝着江心飞去。最后在火圈的上空,结成了一个三角形,一时间白光大亮,气息极为凶悍。   黑影敏感地感觉到,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忽然搅动江水,一个大浪就朝着跨江大桥打了过来。   玄戈带着陆爻一跃,直接踩在了大桥的主塔上。打过来的江水漫过,又从桥面两侧流了回去。   “看来快要被激出来了。”   说着,玄戈抬起手,雨水在他手背上汇集,又从指缝流下去,不过这半点影响不到他的动作。只见他五指收拢,与此相对应的,江面上的火圈也随之收拢。   陆爻立即配合,火圈上,刻纹纸形成的三角形迅速合拢在一起,重新凝成圆锥状,锥尖直指火圈中心。   被围在火圈中间的黑影愈加躁动起来,不过除了时不时探出水面的尾巴以外,还是没有出水的征兆。   如果真的要对上,那必须要等对方从水中出来才行,否则对玄戈和陆爻非常不利。   眉宇间聚着燥意,玄戈干脆收回手,重新聚了火焰在左手手心,右手五指伸过去,将火焰“拉”开,直到外形和长箭差不多了,才停手。   “小猫。”   陆爻看过去,就见玄戈把火焰做成的箭矢递过来了一点,“你朝着箭尖吹吹气。”   陆爻吹了,但没懂这操作,“吹了气有什么用?”   就听玄戈回答,“可以提高准确度。”   还没有来得及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陆爻就看见玄戈手臂抬高,盯紧了火圈中心的黑影,用力将手中的箭矢掷了出去。   箭上的火焰劈开风雨,直直朝着江心而去,带着极为强悍的气势,穿水而入。   水面平静,入水后,箭身也不见踪影,一点动静也没有。   盯着箭矢入水的地方,陆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着,不过十几秒,江面忽然结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水流急促,似乎要将周围的东西全都吸进去一样。而中心处,黑影越来越明显。   最后,一个庞然大物最终破水而出,盘旋在了江心上空。   陆爻这才看清楚,对方约有十米长,全身密密地布满了黑色的鳞片,长须如同钢索,一双眼和暗鸦一样,是血红的颜色。   江水骤急,无数被激起的水花溅落在了桥面上,雨下得也越来越大,打在雨衣上,发出“噼啪”的声音。   陆爻摸了摸自己快要冻僵了的脸,一边注意看黑蛟的眼睛,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东西和之前的暗鸦……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还没等到玄戈的回答,盘旋在江面上空的黑蛟突然长尾一摆,犹如闪电一般急急袭来。   陆爻手势一变,之前刻纹纸形成的圆锥调转方向,锥尖明确地朝着黑蛟刺去。   这时,整只黑蛟的身形和角度发生了变化,陆爻才看见,玄戈之前用离火做成的那支箭矢,正深深地插在黑蛟的腹部,火焰还在燃烧,伤口周围都已经变成了焦炭,炭化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而在黑蛟袭来时,玄戈带着陆爻跃上半空,对方利爪打在了大桥主塔上,一根直径有四十厘米的拉锁应声而断,发出闷重的“嘭”声。   一击不成,黑蛟尾巴旋了一圈,风声猎猎,往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它暂时没有再次动作,而是停在了一段安全的距离外,血红的双眼像是在确定陆爻和玄戈的位置,然后伺机而动。   从高处落下来后,两人站在桥面的下方,自下往上观察着黑蛟。   “和暗鸦一样,它有意识。”陆爻手上理了理雨衣的兜帽,皱了眉,“纪东歌到底做了什么东西出来?”   这时,黑蛟本能地护着的伤口处,离火形成的箭矢正在慢慢熄灭。玄戈干脆伸出手指微微一勾,箭矢就从黑蛟腹部拔了出来,几个眨眼就到了陆爻和玄戈面前。   有着倒钩的箭尖上,竟然挂着一丝血肉。   陆爻愣了好几秒才开口,“它是活物?”   但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生物存在。   玄戈从兜帽边沿露出来的几缕头发被雨水打湿,他注视着那只黑蛟,“我们可能已经发现,纪东歌收集的那么多生气,到底是用在了什么地方。”   立刻就懂了玄戈的意思,陆爻偏头看向江心上方的黑蛟,眼神震惊。   他想了想,干脆拿了手机出来,打通了薛绯衣的视频。不顾对方“喂喂喂小陆爻你这是在哪里”的问询声,直接将镜头转向了依然盘旋在江心的黑蛟。   果然,薛绯衣的声音瞬间就停了下来,接着就是哇哇大叫。   陆爻在一边简短地解说,“我们在沧江的——”他回想之前看了一眼的挂在桥塔上的名字,接着道,“在旭岭大桥,这条江里养着一只黑蛟,我们开始以为是傀儡术的产物。不过刚刚发现,这东西已经形成了血肉,”   他强调,“是真实的血肉。我和玄戈认为,纪东歌这么多年来大量收集的生气,应该都用在了黑蛟身上。”   说完,把屏幕翻转过来,陆爻就看见薛绯衣被挤在了旁边,龙婆婆和钟淮南在中间,脸上都有震惊。   擦了擦眉毛和睫毛上的雨水,陆爻吁了一口气——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和操作,果然不止他一个人会震惊。想清楚纪东歌的计划,陆爻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但纪东歌真的做到了。   不过薛绯衣明显有些抓不住重点,他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关注点又落到了陆爻身上,“小陆爻你现在这身是什么帅气打扮?”说着,还凑近了镜头,脸马上就变大了。   龙婆婆没有理会薛绯衣,对着镜头缓声道,“陆爻,如果真的有了血肉,那么,这个傀儡就已经超出了正常且合理的范围,极为危险,无法估计破坏力。安全起见,你和玄戈先别动手,我们马上启程赶过来,多几个人,多几分胜算。”   陆爻看了一眼玄戈,重新把视线落在屏幕上,坚定地摇摇头,“玄戈的灵髓在黑蛟身上。”   所以,他不敢轻易放弃。因为如果这次错过了,那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有机会把灵髓找回来。   见他态度坚定,龙婆婆没有再劝,只是叹息,“我们正在去和小壮的爷爷汇合的路上,你和玄戈都注意安全,抱歉,婆婆现在没办法及时赶过来帮你。”   “没关系的,”陆爻再次摇头,“您和钟前辈也注意安全,小壮和长生也是。”   挂断视频,陆爻发现玄戈手上已经聚出了一枚枚离火,让它们漂浮在身周,挨个“捏”成手掌大小的空心圆圈,最后一圈接着一圈地嵌套。   不多时候,一串锁链就在他手上结成了。   陆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将刻纹纸全都招了回来。手指指尖敲击在纸面上,上面的刻纹就慢慢悠悠地飘离了纸面。随着陆爻的引导,最后全部融在了玄戈用离火做成的锁链上。   因为血契的缘故,两股力量没有任何障碍地直接交融,锁链金红色的火光更盛了几分。   手持着“锁链”,玄戈看向黑蛟,在这段时间里,对方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和箭矢差不多大小的血洞还无法愈合。   “我先去了。”   没有多话,玄戈一跃而起,宽松的黑色雨衣灌满了风。他身形如电一般急袭而去,不断坠落的雨水朝他扑来,在碰到离火制成的锁链时,又迅速被热意蒸腾,变成白色水汽。于是在玄戈身周,雾气缭绕,似真似幻。   见对手出现,黑蛟迅速摆动长尾,尾尖带起的力量与空气碰撞,发出清晰的“噼啪”声。它全身绷直,迎头朝着玄戈撞上去。   玄戈的身形都快化为残影,只见他疾速地在雨中移动,不过几个眨眼,锁链就在半空中布成。旋即,玄戈停在半空,一个响指,锁链瞬时收紧,将黑蛟紧紧缠在其中,力道大得陷进了对方的血肉里。   有墨绿色的腥臭血液从伤口溢出来,又瞬间被锁链上金红色的火焰烧干蒸发,化为黑气阵阵。   被困住的黑蛟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不住地挣扎起来。他身上的黑色鳞片突然竖起,竟如同利刃一样,开始切割起锁链来。   陆爻一直在下面关注着情况,手上一边极为快速地画着刻纹纸。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陷在黑蛟脊背上的锁链竟被鳞片割断,可能是意识到这样可以逃脱锁链的束缚,黑蛟也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眼见黑蛟即将挣脱束缚,陆爻十指飞快动作,数十张刻纹纸朝上急速飞去,在中途结成了一张巨大的白色光网,直扑黑蛟。   锁链的力道再次加紧,黑蛟躲闪不及,被光网兜头罩住。   波浪被交错的力量影响,不断翻涌,巨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打在旭岭大桥上,桥塔顶端的离火依然燃烧着,将江面照亮。   玄委会。   夜色不再平静,玄委会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冰冷的大理石墙面映着层层叠叠的人影,室内人很多,却没有半点喧嚣。   钟淮南抱着自己的木剑,看向悠闲坐在椅子上的纪东歌,“暗鸦,还有其余养在玄委会建筑物下面的东西,现在在哪里?”   纪东歌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桌面,笑容依然挂在嘴角,“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问错人了。”   大厅中聚集了近百人,都是玄委会的中坚,除了少部分的甲木级玄术师以外,基本等级都在乙木。他们连夜被紧急召回了位于江城的总部,没想到遇到的,就是会长纪东歌和前辈龙木棠对峙的场面。   在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沉默,注意着事态发展。   “你当然知道。”龙木棠难得拿出拐杖拄着,平时慈和的双眼,此刻极为锐利,“那些东西,都是你从墓室里带出来,在玄委会各地的建筑下养了二十年,如果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龙老,您为了玄委会鞠躬尽瘁,我依然尊称您一声。但这样的污蔑,我可不敢担下来。”纪东歌正色,他站起来,看向大厅里聚集的人,又将视线移回来,是一贯的温文尔雅,“我敢发誓,我真的不知情,更没有像您还有钟前辈、薛前辈、武前辈说的那样,参与这件事,甚至就是这件事的主使。”   说着,真的直接就发了一个誓。   看纪东歌如此坦然,人群里热于充当和事佬的人接连开口。   “龙婆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啊,会长虽然不太打理事务,但也无功无过,您这么说就太让人寒心了,双方都解释清楚,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玄委会除了最核心的几个人,其余的日常管理向来都非常松弛,人数太多,所以基本是靠着实力说话。甲木的权力高于乙木,乙木则又比下一级的要高。   都是极为散漫的性格,所以众人觉得这一届的会长纪东歌,虽然不太出面,还很宅,但天赋极高,能力卓绝,所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见龙木棠带着人为难纪东歌,纷纷劝和。   清楚了周围人的态度,又注意到龙婆婆拄着拐杖却在轻颤的手,薛绯衣看不过,心里火苗是一簇一簇地冒。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龙婆婆旁边,正声道,“纪会长,我人微言轻,但就只问一句,您敢取下您脖子上的围巾,给我们看看,你的后颈上,是否有象征着傀儡的血痕吗?”   纪东歌表情没有变化,但薛绯衣瞬间就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   沧江。   巨大的光网合着锁链,将黑蛟困在了江面上。   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陆爻现在也分不清楚,自己的脸和手,到底哪边更加冰冷一些。   眉睫上的水被擦干,视线变得清晰了一点,然而没想到,黑蛟突然下沉,直直坠落到了沧江之中,溅起了数十丈高的水花!   陆爻失声道,“糟糕!”黑蛟一旦入水,对他们来说,就变成了劣势。   玄戈带着人几个轻跃,就重新退到了大桥的塔尖,“黑蛟应该就在入水处的水底,它被捆着,肯定没办法游走。”   盯着接近漆黑的江水,陆爻心思急转,他忽然抬头,“用鞭子!长鞭!”双眼都像是亮了起来,“就像宋老师的武器一样,”   陆爻模仿了挥鞭的动作,“既然黑蛟在水底,我们不能下水,那就把水分开!”   他的想法听起来有些不太实际,但玄戈懂了他的意思,带着人到了桥面之下,风雨都被挡在了外面。   陆爻的兜帽被玄戈揭开,露出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需要你配合。”   陆爻点头,就发现玄戈两下就解开了他身上的雨衣,接着又脱下他的外套,最后伸手,将自己右边肩膀的衣服往下拉。   风一直在吹,陆爻的肩膀感觉到一阵冷意,有些瑟缩。   “你是要咬我吗?”   “嗯。”玄戈一手捏着陆爻的衣服,另一只手从后面扶着他的肩,嘴唇覆了上去。   刺痛传来,血契被激发,两人的联系更加清晰,陆爻都能够察觉到,玄戈身上的气势又拔高了许多。   陆爻发出了一点鼻音,很轻,觉得这一次玄戈吮-吸的血液比之前的都要多,但伤口只在最开始痛了一下,后面就没感觉了。小口地啜了啜气,陆爻觉得手臂没有因为缺血发冷,反而热了起来。   “好了吗?”   又过了快十秒,玄戈才抬起头,舌忝了舌忝嘴角的血渍,“好了,小猫,疼吗?”   陆爻摇头,“不疼,”说着又有些不确定,“有用吗?”   “当然。”亲了亲陆爻的嘴角,玄戈直起身,仔细帮陆爻把外套和雨衣都穿好。   活动了一下手腕,玄戈右手的五指张开,做了一个抓取的手势,附近空气全都躁动起来,陆爻甚至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不断下降,像是热气全都被掠走了。   一阵刺眼的光突然亮起,玄戈右手手心上出现了一团火焰,很快,火焰逐渐扩大、拉长,化为了一根金红色的长鞭。   长鞭的一端沿着桥墩落入江水中,很快,桥墩附近的江水就沸腾起来,甚至冒出了气泡。   玄戈集中注意力,提起长鞭,手臂上肌肉紧绷。   接下来的十几秒,在陆爻眼里像是按下了快进,当他回过神时,极为剽悍的气息已经席卷了周遭,金红色的长鞭在半空留下数道残影,最后打落在了江面上。   墨绿的江水与金红的长鞭接触,几乎是瞬息之间,就直接蒸腾为白雾消散。长鞭横贯沧江,犹如分海!   劈开江水,长鞭最后直接落到了黑蛟的背脊上,黑蛟生生受了这一鞭,背上的血肉散发出一股焦臭味。它一个翻腾,重新出现在了江面上。   江水重新合拢,除了江面上弥漫的白色雾气,之前一鞭分江的景象仿若幻觉。   布满了刻纹的锁链再次收紧,泛着白光的大网也没有半丝松懈,被紧紧束缚的黑蛟发出一声尖啸,血红色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玄委会的大厅里。   纪东歌慢慢地解下自己的围巾,背对着众人,露出了光洁的后颈。十几秒后,他重新站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现场却有许多人在为他感到不平。   “这分明就是羞-辱和污蔑!龙老,您和武老、薛老都是玄委会资历最深的前辈,您想要夺-权就直说,我想会长肯定毫不犹豫就会让出这个位置,您又何必走这么多弯路?”   纪东歌没有说话。   另一个人接腔道,“我考玄术师资格证的时候,龙婆婆是我的考官,一晃十年都过去了,我一直都在心中敬重着您,但是这一次,我也不得不站出来,为会长说一句公道话。不知道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这样的污蔑,真的会让我们寒心!”   有人先开了口带头,剩下大半的人都低声议论起来,时不时有“夺-权”、“污蔑”、“资历”这样的词凸显出来。   薛绯衣有些急,“明明——”他不会怀疑陆爻和玄戈,但现在,会长的后颈上没有血痕,情况就只会越变越糟!   钟淮南沉得住气,半眯着眼,语气依然平淡,“他必定是有了防范,早就做好了伪装。现在,除非他自己坦白,或者我们能用其它的办法,证明他身体是傀儡的真相,否则我们这一次,也无法现场直接揭穿他。”   薛绯衣压低了声音,“那我们暂时就先这么看着?或者再找机会?感觉他要反过来诬陷我们了!卧槽,我要原地爆炸了!”   果然。   “各位,”纪东歌把围巾放到了旁边,一副极为坦然的模样,他看着大厅里的人,“我猜想,龙老和武老他们肯定是被他人蒙骗的。”   薛绯衣咬牙,和余长生说悄悄话,“这是想说我们或者陆爻是蒙骗龙婆婆他们的坏人?不要脸不要脸!”   “……我相信几位前辈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为了玄委会好,现在说清楚了,我个人也没有什么损失——”   人群里一个声音突然喊道,“难道仗着资历老,就可以随意污蔑人了吗?今天是会长,那明天又是谁?”   又有一个人附和道,“就是啊,这些老前辈们,早就应该颐养天年,不要插手这些事务了!”   共情的心理,让原本准备置身事外的人,也有些被煽-动了。   薛绯衣这才反应过来,纪东歌的目标根本就不在陆爻身上,也不在扳回一局上面,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将龙木棠和武直他们,全都驱离玄委会的核心!   看着大厅中的场面和最先开口说话的几个人,薛绯衣又看向纪东歌,觉得对方一直温和的表情下,像是在嘲讽龙木棠——这就是你几十年的心血,这就是你护着的人们,这就是你想要倾尽一生守护到死的玄委会!   这一刻,薛绯衣突然觉得喉咙发痛。余光看见龙木棠握着拐杖的手,明显在极力忍住颤抖。他有些狼狈地别过脸,看向余长生,小声道,“我们想想办法啊,不能让龙婆婆他们被纪东歌这么欺负!”   余长生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敏感地看向还在安抚众人情绪的纪东歌,“大厅里的气场不对劲。”   薛绯衣作为占星师,对气场的感应没有余长生这么敏感,他仔细体会了一下,“我怎么没发现?”   话说完还没几秒,站在他们对面的纪东歌突然闷哼了一声,声音很低,但薛绯衣注意力一直都放在纪东歌身上,所以立时就看了过去。然后他就发现,纪东歌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灰败,眼珠子都像是安装上去的一样,没有半点神采。   这一次,薛绯衣反应非常快,他先看了一眼余长生,见对方点头,这才迅速高喊出声,“看你们的纪会长,身上萦绕的全是浓重的死气!正常人会有这样的情况吗?当然不会!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傀儡伪装,这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们都被骗了!”   此时,纪东歌半跪在地上,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他能够确定,是自己身上的生气正在急速被抽空。   本来这具身体就是他自己亲手炼制的傀儡,生气被抽空,他倒不担心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这种情况,只有可能是和他相联系的黑蛟,需要大量的生气,才会连他这里都抽了个干净。   难道他猜得没错,陆爻真的去了沧江的旭岭大桥,而方霖没来得及阻止他们,让他们动手伤了黑蛟?   随着他半跪下-身,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皮肤都起了变化。   “血痕!他的后颈上有象征着傀儡的血痕!”   随着薛绯衣的声音,众人发现,纪东歌的后颈上,表皮像是在剥落一样。随着灰败的皮肤一块块脱落,一道深红色的血痕出现在,极为刺目,上面还有淡淡的死气在翻涌,极为骇人。   现场开始时还没有人说话,不多时,全场哗然。   知道自己暴露了,纪东歌勉强站起来,四肢的关节都发出艰涩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大厅中十分清晰。   他刻意朝着众人露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顿时有人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你们在害怕什么?害怕我吗?”纪东歌轻声问到,又往前走了半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你们为什么要怕我?你,你,还有你们!”他突然指着人群中的好几个人,声线尖利,“在我面前谄媚地说,会以我为主、将龙木棠赶出玄委会的时候,怎么不怕我?啊?”   “你们这群人啊,呵!”纪东歌冷笑了一声,表情有些癫狂,随后,他转身看向龙木棠,“不过真是好可惜,你们发现得也太晚了,晚了二十年,那些人——都死了!”   提到“二十年”,连薛绯衣都发现了不对,他下意识地往余长生的旁边站了站。   武直最先问出来,“哪些人?”   “我想想,石岩,蒋文权,郑竹……还有哪些?哎呀我都忘了,不过你们肯定记得吧?”   纪东歌的声音充满了恶意,“他们一个个的,都说为了大义,为了理想,为了玄术的传承,把墓室直接毁掉了。但后来呢?每个人心里都有鬼!都有不说出来的贪婪!我不过是通过伪装,从中挑拨了几句,他们一个个的,就全都疯了!都疯了!”   龙木棠紧紧地撑着拐杖,才没有倒下去,几乎是颤着声音,“二十年前——”   “是啊,就是二十年前。”纪东歌咧了咧嘴角,“墓室里面的玄术传承,明明就是天大的宝藏!可是你们一个个眼界短浅,竟然决定将它尘封在地下。你们不该死吗?你们才是罪人!”   说着,他轻声道,“等你们也死了,可以去问问那些人,死在自己信任的朋友手上,挺圆满吧?相互怀疑、残杀的结局,真好啊!”   话还没说完,纪东歌整个人突然就保持不了重心,直直地摔到了地上,与大理石的地面接触,发出“乓”的一声。他的身体极为扭曲地蜷缩,皮肤也完全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模样,变得坚硬。   另一边,沧江之上,黑蛟脊背的鞭痕中,血肉在不断地涌动蠕动,慢慢拼接在了一起——伤口正在急速地复原。临江的植物被抽干,生机破败,迅速枯死,还有源源不断、来处不明的生气聚拢在黑蛟的周围。   方霖就是这时候到了江边。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在暗处丝毫不显眼。   看见半空中漂浮着的庞然大物,她手里拿着的布袋子跟着在颤抖。稳住了心神,她想起纪东歌的吩咐,将布袋里装着的瓷瓶拿了出来。   抖着手打开了瓶塞,又飞快地扔了出去。瓷瓶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沉在了江水当中,半点水花都没起。   但是,不过十秒,瓷瓶入水的位置,竟然出现了足足七个旋涡!   黑雾扩散开,瞬间就布满江面,还在向上方弥漫。唯有大桥塔尖的那抹离火,光亮依然。   玄戈正手持着长鞭,想要打断黑蛟修复伤口的进程,没想到突然出现的死气扩散太过急速,他下意识地朝着陆爻看去,就见陆爻已经淹没在了黑雾当中!   没有心思再理会黑蛟,玄戈身形直直下落,余光看见一个身上穿着黑色雨衣的女人站在岸边,这种时候出现的,太过可疑,他干脆直接送了一抹离火过去。   方霖见黑雾弥漫,已经看不到旋涡了,她心里又是激动兴奋又是发悚,准备不管了,直接离开。没想到一抹金红突然靠近,直到近到身前她才看清,飞来的是一把火焰聚成的刀刃,火光慑人!   恐惧之下,她喊出来声,连连说道,“我什么都没做——”   声音传到玄戈耳里,他几乎是立刻就辨认出,这是之前在会议上,提出要将陆爻送出去当做诱饵的人的声音。   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方霖面前的匕首就化作了绳索,将她整个人都绑了起来,固定在了原地。   正当方霖挣扎时,黑蛟在不断地吸收着附近的生气,一个人类,怎么可能被放过?方霖也反应过来,大声朝着盘蜷的黑蛟喊道,“我是纪东歌的下属!我是帮他做事的!”然后这句话只说了两遍,她感觉到全身都在发冷,不多时候,就彻底失去了呼吸。   玄戈靠近了之前陆爻站的地方,大声喊道,“小猫?”   没有人回答。   心瞬间就沉了下去,原本一直压抑着的暴戾之气毫无阻碍地爆发了出来,几乎在他的身周化为了实质。玄戈手上长鞭再次汇聚,将周围的黑雾狠狠劈开。   但是原本陆爻站着的地方,竟然空无一人。   玄戈提着长鞭转身,有如煞神降世,这时,桥墩的后面忽然传来了声音,“玄戈?我在这里。”   身形一滞,玄戈猛然回身,迅速绕到了桥墩的后面,就看见陆爻好好站在那里。   陆爻正想开口说自己的发现,却看见玄戈提着长鞭,直接冲过来把他抱在了怀里,环在他背上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他忍了痛,安抚地拍了拍玄戈的背,“没事,我没事。”   又抱了一会儿,玄戈才仔细看陆爻的眼睛,“左眼变红了。”   “没关系,现在都没感觉了。”陆爻语速变快,“我发现元水了!”   “元水?”   “就是元水!”陆爻连点了好几下头,指了指自己左眼眼皮上的那颗痣,“就是这颗痣,元水就在这里。”   感觉玄戈的指腹轻轻摸了摸这颗痣,他解释道,“刚刚黑雾突然扩散,我全身又开始发冷发痛,有一瞬间意识都不太清楚。但我十分清晰地知道,元水直接形成一层水膜,将我和黑雾隔绝开了。”   这也是陆爻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元水的存在。   玄戈没有说话,只是又伸手抱住了陆爻,心里后怕。   于是接下来,玄戈像是有了心理阴影一样,时刻都把陆爻牵在手里或者抱在怀里。   而就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以暗鸦为首,七个死气凝成的实体已经盘桓在了黑蛟的周围,黑雾浓重的像是天空都要塌下来了。   黑蛟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因为吸够了生气,它的双眼血色又加深了几分。   陆爻看过去时,黑蛟正在吞噬暗鸦。   力量碾压,没过多久,暗鸦就被吞噬地消失了大半,而黑蛟的气场又深重了不少。   不过在吞噬了暗鸦之后,黑蛟就停止了动作,这时,在它的周围,还有六团黑影,或许是力量不够强大,身形没有之前的暗鸦那么凝实。   陆爻脑子里想法转了几转,“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暗鸦也有了自我的意识,黑蛟为了掌握绝对的控制权和主导权,所以先将暗鸦吞噬了?”   “有可能。”玄戈点头,“因为对于现在的黑蛟来说,生气比死气更有用。”说着,他单手抱起陆爻,提着金红色的长鞭,直接就冲了上去。   天地间,金红色的光影在黑暗中极为耀眼。玄戈一鞭子上去,就将前面的两个黑影打残了一半了,刻纹纸已经不多,陆爻干脆凭空画了刻纹,迅速将分离出来的黑雾抹灭。   黑蛟原本缩在六个黑影的后面,似乎是知道力量悬殊太大,它长啸一声,身形陡然间暴涨,比之前扩大了两到三倍。体表覆盖着的鳞片泛着寒光,极为锋利。   它身躯翻腾,都带起了阵阵劲风,陆爻的雨衣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雨水浸了进去,冷的他一哆嗦。   拿了一张刻纹纸当了临时的胶带,封住了被划开的口子,陆爻看着眼前的情景,“分工?你解决大的,我解决剩下的小的,好不好?”   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玄戈犹豫之后还是点头,“注意安全,有什么就叫我。”   “嗯,好。”   自从确定了元水在哪里,陆爻和元水之间的联系就清晰了很多,他试着调动元水,随后尝试性地跨出了一步——脚下瞬时就有一层透明的水凝成,让陆爻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玻璃上。   多走几步就习惯了,陆爻看向玄戈,两人之间极为默契,玄戈一跃而上,引着黑蛟到了旭岭大桥的另一边。   陆爻一个人对上了剩下的六个黑影,它们身形都比较模糊,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思考了几秒,陆爻决定先把它们分开来。   二十一张刻纹纸连成一条线,将其中三个黑影困在了边缘,陆爻准备先解决面前这三个。   不过那根“线”只能维持差不多十分钟,这意味着陆爻必须三分钟就解决一个黑影才行。   他捻了捻手里握着的刻纹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战意,血流加速,太阳穴都有一种鼓胀感。   一连七张刻纹纸被他夹在食指和拇指之间,陆爻身上的雨衣被狂卷的风吹动,但风雨中,他眉眼沉静,“驱邪缚魅,魄无丧倾,去邪卫真,炁神引津……”   他的声音和江面上狂风暴雨的声音比起来,是极为微弱的,但随着刻纹纸逐渐亮起,雨滴在砸落下来时,都会被他发出的声音震散。   七张刻纹纸被掷出去的同时,齐齐化为了七柄利剑的形状,将三个黑影团团围住。陆爻咬破手指,飞快地在一张空白的刻纹纸上画下了一道繁复的刻纹,随后嘴唇飞速翻动,带有他鲜血的刻纹纸猛地飞到了上空。   确定位置没错,陆爻有些生疏地踩着元水,迅速往后退。才退了十几米,悬在上空的刻纹纸就变作了一个光球,急急降落到了七柄“利剑”的中间。八张刻纹纸连同为一体,光芒刺眼,连下面的江水都闪过亮光。   光芒之中,三个黑影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绞成了灰烬。   这一下虽然效率非常高,但陆爻有种力量都被抽空了的感觉,有些微的晃神,一个不注意,他踩在脚下的元水忽然碎裂,他整个人就往下坠。   陆爻原本已经做好了会落到沧江里的准备,但还没来得及感受沧江的水汽,他就被玄戈一把捞起来了。   把人抱着站到了江边,玄戈上下打量了一遍陆爻,最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手指轻轻抚了抚,“还好吗?”   “没事,就是刚刚有些力竭,注意力不集中,歇一会儿就好了。”   他集中精神,果然,脚下又出现了元水。   正说着,一道劲风猛刮过来,玄戈带着陆爻迅速闪开,之后亲了亲他的眉心,“我去了,注意安全。”   等玄戈迎上了另一边的黑蛟,陆爻做了个深呼吸,估摸着还有两三分钟,自己设下的禁制就要被冲破了。他踩着元水,重新回到了半空中。雨已经变小,他干脆摘了兜帽,心里琢磨着应该怎么对付剩下的三个黑影。   因为和玄戈的血契被激发,现在又感觉到了元水的存在,陆爻觉得自己再一次性解决三个,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他纠结时,黑蛟啸声突起,陆爻回头一看,就见黑雾将大桥的另一侧完全遮蔽,看不清里面情况。他心里着急,想过去,又突然顿住——在层层黑雾当中,一抹金红正在不断扩大,散发出极为炫目的光亮。   陆爻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离火浮明盘。   在翻卷的黑雾中,离火浮明盘有如金乌一般出现,卦盘表面上刻着的九天星辰慢慢升起,自西向东旋转起来,一股极为精纯的力量迸发开来,冲破了黑雾的阻碍,连天空上的乌云都散开了。   随后,只见离火浮明盘霎时间就扑向黑蛟,压制着对方直接沉到了江水当中。   陆爻心里不踏实,但他必须顾好自己这边,于是分了一丝心神在玄戈消失的江面附近,一边双手同时结了手印。   金红色的火焰出现在他的右手,而左手的掌心上凝结出了一滴水。二者相合,在陆爻面前化为了一个巨大的阴阳双鱼,带着万钧之力,朝着三个黑影袭去。   沧江上空,一声闷响,凝结在一起的死气齐齐炸开,有少部分落到了桥面上,瞬时就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陆爻确定解决了自己的对手,连忙朝着旭岭大桥的另一边赶过去。只是他刚到大桥的塔尖,就停下了脚步。   目之所及,大片的江水都透出了金红,巨浪翻涌,轰然卷起。黑蛟的身躯从水面露出来了一小段,上面伤痕累累,全是翻皮见肉。陆爻越看越心惊,但他知道自己下去只会添乱,只好忐忑地在上面等着。   又过了十几分钟,手机持续的震动才引起了陆爻的注意,他接通视频,是薛绯衣。   “小陆爻你们怎么样?”   眼睛一直看着下方,“玄戈和黑蛟在水下,还不清楚情况。”陆爻又问了句,“你们呢?”   薛绯衣声音有些激动,“纪东歌一瞬间被吸走了所有的生气。”接着又把当时的场景极为生动地描述了一遍。   陆爻想起之前黑蛟吸取生气、治疗伤口的事,大概猜到纪东歌为什么会毫无防备地直接暴露。   “他后颈的血痕露了出来,之后他又故技重施,想要占了武爷爷的躯壳,等待时机逃走,但是被余土豪识破了。最后在场的二十几个木级阵法师,弄了个阵把他关起来,等把要问的都问清楚了,再处理。”   说着,薛绯衣感叹,“这次龙婆婆他们,是真的要清理门户了。”   “这样也好,”陆爻一心两用。   “哦对了,龙婆婆问了黑蛟的事,纪东歌说了,原本他在知道你身上有元水之后,他是准备拿来自己用的,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死气侵蚀的问题。又因为他想完全控制黑蛟,所以想将你炼制成傀儡,他自己‘穿’上你的躯壳。同时抹掉玄戈的意识,将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与黑蛟融为一体,这样他就可以借由你和玄戈之间的血契,完完全全地控制黑蛟。”   陆爻有些疑惑,看向薛绯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薛绯衣抓了抓头发,“他说了,只要控制黑蛟,他就能够掌握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站在玄术的顶峰,并且不再惧怕时间的流逝。当然,他说的,他主要目的是为了重振玄术界。”他有些无法理解纪东歌的想法,“不过龙婆婆也说,纪东歌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但是——”   “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陆爻顺手关掉了手机,看向江面,就见江水炸起百丈高,黑蛟直直地撞到了旭岭大桥的桥墩上,力道之大,整个桥墩都移了位置。   这时候的黑蛟,全身的鳞片都反卷过来,长须已经断开,蛟尾甚至直接被劈成了两半,泛着焦黑。   几秒后,玄戈破水而出,整个人像一团烈焰一样,冲向了黑蛟。随后,一拳砸向了黑蛟的七寸。   江面逐渐平静下来,黑蛟血色的眼睛彻底闭上,没了气息。而玄戈伸手,握住了从七寸里找出来的一颗透明珠子,带着满身的凶悍之气,回到了陆爻身边。   看向玄戈手里握着的珠子,陆爻喉咙有些发干,“这就是灵髓?”   “嗯。”玄戈把珠子递到陆爻的手心里,“不过需要你帮我放回去。”   话音刚落,火焰烧灼之间,玄戈脱开人形,变成了离火浮明盘,落到了陆爻手里,卦盘表面的九天星辰散发出淡淡的金色,火焰的纹路像是还在燃烧一般。   手指摩挲着卦盘中央刻着的“玄戈”两个字,陆爻将透明的珠子放了上去。珠子一接触到卦盘,就像冰一样,瞬间融成了透明的水。金色的光芒慢慢扩散,将陆爻也包裹在了其中。   沧江消失不见,旭岭大桥也变为虚影,连风都停了。陆爻在静止的空间中,看着捧在手里的卦盘逐渐变得透明,而玄戈的人形在他面前慢慢凝成,向他伸出了手。   陆爻没有迟疑,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玄戈的手里。   ————完———— 第77章 番外第一卦   陆爻恢复意识时,思维还不清楚, 但当他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心跳声, 心里就安定了。   眼睛也没有睁开, 陆爻蹭了蹭, 轻声喊了一声“玄戈”。   “小猫醒了?”伴随着声音,一个吻落在了他的眉心上。   重新放松下来,但陆爻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 之前玄戈在沧江融合灵髓, 通过血契传来的冲击太过强烈,就像每一段神经都被电流穿透了一样, 陆爻没能坚持多久, 就失去了意识。   全身都没力气, 陆爻磨蹭了快一分钟, 才把眼睛睁开。天已经亮了,他望了望有些陌生的床帐,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前一天晚上,收留了他们的老婆婆家里。   有阳光从窗户透进来, 落在掉了漆的桌面上。   “我睡了很久?”   “几个小时,现在还没过中午。”见人醒了, 玄戈放松地靠着枕头,让陆爻趴在他胸膛上, 长腿伸直, “昨晚你在沧江昏迷之后, 我先打了电话给龙木棠。”   见陆爻满眼茫然反应不过来地看着自己,玄戈觉得自家小猫非常可爱了,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接着说到,“龙木棠联系了离得最近的玄委会,安排的人已经到了。阵法也布置好了,掩饰了沧江和旭岭大桥的情况。还通知了相关部门,现在大桥附近已经戒严。”   “然后呢?”陆爻这才晕乎乎地反应过来。   “然后我就带着你回来睡觉了。”玄戈见他有些不舒服,伸手帮他揉捏着酸痛的四肢,力道刚好。   晃了晃脑袋,陆爻忽然想起来,“你的灵髓没问题吧?”他还记得不久前,纪东歌曾经利用灵髓,做了一个假玄戈出来。   “没问题,就是和我脱离太久,回忆以前的事情有些慢。不过你小时候给我念过的那些睡前故事,我很快就都回想起来了。”   注意到玄戈嘴角浮起的笑意,陆爻莫名有些耳热,他打断自己的回忆,“唔”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你和以前的你,是一个人,也不像是一个人。”   玄戈一直都不在意这个问题,“都是我就行了。”见陆爻点头,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都爱你。”   听了这句,陆爻的耳朵是真的红了,他再次转移话题,“那你想起来了吗?你两年多以前,为什么会突然强行化成人形?”   “想起来了。”玄戈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他的表情让陆爻紧张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玄戈。   “你知道,因为陆家禁锢我本体的法阵,我经常都会陷入沉睡。”   陆爻点头,手下意识地攥着对方的衣服。   “有一次我提前醒来,正好听见陆辅舟和陆辅舶在争吵,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其中,就提到了关于你父母死亡的真相。”   感觉陆爻的呼吸频率有了变化,玄戈安抚地摸着陆爻的背,极为轻柔,“我当时就察觉到了不对。”   陆爻往玄戈心口的地方移了移,轻声问,“那我母亲她……陆家也动了手吗?”   “嗯,动了手。”玄戈手掐着陆爻的腰,往上抱了抱,亲了两下他的眼睛,“你母亲生你的时候难产,这是真的,但当时陆明德不准家庭医生用药,也不准送医院。”   手瞬间就握成了拳,陆爻闭上眼,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能够想象出来,萧笙到底是有多强大多坚持,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将他生了下来。   “当时陆明德已经关上了所有的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去。你的父亲知道是陆明德不准家庭医生救治萧笙之后,去质问陆明德,要求马上送萧笙去医院,但是被拒绝了。两人之间发生了争执。   之后,你父亲直言,如果陆明德阻止他送萧笙去医院,那就断绝父子关系,他再也不会回陆家,并且会与陆家为敌。但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陆明德就动手了。”   “然后呢?”陆爻尾音都在发颤。   “萧笙感知到陆辅舷已经死亡,一时崩溃,拼尽全力生下你之后,也跟着去世了。”   陆爻指甲都陷进了手心里。   玄戈握了陆爻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又一点一点地扳开。   心脏绵绵密密地抽痛,陆爻张开嘴,咬住了玄戈的衣领,像受了伤的小兽。   “我得知这件事之后,逐渐发现陆家的态度很奇怪,陆明德杀陆辅舷、害死萧笙的动机肯定有问题,并且可能目标在你。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偶然感知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让我冲破原身,变成人形。有很大的风险,但我想试一试,毕竟我积累不够,如果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变成人形,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月。”   他低头看向红着眼眶的陆爻,“因为我发现,作为一个血契卦盘,我也和你一样被限制在固定的范围里,限制在陆家。这样的我,根本就没办法保护你。”   所以他决定即使是冒险,也要化成人形。   只是没想到,他的灵髓被抽出和强行突破变成人形,导致他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后来被锦食的老板带回了家。   要不是后来陆爻到了他的身边,他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回完整的自己。   陆爻跪坐起来,双手抱着玄戈的脖子,头挨着对方的头,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我爱你”。   玄戈没回答,只是把人抱得更紧了。   从房间里出来,这家的主人正撒着谷子喂鸡,还热情地留了两人吃午饭。   陆爻夹了青菜,问老婆婆,“您昨晚睡得好吗?”   老婆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昨晚是不是下大雨了?我耳朵不好。”说着,又把青菜盘子往陆爻面前推了推,“我自己种的,很好吃。”   陆爻点头,朝着对方笑,老婆婆也跟着笑起来。   离开的时候,怕老婆婆不收,陆爻把身上带着的钱都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又一次站在沧水村车站的站牌下,陆爻远远望向沧江,就发现江面上布着淡灰色的阵纹,应该就是玄戈提到的法阵。而大桥的桥墩都已经歪斜,岸边的植物也全都枯死,一片焦黑。   玄戈站在他旁边,一起望过去,“岸边那十几个人在清理死气,等把死气清理干净之后,就会找来施工队,修复旭岭大桥。”   点头,陆爻伸手勾了勾玄戈的手指,“一切结束了就好。”   这次没有回去b市,而是直接去了薛绯衣那里。   从机场出来,陆爻就看见薛绯衣举高了手,一个劲儿地挥,就怕玄戈和陆爻看不见。   “之前路上堵车,我还担心接不上你们,会错过,没想到刚刚好。”说着,薛绯衣看了眼时间,揉了揉肚子,“我们要不先去把晚饭吃了?”   “好。”   陆爻跟着他往停车场走,“龙婆婆他们呢?”   “龙婆婆和钟前辈武爷爷才走没多久。”说起这个话题,薛绯衣表情变得认真了些,“之前纪东歌被阵法困住,不过他确实厉害,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找到了法阵最薄弱的地方,趁着天快亮的时候,从阵法里逃了出来。还杀了一个守在旁边的阵法师,然后操纵着对方的身体,准备逃走。”   发现他就断在这里不说了,陆爻问到,“然后呢?”   “幸好钟前辈不放心,抱着木剑守在门口,顺便吃夜宵。结果逮了个正着,直接就把跑出来的纪东歌制住了。”薛绯衣感叹,“不过钟前辈运气真的不好,他又又又悄悄吃烧烤的事情暴露了,现在正面对着余土豪,各种后悔自责中。”   陆爻松了口气,“那龙婆婆他们是去做什么了?”   “纪东歌不是给自己用上了煅骨术吗,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彻底杀了他,所以就想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不过纪东歌有很多处房产,里面也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想来危险系数都挺高,所以龙婆婆和武爷爷他们就决定,一人带了几个人,分头行动。”   说完,他纠结了一下,朝着陆爻,“不过纪东歌要求,要见杀了黑蛟的人。”   ***   路上,是玄戈开的车,薛绯衣在旁边指路,一边还和陆爻聊天。   等到了困着纪东歌的大厅里,陆爻就看见钟淮南正在擦手上的木剑,一脸的愁苦。而余长生拿着一本建筑系的专业书在看,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   见玄戈和陆爻来了,钟淮南长舒了一口气,笑眯了眼睛,“回来啦?吃饭了吗?”说着悄悄指了指自己身后,也就是余长生的位置,示意帮帮忙。   “已经和小壮在外面吃过了。”陆爻看了眼余长生,正好就对上了对方的视线。只好默默朝着钟淮南摆手,表示实在帮不上忙。   钟淮南十分失望,坐回原位,继续擦自己的木剑。   又和余长生聊了几句沧江的情况,陆爻就回过身,看向了被困在法阵里的纪东歌。   对方全身都如同大理石一般,肌肤正常的纹理、血管等等,全数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陆爻走近了一点。   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纪东歌突然睁开眼,看向站在阵法外的玄戈和陆爻,“是你们把黑蛟杀了?”   玄戈点头,没说话。   “那方霖也是?”   “不是,”陆爻接话,“她带着暗鸦到了江边,被黑蛟抽走了生气。”   “这样啊。”纪东歌声音很奇怪,有一种艰涩的感觉,极为粗砺。   他一双眼睛看着陆爻,眼里像是有旋涡一样,让陆爻有一瞬间的晕眩。察觉到了不对,他连忙伸手拉住了玄戈的手,脑子里立刻就清明了很多。   “你可真是傻,你身体里有元水,可以活很久很久。又有血契卦盘,多方便啊,只需要抹掉器灵的意识,就可以利用卦盘,迅速控制黑蛟。”   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诡异,“可以驾驭天底下最厉害的东西,可以蔑视任何存在,甚至是时间。”   最后两个字,他压低了声音,随后又“嗬嗬”地笑起来,有些疯狂。   “我不需要。”陆爻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冷静,“我不贪心,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真是无趣。”纪东歌重新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   从大厅里出来,一弯新月高挂夜空,空气很冷,玄戈习惯性地牵了陆爻的手,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你刚刚说,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小猫,你想要什么?”   陆爻没怎么思考就直接回答,“我想要你,每天闭眼时,最后见到的是你。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也是你。想要一个家,不过现在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家。”   伸手捏了捏陆爻的鼻尖,玄戈笑起来,但他清楚,这就是陆爻想要的。   想了想,“还想要一两个能聊天的朋友。”说完,他看向玄戈,“所以我说,我都已经拥有了,足够了。”   接着,他还把手拿出来,伸手指比了一个很小的心,“我的心不大,装不下太多,你就已经占了很大的位置。”   玄戈看着他依然清透的眼睛,忽然开口,“陆小猫。”   “嗯?”陆爻应了一声,仰头看他。   “你活多久,我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多久。”   玄戈重新把陆爻的手握住,低头认真道,“如果你不在了,那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想想,你自己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会非常非常孤独。你肯定也舍不得,所以如果要走,我就和你一起离开,好不好?”   “好。”陆爻咽下喉间的酸涩,笑了起来,“嗯,我会尽量活久一点的。”   “嗯,我陪着你。” 第78章 番外第二卦   薛绯衣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坐出租车时不注意, 把钱包弄丢了。公交车开到了终点站, 才发现自己方向坐反了。银行卡输密码总出错卡被锁了, 还有平地摔跤之类的, 他自己都不愿意去回想。   反正极为凄惨。   走在长宁街的树荫下面,他又开始习惯性地对着星盘碎碎念,“小清河你已经睡了一百八十一天了, 你一直这么睡下去, 会不会等你醒过来的时候,爸爸头发都已经白了?或者, ”   他脑补了新闻标题, “震惊!孤身老人薛小壮, 无人照料, 病死单身出租屋,三日后才被送快递的发现!”   这么一想, 薛绯衣感到迷之惊恐,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乌鸦嘴退散!”   他一直告诉自己, 清河可能是要把以前缺的觉一次性睡回来,所以才整整半年都没有动静。   不过他每天抱着星盘, 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委屈成一团。   哎,小清河肯定已经不爱他了。   天气已经热起来, 薛绯衣穿着件黑色长袖T恤, 简单的牛仔裤, 衬的腿长皮肤白。他长相是时下流行的那种明艳精致,眼尾微微上扬,双眸潋滟,像是自带着水光,一路上回头率非常高。   又被两个女生拦下来要联系方式,薛绯衣迅速摆出一张冷漠脸,站着不说话也没表情,假装自己就是街边的柱子。但实际上,他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今晚吃什么、明天吃什么这样的困难问题上。   双方僵持了几分钟,两个女生才走了。   确定人不会再回来,薛绯衣笑弯了眼,侧着脸蹭了蹭凉悠悠的星盘,嘀嘀咕咕的,“外界的五光十色,都诱惑不了爸爸爱你的心!”   一路走到锦食,发现店门关着。薛绯衣犹豫了几秒,还是非常手贱地把门推开了。   于是又看见了辣眼睛的一幕——玄戈把陆爻抱到了料理台上坐着,两个人正在接吻。玄戈的手还搭在陆爻的腰上,看着特别有美感。   薛绯衣瞬间就用自己的左手捂住了眼睛,不过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有很大的一道缝隙。   发现有人进来,玄戈停下动作,很自然地把陆爻抱了下来,随手咬了根没点燃的烟在嘴里,去看锅里熬着的汤。   陆爻嘴唇湿润,还有些肿,从厨房出来和薛绯衣打招呼,“小壮你怎么过来了,吃午餐了吗?”   “没吃。”薛绯衣看了眼在厨房继续熬汤的玄戈,又摸了摸自己手里的星盘,焉焉嗒嗒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苦着一张脸。   见他像谢了的花一样,陆爻笑起来,坐到薛绯衣对面,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眉目干净,“不开心?”   “对啊,”灵机一动,薛绯衣突然来了精神,一拍桌子,“陆大师!求算一卦!”   “行啊,”陆爻答应得很痛快,从包里摸了两个硬币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给玄术师算卦,卦象都有偏差不太准,我换成蓍草。”   薛绯衣点头,满眼兴奋,又自觉地去冰箱了拿了一块冰,放到了星盘上,“小清河,爸爸给你降温,我们不怕太阳晒不怕夏天温度高!”   几步回来坐下,陆爻把蓍草递到薛绯衣手里,“碰两下。”   十分郑重地用手指戳了戳,薛绯衣就看见陆爻从一把蓍草里拿了一根出来,然后分成两束,动作行云流水,非常好看。   等陆爻在解卦了,他有些紧张,没话找话,“小陆爻,你们最近生意好吗?”   “和以前差不多,不过玄戈现在每天做八桌菜,中午四桌晚上四桌,只接受预定。”   薛绯衣点头,又换了个话题,“龙婆婆那边有新进展了。”   “纪东歌的事情?”   “对啊,我听我爷爷说的,说是纪东歌的终极目的还不是黑蛟,他是想弄出来一个传说中的生物。”   陆爻心里一跳,瞬间就猜到了,“龙?”   “对啊,就是龙!”薛绯衣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传说里面,不是蛟可以化龙吗?龙婆婆他们推测,完全获得了离火浮明盘的力量之后,黑蛟就可以长出一个角,但是这中间还需要吸取多少生气多少力量,简直没办法估量。”   陆爻皱着眉,“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想把龙这种东西做出来?”   “这下面是我偷听到的。”薛绯衣清了清嗓子,“按照纪东歌留下来的各种笔记之类的东西,还有龙婆婆他们的回忆,初步判定,那间墓室是古时候的邪术师留下的。”   陆爻点头,“我在陆家先人的手札上看到过,以前确实有玄术师和邪术师的区分。”   力量同出一源,但玄术师敬畏生命,而邪术师向来只将生命看作是力量的来源,所以一正一邪,一直水火不容。只是千年后的现在,玄术衰微,邪术师也早已销声匿迹。   “而邪术师最终的目的,就是复活龙,”薛绯衣比划了两下,“说的是复活,但实际上步骤是先做傀儡,然后赋予傀儡血肉和生气,让它变成一个生物,再不断给这个生物升级,由蛟化成龙。只要化成龙了,那和龙关联在一起的人,就会和龙完全同化,天下无敌。”   说完,薛绯衣摸了摸下巴,“这可能就是,天才的野望?”   觉得自己总结得非常到位,他又啧啧了两声,“不过也是喜闻乐见,黑蛟一不小心就被你和玄戈弄死了。”   正好看清楚了卦象,陆爻眼神一变,“你最近注意安全。”   “看出来了?”薛绯衣也紧张起来,“你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最近五天,西方,你有生命危险。”   愣了几秒,薛绯衣忽然把星盘抱了起来,递到陆爻面前,“小陆爻,快,给小清河说一遍!”   知道清河一直不醒过来,薛绯衣心里极为不安,于是陆爻非常配合,“清河,小壮最近五天,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你听到了,就出现吧,不要让他不安了。   ***   薛绯衣进到山里,第一件事就是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树林里植物茂盛,遮天蔽日,阳光都照不进来,还有一股树叶腐臭的味道,阴冷阴冷的。   他摸了摸星盘,“小清河别怕啊,爸爸保护你!”其实他自己怕得要死,但一想到要保护清河,瞬间就充满了力量。   这是他接的一个任务,说有人发现一座山上,有一株数百年的老树,可能已经孕育出了灵物,需要来确定。抱着来山里呼吸新鲜空气的心态,薛绯衣就来了。   自古,树这种东西就比顽石之类的要厉害很多,孕育灵物的几率也大,不过最终成功的非常非常少就是了。   翻山越岭两小时,薛绯衣才到了目的地。报告里的树长在西边的山崖上,树后面就是峭壁,下面是极深的水潭,不远处还有瀑布。   跑到古树边坐下,薛绯衣按照流程,先是拿出做好的阵牌,绕着古树摆了一圈,然后算好位置,手放在树干上,引导着周围的气聚拢来,形成一个“场”。   如果古树真的已经孕育出了灵物,那他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不过薛绯衣谨慎地连续试了三次,什么都没感觉到,就知道所谓的灵物肯定不存在。   等他把东西收拾好,准备收工下山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疾风。身形敏捷地躲开,薛绯衣回头一看,一个傀儡竟然从树上落了下来,刚刚的攻击就是出自对方。   卧槽,纪东歌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傀儡这东西?   心里一凛,薛绯衣反应过来,这次所谓的古树有灵物,根本就是假的,是个陷阱,就是为了将他或者其他人引过来。   而面前的傀儡粗制滥造,不像是出自纪东歌之手,更像是新手匆匆忙忙做出来的,但杀伤力还是很强。   薛绯衣一边闪避,一边想办法,手在包里翻找,突然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随手拿出来,他直接朝着傀儡丢了过去,只见白色的火焰扩散,附着在了傀儡身上,猛地爆开。   傀儡被炸成了碎片。   正当薛绯衣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傀儡的碎片上,无数丝丝缕缕的黑气汇聚成了一张狰狞的人脸,用尽最后的力量,朝着薛绯衣直直扑来。   后面就是悬崖,薛绯衣身形不稳,被对方重击,直接就掉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先把星盘抱好,意识有些模糊,冰冷的潭水瞬间就漫进了耳鼻当中。   薛绯衣不会游泳。   原本他可以聚拢周围的气,护住口鼻,保证自己的呼吸,但是抬手的瞬间,他放弃了。   抱着星盘,薛绯衣放任自己慢慢往下沉,眼睛定定地看着水面上的光,没有半分慌乱,心里默默数着,“一——二——三——”   已经快要沉到潭底了,光线越来越暗,薛绯衣觉得自己都要炸了。脑袋因为缺氧发晕,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但他还在继续默数,“——五十七——五十八——”   被他护着的星盘忽然散发出淡淡的热意,随后,微光在漆黑的水潭中弥漫。   一个人影在光芒中出现,素色的长袍于潭水里散开,有如午夜盛放的昙花。   感觉自己被一双手紧紧抱住,紧接着,清冷的唇就覆了上来。薛绯衣伸手,抱着对方的腰,用力吮-吸着渡来的气息,恍惚觉得自己鼻尖满溢着清冽的木香。   手指勾缠着天青色的发带,在清河看不见的角度,薛绯衣眼里尽是笑意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救我,我的清河。 第79章 番外第三卦   他赌赢了。   水下的世界寂静无声,薛绯衣整个胸廓都在刺痛, 但还是用上了最大的力气, 反手抱住了清河。   死也不放手。   从水里出来的一瞬间, 薛绯衣有种自己又活过来了的感觉。阳光很刺眼, 他被晃的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定定地看着。脸上全是水,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哪些是被光线刺激出来的眼泪, 哪些是潭水。   “薛绯衣。”   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叫他,薛绯衣还是不敢看过去, 要是是假的怎么办?或者是临死前的幻觉?要是是幻觉, 自己不看过去的话, 应该可以多保持一会儿吧?   不过对方没能让他如愿, 很快,太阳光就被清河挡住了, “薛绯衣?”   觉得对方的表情,像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脑子也进水了,薛绯衣连忙“嗯”了一声, 证明自己。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对方湿透了的墨色长发上,手下意识地就伸了过去, 小心地摸了两下——手感好好!还想摸!   反应过来之后,他又迅速收手, 告诫自己不能得意忘形, 要是一言不合, 清河又睡了怎么办。   额头上被沁凉的手掌覆上,耳边是对方清冷的声音,“还好吗?”   声音真的好好听!薛绯衣没有回答,等清河再问了一遍,他才突然灿烂地笑起来,“你醒了,就什么都好。”   像是没想到薛绯衣会这样回答,不过清河还是点头,“嗯,醒了。”他抱着薛绯衣,朝着岸边游过去,一边解释,“突然就要凝成实体,没来得及告诉你就陷入了沉睡,让你担心了。”   “那必须很担心——”薛绯衣一直盯着清河的侧脸看,突然双眼瞪大,在水里挣了挣,“等等!人形实体?突然?所以你这半年是在化形?”   感觉到薛绯衣不愿继续往前,清河顺着他,直接停了下来,认真道,“是。”   脑子里面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刷屏,薛绯衣苦着一张脸,“那你突然出来,会不会化形只成功了一半?三分之一?六分之五?会不会一部分是实体一部分是虚影?”   一边说着,他悲从中来,真的要哭了。   自己是不是作了个大死?   于是接下来,薛绯衣的手搭在清河肩上,开始挨着挨着检查,有没有哪里化形没化好的。   清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水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布料很薄,隐隐能看见皮肤。腰带松松地系着,领口大敞,能看见脖子、锁骨、胸肌、还有——   视线定住,薛绯衣觉得自己有点扛不住,但他的手比思维要快,已经按在了清河的胸膛上。   手感——手感很好。   清河很纵容地让薛绯衣在自己身上乱摸,见他手停了,才问,“确定好了吗?”   稳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薛绯衣假装淡定,“确定好了,上半身没问题。”   “下半身也没问题。”清河说完,又问,“想多泡一会儿,还是上岸?”   “上岸上岸!”   被抱上了岸,薛绯衣扒着水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一个劲儿地喘气。清河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刚刚是出什么事了?周围气息不对。”   薛绯衣手指着悬崖上面,“有东西欺负我!”说着还比划,“这么大一个傀儡,丑得不行!被我炸碎了,不过后来又结成了一张死气脸冲过来,我没稳住,还……还受了伤,腰痛!所以掉水潭里浮不起来。”说着又感叹,“生命真是脆弱啊。”   清河蹲下-身,眼神担忧,“腰受伤了?我看看?”   “现在好多了,就是腰还有点痛。”说着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也不知道那个死气脸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   清河伸手把薛绯衣抱起来,直接就到了悬崖上面。薛绯衣一眼就看见树根边上,傀儡的碎渣还在,上面还有淡淡的死气。   过去仔细查看,清河确定,“按照你说的,最后的攻击应该耗尽了对方的全力,马上就要消散了。”   “我总觉得凝成的那张脸有些面熟,像是以前玄委会的人。”薛绯衣靠着粗壮的树干回忆,“之前龙婆婆清理了很大一批人,基本都是纪东歌那边的。我猜这次的事情,不是为了给纪东歌报仇,就是有人心里不爽,想报复玄委会,看来回去得和龙婆婆说说才行。”   想起清河都不知道这半年发生的事情,薛绯衣又简单地说了一下。   清河点头,把傀儡的碎片妥当地收了起来,然后问薛绯衣,“能走吗?”   “不能。”薛绯衣的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于是下山的路上,薛绯衣是被清河背着走的。   他手指绕着清河的发带,开心地想唱首歌,不过还是忍住了,“大清河,我重不重啊?”   “不重。”   “那你会嫌弃我话多吗?”他发觉自己之前一路上好像都在说话,就没停下来过,难得有了自知之明,怕被嫌弃。   “不多。”清河回答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小时候的话比现在,要多很多。”   “我竟然还倒退了?”薛绯衣绕着发带的手一顿,来了兴趣,“我几岁的时候话最多?都喜欢说些什么?”   “一岁到三岁,刚会走路和说话,每天都在跑和摔跤。”清河回想起来,声音也跟着温柔了下去,“有一次哭着来找我,说了半个小时的话,中间都没停一下。”   “我说的什么?”   “一块石头欺负你,你额头很痛。告了状,拉着我去找那块石头,但没找到,气得晚上都没吃饭。”   薛绯衣笑得厉害,觉得自己小时候还挺萌,就又拉着清河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树林里草木葱茏,还有鸟雀飞来飞去,心情明媚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担心,“你之后呢?还会变回去吗?”   “不会,和玄戈一样。”   环着清河脖子的手放松了一点,薛绯衣把头埋在对方背上,偷偷笑。   回到了住处,薛绯衣就满血复活了,先给龙婆婆报告了详细情况,又发短信给陆爻炫耀。发现没事做了,就去黏着清河。   清河见他蹦跶完,把人拉到了浴室门口,“洗澡,把衣服换了。”   “好啊好啊!”薛绯衣点了好几下头,脱口而出,“一起洗吧!你也湿透了的。”   说完马上又怂了,两步跨进浴室关了门,开水,“刚刚你听错了!”   大声说完,他直接站到花洒下面,冲了自己一脸的水,把乱七八糟的想象都浇灭了,又抹了一把脸,准备洗澡。   不过还没等他把衣服脱下来,浴室门就开了。薛绯衣眼睁睁地看着清河走进来,对方只穿了一条布裤子,显得腰腹特别柔韧,上半身露着,身姿极为挺拔。   他直接看呆了。   清河的手从薛绯衣旁边伸过去,关了水,提醒道,“你没脱衣服。”   “啊?对对对!脱脱脱!”可是他现在手没力,脱不下来。   本来就是担心薛绯衣因为白天的事情,会怕水,清河才决定进来。现在看他这模样,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于是干脆伸手帮薛绯衣把上衣脱了,放到一边,又去脱他的裤子。   这怎么行!   薛绯衣就和被什么扎了一样,迅速转身,手忙脚乱地自己脱裤子,“我自己来就好!”他硬得不行,被看见了怎么解释?   天生就如钢铁一般坚硬?   等他脱了没一会儿,清河的手又放到了他的背上,有些滑,沐浴露的味道扩散开。薛绯衣觉得全身血流都在加速,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快要把耳膜震裂了。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拿出了毕生的勇气,往后退了一点,背靠在了清河胸膛上,低着头,“前面也要沐浴露。”   “好。”清河又挤了沐浴露,开始帮薛绯衣抹前面,非常细致。因为薛绯衣背对着他,又低着头,所以他暂时没发现对方的异常。   等清河手抹到了腰部,薛绯衣嗫喏,“我帮你吧。”   “嗯?”   “我帮你抹沐浴露。”   “好。”清河松开手,“要我背过去吗?”   “要。”   薛绯衣去挤了很多沐浴露出来,看着背对自己站着的清河,手抖抖索索地按了上去。清河的身体比例近乎完美,肌肉漂亮,皮肤很白,一点瑕疵都没有。薛绯衣看着看着,脑子里就出现了以前梦境的画面,以及陆爻的总结——你做的是春-梦。   浴室里满是沐浴露的香味,两个人身上都是白色的泡沫。薛绯衣觉得再抹下去要出事,于是一步跨到了花洒下面,开始冲水,一边说到,“前面你自己抹,可以吗?”   “好。”   隔了一会儿,清河也站到了花洒下面,手放到了薛绯衣腰上。   差点就跳了起来,薛绯衣脸都烧红了,“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腰伤了吗?”清河语气很正常,“我帮你揉。”   在拒绝和答应之间,薛绯衣选择了默认,眼睛盯着瓷砖,感觉清河的手在腰上按揉。   完了,自己好想转身去抱他。   不,不止是抱他,还想亲他,还想——   不能想。   最后,薛绯衣冲了身上的泡沫,就先出去了。急急忙忙地找了睡裤穿上,遮住了反应,才吁了口气。   站在衣柜面前,脑补了各种画面,他又积极地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出来,给清河递进去,“我的衣服,你要不将就穿一穿?”   等清河接了,他就等在门口,心不在焉地。   水声停下,过了一两分钟,清河就开门走了出来。他身上穿着薛绯衣的衬衣,有些小,所以领口的三颗扣子都没扣上。头发已经干了,用发带高高地束了起来。   薛绯衣没见过穿现代衣服的清河,不知道第几次呆住了。   他家大清河,真的好好看!   拿了毛巾,帮在发呆的薛绯衣擦了头发,又用棉签帮他弄了耳朵里面的水,清河耐心很好,“在想什么?”   “在想你——”脱口而出,薛绯衣马上回过神来,“你和我晚上吃什么。”   晚上两个人点了外卖吃,薛绯衣精力旺盛无处发泄,拿着拖把做了个大扫除,地板都擦了两遍。完了之后,觉得自己还能围着小区跑十圈。   不过看到清河坐在床上,他就蹭了过去,“要睡觉了吗?”说完,他还真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顺手帮薛绯衣擦了眼尾的水迹,清河点头,“睡吧。”   半夜,薛绯衣迷迷糊糊地就醒了,空调开着,但还是热,是骨子里在发热的感觉,特别是不可说的地方,都要炸了。他意识还不清楚,从后面抱住清河,下意识地蹭。   蹭了没几下,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然后是清河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被吓清醒了,薛绯衣猛地弹起来,冲进厕所,发现内-裤竟然已经湿了,瞬间对自己的某方面能力充满了怀疑。正在纠结应该怎么办,清河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做噩梦了?要我进来吗?”   薛绯衣手提着裤子,快哭了。 第80章 番外第四卦   清河站在门口,他的听力很好, 能清楚地听到薛绯衣在洗手间里小声地自言自语, “卧槽我的内-裤怎么办?不过为什么我时间这么短?肯定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肯定是肯定是, 绝对不会有其它的解释……”   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地板的纹路,清河伸手开了灯,去衣柜里拿了一条黑色的出来, 重新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我开门了。”   薛绯衣穿裤子都来不及,就看见门缝里, 清河的手伸了进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捏着一条内裤。   嗯, 是自己的。   脸飞速变红,薛绯衣站在原地, 觉得要疯了,话也说不出来,思路即将打结成功——如果自己伸手接过来, 那是不是就承认了自己那什么不行?如果不接,自己只能光屁股, 风吹着有点凉。   不过,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清河是怎么知道自己需要这个装备的?   细思极恐!   等了一会儿, 薛绯衣也没反应, 清河又问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要我进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问题,薛绯衣心里一跳,喉咙都发干。他敏感地发现,这个问题之外,好像还有些其它的意味。   于是他点头,“进来吧。”就是声音很小。   清河把门缝推开了一点,侧身进了洗手间。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中有淡淡的味道,让他确定自己没有猜错。   见薛绯衣背对着自己,臀-部在衣摆下若隐若现的,他把内-裤放到了置物架上,然后打开热水,调好水温,语气很自然,“我出去了。”   薛绯衣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洗手间的门重新关上,薛绯衣两下就把衣服扒下来,站到花洒下面,水兜头就淋了下来,不过水温刚刚好,是他平时习惯的温度。   拍了两下墙,薛绯衣搓了搓脸,大清河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对他有没有意思?   啃了啃指甲,还是想不出来。薛绯衣决定先不想了,太难,会掉头发。   等他洗了澡出去,清河开着床头灯,正在看他放在床头的书。   见薛绯衣出来,清河起身拿了吹风机过来,帮他吹头发。   两个人都没说话,很安静,但是一点都不尴尬。   在温暖的气氛里,薛绯衣慢慢就放松下来,他脚跟在地板上一点一点的,完全没办法憋住不说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不麻烦。”   “那你觉得我发质好吗?”   “很好。”   头皮上的力道很舒服,薛绯衣一放松下来,又犯困了,他张口就来,“我发质这么好,那你喜欢我吗?”   清河没有回答。   心里不失望是假的,薛绯衣盯着床单上的褶皱,其实他也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他确定自己是喜欢——不,是爱上清河了,爱上自己星盘的器灵。   至于这份感情是在什么时候变质的,他也不清楚,只是在得知玄戈是离火浮明盘的器灵时,他突然就在想,要是清河变成了人,会是什么样?   肯定好看到惊天动地。   他无数次地想象对方的模样,但就算是在貘的梦境里,他直接压着清河各种亲,也没看清楚清河到底是什么长相。   后来在榕园,房子塌下来时,清河突然出现,将他整个都护住时,他才恍然,原来自己所有的想象加起来,都不及对方万一。   原来这就是清河。   电吹风的声音停了下来,清河声音温和,“继续睡觉?”   “嗯,睡。”   薛绯衣有些无精打采的,跟着清河进了被子里。床头灯关了,室内暗下来,空调“呼呼”地吹凉风,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闭上眼睛,将呼吸放平缓,假装自己睡着了,用想象力来安慰自己。   就这么过了不知道多久,薛绯衣都怀疑是不是天快亮了,突然感觉旁边的清河有了动静。   然后,他被亲了。   差点就露出破绽,薛绯衣赶紧调整好呼吸,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隐蔽地在被窝里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卧槽好痛!绝壁不是在做梦!真的被亲了!   但是清河为什么要亲他?还是趁着他睡着了的时候。不过亲嘴角算什么英雄好汉?要亲,就亲嘴巴啊!舌吻啊!咬咬舌尖啊!   联想到了无数限制级的画面,薛绯衣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有反应了,连忙打住。不过他再次开始纠结——自己到底是抓住这个机会,睁开眼睛,指控清河趁人之危、必须负责呢,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装睡?   这问题太难了,史诗级难题。   纠结地不得了的薛绯衣假装睡觉翻身,暗搓搓地把腿搭在了清河身上,下一秒,他就察觉到,清河帮他拉了拉被子,然后手自然地就放到了他的大腿上,手心的热意,瞬间就把他心里的火点燃了。   如果他没感觉错,对方还亲了亲他的头发。   此时不干更待何时?   这一刻,薛绯衣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勇敢过,他直接起身,双手撑在清河的胸膛上面,不管不顾地就亲了下去。力道太大,牙齿撞在了一起,发出很脆的声音。但是他绝不半途而废,往后退了一点,含住了清河的嘴唇   ——犯规犯规,好好吃!   于是他多咬了几口,咬完之后,在脑子里面整理步骤。亲了嘴唇,然后应该是碰碰舌尖?不对,舌吻是怎么做来着?   他贴着清河的嘴唇,陷入了沉思。   发现薛绯衣很久没动静,清河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催促,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让对方继续想。   他没想到薛绯衣会是装睡,甚至会直接亲他——这样的情况,和他原本的想法有出入,于是清河也觉得自己应该认真想想。   嘴唇贴了十几分钟,薛绯衣才进入到第二个阶段,舌-吻。不过他才动了没几下,主动权就被清河拿去了,把他亲的腰软腿软,意乱神迷,硬的发疼。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薛绯衣瞬间伸手把清河推了推,恶声恶气的,“你为什么这么熟练?你和谁练过?”   过了几秒,薛绯衣就听见黑暗里,传来了清河的笑声。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清河这么笑,声音特别苏,反正他觉得要是自己的耳朵能怀孕的话,应该已经生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了。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问了什么蠢问题,他又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清河人形都才凝出来,怎么可能练习过。   “那难道是天赋异禀?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呢?我有点不服……”   听薛绯衣坐在自己身上,嘀嘀咕咕地表达对“吻技欠缺”这个问题的不满,清河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消不下去。   一直等薛绯衣说完了,他才开口,“练习过一次,就在刚刚,和你。”   薛绯衣耳朵冒热气,小声道,“那你确实天赋异禀。”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中断了接吻进程?   不过他现在心里虚的厉害,根本没有勇气再亲上去,一时间后悔的不行。   憋了好一会儿,薛绯衣才开口,“清河。”   “嗯?”   就一声鼻音,薛绯衣也觉得撩人得厉害。他忍住心里各种撞来撞去的小鹿,认真问,“我们两个可以假装时间回溯吗?大概就是穿越回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熟练’之前,差不对就类似于,把这一段掐掉,然后和之前的进程无缝连接?”   他说完,忽然就发现清河的手放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力道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往下压,然后,又亲上了。   薛绯衣迷迷糊糊地想——好像确实做到了无缝连接。   一个吻亲的薛绯衣衣领都打湿了,嘴巴闭不住,轻微的水声和搅动声在黑暗中非常清晰,他双腿紧紧夹着清河的腰,上半身紧贴着,觉得接-吻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等清河的唇舌离开,他心里刹那间就泛起了巨大的空虚感,手一把抓住了清河的胳膊,“别走。”语气有些慌乱。   “我不走。”清河又安抚地亲了亲他的唇角,“我在。”   薛绯衣觉得自己这是矫情了,调整了一下情绪,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带着点遗憾,“不亲了吗?”   他总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和清河接吻,于是巴不得再亲久一点,让他仔细地感觉一下、记忆一下,等以后也好细细地回味。   “嗯,不亲了。”清河打开床头灯,看见薛绯衣濡湿的眼尾,还有明显发红的嘴唇,轻轻地叹了口气。   薛绯衣手指一缩,“你别叹气,你一叹气,我心跳得更慌了。”   “好。”清河语气很认真,“我们谈一谈。”   “嗯。” 第81章 全文完结   薛绯衣坐直了,表示自己也很认真, 忐忑地看着清河, 等对方说话。他表面淡定, 其实内心非常紧张。   床头灯照过来, 清河的脸在明暗的光线里更令人惊艳了。薛绯衣看着看着,觉得心里的小鹿又开始瞎撞,差不多都要撞昏迷过去了。   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他张了张口, “我们……谈什么?谈恋爱吗?”   说完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卧槽我怎么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还能不能好了?   清河眼里有细碎的笑意,“先不谈恋爱。”   假装自己的脸皮有城墙那么厚, 薛绯衣配合地点头, “好, 那谈什么?”   没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清河把薛绯衣的手拉过来,看着他的表情, 轻声问,“很想和我谈恋爱?”   “想啊,很想, 非常想,超级想, 做梦都想!我还做梦梦见我——”干你两个字没说出口,薛绯衣极为自然地再次绝地求生, “梦见我和你甜甜蜜蜜一辈子!”   “绯衣。”   “嗯!”薛绯衣声音都是飘的, 他傻乎乎地笑, “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绯衣。”   “为什么就比平时少了个姓氏,就好听了这么多!不行不行我要录下来!”说着,薛绯衣就想下床去拿手机,但被清河拉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之后就听见清河说,“先说完。”   “好吧,爸爸都听你的。”薛绯衣还是在笑,但笑容没平时那么好看。他很想再换个话题,不想听清河接下来要说的话——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但对方的眼神让他没办法拒绝,于是他重新坐好,“你说吧。”   没有去纠正薛绯衣“爸爸”的自称,清河让自己狠下心,一次说清楚,“我们没办法一辈子。”   第一句话就是暴击,薛绯衣手抓紧了被子,“嗯,我知道,你接着说。”眼巴巴的。   “陆爻身上有元水,可以帮他抵挡死气,所以他的寿命会很长。”   薛绯衣点头,努力笑了笑,“我知道。”他表情认真地看着清河,“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我也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他开始扳着手指算给清河听,“我现在22岁,长得应该挺好看的。到我三十二岁时,我就会开始长皱纹了,不过应该也还能看,毕竟男人四十一枝花,我肯定是最好看那朵。   等我四十二岁,皱纹会很多,不过中年发福我肯定能避免,一样身姿挺拔。再过十年,我就五十二岁了,挺拔不了了,会很老,会骨质疏松,会腰酸背痛,会一口气上不了六楼。六十二岁,头发都白了,身体哪儿哪儿都出了问题,要经常跑医院。”   他看着清河,“可是不管在我二十二岁,三十二岁,四十二岁,还是五十二六十二,甚至是一百零二岁,你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你还是会这么这么好看。”   说着说着,他喉咙发疼,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努力睁大眼睛,薛绯衣皱了皱酸酸的鼻子,眼神执拗,“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谈恋爱。”   他伸手,勾了清河的一根手指,“我都想好了,就和你谈二十年。二十二岁,到四十二岁,那时候应该还不老不丑,和你一起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爸爸。”   说到“爸爸”两个字,他嘴角弯着笑,但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薛绯衣哭也不出声,就看着自己勾着清河的手指,安安静静地掉眼泪。眼泪顺着下巴,落到了素色的被子上,洇湿了一小块儿。   他哭着哭着,突然就忍不了了,直接上去把清河按倒在床上,趴在对方心口上,一下就哭出了声,顺便把眼泪全蹭了上去。   清河没动,纵容他的所有。   “谁他妈只想和你谈二十年的恋爱啊,两百年都不够,两千年才稍微可以考虑!”   薛绯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哽咽咽地说话,一断一续,不过眼神很凶,“但是二十年最好,刚刚好。我老了之后,可以回忆很久很久。你生命那么长,我在你生命里占这么一小段,你也很快就可以把我忘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和水龙头漏水差不多。   眼泪浸透了衬衣的布料,像直接就扎在了心口上一样,清河也跟着难受,他从薛绯衣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守着他,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这么哭过。   “绯衣,别哭了。”   “我就要哭!”薛绯衣直接吼回去,然后拉着清河的衣服擦了擦眼泪,“除非你哄我!”   认真考虑了这个提议之后,清河开始唱歌。唱的是一首很慢的小调,声音温柔地像是融化在了夜色里。薛绯衣哭不出来了,盯着清河看,舍不得听漏一个音、错过一个口型。   一首歌唱完,他就看见清河嘴角弥漫开笑意,“你小时候也是这样,唱歌给你听,你就不哭了。”   “说明我不忘初心从未改变。”说完,薛绯衣又小心地捏了捏清河的手指,“这是在哄我吗?”   “嗯,在哄你。”   “那你和我谈恋爱吗?”   “谈。”   “那你——”声音卡住,薛绯衣一愣,“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和薛绯衣谈恋爱。”   这一秒,薛绯衣觉得自己心里的小鹿已经撞死了。他自己坐着又傻笑起来,眼里像是落满了星星。   清河伸出手指,仔细地擦干他脸上的眼泪,“以后别哭了。”   “笑还来不及,哭什么哭,我才不会贡献水资源出去。”薛绯衣盯着清河,“那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也想和你谈恋爱。”   “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我想和你恋爱。”   最后还去拿手机录了下来,薛绯衣满足了,“你怎么突然想通了?刚刚不是还在说,”他模仿清河的声音,“我们没办法甜甜蜜蜜一辈子吗?”   “抱歉。”清河看着他,不过还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就被薛绯衣打断了。   “我知道我知道,把得失都帮我理清楚,然后让我自己选。”他摆弄着清河的手指,“我以前决定不开辟第二职业,专注占星术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的。把风水啊算卦啊都拿来分析,然后分析占星的好坏,最后让我选。”   “嗯。”   “你看,你当时想让我开辟第二职业,我没学,现在也还是饿不死,生活质量还过得去。”薛绯衣现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刚刚的大哭就是过眼云烟,“所以你应该相信我的选择,说不定我们并不只有二十年,对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止二十年。”   “欸?”   “你活多少年,我们就恋爱多少年。”清河说得郑重,“我是一个器灵,分辨不了人类的美丑、衰老、年轻,我只知道,你是世界上最美的那一个,独一无二、唯一的一个薛绯衣。”   “嗯。”   “所以别怕,等你老了,要是担心别人误会,我就变回星盘,凝成虚影在你身边,只让你一个人看到。我可以陪你去医院,陪你慢慢爬楼梯,陪你数白头发,都陪你。”   见薛绯衣眼眶又红了,清河有些无奈,“眼泪说来就来,比小时候还不如。”   吸了吸鼻子,薛绯衣表示不服,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大清河,所以你这是在玩养成吗?”   “养成?”清河没能理解到这个词的含义。   “对啊,就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从小把自己的恋人养大!”不过说完,薛绯衣自己先笑出声,“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应该是一个失败品,哈哈哈。”   懂了薛绯衣的意思,清河想了想,“以前你是我的血契人,我愿意照顾你长大。后来,你就不再仅仅是我的血契人了。”   “欸,这么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不再仅仅是你的血契人的?”说着,他手扣上了清河的五指,一松一紧扭来拧去不消停。   “我也不知道,或许情不知所起。”   自然地在心里接了下一句”一往而深“,薛绯衣觉得这句话自己又要记一辈子了。想了两秒,他忽然站起来,“等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急急忙忙进了洗手间,薛绯衣顺手关上了门,飞快地打通了电话。   “余土豪,求场外援助!”薛绯衣压低了声音。   “小壮?”余长生确定了来电的人,“你说。”   “有没有哪种告白,没什么人用过,很新颖,也很容易记?”   余长生想了一会儿,“有。你可以说,就像cos的平方,加上sin平方,等于一,我的心里你就是唯一,同样毋庸置疑。”   “确实没听过,还很顺口很好记!”薛绯衣念了两遍,记下来,“谢了谢了,下次拉着小陆爻一起吃饭!”   火速挂了电话之后,薛绯衣念念叨叨地从洗手间出来,站到床边,看向清河,“我要告白了。”说完,清了清嗓子。   “好。”清河注视着薛绯衣的眼睛,半寸没移开。   不过都已经气沉丹田做好准备,薛绯衣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就想起了“我的心里你就是唯一”。   挫败!   于是,薛绯衣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朴素的原创版本,他拉了清河的手,十指相扣,“到死才分开。”   “嗯。”清河看着薛绯衣,在心里无声地说到,“永远也不分开。” 本书由 陽、橙铯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