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桃兒是好騷年! 济世 作者:酥油饼 ☆、飞升之后(上)   温故不明白简简单单的双修为什么搞得这么复杂。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明明是两个男人,闹得比娶新娘还繁琐。   可张崎坚持,他只好照做。   好不容易熬到洞房花烛,张崎拿出一对酒杯,期期艾艾地说要喝合卺酒。   咬牙坚持到现在,温故不想半途而废,好在这种事一次足矣。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搂着人往床铺走。   刚刚还温顺如猫的张崎突然炸了,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跑到窗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颤颤悠悠地对着温故,哭哭啼啼地嚷道:“你这个恶人,我,我宁死也不要嫁给你。”   温故觉得他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不及解释,腹中元婴暴跳如雷,真气逆流,经脉鼓胀,竟是元神离窍之兆!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张崎哭喊道:“你仗着法力高强迫我屈从,还不许我反抗吗?”   温故与他做了百年邻居,知道他脑袋不大好使,情绪激动更讲不清,忍着巨痛,低声下气地诱哄道:“不说这些,你酒里下的可是七绝散修丹?”   张崎道:“那也怨不得我。是你咎由自取。”   温故见他不否认,怒道:“你若是不愿,只管拒绝,难道我还强娶不成?”   “难道不是?”张崎满面通红,“你,你明明说我不嫁,就废我修为,我修行不易,难道眼睁睁地等死?”   “谁说我要废你修为?”   “赵铭说的。那日你来之前,他就跑来警告我。说我若是不从,就要投胎做人。我修行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你怎能下次狠手?!”   他呜呜呜哭起来,好似温故真的废了他的修为。   温故气得发抖。赵铭与他是同门师兄弟,不知从何处知道他有本双修功法,三番四次上门求借,都被他婉拒。不想他还不肯死心,竟在暗处使绊子。他素知赵铭心胸狭窄,阴险狡诈,虽恨他狠毒却不意外,可张崎与他作邻数百年,自己平日里多方照顾,关键时刻竟轻信旁人来害他,实在叫他心寒。   他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三魂七魄欲飞,既怕张崎痛下杀手,又怕赵铭趁机杀人夺宝,立即祭出踏云幡,纵身一跳,朝外飞去。   七绝散修丹是修真者的克星,轻者废修为,重者魂魄散,唯有红砂谷的赤金砂可减轻一二。他不敢耽搁,全速赶往。好在他修为深厚,到红砂谷时三魂七魄仍被镇在体内,只要服砂及时,倒能挽回一命。   可赵铭处心积虑害他,又怎容他得手?   温故刚收起踏云幡,就中了赵铭的风起雷动阵。   阵中阴风飒飒,闪电煌煌,红砂飞卷,乱石奔走。温故脚离地,身麻木,魂如纸鸢,魄似飞絮,已是生死一线!   好在他灵台始终保持一寸清明,此时此刻反倒令他心如明镜,须臾间做出抉择,从三魂七魄中分出一魂一魄为替身,化解七绝散魂丹的药性。   此乃师门秘法,以魂魄为替,保住性命,从此之后,飞升无望,夺舍亦然!   一声悲鸣从阵中起,随之是浩瀚如海的罡风真气横扫整片红砂谷!   巨木晃曳,群山震悚,皆望风而拜服。顷刻间,风停雷歇,阵破。   温故手持仙家宝剑暮海苍月傲立,墨发披散,红袍大敞,目如寒星,冷睨西方。那里木葱葱草桀桀,正好藏人。   赵铭躲在树木丛中,感受着温故身上的强大战意,心思百转,终是不敢与这位师门第一高手对抗,咬牙转身离去。   他走后没多久,温故吐出一口黑血,祭出踏云幡,朝东边逃去。   红砂谷东边三千里的四明山上有他闲时建立的别府,府外设有禁制,适宜养伤。   温故赶到洞口时,元婴奄奄一息,真气若有似无,狼狈之极。   别府是山洞改造,极小,用紫檀木隔成三间,一间待客,一间储物,一间修炼。他进到修炼室,一个白须老者坐在他惯用的蒲团上,嚼着花生吃着茶,神色闲散,仿佛此间主人。   “回来了。”老者拿起拂尘,扫了扫花生壳,示意坐下。   对方不动禁制进入洞府,修为定然远胜于他。温故万念俱灰,收起惊慌,从容入座。   “魂魄不齐,飞升无望。”老者笑眯眯地说。   温故点头,“前辈所言不差。”   老者道:“你怎么不难过不激动?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的情况就算投胎转世也改不了了。”   温故道:“既然改不了,我再难过也改不了。”   老者抓了一把花生给他:“我记得你的性格开朗可爱,怎么比我还老头子?”   温故道:“我已一千多岁了。”   “别和我比年纪,我最讨厌别人和我比年纪了。”老者气呼呼地说,“四千岁怎么了,四千岁也可以青春洋溢,热情四射!”   温故见他自称四千岁,微微一惊。要知道百年小劫千年大劫。受过三大劫,即是散仙。若老者所言非虚,他起码是散仙。   老者道:“你看我做什么,没见过神仙吗?”   温故老老实实地回答:“头一次见。”   老者摸摸胡子:“我忘了,你师父还没飞升呢。唉,没想到让你小子抢到前头去了。”   温故呆呆地看着他。   “你小子!就不能惊讶一点开心一点活蹦乱跳一点吗?!”老者不悦,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温故应声而倒,昏迷前不忘喷出一口黑血。   老者:“……”   温故醒转,起身活动了下。元婴很健康,身体很健康,魂魄虽不齐全,却不像之前昏昏沉沉那么难受。他高兴起来,喝水塞牙缝这么久,总算是咽下去了。   他从洞府出来,白须老者还在。   老者说:“你醒得正好,雷劫快来啦,你准备一下。”   ……   温故心情好,本性渐渐暴露,神情十分丰富:“仙长,你说的雷劫是……”   老者道:“你快飞升了。”   温故觉得自己是被吓飞升的。   老者解释道:“你昨天快死了,我就喂你吃了颗老君仙丹。嗯,药效是慢了点,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温故急了:“我还没有准备应对雷劫的法器。”   老者安慰他:“不怕不怕。”   温故快哭了,顾不得问为何他缺少一魂一魄还能飞升,转身回储物室挑拣能用的法器。这座别府是他散心时暂住的,自然没什么稀罕物。他随身的乾坤袋倒有些可用的东西,踏云幡,暮海苍月剑,六孔招魂铃,定身符……却无一能应付雷劫。   老者见他忙前忙后地乱跑,笑得眼缝都没了:“哎呀,反正你魂魄不齐,死后投胎也没甚好结局,倒不如在雷劫中魂飞魄散,好过留在世上受苦。”   温故回头瞪他。   老者无辜道:“我说错了吗?”   温故道:“人死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要活着,哪怕受苦,也会找到出路!”   老者神色一动,正要说话,就看一个落地雷打下来,别府毁于一旦。   温故吓了一跳,急忙用踏云幡护住自己,又拿出暮海苍月剑。   数个雷同时落下,打在老者和他周围,雷声惊天动地,万物齐哑,足足持续半个时辰。   温故怔怔地看着被雷打得千疮百孔周围,再看毫发无伤的自己,半晌无语。   一道金光落下。   老者微笑道:“恭喜你安然渡过雷劫,得道飞升!”   金光中的温故:“……”这么多雷一个都没打中,真是……安然得不能再安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飞升之后(中)   沐浴过金光,温故灵台通明,魂魄安定,身轻如燕,通体舒泰,不使踏云幡,乘风上青天!   老者前方领路,过云梯,掠霞道,穿天门,入仙宫,沿途瑶林琼树处处,仙山楼阁叠叠,风景奇秀,不同凡俗,看的温故目不暇接,老者唤他数声才应。   老者领他到一张黄花梨翘头案前,对伏案疾书的绿裙少女道:“此子便是温故。”   少女抬头,见温故年轻俊雅,展颜笑道:“好久未见这样年轻俊俏的后生了!”   老者对温故道:“她叫董熙,专司新进仙人的差事分派,你有问题尽可问她。”   温故与她见礼。   董熙道:“白须大仙放心,他吃了这么多苦头才能飞升成仙,我绝不会亏待他。”   老者这才放心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温故。   董熙招呼他坐下,从案上抽出一本簿子,翻到中间,低声道:“按规矩,我要追溯你凡间生平,你且听来。”   温故活了上千岁,记忆不差,千年岁月大小事仍历历在目,不过他初来乍到,不好破坏规矩,便点了点头。   董熙道:“温故,字知新,大唐长安人。五岁拜师云阳道人,为开山大弟子。八岁筑基,二十得灵觉真君洗髓丹而结丹。五百岁成元婴。八百三十岁再遇奇缘,得天华双仙的双修功法,与黄凌道人同修百年成正果,双双飞升成仙。”   温故错愕道:“这是我?”   董熙点头道:“是你。”   温故探头去看,上面果真写着自己的名字及生平,内容比董熙所言更为详尽,连双亲名讳家世都有。只是……这八百三十一岁再遇奇缘几时发生过?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不用说黄凌道人,简直闻所未闻。   董熙道:“你看如何?”   “好得不能再好。”温故面无表情,“好得我都不记得何时享受过此等畅快顺遂的人生。”   董熙道:“此书所载乃天道限定。”   温故道:“天华双仙的双修功法我倒是有,却是一千两百岁才拿到,与书中所说差了将近四百年。”   董熙道:“这是因为你八百三十岁那年本该遇到一名结元婴失败的修真者,与他畅谈人生理想后,相见恨晚,互为莫逆。后来他遭魔修杀害,你替他报仇,从魔修身上收获此书。”   温故沉默片刻,道:“这也不算奇遇。”以挚友性命来换福缘,他受之有愧。   董熙道:“可惜现实是,你那位朋友结元婴失败后一蹶不振,自戕而亡。你的命运由此改。”   温故怔忡。   董熙道:“天道虽能结缘定数,却不能挽回人心。多少人哀恸时运不济,绝望命运不公,仓促轻生,错过机缘。此等种种,不堪赘述。却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若是不报,时辰未到。他们眼睛一闭双腿一蹬,倒是简单痛快,却不知我们弥补起来要花费多少心血!”   温故听得出神:“难道说,我升仙是为了弥补八百三十岁那次的机缘?”   董熙颔首道:“正是。若非如此,你早在两百多年前就飞升成仙。”   温故笑道:“怪不得那雷打来打去始终落不到我头上。”   “嘘。”董熙低声道,“渡你成仙的任务白须大仙两百年前就接了,只是短缺人手,辗转拖延至今,不想你竟散一魂一魄。白须大仙只好向老君要来仙丹,助你成仙,又怕你承受不住雷劫,向雷公求情,这才顺利过关。不过天道所定,仙凡皆不得违。你命中注定要成仙,这一魂一魄自有机缘寻回,不必担忧。”   温故这才知道为他成仙,白须大仙背地里竟做了这么事,感动不已:“不急不急。初登仙殿,我正想观瞻观瞻,游览游览。”   董熙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故道:“莫非有所不便?”   董熙伸出右手,将一枚玉圭交与他,“此乃青圭,是你在仙界通行居住的证件,不可丢失。”   温故随手放入乾坤袋中。   董熙道:“明日辰时来此,我有事同你说。”   温故虽好奇她口中之事,但见其他仙人找来,只好先行避退。   温故从仙宫出来,四处游走,越走越远,不多时,便迷了路。他坐彩虹桥上,看云海茫茫,调神畅情,倒也不急。   前方一道金光闪过,一个青年乘云而来,远远看,宽肩窄腰,身材高挑。   温故起身相迎,靠近些,发现那青年样貌平凡,上挑眼角有几条细纹,有些显老,气质却敦厚和善。“仙友有礼!我是新晋仙人温故,被仙宫美景迷花眼,找不回来路了。”   青年微笑道:“仙友有礼,不知你跟的是哪位接引仙子。”   温故道:“董熙。”   青年笑道:“巧了,我正欲找她,我们同路。”   路上,青年与温故相谈甚欢。   青年叫吕恒,比他早十年成仙,也是个剑修。吕恒道:“我结元婴失败,魂归地府,有幸受阎王爷栽培,三百年得道,飞升仙界。”   温故笑道:“你的故事也颇为离奇,却比不上我的。”他遂将自己原本的命运以及后来发生的事说了,只隐去老君送丹,雷公放水。   吕恒听后神色复杂,半晌才道:“害你迟两百年成仙,还丢了一魂一魄的那个短命修真者……便是我。”   温故笑容僵住。   吕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期期艾艾道:“我那时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没想到却害了你。”   温故设身处地地替他想了想,觉得此事实在怨不得他,安慰道:“人生如海,难免高低起伏,放宽心情,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吕恒道:“如今我也悔不当初。”   温故怕他转牛角尖,搂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过去的且叫它过去!我们飞升成仙,命运殊途同归,还有何不可喜?”   吕恒这才高兴起来:“温兄所言甚是。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全你魂魄。”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仙宫,董熙依旧坐在那里,俏生生的脸儿寒霜密布。看到吕恒和温故才稍缓和。她道:“才过去三个时辰,你来早了。”   温故道:“我陪我兄弟来。”   董熙看看吕恒又看看他,笑道:“兜兜转转,你们还是碰到一起。”   温故对吕恒道:“你快点办事。之后我们寻个好去处,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董熙道:“且住。你既早来便早来,走不得了。”   温故道:“这是何故?”   董熙随口道:“我有差事派你。”然后叫吕恒上来,接过他手中玉圭。玉圭出现一行字,她颔首道:“办得不错。此等恶人落得个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算是恶有恶报。”   吕恒道:“他有个私生子,生母早亡,原配不肯收,被送进孤儿院,我可否……”   董熙道:“你入苍天衙多时,怎还看不透凡俗世情有天定?他命该如此,非你我可插手干预。”   吕恒喟叹。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那个少年让他想起小师弟,心生不忍。   董熙道:“你有两日假期,两日后辰时来此。”   温故见吕恒往外走,想与他定个见面的时间,却被董熙叫住。“把酒言欢秉烛夜谈一年内都莫想。”   “为何?”   “因为,”董熙接过他手中玉圭,手掌轻轻一拂,上面便出现密密麻麻的文字,“你分|身乏术。”   温故接过玉圭,上面是一个人的生平:   仲世煌,1988年8月8日出生龙城医院。   父:仲国强,现任凌天集团总经理。   母:刘晓玲,著名演员。   祖父:仲敦善,现任凌天集团董事长。   祖母:廖女英,已故。   1991年入读龙城第一幼儿园。   1994年入读龙城慈恩小学。   2000年入读……   2003年……   ……   2011年进入凌天集团任职。   2013年担任凌天集团总经理助理至今。   喜好:……   特长:……   感情经历:对表哥刘汉思有好感。   特殊经历:……   温故粗扫一眼,只看懂那句“对表哥刘汉思有好感”,父母祖父祖母也是半懂,著名演员尚可揣测,凌天集团总经理、董事长又是何职?   董熙手指指着最后一行:“这是你的任务。”   温故凝神细看,更为迷茫,“何为‘暗恋仲世煌而不得,以身殉,使其愧疚哀愍,舍富贵荣华而求道’?”   “有何不解?”白须大仙笑嘻嘻地从他身后冒出来,抢过他的玉圭,看着上面的文字道,“不就是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你死后,他却内疚不已,看破世情,出家求道。”   温故结结巴巴道:“可,可我为何要喜欢他?”   白须大仙捧腹大笑:“谁叫你真的喜欢他!只要他相信你喜欢他便可。”   他越解释温故越是糊涂,还是董熙解释道:“你看过天书,应当知道,天道虽定下众生命数,却不能万无一失。连护卫天道之神毕虚都承认万物皆可测,唯人心例外。由此可知,要人人顺应天命是何其艰难。”   温故疑惑道:“为何非要顺应天命不可?”   “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而贫苦,有人生来美丽,有人生来丑陋。难道你不觉不公吗?”白须大仙不等温故回答,又道,“有人富贵却不思进取,有人貌美却恃色行凶。有人贫苦却乐于助人,有人丑陋却心地善良。难道你不觉得不平吗?”   温故深思。   白须大仙道:“善恶到头终有报,祸福迟早问苍天!我们苍天衙便是保证人人善得善报,恶食恶果。”   作者有话要说:  温故是受。 ☆、飞升之后(下)   温故胸腔热血沸腾。待数年后回首此情此景,他不得不感慨一句:还是太年轻了。   温故迟疑道:“可是,骗人终归不好。”   白须大仙道:“仲世煌命中注定要得道成仙,你顺应天命,助他一臂之力,叫他早日修成正果,哪里不好?”   温故道:“既是命中注定,那助他之人不当是我吧?”   董熙道:“依天书所载,仲家本该有个养子,名唤张文希,痴恋仲世煌,对他言听计从,形影不离。后仲世煌遭绑架,张文希拼死相救,失血过多而亡,令他耿耿于怀,终勘破红尘。可惜,这命数好端端的又被意外打破。张文希六岁时,他父亲生意失败,半夜开煤气自裁,全家无一幸免。既无张文希,仲世煌便缺了勘破红尘的契机,延误至今。”   开煤气又是何意?   温故一边默记生词,一边思量。   董熙道:“苍天之道,殊途同归。莫管张文希与仲世煌如何,你只管将他引入仙途便功德圆满。”   白须大仙见他还不开窍,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小子,开窍!你少一魂一魄我都将你渡上仙路,那仲世煌三魂七魄俱全,又有何难?”   温故道:“为何非要他心灰意冷?成仙是好事,想来仲世煌不会拒绝,不如直言相告?”   白须大仙意味深长道:“不妨一试!”   董熙道:“仲世煌与你不同。你一心求道,心志坚定,仲世煌享人间富贵亲情,怎会受你三言两语点化?”   温故道:“事在人为。”他实在不愿骗人。   董熙皱眉,正欲再劝,就被白须大仙截断:“也罢,我随你走一遭,瞧瞧你如何说服仲世煌。”他怕董熙不依,拉起温故,迈开方步,顷刻已去数里。   温故共有三座洞府。   一处在神州泰山,于战乱时迁出,早已弃之不用。一处是遇到白须大仙的海外别府,用来置放杂物。另一处,便是与张崎成亲用的海月府。   海月府建于海外灵岛,仅三户人家。他一户,张崎一户,紫叶婆婆一户,皆同道中人。紫叶婆婆生性孤僻乖张,喜独来独往,平日里他与张崎更亲近些,才邀他双修,不想是如此结果。   他想起成亲当晚,自己中毒离去,留张崎一人,不觉忧心忡忡。那时为示双修诚意,他撤去洞府禁制,任他出入,若张崎心怀贪念,只怕洞府难逃一劫。   他落到地上,对白须大仙道:“府中杂乱,恐怠慢仙友,请大仙稍等片刻,我略作整理再恭请入内。”   白须大仙一脸了然:“小仙友自便就是。”   至府外,洞口竟下了新禁制,温故拂袖解去,忽闻洞内一声怒喝,一把金环大刀劈头杀到。此刀名叫落地开花,暗夹雷势,只一招,便有数雷呼啸而来。   温故取出暮海苍月剑抵挡,幽幽道:“你杀我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次吗?”他手腕一抖,落地开花刀便被拨到一边。   张崎痴痴地看着他,见他仙气盈盈,比往常更盛,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温故:“……”   白须大仙走到他身后,笑眯眯道:“贵府果然杂乱,却不知你要如何整理?”   温故道:“大仙神通广大,莫不知发生何事?”   白须大仙扫了眼洞府,笑得越发暧昧:“知道,知道。龙凤红烛插着,合卺酒慢满着,如何不知?”   温故不理他调侃,冷眼看着张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为何在此?”   张崎抽抽噎噎道:“那,那日你走后,我越想越不对劲。你,你对我一直……很好,我不该听信,听信赵铭谗言,害你。”   白须大仙对着温故笑道:“你可真有福气,有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好邻居。想来你若是含冤而死,这位好邻居也一定会上天入地替你伸冤。”   温故道:“我问你为何在此?”   张崎继续哭哭啼啼:“我在这里等你。我想与你讲明白,我不是有意害你。酒中药是,是赵铭给我的。他后来还找上门来,我害了你,不能再让他抢你东西,便替你守在这里,等你回来。”哭声微顿,继而大放,他伏地嚎啕,难以自已,“幸而你平安无事,如若不然,如若不然……”却没个下句。   温故看透他为人,知道他是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糊涂虫,换做以前,一定狠狠报复回去,如今飞升成仙,又进了苍天衙,知道他这样的人纵然自己不动手也有苍天“照看”,反倒不想动了,冷淡地说:“把我的聘礼拿回来,你的嫁妆便当补偿,另外再寻一千斤赤金沙,一千斤幻灵砂,一千颗混元丹,一千颗回魂丹来。”   张崎呆若木鸡:“这么多,哪里弄得到?”   温故道:“那是你的事。你害我性命,只用这些身外物来偿,已经便宜你了。”   张崎仍犹豫。   温故冷笑,倒出一杯合卺酒,递到他面前:“或者你把它喝了,我们扯平。”   张崎吓得连连答应。   温故道:“口说无凭,你若是跑了,天大地大,我哪里去寻?”   不管张崎如何担保,他始终不信。没奈何,张崎只好由他在自己魂魄上下了印记,如此一来,不管他身在何处,只要温故心念一动,就要乖乖回来,否则受烈火焚魂之苦。   温故这才缓和脸色,笑眯眯地将张崎送出府。   等他回来,就看到白须大仙在洞府里转来转去,心头忐忑:“大仙以为我下手太狠?”   白须大仙笑道:“如此甚好!我看他守在洞府不是为了等你,而是放不下洞府灵宝。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自作自受,怪不得你。”   温故这才放下心来。   白须大仙道:“而且你的两个要求没有伤及他性命,与他加诸于你的不可同日而语,想来以后另有所报。”   温故知他所说必不会错,心里更是畅快,敞开洞府,清点物什,发现少了几样,想来是张崎拿走的。他已成仙,对那些东西也不着紧,只收拾几样日常用的,重新设下禁制,关闭洞府。   白须大仙道:“这些年你都住在此处?”   温故道:“三百余年。”   白须大仙面色古怪:“一点儿没去神州瞧瞧?”   温故听他问得仔细,谨慎道:“可是有何不妥?”   白须大仙道:“亏得我跟你来,不然这趟差事你可要大败而归。”   早在温故听到“凌天集团董事长”、“凌天集团总经理”,就发觉人间与自己所知有所差异,只是一千多年来,神州经历朝代不知凡几,每个开国皇帝总会折腾一些新鲜玩意儿,最后又是大同小异,他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如今听白须大仙口气,竟是大不相同。   白须大仙道:“先去我家坐坐。你学习适应一段时日,再谋其他。哦,我们讲话也不能如此了。”   温故道:“讲话还有讲究?”   白须大仙道:“来,去我家喝老酒,吃花生,吹牛皮,看电视!”   温故:“……”   白须大仙住虎城,距龙城五百里,处江南水乡。   温故来时,城中春意正浓。江岸柳叶扫地,荷塘龙舟戏水,拱桥如弓,飞花如絮,伴随阵阵香风,说不清的温柔,道不出的惬意。   温故却无福消受。   此时,他穿着一身深红唐装,局促地站在路边。虽有白须大仙简述近几百年发生之事,但眼见无马铁车自在往来,行人面贴小铁板自言自语,他心中惊骇震撼,实难叙述。   白须大仙拍着他的后脑勺:“小朋友,过马路看灯,看美女作……做什么?”   温故红着脸道:“大仙明鉴,我入道以来心如止水,早摈弃男女欢爱,并不曾乱看。”   白须大仙道:“那你又执着于双修功法?”   温故道:“天华双仙的功法不同凡响,不但可以炼气修体,亦可凝魂养魄,实是至上修炼宝典。”   白须大仙见他双目坦荡,笑了笑:“如此好物,不可浪费。你找个可心的人练吧,只盼不是张崎之流。”   温故苦笑。   白须大仙道:“绿灯,可行。”   温故低头。他脚边原伏着一条白色小狗,此时抖毛站起,迈着利索的小步子,踩着一条条白色横杠向前,竟是比他更懂规矩。   马路对面是大片房屋,高低错落,色彩明丽,院中花坛处处,温故猜是某个大户人家。只是府邸大门十分简陋,仅一左一右两条横栏挡道,可跨可钻,形同虚设。好在门房就在横栏边,两个门卫人高马大,倒也有几分威严。   白须大仙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拿出一张卡片,在黄色竖条物体上晃了一下,拦着他们的横条便缓缓升起。   门卫冲白须大仙笑着打招呼:“白大爷,又去女儿家啦?”   白须大仙笑着点头。   等两人从直道拐入分叉,温故才问道:“令千金尚在人间?”   白须大仙瞪着他:“你一千多岁,我四千多岁,你就心如止水,我就色心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苦心之劝(上)   温故尴尬道:“我并无此意。”   白须大仙哼了一声,在一幢大楼前停下,又拿出那张卡片,在两扇玻璃大门边的方块上轻轻一按,玻璃门自动开启。   温故借故缓和气氛:“这卡片真是神奇。”   白须大仙塞进他手里,“喜欢便送给你。”   温故受宠若惊:“缺了此物,大仙如何进出?”   白须大仙又掏出一张:“我也不缺。”   他领着温故从电梯上八楼。温故这才知道,原来他以为的大户人家竟住着数百户。   白须大仙见他面露同情,气道:“别小瞧这房子,值两百多万呢!”   温故大吃一惊,脱口道:“此等陋室竟要两百多万两?”   “……两百多万元。”白须大仙泄气。   三百载未出,人间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焕然一新。枉他活了上千年,全是虚度,连说话也要从头学起。   温故心烦意乱地关掉不知所云的电视,走到阳台,招来乌云,漫游城郭。   近子时,月浅星疏,城中灯火点点,高楼幢幢,盛比大唐。然而,他立云头而四望,满目陌生,如异乡客,身在此而心不入。   懂事以来,他潜心修道,心志坚诚,纵使遭人暗算命悬一线,也未动摇半分,此时却有些不安。   他坐在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桥梁上,看着霓虹灯,听着汽笛声,脑海里映现的,是数百年前离开神州时的一瞥。   夜静江水止,渔火伴风眠。   记得少时母亲送他上山学道,他尚小,不忍离别,大哭不止。对他千依百顺的母亲头也不回。后来,他学有所得,执意返乡,父母却避而不见。   他以为自己成了弃儿,又气又怒又伤心,回山后潜心道法,不再理凡俗事,直到师父通知他回乡扶灵,他在父亲遗物中找到五十封尘封的书信。   六岁诞辰,七岁诞辰……五十五岁诞辰,每年一封,一年不落。信由母亲口述,父亲落笔,内容大同小异,都是思念与寄望。他这才知道,自以为冷酷的父母的真正良苦用心。   他们希望他得道成仙,不受轮回之苦。   他们希望他得道成仙,不必早起晚睡,日夜耕作,为温饱而奔走。   他们希望他得道成仙,超脱凡俗,遨游宇宙,自由自在。   为了这个希望,他们亲手斩断他的依恋,以天下至爱之心做天下至绝之事。   温故对他们又爱又恨,最终是爱大于恨,恨化于爱,于是修炼更加刻苦,感情越发内敛。   如今,他不负所望,得道成仙,却发现飞升之后虽不受轮回之苦,但未必自由自在。   “莫非,这也是命中注定?”   他对着微波粼粼的江水,低头苦笑。   白须大仙干了两瓶红葡萄酒,美美地睡了两日,第三天醒来,温故坐在床头擦剑。   “呵!”他吓了一跳,人从床上飞起,贴在玻璃上。   温故微笑道:“大仙日安。”   “你为何在此?”   温故道:“我有事请示大仙。”   白须大仙从玻璃窗上滑下来,抹了把脸:“何事着急?”   “大仙已昏睡两日。”   “才两日?”白须大仙打了个哈欠,“神州革新近百年,变化翻天覆地,区区两日,你能学多少?”   温故道:“大仙所言甚是。学习之事不急于一时,暂且搁置,我们不如先度化仲世煌?”   白须大仙眯起眼睛,打量温故脸上不同寻常的热切,微微一笑道:“依你。”   温故喜道:“即刻动身?”说着,就要腾云驾雾。   白须大仙摆手道:“我再教你一样本事。”   温故一脸好奇。   然后,白须大仙带他到火车站。   温故:“……”   龙城之繁华,犹胜虎城。   温故跟着白须大仙出站台,就被铺天盖地的喇叭声震得两耳嗡嗡作响。   白须大仙道:“我们坐车去酒店。”   “车?”   不等温故反对,白须大仙已拦下一辆出租车,拉着温故坐了进去。   白须大仙见他如临大敌,失笑道:“以你的道行,还怕铁马?”   温故道:“倒不怕它乱撞,只是叫声扰人。”   白须大仙道:“以前可没有这么多车。”   温故皱眉道:“简直不见天日。”   白须大仙听他口吻对汽车反感至极,便道:“以前只有富贵人家才坐得起车,穷人出门只能靠两条腿。如今穷人也有了选择余地。”   温故道:“莫非汽车价格低廉,人人可得?”   “人有贫富,车有贵廉,这且不说。”白须大仙指着旁边那辆高高大大的公交车道,“此车名为公交车,于固定路线往来,一元……一枚铜钱便可乘坐。”   温故想了想道:“如此看来,这噪音也不是忍不得。”   司机听他们文绉绉地扯了半天,按耐不住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白须大仙道:“哦,山里来的,刚进城。”   自己的洞府的确建于山上,温故点点头。   司机叹息道:“山里头苦吧?能吃饱吗?”   白须大仙道:“尚可……还行。”   温故道:“山中吃不饱吗?莫不是还有战乱?”   “没有战乱,是……”白须大仙对司机一种口气对温故一种口气,应接不暇,干脆撂担子,“算了,罢了。还是你们俩自己聊吧!”   ……   司机和温故在后视镜里对了一眼,双双别开头去。   红星大酒店,是龙城排名前十的五星级酒店中唯一一家国内独资。   温故看着白须大仙又拿出一张卡片,隔着一张大理石台与小姑娘娴熟交谈,黯然之余又生出几分自卑。不知何时,他才能如白须大仙这般,真正在人间自在逍遥。   两人上楼,温故看白须大仙又掏出一张卡开门,惊叹道:“此卡竟可四海通行?”   白须大仙道:“此卡非彼卡。”他拿出身份证,信用卡,房卡,健身卡,超市打折卡……各种各样,铺了一桌,“瞧,不同的卡有不同的用处。”   温故挑出身份证,与白须大仙比了比道:“这张倒与众不同。”   白须大仙道:“这是身份证,如同……鱼符,也可做路引。记载着人的姓名,出生年月与住宅地址。”   温故翻来覆去地看:“官府不怕造假?”   “也有造假。不过卡片可造,记录难造,当然,这是对普通人而言。”   白须大仙又解释电脑及系统,听得温故晕头转向,求饶道:“来日方长,容我循序渐进慢慢学。当务之急,还是劝说仲世煌。”   白须大仙道:“也好。”他拿出地图,将仲世煌家圈出来给他,“他便住在此处。”   温故道:“大仙不同往?”   白须大仙道:“这是你的差事,我不便插手。”   温故道:“不过我从未见过仲世煌,万一认错……”   白须大仙道:“这有何难?你站在那里,大喊一句,仲世煌,谁出来应了谁就是。”   温故听听有道理,想想不对劲,眼见时近傍晚,不再耽搁,拿着地图上路。   白须大仙一把抓住他:“你就这样走?”   温故道:“有何不妥?”   白须大仙道:“有一句俗语叫,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样貌如此年轻,只怕仲世煌不会轻信。”   温故点头道:“有理。”   一眨眼,一个翩翩佳公子就成了苍苍白发叟。   正是下班时分,他驾云寻去,沿途车排长龙,缓如龟行,十分壮观。他扫了一眼,匆匆往地图所标的住所去了。   温故问过白须大仙凌天集团的意思,知道仲家是富贵人家,见到前后高楼中夹着一座庭院深深的独立大宅也不甚惊奇。   他绕屋一圈,落在阳台上。   灯光忽亮,一对男女站在屋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温故微愕,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幅与人等高的图,挂在墙壁上,正对着阳台。画边是一张双人大床,显然,这是一间卧室,主人是一对夫妇。他从卧室里出来,顺着阶梯走到一楼。沿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了一路,却空无一人。   他转了转,最后在沙发上坐下,静待主人归来。   客厅是挑高落地窗,车灯从外面扫过,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温故意识到主人归来,立刻端正坐姿,面无表情地看着门的方向。约莫过了十分钟,才有脚步声接近,然后,他门开了,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握着个黑匣子,含笑入门,不等温故自我介绍,便冲着他连发三枚暗器。   温故眸光一凝,暗器停在半空。   男子一怔,皱眉道:“你是谁?”   温故笑了笑,暗器落在地上,滚到一边。“在下温故,特来度你成仙。”   男子扬眉道:“你知道我是谁?”   温故道:“仲世煌。”   男子笑道:“我像吗?”   温故愕然道:“莫非你不是?”   男子道:“亏我差点相信你是神仙,原来是个神棍,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温故尴尬道:“我手里并无画像。”   男子道:“不管你是谁,我劝你最后马上离开。不然……”   他话音未落,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就从他身后挤了进来,看也不看温故,径自往楼上走。   温故看男子神色,猜到几分,冲上楼的背影喊道:“你才是仲世煌?”   “滚。”   作者有话要说:   ☆、苦心之劝(下)   温故呆呆地看着仲世煌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举步欲追,门口的男子已冲进来的挡在面前,那只黑漆漆的匣子上插着一根黑色铁管,正对着他的眉心。   男子声色俱厉:“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这次不会手下留情。”   “我并无恶意。”温故脚步微挪,鞋边碰到其中一枚子弹,子弹滚了几圈,到男子脚尖停下。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又看温故:“你真的是神仙?”   温故点头。   男子问道:“你要度小仲先生成仙?”   温故道:“若小仲先生是仲世煌,那便是。”   男子道:“为什么?”   温故道:“顺应天命。”   男子道:“你应该提前预约。”   温故茫然。   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丢给温故,手里的枪还是对着他的脑袋:“一会儿打这个电话,秘书会替你安排时间。”   温故拿着名片,默默地看着他。   男子道:“我叫耿颂平,负责小仲先生的安全,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啊!”   温故摆手,一阵强风刮过,连人带话拒之门外。一颗子弹在慌乱中射出,被温故随手放入乾坤袋中,又在门上下禁制,以免耿颂平进来。   他将手中的名片被好好研究了一番,又拿出白须大仙送给他的门卡作对比,发现两者质地大小都有所区别,显然不是一种。也是,耿颂平与他非亲非故,怎会平白无故赠灵宝给他。   他将名片收进乾坤袋,身影一晃,已到二楼。   挂着等身高画像的卧室门微启,漏出一条细光。   温故在门口止步,借门缝往里看。   壁灯的光束散落在画上,犹如一道晦暗圣光,照着画上人的笑容僵硬而牵强。仲世煌坐在床边,双臂撑着身体,微微后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中人,神色木然。或许是他容色绝丽,使人不自主地心生怜意,明明面无表情,却看的温故无缘由的心酸。   无需翻黄历,他也知:今夜不宜度化。   温故默默转身。   “谁?”仲世煌猛然坐直身体。   温故踌躇了下,轻轻推开门。   仲世煌眸光动了动,施舍般地落在他脸上,冷声问:“耿颂平呢?”   温故道:“被我关在门外。”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落下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随即是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向二楼奔来。   温故反手关上门,在门和阳台处下了两个禁制,然后摸了摸墙,满意道:“他想进来,只有破墙。此墙不易破,我们可多谈些时候。”他回头,仲世煌手里已多了一个黑匣子。   “此物于我无用。”温故道。   仲世煌拿着枪,却没有瞄准,只是利落地上膛。   “我来度你成仙。”温故又道。   仲世煌抬起眼皮:“你是神仙。”   温故老气横秋地摸摸白胡子:“正是。”   仲世煌道:“怎么证明?”   温故有意卖弄,朝着仲世煌身边的落地花瓶一指,花瓶砰然碎裂。他看向仲世煌,发现对方的脸色比适才还黑。   仲世煌强忍怒气道:“这是我妈最喜欢的花瓶。”   “……”   温故对着墙,冥思苦想修复的法术。半柱香后,他觉得对一个剑修来说,这太难了。他尴尬地转身看着仲世煌:“我真的是神仙。”   仲世煌道:“我不信。除非你会起死回生。”   温故怔忡:“起死回生?”   仲世煌道:“如果你能做到,你说什么我都照做,绝不反悔。”   温故道:“你想救何人?”   仲世煌道:“我爸……我父亲与母亲。”有求于人的时候,他不介意顺着对方的习惯来。   温故迟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请节哀顺变。往者已矣,来者可追。若令尊令堂在天之灵看到你颓唐萎靡,于心何安?”   “你不肯?”仲世煌神色阴沉,   温故道:“日有升落,花有开谢,生生死死,命中定数。”   “神仙也有吗?”   温故怔了怔。他飞升时日尚短,哪里清楚仙家事,支支吾吾道:“这,兴许有,兴许没有。我成仙方才四日。”   仲世煌抬手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枪,“滚!”   温故闪身躲过,看着墙上子弹打出来的坑洞,有些不悦:“你这人好不讲道理!”   仲世煌冷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这人不但不讲道理,而且嚣张跋扈,霸道横行,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我要是当神仙,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爸妈从阎罗手里抢回来!第二件事是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人活活折磨死!第三件事……”   “住口!”温故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和冷意,心头一阵阵发冷。   在修真界,除了剑修之外还有魔修。魔修修欲修情,最是放纵心性,肆无忌惮。以仲世煌的性格,纵然入道,也是由魔入道,能修得正果最好,修不成的话,却是苍生之难!   他拳头捏了又捏,转身要走,突然想起碎裂的花瓶,又转过身来,无视仲世煌警惕的眸光,左手一挥,将花瓶碎片收入乾坤袋,瞬间消失在房中。   白须大仙正晃着玻璃杯喝酒,温故满头白发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你可见着仲世煌了?”   温故点点头。   白须大仙强忍着笑意道:“他是否一听得到成仙,立刻双膝跪地三叩首,一收包袱跟你走?”   温故沉下脸道:“大仙明知故问。”   白须大仙忍笑忍得双肩颤抖,嘴里还安慰道:“那小子不识好歹!你不必沮丧,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不行便明日,明日不行有来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领受你的良苦用心。”   温故道:“他的父母亲过世了。”   白须大仙掐指一算:“是受人陷害。”   温故道:“谁?”   白须大仙道:“你想为他报仇?”   “这倒不是。”   “你入门时,师父可曾告诫过,不要插手人间事?”   “有。”   白须大仙道:“你可知为何青圭叫你‘暗恋仲世煌而不得,以身殉,使其愧疚哀愍,舍富贵荣华而求道’?”   温故道:“大仙希望我度他成仙,让他的命运回归正途。”   “这是其一。其二,你我虽在苍天衙供职,却也在天道之中,稍有差池,一样会改变天命。”白须大仙放下酒杯,幽幽一叹,“得道之前,我以为成仙之后可天地逍遥,无忧无虑,成仙之后才知,仙者虽高,却是芸芸众生最低。”   温故茫然道:“此言何解?”   白须大仙道:“仙者法力高强,寿命无边,为的却是守护天道。而天道运行,为的是芸芸众生。如此算来,我们岂非是芸芸众生最低?”   温故沉思。   白须大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日月春秋周而复始。天道亦有疏漏,需你我这等仙人补救。世间万物本是互相依存,谁能至高无上?”   “天帝呢?”   “亦受天道挟持。”白须大仙顿了顿,“过得比我们还苦些。”   温故沉默片刻道:“大仙说来说去,还是希望我照青圭之法行事。”   白须大仙道:“我何时这样说了?”   “大仙说得虽然有理,但仲世煌若能接受劝说,直接得道成仙,事情岂非更加简单,也省去更多差池。”温故犹不死心。   白须大仙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温故道:“不知大仙还有仙丹否?”   “飞升不难,难的是你如何保证他成的是仙而不是魔?”   白须大仙一言击中他的死穴。回忆起仲世煌暴戾的模样,温故哑口无言。   白须大仙道:“仙者之所以为仙者,皆因我们有一颗问道信道之心,不然,纵然法力无边,也是妖魔之流。”   “请大仙再给我一次机会,若明日他还是不肯,我便……”温故咬咬牙,“我便依照青圭行事。”   白须大仙展颜笑道:“如此甚好。”   “不过还请大仙帮我一个忙。”   “但说无妨。”   “可否让仲世煌双亲起死回生?”   白须大仙:“……”   温故:“……”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白须大仙才道:“你不是开玩笑?”   温故尴尬道:“我,我只是问问。”   “若是能还阳,我让张文希还阳便可,何必大费周章找你来?”   温故叹息:“说的也是。”   白须大仙摆手道:“去去去,好好学习,免得以后露出马脚。”   听他所言,是半点不看好温故明日之行了。温故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白须大仙吹胡子瞪眼:“还阳绝不可行!”   “不是还阳,而是这个。”温故将花瓶碎片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想了想,又拿出名片和子弹,“可否将花瓶还原?”   “这有何难。”白须大仙一挥手,花瓶恢复如初。   “多谢。”温故大喜,又拿起名片,“这是何物?”   “名片,好比以前的……名帖。”白须大仙扫了眼,“真平安保全公司?看来仲家近日里惹的麻烦不小。你呆在他身边也好,还可就近保护。这子弹从何处得来?”   温故道:“从送名帖之人的黑匣子里射出来的。仲世煌也有。是种极厉害的暗器。”   白须大仙笑道:“这叫枪,是一种远程武器。”   温故道:“为何叫枪?半点不像。照我看,还是像弩多一点。”   “……”白须大仙道,“你也可以叫它gun。”   “缸?越发不知所谓了。还是叫枪好一些。”   白须大仙:“……”为何他觉得,比起仲世煌成仙,让温故适应当今社会更难?   温故临时抱佛脚,夜拜鬼谷子、苏秦、张仪,攻读《鬼谷子》、《苏子》、《张子》,至次日傍晚,抱着花瓶,胸有成竹地去了。   却扑了个空。   别墅黑灯瞎火,空无一人。   温故遍寻不着,便将花瓶放回原位,自己坐在屋顶等,等到月落日升,曙光绽放,仍不见人影。他知道仲世煌有意避他,却不急,施施然地闭上眼睛打坐。   七天后,一辆车驶入,耿颂平站在楼下朝他喊道:“小仲先生有请。”   温故一笑起身,若无其事地踩着虚无的阶梯,一步步从屋顶走下来。   耿颂平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温故坐进车里,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耿颂平从另一边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正要发动汽车,就看到自称神仙的白发老头慢慢地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慢吞吞地系上了安全带。   ……   没想到神仙也遵守交通规则。   耿颂平将温故送入一座大厦的地下室,停好车之后,人起身离开。   温故道:“仲世煌何在?”   耿颂平指指前方。   前方无人。地下室昏暗,却难不住温故。那里只有一堵墙。正想着,那堵墙亮起来,仲世煌放大的脸贴在墙上,阴森森地看着他:“你真是阴魂不散。”他的脸在墙上,声音却是从四面八方传出来的。   温故看过电视,并不觉得奇怪:“小仲先生所言甚是。阴阳其合,终始其义。阳生阴死,入轮回而往复。阳寿尽而阴魂不散。令尊令堂并非消失于天地,而是开启另一段人生,你何苦穷追不舍,反使二老亡魂不得安宁?”   仲世煌冷笑:“我的父亲是仲国强,我的母亲是刘晓玲。转世后的是谁?”   “小仲先生既想一生久长,更该潜心修道,他日修成正果,便可超脱凡俗,不入轮回。”   “连我父母的也可以一起修吗?”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仲世煌道:“你对你父母也是这种态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袖手旁观?还是觉得他们死得其所,额手称庆?”   温故脸色煞白。   “神仙都像你这样吗?一天到晚管着不相关人的闲事,把父母兄弟置之度外?”   温故喃喃道:“并非如此。”   仲世煌看他难过,心中涌起扭曲的快意:“看来当神仙要六亲不认无情无义才行,光凭这一条,我就没有资格了。”   温故盯着他,仿佛透过那张嘲弄的脸看到一个骤失双亲伤痕累累的孩子。这个孩子跋扈自恣,逞性妄为,对神仙丝毫不敬,比当年的自己要勇敢得多。   那时候的自己明明难过得要命,却拼命在师父面前装出坦然接受的样子。   那时候的自己明明想求师父招魂见父母最后一面,却在师父了然的严厉目光中败下阵来。   到后来,他有了通阴阳的能力,却受限于天道,不敢越雷池一步。   仲世煌毫不留情的讥嘲恰恰说中了他的懦弱,叫他无可反驳。   温故默然站了会儿,才低声道:“令堂钟爱的花瓶我已完璧归赵。”   仲世煌见他转移话题,面露不屑:“我知道,我看见了。”   温故毫不讶异。在这个时代久了,便渐渐习惯白须大仙口中的现代科技。   仲世煌见他被自己狠狠奚落之后仍站在原地不动,不耐烦道:“你一定要缠着我?”   温故摇头道:“并非我执意为难,而是天道如此。”   “好,我答应你。”   仲世煌爽快的回答反倒让温故疑心,“可有条件?”   仲世煌笑道:“当然有。”   温故道:“令尊令堂还阳之事,请恕我无能为力。”   仲世煌沉下脸道:“放心,被拒绝的事,我不会再提。”   温故稍稍安心:“请说。”   仲世煌道:“有一句俗语叫做,一个萝卜一个坑。既然我要上去当神仙,你就下凡吧,当个凡人,娶妻生子。一上一下,才叫公平!”   温故平静地看着他,“明白。”然后潇洒地转身。   仲世煌微惊道:“你真的答应?”   温故头也不回道:“我修行千年才修成正果,怎会答应如此荒谬的条件?”   仲世煌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荒谬,以后就不要再来烦我!”   他话音未落,那红装白发已跃出视线之外。   耿颂平见仲世煌得意地关掉摄像头,低声道:“这个神仙看起来像个老头,说话却像个毛头。不过你真的放弃吗?他不像是骗子。”   “神仙?”仲世煌嗤笑道,“真的又怎么样?莫名其妙地跑来干预别人的人生,那不是神仙,那是神经病。”   耿颂平道:“听说老仲先生要回来了?”   仲世煌落寞道:“嗯,我明天去接爷爷。这么大的事,本来就瞒不住,能瞒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耿颂平道:“老仲先生这个时候回来,会不会不太安全?”   仲世煌握着拳,眼神凌厉:“这个世上,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亲人。我绝不会让他出事!”   白须大仙坐在花坛边上,喝着啤酒,磕着花生,见温故从车库出来,朝他招招手。   温故走到他边上,仰头望了眼星空,“我会想方设法接近仲世煌。”   白须大仙吃了颗花生:“嗯。”   温故道:“不过我与他皆是男子,比起暗恋,手足之情或许更恰当。”   “嗯。”   “我会引他入正道。”   “嗯。”   温故见白须大仙只应不说,低下头道:“大仙是否觉得我很没用?”   白须大仙摆手道:“我不小心听到你与仲世煌的谈话。”他顿了顿,“你没事吧?”   看着白须大仙毫不掩饰的担忧,温故心中淌过一道暖流,微笑道:“大仙放心,我对仲世煌所言非虚。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修道起初,我的确为了不入轮回,超脱红尘,也哀怨于双亲早逝,自责于自己的懦弱。然而师父却叫我懂得一个道理——若修道者修道是为为一己之欲篡改天命,那与当权者随心所欲,藐视律法,置万民于水火又有何不同?”   白须大仙欣慰道:“你能想通此节便好。”   温故道:“却是仲世煌之故。”   他在仲世煌身上不但看到过去的自己,更看到一个充满戾气,悬于魔道边缘的复仇者。若没有得道机缘倒还罢了,他有机缘却心不正,未来怕是遭遇坎坷,命运多舛。   既是同病相怜,又是天命所在,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任由他堕入魔道。   温故回头看车库,心中暗下决心:必度仲世煌成仙!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加今天的……嘤嘤嘤嘤,有点缩水orz。 ☆、保镖之职(上)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勾人的饭香从住户区弥漫开来,引得路人脚步越发匆忙。   白须大仙与温故肩并肩,缓步回酒店,在仓促而行的人群中格外醒目。   白须大仙问:“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温故答:“我打算去凌天集团任职。”   “何职?”   温故答不上来。   “那个耿颂平的来历,我已替你查清楚。他父亲是仲国强的机要秘书,深受重用,可惜英年早逝。耿颂平与仲世煌从小认识,感情很好。他长大后创立真平安保全公司,仲国强从旁出力不少。”他见温故一脸钦佩,有些飘飘然,“念你初次,我才出手相助,从今往后,相关资料都要你自己打探。”   温故虚心求教:“还请大仙指点打探之法。”   白须大仙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就这么掐指一算。”   “……”温故面无表情地问道:“未请教大仙飞升前是何门何派?”   白须大仙自豪道:“行天道!”   温故当然听过行天道,开山鼻祖是天道卫神天臣毕虚。想当年,行天道坐落蓬莱,三大圣山排名便是蓬莱、昆仑、须弥,一时风光无两,人间帝王也要对其礼让三分。直到行天道最后一代传人飞升,蓬莱渐渐没落,才在三大圣山之中忝陪末座。   白须大仙既是行天道传人,其推演之术当出神入化,知道耿颂平来历也不足为奇。   白须大仙不用问就知道温故心中所想,笑道:“你可后悔当个剑修?”   “当然不悔。”温故道。   白须大仙佯叹了口气道:“可惜。你若是拜在行天道门下,也可与我一般,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温故幽幽道:“我出生时,行天道最后一位传人已飞升成仙。”   白须大仙想了想道:“也对,我就是行天道最后一位传人。”   “大仙为何不找个衣钵传人?”   “汲取师父前车之鉴,咳,教徒弟太累了。”   “……”   白须大仙道:“言归正传。这次,身份、证件我替你安排,你只需操心一件事。”   温故道:“何事?”   “好好说话。”   “……”   白须大仙回酒店退了房,领着温故拐进一条夹缝般的箱子里。巷子一边是围墙圈起来的工地,长颈鹿般的机械翘首望天,另一边是楼房,有饭店,有超市,有住宅。巷子里还有卖烧饼、烤肉串的摊贩,十分热闹。   温故跟着白须大仙走进一座一望就知年数久远的住宅,两旁是斑驳墙壁与横七竖八的广告,脚下是东缺一块西少一块的水泥楼梯。   见多现代科技先进的一面,一下子看到这样破旧的房子,温故颇受冲击。   白须大仙上五楼,掏出钥匙开门。   门一开,刺鼻的煤气和霉气混合味迎面扑来,让已经迈上最后一格台阶的温故又退了回去。   白须大仙笑眯眯地招呼他:“进来吧,这是你家了。”   温故:“……”   等白须大仙使仙法将屋内整顿一番后,温故才进来。“为何……”他说了一半,就看到白须大仙不悦的目光,尾音立刻抖了抖,“为什么……此,这……这里是我的家?”   虽然磕磕绊绊,到底迈出第一步。白须大仙十分欣慰:“不错。你既化身凡人,自然要一处地方落脚。这个地方虽然简陋,但衣食住行十分便捷,你上下班也方便。”   温故打量室内构造,虽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但客厅很小,卧室一大一小,大朝南,小朝北,卫生间全暗,厨房极小。好在他对住所没什么需求,颔首道:“无异味……没有异常气味就好。”   白须大仙道:“你这样说话更别扭,不如思考三秒再开口。想好用什么假名了吗?”   温故思考三秒道:“温知新。”   “你对仲世煌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说过。”   “温故而知新。你怕他猜不中你的身份吗?”   温故想了想道:“那叫顾温。”   “顾温滚?”   “……”温故想起仲世煌对自己说的第一个字,可不就是“滚”?   白须大仙掏出一张身份证给他,“赵树青,赵家村人,生于1994年4月27日。”   温故看着身份证上自己的画像皱眉:“为何姓赵?”他想起赵铭。   “赵钱孙李……所以姓赵。”   “能改否?”   “不能。注意用词。”   温故低头想了想,想到一个从电视里学来的时髦词:“虚伪的民主。”   白须大仙无视他的不满,继续道:“你小时候住在山里,父亲会功夫,但有家暴倾向。九岁那年,你娘跟个卖货郎跑了。你爹酗酒,你被揍得厉害,功夫就是那时候越练越好的。十六岁那年,你打败你爹从家里跑出来,在镇上找了个看场子的工作,干了一年,得罪当地大哥,跑来龙城投靠小时候的好兄弟赵森。”   “又姓赵?”   “你是赵家村人,那一片儿大多姓赵。仔细听,莫打岔!”白须大仙继续编故事,“你兄弟就在前面这片工地干活,但前几天工地出事,赵森殉职。你与工头闹翻,一个人搬了出来,正要找工作。”   温故没想到他竟然编了个这样详细的背景:“不会露出马脚吗?”   白须大仙道:“我既然说与你知,自然不怕穿帮,你且将这些记住,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温故叹气道:“可惜我不太熟悉,现代社会,找工作恐怕不……不太容易。”   白须大仙道:“当然不容易。你不止不太熟悉现代社会,说话还结巴。”   “……”   “我算过,三日后便有一个机会。这三日里,你好好学习讲话和现代常识。还有,变回原样,换个发型。”   温故听他安排妥当,心中大定:“多谢大仙。”   白须大仙连道不必,心想:谁叫我太晚度化你,害你丢了一魂一魄,有愧在先。   这三日,白须大仙东奔西走,经常不见踪影。温故日日夜夜对着电视学说话,偶尔下楼在附近找人聊天。他相貌英俊,气质儒雅,很招人喜欢,短短三天时间,超市老板,卖烧饼和烤串的摊贩,发廊的理发师就都知道小区里住着一个英俊有礼貌又爱说话的小伙子。   三日后,白须大仙拎着一身黑色西装给他。   温故换上后,英姿勃发,既有二十一世纪青年的干练利落,又带着几分古人的遗风馀韵。   白须大仙看着他,半晌才道:“能再……猥琐点吗?”   “什么?”   耿颂平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人手严重不足,不得不广发英雄帖,急求天下英豪加盟。但伯乐有,千里马不常有。这两日应征的人大多仗着年轻有体力就来了,当过兵的极少,更不用说专业人士。他没时间培养新人,又不想浪费粮食养米虫,招到的人手实在有限。   所以当人事部说来了个绝顶高手时,他端着吃了一口的泡面一口气跑了三层,匆匆忙忙地赶到招聘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一个齐刘海黑框镜的高个子青年穿着奇怪的花衬衫,肥大的喇叭裤,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耿颂平走到他身边:“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慢条斯理地回答:“赵树青。”   耿颂平道:“学过功夫?”   “学过。”   “有什么战绩?”   “……打败过我爸。”温故老老实实地背着白须大仙告诉他的简历。   耿颂平气笑了:“你打你爸?”   温故道:“他打我,也打我妈,我正当防卫。”   耿颂平道:“起来,练两个我看看。”   温故是剑修,学过武功招式,打拳是基础。他站起身,一板一眼地打了套拳。   耿颂平见他出拳有风,下盘很稳,眼睛亮了亮:“敢不敢和人对打?”   温故道:“打坏不赔。”   耿颂平大笑:“打坏算我的!”   温故本以为他会找个人来,谁知耿颂平带着他上车,穿过几条街,又去了三天前去过的那个车库。   温故心头一紧。难道身份被发现了?   这次耿颂平没把他一个人留在车库里,而是招呼他下车,坐电梯上楼。途中,耿颂平又问了他的经历,温故照白须大仙编的一一说了。   听经历,耿颂平觉得他是个混混,可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不大一样,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电梯上顶楼,门一打开,充沛的阳光洒进来,一个人影逆光而立,未见其容,已觉高大威猛,不可小觑。   耿颂平张开手臂与那人抱了抱,“我给你找了个高手来,你和他比划比划!”他又转头对温故道,“这位是周伏虎,正宗少林高手,最擅长铁头功。”   周伏虎打量温故:“几岁?”   温故道:“二十一。”   周伏虎道:“练了几年?”   温故道:“十六年。”   耿颂平走向旁边那扇大门:“我和小仲先生打个招呼,你们先过去。”   周伏虎带着温故去旁边的房间。房间里放着各种各样的运动器械,也有沙袋,木人桩。他问温故:“擅长什么?”   温故脱口道:“剑!”   周伏虎道:“这个不好随身带,赤手空拳行不行?”   温故道:“也行。”   “你要不要先热身?”周伏虎正说着,门口又多了两个人。   耿颂平指着温故道:“我说的是他。”   仲世煌看着温故,皱眉道:“近视眼?”   温故:“……”这是白须大仙非要他戴的,只怪他眼神太犀利。   作者有话要说:   ☆、保镖之职(中)   耿颂平道:“近视是个问题,要不去做个矫正,反正也不难。”   温故怕他们因为眼镜的缘故不要自己,忙道:“其实我不近视。”   耿颂平道:“那你戴什么眼镜?”   温故道:“长太帅。”   ……   仲世煌走到温故面前,抬起手,将眼镜摘下,对着他的脸看了三秒,嗤笑道:“看来近视的是别人。”   这是温故第一次近距离看仲世煌。   没有灯光柔和面部线条,也没有屏幕拉宽面颊,仲世煌脸部轮廓在阳光下极其立体,眉宇凌厉之气尽现,不同初见时秀丽绝伦,此刻的他,剑眉星目,神采英拔,不见半分胭脂气。连个子也比他高出半个头!   温故与他面对面站着,气势全然被压。   耿颂平过来解围:“你以为人人都有福气继承刘婶婶这样的好相貌?就小赵这样,在村子里一定是村花!”   温故脸红了。   周伏虎也笑:“我媳妇儿要是能长成这么个模样,我半夜里也能乐醒!”   温故苦恼地想:他好像被调戏了。应该反击吗?   仲世煌看着手里廉价的眼镜,轻轻掰成两段,丢给耿颂平:“来之前,我以为看武松打虎,来之后才知道演的是猛虎扑蝶。希望这只花蝴蝶的身手和他的衣服一样花俏,别两三两下就被打趴了。”   温故低头看自己的打扮,别扭地解释道:“这身衣裳……更轻便。”   耿颂平拉着仲世煌退到一边,安慰他道:“没说不好。”   周伏虎怕温故尴尬,摆出起手式,发声道:“喝!”提醒他出招。   温故点头,轻柔地抬起手搭住对方手腕。   周伏虎手腕一抖,整个人欺了上去,接连挥出三拳。作为真平安保全公司第一高手,耿颂平和仲世煌都清楚他的实力,见他一上来就动真章,两人神色不一。   耿颂平怕温故年轻胆怯,发挥不出实力。   仲世煌则幸灾乐祸。虽是头一次见面,可这只土里土气的花蝴蝶让他莫名的不顺眼。   但接下来的发展跌破两人眼镜。   温故脚尖轻滑,竟轻描淡写地躲过攻势,顺势踢出两脚,逼退周伏虎的攻势。周伏虎退后两步,低喝一声,调整呼吸卷土重来。   温故学的是剑,手中无利器,用拳也是吃亏,倒不如用腿,省得自己不经意之间使出剑招来。他腿长,速度又快,每每抢在周伏虎之前封住对方的攻击线路,让对方处处碰壁,打得好不憋屈!   仲世煌和耿颂平也没想到看上去瘦瘦弱弱的花衣服青年竟然将周伏虎这个高头大马的壮汉逼得毫无还手之力,看温故的眼神已然不同。   两人打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周伏虎挥出一拳,趁温故避退,跳出战圈,拱手道:“兄弟好身手,我认输!”   温故不想表现得太突出,连忙大喘气,装模作样地抹着额头汗水道:“要是再拖下去……我就撑不住了。”   周伏虎脸色稍霁:“不必谦虚。我就是虚长了几岁,多了几年的经验,要不然,恐怕还撑不到这个时候。”   耿颂平笑嘻嘻地走过来:“伏虎刚猛,树青灵巧,各擅所长,这局平手!”   温故扭头去看仲世煌的脸色,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里打了个突,不知道此行是顺利还是不顺利。白须大仙只让他参加真平安保全公司的应征,没说会否成功,也没说一定能接近仲世煌,让他心中无底。   耿颂平也没有表态,一边赞美一边把温故送下楼。   温故和耿颂平走后,周伏虎道:“这小子是个好手!有他保护老仲先生,小仲先生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仲世煌道:“不,你保护爷爷。他是新手,我不放心。”   周伏虎道:“耿总说您这边儿麻烦更大。”   仲世煌何尝不知?但仲国强与刘晓玲过世之后,仲敦善是他最亲的亲人,他绝不能拿他的安危冒险。“我总比爷爷灵活。”   周伏虎沉默。他是打工仔,这种事轮不到他决定。只是仲国强与刘晓玲出事之后,周伏虎和耿颂平轮流保护仲世煌,看着他年纪轻轻痛失双亲,明明背着失怙失恃的伤痛还要强打精神应付心思各异的对手和伙伴,心中多少有些同情,不忍他出意外。   正尴尬,耿颂平送完人回来了。   耿颂平问仲世煌:“你觉得怎么样?”   仲世煌心里不乐意,又找不出借口,道:“这个人什么来路?”   耿颂平将之前套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仲世煌道:“他这么蠢,哪里像流氓?”   耿颂平笑道:“大概蠢得连流氓都当不下去了吧。”   仲世煌想起打开门看到赵树青那身打扮时的震撼,跟着笑了笑,对他的厌恶之情也去了三分。觉得放这么个人在身边还能逗逗乐子,也不错。“你看着办。主要是来历清白。现在是非常时期,难说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安插人手进来。”   耿颂平道:“放心,我一定掘地三尺,把他调查得一清二楚。”   耿颂平说掘地三尺,就真的掘地三尺。   三天里,温故跟着白须大仙当空中飞人,一会儿去赵家村千方百计地堵耿颂平派出来明察暗访的探子,一会儿去工地装赵森的同事。来回折腾了一圈,他总算接到耿颂平的电话。   耿颂平跟他说了下大概的待遇和福利,温故没经验,含含糊糊地说不错。   与赵树青以前的工作相比,耿颂平自觉条件开得很高,没想到对方听后竟然这么冷静,可见是成大事的人,更觉得这个人值得招。“你先跟伏虎两天,看看他平时是怎么做的。你只要负责小仲先生的安全,其他不用管。当然,小仲先生身边不止你一个人,你身手最好,是小仲先生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   温故唯唯诺诺地应了。   耿颂平顿了顿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温故道:“父亲还在,母亲改嫁了。”   “我们公司每个保镖都有一百万的意外抚恤金,你保护小仲先生,小仲先生会另外补贴一百万。”耿颂平觉得话题太严肃,又道,“嗯,这个你知道就好。我们开张以来,还没有用到过。我们的年终奖十分丰厚,多干几年,一百万就有了。”   温故道:“我知道了。”   耿颂平道:“小仲先生身份特殊,你要贴身保护,要与他同住。”   温故道:“好的。”   耿颂平又说了很多注意事项,温故统统答应。   耿颂平很满意:“你有什么要求吗?”   温故道:“可以……预支一个月的薪水吗?”这一条是白须大仙让他提的,说是这个要求更能表现出他对工作的迫切需求,更人性化。   耿颂平爽快地答应了。   挂掉电话,温故一抬头就看到白须大仙冲着自己呵呵笑。   “如何?一切顺利?”   温故道:“希望能保持。”   白须大仙道:“你当他的贴身保镖,对他鞠躬尽瘁,你死的时候,他就算是鳄鱼也会流两滴眼泪。”   温故道:“既然如此,为何青圭一定要我暗,暗恋他?”   白须大仙道:“青圭提示乃是按照张文希当年所作所为而演化,你做不到也不要差太远。”   温故拿出青圭,轻轻摩挲。   白须大仙道:“任务达成或是计划有变,青圭会有所显示。”   温故道:“大仙何去何从?”   白须大仙道:“你这边步入正轨,我也要回去复命。放心,你若有事,我会出现。”   温故头一次做这种事,多少有些忐忑,不过他修行一千多年,从来独来独往,习惯依靠自己,虽有些怅然,却也坦然接受。   当晚,白须大仙弄来两瓶米酒,与他对饮。吃到天亮,两人简单告别。   温故换了件红白格子衬衫,下面穿紫色亮片牛仔裤,戴着深蓝色的棒球帽,拎着白须大仙为他准备的行李袋,从住了几天的旧房子里出来,踏上当仲世煌保镖的征程!   温故赶到真平安保全公司,收到耿颂平的留言,让他直接去凌天大厦。凌天大厦就是耿颂平两次带他去的那座大楼,是凌天集团的总部。   他打车到凌天大厦,前台递给他一个纸箱。里面有两套白衬衫黑西装,一双外形像皮鞋其实很适合跑步的休闲鞋,一套不知怎么用的通讯设备,两把钥匙,以及一个装着一个月薪水的信封。、   温故抱着箱子顶层。   刚出门,就看到仲世煌匆匆忙忙地从办公室出来,一见到他就劈头盖脸地训斥道:“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温故低头看手表:“九点十八分。”   仲世煌道:“你应该八点半到。”   温故懒得解释理由,“对不起。”   仲世煌深吸了口气道:“跟我去机场接个人。”   温故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到周伏虎,心中微讶。耿颂平昨天明明说让他跟着周伏虎学习几天的。   “磨蹭什么?”抢先走入电梯的仲世煌不耐烦地问。   温故只好抱着箱子跟进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保镖之职(下)   三十六楼,上来的时候不觉得久,与仲世煌一起下去,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温故借眼角余光观察对方,只见他斜靠着电梯内壁,面露疲倦。感觉到他的窥探,一道凌厉的目光即可射了过来。   “你的制服呢?”仲世煌冷冷地问。   温故道:“……没来得及换。”   仲世煌道:“你连讲话都要慢半拍?”   温故抿了抿唇:“抱歉。”   仲世煌道:“这次有什么理由?”   温故道:“什么理由?”   仲世煌道:“你太蠢。”   ……   八岁筑基二十成元婴,从来众口交赞天赋异禀的他竟然被说太蠢?!   温故咬着牙根,忍,忍,忍……   仲世煌迈步出电梯,回头看温故缩在角落发抖,不耐烦道:“外面不是南极,你脱光了也不会冷。快点出来!”   温故:“……”暗恋这种人一定生不如死,张文希选择真明智。   他跟着仲世煌到车库。   仲世煌路过宝马顿了顿,到古斯特副驾驶座边,掏出钥匙丢给温故,自己开门坐了进去,一抬头,温故拿着钥匙走到车门边,打开车门,用小鹿斑比般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仲世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开车门下次请早,这次算了。”   温故道:“我不会开车。”   “……”   仲世煌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抢过温故手里的钥匙,绕过车头坐入驾驶座,然后冲还站在车边的温故低吼道:“滚进来!”   古斯特在马路上疾驰。   车厢内保持着安静。   两旁急速倒掠的风景令温故想起两次骑马的经历。一次是奔丧归来,悲从中来,买了匹马四处闲逛。一次是与赵铭打架,弄丢了飞剑,只好以马代步。骑马颠簸,容易磨破大腿内侧的皮,他不是很喜欢,此后再没有尝试,汽车倒不错,又安稳,又舒适。   仲世煌不经意一瞟,温故满脸满足地靠着窗,心里立马不平衡了。“明天就去学车!”   温故看他将圆盘转来转去,觉得不难,点头同意。   仲世煌道:“要是考不出驾照,就等我收拾你。”   考驾照……是何意?   温故将词默默地记在心里,想着回去用白须大仙交给他的办法,先用五笔字典查找要打的字,然后输入百度框框找答案。   仲世煌道:“读过书吗?”不是仲世煌小看他,而是他呆傻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文盲。   “当然。”不修经典如何悟道?修真者可不是只管拳脚功夫的莽夫。   仲世煌听他回答中气十足,似乎十分喜爱读书,瞥了他一眼:“为什么?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   温故黑脸:“自然不是。”   “为中华之崛起?”   “……”这是何典故?温故期期艾艾地说,“还,还是黄金屋吧。”   仲世煌嗤笑。   到机场,温故与仲世煌赢得极高的回头率。仲世煌很想拉开两人的距离装不认识,奈何温故寸步不离。看看时间,还有富余,他忍无可忍:“去换制服!”   温故道:“你与我同去。”   “为什么?”   “我保护你。”   仲世煌不肯,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这里是机场,有保安在。”   温故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仲世煌道:“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我听耿先生的。”   “他听我的。”   温故面不改色:“那是他的事。”   “……”仲世煌被激起火气,拿出手机打给耿颂平,“告诉赵树青,让他乖乖去车里换衣服!”   电话那头的耿颂平静默了会儿:“他是你的保镖。”   “完全不懂得服从的保镖。”仲世煌盯着温故讽刺。   耿颂平道:“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你的保镖,你想让他换什么衣服?”   “……制服。”打完电话的仲世煌气更不顺了。   最后,温故还是独自去车里拿制服去洗手间换。   出来的时候,仲世煌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温故丝毫不急。离别时,他在对方身上放了一道仙气,可保一日不散,对方去任何地方他都能感应到。   仲世煌坐在咖啡厅喝咖啡,抬头看到穿着白衬衫黑西装,在人群中拔萃出群的温故,眼神闪了闪,随即嘲讽道:“你属狗的吧?”才几分钟就能找来。   温故算了算:“的确。”   仲世煌:“……”   接机的时候,仲世煌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无表情地看着玻璃墙后面的人流,直到一个穿牛仔裤毛衣的矮个子青年出现,脸上才出现几许暖意。   矮个子青年看到仲世煌,大叫一声,把行李随手一扔,像愤怒小鸟一样弹入仲世煌的怀里。   仲世煌嘴角抽了抽:“表哥……你又重了。”   刘汉思抬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表弟!”   仲世煌将他从怀里扯出来,朝温故撇撇嘴:“把行李拿来。”   温故朝前走两步,确定仲世煌和刘汉思没注意,手指一勾,行李自动转了一圈,拉杆精准地投入他手中。   仲世煌带刘汉思上车。   刘汉思见温故坐后面,“你不介绍一下?”   仲世煌道:“保镖。”   “你以前最讨厌保镖的。”刘汉思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低声道,“姨妈和姨父的事……都办好了吗?”   仲世煌脸色僵了僵:“嗯。”   温故发现在其他人面前,仲世煌总是表现得很克制。要不是自己见过他的失魂落魄和执拗疯狂,光看他在外人面的样子,绝不会想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那么大。   刘汉思道:“妈妈听到消息,哭昏过去很多次。她身体一直不好,爸爸不放心她远行,所以叫我先过来。”   仲世煌转头,冲他笑了笑。   刘汉思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仲世煌搭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别一个人扛着。”   仲世煌反手握了握他的手,继续看着前方开车。   刘汉思沉默了会儿道:“仲爷爷身体好吗?”   仲世煌道:“今天晨练的时候扭伤了腰。”虽说是自己扭伤的,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安全起见,他不管温故能不能胜任,就将周伏虎调了过去。   刘汉思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仲世煌道:“多呆一段时间吧。”   刘汉思犹豫了下,点头道:“好。”   ……   青圭上说,仲世煌暗恋刘汉思。看眼前情形,刘汉思对仲世煌也不是全然无意。那为何张文希为仲世煌而死,仲世煌就勘破红尘?按理说,俗世之中还有刘汉思这个牵挂才是。莫非,两人后来有什么龉龃?   在修真界,男男双修并不少见。而古代也有表亲通婚亲上加亲的做法。因此温故并不觉得仲世煌和刘汉思在一起有何不妥,只当日后两人疏远,有缘无分。   回到市区,刘汉思坚持要去探望仲敦善,仲世煌便将车开入仲家大宅。仲国强与刘晓玲结婚后,就从大宅中搬了出来,所以他们去的大宅并不是温故之前去的那座,而是一座离山很近,空气清新的古典园林式庭院。   推开铁门,就看到占地二分之一的碧绿池水绕着大屋。大屋好似水中孤岛,遗世独立,唯有曲桥可达。   温故回神州以来,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建筑,倍感亲切,连脚步也轻盈起来。   进屋,周伏虎刚好从里面出来:“仲老正在用餐。”   仲世煌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说着,和刘汉思一起往里走。   温故正要跟上,就被周伏虎拉住了,“你跟我去那边吃。”   拉扯间,温故看到仲世煌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淡淡的嘲笑。   温故:“……”认识仲世煌以来,他的表情似乎一直在嘲笑、冷笑、嗤笑中兜兜转转。   周伏虎带他去厨房吃。   说是厨房,其实也有餐桌和椅子,比普通人家的客厅更大。   温故修真没多久就辟谷了,多年未进食,吃东西反倒不习惯,吃了两口素菜就说饱了。   周伏虎十分不满:“你个头不小,却没几两肉。当保镖除了当矛之外,还要挡盾,帮雇主挡子弹。你多吃点,壮一点,挡子弹的面积也大一点。”   “……”温故又吃了两口菜。   周伏虎夹了块红烧肉给他:“节省什么!仲家不缺这点钱,你不吃也是浪费。”   温故真的不想吃肉,又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只好在肉塞进嘴巴里的时候,将肉变回到别的地方去,再假装咀嚼。   周伏虎见他肯“吃”,脸上立刻雨过天晴:“就是这样,男人怎么能不吃肉?”   两人吃好饭,周伏虎拉着他去外面散步,然后开始告诉他当保镖的行为规范和准则。   “当保镖的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保护当事人。从你上岗到下岗的这段时间内,你的当事人就是你的中心,你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他负责。”   “任何时候都不能感情用事。”   “工作期间,当事人身上的所有见闻都要对其他人保密。”   “外出时,要确保环境安全。”   “……”   周伏虎讲得认真,温故听得认真,两人边说边聊,很快一个小时过去。   仲世煌从里面出来,就看到温故和周伏虎靠在一起,视线相对,温情脉脉,远远看,好似一只慈祥的老虎和一只傻乎乎的羊违反天性,和平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之因(上)   “进来。”仲世煌一过来,虎友羊恭的温馨气氛就被打破了。   周伏虎道:“我正教他当保镖的常识。”   仲世煌坏笑:“你也觉得他蠢得没常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伏虎要解释,解释的对象已经被仲世煌拉走了。   仲世煌侧头看着温故那一排厚厚的齐刘海,觉得很不顺眼,“装憨厚给谁看?”   温故习惯他没事找事的节奏,干脆以不变应万变,扭头,憨笑。   仲世煌:“……”   温故跟着仲世煌进内堂。   仲敦善躺在白玉面紫檀木雕龙纹榻上,一张方脸,一对大耳,两鬓斑白,双目炯炯,眉宇哀恸之色未褪,却不减半分锋芒。   温故没有见过仲国强和刘晓玲,光看气质,这对祖孙是很相像的。   刘汉思温顺地坐在榻边的脚凳上,脸色微微发白,见到仲世煌进来才露出浅笑。   仲敦善眯着眼睛打量温故:“几岁了?”   温故回答:“虚岁二十一。”   “家里还有什么人?”   都是老问题,温故照着原先的版本一一作答。   仲敦善冷不防地问道:“为什么来仲家?”   温故愣了愣,才道:“我应征的是真平安保全公司。”   仲敦善点点头,不再问了。   仲世煌见他累了,起身告辞。   仲敦善道:“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寂寞得很。你也不常来陪我,难得小刘来一趟国内,就让他陪我住几天。”   刘汉思眼神闪了闪,半恳求半惶急地看向仲世煌。   仲世煌转头看仲敦善,轻唤道:“爷爷。”   仲敦善平和地看着刘汉思:“小刘不愿意?”   “没有没有。”刘汉思强笑道,“能陪仲爷爷,我开心还来不及。”   事情就这样定下。   刘汉思垂头丧气地送仲世煌出来,耷拉着脑袋。   仲世煌忍不住笑道:“你不喜欢陪我爷爷?”   刘汉思无奈道:“仲爷爷喜欢的我都不喜欢。”   “早睡早起身体好。”仲世煌知道刘汉思夜生活丰富。   刘汉思脚步顿了顿,身体朝仲世煌靠了靠,轻声道:“我想陪着你。”他抬起头,正好仲世煌低头,四目交缠,连风都变得粘稠起来。   温故自觉退后两步,倚着栏杆俯看池里的鱼。   “还不走?”仲世煌声音又冷又紧绷。   温故回头,他已经走远了五六步,刘汉思留在原地,神色羞惭。虽然不知道两人发生什么事,但刚刚没有太大的动静,又没太长的时间,想来不是复杂的情节,最多是两人心意不和。   温故朝刘汉思点点头,快步追上去。   仲世煌自发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温故叩了叩车窗。   仲世煌斜眼看他,须臾,低咒一声下车,绕到驾驶座。   温故上车,看着他阴沉的侧脸,试探道:“有心事?”   仲世煌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温故:“……”他很担心自己在度化仲世煌之前,先……火化了他。   仲世煌将车开进一座公寓大厦的停车场,刚打算熄火下车,就被温故拉住胳膊。   “你不回去吗?”   仲世煌看他:“回哪里?”   温故本想说别墅,很快想起“赵树青”并不知道仲世煌的住址,话到嘴边改成:“公司。”   仲世煌弹开他搭着自己胳膊的手:“记住,是我发你薪水,不是你发我薪水。是我管你,不是你管我。”   “我的行李还在公司。”温故怕自己大包小包被嫌弃,寄存在前台。   仲世煌径自下车,看温故捧着箱子不甘不愿地跟上来,嗤笑道:“你能有什么行李?”   “换洗的衣服。”   仲世煌夸张地张开双手:“你的衣服应该换洗吗?应该脱胎换骨,改朝换代吧。”   “但是……”   “什么?”仲世煌不耐烦地从箱子里拎出另一套制服的袖子,“你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两套衣服还不够?”   温故被气着了,不管不顾地说:“内裤呢?”   “……”   温故发现仲世煌对顶层有特殊爱好,连住的公寓都在顶层。公寓是跃层结构,对门就是六米高的大落地窗,一左一右两个旋转楼梯。   “你住楼下。”仲世煌打开厨房对面的客房。除墙和、灯、被子是白色的以外,其他清一色黑,被褥有人动过的痕迹。“以前伏虎住这里。干净的被褥在衣橱里,自己铺。”他说完,转身往楼上走,温故放下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到二楼,仲世煌猛然转身。   温故无辜地看着他。   “二楼是我的空间,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温故道:“我有责任保证你周围环境的安全。”   仲世煌冷笑:“你认为有人闯进我的房子我却不知道?”   温故用神识扫了一遍,颔首道:“既然你坚持,那就算了。”说罢,转身下楼。   “你……”打定主意要一次性把对方的倔脾气在一场雄辩中扭转过来的仲世煌望着他潇洒的背影,突然咽不下这口气。不是说要保证他周围环境安全吗?随便说说就算了也太不负责任了!   “给我滚上来。”   温故望天:“……”悲伤过度就会喜怒无常?   温故虽然被允许上楼,却被限定在卧室门口。   “哗”,一个东西丢出来。   温故顺手接住,是一包新内裤。   “哗”,又一个东西丢出来。   一包新袜子。   “哗”,一件毛衣。   “哗”,一条牛仔裤。   “哗”,一本书。   “哗”,又是一本书。   ……   等仲世煌停下,温故身边已经堆成小山。   仲世煌脱掉外套,扭头看还矗在门边的温故,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分类处理。”   温故趁他转身,三两下将东西丢进乾坤袋,拿着书下楼。   仲世煌摘下手表,不经意转身,门口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温故将东西从乾坤袋里翻出来,书和衣服分开两处放在客厅茶几上,内裤和袜子犹豫了下,搁在了衣服上面。仲世煌没有明说将这两样东西送给他,他不好自取。   仲世煌洗完澡换过衣服下楼,就看到温故坐在沙发上,对着一叠衣服一叠书发呆。   “……你在用它们祭祀吗?”仲世煌无语。   “什么?”   仲世煌道:“书放到那里的小书架上,衣服分类放到洗衣机里,再叫两份披萨。”   温故犹豫了下,问道:“你有周伏虎的电话吗?”   仲世煌狐疑地看着他,还是告诉了他电话号码,然后状若不经意地走去厨房喝水,正大光明地打开门偷听。   温故打电话给周伏虎,简单的问候之后,问道:“两份披萨怎么叫?”   仲世煌差点被一口水噎死,很快又差点被温故气死。   比起远在祖宅的周伏虎,问近在眼前的他不是更方便?   等周伏虎解答完一个问题之后,温故又问道:“衣服怎么分类放洗衣机?”   仲世煌:“……”不是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吗?他怎么觉得他这个是早出家呢?简直不食人间烟火。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起,他放下杯子,接起电话。   那头是耿颂平:“你要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那个肇事司机有个十六岁的私生子,被鹰城的一对老夫妇领养。孩子成绩一般,老夫妇家境也一般,每个月只有四五千的退休工资,但那孩子最近找了家中介申请出国留学。你放心,我会盯住他们的。”   仲世煌沉声道:“他申请去哪个国家?”   “B国。”   仲世煌揉了揉眉头:“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撬开那个司机的嘴巴。”   “我知道。对了,”耿颂平道,“我昨天见老仲先生的时候,他叫我查一个人。”   “谁?”   “跃梁的梁炳驰。我查了一下,他早年和大仲先生合作的生意破产,靠钱拖着病的老婆没多久就死了,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他曾两次雇佣杀手对付大仲先生,都被大仲先生躲过去了。最后那次杀手还反水,打瘸了他的一条腿。”   “爷爷有没有说为什么单单调查他?”   耿颂平道:“有。老仲先生说,其他人的嫌疑逐一排除,现在剩下最大的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还有一个老仲先生没说。除了大仲先生和刘婶婶之外,你也可能是他的目标,一定要小心。”   “那就让他放马过来!”愤恨地挂下电话,丢在地上,肩膀突然沉重地抬不起来,他无力地靠着橱柜,力气仿佛一丝丝地从体内抽出,顺着地砖的缝隙钻入地下,消失无踪,人变得一动也不想动。   “披萨要什么口味的?”温故跑过来。   仲世煌抬眼看他。   温故心头一颤。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好似看不到光明,充斥着人性中最极端暴戾的一面。   仲世煌突然笑了笑:“你想吃什么口味?”   温故眨了眨眼睛,望着“恢复正常”的仲世煌,机械地回答道:“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我吃人肉呢?”   “……我帮你把风。”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之因(中)   人肉披萨当然是没有的,人肉叉烧包黄生也金盆洗手已久,最后外卖小弟送来的是两盒招牌披萨。   仲世煌心情不好,吃了两口,就扔给温故,让他吃完收拾干净。   温故赶紧把塞入嘴巴很多次却始终没有咬下去的披萨又拿出来,“不合胃口?”   仲世煌道:“看上去还没有你好吃。”   “一日三餐的确叫人厌烦。要是能当神仙就好了,”累了一天,总算找到一丝洗脑的机会,温故自然不会错过,“听说神仙是不用吃东西的。”   仲世煌嗤笑道:“这种鬼话你也相信?神仙不吃东西干嘛开蟠桃大会?难道呼朋唤友去看猴子偷桃?”   “……”   温故干咳一声道:“蟠桃不一样,吃蟠桃能长生不老。”   “那是人类美好的想象。”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机会,你愿意吗?”   仲世煌见温故顶着奇怪的齐刘海,张大眼睛看他,一脸希冀,忍不住拿起没打开的那盒披萨敲在他的额头上,“你希望我早点升天的?!”   “……”   温故干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仲世煌将披萨盒子往桌上一丢,转身上楼:“吃完收拾干净。”   温故趴在桌上挠头皮。怎么会有人不想当神仙呢?!   仲世煌回到房间,关上门,靠着门板半天都不愿意动弹。   日夜交替时的余晖打在窗帘上,淡淡的光,照不亮被厚重黑暗覆盖的房间。在这片黑暗中,他不用伪装坚强,强撑的硬壳瞬间崩裂,露出痛失双亲的青年血肉模糊的内在。   这是他不能展现在外人面前的一面。有太多豺狼等着他翻出柔弱的肚皮,趁机冲上来将他撕扯成碎片。这也是他不能展露在爷爷面前的一面。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人间惨剧,他不能让悲痛欲绝的爷爷再为自己担忧。   他只能隐藏着,硬扛着。   说来好笑,唯一见识过他悲愁垂涕的,竟是一个素未谋面自称神仙的奇怪老头。可惜,出库被自己奚落一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   仲世煌发现自己有点想他。   至少在那个看上去法力无边的神仙面前,他不用辛苦地隐藏情绪。反正,他要是想对他不利,自己绝不会活到现在。   纷繁的思绪在脑海中纠结成一团,应是理不清,心更乱,又一夜辗转难眠,偏偏他就这样靠着门睡着了。到夜半,还做了个合家团圆的美梦。   美梦易醒。   他张开眼睛,脸颊仿佛还保留着母亲手心的温度,父亲赞许的目光也近在眼前,可为什么四周一片黑暗?   他拖着麻木的双腿慢慢地站起来,打开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   冰冷的房间提醒着他冰冷的事实——合家欢聚的情景只会在梦里出现。   美好梦境与残酷现实的落差突然击垮他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泪水刷刷地往下淌。   仲世煌从小到大没哭过几回,当婴儿都当得比别个坚强勇敢,每次刘晓玲提起,都是一脸骄傲。但这次,他好像要把那时候攒下的泪水一次消耗干净。   他哭得声音极轻,像无声抽噎,还是惊动了温故。他在楼下听了会儿,有点担心,打开门走到楼梯口,朝上张望。   哭声慢慢停了。   温故等了等,见没有其他动静,正要回房,楼上走廊的灯突然亮了。仲世煌顶着一双灯泡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温故道:“肚子饿了。”   披萨被热了热当夜宵。   兴许是哭得太费力,仲世煌一个人吃掉了三块披萨。温故还是装模作样地咬咬放放,放放咬咬。   吃过东西,脑袋渐渐恢复清明,仲世煌抓过纸巾擦了擦鼻子,懒洋洋道:“我感冒了。”   “……”好烂的借口。不过这样的仲世煌让温故完全不忍心落井下石,不但不忍心落井下石,还忍不住劝慰道:“难过是一时的,你的未来还很长。”   仲世煌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口气阴寒:“我只是感冒。”   温故了然地看着他:“我知道。”   “……”仲世煌道,“去厨房煮两个鸡蛋!”   温故疑惑地看着他。   “去。”   “我是你的保镖。”温故申明他的职责。   “不去就不再是了。”仲世煌申明他的权力。   温故默默地起身去厨房。在权力面前,职责的界限很容易被模糊。   煮鸡蛋……   煮鸡蛋……   煮鸡蛋……   温故从冰箱里拿出生鸡蛋,对着锃亮的厨具和复杂的灶台研究片刻,把鸡蛋捏熟了。   “煮好了?”仲世煌出现在厨房门口。   温故将鸡蛋放进碗里给他。   仲世煌诧异他的速度,摸摸鸡蛋的确是热的。“……别到处闲逛,早点睡。”   温故见他拿着碗走,提醒道:“敷眼睛的时候包一层布,太烫。”   仲世煌背影僵了僵,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温故微笑。这一天总体很糟糕,但结局总算不错。   鸡蛋敷眼还是有点效果。仲世煌第二天起来,眼睛不像昨夜那样张不开,但仍有些发红。他找了副平光镜,在镜子里照了照,确定不怎么明显之后才下楼。   温故在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仲世煌道:“收拾一下,去吃早餐。”   温故立刻从阳台回来,准备穿鞋。   仲世煌拉住他,盯着他的光脚丫子,沉声道:“我给你的袜子呢?”   “你没说袜子是给我的。”温故很无辜。   仲世煌目光古怪地看着他的裤子:“内裤也没换?”   温故:“……”   仲世煌想到了什么,直接冲进他房间旁边的浴室,看着干干的浴缸,脸黑得不能再黑:“你给我滚进来!”   温故站在门口:“干什么?”   仲世煌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移动垃圾箱:“你不洗澡的?”   温故皱眉道:“谁说的?”   “别骗我,浴缸是干的!”   “昨天没洗。”   “……那你几天洗一次澡?”   温故想了想道:“一周一次?”修仙之人身上本来就没什么污垢,像他们一闭关就是数十上百年,洗不洗澡早就无所谓。   但仲世煌这样的凡人自然无法接受。他亲自放水,将温故拉进浴室,“不洗足一个小时不准出来。”然后关上门,在外看守。   温故在门里说一句话,水声太大,仲世煌没听清,“什么?”   温故道:“衣服。”   另一套制服就挂在衣橱里,很容易就知道了,但新内裤不在抽屉里。仲世煌想了想,去了洗衣房,果然看到新的内裤和袜子放在洗衣机边上的架子上。他十分无语,这个赵树青的迟钝和愚蠢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范围之外。   将内裤和衬衫裤子放在同一个袋子里,他敲了敲浴室的门。   泡在浴缸里的温故想也不想地回答:“请进。”   仲世煌打开门,将袋子从门缝里塞进去,却没有接应的人:“给!”   温故看着那只夹在门缝里上下晃动的手,轻笑了下,袋子自动跳到旁边的架子上。   仲世煌缩回手,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温故有出来接袋子吗?但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他却不敢再推门进去查看。光是想象画面,他就有点口干舌燥。   说来可笑,身为凌天集团继承人,他却连初恋都没有。唯一一次近乎心动的对象,却是他的表哥。   那时候,他还小,姨妈一家还没有移民,刘汉思经常找他玩耍。一次在家里看碟片,刘汉思穿了件丝质衬衫趴在地上,光滑的布料贴着后背,勾勒出身材曲线。就那样普通的一幕,让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欲望和冲动。   他吓得几夜没睡着,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一幕。好在没多久刘汉思跟着父母移民,才没被察觉异状。   随着年龄渐长,他对自己的性向知道得越来越清楚。父母的期望和关怀让他不敢表露。反正,虽然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他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动心的人,根本不用担心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只是,不动心不等于没欲望,对一个常年用五指解决问题的魔法师来说,洗澡的裸男太有想象空间!   温故洗完澡,仲世煌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喝着水,看到他出来,眸光怪异地闪烁了两下:“洗干净了?”   温故微窘,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嫌脏:“嗯。”   “头发洗了吗?”仲世煌不等他回答,又道,“我带你去理发。”   “理发?”温故觉得自己的头发已经没有再剪的空间了。   ……   他太天真。   押着温故在发型屋理了个板寸的仲世煌心情大好,出乎意料地给了一句赞美:“不错。”   温故道:“还不如剃光。”   仲世煌道:“不,这样挺好。”男子气概十足,应当不会再产生某些联想了。至少,他对耿颂平、周伏虎就从来没有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之因(下)   仲国强骤逝对凌天集团是沉重的打击。纵然仲敦善还在,仲世煌还在,但老中青三代缺了中间一环,承上启下出现断层,总给人风雨飘摇的动荡感。   所以仲世煌很忙,行程表比当红明星还满,没完没了的应酬,马不停蹄地视察,要用最短的时间茁壮成长成大树,昨天的翘班今早的迟到已经是奢侈。   温故跟着仲世煌到公司,就被丢在总经理室外面。   对外,仲世煌头衔依旧是总经理助理,对内,他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总经理,只是新的名片还没有印,内部通告还没有出,仲世煌……也还没有准备好将父亲的痕迹抹去。   全公司上下紧锣密鼓的紧迫感丝毫影响不到温故。他守着门,看着报,努力学习适应现代社会,等秘书不忙的时候,借她的电脑搜索昨天遇到的陌生词汇。   秘书对这个英俊儒雅的保镖小哥很有好感,一改吃货护食的本性,将珍藏偷偷拿出来分享。   难为温故本就不喜进食,又不忍推却好意,吃得苦哈哈,还得装乐哈哈。   下午,仲敦善驾临公司。这位董事长常年不管事,但积威犹存,一路行来,威风凛凛。仲世煌得到消息,提前在电梯前等候,看到仲敦善,皱眉道:“爷爷身体完全好了?医生说能下床了?”眼睛半埋怨半责备地看着周伏虎。   周伏虎苦笑。   仲敦善道:“你看他做什么?是我自己要来的。躺了两天,骨头都酸坏了,再不让我走走,就真起不来了。”   仲世煌脸色霎时变黑:“胡说什么!”   被孙子像孙子一样训了的仲敦善表情像开了染坊,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半晌才回神:“你小子……”   仲世煌又孙子了:“爷爷,对不起。”   仲敦善知道他没从父母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慈爱地摸摸他的头:“跟我去开会。”   仲世煌向秘书交代了一声。   温故跟着他们爷孙来到楼下的大会议室门口。周伏虎被安排在里面警戒,他留在外面防守,跟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保镖,依稀有些眼熟。温故回想了下,似乎在路上见过几面,想来就是耿颂平另外安排的保镖了。   他与他们打了招呼。   一个保镖道:“听说赵哥身手很好?”   温故谦虚道:“瞎学的。”   保镖道:“瞎学的也能跟在小仲先生身边,那我们这些是瞎子也不如。”   另一个保镖道:“人家有人家的本事。看这长相就比我们上台面。”   他们几个叽叽咕咕地说,话里藏话,嘴里还一口一个赵哥。   温故被隐隐的排挤,保持沉默。贴身保镖的福利待遇比一般保镖高很多,在真平安保全公司,他的薪水仅次于耿颂平和周伏虎,其他人嫉妒恨也是平常。   保镖们酸水直冒,却不敢说得太过分,看他不答腔,打了个哈哈,赶紧扯别的。   会议冗长。   温故将报纸翻到第三遍,门突然开了。仲世煌将手机丢给他:“说我在开会,有什么事回头告诉我。”   他单手接住手机,铃声在他掌心里响着,按下接听键,刘汉思在那头柔柔地说:“表弟,忙不忙?”   温故道:“忙。”   “……表弟不在吗?”语气立马矜持无比。   温故道:“在开会。”   刘汉思道:“开完会有时间,请他回个电话给我。”   “好的。”   “你是昨天跟在表弟身边的那个保镖吧?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树青。”   “这名字真好。参天大树,四季常青……”刘汉思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温故:“……”   仲世煌开完会出来,各部门经里对他的称呼已经改成仲总。仲敦善气色不佳,被周伏虎掺着,但眼底带着喜气,看温故的目光也很柔和:“小赵,保护好我孙子,你的未来你放心。”   他的未来他一直很放心,他不放心的是仲世煌的未来。   温故低头:“谢谢仲老。”   将仲敦善送走,仲世煌向温故要手机:“表哥有什么事?”   温故将手机还给他:“刘先生说我的名字取得很好,参天大树,四季常青。”   “……”   仲世煌道:“他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温故说:“刘先生还说,A国前阵子搞游行,他也去了,画了个奇怪的妆,遇到几个朋友,开车六个小时去海边。”   仲世煌不指望他了,打算自己回电。   温故道:“对了,刘先生让你开完会回个电话。”   仲世煌:“……”这才是重点吧?   “还有,手机好像没电了。”   “……”   仲世煌对温故咆哮:“你拿我手机干什么了,为什么会没电?!”   温故无辜地说:“你让我接电话。”刘汉思太能说,他又不好意思挂,幸亏后来手机自动没电,才还他耳根清净。   换了手机电池,仲世煌回电话给刘汉思。   刘汉思柔声道:“赵树青是不是嫌我太烦,挂掉我电话啊?”   仲世煌:“……不,是没电了。”   “……”没有视频,看不到对方表情,但刘汉思觉得,真正嫌他烦的可能是正在通话的这个。他语气越发柔和:“你今天忙吗?”   仲世煌道:“刚开完会,还有些事要处理。”   “有没有时间来医院一趟?”   仲世煌愣了下,随即紧张道:“爷爷怎么了?”   “……是我,我胃不太舒服,正在医院挂水。”刘汉思声音柔柔弱弱,仿佛风一吹,字就会散成一堆支离破碎的笔画。   仲世煌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文件,边看边道:“医生怎么说?”   刘汉思道:“要做胃镜,我怕。”   仲世煌道:“在哪家医院,我一有时间就过来。”   一有时间就过来和抽时间过来完全是两种程度。刘汉思恨不能将自己的病情说得更重点,却听出电话那头的繁忙,知道木已成舟,只能讪讪地挂了电话。   不过仲世煌说话算数,推掉晚上的饭局,抽时间去了一趟医院。   刘汉思住在高级病房里,房间里放着花和水果。   仲世煌一问才知道是仲敦善让人送来的。也就是说,下午开会的时候,仲敦善已经知道刘汉思去医院却没说。   刘汉思道:“我很想陪着仲爷爷,没想到身体不争气,还反过来要他老人家担心。”   仲世煌道:“爷爷不会介意。”   刘汉思听他没有让自己搬出去的急了,伸手去抓他的手,“表弟,我想和你住。”   他之所以一下飞机就拉着仲世煌探望仲敦善,就是希望有仲世煌在,仲敦善能给自己一点好脸看。从小到大,他就知道仲敦善就不待见他,在人前还好,人后那眼神好似看得他无所遁形,所有污秽和肮脏都大白于阳光下。与他单独相处简直是人生最恐怖的事,没有之一。   仲世煌拍拍他的手:“你身体还没好,要在医院休养。”   刘汉思道:“我胃不疼了。”   “胃镜做了吗?医生怎么说?”   刘汉思眉头皱起来:“明天才能做。”   “等结果出来再说。”仲世煌说一不二。   刘汉思后悔了。早知道应该把病情说得轻一点,做胃镜……想想他就喉咙疼。   仲世煌见刘汉思抓着他的手不放,扭头看温故,眨了三下眼睛。   温故上前一步道:“小仲先生,你戌时还有个约会。”   “……”   “……”   温故淡定地继续道:“就是七点。”   仲世煌也淡定地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表哥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胃镜结果出来马上告诉我,我有空再来看你。”   刘汉思虽然不舍,却也只能放手。   从病房里出来,仲世煌皮笑肉不笑:“戌时?”   温故道:“老家一直这么计时。”来之前仲世煌与他约定,如果他眨眼睛三下,自己就说七点有个重要约会不能迟到。现代的计时方法虽然好记,但他总是要换算一下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时间,所以七点自动换算成戌时来记,没想到会脱口而出。   仲世煌知道有些地方沿用旧时的生活习惯,倒没有深究。   温故迟疑道:“你为什么不接刘先生同住?”不是暗恋他吗?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放过?他虽然不懂情爱,却看得出刘汉思对仲世煌的感情不同一般。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吧,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后不就能水到渠成了吗?   仲世煌的脸冷下来:“这是你该管的事?”   温故不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管太宽,两人不在一起,仲世煌勘破红尘的几率才更高,自己不但不该成全,更要从中阻挠才是。只是,想起仲世煌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可哭泣的夜晚,他觉得,要是那时候有一个人肯陪在他身边,那么他的眼泪就不会冰冷和寂寞了吧。   “你让他睡厨房吗?”仲世煌冷不丁冒出一句。   温故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刘汉思入住的安排。二楼不知道,一楼好似的确没有多余的房间。虽然他不用睡觉,可为了掩饰身份,他每个晚上都会在床上度过。   仲世煌不依不饶:“还是你想把床让给他,自己睡厨房?”   温故道:“你不喜欢他?”   仲世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是我表哥。”   就算不是表哥,作为让他认清性向的启蒙者,他也不会讨厌他。让他介意的是仲敦善对他的态度。他了解自己的爷爷,没有特殊原因,绝不会把对一个人的看法表达得这样明显,好像在直白地告诉他,他有多讨厌刘汉思这个人。   他不喜欢因为别人的主观印象去评价一个人,这对那个人太不公平,但家人不是别人。父母离世之后,爷爷是他最亲近的人,就算不合情理,他也愿意顺着他的心意。刘汉思因他回国,他不是不感激,也不会因为仲敦善的做法对他产生看法,但为了仲敦善的心情,在表面交往上会有所保留,对方若是不高兴,他愿意从其他方面弥补。   这个时候,他不愿意做出任何让爷爷伤心的事,就像爷爷不愿意让他为难一样。   他们是彼此仅剩的最亲的亲人。   温故察觉到车内气氛莫名地阴郁起来,暗暗反省。“抱歉。是我逾矩。”   仲世煌冷哼:“你总算意识到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太反感。好像第一次见他,自己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且是不太好的印象,让他一见他就想狠狠地数落一顿。不良开端,差劲的相处方式,两天下来,熟悉程度竟直追耿颂平,追问私事也不觉得违和,这样的结果真是太违和了。   温故不知道仲世煌内心的矛盾和煎熬,感慨道:“做人就是烦恼多。”这句话倒不全是想度化仲世煌,一半是抒发内心的感受。青圭上短短几行字,到了现实里,却是活生生的人和雾蒙蒙的关系,前景不甚明朗。   仲世煌道:“你真不错。”   “啊?”   “昨天怂恿我升天,今天劝我别做人。你当的是保镖还是杀手?”   温故:“……”他是神仙,不过烦恼也多。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镇之行(上)   仲世煌回公司加班,作为贴身保镖,温故只能奉陪。晚饭是楼下速食店的汉堡套餐,外加黑咖啡。   温故第一次喝黑咖啡,表情十分精彩。   仲世煌斜瞄他:“不要告诉我你第一次喝咖啡。”   温故默默地往前走。   “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别告诉你。”温故觉得仲世煌说话简直自相矛盾。   仲世煌道:“你活在几十年代?我第一次遇到第一次喝咖啡的人。”   温故疑惑道:“其他人都是跳过第一次,直接从第二次开始喝?”   “……”仲世煌发现自己今天是说的话就像是筛子,到处都是洞。幸好手机突然响起,解了他的尴尬。他接起手机,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走开两步,阴森森地说:“你找的是什么人?连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都看不住?”   听到孩子,温故有些好奇,耳朵动了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仲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他。”   “希望他今晚能准时回家睡觉。”仲世煌挂下电话,端着咖啡望着窗外出神。   温故好奇地问:“谁的孩子?”   仲世煌白了他一眼,猛地放下咖啡,拿起手机拨给耿颂平:“司机的孩子不见了。我怀疑他们今晚有行动,你把那个司机看牢了!”   耿颂平不敢怠慢,连声应下。   仲世煌不自觉地咬着手机,心头不安,直觉告诉他,孩子的失踪是有预谋的。这种阴谋在暗处滋生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你的汉堡在这里。”温故把汉堡递给他,试图解救他可怜的手机和同样可怜的牙齿。   仲世煌拍桌而起,“走。”   “去哪里?”   “监狱。”   活了上千年,温故从未去过牢狱,不免好奇。可惜,行到半路,仲世煌接到个电话,又改道了,车在十字路口一百八十度转弯,原路返回。   温故张了张嘴,看到仲世煌冷漠成冰雕的侧脸,又默默地闭上了。   仲世煌将车开到真平安保全公司楼下,耿颂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看到温故,微微一愣,问了个好,又关上车门,坐到后面,一阵带着夜晚气息的凉风跟着他钻进来,丝丝沁凉。   “傍晚体能训练的时候还在,看新闻时就不见了。估计是吃饭前后跑的。”   仲世煌揉了揉眉心:“我不管他人怎么弄丢的,我只想知道怎么把人弄回来。”   耿颂平道:“机场、火车站、汽车站和高速公路收费站我都派人去了。前面三个还好说,高速公路有点不好办,要是有人接应,故意把他藏在后备箱里,我们是看不到的。他要是不急着走,人藏在市里,那就更难找了。”   仲世煌转头。   一辆车从前面驶来,前灯亮得发白,挡风玻璃犹如白色布景。   仲世煌逆光,五官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团。但耿颂平就是感到一股寒气拍在他脸上,两颊生疼,嘴巴不由自主地说:“你放心,上天入地我也找到他。”   看着耿颂平匆匆离开,他突然泄了气,人趴在方向盘上,呆呆地看着外面。   他的车停得很不是地方,进进出出的车要刻意绕过他才能向前走,两旁车灯不绝。但仲世煌愣是看不见,就这么呆坐着。   温故等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汉堡递过去:“饿不饿?”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仲世煌不悦地侧头,目光碰到汉堡,微微闪烁:“什么时候拿的?”   “一直拿着。”   肚子配合着咕噜了一声,仲世煌接过来刚要咬,看看他,又递回去:“你吃一口。”   “我不饿。”   “我不想遇到危险时,我的保镖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不会。”温故额头青筋微微一跳,仲世煌将汉堡递到他嘴边。嘴唇碰着软软的面包,实在盛情难却,他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仲世煌缩回手,不满意地看着他咬过的位置:“吃的比女人都少。”   温故道:“没人规定男人一定要吃得多。”   仲世煌大口大口地吃着汉堡。他是真的饿了,白天劳神晚上劳心,精神到现在还没有松弛下来,汉堡到肚子里,好像定海神针,让他空荡荡的内心有了几分踏实感。   “那个司机是撞死我父母的凶手。”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温故紧跟他的思绪:“他越狱了?”   “他背后另有主谋,我花了很多心思都撬不开他的嘴巴。”   温故想:要是白须大仙在这里,说不定动动手指就能知道来龙去脉。   仲世煌道:“他有个儿子,十六岁,最近正打算出国。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温故道:“你怀疑是主谋提供的钱?”   “今晚他的儿子也失踪了,这绝不会是巧合。”仲世煌手指捏着方向盘,“他们想把人送出去,我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温故想了想道:“万一他们是要灭口呢?”   仲世煌身体微僵,脸冷下来。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你说得对极了。”仲世煌突然发动汽车,从真平安保全公司大厦楼下出来,顺着大路往前开。   温故看着越来越僻静的道路和荒凉的景色,忍不住问道:“我们去哪里?”   仲世煌道:“Z镇。”   听起来就很远。他问:“……你的行李呢?”   仲世煌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掏出钱包,往温故身上一丢。   温故打开钱包,里面插着厚厚的一沓钱,各种各样的卡,还有定格了他青涩时期的身份证,最显眼的是身份证旁边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家五口,仲国强搂着刘晓玲,仲敦善边上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少年版仲世煌站在最前面,眉眼青涩,笑容腼腆,幸福之情几乎从四四方方的照片里溢出来。   “那时候你几岁?”温故问。   “十二岁。”   温故的手机响起来,愣了下才接起电话。是跟着他们的保镖打来的,问他们的行程。温故看着仲世煌的脸色回答了。过了会儿,一辆车从他们旁边超过去,在前面带路。   Z镇离龙城将近六百公里,开车起码四个半小时以上。仲世煌出发时已将近九点,加上夜车开得慢,到Z镇差不多凌晨三点。   温故很清醒,仲世煌却累了。下车的时候,他看着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的温故,恶狠狠地说:“明天就给我学车去!”   温故觉得这句话可以成为他的口头禅了。不过看他这么辛苦,他也很过意不去:“不如找个人来开车?”   这时候仲世煌又不愿意了:“不用,我不累。”   温故:“……”   两人在镇上一家四星级酒店住下,安全起见,同住一间房——套房,仲世煌卧室,温故客厅沙发。   仲世煌冲了个澡出来,看到温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脑补温故蜷着身子睡在沙发里的委屈样,心情大好,催促温故快点洗澡睡觉。   温故不懂他天天洗澡的执着,不过闲来无事,也就遂了他的愿。   仲世煌躺在床上,装在脑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地捣腾,让他难以安睡,好不容易心静了点,就听到浴室水声停了,过了会儿,一阵暖风带着沐浴液和洗发水混合的香味吹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温故怕吵醒他,走得很小心,却不知软绵绵的脚步声像翩翩起舞的鹅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仲世煌的心,令他心痒难忍,更加睡不着。   第二天醒来,仲世煌头疼得要命,看天蒙蒙亮,忍不住又睡了会儿,再醒来时,天总算全亮了。他洗漱完毕,揉着太阳穴对坐在沙发上看酒店指南的温故道:“去吃早餐。”   温故奇怪地看着他:“现在是下午一点。”   仲世煌道:“怎么可能?天还没亮。”   温故道:“今天阴天。”   仲世煌:“……”   两人吃了一顿下午茶,大多还是仲世煌吃掉的。温故怕自己吃太少引他怀疑,多吃了两块饼干,但在仲世煌眼里,他和绝食没区别。   “你到底喜欢吃什么?”仲世煌问。   温故道:“蔬菜和水果。”修真之初,他就是吃这些东西的。   仲世煌道:“不吃肉没力气。”   修道之人不是不能吃肉,只是清心寡欲久了,肉就不喜欢了。温故没争辩。   离开的时候,仲世煌打包了一份温故吃的饼干,塞进他怀里:“拿着。”   温故道:“是给我吃的还是光拿着?”有了内裤和袜子的前车之鉴,他决定将事情问清楚。   仲世煌的表情像是想找把起子,把他的脑袋撬开。但特意为温故准备零食,怕他肚子饿这种话,仲世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所以他的答案是:“拿着!”   于是,温故很认真地拿着,拿着,拿着……一点偷吃的意思都没有。   ……   仲世煌内伤。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镇之行(中)   驱车直入老旧的居民区,仲世煌眼睛左右张望:“我看左边你看右边,找12号楼。”   “十二……”温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仲世煌慢慢地开车过去,须臾,很快退后三米,停住,瞪着温故。   温故问:“怎么了?”   仲世煌指指右边的车窗,蓝底白字的12号楼牌大咧咧地贴在楼侧。   温故对阿拉伯数字不甚敏感,这时才反应过来:“哦对,这是十二。”   仲世煌没好气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温故拎着食盒跟在他后面。   两人从龙城直接过来,穿的仍是昨天那身衣服,西装革履,俊逸非凡,一起出现小区,十分引人注目。才走出两三米,就有七八双眼睛看过来。不过他们一个习以为常,一个浑不在意,大摇大摆地从好奇的目光中穿过,来到十二楼门前。   一个穿着浅灰夹克的瘦小男子从楼道里蹿出来,笑嘻嘻地凑到仲世煌跟前:“仲先生?”   仲世煌道:“人呢?”   瘦小男子笑得很憨厚:“还没找到。”   仲世煌冷眼一扫。   男子不笑了,苦哈哈地搓着手:“火车站汽车站守着人,跑不远的。”   仲世煌道:“他养父母在家?”   男子支支吾吾道:“在是在……”   仲世煌越过他,大步流星地上楼到201号门前。防盗门锈迹斑斑,他按了按门铃,没响声。   “我帮您敲?”男子见他不反对,伸手拍门。   门悄悄拉开一条缝,一个满面沧桑的妇女戴着老花镜站在门内,警戒地看着他们:“你们找谁?”   男子道:“老王在吗?我们是老单位的同事,听说老王生病了,过来慰问慰问。”   妇人看了看他们的手,只有温故拎着东西,将信将疑,犹豫了下,还是把门开了。   温故早从妇人望他手中食盒的目光中领悟了深层的意思,很识趣地将食盒递上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愿老王早日康复!”   妇人道了声谢,收下了。   仲世煌:“……”   趁妇人转身入内,他抓住温故的手,“我让你拿着,没让你送人。”   温故道:“拿太久,手酸。”   手酸不会吃吗?!   仲世煌气得牙疼:“那也不准拿我的东西做人情。”   温故道:“两手空空探望病人,不大好。”   仲世煌暗道:他才不是来探望病人的!   妇人带着他们到卧室门口站了站,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在床上睡觉,仲世煌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什么。瘦小男子轻声问了几句病情,妇人皱着眉头回答了,几个人这才转回客厅。   男子说:“危险,太危险了,没想到老王会小中风,好在嫂子发现得及时!”   两人说了会儿话,男子问:“你家孩子上学去了?”   妇人面色僵了僵,含含糊糊地点头。   男子说:“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和你孩子好像是一个学校的,叫,叫明康中学是吧?”   妇人道:“这个时间,我要带老王去医院复诊了。”说着,就起身送客。   男子尴尬地看向仲世煌。   仲世煌伸手套皮夹掏了个空,向温故伸手。   温故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只横在面前的手掌,疑惑地伸手覆上去,轻轻握了握。   ……   仲世煌反手打在他的手背上:“钱包。”   温故这才想起昨天看完他的钱包,顺手放进乾坤袋里了,连忙装作掏裤袋的样子,把钱包给他。   瘦小男子好奇地看着他入手前抽手后一样干瘪的裤袋,疑惑那么大个钱包怎么不占地方,看来一分价钱一分货,好西装的剪裁还真是有讲究!   仲世煌从钱包里抽出一沓,也没数,直接放在桌上:“好好养病。”   妇人吃了一惊,待要推拒,仲世煌已经站起身,头也不回,大踏步地出了门。温故急忙跟在他后面,留下男子在那里与妇人两个拿着钱推来搡去。   仲世煌下楼,并没有回车,而是在一家小卖店的门口买了一瓶可乐,一包薯片,拉过小卖店门口的竹椅子坐着看来往车辆。   温故看了圈周围,确定没有可疑人物,才站在他边上道:“你饿了?”   仲世煌道:“是啊,你帮我把点心拿回来?”   温故没想到他这么斤斤计较,一脸惊讶。   仲世煌抬头看他,发现对着他的鼻孔,不满道:“你坐下。”   温故没找到第二把椅子,干脆半蹲着。   仲世煌喝了口可乐,酝酿了点儿情绪道:“我去牢里见过那个司机,威逼利诱都试过,一个字都没套着。”   温故道:“他挺有义气。”   仲世煌瞪他,眼神带刀。   温故顿时矮了一头,自觉地补充:“可惜没用在正途。”   仲世煌自顾自地接下去:“我那天憋了一肚子气,结果回家遇到个神仙。”   温故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仲世煌奇怪地看他:“你不好奇吗?”   温故道:“你怎么知道他是神仙?”   “他这么一指,”仲世煌抬起手指,指着前面的那个垃圾桶,“就把我妈生前最喜欢的花瓶打破了。”   “……那他,挺不小心的。”   仲世煌道:“我那时候想,这家伙一定是个有法力的神经病。”   忍住,忍住,温故你行的!   温故握着拳。   仲世煌看他嘴角抽搐,“你不信?”   温故挤出一点笑容:“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神仙的。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仲世煌道:“我求他救我爸妈。”   “他怎么说?”   “他讲了一堆屁话。”   “……”   “还说他们会重新投胎。”   温故忙道:“既然是神仙讲的,那多半是真的。仲先生仲夫人福星高照,来世一定也会投个好人家。”   仲世煌喃喃道:“要是没那么幸运呢?要是像这对夫妇一样呢?我父亲以前出过一次车祸,在床上休养了好几个月,我妈也是这么伺候他。不过条件好多了。”   温故轻声道:“因为这样,你才给他们钱?”   仲世煌抹了把脸站起来:“没什么。本来这件事和他们就没关系,他们只是领养了那个司机的孩子。”   温故觉得这个人简直矛盾得不能再矛盾了,“那你跑来做什么?”   仲世煌不好意思说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冲动了,一口气喝完可乐,打了个嗝道:“旅游。”   那个瘦小男子一直在边上观察,看他有离开的意思,立马走过来道:“钱他们收下了。仲先生,您这么心善,一定有好报。放心,一有那孩子的消息,我立马联系你。”   仲世煌道:“我明天早上走。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瘦小男子笑眯眯地说:“Z镇最出名的是竹子,您可以去山上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个季节,山上到处是笋,又嫩又脆,好吃得不得了。”   仲世煌看看阴沉沉的天色,就没什么兴趣:“我回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您慢走。”男子陪着笑,送他和温故上车。   仲世煌昨晚没睡好,心情又低落,回到酒店头晕得厉害,一头栽在床上就不动了,到晚上七点多才醒过来。   房间全黑,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打开床头灯,一个食盒静静地摆在床头柜上,与温故送给妇人的那个一模一样。他打开食盒,六块点心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拿起一块尝了尝,有点凉。   “肚子饿了?”温故出现在门口。   仲世煌一惊,嘴里的点心猛地呛出来,指着他说不出话。   温故给他倒了杯水。   仲世煌喝水顺气,半晌道:“你没出去?”   温故道:“去哪里?”   “没出去怎么不开灯?”   温故道:“你不是在睡觉?”   仲世煌道:“你在干嘛?”   温故迟疑了下道:“睡觉。”   这当然是撒谎。事实上,他在研究青圭上面的字。那句“暗恋仲世煌而不得,以身殉,使其愧疚哀愍,舍富贵荣华而求道”反复在脑海里回荡,与现实南辕北辙。他本想接近仲世煌之后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但了解仲世煌越深,越觉得说服他的可能性太小。他执着于亲情,贪恋于尘世,对求仙问道长生不老毫无兴趣,根本无从下手。   “你……”   “什么?”仲世煌抬头看他。   要不要成仙?要不要成仙?要不要成仙?   五个字在温故嘴边扑腾,几乎要撞出来了,最后一刻仍被理智强行克制回去。“你要不要吃晚餐?”   “嗯,也好。”仲世煌抹掉嘴角的点心渣,起身穿衣服,路过温故时,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复杂,不由道,“什么事?”   难道真的要顺从青圭所言,才能度他成仙?   温故苦笑着摇头:“没什么。”   “你有事。”仲世煌不悦地向前一步,将他抵在门框上。   温故抬起头,眼神犹豫。   “说。”仲世煌霸气侧漏。   温故缓缓道:“他们说房间的押金够。那盒点心,我挂了房账。”他不是故意忘记带钱的。   仲世煌:“……”   温故:“……”   仲世煌:“……”   温故:“……”   仲世煌:“……”   温故:“……”   对视无语三个回合,仲世煌甩头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镇之行(下)   晚饭吃得很不痛快。   温故心事重重,喝了几口汤就不吃了,仲世煌对着他,食不甘味。   “你有厌食症?”他放下勺子,一脸不快。   温故咬着筷子,犹豫着凑过去,低声道:“你对刘汉思……怎么样?”同样是暗恋,仲世煌的经验或许值得借鉴。   仲世煌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你对他怎么样,他对你怎么样,你们平日里……怎么样?”   仲世煌面无表情地说:“他是我表哥,我是他表弟,我们平日不平日都是表兄弟。”   温故觉得他太不上道:“那你的择偶标准是怎么样?”   如果温故一开始就这么问,仲世煌还不会觉得奇怪,偏偏他问完刘汉思再问择偶,两个问题串在一起,怎么想都意味深长。可是对表哥起色心只有一次,自己的性取向也从未对别人表露,温故怎么会知道?   他眯起眼睛:“你到底想问什么?”   温故看他生气,缩头道:“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你睡了一下午,我一个人很闷,只能想东想西。”   仲世煌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只是一时兴起,并非意有所指,才舒了口气道:“不能想点积极向上有意义的事情吗?”   “悬壶济世吗?”   “可以,我去找个热水壶让你挂着。”   一通瞎扯,把温故刚刚两个突兀的问题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   温故只好回去自己琢磨。   所谓暗恋,就是偷偷摸摸的单相思。既然要度化仲世煌,这份暗恋必须对他造成影响,但又不能表现太露骨,其中分寸把握,火候控制,全靠功夫。   对温故来说,这比度雷劫还难。   仲世煌一边用手提电脑处理这两天拖延的工作,一边头偷瞄坐在窗边的温故。后者对着夜空长吁短叹,眉头紧锁,显然是被什么事困扰着。   “你有女朋友?”联想晚餐时温故提出的问题,仲世煌灵机一动。   温故愣了愣道:“什么女朋友?”   “你刚刚的样子就像思春期的猫。”   温故脸红了:“胡说。”   “你交过女朋友吗?”   这样还不理解女朋友三个字的意思,温故就不是温故而是温傻。“没有。应该没有。”后一句,有些底气不足。   仲世煌当然发现了:“应该?喜欢过什么人?”   温故想起张崎,摇摇头道:“不是喜欢,只是差一点……”结为道侣,生死同修。   仲世煌调侃道:“差一点结婚?”   温故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仲世煌神色复杂,“你才二十一岁吧?”他这个年纪,还在读大学。   温故道:“也可以这么说。”   仲世煌体内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为什么差一点?”   温故不想说太多私事,含糊道:“也没什么。”   “说。”   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温故一抬头,仲世煌搬着椅子坐到他面前,眼巴巴地瞅着他。   “……”   仲世煌安抚他:“我口风很紧,你放心。”   温故依旧闭着嘴巴。   仲世煌脸色一变:“你不相信我?”随时要翻脸的样子。   温故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他悔婚了。”   “为什么?”   “他本来就不喜欢我,只是怕我……我的功夫。”   仲世煌对他刮目相看:“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也有横行乡里的光辉历史。”   温故无语。   仲世煌拍拍他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好跟着我,我一定帮你找个又漂亮又聪明的老婆。”   温故道:“不用,这种事随缘就好。”他已成仙,双修不双修也不那么重要了。   仲世煌的好奇心被满足,愉快地安慰了他几句,回头继续努力工作。   时间越晚,房间越静。温故虽然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仲世煌完全进入人与工作合二为一的至高境界,直到一通电话响起,才解除状态。   他看着来电显示,眉头动了动,接起电话问:“有什么消息?”   温故耳朵一动,就听到电话另一头说:“有消息了。那孩子昨天晚上拦了辆出租车往罗山头村去了。”   仲世煌道:“我要的是找到人。”   那头语气里的得意劲儿立时没了,唯唯诺诺地应着。   仲世煌挂下电话,两只手放在键盘上,本想写点东西,可思路断了,怎么都接不上来,挣扎片刻是,索性关掉文档站起来,幽幽地看着外头。   Z镇十一点的夜景乏善可陈,只有大片大片的黑和小点小点的灯,偶尔有一两辆车从下面呼啸而过。层层叠叠的黑暗好似巨大的箱子,为躲藏的人提供掩护。   那个孩子会藏在这片黑暗的哪个角落?   那个司机是否也到了这里?   仲世煌脑袋里不断地闪过各种各样的问题,直到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温故捧着点心盒子:“要不要再吃一点?”   仲世煌顺手拿起一块,塞进温故的嘴巴。   温故皱着眉头吃了。   仲世煌道:“晚上吃太多会变成胖子。”   温故道:“胖一点好。耿经理说胖一点挡子弹的面积也更大。”   “我不要你挡子弹。”仲世煌道,“我需要你在对方把枪之前先把人干掉。”   “……杀人是犯法的。”   “我会让你‘正当防卫’的。”仲世煌看着他单纯的脸,想起他的年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早点睡,不然会长不高。”   温故:“……”他睡到海枯石烂也不会再长高了。   揣着心事,仲世煌睡得很不安稳,不到五点就醒过来,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忍不住给那个瘦小男子打了个电话。   男子刚刚睡下没多久,接电话的时候人还迷糊着,说话声音嗡嗡的,像蚊子叫,等仲世煌不耐烦了,才打起精神道:“是罗山头村这个方向,但罗山头村后面还有几个村子。我正带着人挨家挨户的问,可能要等一阵子才有消息。”   仲世煌沉默了会儿道:“你们现在在哪里?”   凌晨六点。   车行驶在山路上。山道狭窄,仲世煌开得很小心。   温故打开车窗,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仲世煌道:“小心感冒。”   “我不会。”成仙之后,他不再是肉体凡胎,自然不会有一般的伤病。   仲世煌道:“困的话睡一会儿。”   温故道:“我们去哪里?”   “那孩子有消息了。”仲世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其实他知道,自己不是刑侦方面的专家,去和不去没什么差别,可时间过去越久,他越没有办法什么都不做地等待消息。   离开龙城来Z镇是一时冲动,也是长久积郁的结果。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既不能保护父母,也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那么多天过去了,不但没查到幕后主脑,连凶手都逃跑了。   山道上突然响了一声突兀的喇叭。   温故看了他一眼。   仲世煌烦躁地咬着嘴唇。   如果自己是行天道门下就好了,就能掐指一算,通晓古往今来。   温故眼睛一亮:“唉,听说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要是我们是神仙,那就什么事都难不住了。”   仲世煌道:“当神仙要摈弃七情六欲。不是什么事都难不住,而是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了。”   “其实神仙……也没有那么无情。”   “你怎么知道?”   “很多民间故事里的神仙都很有人情味啊。像吕洞宾,还经常做好事。”   仲世煌道:“那都是杜撰的。神仙要真的济世为怀,世界就不会有那么多灾难。”   温故:“……”有道理。……啊!他是来说服他的,不是来被他说服的。   仲世煌道:“你这么想当神仙?”   温故道:“是你自己昨天提到神仙,我才想起的。”   仲世煌道:“那个神仙……”   “他人怎么样?”温故很想知道他对自己的评价。   “又老又笨。”   温故:“……”他会好好研究青圭,早日度他成仙的。等成仙之后……   仲世煌在罗山头村与瘦小男子会合。瘦小男子特意在这里等他,其他人已经继续往前搜索了。男子说:“他的一个后山头村同学说他曾经问过那里的情况,有可能是去了那里。前面的路还没有修好,汽车不好往里开。我们要找当地人带进去。仲先生不如在这里等?”   仲世煌知道自己进去也没什么大作用,同意了他的建议:“你们一定要把人活着带回来。”   男子脸色白了白,显然根据他这句话意识到了更深层的含义。   仲世煌带着温故在村里一家小吃店坐下,要了份早餐。   早餐是碳烤大饼,闻起来很香,与温故记忆中母亲的手艺有几分相似,破天荒地主动吃了两个。   仲世煌见他爱吃,还要求打包了十个,自己倒没怎么吃。   坐到中午,手提电脑的电只剩下百分之二十左右,仲世煌有点坐不住了,起来好几回看来路,最后忍不住想要打电话,号码还没有拨出去,电话倒先进来了。   那一头的男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死了,那个司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之祸(上)   那男子叫徐正伟,是Z镇地头蛇,耿颂平打听到那司机孩子下落之后,就找了他来盯着,人是八面玲珑,也见过些世面,可杀人现场还是头一回遇到,难免慌了手脚。   倒是仲世煌,初时的震惊过后,立刻冷静下来,追问事发经过。   徐正伟吞了口口水,说话还含着几丝颤音:“我们打听到陈小子和一个男人经过锣鼓村去了后山坡,马上就赶去了。那后山只有一条当地村民用木板和石头铺出来的山路,很陡,我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上去,但上面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当时就想,可能是村民看错了。小崔说这里的笋好,要挖几个走。那笋埋得深,土又硬,没工具不好挖,他想找根木棒子来撬,找着找着,在草丛里找到了一具尸体。我见过那司机的照片,是他,就是他!”   “死因是什么?”   “没见血,但脖子好像不太自然,可能是被扭断脖子。”   仲世煌平静地听完,问道:“路上见过可疑人物吗?”   徐正伟道:“山上啥都没有。”   “不是有尸体吗?”   徐正伟道:“……”   仲世煌道:“报警了吗?”   “还没有。”   仲世煌道:“以后遇到这种事要第一时间报告警察,知道吗?”   “……知道了。”   “不过,和现场案件无关的话,就不要多说。”   “我们几个兄弟出来踏青,遇到这么一桩晦气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徐正伟很识趣。   仲世煌挂下电话,收拾电脑交给温故,自己拎打包好的大饼。   温故见他神色匆忙,故作茫然道:“发生什么事?”   仲世煌道:“那个司机被杀了。”   温故“啊”了一声,自觉有些假,忙道:“怎么被杀的?”   “可能是扭断脖子。”仲世煌不想多说,一边拨通耿颂平的手机一边往车的方向走。   温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其他保镖有意无意地将仲世煌围在中心,路上也没什么行人。   仲世煌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下发生的事情,耿颂平道:“我查过,这几个村的路是单线,凶手可能还在附近。你快点回来!”   仲世煌回头。   这条路高低起伏,他站的位置地势较低,从这里看,路像是经过一个低潮慢慢地走向高|潮,尽头与天相连,像是到了头。但他知道,再往下走还有路,去锣鼓村的路,去锣鼓村后山的路,也可能是隐藏着凶手的路。   “有什么东西吗?”温故顺着他的视线张望。   仲世煌收回目光,拉住他的胳膊,快步往前。   温故跟着他上了车,见他眉头紧锁,道:“司机死了,那个孩子呢?”   仲世煌怔了怔,立刻拨打徐正伟的电话,让他注意孩子的下落。孩子如果没死,一定和凶手在一起!他们不知道凶手的样貌,却可以从孩子下手。   徐正伟听到凶手两个字就吓得够呛。小崔刚才用树枝拨了拨尸体的脑袋,确认那是脖子被硬生生地扭断了,足见凶手凶残!可他没办法,拿人手短,仲世煌的身份背景也不是他吃罪得起的,好在他们人多,走在一起也能壮胆。   仲世煌也不想他出事,嘱咐他安全第一,遇到人不要硬碰硬,苗头不对跑了再说。   听得徐正伟心里十分熨帖,想:有钱人也不全是万恶的。   仲世煌开车往回走,一会儿,一辆车从后面开上来,小心翼翼地挡在前面带路,另一辆跟在后面,将仲世煌的车夹在中间保护。   这些保镖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关键时刻却很靠得住。   温故放松心情,扭头看着沿路的风景。来时,他的右边只有山石,去时,却是稻田、公路、村庄交错的美景。天色澄碧,一望无垠,居高远眺,心旷神怡。   察觉到他对景色的欣赏,仲世煌故意将车往右边靠了靠。那里围着一圈矮矮的铁栏,靠近些,目光就能越过去。   温故扭头,冲他微微一笑,答谢他的心意。   仲世煌嘴角抿了抿,冰冻般僵硬的面容总算有了些暖意。   后面,一道极刺耳的刹车声呼啸而来!   温故转头,一辆黑色轿车从后面保镖的车边上超出,极快地冲过来。   仲世煌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往左边打,想要靠近山壁。那辆车趁他们车身微斜的时机,绕到左侧,重重地朝右边撞过去!   轮胎与地面摩擦声如敲响的丧钟,一切发生在一眨眼中。   温故看着仲世煌朝自己转过来,似乎想做什么,身体却被安全带箍住,脸色惊慌到扭曲的地步。   景物瞬间倒转,车撞上横栏,力道未歇,竟从上翻了出去,他急忙握住仲世煌的手,将两人身体团团保护起来,任由车在山壁上砰砰地一路往下摔。   幸好他们已经接近山脚,从上到下并没有多少的距离,须臾就落了地。最后一下,车竟然是正过来砸在地上的。   安全气囊挤着车内狭小的空间。温故行动困难,只能用神识扫描仲世煌,确定他只有轻伤,才松了口气。   仲世煌整个人已经转昏了过去,但被温故抓住的手却反过来死死地握住了他。   过了会儿,车前后陆陆续续出现车辆和人影。温故在身上弄了些与仲世煌相似的伤口出来,然后默默地“昏”了过去。   仲家两代人在短短一个月之内接连出车祸,不管是预谋还是巧合,都叫人侧目。   仲敦善得到消息之后,急得高血压发作,好在身边有家庭医生在,才及时将病情稳定下来。他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耿颂平找来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仲世煌身边的其他保镖也没有好过,在电话里被骂得狗血淋头。温故虽然借“昏迷”幸免,但名字在仲老爷子那里上了号,迟早要讨回来。   耿颂平挨完训,坐着直升飞机赶到Z镇。   仲世煌已经醒过来了,正躺在单人间的病床上接受检查。   医生道:“仲先生各方面情况都正常,要是你们不说,完全想不到是出车祸,还以为在路上摔了一跤。”   耿颂平觉得医生不太靠谱,从那么高的山路连人带车掉下来居然和摔了一跤一样?他指着仲世煌的身体问,从脑袋到脖子,从脖子到胸腔,从胸腔到大腿……不管看得到看不到的,都一一问仔细。   医生不耐烦道:“这位先生,你要相信我们的专业。”   耿颂平道:“他不会坐着坐着就突然大吐血吧?”   “……我不知道仲先生坐着坐着会不会大吐血,我只知道你在问着问着我会大吐血。”医生气呼呼去了。   耿颂平对仲世煌道:“回龙城,我们再检查一下。”   等了这么久,仲世煌终于知道说话的机会:“赵树青呢?”   耿颂平道:“他没事。”   仲世煌怒道:“从那么高摔下来怎么会没事?”从脑袋到脖子,从脖子到胸腔,从胸腔到大腿,他一一询问。   耿颂平:“……”   最后,温故被耿颂平拉到仲世煌面前,经仲世煌严格审查之后,才放他继续睡觉,但不是回四人住的病房,而是在他的单人间里加床。   耿颂平本想找机会敲打敲打温故,但话还没出口,就被仲世煌堵回去了。   仲世煌说:“他受了伤,要休息,有什么话等他好了再说。”   耿颂平无声地看着他。   仲世煌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耿颂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周伏虎跟着仲世煌这么久,也没见仲世煌多放在心上,温故跟了他才几天?但温故也是他的手下,这种话说出来厚此薄彼的就不是仲世煌一个人了。他说:“你好好休息,明天天气好,就回龙城。”   仲世煌点点头,等他走到门口,又突然道:“对了,看到我的碳烤大饼了吗?”   耿颂平疑惑道:“什么?”   仲世煌用手比了比盒子的样子:“我放在车里的。”   耿颂平简直无语:“这种时候你还惦记着大饼。”   仲世煌瞪了眼睡得心安理得的温故,心想:谁让他倒霉,碰上这么一个挑食的保镖。   “你要是想吃,我让人去买吧。”遭了这么大的难,醒过来想吃几个大饼也没什么。耿颂平很无奈。   送走耿颂平,病房就剩下温故和仲世煌两个人。   仲世煌看着温故的睡脸,心无比柔软。   在车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充满了恐惧、惊慌和不甘。   可是这个人在那里,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一脸镇定,好似天塌下来,他都会一肩扛起,好似他们正在经历的并不是一场生死劫难,而是坐着游乐园的过山车。   心情突然就放松了。   眼前不再是死神镰刀投射的阴影,而是蓝天,白云,和那个人的脸。   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如同他父母临死那样,没有只字片语,却是生死与共的承诺——奈何桥也一起走。   这样的类比有点奇怪,毕竟他和赵树青只是雇主和保镖的关系,或许再进一步,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朋友,但不管怎么样,那一刻,他很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之祸(中)   医院伙食做得相当随便,不但温故没碰,连仲世煌也只吃了两口。好在没多久耿颂平就送上热腾腾的碳烤大饼,一人一个抓着啃。   耿颂平看得心酸:“堂堂凌天集团大少爷,居然顶着一头包躺在病床上啃大饼啃得这么香。”   仲世煌嘴角抽了抽:“挺正常的一件事,怎么到你嘴里这么膈应人呢?”   耿颂平道:“你小时候,碗里少一块肉都不肯吃饭,看看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被他这么一说,仲世煌也觉得奇怪。这大饼还是糖做的馅,换以前,那是饿死了也不愿吃一口的,怎么今天这么香?   他瞄了温故一眼,温故两只白爪子抓着饼,专心致志地啃啃啃,一颗小平头上上下下地颠动,完全不见早前那一口半口的忸怩样,顿时觉得这饼虽然是糖馅的,但就是香啊。   仲世煌看温故的眼神让耿颂平很陌生,那淡淡的宠溺让他淡淡的蛋疼。但想到两个人刚刚死里逃生,建立革命友情也很正常,就释然了。   他说:“刚才你表哥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在赶来的路上,问我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码,还让我别告诉你,给你个惊喜。”他用“你表哥”来替代刘汉思的名字,显然是不认同他忙里添乱的行为。   仲世煌道:“他不是胃疼?”   耿颂平道:“我看是脑抽。”   仲世煌瞪了他一眼。   从小到大,耿颂平和刘汉思就合不来,三人从不在一块玩,有时候还暗地里拔河,拼命拿好东西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仲世煌目光瞟到温故身上,温故吃完大饼正擦嘴。   说起来,现在又加了个赵树青。在冷寂的夜为哭泣的他煮鸡蛋,在生死关头抓住他的手,虽然吸引注意力的方法很另类,但效果杠杠的。像现在,耿颂平还站在这里,自己胳膊腿都疼着,最需要的是睡眠,可眼睛忍不住地往旁边看。   仲世煌都觉得自己有毛病。   温故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嘴角粘着饼末。”仲世煌盯着他的嘴唇,眼神深邃,声音暗哑。   温故抬手擦了擦,没擦到什么。   仲世煌心怦怦直跳,情不自禁地抬起手……   “小心!”耿颂平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的仲世煌。   温故:“……”什么情况?   仲世煌:“……”两张床怎么离得这么远?!   耿颂平:“……”一定是他太累眼花,两个男人之间怎么可能会泛起粉红泡泡?   吃饱喝足,仲世煌和耿颂平终于提起正事。   “那个人怎么样了?”仲世煌声音低沉,每个音节都透着股冷冷的杀气。   温故惊讶地看他。他见过仲世煌很多面,嗷嗷哭的,哇哇叫的,哈哈笑的,却没见过这样冷酷的。   仲世煌察觉他的错愕,扯了扯嘴唇,神色稍缓。   耿颂平道:“酒精超标,他一口咬定自己是醉驾,撞车是失误。我调查过他的背景,暂时只知道他叫胡胜才,本地人,在一家木材加工厂当司机。那辆车就是他们厂厂长的,这次是去锣鼓村送东西给厂长的母亲。”   仲世煌道:“和姓陈的有没有关系?”   耿颂平道:“陈发是Y县人,这几年只来过Z镇两次,都是探望儿子,应该没有关系。”陈发就是造成仲国强和刘晓玲车祸身亡的司机。   仲世煌沉吟:“那谋杀案呢?”   耿颂平道:“已经确认后山就是案发现场,陈发被扭断脖子致死,手法十分干净利落,双方没有过多纠缠。其他还在查。”   仲世煌思索片刻,突然道:“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胡胜才会不会是杀陈发的凶手?”   耿颂平道:“凶手手法干净利落,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技巧和力气,如果陈发是凶手,那他的背景一定非同寻常。”   “看他撞车的疯狂劲就知道他在杀人方面有很强的心理素质。”   “当时他喝了酒,酒壮怂人胆。”   仲世煌道:“那孩子有消息吗?”   “还没有。”   “继续查。”   刘汉思八点多才赶到,一手提着十四寸小行李箱,一手抓着大衣,行色匆忙,一进病房就带里一阵冷风。   仲世煌猛然醒过来,皱眉看了看坐在另一张床上,捧着书看的温故,慢慢坐起来,喝了口水道:“表哥,怎么这么晚还赶过来?”   刘汉思放下箱子,整个扑倒病床上,伸手去摸仲世煌的额头。   仲世煌身体往后让了让,哭笑不得:“我是出车祸,不是发烧。”   刘汉思讪讪地收回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你知不知道我收到消息之后快急疯了!”   看着他焦急的神色,仲世煌放缓口气:“我没事。”   刘汉思道:“人抓到没有?”   仲世煌不想多说,淡然道:“司机酒驾,当场就去警局了。”   刘汉思嘀咕道:“怎么这么倒霉,你也是,舅舅舅妈也是。”   仲世煌眸光沉了沉,眼角看到温故看过来,身体连忙往刘汉思的反方向挪了挪:“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刘汉思抓住他的手,“你受了伤,我心痛得要死。”   这样的肉麻兮兮的话,他和刘汉思以前没少说。他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长年累月见不到面,通过一条电话线互相调侃是常事,可是想到温故在旁边看着他,仲世煌就莫名心虚。   他又朝旁边看了一眼,见温故仍聚精会神地看书,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好似自己的一切都引不起对方的兴趣。   “树青。”他提高嗓门。   温故扭头看他。   仲世煌本想让他给刘汉思倒杯水,但对着那双纯净的眼睛,心里的喜爱如喷泉一般噗噗噗地冒出来,话到嘴边就变成:“你渴不渴?让表哥给你倒杯水。”   刘汉思:“……”   温故:“……”   即使被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仲世煌依旧面不改色:“受伤的人要多喝水。表哥,你不介意吧?”   刘汉思能说什么?只能强笑着倒了两杯水。   喝完水,仲世煌立刻借口他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叫来保镖把他送附近的宾馆去了。   刘汉思虽然不满,却也找不到借口留下,只好暗暗决定明天早点过来。   可惜仲世煌没有给他机会。第二天一大早,仲世煌就带着温故和耿颂平坐直升飞机回去了,不过他没忘了留纸条和保镖给刘汉思,大力赞扬当地碳烤大饼的味道,极力推荐他多留几天,吃好玩好。   刘汉思拿着纸条,气得浑身发抖,捏着手机,脸色像霓虹灯一样变来变去,最后归为寂静。   仲世煌一回龙城,就被请入医院从头到脚检查了个彻底。有仲敦善监督,他不敢糊弄,乖乖地听医生的嘱咐,一项一项地配合。等所有流程走完,他才发现自己快一天没见温故了,找耿颂平问,耿颂平说他在家里休养。   仲世煌道:“怎么不给他也做个全身检查?”   耿颂平道:“我叫了,他不肯。”   仲世煌道:“他不肯就不做?怎么不见你对我也这么放纵?”   耿颂平道:“他没爷爷管着。”   “……”仲世煌道,“让他过来做个检查,就说是我说的,不肯就扣他薪水。”   耿颂平瞠目结舌道:“听说他薪水是我发的。”   “你薪水是我发的。”   耿颂平:“……”还真是。仲世煌这笔生意是他最大的收入来源。   仲世煌送仲敦善回古色古香的大宅院后打算回家,但仲敦善不放心他回去一个人,让他留在老宅养伤。他态度强硬,仲世煌只能妥协,让耿颂平通知温故去家里收拾换洗的衣服过来。   温故对现代服装搭配并没有什么概念,就一套套地往里装,想起仲世煌平时最常穿的是皮鞋,又塞了两双进去。   耿颂平没忘仲世煌之前的交代,先把温故送进医院,再去送行李。   仲世煌拿到行李,表情既无奈又好笑,这么大个箱子,里面竟然全是西装和衬衫,一件休闲服都没有,想到自己这几天要穿着熨烫得笔挺的正装养病,他就觉得腰板疼,只好让耿颂平去商场买几套。   温故的健康报告又过一天才出来,同样没什么大事,不过仲世煌还是给他放了个假。   同时,Z镇终于传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那孩子的养母听说孩子的亲生父亲陈发不明不白地死在山上,开口说曾经有个自称姓胡的中年男人来探望孩子,还带来了一万块钱。徐正伟拿胡胜才照片给她,她确认是同一个人。   坏消息是那个酒驾撞车的司机胡胜才在拘留所自杀。   仲世煌人在百里之外,不能亲自跟进,急得额头都长了颗痘痘。但经过这次事故,仲敦善对他一举一动看得很紧,别说再让他跑去Z镇,连搬回公寓都不行。   仲世煌知道上次的事情对仲敦善打击很大,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乖乖地呆在老宅子里休养。这些也就算了,最难熬的是——他已经两天没见温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之祸(下)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打电话过去,对方竟然关机,他坐不住了,立刻打给耿颂平,让他过去瞧瞧。   忙得不可开交的耿颂平无比愁苦,利用午餐时间去公寓瞄了眼,确认温故面色红润,活龙鲜健,立刻打电话向仲世煌报平安。   仲世煌道:“让他和我说。”   耿颂平把手机交给温故。   仲世煌道:“手机要二十四小时开机,我随时查勤。”   温故不解:“为什么?”   仲世煌被问得一愣,粗声粗气道:“你是我的贴身保镖,就算休养期间,也要保持在岗。”   温故以为假期保持在岗是现代社会的特色,主动认错。   仲世煌看他态度良好,气才顺了一点:“身体怎么样了?”   温故道:“好了。”   “这么快?”   “……那还差一点吧。”温故看不到仲世煌,不知道现代伤药治愈伤口的速度有多快,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仲世煌以为他逞强,打消了让他立即来老宅的念头:“呆在家里好好养伤,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公寓就他一个人,养伤也自在,老宅子人太多,他是保镖,总不能住在这里什么都不干。   温故心怀任务,不敢懈怠,“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你?”   仲世煌的心像泡了糖水,一层层地往外冒甜泡泡:“你想见我啊?”   温故道:“你是我的雇主。”   “不是雇主就不见了?!”   “也不是。”他说话的口气和语调有点怪,温故试探道,“心情不好?”   仲世煌想象着对方讲电话时关切的样子,心痒得厉害,手指在书桌上挠了挠,柔声道:“好好养伤,早点回来。”   这样的温柔,连温母都不曾给予,温故哑然。   赶着下午开会的耿颂平看两人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急了:“哎呀,说几句就好了,又不是马上关进雷峰塔,有什么事不能用自己的手机说?”   温故忙和仲世煌道别,将手机还给他。   耿颂平道:“我下午还要开会……”   仲世煌在那头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心怀天下日理万机”。   耿颂平气血上涌,脱口道:“你当我鹊桥啊!”   仲世煌:“……”   耿颂平:“……”   送他出门的温故疑惑道:“什么鹊桥?”   “没什么。”耿颂平奇怪自己竟然开这样的玩笑。更奇怪的是,手机那头竟然没有反驳,要不是还能听到轻轻的呼吸声,他几乎以为对方已经离开。   手机在双方默许中无声无息地中断。   仲世煌拿着手机,无意识地塞进嘴里,用门牙轻轻地啃着,脑袋里不断闪动着耿颂平说的鹊桥两个字。如果他是鹊桥,那他和赵树青是什么?牛郎织女?   ……   还真有那么点像。   他想见赵树青,喜欢看到他时心涨得鼓鼓的满足感,讨厌看不到他时的空虚,具体原因他依稀明白,暂时却不想深究。很多问题一旦认真了,就会变得复杂,一旦复杂了,就会混乱,只有等问题自己成熟了,牢固了,才能着手剖析和解决。   他愿意等到那一天。   现在,只要维持现状,将那个人守在视线内就好了。   两天后,胡胜才交通肇事案传来新进展。   有目击者证实,胡胜才当日开着轿车去锣鼓村给厂长母亲送东西时,并不是一个人。另一个人坐在后座,戴着鸭舌帽,下颚很宽,曾拉下车窗吐痰。   根据这条线索,徐正伟在锣鼓村口由废弃工厂改建的停车场里打听到,几天前也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那里租了一年的车位停一辆黑色桑塔纳,在陈发被杀和胡胜才撞车那天被开走,至今没有回来。   可惜目击者和停车场收费人都没看清楚他的外貌,只记得他穿着一件咖啡色夹克衫,戴着顶打钩的黑色鸭舌帽。   显然,陈发和胡胜才死后,这个鸭舌帽男人将是追查的主要线索。可惜这条线索太模糊不清。   耿颂平说:“我查过胡胜才的背景,初中辍学,在Z镇的洗车场当过两年的洗车工,后来去一家三星级酒店当泊车小弟,被说手脚不干净,最后去了木材加工厂。和赵树青的经历有点像。”   仲世煌不悦:“根本没得比。”   耿颂平隐隐觉得他对赵树青的感情超越了一个雇主对保镖的感情,有点不正常,但想到两人生死与共过,又觉得自己太多心,顺着他的话笑了笑:“那倒是。要是不知道赵树青的经历,谁见到都会觉得是大学毕业的社会精英。”   仲世煌越发觉得刺耳,反驳道:“他本来就是社会精英。”   耿颂平道:“好像,我才是你的竹马。你对我都没这么称赞过。”   仲世煌道:“诚实是我的品德。”   “……言归正传,据说出车祸的时候,你坐在驾驶座上?”   “不然呢?坐到车顶上念阿弥陀佛吗?”   耿颂平道:“赵树青不会开车?”   仲世煌全然忘记自己当初怎么嫌弃这一点的,立刻为他说话:“不会开车也没什么,你会开飞机吗?”   耿颂平道:“我那天看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不如给他报个学习班学车吧。”   仲世煌以前也提过,可想到学车之后两人见面机会更少,心里就不大愿意。   耿颂平道:“对他也有好处。”   仲世煌犹豫了会儿道:“报个速成的。”   “技术还是学得扎实点好。”   “又速成又扎实的。”   “……”   就这样,温故开始学车。   耿颂平给他请了一对一的教练,还设置了奖金,他越早出师,奖金越高。   教练积极性很高:“再打一圈,一圈半,不然进不去!”   温故一动不动。   车分毫不差地入库。   教练:“……”难道是他看岔了?   教练道:“刚才的动作再做一次。”   温故看了他一眼,手随意地转着方向盘,车规规矩矩地开到原位,然后分毫不差地入库。   教练:“……”他刚刚明明没有眨眼睛,为什么不对的动作还能做出如此完美地倒车?!   由于表现出色,温故学习时间很短,剩余时间很多,所以不过十几天,就去老宅当班了。   他去的那天,仲世煌正在外面应酬,家里只有仲敦善、保镖和管家在。   仲敦善记起当日他和仲世煌一起出车祸,特意叫来问情况。   温故一五一十地说了,与仲世煌的版本一般无二。   仲敦善道:“这么说来,你不会开车。”   “正在学。”   仲敦善说:“世煌经常有应酬,不可能天天自己开车,做他保镖不会开车是不行的。这样吧,以后就让伏虎跟着他,你跟着我。”   温故道:“我很快就能学会。”   仲敦善道:“没有两三年的驾龄,我不放心。”   温故知道这种事自己没有发言权,只能默认。   仲敦善道:“会下棋吗?”   “只会围棋。”   仲敦善笑呵呵地说:“那就来一盘。”   ……   “再来一盘。”   ……   “再来再来!”   仲世煌和周伏虎从外面进来,就看到仲敦善坐在棋盘前,手紧紧地拉着温故。   “爷爷?”   仲敦善心不在焉地看了他一眼,对着温故挥手:“这次我先走。”   温故无所谓。   仲世煌站在温故身后,弯腰道:“你会下棋?”一边问,一边不着痕迹地呼吸着他身遭的气息。   仲敦善哼哼道:“何止会下?简直是高手中的高手。”   温故微笑道:“小时候坐不住,师……是爸爸教我的。”   仲世煌看了他一眼:“你爸爸还会教你下棋?”   温故想了想才说:“很小的时候,他对我和妈妈还不错。”   仲世煌伸手摸摸他的头。   仲敦善从棋局里抬头,目光犀利地扫过那只手,又看看仲世煌,见他一脸坦荡,才重新低头下棋。   趁他不注意,仲世煌小心翼翼地舒出口气。   仲敦善又输了一局,终于丢子不玩,不过没有认输,约定明日再战。   仲世煌道:“明天他陪我上班,晚上再下吧。”   仲敦善道:“他不会开车,让伏虎陪你上班,他留在家里陪我就行。”   仲世煌不愿和温故分开,又不愿扫仲敦善的兴,默默叹气。   仲敦善进房间后,仲世煌拍拍温故的脑袋:“你什么时候能考出驾照?”   温故对他老喜欢对自己脑袋碰来碰去的行为很是不悦,作为活了一千多年的前辈,他的动作实在太没大没小了。“快了。”   仲世煌手从他的脑袋挪到脸上,轻轻地捏了捏:“你敷衍我。”   温故忍不住拨开他的手。   情窦初开的青年最是敏感。仲世煌眉毛一扬:“怎么了?”   温故道:“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不习惯别人碰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明,以前没人碰他?   仲世煌忍不住又捏了一下:“嗯,慢慢习惯吧。”   温故:“……”   仲世煌手机响起。他一接起来,就听刘汉思激动地叫道:“我在K045的A13包厢!多带点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之夜(上)   从Z镇回来之后,刘汉思就处于半隐身的状态。仲世煌忙着在工作和初恋中寻找平衡,没时间管他,直到他打电话求救,才知道他这段时间竟然跑去挖人墙角,现在被人堵在包厢里了。   一直知道这个表哥不是省油的灯,高中时期就结交狐朋狗友,一掷千金夜夜笙歌。仲国强表面上让两人多亲近,私底下严禁他们频繁来往。这也是仲世煌对他有了欲|望后立刻保持距离的原因,不止因为血缘关系,更清楚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接到电话后,他惊讶了一下,就淡定地叫周伏虎去开车。   路上,刘汉思期期艾艾地交代情况。   堵他的人叫孟瑾,也是龙城名门公子,论家世,与仲世煌半斤八两。两人同住一个城二十几年,从小到大被各种比较,愣是没见过面。他有个竹马竹马的相好,是他爸属下的儿子,据说被孟家当半个儿媳妇看的,没想到刘汉思回来没多久,就和那个人勾搭上了。   仲世煌听完,不知道该说刘汉思至情至性还是色胆包天,总之,他思考的器官绝不在上半身。   K045是龙城最大的KTV之一,仲世煌曾和客户来过,对地形很熟悉,也不要服务员带路,进门就直奔A区。   服务员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善茬,赶紧叫了经理过来。   经理是个小矮个,但两条腿跑得快,一阵风刮过,人就跟在仲世煌身边了:“哎,仲少,你怎么有空来?订包厢没有,我立马给你整个大的好的。”   仲世煌道:“我表哥给人堵包厢里了,你报警了吗?”   经理冷汗哗哗得下来。包厢里堵着一个人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还知道堵人的是孟少,只是不知道被堵的是仲家的亲戚,这两家他谁都得罪不起,夹在中间像架在火上烤,走路都没心思了,差点撞在门上,还是温故及时拉了他一把。   仲世煌这才赏了他一眼,把温故的手从他胳膊上扯下来:“这里没你的事,先歇着。”   经理陪着笑,却不敢真走远,悄悄地跟在后面。   仲世煌来到A13门前的长廊上,果然看到几个人围在那里,见他出现,立刻有人去旁边的包厢通风报信,包厢里很快蹿出来一个人,笑吟吟凑上来:“什么风把仲总吹来了?”   仲世煌道:“K045你家开的?”   那人道:“仲总说笑。K045的老板姓钱,我姓孙,孙灏,不过难得仲总来玩,我买单。”   仲世煌道:“看不起我?觉得我玩不起?”   孙灏依旧好脾气地笑:“仲总说笑了,你现在是凌天的掌门人,谁敢看不起你?”   仲世煌道:“那就让开。”   孙灏侧身挡住A13,“孟哥也在。不如仲总过来一起坐坐?”   刘汉思突然从A13门后嚎了一声:“表弟!”   孙灏笑容僵了僵。要不是确定自己的人一个都没进去,他还以为里面在严刑逼供了呢。   仲世煌道:“我订了包厢,A13。”   孙灏重拾笑容:“仲总,既然大家都有诚意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呢?”   仲世煌抬起手,松了松领带,慢慢地解开衬衫袖扣。   孙灏脸色微变:“仲总,冤家宜解不宜结。仲家和孟家在龙城举足轻重,万一闹出事来,影响不好。”   仲世煌闻言,冲着他微微一笑。   孙灏跟着笑了笑。   仲世煌脱掉了西装外套,开始捋袖子。   孙灏HOLD不住了。   “请仲总赏我个面子,进来喝一杯吧!”俊秀的青年从包厢里出来,白衬衫,灰毛衣,温雅恬然。任谁见了都不会将他与龙城出名无法无天的孟瑾联想到一块。   偏偏,他们是同一个人。   仲世煌目光越过孙灏,探究地望着他。   孟瑾笑了笑:“我老婆睡着了,我们讲话轻一点。”   孙灏请仲世煌进去见孟瑾,那是给仲世煌下马威,孟瑾亲自出来邀请,那是给仲世煌面子。性质不一样,结果当然也不一样。   仲世煌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进去了。   包厢里除了孟瑾之外,还躺着一个人,盖着毯子睡得香。   仲世煌一见他的脸,整个人就不好了。   孟瑾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我岳父年轻时候是仲夫人的狂热粉,当初仲夫人出嫁,他拉着我爸在院子里哭嚎了一晚上,害的院子里的花啊草啊从那晚谢了之后就没长过。后来,他对岳母一见钟情,也是因为她与仲夫人长得像。”   仲世煌没见过他嘴里的岳母,可沙发上躺着的这个人与刘晓玲是很像的,比他还像。他眼睛嘴巴承袭刘晓玲,鼻子和脸盘却像仲国强,结合两者优点,长得英气又精致。可躺着的这个,瓜子脸,柳叶眉,就算剃了个比赵树青还短的平头,还是像个女孩子。   感觉到被人注视,躺着的人突然张开眼睛,杏眼含波,我见犹怜。   仲世煌几乎无语。这根本就是男版刘晓玲。他还没有从父母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突然遇到一个年轻男版的母亲,精神上实在很受煎熬。   孟瑾看着仲世煌的脸色,有点尴尬:“我申明,我小时候喜欢的是关琳琳,不是令堂。我喜欢他和你母亲没关系。”   躺着的人猛地坐起来,抓着他的胳膊,结结巴巴道:“你,你喜欢的人是关琳琳吗?”   孟瑾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是喝醉了?头还疼不疼?”   那人继续道:“那你能……放过我了吗?”   孟瑾脸色冷下来。自己认定的老婆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急欲逃离自己的样子,等于刮他的耳光。   看他变脸,仲世煌心情舒爽,神色轻松地说:“改天请你喝酒,两位慢慢聊。”   “等等。”孟瑾不顾那人挣扎,将他抓到自己怀里抱着,冷声道,“你表哥在国外呆久了,可能不大懂国内的规矩。你跟他说,我孟瑾不是小气的人,有什么困难说出来,都好商量。他要钱,可以,说个数,我有的,立刻给,没有的,我给他想办法。他寂寞,想找个人耍耍,也没问题,温柔的,漂亮的,知书达理的,风情万种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但凡他喜欢,我尽力帮忙。但老婆不行,那是我打算抱一辈子的宝贝,谁碰他一下,我让他断手断脚,谁挖墙脚,我让他断子绝孙!”   仲世煌从包厢里出来,A13门口的人已经撤了。   温故见仲世煌不进门,反而对着发呆,疑惑道:“怎么了?”   仲世煌想着孟瑾刚才那一段气势磅礴的话,突然不满于自己和赵树青温温吞吞的现状来。   是自己不够主动吗?还是赵树青不配合?可是他明明说过想见自己,那是思念吧?两个男人互相思念,是有感觉的吧?潜意识里对两情相悦的渴望引导着他的思绪一步步地朝着想象中的答案走,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倒是温故发现他情绪不对,贴在他身边戒备。   周伏虎一马当先地推开包厢门,就听“咚”的一声,门后发出一声闷响。他推了推门,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走进去才知道是刘汉思坐在门后,看他两颊通红,嘴冒酒气,显然是喝高了,赶忙叫两个保镖把人抬起来。   仲世煌检查了下,确认四肢健全,脸上无伤,才叫他们把人送上车。   KTV经理一路把人送出来,各种赔笑讨好,还应承他下次来一定送一瓶好酒。   仲世煌把周伏虎的手机号给他:“下次再有事,直接打这个电话。”   周伏虎:“……”   经理忙不迭地应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周伏虎在前面开车,仲世煌和温故坐在后面。刘汉思被其他保镖带着坐在另一辆车上。   车内昏暗,只有其他车辆的车灯时不时地闪烁。   仲世煌脑袋里不停地回放着孟瑾将那人拉进怀里的豪迈,此时的怀中空虚让他饥渴难耐。   温故察觉到他情绪不稳,小声道:“有什么不对吗?”   骤然靠近的气息既解了仲世煌的馋,又使他更加饥饿。他突然伸出手去,搂住温故的肩膀:“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温故一脸莫名。   仲世煌才不关心自己说了什么呢,能正大光明地肢体接触才是最重要的。   无功不受禄,温故提醒他:“我什么都没有做。”   仲世煌想: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我旁边让我摸摸抱抱就够了。只是这种话他实在没脸皮说出口。他和孟瑾不一样,孟瑾和那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夫老夫,他和赵树青还在懵懵懂懂的起步阶段,不能贪功冒进,拔苗助长。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对孟瑾喊老婆时天经地义的态度,他羡慕得要死。   两个男人坐在车里互相搂着实在奇怪。温故被他搂得各种不自在,微微挣扎了一下。   仲世煌手掌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把手缩回去了。   温故看他脸色并无不悦,便不再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之夜(中)   回到家中,仲敦善已经歇下,只留下管家守在客厅里。   周伏虎扶着刘汉思住一楼客房,仲世煌将温故安排在二楼,自己卧室旁边。那里原先是仲国强和刘晓玲准备给第二胎孩子的,只是后来一直没怀上,就空下来当小书房。   自两人离世后,仲世煌再也没有开过这道门。在记忆中,那里有辛勤工作的高大背影和朝夕相伴的温柔身影,是属于他们的天地。可这一刻,他想与身边的人分享……和继承。   温故见他开门之后,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立刻用神识扫了一圈。“放心,里面没有埋伏。”   仲世煌嘴角抽了抽,无奈地摇摇头,打开小书房里面的套间,亲自帮他放上被子:“你就睡在这里。”   温故道:“你呢?”   “我在外面书房处理一点事情,晚上就睡在隔壁。”仲世煌顿了顿,含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睡。”   既然在隔壁,就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温故对自己很有信心:“我很放心。”   仲世煌下楼将大书房里的文件和电脑搬上来。   温故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顺手帮他拿重物。   看着书房灯光下重叠影子,仲世煌心涨得满满的:“帮我泡杯咖啡。”   “不会。”话脱口,温故才反应过来不妥。几时起,他对仲世煌的戒心越来越小,讲话越来越随便,竟不防着身份被揭穿?   仲世煌倒没多想。村里来的孩子不会泡咖啡也很正常。可他还是想喝他亲手泡的,便教他,从“抽出速溶咖啡包撕开”开始……   温故端着咖啡上来,仲世煌一看,笑了:“这是啤酒杯。”还是最大号的。   温故道:“这样多一些。”而且不那么苦。   仲世煌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嗯,淡淡的咖啡水,但心上人泡的,淡也淡得有滋有味。“时间不早,你早点洗澡睡觉。”   温故眼珠子转了转,还没开口,仲世煌就对着他别有深意的呵呵呵。   “……”   温故无奈地回房间拿换洗衣服。   仲世煌领着他去自己卧室里的浴室洗澡,亲自放了水,放了浴盐,从花瓶里摘了一把花瓣洒上。   温故疑惑地看着他。   仲世煌脑海里不停地勾勒着美人沐浴的画面,手脚僵硬起来,催促他快点进去。   温故道:“你先出去。”   仲世煌咕哝道:“都是男人,一起洗澡也没什么,怕什么看。”说是这么说,到底没勇气死皮赖脸地留下。   温故对泡澡并不陌生,以前没有淋浴,河里洗桶里洗,都是泡澡。他随意搓了搓,就穿着花衬衫花裤衩回去了。   仲世煌好不容易从YY中□□,才看了两个字,YY的对象就带着一身香气回来了。   温故气质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也不显得猥琐,反显喜气。   仲世煌想起自己见他第一眼,就被他帅得惊了一下,少有人穿成那样还神采英拔,超群出众,只是那时的自己口头上绝不会承认。   温故走进里间,见他还看着自己,又回过头来叮嘱道:“早点睡,晚安。”   仲世煌对着他笑了笑,“把门关上吧,外头灯光太亮。”   温故点点头,反手把门关上了,然后拿出夜明珠和近代史,靠着床头看起书来。   那道门好像隔绝了两人的联系,仲世煌有点闷闷不乐,但堆积的文件没有给他太多私人时间,他很快振作精神,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时间过得飞快。   温故从书里抬头看钟,竟过了一点,外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收起夜明珠站起来,打算提醒仲世煌就寝。此时,楼梯传来声响,没多久就到二楼走廊,敲响小书房的门。   仲世煌停下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进来。”   门小心翼翼地推开,刘汉思的脑袋慢慢钻进来,怯生生地看着他。   仲世煌盯着他半晌,一腔怒火慢慢地平息,“表哥累了一天,这么晚还不睡?”   刘汉思穿着丝质睡衣,慢吞吞地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我睡不着。”他瞄了仲世煌一眼,见并无不悦,讨好地笑着,将手里的咖啡递到他面前。   仲世煌接过咖啡随手放下,一声不吭地等着他开口。   刘汉思低声道:“今天,谢谢你。”   他们虽然是表兄弟,但没有亲近到干预对方的私生活,可这次不同,孟瑾这个人绝不是好对付的,仲世煌不想为了争风吃醋这样的事情与对方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己方理亏的情况下,于是暗示道:“孟家在龙城很有影响力,我们与他们还是保持距离得好。”   刘汉思焦急道:“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直的。”   仲世煌愣住。看孟瑾一口一个老婆,他还以为两人关系早定,就差一纸婚书,没想到是孟瑾剃头挑子一头热?想起嚣张霸道的孟瑾在感情上栽了个大跟头,他心里止不住地幸灾乐祸。   刘汉思道:“我一见他就喜欢,可他只把我当朋友,有时候会找我出来他倾诉心事。”   仲世煌安慰他:“他与孟瑾从小一起长大,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外人不好插手。表哥这样的条件,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搀和进去?”   刘汉思呼吸骤急,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仲世煌:“我一见他就喜欢,不为别的,就为他长得……长得像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仲世煌心里咯噔了一下。   刘汉思见他没反应,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伸手去抓仲世煌的手。   仲世煌下意识地避开。   刘汉思急了:“我和你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关起门来更是一家人,你,我喜欢你这么久,你不能不管我!”说到后来,竟有点耍无赖。   仲世煌气乐了,心想:你喜欢我这么久,还在外面花天酒地地胡搞?被他这么一闹,仲世煌对他的最后一点好感也没有了,语气生硬地说:“表哥你说笑了,我们关不关门都是一家人。你永远是我哥,我家人。”   刘汉思嚷嚷道:“古代表兄妹还能结亲呢!”   仲世煌道:“你我生活在现代,我们也不是表兄妹是表兄弟。”   刘汉思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道:“你说来说去,是瞧不上我,喜欢那个保镖。”   仲世煌不动声色道:“表哥胡说什么?”   刘汉思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天在病房,你叫我给他倒水我就知道了!”   一句话,将听墙角的温故砸得两眼冒星。   仲世煌道:“他和我一起经历生死,我当然对他好。你是我表哥,我当你是家人,替我倒杯水很正常。”   刘汉思道:“你不用解释,我们这样的人,看这些事情最明白不过。”   仲世煌摇头:“不,表哥,你一点都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他不服气地问。   仲世煌语气倏然变冷:“你要是明白,今晚就不会出现在我的房间对我说这样的话。你要是明白,就应该知道我和你是表兄弟,有些事情绝不可能。你要是明白,就不会去招惹孟瑾!”   刘汉思脸色刷白,呆呆地看着温柔表弟转脸成冷酷表弟,小心脏一抽一抽的。   仲世煌见吓到他,露出一抹浅笑:“表哥,夜深了,你早点睡。我走的时候和爷爷报备过,或许明早爷爷还有话要问你。你好好养精神。”   刘汉思脸色更白,看着他嘴唇颤啊颤。   仲世煌干脆拉着他出去。   到门口,刘汉思一边抓住他的手道:“我问过,那个保镖就是个农村人,没文化没素质,你与他差距太大,怎么一起生活?爱情的火花很美,可烧的时间太短,一下子就没了,过日子要的是门当户对。你说我是你哥,你家人,你就听我一句劝,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   这是劝吗?这完全是诅咒!   全身心沉浸在爱情糖水里的仲世煌心里冒火,嘴里说:“表哥,你这话不对。农村怎么了,没农村你吃什么?啃进口的咖啡豆吗?农村人怎么没素质了?你去大街上转一圈,一口一句□□妈的有几个是农村来的?看人不是看地方看出身,是看人本性。”   “你这是承认了?”刘汉思脸由白转黑。   他不想撕破脸,说话留三分余地。“我什么都没承认,只是就事论事。”   刘汉思抬头看他,眼里掉出两颗金豆豆。   仲世煌:“……”   “咳咳。”楼下传来仲敦善的咳嗽声。   刘汉思脑袋一缩,收起眼泪,转头就跑。   温故站在一楼的角落里,看着他从楼梯上溜下来,跑回房间,才满意地点头,正要往上走,突然感应到自己贴在套间门上的禁制被动,瞬间挪回房间往床上一躺。   仲世煌推开门,就看到温故四仰八叉地躺在被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之夜(下)   他脑袋里顿时闪过四个字:玉体横陈。于是不淡定了,人站在门口半天没挪一步。   温故在床上忐忑地等着,检讨自己动作太慢,没来得及塞进被子里去。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温故借着翻身,面朝着门,眼睛张开一条细缝。   仲世煌缓缓走过来,将另一边的被子折过来盖在他身上,掖好背角,一丝风都不让吹进去。   温故双目紧闭,呼吸平缓,装睡技艺高超。   仲世煌盯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始终迈不开步子,犹豫了下,干脆蹲下来,静静地欣赏起来。   “……”温故睡得很辛苦,正打算再翻个身,屁股朝他,鼻子就被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清亮的触感好似夏日里的冰西瓜,瞬间冻掉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仲世煌不知道温故正受煎熬,见碰了他鼻子没反应,又忍不住碰碰脸颊,柔软的肌肤如磁石般牵引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地往下,顺着流畅的弧线到了下巴,目光却定在微启的嘴唇上。   恶魔在耳畔张牙舞爪,蛊惑着他向前。   理智像腐朽的门闩,轻轻一碰就掉了下来。   仲世煌一只手按在床边,嘴唇慢慢地靠近,任由自己的气息与他的融为一体,不分彼此,眸光爱怜地看着两排浓密的睫毛,心好像被睫毛样的小刷子扫来扫去,既想不顾一切地亲上去,又怕唐突。   温故被轻柔的暖气吹拂,心跳几乎停止,嘴唇和下颚的感官无限放大,不用睁眼就能感受到仲世煌的一举一动。   仲世煌忍了忍,没忍住,脖子稍稍向前,唇瓣温柔地贴住温故的,一触即退。   温故鼻子哼哼两声,佯作睡梦中苏醒,惊愕地看着蹲坐在他床边的仲世煌:“你怎么在这里?”   仲世煌庆幸关着灯,没有暴露自己脸上不同寻常的热度:“你睡觉踢被子。”   温故“啊”了一声。他自小乖顺,睡觉也安分,哪里会踢被子?   仲世煌站起来,抓着被子,嘀咕道:“居然睡在被子上,也不怕着凉。”他顿了顿,状若漫不经心地说,“要不我和你一起睡?”   温故汗毛直竖,脱口道:“不用!”   仲世煌狐疑地看着他。   温故道:“我不习惯两个人睡觉。”   仲世煌随口道:“你以后结婚怎么办?”   温故道:“我不结婚。”   仲世煌心里甜丝丝的。   “君不见多少痴男怨女翻脸成仇作怨偶。”温故低声道,“爱情来得快去得更快,与其被爱情折磨得死去活来,倒不如潜心修……修心养性。”他到底不敢说修道。   仲世煌觉得他言辞怪,语气更怪,怀疑自己适才的举动被察觉了,心头一紧,试探道:“怎么突然说起爱情来了?”   温故道:“也不是突然,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仲世煌想起他被人悔婚的历史,稍稍放心,转念又不是滋味:“想起你那个无缘的未婚妻了吧?”   温故愣了愣,才道:“也没什么可想的。”   他眼神回避,更令仲世煌深信不疑,顿时,一腔情丝熬黄连,嘴里都是苦涩,一天的劳累翻卷,头昏昏,眼花花,竟有些坐不住,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望着窗户定了定神,才道:“很晚了,你早点睡吧。别踢被子了,夜里头冷,容易着凉。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过来。”   温故看他疲倦的背影,心情莫名低落,久久不能回神。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之前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仲世煌竟然对他怀了那样的心思,这是对,还是错?   他想到张文希。若张文希未死,今日是否也是一般的结果?   温故盘膝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嘴唇。仲世煌轻如鸿毛的一吻砸进心里,重如泰山,引起的又何止是震颤?   他拿出青圭,读着来回不下百遍的文字,生出异样之情。   明明是自己暗恋他,怎会反过来?   他叹了口气,正要收起青圭,却发现后面多了一行小字——万念俱灰入正道,嗔痴怨恨终成空。   万念……俱灰?   一觉醒来,仲世煌又精神奕奕。他很想得开,温故这个年纪,有个初恋也很正常,自己不也对刘汉思起过异样的心思吗?孤舟远行,总会看到其他风景,重要的是,停泊在哪个港口。他很有信心自己会成为那个被停泊的港口。   熬了一整夜的耿颂平打电话给仲世煌,听着对方近日里难得轻松的语调,好奇道:“碰到什么好事了?”   仲世煌道:“想通了一个难题。”   “不会是一加一等于几吧?”   “趁你没有暴露更多的智商缺陷,快点说什么事。”   “……警察找到了那辆黑色桑塔纳,你猜那辆车登记在谁的名下?”似乎知道仲世煌会不耐烦,耿颂平揭晓答案,“陈发。”   仲世煌皱了皱眉。   耿颂平道:“有意思吗?那个鸭舌帽的男人将陈发的车开到停车场里。胡胜才给陈发儿子的养父母送一万块钱。胡胜才又开车送那个鸭舌帽男人去了锣鼓村。陈发死在了锣鼓村后山。鸭舌帽男人将陈发的车从停车场里开走了。这三角竟然串起来了!”   仲世煌道:“不,不是三角,是一条线。陈发在线的最下面,所以最先被抛弃。胡胜才一头牵着陈发,一头牵着鸭舌帽男人,是他们的中间人,所以第二个抛弃。那个鸭舌帽男人才是这条线上最上面的一个点。”   耿颂平道:“你是说,那个鸭舌帽男人是主谋?”   “或许是,或许上面还有人。但他是关键。陈发越狱之后跑来锣鼓村后山才被杀,胡胜才在拘留所自杀,这个人手里一定捏着他们两个人的把柄。”   耿颂平道:“陈发应该是为了儿子,可胡胜才是自杀的,他又有什么把柄在那个人手里呢?”   仲世煌想到父母惨死,恨意直冲九霄:“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挖出来!”   “我知道。”   耿颂平要挂电话,又被仲世煌叫住。   “再帮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   “赵树青。”   耿颂平心头一凛:“你怀疑他?”   “不是。”仲世煌羞于启齿,半晌才道,“你帮我查查,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喜欢与什么人来往。他的未婚妻是谁,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他的父亲……嗯,和他有关的,都查一查吧。”   耿颂平听得云里雾里:“你查这些做什么?”   仲世煌道:“我有用。”   “什么用啊?”耿颂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仲世煌咬牙:“你不查我另外找人。”   “啧。”耿颂平不满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对我的事情好奇。你和他认识才几天,就打听得那么详细。”   仲世煌道:“就因为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所以不用好奇。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耿颂平道:“自从Z镇回来,你们的关系简直突飞猛进到令人侧目。”   仲世煌道:“你再废话下去,我们的关系就要跌停了。”   电话在耿颂平“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中结束。   仲世煌下楼,看到管家站在仲敦善卧室门口,对他挤眉弄眼。他走过去才知道刘汉思正在里面挨训,说是挨训,仲敦善倒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是那轻描淡写的态度比刀子还戳人。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进去解围,可经过昨天的事,两人的关系发生质的倒退,他只想好好地保持距离,以免引火上身。   到吃早饭时间,温故才慢吞吞地下来。   仲世煌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像往常一样打招呼,让温故稍稍放心。那句“万念俱灰入正道”在他脑海里萦绕一晚上。   只是,一个人要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会万念俱灰?   温故光是想想,心就拧起来,看向仲世煌的目光更是充满怜惜。   仲世煌察觉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夹起一个烧饼放在他的碟子里:“虽然不是碳烤的,却也很好吃。”   温故低头吃饼,连吃两个之后才发现……自己的饭量似乎在不自觉地增大?   仲世煌去公司。   温故去驾校学车,到中午,转去公司吃午饭——这是仲世煌安排的行程。他原先不觉得什么,现在却觉得有点怪异,好似,仲世煌在千方百计地增加两人相处的时间。   他坐电梯上楼,门一开就看到一张与仲世煌极为相似的脸。对方并没有注意他,匆匆忙忙就走了。   温故进总经理办公室,仲世煌正皱着眉头看手表,见到他才舒展开来:“我还以为堵车了。”   堵车也堵不住他。温故道:“刚才那个人……”   仲世煌不欲多说:“他来找表哥。”对方担心孟瑾对刘汉思下手。自己很直白地告诉对方,只要他和刘汉思少来往,孟瑾才懒得理别人。   这种占有欲,他以前不懂,但遇到赵树青之后就懂了。要是他身边也有这么个不怀好意的人虎视眈眈,自己绝对会让那个人有多远滚多远。   作者有话要说:   ☆、来历之谜(上)   两人吃过午饭,又闲聊了一会儿,主要是仲世煌问温故答,两人的关系在一边主动一边刻意下,变得尴尬又温馨。秘书催了两次,仲世煌实在拖延不下去,才叫温故坐在办公室里休息,自己出去开会。   温故哪里坐得住,跑出去找周伏虎。   仲世煌中途回来过一次,泡了杯热可可给他,扭头又走了。   温故看着手里的热可可,周伏虎看着温故,一时静默。   “喝吗?”温故将热可可推给周伏虎。   周伏虎嘿嘿地笑。   温故以为他看出什么,浑身燥热:“不喝就算了。”   周伏虎道:“娃娃喝的东西,小仲先生把你当娃娃养啊。”   温故道:“我们一起经历过翻车,所以对我比较好吧。”   周伏虎搂着他的肩膀:“你小子真命大。”   温故装傻。   仲世煌从会议室出来接电话,看到两人搂成一个人似的,眉头皱起,朝周伏虎打个手势,叫他进会议室里去。   周伏虎一走,温故跟着要走,被仲世煌拽住了,顺手还关了会议室的门,挡住了一群人好奇的探视。   温故手被他抓住,心跳速度噌噌往上涨。这样的感觉,与张崎成亲时亦不曾有过。   仲世煌拉着他的手,五指无意识地扣住对方的五指,一边分心听耿颂平的汇报,一边偷瞄温故的表情,见他十分泰然,心里又是一阵失落。   “你在听我说话吗?”耿颂平讲了半天,没得到回应,有些不满。   仲世煌道:“你刚刚说警察验了陈发和他儿子的DNA。”   耿颂平道:“也不知道警察怎么想的,简直神来一笔!”   仲世煌道:“难道检验出了什么?”   耿颂平道:“你猜怎么的?他们俩不是亲生父子。”   仲世煌愣住。陈发儿子这个人物一出场就是以陈发的儿子的身份,怎么转了半天,又不是他儿子了呢?“用什么验的?会不会拿错样本?”   耿颂平道:“用的是陈发儿子的牙刷,绝对不会出错。”   仲世煌道:“那你为什么说他是他儿子?”最先说陈发有私生子的也是他。   耿颂平苦笑道:“因为调查结果的确说陈发是那个男孩母亲的男朋友,男孩出生的时间也吻合。谁知道会冒出个姘夫来。”   “那个姘夫……会不会是鸭舌帽男?”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陈发死了,孩子却失踪了。应该是被他真正的父亲带走了。   耿颂平道:“说到这里,又不得不称赞一下警察的英明和远见。他们竟然验了那孩子和胡胜才的DNA。”   仲世煌恍然道:“原来他是胡胜才的儿子,怪不得胡胜才愿意自杀。”那他之前的猜测也没有错,孩子多半还是在鸭舌帽男的手里。   耿颂平无奈道:“喂,你这么快反应过来,让我很没有成就感。事情到现在,总算有了眉目。警察已经去查胡胜才和孩子他妈的关系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不过我觉得调查的方向应该是胡胜才和那个鸭舌帽男才对。”   仲世煌道:“既然你这么清楚,那就交给你。”   “讲得好像以前不是。”他顿了顿道,“树青小朋友不在你身边?”   “你问这个做什么?”人在旁边,仲世煌有几分心虚,悄悄地放开他的手,转身走向洗手间。   温故不知道他平日里会和耿颂平怎么说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听下去。   两人距离拉远,他才放心讲电话:“你查到了什么?”   耿颂平道:“你当我神仙,你早上说,我中午就办好了?人才刚派出去,坐车到那里也要点时间。你急什么?”   眼看着赵树青的生日就快到了,他还什么准备都没有,怎能不急?   仲世煌催促道:“快点快点。”   “我又要查这个又要查那个,到底哪个快点?”   “都快点。”   耿颂平:“……”总想着鱼翅熊掌兼得的大款太难合作!   下午,仲世煌接到仲敦善的电话,笑眯眯地问他为什么带走自己的保镖。   仲世煌装傻:“带习惯了,我一会儿就叫他回去。”   仲敦善问了他几句公司的事情,就把电话挂了。仲世煌转头就让周伏虎回老宅。   周伏虎不大放心:“树青还没学会开车呢。”   仲世煌道:“你不信我的开车技术?有几个驾驶员能让车从山上空翻下来,人完好无损的?”   周伏虎说不过他,嘱咐其他保镖尽量不让他的人和车落单。   仲世煌又打了个电话给管,问他今天刘汉思做了什么。管家说和仲敦善谈了半天,下午的时候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看样子挺高兴。   昨晚被拒绝,今早被审问,下午挺高兴?这不是失心疯,就是遇到别的好事。仲世煌想起今天来公司里找刘汉思的孟瑾家宝贝,摇摇头。   这样的事情他插手一次两次是亲戚间的情分,不可能保他一辈子。   他想了想,还是给远在A国的姨妈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姨父,听完后口气很敷衍,说是随他去。   在仲世煌的记忆里,这个姨父与他家一直不太亲近,平日里都是姨妈带着刘汉思过来走动,遭到冷遇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问姨妈近况。   “挺好,都好。”姨父不欲多说的样子。   仲世煌只能意犹未尽地结束这通电话,心里却有点怀疑,想打给刘汉思问问,又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太多交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去。   晚上有应酬,仲世煌带着温故出席。   传杯换盏,觥筹交错,接连两场吃喝下来,仲世煌有点发晕,借势靠在温故的身上,任由他搂着自己走。一个保镖识趣地去开车,两人坐在后座。   酒香如水,混合着两人身上的味道,搅和成全新的气味。   仲世煌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心猿意马地嗅着。   颈边的暖意叫温故浑身不自在。每当他想推开他,那只搂腰的手铁钳似的死死地夹住,怎样也不肯放开。   好不容易熬到老宅,温故抢先下车,一手托着仲世煌的胳膊肘,一手将人扶出来。   仲世煌好似站不稳,向旁边踉跄两步,又倒在他的身上。   温故无奈地拖着他往里走。   开车的保镖想上来帮忙,被仲世煌一拐子推远了。   两人到客堂,管家捧着醒酒茶等着。   温故喂仲世煌喝过茶,正要往楼上走,就听管家说:“小少爷等等,老爷在房间里等着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仲世煌脸色微暗,不甘心地捏了捏温故的腰,懒洋洋地站直身体,整了整两人搂来搂去时弄皱得衣服,冲温故笑了笑,转身走着笔直的直线进去了。   温故:“……”   房间里,仲敦善斜靠着抱枕研究棋谱,见仲世煌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皮,手指朝榻边的小脚凳指了指。   仲世煌松开领带坐下来。   “喝多了?”仲敦善漫不经心地问。   仲世煌记得以前父亲喝酒回来,也会被这么问,一家人幸福和谐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心里的烦躁渐渐平息下来,低声道:“就半瓶白的几杯红的。”   仲敦善道:“混酒喝最容易醉。”   “没办法。远胜的区总和昌图的彭董各开一席,喝的不一样。”   “以后让伏虎跟着你,他能挡酒能开车。”   仲世煌道:“他经验丰富,跟着爷爷更好。”   仲敦善道:“你不是不舍得赵树青吧?”   一个雷打下来,仲世煌内心剧烈震荡,脑里只有一个念头:爷爷知道了!   小狐狸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老狐狸的法眼。仲敦善血气逆流而上,到喉咙处,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滔天的怒火早在当年发现刘汉思有意无意勾搭自己孙子往歪路走时,就冲着刘汉思的母亲发过了,刘汉思还太小,他扯不下脸皮去计较,可从此之后,再没给过他好脸色,后来他们举家仓促出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这次刘汉思回来,他就明里暗里地提防,没想到防了这边漏了那头,还是防不胜防。小时候不经意埋下的祸根,到今日,终成大患。   “爷爷。”仲世煌不愿意骗他,也不愿意离开温故,干笑着打哈哈:“出车祸的时候,我们生死患难,早就是两个人一条命。他不在我身边,我不就是去了半条命嘛。再说,他不会开车,当保镖经验也不如周伏虎丰富,跟在爷爷身边我不放心。”   仲敦善道:“要是我说,他跟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呢?”   这话已经顶在纸上了,再往前捅一捅,就破了。   仲世煌脸色变了变,不敢激怒自己最亲的人,委屈地摊手道:“爷爷这么喜欢,我能怎么办?和谁抢也不能和爷爷抢啊。”   仲敦善脸上这才有些许笑意:“一身酒气,快上去洗洗!”   仲世煌上二楼,没有回卧室,径自去了小书房,打开门发现里面是黑的。   管家端着碗糖水站在他身后,幽幽道:“赵先生搬到楼下去了。”   仲世煌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为什么搬下去?”   管家说:“老爷说下棋方便。”   ……   这是一点福利也不肯给他了。   仲世煌嘴里喝着甜的,心里熬着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历之谜(中)   楼下客房住着周伏虎,住着刘汉思,住着管家,轮到温故,只有特意留下招待贵客的那一间,就在仲世煌卧室的下面。   房子是中式复古,楼上楼下都没有阳台,推开窗,探出身子,就能看到楼下的窗户。仲世煌拿了个小橡胶球,轻轻丢在温故窗户上。   温故眼珠子转了转,当做没听到,继续看书。   两个,三个,四个……   窗户上像下了一场断断续续的冰雹。好不容易停了,手机响了。   温故叹了口气,接起手机。   仲世煌道:“你在哪里?”   “房间里。”   “在洗澡?”   “看书。”   “没看到球砸窗户吗?”   “看到了。”   “为什么不打开窗户看看?”   温故道:“不开窗,球砸在窗户上,开了窗,球砸在我脸上。”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仲世煌愉悦的笑声,很快感染了他,坐姿终于不再僵硬,放松地靠在床头。   仲世煌道:“出来看看,我有东西给你。”   温故迟疑:“很晚了。”   “还是我去你房间?”   两选一,温故打开窗户,探头往上看。一个东西砸来,他下意识地侧头,小橡胶球从他耳鬓擦了过去,落在房间里,弹了两下,滚到床底下去了。   仲世煌从上面探头,对着他笑道:“你反应真快。”   温故抬头看他,“你小心点。”   “我掉下去,你能接住我?”说着,他上半身故意往外伸了伸。   温故无语地看着他。   仲世煌知道自己问得幼稚,讪讪道:“新的房间习惯吗?”   “比原来的大。”   “让你住我房间你不肯,我房间和你现在这个一样大。”   温故又没话了。   仲世煌贪恋地盯着他的面容,见他神色露出少许不耐,才道:“天冷了,你早点睡,窗户关紧。”   “晚安。”温故缩回脑袋,很快关上窗。   他表现得毫不留恋,多少让仲世煌感到失落。他回到房间,有些恨恨地拨通手机。   温故温和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还有什么事?”   仲世煌道:“你今天洗澡了吗?”   温故沉默。   仲世煌意料之中。他早就发现自己的心上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注意个人卫生,他必须时时盯着,“快去洗澡。”   “知道了。”   “别挂手机,把手机放到浴室里,我要确认……”   话没说完,那头已收线。仲世煌想象着那人羞涩又尴尬的表情,心情好转,觉得这样幽会别有趣味。   第二天,周伏虎跟仲世煌上班,温故留在家里陪仲敦善看书下棋打太极。   撇去温故和自家孙子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不说,仲敦善还是挺喜欢他的,爱看书,会下棋,性格沉稳不似他这个年纪,和仲世煌的事也没看出他有主动的迹象。虽然刘汉思昨天说了他不少坏话,但仲敦善本来对刘汉思就没好感,负负得正,反倒觉得被他说坏话的人应该不错。   因此,尽管仲敦善让仲世煌与温故保持距离,但私下相处时,并没有苛待他。下午温故要学车,仲敦善爽快地放行。   温故独自练了两个小时,走的时候和正在唠嗑的教练打个招呼。见识过他不合理的完美技术之后,教练对他采取放养教学,爱咋练咋练,反正不管动作对不对,车总是对的。   门口,仲世煌开着宝马等候。   古斯特在那场翻车事故中彻底报废了,这辆宝马是他母亲以前常开的。刘汉思不喜欢这辆车,嫌它不够档次,好在赵树青不计较这些。   他见温故出来,按了按喇叭。   温故走过来,看了看他,打开车门道:“你怎么在这里?”   “上车,去吃饭。”   温故道:“周哥呢?”   仲世煌指了指前面。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奥迪,感觉到温故的视线,车里很开伸出一只手,冲他摆了摆。   温故上车:“去哪里吃饭?”   仲世煌道:“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车在大道上开着开着,就进了一条巷子。巷子里学生云集,蓝白相间的校服如蓝天白云,成片成片地从那里飘来,这里飘去。   仲世煌拉着温故钻进一家小店,周伏虎带着其他人不着痕迹地围在他们周围。   “来两个碳烤大饼。”   仲世煌点单的时候,眼睛看着温故,带着一点儿邀功的得意,一点儿羞涩的讨好。   温故心被撞了一下,自从发现他的意图,自己的情绪变化越来越大,好似对方一个小小的眼神,就能让他翻来覆去地琢磨半天,等清醒过来,觉得不必如此时,那个眼神已经深深地印刻在脑海,抹不去了。到了下回,又是如此循环。   才多久,他脑海里竟装满了对方的表情。   这太不可思议。   也太可怕。   修道者,本该清心寡欲才是。   直到香喷喷的碳烤大饼递到面前,温故才惊觉自己站在柜台前就发起了呆。   仲世煌喜欢看他呆愣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涉世未深的孩子,纯白无瑕,等待着自己与他共舞出色彩斑斓的精彩画卷。   “你喜欢吃,我们就经常来吃。”他拉起温故的手,不顾旁人的侧目,坦然地从小吃店走出来。   就现在而言,男人和男人手拉手在大街上走还是会收到异样的注目。可他不怕,他不喜欢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更不喜欢自己和心上人因别人而受委屈,他会慢慢习惯这种目光,希望赵树青也能习惯。这是他们以后要一起面对的。爷爷已经出手,他不能坐以待毙,任凭两人的距离被拉远。   不管对方怎么想,这一步,他会牵着对方的手,勇往直前,就像生死关头,他愿意牵着他的手,并肩一起走。   温故整个人僵硬得不行,从小吃店到上车这段路几乎空白,只依稀记得周伏虎惊愕的目光以及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作为神仙,他是不太在意别人想法的,他真正在意的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传来的温度。   好似,整个人都要跟着沸腾起来了。   关上车门,空间狭仄,咫尺呼吸,声声可闻。   看着仲世煌一手拿豆奶,一手拿大饼,手忙脚乱,温故心跳骤缓骤疾。   仲世煌突然停手,转头打量他。   温故镇定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仲世煌咧嘴一笑:“你呢,在看什么?”   温故默然地别开头。   仲世煌将豆奶和大饼递到他唇边。   温故接过来,状若不经意地说:“尘世间,你最留恋的是什么?”   “尘世间?”仲世煌为他的说法笑了笑,见他一脸严肃,才认真地回答,“以前是家人,现在……”他不说,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温故道:“万一,消失了呢?”   仲世煌心头一紧,丢开大饼,伸手抓住他的手:“什么意思?你遇到什么事了?”   温故望着他紧张的神色,终是不忍,低头避开目光道:“世事难料。”   仲世煌想到英年早逝的父母,心里一阵悲凉,手指悄悄地摩挲他的手背,见他没动静,又试探着抓到自己唇边,轻轻地落下一吻,然后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   温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从小修道,于男女□□一窍不通,与张崎双修也是出于修炼的目的,并无情|欲其中,仲世煌这样肉麻的追求手段对他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荒诞新奇。   仲世煌见他没拒绝,兴奋之情难以自已,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按到,从头到尾啃一遍。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看对方的样子,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未必是默许,自己太急躁,容易把人吓跑。   他抓着温故的爪子又亲了亲,亲了亲,直到对方挣扎才放手,然后抢先开口道:“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要是好吃,我就把人请回家里去。”   温故愣愣地看着他。   仲世煌笑道:“谁让你只喜欢吃大饼呢?”   温故低头,将手背被亲的地方轻轻地在裤子上蹭了蹭,道:“没有特别喜欢吃。”   仲世煌见好就收,紧接着聊了些最近公司里的笑话。其实公司这几天天天像打仗一样,哪里有那么多笑话,有一部分他是将以前的笑话顺口改编的。但那些老段子对温故来说十分新鲜,听得津津有味。   仲世煌看他捧场,编得越发流利。   温故听完,感慨道:“你们公司一会儿没厕纸,一会儿停电,一会儿漏水,生活得十分艰辛啊。”   仲世煌:“……”好像,编过头了。   仲世煌晚上还要接着出去应酬,两人在老宅不远处分手。白天在外面偷偷约会,晚上楼上楼下幽会,这种生活紧张又刺激,相处的每一分钟度弥足珍贵,才尝了一天,就让仲世煌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起来。连看着温故离开的背影都令他无比满足。   因此接起耿颂平电话时,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耿颂平却很沉郁,支支吾吾道:“赵树青在不在你的身边?”   “嗯?刚分开。你找他有事?”   “不是。是你叫我调查的事情有回音了。”   “关于树青的?他怎么了?”仲世煌紧张起来。   耿颂平道:“我派去的人找到了他家,他家……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历之谜(下)   仲世煌听他说家没了,第一反应是人没了,“他父亲怎么没的?”   耿颂平道:“人去楼空。问过附近所有的邻居,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家子。”   仲世煌懵了:“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之前是找当地侦讯社调查的,对方回答得十分肯定,说的确有这么一家人,情况和赵树青说的一模一样,有邻居的证词,有老师的评语,还有留在学校的通讯录,说的有鼻子有眼,谁知道这次我的人去,找不到赵树青他爸不说,连地址都是块荒地。”   仲世煌心狂跳:“那家侦讯社呢?”   耿颂平道:“我刚刚打过电话,是空号。”   眼前那条通向老宅的,刚刚被赵树青走过的道路好似不见底的深渊,吞没了赵树青,也吞没了仲世煌的热情和喜悦。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巨大的寒意从脚底心蹿上来,渗出丝丝冷汗。半晌,他换了只手拿手机:“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再找找。”   耿颂平怎么会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他昨晚得到消息,今天下午才打这通电话,中间已经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可是仲世煌慌乱的语气让他明了赵树青的重要性。他当下做出决定:“我也这么想。所以决定亲自去一趟。”   仲世煌头靠着椅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心底的恐惧和猜疑淹没所有理智。他必须用尽全身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贸贸然跑到赵树青面前质问的冲动。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如果是搞错了,会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如果不是……   他就要弄清楚赵树青隐瞒家世来历的目的。   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只能憋着。   很久,他才憋出一句:“辛苦你了。”   以前仲世煌应酬喝酒都很有分寸,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装醉,他是晚辈,耍赖无压力。但今天他有意放纵自己,对敬酒来者不拒,还拼着股劲儿放倒了几个。回家的时候,要不是周伏虎扶着他,他能直接躺地上。   温故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微微吃惊,随即想起他装醉的前科,自动保持距离。   管家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和周伏虎一道灌他。   仲世煌喝了一口,“噗”地喷出来,正中周伏虎眉心,然后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脸,呵呵笑道:“中……了!”   周伏虎:“……”   温故一边观察一边分析:这是真醉吧?   管家又喂了他一口。   仲世煌也喷管家一脸。   管家平静地擦擦脸:“比少爷好多了。当年,少爷喜欢用吐的。”   周伏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镇定自若地继续喂。一般情况,不是应该选择放弃吗?这种锲而不舍地自虐真的好吗?   管家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熬了很久,别浪费。”   周伏虎:“……”洗脸就不浪费了?醒酒汤还有面膜功效呢?   仲世煌这次没喷周伏虎,也没喷管家,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故。   温故做好躲闪的准备。   咕噜一声,仲世煌把醒酒汤喝下去了,神色黯然地挪开目光,过了两秒,像不甘心,又抬眸瞪住他。   管家朝温故温柔地招手:“你过来。”   温故挪动了两小步,被管家一把抓到仲世煌跟前。   仲世煌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幽怨阴狠愤怒集于一体,连管家喂他都没所觉,任由醒酒汤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漏下来。   周伏虎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管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给仲世煌擦嘴。   仲世煌突然甩开手,直直地朝温故扑过去,一口咬住他嘴唇,带着狠劲,似乎要把肉咬下来。   “放开,放开!”管家和周伏虎两人想把他们拉开,偏偏仲世煌像长在温故身上似的,任由他们怎么用力,始终不肯放手。   温故皱了皱眉,反手搂住仲世煌。   仲世煌神色立刻缓和了,松开牙齿,用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   “……”周伏虎和管家不知道该怎么摆正自己的表情。   温故正想说什么,仲世煌“呕”得一声,抱着他大吐特吐起来。   及时别开脸的温故:“……”   管家欣慰道:“小少爷连这点都像他爸。”   周伏虎扶着吐完就瘫软的仲世煌上楼,临走前用同情的目光看看温故,无声安慰。   温故低头看着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无语。他确信仲世煌喝醉了,但没想到,他即使喝醉也不忘督促他洗澡。   “唉。”   温故第二天一早出房间,还没摸到楼梯的边,就被仲敦善叫去下棋,等下完棋出来,仲世煌早就上班去了。下午照旧练车,却不见那个请他吃饼的人,到晚上,仲世煌还是半夜回来,温故听到动静出去,只看到一个嗖嗖往楼上跑的背影。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三日如此,日日如此。   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对方在躲着自己。   因为仲世煌先前亲昵暧昧的举动,温故不敢挑明问,只能创造偶遇的机会。   仲世煌半夜回来,与周伏虎道别,头昏脑胀地上楼,走到最后一格阶梯,就看到一个熟悉人影坐在那里,心猛地一跳:“这么晚坐在这里,也不怕着凉。”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打算不理不睬,事到临头,一张嘴竟又是关心。   温故细细打量着他脸上的懊恼和阴郁,轻声道:“不顺利?”   仲世煌迟疑着伸手,将人拉起来,迅速放开,不敢贪婪手指的温度和触感,“还好。”   温故跟在他身后:“你要睡啦?”   “嗯。”   “你……”   仲世煌走到房间门口,忍无可忍地看着他:“你要跟我一起睡?”   温故摇头。   看着他无辜的样子,他说不出重话,轻描淡写地说:“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你很久没问我洗不洗澡了。”温故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仲世煌开门的手微微一顿:“你是大人,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他头也不回,摔门进去,关上门之后,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就抽干了,滑坐在地,沮丧地抱着头。   耿颂平去了两天一夜,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堆证据,子虚乌有的地址的照片,邻居回答的录音,通讯录的复印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没有赵树青三个字。   还能怎么说服自己,这不是骗局而是误会?   他想拎着赵树青的领子咆哮,问他为什么骗自己,问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他不敢,生怕戳穿了,对方就会挥挥袖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   耿颂平催他查清楚,他却像懦夫一样逃避,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因为他们都知道,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卧底的,多半是敌人。   一想到赵树青在为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做事,他心里就恨得出血,恨不得把人抓到面前,痛痛快快地揍一顿,打得他再也不敢为虎作伥。   可另一方面,他实在舍不得,心底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反复在说:那个傻乎乎的赵树青,那个半夜给他煮鸡蛋的赵树青,那个在生死关头紧紧握住他手的赵树青,怎么可能会是敌人?   两股力量的拔河让他僵持在原地,日复一日地煎熬,动弹不得。他只能像个乌龟一样缩在龟壳里,假装外面的世界风平浪静。   在他前方,隐身的温故疑惑地望着颓丧的仲世煌,若有所思。   那日之后,赵树青突然发愤图强,买了一堆书回来要好好学习,除了每天与仲敦善下两盘棋以及练两个小时车之外,其他时间都关在房间里看书。   仲敦善对他的行为很支持,还想请家庭老师教他,被婉拒了两次才作罢。   这个勤奋好学的赵树青当然不可能是温故本人。他放了个傀儡在家,自己隐身跟着仲世煌,只有家中傀儡需要活动的时候才离开一会儿,不过这已经够时间让他弄清楚仲世煌最近的烦恼。   是心烦……父母被杀的案子吗?   温故坐在沙发上,听耿颂平和仲世煌讨论案件。   耿颂平说:“胡胜才和陈发女友的关系终于搞清楚了。陈发女友金美菊出身后山头村,和胡胜才是小学同学,她跟着陈发的时候,两人就有来往。陈发欠债的时候,胡胜才看在她的份上还给过两千块钱,估计他们在那个时候就有过一段。后来陈发外出逃债,金美菊一个人生下孩子无力抚养,送去Z镇的孤儿院。好笑的是,她到死都以为孩子是陈发的,还留了遗书给陈发,让他好好照顾孩子,所以陈发才会坚信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吧?”   仲世煌道:“胡胜才怎么知道孩子是自己的?”   耿颂平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照片给他。   仲世煌一看就知道了。那孩子五官根本就是翻版的胡胜才。“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重要吗?”   “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主谋之谋(上)   耿颂平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胡胜才肯定自己自杀以后,对方会善待孩子。直到鸭舌帽男的身份大白,我才知道,原来……”   仲世煌道:“他是孩子母亲的亲友?”   耿颂平抿着嘴唇。   仲世煌摊手,“你继续。”   “你下次能当事前诸葛亮,而不是事后吗?”耿颂平见仲世煌认错态度良好,才继续道,“金美菊有个哥哥,叫金宽江,经过比对,十有□□就是鸭舌帽男。”   仲世煌收起嬉笑,正色道:“人在哪里?”   “正往北方逃。”   “他和我们家有什么瓜葛?”   “他没有。但是他租房的房东说,曾经见过一个瘸腿的男人进出他家。”   仲世煌恨声道:“梁炳驰!”   耿颂平颔首道:“如果证实是梁炳驰,那一切都对上号了。难怪老仲先生一开始就叫我们调查他,姜是老的辣!你放心,我已经将梁炳驰的资料交给相熟的警察,他跑不掉的。”   梁炳驰……   梁炳驰!   郁积的仇恨突然有了对象,像焦躁不安的野兽,在胸腔疯狂地鼓噪。仲世煌紧紧地握着拳,强制自己不去想象任何血腥画面,以免丧失理智,亲自跑去报仇。   温故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暗道不妙,抬起手,过了一道仙气给他。   耿颂平看仲世煌脸色煞白,正考虑着要不要叫医务室,他下一秒又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你没事吧?”情绪大起大落,阴晴不定,很可能会引发精神上的疾病?   仲世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心里舒坦不少,“梁炳驰和金宽江要是没有其他关系,多半就是金钱关系。我们可以从梁炳驰金钱来源入手调查。”   耿颂平道:“这一块我已经查了很久,始终没有眉目。”   仲世煌道:“辛苦你了。”   耿颂平笑道:“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旁听的温故感应到有人敲他房间的门,瞬间回转,收起傀儡,坐到书桌前。“请进。”   管家端着参茶推门进来:“学习要抓紧,身体也要注意。来喝杯参茶。”   温故从书中抬头,微笑道:“谢谢。”   办公室里,耿颂平观察仲世煌脸色:“听说你最近喝酒喝得很凶?”   仲世煌淡然道:“一般应酬。”   “是应酬还是借酒消愁?”耿颂平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的,说话比一般人没顾忌,“还是为了赵树青的事情心烦吧?”   仲世煌看了他一眼。   “我早就觉得你对他的感情不大一样。就因为一起度过生死劫?”耿颂平道,“那也是你命不该绝,他沾光。”   仲世煌站起来,指指门:“没事就出去吧,我有事要做。”   耿颂平叹气:“别每次谈到这个问题就逃避。赵树青你打算怎么办?他要真是梁炳驰安插的人,你把他放在老宅子,等于放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梁炳驰要是狗急跳墙,指不定会指使他干出什么来。”   仲世煌脸色变了变。   “他要不是梁炳驰的人,那伪造身世做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耿颂平直白道,“这些你不会没想过吧?如果想过了,还按兵不动,你图什么?”   仲世煌道:“我在老宅装了很多监控……”   耿颂平道:“你又不是警察,装监控抓犯罪证据吗?他身手这么好,万一不管不顾起来,家里几个人加起来都可能拦不住他。”   仲世煌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潜意识希望的是,赵树青永远按兵不动,安分地留在他身边。可是,如耿颂平所言,赵树青要是真的毫无所求,又何必伪造身份?   “会不会……他的身世有什么难言之隐?”仲世煌弱弱地问。问他,也问自己。   耿颂平想反驳。能有多不可告人?杀过人放过火?那更不能留下了。可是看仲世煌白里透青的脸色,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不管怎么样,你要问清楚。”   问清楚吗?   仲世煌深深地叹了口气。   被冷落了几天,温故终于再次在驾校门口看到仲世煌的宝马。他不动声色地坐上车,周伏虎坐在后座和他打了个招呼。   仲世煌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发动汽车:“想吃点什么?”   除了大饼什么都好。温故道:“随你意。”   仲世煌道:“吃辣吗?我们吃火锅吧,想吃什么就往里放什么。”一边说,一边车已经启动。   车内气氛很闷。   周伏虎猜测两人还介意醉酒亲吻的事情,便顺口说了两件自己酒后无状的事。但仲世煌和温故都没反应,继续保持安静,只有周伏虎一个人干笑,后来……   就彻底安静了。   城内最大火锅店即使下午也有三成上客率。   仲世煌与温故一桌,周伏虎带着其他几个保镖坐在旁边一桌。两桌离得很近,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色,但说话要稍稍抬高音量。   仲世煌点了个麻辣锅。   温故家乡嗜甜,对辣毫无记忆,愣愣地看着红通通的汤底。   “你们家喜欢吃辣吧?”仲世煌状若不经意地问。   温故答道:“没吃过。”   Z镇的确不嗜辣。   仲世煌将菜单给他:“想吃什么自己点。”   温故挑了几个素菜,仲世煌点了一堆荤菜。   火锅里的白气冒出来,仲世煌的眉眼像挂了霜,冷冰冰,沉甸甸,上完菜到现在,一直静默地坐着,无声地夹起菜放入锅子,又默默地夹起,放进温故面前的碟子里。   温故蘸酱吃了一口,然后顿住。火辣辣的感觉从舌头和口腔迅速蔓延开来,顷刻冲上鼻子,逼出泪意,他呆呆地看着仲世煌,脑海里翻滚着各种法术,却没有一个能解决目前困境。   仲世煌一直关注着他,见他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心软下来,将手伸到他的下巴处:“不喜欢就吐出来。”   他的声音太温柔,充满诱惑,让温故想也不想地照做,直到仲世煌将他嘴里的食物丢进自己前面的碟子,用手巾擦了擦手,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衬得整张脸越发楚楚可怜。   仲世煌要了个鸳鸯锅,一人一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温故连喝两大杯水才缓过来,再吃东西就矜持多了,每次吃之前都用舌尖试试味道。   在仲世煌看来,对方不时伸出舌头诱惑自己,简直……无节操!   温故看仲世煌猛喝水,问道:“你也辣?”   仲世煌伸手抹掉自己嘴角的水渍,“我有事想问你。”   温故神色凝重地放下筷子,“你问。”   仲世煌道:“你的生日快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生日?”温故在家时,他母亲会给他煮鸡蛋,买零嘴,后来修道就再也没有人注意过了。听仲世煌突然问起,不免一愣,随即想起现代社会有个食物叫生日蛋糕,是专门过生日吃的,便提了出来。   仲世煌道:“要不要将你爸爸接过来一起过?”   温故惊了:“不用。我和他关系不好。”   仲世煌夹起一筷肥牛,在红汤里慢悠悠地涮着,过了会儿才道:“那也是父子,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么远的地方,你不担心吗?”   温故不知他突然提起这一茬的用意,含糊道:“他对我和母亲不好。”   “这样吧,我这两天找人去你家乡看看。就算不想请他过来,至少也要知道他好不好。”   “我有他的电话,我可以打给他。”   仲世煌筷子往锅底一戳,发出笃的一声。   温故心猛然一跳。仲世煌看他的目光太诡异,灼热又冰冷,愤怒又隐忍,这样截然相反的情绪难为他能用一双眼睛表达出来。   “我希望你知道,”他缓缓道,“如果你需要倾诉和帮助,我在这里。”   温故看着他眼睛里的恳切,很想说既然这样,你就勘破红尘跟我修炼吧。可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结果早可预料。他终是点点头,一言未发。   仲世煌眼里的失望显而易见,“吃吧。”他夹起熟透了的肥牛在调料碟里涮了涮,默默地放进嘴里。   这场饭吃得很失败。   温故受辣味的影响,只吃了几口菜,仲世煌倒是吃得不少,颇有化悲愤为食量的架势,样子却很不痛快。临别时,仲世煌让周伏虎送温故回公寓。   温故很吃惊:“为什么?”   仲世煌道:“我公寓里放着很重要的东西,不方便转移,你帮我守着,我放心些。”   温故问:“什么东西?”   仲世煌道:“公司的机密资料,就放在保险箱里。最近公寓附近出现一些可疑人物,我有点不放心。”   既然是资料为什么不能转移?   温故觉得有点奇怪,却没有深思,一口答应下来。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仲世煌会真的跑去找他那个子虚乌有的父亲,从适才的言谈间,他看出他并没有打消念头,却不肯说什么时候派人,十分棘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主谋之谋(中)   为了确保仲世煌寻找他“父亲”的时候,不会落空,温故不得不时时刻刻地跟在他身边。幸好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用担心有人会突然敲门进来。他唯一不在仲世煌身边的时候,就是仲敦善棋瘾发作。   将经常模式改为日夜模式后,温故才知道仲世煌的忙碌已经到了分|身乏术的程度,他的雇员和客户们找他已经到见缝插针的地步,难以想象他之前是怎么抽出时间请自己吃碳烤大饼。   与此同时,金宽江藏身处被警方掌握,只差临门一脚。   耿颂平在最后时间通过关系喊了停,建议等他与幕后主使接头再一网打尽。几经商议,警方愿意再拖延两天。毕竟幕后主使目前只存在于耿颂平的嘴巴里,没有其他证据支持,警方不能为了一个可能性而无休止地浪费警力。   看仲世煌和耿颂平心急如焚,自己却爱莫能助,温故不免懊恼,颇有当了神仙也枉然的沮丧感。   另外,继理论考试合格后,温故的场地驾驶也过了关。教练叫上同期学员一道庆祝,温故本不想去,拗不过教练鬼哭狼嚎的邀请,又考虑警方行动在明日,仲世煌今日当无事,便同意了。   庆祝会上,教练喝得酩酊大醉,一直握着温故的手唠叨:“你说,为什么你的动作那么奇怪,考试还是过了呢?”   温故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因为我技术好。”   “呜呜呜呜……”教练哭起来,“我开了这么多年车,怎么就看不明白你是怎么开的车!”   与他同来的教练看他闹得不像话,半拖半抱地带走了。   教练一走,其他同学也没了兴致,他们本来就不熟,翻来覆去地说一场已经考完的考试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散了。   温故打车回家,到半路,又被管家一通电话叫去了老宅。   仲敦善早早地泡好茶,摆好局。   温故扫了眼,是前日留下的残局,但动了几个棋子,自己的优势被减弱了。他不动声色道:“今日下完?”   仲敦善看他:“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那就下完吧。”他抬手落子。   仲敦善卷着袖子上。棋局他动了手脚,将几颗关键棋子改了位置,后面的棋路也已经反复想了好几遍,他不信这样还会输!   ……   输了也不信!   仲敦善恼怒地推开棋盘,“今天手气不好!”   温故疑惑道:“这不是形容麻将的吗?”   仲敦善觉得这个人不可爱极了,宝贝孙子一定是察觉这一点才开始疏远他。他决定也戳戳对方的心窝子:“你一个人住在公寓里,还习惯吗?”   住在那里的是他的傀儡,傀儡没有知觉,应当是习惯的。他道:“习惯。”   仲敦善瞧不出他眼底的不甘心,有点疑惑。一般人应该察觉自己被冷落了吧,难道这个人一点也不在乎?他不大信:“一个人在公寓里多么寂寞,你这么年轻,难道就不会觉得无聊?”   温故道:“有更多时间学习,没什么不好。”   仲敦善看他的神色,再联想仲世煌与他相处的情况,终于确定自家孙子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有点欣慰,又有点不爽。   两人又聊了会儿,仲敦善面露疲态,被管家扶进去休息,温故正打算离开,就看到刘汉思戴着口罩,从外面急冲冲地跑进来,看到他时双眼闪过凶光,但脚步不停,很快就摔门进屋。   温故好奇心被勾起,假装离开,到没人的地方又隐身折回来。   刘汉思坐在屋里照镜子。   温故凑过去看,镜子里的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加上伤药,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刘汉思一边用棉签擦着伤口一边眼泪哗啦啦地掉。他哭的十分技巧,泪水直接从眼眶落到桌上,没有经过脸颊,不会碰触伤口。   他发泄了一通情绪,很快恢复面无表情,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成功挽留住看腻的温故的脚步。   电话打通,刘汉思用沙哑委屈的声音说:“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对话那头的人惊讶道:“为什么?”   “我不配当你的朋友。”   “你怎么这么说?你,你是刘家少爷,学问又好,说不配也是我。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所以看不起我了?”   “当然不会!”刘汉思说话动作太大,嘴角被扯了下,发出嘶的声响。   “你怎么了?”对方听出不对劲。   刘汉思静默了一会儿道:“要是我告诉你,我也是个同性恋,也喜欢男人,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对方一下子沉默了。   刘汉思苦涩道:“所以我说,我们还是不要当朋友的好。尽管,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但是,唉,总难免让人误会。”   “误会就让别人去误会好啦。反正,我们知道我们是纯洁的友谊就好。”   刘汉思立刻无比感动地附和,恨不得把他们的友谊捧成阳春白雪。   温故在旁边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刘汉思挂掉电话,笑容慢慢扭曲,冷笑道:“纯洁你妹的友谊。早晚有一天我要把这些都讨回来,要孟瑾没地方哭去!”   温故看着他阴冷狠毒的表情,对他的印象从讨厌上升到面目可憎,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拂。   刘汉思顿时觉得脸肿得更加厉害,刚刚还能睁开的眼睛现在被挤成了一条缝,“搞什么!”他惶急地去照镜子,发现里面完全就是一只猪头!   他吓得浑身发抖,拿起手机就想往外走,手机却突然响起来。这个时候就算是天皇老子的电话他都不想听!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刻选择听。   不是天皇老子的电话……是他老子的电话。   “你在哪里?”刘父冷冰冰地问。   刘汉思道:“仲爷爷的家。”   “不在外面?”他爸显然很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   刘汉思小声地撒娇:“我有点不舒服。”   “哦。”刘父淡然道,“明天去银行取五十万。”   父亲的冷淡令他感到失望,又觉得自己可笑,也冷冰冰地问道:“干什么?”   “交给一个叫做梁炳驰的人,具体的时间地点我到时候再通知你。这件事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   电话很快挂断。   刘汉思死死地捏着电话,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半晌才恢复过来,慢吞吞地戴上口罩,悄然地出门。   他身后,温故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如果没有记错,梁炳驰这个名字不止一次地从仲世煌和耿颂平嘴里听到过,且是以金宽江幕后主使的身份。   温故回到家中,变出一具傀儡,瞬间隐身。   他身后墙壁的角落里,摄像头如实地将画面传回真平安保全公司监控室。   “怎么样?他回来了?有什么情况吗?”一个保全从外面走进来,将一个保暖瓶交给留守的保全。   留守的保全接过瓶子,伸了个懒腰道:“老样子,没什么情况,喜欢坐着发呆。就是画面老是跳帧,刚才又跳了一下。”   另个保全道:“又没吃饭?”   留守的保全道:“我怀疑他是神仙,整天整天的不吃饭。”   另个保全想了想,道:“我还是给耿总打个电话吧。”   留守的保全点点头。   温故找到仲世煌的时候,他正驾着车在飞……虽然没有离地,但也差不多了。温故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两旁景物飞速倒掠,想起了自己腾云驾雾时的感受。   等车停下,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他才意识到仲世煌回了公寓。   出什么事了?和那份藏在家里的文件有关?   温故小心翼翼地揣测着。   听说公寓保险箱里藏着重要的文件之后,他就在上面下了三道禁制,除非法力远在他之上,不然就算是仲世煌本人也拿不走,而且就算法力在他之上,禁制被动,他第一时间能够察觉,绝不可能出差错。   看着仲世煌脸色铁青地进电梯,温故先一步回公寓,将傀儡和自己换了回来。   真平安保全公司监控室。   两个保全异口同声道:“又跳帧!”   仲世煌满腔愤怒。   赵树青竟然不吃饭!   他以为他在做什么?绝食抗议?他以为这样就能引起自己的注意?真是太天真了!   必须让他知道,这种幼稚的手段不可能动摇他的决定,只会加深自己对他的厌恶。   仲世煌用力地推开门,正要找人,那个人就自发地出现在他面前——以一如既往的无辜表情。   温故看他脸色比进电梯时还要黑,有点忐忑:“你来了。”   仲世煌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把他压在沙发上狠狠揍一顿屁股的冲动,上前一步拉过他的手:“跟我走!”   温故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去哪里?”   “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主谋之谋(下)   不是碳烤大饼,也不是火锅,就是普通的快餐店,八人圆桌被摆得满满当当。温故看着仲世煌大口大口地低头扒饭,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   仲世煌有多忙,他知道。这样忙还愿意拨冗出来陪他吃饭的心意,他知道,却无福消受。   “你怎么不吃?”仲世煌皱眉,“挑食?”   温故叹了口气,拿起筷子。   “啪”,仲世煌的筷子打在他的筷子上。   温故不解地看着他满脸怒火。   仲世煌咬着牙道:“不想吃就别吃,想饿死就饿死!”何必这种表情?是讨厌吃饭还是讨厌和他一起吃饭的自己?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傻乎乎地跑来。看赵树青气色红润,丰神异彩的样子,哪里是饿了几天?一斤肉都没少,连减肥都算不上。   “没有不想吃。”温故拿起筷子,学着仲世煌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吃饭。   这还是仲世煌第一次见他吃饭吃得这么爽快,火气下去了点儿,跟着吃了两口,又不悦地抓住温故的手道:“你这么久没吃饭,不要一下子吃太多,对胃不好。”   温故顿住:“你怎么知道我很久没吃饭?”   仲世煌被问住。   温故眼珠子一转,“公寓里有东西监视我?”   仲世煌心虚了一刹,又理直气壮道:“跟你说过我在保险箱里放了很要紧的东西,当然要监控。只是顺便发现你很久没有吃饭。”   温故在现代社会是菜鸟,但不是傻瓜,要这样还不知道仲世煌在防备自己,那他一千多年是白活了。他立刻回想自己在公寓里有没有使用法术,答案是……有。用傀儡。   仲世煌见他脸色微变,色厉内荏地说:“你没有事情瞒着我,为什么要怕我监视你?”   温故察言观色,试探道:“为什么你觉得我有事情瞒着你?”   “你有吗?”   “你觉得有?”   “现在是我在问你。”   “我也想问你。”   两双眼睛盯着彼此,谁也不服输。   温故灵光一闪:“你找了我父亲?”   看猎物自投罗网,捕猎者反倒收起猎枪,静看猎物在网中挣扎,“找你父亲有什么不对吗?”   到这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仲世煌这些日子的反常,那日提起父亲的缘由,都有了解释。想来是找人没找到。温故和白须大仙当时都以为是一锤子买卖,谁会想到适逢大难日理万机的凌天集团新任掌门会关注一个小小的保镖,再度查访?   温故看着仲世煌的心情十分复杂。   仲世煌道:“你想说什么?”   “你……”才说一个字,温故就收了口。突然不想深究他找父亲的理由,或许是潜意识觉得追根究底的结果会令他面对仲世煌的时候更加束手束脚,“算了。”   “算了?”仲世煌扬声道,“谁说算了?难道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怎么解释?   其实,那个弄坏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瓶的白胡子老神仙就是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想度化你成仙?   温故不用问就能猜仲世煌对自己说什么。   滚。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温故烦恼地挠头皮。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仲世煌看他眼神越冷。   周伏虎过来提醒仲世煌半个小时后的会议。   仲世煌摆手,瞪着温故道:“找好借口了吗?为什么要编造身世?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仲世煌的警惕打开温故另一扇大门,让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仲世煌的确没有猜到。在他心目中,神仙无所不能,就算造假也不会造得这么拙劣。他显然高估了神仙的法力,低估了招收的标准。   即便如此,温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   仲世煌渐渐从愤怒变为失望。眼前这个人居心叵测,充满算计,处心积虑地陪伴在自己身边,却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喜欢的那个善良温柔,有点呆板的赵树青,终究是幻象。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他站起身,冷声道,“绝食这种把戏只会奏效一次。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再不会管。”   温故直觉自己任由仲世煌离开,那么“赵树青”这些日子的努力将付诸东流,下意识地抓住仲世煌的胳膊,挽留道:“等等。”   仲世煌扭头看他,讥嘲道:“我等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有等到答案,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一直等下去?”   温故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计划,只是还需要一些条件。   仲世煌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   温故手指紧了紧,柔声道:“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满意的答案不等于是正确答案。   但仲世煌误解了,脸色缓和下来:“我没什么耐性。”   “七天。”   “两天。”   “……六天。”   “两天半。”   “……”这样讨价还价太幼稚了。温故道:“出个最高价吧。”   仲世煌也觉得荒唐,松口道:“三天……半。”   “从明天开始算。”   “凌晨0点。”   “好。”   于是,协议达成。   仲世煌离开时,神色是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人活一世,谁没有犯过错,何况赵树青这样年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他肯将事情交代清楚,与过去一刀两断改过自新,自己又何必苦抓着不放?   在温故冥思苦想怎么蒙混过关的同时,仲世煌已经做好原谅的心理准备。   温故想的办法是干脆认作梁炳驰的爪牙,最好有远亲关系。这样一来,自己隐瞒来历就解释得通了,还能借机将梁炳驰这个幕后主使拉出来。只是他对梁炳驰一无所知,贸贸然认了也是一问三不知,因此才争取来三天的时间做调查,而线索,毫无疑问着落在刘汉思及那个在警察掌握中的金宽江身上。   警方的两日时限很快过去。   金宽江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房东领来的警察扑倒再地,从头到尾不见梁炳驰出现。   温故本想跟着他们去审讯室,又担心刘汉思在他不在的时候跑出去接头,只好两地来回跑。   他以前一心增加修为,突破境界,从未想过自己不屑一顾的小法术也有被需要的时候,可惜法术到用时方恨少,白须大仙一去不回头,他又拉不下脸面第一次出任务就跑去求助,只能用笨办法。   如此又过了一天,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金宽江还没有招供,刘汉思那里也没有动静,和仲世煌约定的时间却只剩下半天。   半天……   夜深了。   拘留所里静悄悄的。   一朵碧绿鬼火在空中飘了飘,挪到金宽江的额头上。   金宽江在睡梦中猛然吸了口气,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鬼火,吓得两眼发直。   鬼火跳了跳,跳到床尾。   黑无常站在那里,碧绿的光映照着面孔,森冷狰狞。   金宽江看着他,突然道:“是……是梁老板叫你来的?”   梁老板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神仙跑来扮鬼。促使温故来的,是他小时候听过的民间故事。故事里很多地方官靠装神弄鬼破案,效果奇好,他走投无路,冒险一试,本打算用十八层地狱之类的吓唬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反倒震住了他。   梁老板是梁炳驰?   梁炳驰能请的动黑无常?   温故觉得事情也许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明天会几点更,不好预约哇,或者可以第二天早上来。么么哒!   入V就这两天啦。三更准备中…… ☆、顺水之舟(上)   “我们现在就离开吗?”金宽江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温故用定身咒将他定住,淡然道:“不急,不急。”   “梁老板难道要反悔?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把两个妹夫都赔进去了,他不能不讲信用!”金宽江急得额头冒汗。   温故慢条斯理地说:“哦,你为他做了什么事?梁老板说他记不清楚,你帮我回忆回忆。”   金宽江以为梁炳驰真的打算过河拆桥,脑子一轰,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梁老板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他做掉姓仲的一家人,就给我一千万,送我去国外。他们家一共四口人,仲国强一个,他老婆一个,我干掉了一半,起码给我五百万!”   “是你干掉的吗?”   “陈发是我找来的,计划是我定的,怎么不算是我干掉的?要不是我日日夜夜地守在仲家附近,陈发哪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后来陈发要反水,也是我把他从牢里救出来灭口。”   “可仲家还剩下两个。”   金宽江道:“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一个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就算不动手,也熬不了多久,一个乳臭未干,以后多的是机会。山里的那次要不是胡胜才太没用,那小子也早就去下面和他死鬼爸妈作伴了!”   温故眼神一凝,金宽江就觉得身上像被热水烫过,“啊”的一声叫出来。   “胡胜才没完成,难道你不会继续吗?”   金宽江不敢再顶嘴,呻|吟着说:“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当然是想杀就杀谁。可我就是个普通人,既不能飞天落地,也不能飞叶飞花,到处都有警察追我,我连逃都没处逃,还怎么杀人?”   “飞天遁地,摘叶飞花。”   金宽江道:“你快让梁老板把我捞出去吧,钱我不要多,两百万就行,然后送我去国外,A国B国我指望不上,就周边小国家,至少让我们甥舅俩都有口饭吃。”   温故道:“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可惜,梁老板这次是让我来了结你的。”   金宽江叫道:“不,他不能这么做!我死了,我外甥会把他的资料交给警察,到时候他也跑不了。”   温故道:“你以为我们会怕吗?”   金宽江脸色发白。他当初留下外甥除了顾念亲情之外,还把他当做自己最后一张牌,用来威胁梁炳驰,但他低估了梁炳驰身边的力量。他喘着粗气,勉强自己镇定下来,“你先别杀我,让我和梁老板通个电话,我求你,就通一个电话。”   温故将手机拿出来,丢给他。   金宽江发现身体能动,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飞快地拨着号码。   温故眸光一凝,手机结束键自动按了一下,通话结束。   金宽江还想再按,手机就被温故拿了回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   温故道:“每个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刚才一定是我不小心按错了。”   “你知道梁老板在哪里吗?”   金宽江摇头。   “你外甥在哪里?”   金宽江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故道:“好通知到他帮你收尸。”   金宽江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干脆把心一横,眼睛一闭,“你要杀就杀吧!”   ……   金宽江一早醒来,只觉得头疼腰疼全身都疼,两旁闹哄哄的声音隔着几秒传入脑海,他猛然坐起,低头看四周。自己……没死?   是做了一场梦吗?   他望着门缝里的光,慢慢地舒出口气。   温故从拘留所回来,就去找刘汉思。金宽江提供的电话号码不够牢靠,他不敢贸贸然打过去,生怕弄巧成拙,断了唯一的线索,想留给仲世煌处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人。   凌晨一两点,刘汉思却不在房间。   温故跟着他留在刘汉思的一道仙气在环城公路上找到了。他正开着车往会跑。大概是怕被逮到把柄赶出去吧,尽管他和仲敦善关系不睦,却很少夜不归宿。   路边时不时晃过一道灯光,温故隐身坐在副驾驶座上,借光打量他的神情。   他脸上的红肿稍褪,看得到眼睛和鼻子的位置,不过比起正常还有一段相当艰辛的距离。此时的他,抿着嘴唇,双眼直盯盯地看着前方,似乎有什么心事。   就温故对他近几日的观察所得,最近能够让他有心事的一共两件:一是孟瑾,一是梁炳驰。不知是哪一件。   刘汉思突然急刹车。   温故转头,发现前方不远正亮着红灯,而车已经超出一米有余。   刘汉思呆了呆,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车辆,干脆一脚踩油门,直接闯红灯。   温故皱眉。   车猛然刹住!   刘汉思踩了踩油门,毫无动静。   车抛锚了?   刘汉思心猛地提起来。这地方前不见人后不见村,最近的修车厂也不知道在哪里,找拖车也要等好一会儿,自己还卡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他光想着头就疼起来,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前方的红灯一跳变绿,车就突然自己往前开起来。   刘汉思吓得脸都青了,右脚死死地踩着油门。   温故见教训得差不多,才让车停下来。   刘汉思大口大口地呼吸,打开车内灯,慢吞吞地转头看后座,没看到不该出现在车内的东西时,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   后面响了两声喇叭,一辆车从他右侧才超过去。   刘汉思定了定神,重新开车上路。   温故跟着他回家,看他洗了个澡上床睡觉,才回到公寓里,默默地准备明天对仲世煌的说辞。   有了梁炳驰的电话号码,自己这个卧底应该会……更逼真吧。   想到仲世煌听到自己说辞后可能的反应,他心莫名的有些空虚和难过。他拿出青圭,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最后两行。   “万念俱灰入正道,嗔痴怨恨终成空。”   对自己灰心,能不能抵上这句万念俱灰呢?   到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只是短短几个月,他对仲世煌已产生感情,不愿看他境遇坎坷,度化他也不再仅仅是一桩任务。若天道难违,他由衷希望仲世煌的成仙之路能够顺畅平坦。   十二点,金宽江一切如常,刘汉思还在睡觉。   温故穿着花衬衫和大裤衩,抱着加入真平安保全公司时的纸箱跑来快餐店赴约——他们当时忘记约地方,所以默认为订约的地方。   仲世煌:“……”   温故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地说:“我没有资格再拿这些东西。”   仲世煌眸光闪了闪:“怎么说?”   温故深吸了口气道:“其实,我是卧底。”   ……   仲世煌明显感觉到旁边那桌吃饭的两个学生看自己的眼光不对劲。   温故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   仲世煌觉得旁边的目光更诡异了。   “其实我是……”   “你等一下。”仲世煌转头。   两个学生“哇”的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连盘子里还没动过的红烧肉都不顾了,生怕走慢点,就会被掏出来的枪给崩了。   仲世煌:“……”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黑社会才会遇到卧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是短篇,比龙眷长,不要担心。   明天入V三更,求继续支持。么么哒! ☆、第28章 顺手之舟(中)   安静的餐厅变得更加安静。本想过来收拾碗盘的服务员看到两人气势,默默地退避三舍。   仲世煌回过头,正色道:“你继续说。”   温故想了想道:“是我考虑不周,这种事的确应该清场再说。”   “……”仲世煌勉强维持镇定,“那你说吧。”   “我可以坐下吗?”进门后太紧张,温故现在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站着。   仲世煌翻出古早的记忆,想起少年时代的教导主任与我,默默地点头。   “有点口渴。”   “……”   仲世煌买了两瓶饮料,一碟酒糟鸡爪,一碟卤牛肉,一碟油爆花生,一碟糖醋藕片,没好气地放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问:“要我再去买两个炭烧大饼回来给你下菜吗?”   温故打开饮料喝了一口,抬头看着仲世煌,一字一顿道:“我是梁炳驰的远房亲戚。”   仲世煌呼吸一窒,面无表情:“继续。”   “他看我功夫不错,让我来卧底,主要是探听你的情报。”   “然后找机会杀我吗?”仲世煌冷静得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去Z镇的那次,消息是你泄露的?”   温故心底颤了颤,脱口道:“不是。”   仲世煌这才知道这样简单的两个字有多大的魔力,几乎叫他等得脱力,脸上恢复些许血色,“我想也是。如果是你,就不会傻乎乎地和我一起坐在车上。那你卧底这么久,做过什么?”   温故被问住。   仲世煌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别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过,就领了几个月的薪水。”   温故道:“我很认真地当保镖了。”   仲世煌心被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豁达。不管怎么告诉自己赵树青还年轻,这个年纪的人难免犯错误,可亲耳听到他说,我是卧底,我是梁炳驰的远房亲戚,怒火和恨意依旧阴暗滋生。一个声音在心底反复而偏执地计较着,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骗我?好似那个还不认识自己也应该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就算,梁炳驰才是他的亲戚。   他很快为自己扭曲的认知找到理由。   梁炳驰一定不会因为他喜欢吃碳烤大饼而满街寻找。   梁炳驰一定没有与他生死与共过。   梁炳驰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每次看到他,心里就甜得冒泡,每次看不到他,心里就苦得榨汁。   自己付出这么多,怎么可以……没有回报?   赵树青开口到现在,不过几分钟,仲世煌的心已经在刀山火海下油锅地折腾了一遍,疼得那么厉害,到最后,还是像来之前打算的那样,忍不住原谅了。   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只做了保镖。   仲世煌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   心里对他的话依旧保持怀疑,世上没有心脏可以面对卧底时仍完好无损一切如常地信任,但是,在遇到切实的证据前,他愿意把疑虑收藏在心底。   温故小心翼翼地观察仲世煌的神色,见他眼底出现暖意,才稍稍松了口气,将梁炳驰的手机号码交了出来,又主动交代金宽江的罪行。   梁炳驰远房亲戚的身份轻而易举地免去他知道的过程,仲世煌的确没有起疑。   仲世煌将手机号发给耿颂平,耿颂平立刻兴奋起来。一个手机号能做多少文章他很清楚,不过他更关心仲世煌和赵树青的“谈判”。   一场兄弟,仲世煌这三天的煎熬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愧疚,是他引狼入室,才会害仲世煌左右为难。要不是他公司规模不够,只有周伏虎一个像模像样的高手,也不会给梁炳驰和赵树青可乘之机。为这,他对赵树青的印象极差,听仲世煌明里暗里地给他开脱,心里别扭:“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还能不能信他?”   仲世煌被问住了。   耿颂平道:“保镖负责贴身安全,你要是信不过他,就不能用他。”   仲世煌心里嘀咕:我没有把他当保镖。发现赵树青是卧底之前,遇到危险,他可能还会挡在赵树青前面,可现在不好说了。至少,他会先想想,这场危险是不是对方带来的。   耿颂平见他不回答,又说:“再说,他和梁炳驰有血缘关系,梁炳驰十有八|九是你的仇人,你心里真的一点都不膈应?”   温故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电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喝了口饮料。   仲世煌缓缓道:“是远房亲戚。”   耿颂平道:“那也是亲戚。你怪不怪他都好,反正我这里肯定不能再留他了。老实说,安插了个细作在你身边,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老仲先生。”   仲世煌挂掉电话,见对面的人望着自己欲言还休,心中无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温故道:“你呢?”   “我?”   “报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仲世煌道:“你笃定我能报仇?”   温故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仲世煌道:“你知道他是坏人还跟着他害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仲世煌道:“你真名叫什么?”   温故张嘴。   “不要骗我。”   温故闭嘴。   “……”仲世煌嘲弄,“怕我对付你?”   温故道:“叫我赵树青就好。”   仲世煌心中有气,强忍住,又问道:“你和梁炳驰怎么接上线的?”   温故编了个落魄青年走投无路,遇富贵亲戚提拔,铭感于心,愿肝脑涂地以报之的感人故事。   仲世煌道:“那你现在又出卖他?”   温故舔了舔嘴唇道:“我现在知道他做的事情不对,再说,你对我也有恩。”   耿颂平的话到底在仲世煌心里留下阴影,他笑了笑,带着几分恶意:“这叫‘有奶便是娘’?”   温故:“……”   仲世煌看着他无辜的表情,心又软下来,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忍不住想,要不是我揭发你,你会隐瞒到什么时候,会不会真的帮梁炳驰出卖我,你今天出卖他是不是为了自保?”他摆手阻止温故回答,自言自语道,“不用告诉我答案,我选择这条路,本就看不到另一条路的风景。”   温故道:“报完仇,你有没有想过做什么?”   “管理公司,照顾爷爷。”仲世煌顿了顿,状若不经意,实则悄悄地握紧拳头,“然后找一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温故心微微悸动,狼狈地低头道:“这样的日子,也很没意思。如果真的有轮回,你我不知道已经过过几次这样的生活。”   仲世煌道:“你要劝我出家吗?”   温故眼睛一亮,但仲世煌下一句话却惊得他差点二魂六魄出窍。   “你不会是度化我的神仙吧?”   温故呆道:“啊?”   仲世煌笑了:“我开玩笑的。真的有神仙,大概也只会做砸砸花瓶这样幼稚的事吧。”凡人对神仙的幻象杜绝他猜测温故是神仙的可能。在他看来,神仙不可能留在俗世浪费时间只为度他成仙。图什么?   温故口干舌燥,一口气将饮料喝干。   仲世煌道:“难得看你有喜欢喝的饮料。”   温故道:“我口渴。”   餐厅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他们坐在角落,周围没人,等人越来越多,空桌越来越少,开始有人入侵他们方圆梁三尺的范围。   仲世煌对着他,静坐了一会儿,站起身,低声道:“你先留在公寓里,不要乱跑,有事我会通知你。”   温故没有异议。他要跑,哪里都能跑。   仲世煌站着看他。从上往下看,青年鼻梁挺直,睫毛卷翘。一直知道赵树青长得好,且以为自己会一直欣赏下去,可此时此刻,那层镀光般的容貌在心中微微褪色。   终究,不能一笔勾销。   看着仲世煌离开,温故怅然。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但能掩饰身份,还能帮着解决梁炳驰。看眼神就知道,若刚刚自己自揭身份,只怕仲世煌对修仙之路会更加反感。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啦,第一更。   剩下两更会放在一起,可能会晚一点。么么哒! ☆、第29章 顺水之舟(下)   温故回到公寓,正打算弄个傀儡出门,就连着接到两个电话。第一个是耿颂平打来的,告诉他以后不用去真平安保全公司上班了。   温故看着手里的箱子,不知道怎么处理。仲世煌走的时候没有带。   耿颂平让他放在仲世煌的公寓里,一句废话都没多说就挂了线。   第二通电话是刘汉思打来的。   温故还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就被对方幸灾乐祸地恭喜失业。   “你现在在哪里?有地方住吗?遣散费够不够你住宾馆?”刘汉思快笑死了。要不是无意间听保镖们聚在一起说赵树青被开除,他都不知道这个曾被表弟捧在手心里疼的人已经失宠了。这绝对是这些天来他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温故道:“我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什么意思?什么叫原来的地方?表弟没叫你搬出去?”刘汉思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湿透。   温故道:“嗯。”   刘汉思拿着电话,呼吸急促。难道耿颂平开除他是为了方便仲世煌金屋藏娇?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一刻都坐不住了,整个人从心里冒着寒气。嫉妒像毒蛇啃噬他的心,让他血肉模糊。   那样优秀的表弟凭什么被一个外来的乡巴佬占去便宜!   他咬着嘴唇,吃到铁锈味才稍稍松开。   恶毒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他克制不了想要对方永远消失的念头,嘴巴自发地说:“那你不是很闲?可不可也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会支付你报酬。你护送我去一个地方,再安全送回来,事成后,我给你一万。”   难道是见梁炳驰?   温故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温故没有驾照,刘汉思开车来接他。亲眼看着他从自家表弟住的公寓大厦大门出来,刘汉思心里的酸气几乎要蔓延到脸上,最可恶的是,那人是什么打扮?!   “我们去哪里?”温故钻进车里。   刘汉思道:“你没有其他衣服了吗?”   “有啊。”   “为什么不穿其他的?”刘汉思瞪着他,想要从他脸上找出故意奚落自己的痕迹。   温故莫名其妙:“这件有什么不好?”   穿花衬衫也就算了,下面竟然还配紫色亮片牛仔裤……刘汉思道:“去换一件。”   温故不想动。   刘汉思道:“我加你一千块的换衣服费还不行吗?”   温故还是不想动。   刘汉思道:“你别太得寸进尺。”   温故看了看时间,怕再等下去,过了约定的时间梁炳驰跑了,不甘不愿地下车上楼换衣服。   刘汉思发了条短信,一回头,就看到温故上身穿着白底衬衫,上面左一朵大红牡丹花,右一朵粉红牡丹花,鲜艳夺目,下|身套着一条蓝、紫、绿混色的喇叭裤,匆匆忙忙地跑来。   刘汉思看着他越来越近,深沉地想:再加一千块能让他换回来吗?   最重,他还是带着两朵鲜艳的大牡丹上路了。   车的方向就是凌晨刘汉思闯红灯的那条路。   温故观察了几个红灯,发现刘汉思光天化日之下还算遵守规矩,不再严防,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抽空观察他动向的刘汉思:“……”   我出一万一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睡觉!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扭曲。幸好,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及时挽回他当场暴走的冲动。   睡吧,这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美好一觉了。   闭着眼睛的温故张开眼睛,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   车从中午开到太阳下山,离龙城已数百里远。   刘汉思将车驶入路边小村内的废弃工厂。一面面九宫格式的大玻璃窗支离破碎,露出黑漆漆的内在,斑驳的墙仿佛在诉说被抛弃的苦痛。   车轮碾压地上碎石,发出吱吱的声响。   天上霞光四射,彩云飘飘,地上如入鬼屋,阴风阵阵。   温故一下车,就看到废弃工厂的仓库里冲出一个人,手里拿着白须大仙介绍过的现代枪,黑管对着他,如无声威胁。   “把手举起来。”那人道。   温故道:“为什么?”   那人怒喝道:“少废话,把手举起来!”   温故看刘汉思。   刘汉思笑容殷殷,站在车边看戏。   温故配合地举起手。   “转过身去,趴在车上!”那人走过来。   ……   这动作实在不雅。   温故转身,察觉那人伸手触碰自己,身影一闪,到了那人身后,反手扭住他握枪的手,将枪夺下,让他趴在车上,低声道:“不要动……把手举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人和刘汉思大吃一惊。   温故见那人不配合,郁闷地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哭丧着脸道:“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举?”   “……”温故松开他的手。   那人乖乖举手,刘汉思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温故道:“你想杀了我。”   刘汉思本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谁知被一言道破心事,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温故道:“你身上有杀意。”意有心生。有修为的人可以隐藏,没修为的人很容易被看破。   “那你还跟着来?”   “我想知道……”   “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杀你?因为你该死!你以为你是谁,我和表弟从小一起长大,情比金坚,你凭什么插|进来?!像你这样插足别人感情的人,早就应该死!”   温故道:“你误会我了。”   刘汉思瞪他:“你敢说你和仲世煌没什么?”   温故想,我有什么不敢,可是又不愿意说出来。他道:“我并不想问这个。我想问的是,你和谁合作杀我。你一个人是不能成事的。”他当然不会说,多两个也没什么用。   刘汉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意思是说,根本不屑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杀他。能不能?呵呵,这还用问吗?   他眼睛盯着温故身后。   又一把枪对着温故的后背。   “放下你手里的枪。”对方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和疲倦,却很沉稳。   温故把枪放下了。   被抓住的人立刻跑到一边。   温故慢慢地转身,一个年约五六十的老头穿着深灰色断袖衬衣,面无表情地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和之前那个人不同,这个人让他感到威胁,倒不是说有多强大,而是,身上带着魔气!   “梁伯伯,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刘汉思一边说,一边坐进车里。   这个称呼让温故确认眼前人的身份,梁炳驰。   梁炳驰一枪打爆车胎。   刘汉思:“……”   梁炳驰的枪指着刘汉思的脑袋:“出来。”   刘汉思战战兢兢地从车里下来,赔笑道:“梁伯伯,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爸爸哪里做的不好,我回去和他说说。”   梁炳驰道:“你昨天回去以后,我想了很多。仲世煌并不知道你爸和我的交易,也不知道你给我送钱,在他心里,你仍然是他的好表哥。所以,你要是被抓了,他应该会来救你吧。”   刘汉思脸色变了:“梁伯伯,你不能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梁炳驰笑了,毫无温度,“不择手段的魏天成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知道你为什么姓刘不姓魏吗?”   刘汉思流着冷汗道:“我爸爱我妈,所以让我继承我妈的姓。”   梁炳驰冷笑道:“魏天成是刘晓玲的中学同学,喜欢了她三年,因为仲国强的介入才无疾而终,怎么会转头喜欢你那个与刘晓玲半点都不像,姿色平庸的妹妹?后来魏天成做生意周转不灵,跑去向刘晓玲借钱,刘晓玲没同意,他就追了你妈,通过你妈再向刘晓玲借钱,刘晓玲同意了,却提出一个条件,让他入赘。她说只有这样才相信魏天成是真心喜欢自己妹妹,而不是利用他。她到底是个女人,太天真了,一个会拿婚姻当筹码的男人怎么会忍不下这口气?魏天成城府极深,当了仲国强的连襟之后,一直跟着他做生意,拿了不少好处。直到泰曲集团恶意破产,他坑了仲国强一把,才急匆匆地跑去国外。”   刘汉思嘴唇颤抖,半晌才道:“你说谎。”   “你爸爸是不是对你不好?不然不会让你亲自来和我这样的人打交道。这不能怪你爸,要怪只能怪你自己长得像你妈,一点都不像刘晓玲。”   刘汉思与刘晓慧的确有七分相似。这张脸作为女人十分一般,作为男人倒十分清秀。回想父亲看着自己的冰冷目光,他就忍不住想要相信梁炳驰的说辞。   “他坑了仲国强,仲国强坑了我。”梁炳驰想到自己妻子带着未出世的孩子死在病床上,恨意就抑制不住,“因果报应,父债子偿!我就算杀了你,也不冤枉你!”   刘汉思两股战战,“不,你不能杀我。我父亲资助你,给了你很多钱,他是你的恩人。”   “那是他欠我的。”梁炳驰道,“再说,他给我钱是我为让我报复仲国强,我和他只是雇佣关系。”   “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不看在我爸爸的份上,也看在我这么年轻,不知道轻重的份上,放过我,好吗?”刘汉思就差跪下了。   梁炳驰摇摇头道:“我看不起你爸。他一个男人,成天算计女人不说,还心胸狭窄,忘恩负义。你和你爸一样,都喜欢算计人。可是比起你来,他至少还算得上是个男人。”   刘汉思脸白耳赤,又惊恐又羞恼,抖着胳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暂时不杀你。我还要留着引仲世煌。”   “等等!”刘汉思吞了口口水,手扶着车门慢慢地站起来道:“你想抓仲世煌,不应该用我当人质,应该用他!”他指着温故,“他是仲世煌的心上人。”   温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唯有微微发红的双耳泄露几许心思。   梁炳驰道:“他是男人。”   刘汉思道:“仲世煌是个同性恋!他就喜欢男人。”   梁炳驰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他?就因为他抢走了我的人。”   梁炳驰觉得他更像神经病了,“就算仲世煌喜欢男人,你也喜欢男人,你们也是表兄弟。”   刘汉思道:“表兄弟怎么了?古代表兄妹还能结婚呢!”   “可你们不是表兄妹。”这个回答,他倒是与仲世煌神同步了。   刘汉思道:“你不要不信,他真的是仲世煌的心上人,不信你打电话给仲世煌,看他会不会急!”   梁炳驰对温故伸手:“把手机拿来。”   温故摇头道:“他不会来的。”   梁炳驰看向刘汉思。   刘汉思立刻说他信口雌黄,又说仲世煌和他两情相悦,私定终生,平日里出双入对,就差没明媒正娶了。   温故不理他,继续道:“我刚刚被耿颂平开除。因为他们怀疑我和你有勾结。”   梁炳驰愣住:“为什么?”   “我编造了假的学历。”温故避重就轻,“为了找工作。”   梁炳驰和刘汉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是他的理由不可信,而是,在这样一场跨越数十年的豪门恩怨里,他的理由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梁炳驰道:“编造学历就怀疑和我勾结?”   温故含糊道:“胡胜才开车撞仲世煌的时候,我也在。”   “他肯放你走?”   “他不信我又没有证据指认我,只能放我走。”   梁炳驰眼神闪烁,不知信了几分。   刘汉思鬼吼鬼叫:“你别信他!仲世煌真的喜欢他,为了他,烽火戏诸侯都愿意!”   温褒姒:“……”   梁炳驰突然呵呵地笑起来:“我有一个很不错的计划需要你们配合。”   温故虽是神仙,却不太想亲自动手抓人,生怕乱了天道,日后又要弥补,想着一会儿发条短信给仲世煌,告诉他梁炳驰的位置。但梁炳驰接下来的话打消他的念头。   他说:“既然他怀疑你,就不如坐实他的怀疑,当我的爪牙吧。我们一起抓住刘汉思,逼他过来赎人!”   温故正要拒绝,脑海灵光一闪,张文希的命运闪入脑海——仲世煌被绑架,张文希舍身相救,不治身亡。仲世煌内心愧疚,心灰意冷,踏入仙道……   自己既为补足张文希的空缺,是否应当按此剧情走?   他正发呆,刘汉思又嚎起来:“为什么不是他当人质?相信我,仲世煌更在乎他!”   梁炳驰道:“我就是相信你才做这样的安排。仲国强是难得一见的痴情种,他儿子多半不会逊色到哪里去。如果只有你一个人质,他可能会直接报警。但绑架犯里要是有他喜欢的人,他爱恨交织,一定会亲自过来。”   刘汉思没话说了。   梁炳驰看向温故:“你刚才说仲世煌怀疑你,却没否认他喜欢你。”   温故沉思片刻,终于决定跟着原剧情走。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再也想不出第二条度化之路了。“刘汉思说的没错,他,他喜欢我。”   仲世煌看着来电显示里赵树青的名字,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立刻又乱了,犹豫了下,还是暂停会议,出去接电话。   “什么事?”   温故看着梁炳驰放在自己面前的纸条,对着手机道:“刘汉思在我手上。”   仲世煌愣了愣道:“他又做了什么?”   旁听的刘汉思:“……”情人没的做,表兄弟也没的做了!   温故脸红了红,“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其实是我绑架了刘汉思。”   仲世煌道:“为什么?”   温故手指在纸条上找相应的回答:“我,是梁炳驰要我这么做的。他说,他要你带着五百万过来赎人。”   仲世煌心头一紧:“你也在他手里。”   名义上的人质刘汉思:“……”   不过这段对话倒是让梁炳驰真正相信仲世煌喜欢的的确是眼前这个英俊不显女气的男人,要不是真心喜欢,谁会老是往好处想。   “没有,是我自愿的。”明知是演戏,为何事到临头,又演不下去?温故声音越来越轻。   仲世煌道:“你现在在哪里?”   温故看梁炳驰,梁炳驰摇头。“不能说。”   “……那我去哪里交赎金?”仲世煌声音微冷。   温故说了个时间和地点,当然不是在废弃工厂,未免仲世煌报警,梁炳驰打算故弄玄虚一番。   说完条件,临挂电话,仲世煌突然叫住他。   “为什么这么做?”   温故心微微揪起。   仲世煌道:“你说要帮我抓住梁炳驰的,是骗我?”   温故半晌才道:“若可以,我希望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若可以,请你相信,我的所作所为并无恶意,哪怕,违背了你的心意。”   那头仅余呼吸声,过了会儿,被挂断。   温故放下手机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情绪竟在不知不觉中受一个人左右。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拖到这么晚!   一更2500+一更2500=两更5000   所以三更完成啦。\(^o^)/~ ☆、第30章 意外之外(上)   除最先拿枪出来的那个人之外,梁炳驰还有两个帮手,与他一样,身带魔气。   一个外号叫大鬼,长发及肩,面黄肌瘦,颧骨高凸,犹如鬼魅,一个外号叫一桶,一米六的矮个子,身形微胖,腰粗臀肥。梁炳驰对他们的态度明显与拿枪那人不一样,十分亲近,四个人在一起,就好像三只鹤,一只鸡。   鸡不敢过度亲近鹤,只能在落难凤凰不如鸡的温故面前找存在感。   温故道:“他们都是梁炳驰的帮手?”   那人警惕道:“你想套我的话?”   “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吗?”温故抬起被帮助的双手双脚,无辜地问。   梁炳驰远远地扫过来一眼,又收了回去,显然对他们的对话并不在意。   那人坐了会儿,忍不住打开话匣子:“别以为你有点身手就有多了不起,真打起来,你连他们一招都接不住!”   “他们有什么本事?”   那人犹豫了下,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反正眼前这个人活不长,“大鬼哥神出鬼没,能去任何地方。”   温故道:“我赚了钱,也能坐飞机去任何地方。”   “那怎么一样!大鬼哥能穿墙。”   温故打量大鬼,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倒是与黑无常有几分相似。莫非拘留所里的金宽江是误将自己当做了他?“那一桶呢?”   那人给了温故一个爆栗子!“一桶也是你叫的?必须叫一桶哥!”   温故被打得有点懵。师父仙逝以后,就没人打过他脑袋了。   那人看温故可怜巴巴的,心中愉悦,道:“一桶哥能喷火,比哪吒还神。”   喷火穿墙……难道他们是魔修?可为何他们身上的魔气与他之前见过的魔修大不相同?不但淡,而且带着与人格格不入的古怪气息。   温故道:“你从哪里寻来他们?”   那人看梁炳驰走来,一巴掌推开他,厉色道:“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温故:“……”   梁炳驰道:“刘小子要撒尿,你陪他去。”   那人急忙应了。   梁炳驰看着温故道:“你少耍花样。”   温故露出人畜无害的笑。   作为人质,温故再优秀不过,不吵不闹,安静本分,吃得少,还不拉。与他相比,开始吵吵闹闹,现在拼命上厕所的刘汉思简直不合格。他原本还被单独关一间,后来梁炳驰烦不胜烦,干脆让他和温故一起坐在大仓库里,让那人一并看着。   通过聊天,温故已经知道那人叫阿森,是个单身汉,最喜欢的女明星是关琳琳,梦想是买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和一辆银灰色宝马。一桶和大鬼来自大C省的一个偏僻山村,是老乡。梁炳驰也在那里呆过几年,但他有没有特殊的能力阿森也没见过。因为在他出手之前,一桶和大鬼已经把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刘汉思见他们聊得开心,就用脚趾蹭温故小腿。   温故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刘汉思低声道:“让他放我们走,我给他钱买房子和车。”   刘汉思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上厕所,令阿森不喜,看他躲在温故背后窃窃私语,立刻竖起眉毛:“你说什么?”   温故道:“他说看阿森哥的面相就知道日后一定有车有房。”   阿森笑道:“那倒是。老板说了,这一票他给我五分之一。”   梁炳驰勒索五百万,五分之一就是一百万。刘汉思听得抓耳挠腮,一百万买他一条命简直太便宜!他继续蹭温故:“我给他,我给他,我给他一百五十万。”   这次阿森也听到了。阿森突着眼珠子:“你有这么好?”   刘汉思道:“只要你肯放了我,一切好商量。”   阿森嘿嘿地笑。   刘汉思也笑。   阿森道:“想都别想。放了你,我和你们一样要倒霉!”   被刘汉思这么一搅合,阿森没心思继续聊天,丢了个破旧的垫子给温故当枕头,自己往仓库另一头睡觉。刘汉思看温故拿着垫子,眼露嫌弃之色,“这东西是给你的,你用吧。我枕你的腿就行。”   温故看他要躺下来,腿又让了开去。若真被他枕着,自己行动不方便。   刘汉思瞪着他。   温故道:“你记得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刘汉思心虚得厉害,色厉内荏地说:“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和我内讧吗?”   温故道:“不想内讧,只是觉得,我们各顾各的更好一些。”   刘汉思被堵得无话可说,气呼呼地往墙上一靠。时间不早,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恨赵树青横刀夺爱,让自己和仲世煌表兄弟形同陌路,又害自己身陷险境,一会儿恨梁炳驰言而无信,说好了帮他除掉赵树青,事到临头又摆了自己一道。   想着想着,气血上涌,恨不得化身绿巨人,将两个混蛋抓来打一顿,可幻想无限美好,现实无限残酷,他睁开眼睛,看着残破的仓库,满腔雄心壮志顷刻灰飞烟灭,只能寄望于仲世煌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早点来救他。   想得有些发困,他正要睡,耳边突然一声细响,转头就看到赵树青背着他,侧身睡在地上。他警惕地打量四周,一切如常,可心里仍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汉思坐起来,又看了一遍声音的发源地赵树青,猛然发现他四肢上的绳子竟然松了,就散在边上。他激动起来,用手去推他。   温故离开废弃工厂才五百米,就感到有人在动禁制,回去一看,竟是刘汉思半夜不睡,跑来挠他,不觉有些生气,弹指弄晕了他,又看到地上的绳索,忙将它们捆在傀儡的手脚上,确认万无一失,才再次离开。   从仓库到龙城,刘汉思开车开了几个小时,但温故腾云驾雾不过片刻。   仲世煌不在自己公司,在真平安保全,和耿颂平一起与警察开会。   温故到的时候,会议刚结束,仲世煌与耿颂平送走警察,靠着窗户又聊了一会儿。温故靠近时,只听到耿颂平说:“这么优柔寡断,一点都不像你。”   “……这是最后一次。”   仲世煌想,那个人美好的时候,就像春风一样,无处不在地吹着你,那个人残忍的时候,就像冰雹一样,铺天盖地地砸死你。   现在想想那个拼命为他找借口,暗暗纠结的自己,真是傻透了。   周伏虎开车,仲世煌坐副驾驶,温故默默地坐在后座。   车厢里安静得不得了。   靠近公寓楼,周伏虎突然说:“我和赵树青认识时间不长,觉得他本性不坏,可惜一时走了歪路。”   仲世煌冷笑道:“这世上有几个是生来做坏人的?”   周伏虎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不管有什么理由,犯法总是错的。   车驶入车库,仲世煌下车,四个保镖立刻从后面那辆车冲出来,前呼后拥地将他围在中心,一路护送到楼上。到门口,两个保镖先进去将公寓查看一遍,确认安全后,仲世煌和周伏虎才一前一后地进门。   关上门,周伏虎直奔客房的床,半路被仲世煌拉住。“之前房间是赵树青在用,里面应该还有他的东西,我收拾一下。”   周伏虎心想,又不是女人,有什么东西不能看的。   仲世煌进房间,就看到黑色被套上丢着一团花衬衫和一条紫色亮片牛仔裤。这身装备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一下子就勾起他初见赵树青的回忆。   他拿起衣服,顺手叠好,放在床上,又打开衣橱,保全公司发的箱子贴边放着,旁边还有一双拖鞋。   赵树青的东西很简单,没有什么值钱的,好似来的时候就知道住不长。   仲世煌抱起箱子,忍了忍,突然狠狠地砸在地上,飞起一脚,踹到墙边。   “什么事?”周伏虎飞奔过来,看到房间内的情形,有些吃惊,“小仲先生?”   仲世煌摆手道:“我没事。”   “……我睡客厅,有事你叫一声。”周伏虎知道这床多半是睡不成了。   仲世煌深吸了口气,靠着床沿慢慢地坐下来。   温故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起,心里有点无措,有点怅然,头脑却无比清醒。仲世煌依旧是人,而他是仙。他有他的命,他有他的道。他仍受红尘苦痛纠缠,他却已摈弃七情六欲。   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声胜有声,无情亦有情。   这一夜,分分钟都是煎熬,过得漫长。   这一夜,于漫长岁月又短如一瞬,转眼即逝。   在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夜,温故暂时忘却天道,放下仙凡之别,不想青圭预言,默然作陪,只为仲世煌与赵树青一场别有用心的相识,一丝莫可究诘的遗憾。   晨光初放。   刘汉思从噩梦中醒来,不安地在陌生的地方寻找着熟悉的景物,直到温故恬然安睡的模样映入眼帘,才悄悄地舒了口气,随即想到昨夜见他松了绑,手伸过去摸了摸他的绳索。   温故睁开眼睛,眸光清明。   “你手脚能动吗?”刘汉思问。   温故坐起来,手脚上下左右地动了一遍,粗绳捆得死紧,不见半点松动。   刘汉思有些失望,又有些阴暗的庆幸,以为自己太想逃出去,所以才梦到那样的场景,“你睡得倒好,难道不怕他们撕票?”   温故道:“你忘了?我的角色也是绑匪。”   刘汉思:“……”   梁炳驰一大早就带着大鬼出去了,一桶和阿森留守。阿森给温故喝了半碗水。刘汉思也想喝,被一口回绝。阿森嗤笑道:“真以为自己是祖宗,又要喝又要拉的?”   刘汉思面红耳赤,恨恨地瞪了他和温故一眼,屁股靠着墙根不说话。   温故:“……”   阿森又找温故聊天。   温故只好留在仓库里陪他。好在他有先见之明,在仲世煌身上下了一道灵符,万一有什么意外,灵符能替他挡一劫。   至午时,刘汉思腹中擂鼓三阵,梁炳驰与大鬼才回来。   刘汉思和温故看着他们都想问又都不好问,幸好阿森冲上去:“钱呢?”   梁炳驰白了他一眼。   阿森干笑道:“那人呢?”   大鬼冷笑两声道:“他身后又是保镖又是警察,跟着一串子,我先让他把人甩了再说。”   阿森啐了一口道:“有钱人全他|妈的怕死。”   梁炳驰让他一边呆着,自己和大鬼、一桶走到仓库另一头商量。   温故竖起耳朵。   梁炳驰说:“阿森说的对,有钱人都怕死。仲世煌年轻又有钱,一定不敢豁出性命来,我们的计划要调整。我想过,与其带着人质过去,不如引仲世煌他们过来,省得路上出事。”   一桶脸色一变,不安道:“老梁,不是我们没义气,你也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追着我们,我们真不适合露面。”   梁炳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你觉得我会以为你们没义气?你们要是没义气,就不会跟着窝在这鬼屋里!”   大鬼大笑道:“我是大鬼,可不该在鬼屋里。”   “你们知道的,我老婆孩子死的那天,我就毁了。我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给他们讨个公道!仲国强死了,刘晓玲死了,就剩下仲老头和仲世煌,我达成一半。其实出事那年,仲世煌还小,和这件事没关系,可我的孩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凭什么他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他那么小,还那么小……什么都没吃过,什么福都没享过,没去过游乐园,也没戴着红领巾上过学。仲国强的儿子却那么大了,活得那么好!我不甘心,我老婆孩子在下面也不甘心!”   大鬼听得气血上涌:“梁哥,这件事你交给我,一句话,我帮你杀了他!”   梁炳驰抓住他,“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用钻墙术只能穿最贴身的衣服,多条牛仔裤都不行。姓仲的身边都是保镖,你一个人过去太危险。”   大鬼神色微窘。   梁炳驰见一桶张口欲言,又道:“还有你。你喷火只能喷半米,他们一把手枪就能解决你。”   一桶叹了口气。   旁听的温故也跟着无语。怪不得他们会穿墙术、喷火术却没有亲自上阵杀敌。   梁炳驰道:“总之,不用能力,我也能杀了仲世煌。他是我最后一个目标,杀了他,我就别无所求。仲老头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活着比死痛苦。”   大鬼连声道:“好,好,好,你说,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梁炳驰道:“这句话是你说的。我就一个要求,一拿到钱,你们就带着钱走,走得越远越好。”   大鬼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炳驰惨笑道:“我老婆孩子胆子小,下面那么黑,他们等我这么久,一定等急了,我得下去找他们,护着他们。”   “老梁,嫂子去了,你要坚强啊!”一桶道。   梁炳驰道:“我为我的妻儿坚强,做人是,做鬼也是。”   接下来的自白十分深情,温故听着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到下午两三点,梁炳驰又带着大鬼出去了,直到晚上才回来。一共回来两辆车,前一辆下来两个人,大鬼和周伏虎。周伏虎走在前面,背被大鬼用枪抵着。   后面也下来两个,梁炳驰和仲世煌。仲世煌的枪抵着梁炳驰。   竟是两两交换劫持。   仲世煌道:“人呢?”   梁炳驰在外面叫道:“一桶!”   阿森拖着刘汉思往外走,嘴里低声警告着:“你最好什么都别说,不然别怪老子一枪崩了你。”   一桶过来解开温故的绳子,用枪顶着他的后腰,“说什么老梁都已经教过你了,说错一个字,我就开枪。”   “好的。”温故乖乖地跟在刘汉思身后往外走。   一桶藏在他的身后,几乎看不到。   温故和刘汉思一出来,现场的气氛就莫名绷紧。   仲世煌的目光牢牢地黏在温故身上,先是全身上下搜寻一圈,见他毫发无伤,眼神渐渐阴冷。   梁炳驰道:“人你已经看到了,钱呢?”   “后备箱。”   梁炳驰打开后备箱,拎出两个旅行袋,“只有这些?我要的是五百万!”   “你先放人。”   梁炳驰把钱丢给大鬼,大鬼不理近在咫尺的枪,直接丢上自己的车。   梁炳驰道:“不行,你先把所有的钱拿来!”   仲世煌道:“先放一个也行。”   梁炳驰道:“我就抓了一个。”   仲世煌冷笑一声,指着温故道:“把他交给我。”   梁炳驰道:“我不会出卖自己的手下。”   仲世煌慢条斯理地说:“另外两百万是美金。”   温故明显感觉到背后的那把枪顶了自己一下。   梁炳驰眼珠子转了转道:“钱总在车上吧?”   仲世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器:“在车上没错,但很容易烧成灰。”   大鬼朝梁炳驰打了个眼色。   梁炳驰迟疑了下,很快做出决定,道:“他是我的手下,不是我的人质,我不能为他做主,你自己问他吧。”   仲世煌盯着温故:“你说你胁持刘汉思敲诈我是毫无恶意?”   温故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他冷冷地接下去:“以前的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只让人讨厌。现在的你,虚情假意惺惺作态,却叫我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TAT我错了,昨天更少了,今天补上。 ☆、第31章 意外之外(中)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温柔的时候秋波荡漾,冷酷的时候万里冰霜。   温故心被狠狠地鞭笞了一下,道心有一瞬间的动摇。对普通修真者来说,这并没什么,修道之路漫漫,怎么可能一直坚如磐石?只要及时醒悟,便不会酿祸。   但他是仙,早已超凡脱俗。他的道心是神心,仙心,本不可能孕育魔气,但那一刻,他的确感觉到了与魔气极为相似的冰冷彻骨。   莫非是失却一魂一魄的后果。   温故屏息凝神,运仙气而扫心魔。   就在此时,场中局势发生变化。   阿森、一桶、大鬼收到梁炳驰的暗示,同时扣动扳机。   阿森枪口贴着刘汉思,近距离射击,后者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身亡。   一桶开枪后,也不管中没中,三步并作两步,扑进车里,飞快地发动汽车。   而大鬼的对手周伏虎早有准备,身体猛地一侧,空手入白刃,将枪抢了过来。大鬼脸色一变,人突然钻进土里。周伏虎不及思考,回头对着举枪的阿森就是一拳,等阿森弯腰,又飞起一脚,将他踢昏了过去。   另一边,仲世煌和梁炳驰正胶着。   汽车车灯亮起,照着梁炳驰的双手,竟如金属打造。   周伏虎见仲世煌的手骨几乎被捏断,只能吃力地哼哼,立刻冲了过去,一脚踢中梁炳驰的手肘。梁炳驰痛呼一声,也不敢仲世煌手里还拿着枪,直接扑上去用双手勒他脖子。大鬼和一桶拿了钱,他已无后顾之忧,本就打定主意同归于尽,此时更是不遗余力。   周伏虎抢先卡在两人中间,屈起膝盖重重地踢在梁炳驰的命根子上。   梁炳驰全身上下只有双手金属化,其他部位与常人无异,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捂着裤裆倒在地上。   等温故回过神来,梁炳驰和阿森已经被仲世煌和周伏虎摆平,大鬼和一桶正要开车逃跑。   毫不犹豫地,温故弯腰捡起阿森手里的枪,一枪打爆他们的车胎,这一招是从梁炳驰对付刘汉思时学来的。   大鬼的车震了下,斜停在门口的位置。   仲世煌见周伏虎制住梁炳驰,稍稍松气,一转头就看到大鬼和一桶提着钱从车上跳下,朝自己的车跑去。另一头,赵树青拿着枪冲过来,似乎想与他们会合。   赵树青与他们一伙。   赵树青要跟他们走。   这两个认知焚烧他所有的理智。   他死死地盯着温故,沉着地举起手,瞄准手腕,扣动扳机。   子弹袭来。   温故怔住了。   仲世煌要杀他。他竟然恶心自己到这个地步。   ……只是这枪法委实太差。   温故心念电转,眸光一凝,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来,硬生生改变那颗本应擦身而过的子弹的轨道,穿透自己的心脏。   既有所求,便如其愿。   血花从粉红牡丹花花蕊正中喷溅,落在瓣上,点点滴滴,滴滴点点。   温故看着呆怔的仲世煌,缓缓跪坐在地,心想:我若是告诉他,并非我劫持刘汉思,而是刘汉思劫持我,不知他会信几分?若是信了几分,又会愧疚几分?   彼时,天地俱寂。   一人一仙相距数米却如隔海遥望,一个失魂落魄,一个寸步难移。   “砰砰”两声,大鬼和一桶关上车门,驾车呼啸而去。   惊散的魂魄瞬间收回。   仲世煌如梦初醒,双腿一软,竟也跪坐在地,须臾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将温故搂在怀里,一手揽着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一手颤抖着拿手机打电话给救护车。其实看伤口位置,他知道就算立刻送医院也可能晚了,可是他不敢这样想,也不能这样想。   温故看着他惶急地报地址,声音近乎怒吼,心里的那点寒意慢慢地消散开,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   仲世煌的伪装瞬间崩塌。他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失声痛哭道:“我没有想杀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   原来不是他的枪法差。   温故柔声道:“我知道,不怪你。”   仲世煌用脸贴着他的脸,手指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指,嘴唇溢出的声音像风中飘荡的花絮,仿佛风一吹,就抖散了:“不要死,求你,不要死。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不要死。”   温故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   “死亡很可怕,很痛。”温故挤出一丝微笑,“如果可能,不要死,永远不要。”   “好,我不死,你也不死。”   他觉得已经没有说出真相的必要。谁都不会怀疑,抱着他的人已经愧疚得无以复加。“好好活下去,连我那份。”   仲世煌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一松手,怀里的温暖就会消失。   温故继续道:“答应我。”   含在眼眶的泪珠抖落,仲世煌怒吼:“你不会死!”   温故:“……”   周伏虎带着梁炳驰过来。   梁炳驰看温故的眼神有点奇怪。   仲世煌和周伏虎都希望温故撑住,所以并未注意他过度冷静和“健康”的表现,梁炳驰是局外人,自然注意到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表现得这样镇定和“强壮”,但胸口迸出血花又是实实在在的。   温故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撑”下去,用力地抓住仲世煌的手:“记住我的话。”   仲世煌哭得一塌糊涂,死死地抱住他:“你每天在我耳边提醒……我才记得住。”   温故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对不起。”   仲世煌只觉得怀里一轻,慌忙去看,“赵树青”溘然而逝。   “树青?”   “……树青?”   “赵树青!”   温故看着仲世煌抱着傀儡嚎啕大哭,慢慢地背过身,仰头看长空,深深地吸了口气,叹息。   警察与救护车先后赶到。警察大部分从龙城来,当地警方是配合办案,案子还是交由龙城审理。   阿森迷迷糊糊醒来,就和梁炳驰一道被带上警车。   仲世煌死死地抱着赵树青的“尸体”,连上车也不肯撒手。   周伏虎打电话给耿颂平汇报情况,关于赵树青和仲世煌的那一段因为有警察在,他含糊带过,具体细节用短信发过去。梁炳驰临走前看向仲世煌的那一眼,叫他心生警惕。赵树青死在仲世煌的手里,要是梁炳驰把这件事咬出来,会很麻烦。   没想到的是,梁炳驰还没有开口,仲世煌就主动投了案,耿颂平带律师来救驾已经太迟。   温故见仲世煌被扣留,立刻去找耿颂平和那个律师。   他们正和周伏虎一起讨论这件事。   耿颂平道:“让小仲先生翻供行不行?”   律师说:“根据周先生说的,警察在现场捡到了那颗致命的子弹,枪上又有小仲先生的指纹,只要做个弹道测试就一清二楚。自首是对的,这样才能掌握主动。好在死者是绑匪,我们可以用正当防卫的角度来辩护。”   耿颂平愁眉紧锁。   温故也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死”竟然会给仲世煌惹来大祸。既然事情因他而起,那么是否可以以他消失来收尾?   他刚起这个念头,周伏虎就问:“要是尸体不见了……”他下意识地看了耿颂平一眼。   律师道:“这已经不是尸体的问题了。别忘了,现场还有两个人证。”   “那个绑匪当时已经晕过去了,只有梁炳驰和我看到。”周伏虎不说话了。梁炳驰一定会咬着仲世煌不放。   律师道:“别那么悲观。当时匪徒手里有枪,还有人质被击杀,你们还击完全在情理之中。”   耿颂平道:“你有多大把握?”   律师道:“话不好说得太满。但仲世煌先生是成功人士,形象良好。梁炳驰前科累累,与仲先生有仇怨。从各方面条件来说,对我们有利。”   耿颂平道:“我想要万无一失。”   律师苦笑道:“除非那人死而复生,不然哪来的万无一失。”   温故听了,心中一动。   一个穿着胸口沾血的白色牡丹花衬衣的青年站在停车场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过了会儿,门房的警卫过来。两人交谈片刻,青年从大门口走了。   录像被反复播放了十几遍,电脑房也确认没有作假痕迹,青年张望时,曾面朝摄像头,脸拍得清清楚楚,与那个赵树青一模一样。   那个与他交谈的警卫也被叫来询问,对方只是问他公交车站在哪里。警卫再三确认他与照片上的赵树青是同一个人。   但这个结果却让警察彻底懵了。   一个躺在验尸房里等待验尸的尸体大清早地跑出来,在警卫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开,这样的奇闻就算鬼故事也少见。要是鬼好歹还避个阳光,他竟连这样的估计都没有。   可这件事就在他们警局里发生了。   警察又提问仲世煌,梁炳驰和周伏虎。   仲世煌一口咬定自己杀了人。周伏虎语焉不详,只说当时看他中了枪,具体怎么中的,中了哪里并不清楚。梁炳驰听完问题,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沉思片刻后才咬定是仲世煌杀人。   三个人的反应让警察摸不着头脑,可是“尸体”生还离开,凶手自然罪名不成立。虽然有警察提出双胞胎论,可一来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赵树青有个双胞胎,二来,若真有双胞胎,他是怎么进来的,尸体又是怎么离开的?这些问题虽然能用千奇百怪的理由解释,可最终沦为幻想。加上耿颂平居中斡旋,这件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仲世煌被无罪释放。   仲世煌从警局出来,晒着白日艳阳,竟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便被耿颂平抱住。   耿颂平原想告诉他,阿森招供说赵树青和他们不是一伙,也是被胁持的,可仲世煌以为赵树青是梁炳驰同党已经是这副样子,要知道错怪了他,还不知道会伤心到什么地步!他不敢拿他的身体冒险,将话咽了下去,在心里默默向赵树青道了声歉,打算等仲世煌精神好一些再说。   仲世煌上了车,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连耿颂平问他话都没反应,直到看见蛋糕店,才突然问道:“今天几号?”   耿颂平道:“一号劳动节,怎么了?”   仲世煌道:“停车,我去买样东西。”   耿颂平将车停到路边。   仲世煌跌跌撞撞地下了车,跑进蛋糕店。   耿颂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他提着蛋糕上车,“谁生日?”   仲世煌抱着蛋糕道:“树青。”   耿颂平不敢再问,过了会儿,后面又低声地自言自语:“已经过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都是瞒着仲敦善的。耿颂平也不敢将失魂落魄的仲世煌送回去,先将他送回公寓,又叫来周伏虎陪他,他去仲敦善那里备个案,顺便处理刘汉思的后事。   刘汉思父亲魏天成是知名商人,儿子死在国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本应该留给仲世煌处理,不过他现在眼睛只容得下蛋糕,耳朵只听得见树青,其他大概和空气没区别。   他走后,周伏虎不敢放仲世煌一个人,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亲手杀死喜欢的人对仲世煌打击太大,除了自己,他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记恨的对象,这种近乎于自残的精神凌虐让喘不过气。   他打开蛋糕,点上蜡烛,关掉灯,然后闭上眼睛许愿。   “有空回来看看我。”仲世煌以为耿颂平动用手段,买通什么人编造了谎言,压根不信死而复生这一套,所以愿望是针对赵树青的魂魄。   这里坐着一个人,过得却是两人世界。   门口的周伏虎觉得自己很多余,默默地退出来,关上了门。   仲世煌吹灭蜡烛,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发呆。   突然,一双胳膊轻轻地抱住他的脖子,熟悉的气息让他整颗心差点激动地跳出胸腔!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O(∩_∩)O~ ☆、第32章 意外之外(下)   “树青。”仲世煌的呼唤声极轻,也不敢回头,生怕将魂魄惊走。他慢慢地抬起手,摸了摸围着脖子的胳膊,确定对方没有退缩,才放心地抓住。   温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时冲动抱住他,做完才发现,这个动作犹如饥渴时的一杯清茶,瞬间平复心中焦躁,说不出的熨帖。   “你别走。”仲世煌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   温故没说话。   “我找道士帮你。”   “兴许找到一具合适的身体就能还阳。”   “就算不能还阳也没关系,我会造一幢没有窗户的房子,密不透风,不让阳光晒进来。”   “树青,你说说话。”   “……你一直不说话,我有点害怕。”   温故抬起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   仲世煌立刻感觉到一阵难以抗拒的晕眩袭来,眼皮子重如泰山,不顾挣扎地压了下来,想要扭头看看身后,可身体无法配合。昏迷前,他隐约听到那人绕到了前面,温柔地说:“蛋糕很好吃,谢谢。”   仲世煌醒来时,四周大亮。   周伏虎拍着他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   仲世煌突然捏住他的手,怒吼道:“谁准你开灯?”   周伏虎被吼得莫名其妙,委屈道:“您要是困,不如上房里睡。这里容易着凉。”   仲世煌道:“你进来时,有没有看见什么?”   周伏虎疑惑道:“看见什么?就看到你趴在桌上睡了。”   仲世煌失望地“哦”了一声,呆坐在那里,分不清楚脖子上的触感是真实还是梦境。   “光吃蛋糕怎么顶饱?我让小飞下去买点快餐吧。”   周伏虎说完,仲世煌的神色就变了,既哀伤,又庆幸,悲喜交织,眼睛死死地盯着八寸蛋糕上被吃掉的那一小块儿,嘴里喃喃道:“傻瓜,还是喜欢碳烤大饼。”   周伏虎道:“小仲先生?”   仲世煌道:“我要吃碳烤大饼。”   周伏虎:“……”虽然是大家少爷,但,真好养活啊。   “请法力高强的道士来,还有得道高僧。”   周伏虎点头答应。出了那么多事,请道士和高僧过来做几场法事去去晦气也好。   “算了,我亲自去请。”仲世煌觉得应该郑重些。   周伏虎道:“梁炳驰的同党还在逃,您最好不要随便外出。”   一提到梁炳驰,仲世煌神色就变了,新仇旧恨加一起,他很不死亲手折磨死这个人,“耿颂平呢?”   耿颂平正在惊恐中。   刘汉思的死因没什么疑点,验尸结果和阿森等人的口供一致,很快就能领回来。耿颂平交代手下先找一副棺木入殓,具体等他向仲敦善汇报,魏天成那里有了说法再说。   等他处理好所有事来到大宅,刚进客堂就看到一片慌乱的景象,口袋里手机催命符似的乱响,保镖看到他像看到救命稻草。他正想问什么事,就看到仲敦善被两个保镖用床单裹着抬出来,花白的头发一半浸在血里,红白红白得吓人。   这下子他也魂飞魄散了,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给周伏虎,简单地告诉他情况,让他把仲世煌带到医院来。仲敦善是仲世煌最亲的亲人,要是他在这个时候有个万一,仲世煌会怎么样,凌天集团又会怎么样?   光是想象,他就浑身发冷。   周伏虎载着仲世煌,一路飙车到医院。车没停,仲世煌就从车上扑了出来。跟在他身后温故见状立刻托了他一把,让他平稳着陆。   仲世煌未察觉异状,飞奔入医院。   奉命等候他的保镖看到他过来,连忙带往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亮着。   耿颂平黑着脸等在门口,仲世煌看见他,二话不说就是一拳。   “我让你好好保护我爷爷!”仲世煌吼得声音都哑了。   耿颂平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想到眼前的情况,又解释再有道理也挡不住现实的苍白无力。   仲世煌扯着他的衣领,慢慢地跌坐在地上,双眼通红,恨恨地看着他,嘴里依旧念叨:“我让你好好保护我爷爷了……”   仲敦善已经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若是他都倒了,仲世煌就真的垮了。   这一点,耿颂平明白,周伏虎明白,温故也明白。   周伏虎低声道:“怎么会这样?”   耿颂平道:“是梁炳驰身边那个叫大鬼的人干的。你不是说他会突然消失吗?他就是突然出现在仲老的房里,用放在边上的围棋棋盘砸了看书的仲老。他出现得太快太诡异,房间里守着的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怪我!都怪我!这件事我应该早点通知他们的!”他一拳砸在墙上,留下一道血印。   周伏虎知道仲敦善对他就像另一个爷爷,发生这种事,最是自责,安慰道:“要怪就怪梁炳驰,人都被抓了,还这么猖狂!”   耿颂平咬牙道:“你放心,梁炳驰,还有他那两个狗腿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待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煎熬。   仲世煌哭得双眼通红,席地坐着,虚脱地靠着墙,失神地盯着手术室的方向,一点儿生气都没有。耿颂平和周伏虎各靠着一边的墙,时不时对视一眼,又时不时地去看手术室的门。   他们感觉不到时间的意义,只知道每一秒都很长,很长。   手术室的灯突然灭了,门打开,医生从里面出来。   仲世煌受惊般地扶墙站起,冲到医生面前。   温故本要跟上去,却在转身时看到了……黑白无常。不是大鬼这样装神弄鬼的人,而是真正的黑白无常。黑白无常看到他,远远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朝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滚开!”仲世煌突然推开医生和耿颂平,闯入手术室。   “你不能进来。”正要出手术室的护士和医生联手挡人。   “爷爷!”仲世煌叫得声嘶力竭。   温故心头一颤,仿佛看到青年的精神世界在接连打击中,终于摧毁最后一根支柱,彻底坍塌。   万念俱灰入正道,嗔痴怨恨终成空。   一定要万念俱灰才能入正道吗?   仲世煌嘶吼声直入温故心田,如狂风骤雨,将原有的席卷一空,将没有的灌溉成河。   黑白无常正要勾魂,就看到手术室外偶遇的仙人出现在他们的目标身边,凛冽剑气叫他们退避三舍!   仲敦善吊着一口气,被送入加护病房,仲世煌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周伏虎本想进来,以防大鬼杀回来,却被赶了出去。   仲世煌冷声道:“我巴不得他来。”只要他敢来,自己就敢杀。   耿颂平让周伏虎看着,任何动静都要联系,自己外出邀请名医,只要仲敦善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希望。仲世煌将秘书、助理都交给他使唤,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只求一个结果——救过来。   其实还有一条关系他没用,不是不用,而是不知道怎么用。   所以当温故以白胡子老头的形象出现在病房,他整个人只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你来了?!”仲世煌站起来,热切地看着他。   温故避开他的目光,淡然道:“你考虑得如何?”   “我有一个条件。”仲世煌上前一步,“救救我爷爷。你说人死不能复生,可他还没有死,他还有气,你是神仙,你能救他的吧?我求你,求求你。”   温故低头看仲敦善。   这个老人在清醒时,永远气势十足,叫人忽略日渐老朽的身体。而此时,他躺在这里,双目紧闭,虚弱消瘦,与一般受岁月腐蚀的人没有区别。   “我救他,你便答应修仙?”他低声问。   仲世煌惨悴道:“爷爷是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他若是走了,我去哪里也没有分别。修仙更好,不老不死,也算……完成了树青的心愿。”   一路跟来的黑白无常闻言叫道:“上仙三思!此事万万不可!凡人生死有定数,纵然是上仙,也不该横加干涉!”   温故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枚灵丹,喂仲敦善服下:“此乃万灵丹,服下之后,伤口自愈。两个时辰内,莫要让任何人碰他。”   “上仙此举大错特错,我们只能如实禀明,还请上仙好自为之。”黑白无常携手离去。   “谢谢!”仲世煌见仲敦善服药后脸色明显红润,喜不自胜,总算有心情想其他事,尤其是两次见面,自己对他的不敬,“以前是我的错,对不起。”   温故道:“你道歉是对我的态度还是对我说的话。”   仲世煌一怔,“都有。”   温故道:“口不对心。”   仲世煌想了想:“你我立场不同。你是神仙,我是人子。你想的是天地逍遥,我想的是凡世俗情。”   温故道:“但愿你爷爷百年之后,你能遵守诺言,从凡世跳出来。”   仲世煌道:“你放心,爷爷走后,有这凡世,也没了俗情。”   温故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听仲世煌犹豫着喊道:“温故大仙。”   心莫名一颤,这是仲世煌第一次唤他的名,温故脚步微微一顿,稍稍侧头,将仲世煌保留在自己眼角余光的范围内:“何事?”   仲世煌踌躇道:“可有办法使魂魄还阳?”   “原来你还是不死心。”温故故意说。   “或者毫无损害的留在阳间?”   温故道:“万物皆有归处,仙登九霄,魂归地府,阳间只留凡人。”   仲世煌眼睛希冀的光亮一点点地暗淡下来,“这样啊。”   温故隐身从病房出来,落到住院部前的花园里,一抬头,就看到前面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大仙。”他身上一僵,硬着头皮迎上去。   白须大仙看看他,又抬头看看病房。   温故视死如归:“我以一己私欲为仲敦善续阳寿,乱了地府生死,愧对大仙栽培,愿受惩处,绝无二言!”   白须大仙笑了笑:“哦?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   若修道者修道是为为一己之欲篡改天命,那与当权者随心所欲,藐视律法,置万民于水火又有何不同?   当日豪言壮语犹在耳,今时所作所为却亏心。   温故羞得满脸通红,“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白须大仙摇头:“你既入苍天衙,便该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今日种下因,他日自食其果,与人无尤。”   闻言,温故不但不担忧,反而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白须大仙笑道:“莫不是你做了坏事,还有几分愧疚之心?”   温故道:“因私废公,自问有愧。”   “悔否?”   温故愣了愣,许久,才低声道:“不悔。”   “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温故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只是不愿意见到那样的仲世煌,仿佛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黑与白,无望的黑,丧礼的白。   白须大仙道:“那便将功补过吧。”   “有新的任务?”温故迟疑,颇有些闻任务而色变。   白须大仙笑道:“不必紧张,简单得很,你去接一趟吕恒。”   温故愕然:吕恒?   临行前,温故将魏天成与梁炳驰的交易写在信里,寄给耿颂平。他知道耿颂平没有告诉仲世煌不是梁炳驰的同谋而是受害者这件事,心里也是赞同的。看仲世煌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绑匪对他来说,或许已经不重要。耿颂平收到信,自然知道怎么做。   耿颂平收到信后,立刻找警方验证真伪。可惜梁炳驰从警察讯问中得知仲敦善遇害,以为他命不久矣,回去就撞了墙,没有留下遗言。   耿颂平思量再三,还是告诉了仲世煌,只说匿名举报。   仲世煌捏着信,半晌才道:“是赵树青寄来的吗?”   耿颂平没想到他一猜就中,愣了下,没有回答。温故为求他相信,用的是“赵树青生前”的名义。   仲世煌将信反复看了两遍,折好,塞入信封,放进口袋,想了想,又取出来,放进西装内袋,然后道:“爷爷虽然醒了,但身体还很弱,经不起折腾,让伏虎带两个人守着爷爷。我下午去趟公司。”   “那魏天成……”   仲世煌淡然道:“他总要回国给表哥收尸吧。”   耿颂平心头一凛。他突然有点同情魏天成。以他对仲世煌的了解,这个貌似恢复正常的仲世煌绝对不是真正的仲世煌,他眼下的平静只是在为有朝一日的爆发而蓄势。 ☆、第33章 空前之劫(上)   再见吕恒,他正在婚纱店租西装。黑西装笔挺,宽肩窄腰,腿长臀圆,远看器宇不凡,近看温文尔雅,比初见时,多了几分自信的神采。   温故正要入内,就看到另一名青年从试衣间出来,容貌秀丽如画。两相对比,满目华衣如蓬荜,唯他生辉。   青年穿着同款黑西装,只是衣领和袖口带暗银花边,更显贵气。   两人头靠着头,窃窃私语。青年说话时喜欢偏头观察吕恒的神色,每当此时,吕恒便低下头,作侧耳倾听状,直到青年移开目光,才仰头看他。那眼神温故不懂,只知道,曾在仲世煌的眼里看到过。   吕恒送盛文昭上车,转过身就看到温故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   “温仙友!”吕恒大喜。   温故大窘:“我字知新,你若不嫌,唤知新便可。”   吕恒道:“我没有字,只有道号永心。”   “我道号既济。”   吕恒道:“以卦象为号,倒也别致。”   温故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师父是怕我居功自傲。”   吕恒道:“既济卦,上坎下离。坎为水,离为火。火煮水而水沸,烹饪则成。火燎原而水覆,灾害则灭。虽将来有变故之虞,却警示大于忧患,意在告诫,看知新为人稳重,行事谨慎,无须困扰。”   温故想起白须大仙的那句“今日种下因,他日自食其果”,不由苦笑。   两人交浅言深,不过片刻,便如多年老友。   温故随口问起青年,吕恒神色有异,半晌才道:“他叫盛文昭,是我小师弟的转世。他明天结婚,我是伴郎。”   他说的时候明明在笑,却听的温故莫名难过起来。   吕恒回婚纱店,背起八寸箱子大的挎包,小心翼翼地拎着新郎、伴郎的西装,一边在裤兜里掏钥匙,一边往停车场取车。   温故看着他,竟无法从外形上分辨他与凡人的区别:“为何不放在乾坤袋中?”   吕恒笑起来:“一介凡人,哪来的乾坤袋?”   温故心中一动,脚步不由停住。   吕恒走了三四步,又停下来看他:“知新?”   温故想起与仲世煌往日种种,竟无一日从神仙这个身份中跳出来过,不觉赧然。“我不如你。”   吕恒笑道:“你入苍天衙多久,我又多久?我第一次接任务,手忙脚乱,笑料百出,绝不如你。”   温故暗道:纵然有一日,他如吕恒这般在凡世间从容应对,那人却不是仲世煌了。   两人来到停车场。   吕恒与一辆辆豪车擦肩而过,停在一辆凹了半边车屁股,白皮生锈的面包车前,一秒变人类司机:“这是我公司的车,我在公司里跑长路送货。”   温故:“……”从他话里听出自豪感的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吕恒帮他开车门,关车门,然后上车发动,又问道:“热不热?要不要开空调。”   虽然艳阳高照,但……他们不是神仙吗?   温故还没回答,吕恒已经开了空调,哗哗的声响,好似排风机。   吕恒拍了拍空调控制面板:“空调动静有点儿大,回头我得给公司说,让他们修修,不然到了夏天可吃不消。”   温故讶异道:“听大仙所言,你离完成任务不过一步之遥?”   吕恒愣了愣,讪笑道:“说的也是。师弟若能与蒋姑娘再续良缘,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   温故惭愧道:“我是师父座下大弟子,遇到你之前,自问兢兢业业,尚算称职,可与你相比,我简直一文不值。”   吕恒扭动钥匙的手微微一顿,车发动巨大声响掩盖住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我欠他的。”   车开到一家三星级酒店门口,吕恒上楼与餐厅经理核实明日酒宴的最后细节。温故坐在楼下等,一个小时之后才见他拿着两个饭盒下来,上车后递了一个温故。   吕恒道:“这里的三鲜炒饭极好吃。尝尝!”   盛情难却,温故扒了两口。   吕恒见他没吃完,干脆把剩下的要过来三两口扒完,结束抹了抹嘴巴道:“真好吃,对得起这价钱。”   温故:“……”   吕恒将快餐盒丢进垃圾桶,随手接了个电话,喜上眉梢:“谢谢老总,我去,我马上去!我自己去洗车,对,再打一层蜡。当然不能让你出,油费也算我的。”他挂掉电话道,“老板同意借车给我,我现在去提。明天大喜日子,没有豪车接新娘可不行。”   温故跟着他去见识豪车,顺便参观了一下吕恒大楼的停车场。停车场很暗,进去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阴湿的潮气。吕恒老板的车停在最里面,一个怪异的三角车位。   吕恒道:“这个车位的价格比其他车位便宜。”   温故大体了解这位老板的性格了。   吕恒车技一般,倒了三次才将车倒出来。温故想问为什么不用仙术,随即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简直像科考作弊的学生。   吕恒将车开出停车场,它像在泥沼里打了一天滚的小狗崽,憨憨地曝露在阳光下——丑得一塌糊涂。不过它也是有优点的,比如,空调声音很小。   吕恒将车送到洗车场,洗了车,打了蜡,一个多小时后,一辆亮闪闪的车出现在眼前。   温故觉得它有点像仲世煌车库的车了。   吕恒了呵呵呵地打电话给盛文昭,拍着胸脯表示明天接新娘的车一定很威风。温故不知道对方怎么回答,只知道吕恒挂下电话时,笑容比原先浅了。   忙碌半天,吕恒发现自己还没有好好地带“客人”四处转悠,便道:“我带你去吃自助餐,让一起去唱歌。”   温故道:“悉听尊便。”   吕恒笑容有点面前,每次温故说话,都会把他从凡人拉回神仙的角色。   这一晚上,吕恒和温故过得很丰富。   吕恒全身心地投入到吃和唱中,温故顺着他。后来,吕恒喝了点酒,醉了。   一个神仙要是不想喝醉,那就是把全世界的酒都灌进他的肚子里也不会醉。吕恒会醉,不过因为他想醉。   他醉后,没什么话,就是抱着温故的腿大哭。温故和他抢了几次自己的腿都没抢过,只能由着他去了。   这一哭,便是一夜。   吕恒凌晨醒来,看着研究歌曲的温故,突然大叫一声:“现在几点?”   “五点三十五。”温故道。   吕恒焦急地爬起来:“要去接新娘了。”   温故道:“我与你同去。”   吕恒抹了把脸,一口喝掉桌上的柠檬水:“不必,你再睡一会儿,到中午吃酒宴我再来接你。”   一直很精神的温故:“……”   吕恒走到门口,又道:“要不,我把地址给你,到时间你自己打车过来?”   温故点头。   吕恒写下地址给他。   温故记在心里。   吕恒一离开,包厢就变得十分寂静。   温故无所事事,对歌曲不再有兴趣,突然羡慕起忙忙碌碌的吕恒。人也好,神仙也好,有目标才会充实。看看现在的吕恒,再比比初次见面时的吕恒,简直判若两人。那时的他,含蓄,羞涩,现在热情,开朗。他觉得,对吕恒来说,或许凡间比仙界更有意思,更能释放真正的自己,也更加的快乐。   这时,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仲世煌。   不知道成仙后的仲世煌会否也和吕恒一样,更喜欢凡间?   他靠着沙发眯了会儿眼,将近中午才出门结账,被告知他的朋友已经付过了。   从KTV出来,他打车到酒楼,一进门就看到吕恒像个跟屁虫似的站在盛文昭身后。他们身边的广告牌上写着新娘的名字,蒋雨馨,娇俏可人的女孩。可温故觉得她有点不对劲,眼神呆呆的,没什么神采。   吕恒看到他来,高兴地过来打招呼。   盛文昭的视线随着他的身影跟过来,却叫温故不大舒服。   吕恒拍着温故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耳朵。   温故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严阵以待。   他说:“我特意给你留了半碗三鲜炒饭。”   温故:“……”   来的宾客不多,一共才九桌,三横三竖,且久久没有坐满。温故被引到最中央坐着,而周围几桌每桌至多三四个人。   到正午,新郎新娘相携到宴会厅门口,对着客席,慢慢地穿过心形气球搭出来的拱门。   吕恒站在温故身边,大力鼓掌。   温故抬头就看到那双喜悦眼睛里掩藏的伤感和感动。   酒桌挡住了新郎新娘的去路,他们就停在客席之外,证婚人问他:“盛文昭,你是否愿意娶蒋雨馨小姐为妻,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永远爱护她,珍惜她。”   盛文昭没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了吕恒的方向。   吕恒期待地上前半步,用口型说“我愿意”。   盛文昭突然笑了,面色阴沉如乌云密布:“师兄……”   吕恒浑身一震。   “你以为,我这一世顺利结婚,就能将你上一世造的孽一笔勾销吗?”盛文昭话音刚落,宴会场的景色就变了。   温故和吕恒被圈在一个九宫阵里!   阵中暗无天日,魔气横溢。   盛文昭和蒋雨馨站在阵外,一个面如寒霜,一个面无表情。   吕恒变了脸色:“你没喝孟婆汤?”   盛文昭道:“喝了半碗。我从小就受各种各样的梦境困扰,有的是好梦,梦到师兄以前照顾我爱护我的情景,也有噩梦,师兄想知道我的噩梦是什么吗?”   吕恒低声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能将你当年造的恶业一笔勾销吗?你还记不记得怎样杀进我的婚宴,杀了我的妻子,杀了我的宾客?还有,杀了我?!”他咆哮。   吕恒痛苦地低下头。   温故渡了一道仙气给他,帮他稳定心神。   “像你这样的恶人,怎么也有资格成仙?”盛文昭脸色微微扭曲,“这叫天道吗?我看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既然天道不收你,今日就让我来收你。”   九宫阵周围八格突然飞快地动起来,带起疾风如刀!   吕恒失了神,竟往刀口上送。   温故不得不一手拉住他,一手抽出暮海苍月,冰冷地望着盛文昭的方向,凌空劈下!   剑仙一剑,动九州。   大地仿佛在一道悍然的剑光下一分为二。   九宫阵瞬间破碎,他们回到宴会厅中。客人依旧在,只是如木偶般一动不动。   盛文昭愣了愣,猛地将蒋雨馨护在怀中,用背去挡。   “不要!”比他更快的是吕恒。他张开双臂,挡在盛文昭面前。   温故收剑,正要说话,就听吕恒闷哼一声,一把匕首从他胸口露出刀尖。吕恒被刺了个穿,竟也不恼,反而转身推盛文昭道:“快走!”   盛文昭怔怔地看着他。眼前掠过近千年情景。   自己五岁入门,偶尔尿床,凌晨羞得躲在被窝里哭,是这个后来杀了自己和自己妻子的男人帮他偷偷洗掉了床单。   自己天分不够,学不会法术,是这个后来杀了自己和自己妻子的男人牺牲自己修炼的时间手把手教导自己。   自己被同门欺负,又是这个后来杀了自己和自己妻子的男人为他出头,把其他人教训了一顿。   ……   他们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去,为何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走啊!”吕恒见他不动,干脆用云将他和蒋雨馨一起送了出去。他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才慢慢地喘了口气,跪倒在地。   既然吕恒送他走,温故自然不会再追,叹息着蹲到他身边:“这又何必?”   “我欠他的。”   “……我是说,你是神仙,这些伤应该不碍事吧?”   吕恒抬了抬眼眸,苦笑道:“不,很碍事。我觉得我好像……被魔气入侵了。”   “什么?”温故惊道。   他解除婚宴客人及证婚人的定身状态,扶起吕恒,跳上云雾,朝天宫飞去。   天宫竟冷冷清清,一路进去,半个仙影也不见。眼见着吕恒越来越虚弱,他急得心里冒火。现在想想,白须大仙一定是算到吕恒有危险,才让自己来接他,可没想到的是,结果竟然还是不堪。   他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不该因为吕恒对盛文昭的特殊感情而手下留情。   他们一路到董熙所在的仙殿,却只找到一张字条,画了去天宫某处的路线。温故一点想法都没有了,拿着地图,背起已经昏迷的吕恒飞奔而去。   到了地方,竟是冒着热气的仙潭。白须大仙的□笑吟吟地潭边,看到他们,还招了招手:“此乃明镜潭,可洗涤魔气,修养仙体。”   温故二话不说,将人丢了进去。   白须大仙的□:“……好歹,留他一口气。”   温故也跳下去,将吕恒捞出来,扶着他的头。   白须大仙道:“你也在此好好休养吧。”   温故惊讶道:“你怎知我也受心魔困扰?”   白须大仙疑惑道:“你受心魔困扰?”   温故犹豫了下,觉得不该讳疾忌医,便将那日仲世煌说恶心自己之后的感受说了一遍。   白须大仙听完,脸色古怪。   “我的心魔很严重?”他问。   白须大仙许久才道:“有一种情绪叫伤心,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难受,哭一哭就过去了。”   温故:“……”   白须大仙道:“若是吕恒醒来,你也这么对他说。”   温故道:“那盛文昭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能布九宫阵,伤吕恒?”怎么看,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白须大仙道:“盛文昭前世叫盛子怀,也是个修真者。过奈何桥时,他只喝了半碗孟婆汤,到今生便慢慢地想起了旧事,也修炼了一些功法。不是寻常人。”   温故觉得他没完全交代。   “九宫阵并非他所设,伤吕恒的也不是他而是那把匕首。那把匕首名曰良戮。”   温故心头一震。他当然听过良戮,死在它刀下的修真者不计其数。它有两个特点,一是速度奇快,无从躲闪,二是魔气极盛,难以反抗。   白须大仙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他能活下来是多么幸运之事。”   温故道:“他从何处得来匕首?九宫阵又是谁布下的?”   白须大仙丢了一张卷轴给他:“忒罗嗦!与其有闲心顾忌旁人,倒不如顾好自己。你失了一魂一魄,无法晋升仙魂。如他日有人用魂器对付你,只怕不堪一击,还不快趁现在好好修炼魂法。”   “大仙。”   “还有何事?”   “为何仙界空荡荡的?”   白须大仙道:“你若想知道,便好好修炼。”   温故见他脸色不愉,不敢再问。   却不知,这一修炼,便是三年。   这三年里,吕恒身上魔气去得七七八八,温故的魂术也有进展,魂魄离体而出,也能勉强挡住吕恒魂魄的三十招攻击。   到第四年,白须大仙□再度出现,那头飘逸光泽的长发竟变得干枯毛躁,不止如此,连脸色都很暗沉。   温故吃惊道:“大仙,你没事吧?”   白须大仙苦笑道:“有事,所有人都有事。”   “究竟是什么事?”   白须大仙道:“凡间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大劫。” ☆、第34章 空前之劫(中)   温故与吕恒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底的惊骇。在他们修行的漫长岁月里,凡间大劫四个字不知道被用过几次,每逢不世出魔头降临,便要用一次。只是前所未有四个字却是头一回听到。   白须大仙检查两人状况。   他对吕恒道:“尚有魔气残留,若心如止水,再过几年,凭自身修为就能驱除干净。”   吕恒道谢。   白须大仙又看了看温故:“你天赋异禀,修为精进甚快。”   温故微微一笑。   “只是比我预期,仍有不如。”   温故:“……”作为云阳道人最得意的徒弟,他从未被说不如预期,难免郁郁。   白须大仙叹气道:“虽知现在不是恰当时机,然当下局势刻不容缓,已经没有富余时间。”   温故道:“究竟发生何事?”   白须大仙道:“你记得梁炳驰吗?”   这个曾在一段时期内反复出现且至关重要的名字,温故怎么能忘?他如一把钥匙,轻轻一碰,便打开一段尘封三年的回忆。   白须大仙道:“当年他多次刺杀仲国强,均以失败告终,后出走乌云山,与岳龙和马伟结成莫逆之交,成为那里出名的三霸。谁知没多久,乌云山受魔气感染,方圆数十里,无人幸免。有人死,有人生,有人浑浑噩噩嗜杀成性,也有人因变故而获异能。”   温故道:“岳龙马伟是大鬼一桶?异能莫非是指大鬼的钻地术,一桶的喷火术以及梁炳驰双手幻化成金属之术?”   白须大仙点头:“乌云山魔气冲天,引起我们的关注。率先出动的,便是黄天衙。”   温故道:“黄天衙?”   白须大仙道:“苍天衙主因果报应,黄天衙主天下大势。”   一直沉默的吕恒开口道:“莫非犬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意?”   白须大仙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我们建衙时,张角小儿还不知在哪里。”   温故眼珠子一转,白须大仙说:“跳槽没门。”   温故:“……”   白须大仙继续道:“黄天衙赶到后,将受魔气侵染发生不同变化的人按照不受影响、行尸走肉、身怀异能及死亡四类,分别研究原因,却发现魔气影响的并非心智,而是灵根。所有死者都有五系灵根,灵根受魔气催生,相生相克,忽而壮大,超出肉|体承受极限,顷刻间致人于死。所有不受影响者,灵根早已枯萎,魔气于他们毫无作用。行尸走肉者,灵根数在一与五之间,都有金系灵根。魔气催生,以金系灵根为主,其他四系灵根为辅,灵根茁壮成树,直入头颅,结成魔元金丹,使人神智不清,浑浑噩噩,每过一段时间,便头痛欲裂,叫人发狂。金丹越大,时间间隔越短,到最后,直至完全陷入疯狂。”   温故与吕恒相顾骇然。   白须大仙道:“身怀异能者,皆为单系或无金系灵根的多系灵根。灵根受魔气刺激,一夜滋长,使人体发生部分变异。”   温故道:“他们岂非因祸得福?”   白须大仙摇头道:“旁门左道,焉能久长?灵根受魔气污染,生长无节制,又无功法修炼,久而久之,也与那些行尸走肉一个下场。”   温故想了想道:“好在他们的技能并不厉害。”   “那是三年前。”白须大仙道,“现如今,最厉害的异能者可与元婴境界的修真者打成平手!”   温故吃惊道:“莫非他们的异能能自行增长?究竟有多少异能者在外?”魔气发源地已受控制,逃离之人屈指可数,按理说,掀不起大风浪才是。   白须大仙神色黯淡:“你们可曾听过乾坤荡秽鼎?”   温故与吕恒齐齐摇头。   “开天辟地之后,轻者上天,重者下地。世间空气清浊混交,于众神修炼,人类安居十分不利。这乾坤荡秽鼎便是众神合力炼制来清除世间污秽的神器。但有人则有心,有心则有魔,有魔则污秽不能除尽。乾坤荡秽鼎出世数万年,也只能使清大于浊,正克制邪。然而三年前,”白须大仙望天,怅然一叹,“乾坤荡秽鼎突然失踪,倾诸仙之力亦无法知悉下落。直到两年前守鼎的四方大仙在昆仑神陨,方才知道,乾坤荡秽鼎竟被炼制成魔鼎,昆仑乃天地柱石,世界之央,魔鼎在此吞灵气吐魔气,借昆仑之柱覆盖天地,短短数日,凡间便与乌云山一般,天翻地覆。”   温故听得面色发白:“那凡间此时……”   白须大仙道:“与修罗地狱无异。”   吕恒垂眸,眼中尽是悲悯。   白须大仙道:“历经数度仙魔鏖战,魔气终被封锁于昆仑之内,不再外放,但滞留在凡间的魔气聚而不散,受魔气侵袭的凡人与日俱增,凡间秩序紊乱,强者自立山头,勾心斗角。月前,有人发现吸食他人灵根不但能增加异能,还可减轻异能带来的苦痛,于是,便出现自诩猎人的异能者,专门狩猎其他异能者及丧尸——此乃凡人对那些受魔气影响成行尸走肉之人的称谓。”   温故道:“为何不阻止他们?”   白须大仙道:“我们受天道制肘,不得直接与凡人为敌,只能借力打力,从旁辅助心存善念的凡人,但收效甚微。”   温故道:“难道这种时候,天道还要制约我们?”   “这是天道,你以为是讲究法理不外乎人情的凡间吗?”他见温故愁眉紧锁,又道,“何况,天地劫数本在天道之内,并非不可解。”   “如何解?”   白须大仙卖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吕恒道:“大仙急着找我们,莫非与我们有关?”   “你我都在天道中,自然息息相关。”白须大仙回答模棱两可,“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船到前头自然直。预知后事如何……”   温故、吕恒一脸紧张,生怕他说出“请听下回分解”。   “且看青圭分解。明日午时,你们去昆仑北面陆家山与董熙会合,一切听她吩咐。前途艰险,万望珍重。”白须大仙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温故与吕恒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恍如大梦一场。   温故拿出青圭,他与仲世煌的谶言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势有三。火猖獗,无木则熄,水反复,有金则变,金明哲,遇故旧则不可测。”   看到青圭最后,那一行“万念俱灰入正道,嗔痴怨恨终成空”仍在,只是变得晦暗不明。   温故拿着青圭,心绪不宁。   他是修真者,习惯抛却烦恼,潜心修炼。这三年便是如此,不回忆,不思考,专注功法。他满以为三年之后,自己已从那段故事,那段心情中走出来,不想青圭上的十四字便将他打回原形。   是时间太短,不足以忘?   亦或是,痕迹太深,难以忘?   他茫然若失。   正午,陆家山山顶。天空如洗,艳阳高照,山树碧绿,岩石褐黄,鲜明而独特的颜色令呆在明镜潭三年的吕恒与温故耳目一新。   “你们总算来了。”董熙未至而声先到。   吕恒与温故抬头,就看到董熙上身穿着黑色长袖T恤,下|身穿着深蓝白竖条运动裤,后背背着一个70升的旅行包,踩着白云匆匆赶来,也不落地,直接拉起二人上白云:“你们读过青圭?”   温故与吕恒点头。   “好。”董熙说了一个字,便不再说。   温故与吕恒从天上看人间,看到楼宇依旧,人却寥寥无几。   董熙带着他们到某条公路中段落脚,从乾坤袋里取出一辆SUV。吕恒赞道:“大切诺基?好车!”   温故对车一窍不通,但见它外表阔气,内在宽敞,也有几分喜欢。   董熙道:“你们快上车!我出来接几个伤员,不能耽搁时间。”   温故和吕恒飞快地上车。温故好奇地问道:“为何要接伤员?”   “容我先介绍目前形势。”   末世初期,人们曾慌乱过一阵,经历各方磨合,到现在,已上轨道,生成一套乱世之道——强者与强者结合,建立基地,引其他人来投靠。现如今,南方有三大基地。董熙便在其中之一做事。   温故心想:谶言说大势有三,莫非是指这三大基地?   董熙道:“我们可治愈伤口,用仙气减弱魔气对人体的影响,是各大基地争相邀请的目标。”   吕恒道:“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董熙道:“自然不知。他们以为我们也是异能者,称我们为治疗系。”   温故恍然。想来神仙们又是以凡人的身份混在人群当中。   吕恒微笑道:“好在神仙的人手不少,想来局势已在控制之中。”   “不,很少,远比你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少。”她抿着嘴唇,“目前为止,每个基地只能分到两名,而且前两天,世青与希望基地的两位遭到魔修暗算,已经神陨。”   ……   车内极静。   若说之前温故和吕恒还对凡间现状懵懵懂懂,那么此时此刻,他们已从董熙强忍悲痛的表情中清醒过来,开始明白白须大仙口的空前大劫究竟为何!   神仙与修真者的区别并非神仙比修真者法力更强,而是神仙的身体脱离*凡胎,可不老不死,无病无灾,不受岁月所侵,不受心魔困扰,法力高低依旧看个人修为,绝无一朝飞升,法力百倍之说。若魔修修炼到极致,便成了魔,与神相对,可破仙体,诛神弑仙。   所以,神也有劫,也会死。   半晌,董熙才轻声道:“你们也要小心点。”   董熙将车开到一座小村庄内,治愈一个重伤的异能者,两个轻伤的普通人,拿到三麻袋的粮食,匆匆赶回鹿城。   鹿城是小城,周围有一圈城墙,入口原是个收费站,现在改为门卫,两个高大的男人各拿着一把重机枪,坐在收费站的小房子里,虎视眈眈地看着来人。   这辆大切诺基挂着基地特制的车牌,里头的人他们不全认得,但认得董熙,作为基地唯二的治疗系异能者,她地位堪比护国神兽。   车很快被放行,直入城内博物馆。   博物馆地上三层,地下三层,被改造后,做了临时司令部,重要物资都囤积在地下和三楼,只有一二楼用来办公。   董熙将人甩给后勤部,带着隐身的温故和吕恒开始满大街溜达,解释各处的作用,以及目前人民的生活状况。   温故和吕恒知道她这么做一定有用意,用心地记着。   介绍到最后,她道:“另两个基地我虽未去过,但大体状况相差无几,你们去之后,希望能尽快适应。”   吕恒道:“你想我们以治疗系异能者的身份帮助另外两个基地?”   “不错。”   吕恒道:“可是我不会治疗法术。”   董熙:“……”   温故:“……”被抢先说了。   董熙无语地看着他:“你竟然连治疗法术都不会,怎么做神仙?”   吕恒:“……”   温故:“……”幸好被抢先。   正好路上一个人打了个喷嚏,被董熙一把抓住:“我得了伤寒,我帮你治治!”她说着,将仙气输入路人体内,顺着经脉,慢慢地修复身体各处。   路人感动得热泪盈眶。神医好人!可是,他不是伤寒,是鼻窦炎,能不能把按着胸的手往上移移?   董熙将路人的胃溃疡和关节炎治就放人了。   那人走出两步,又打了个喷嚏。   董熙:“……”   吕恒、温故:“……”   “我今天太累了,仙气不足。”她对温故说,“再过一道仙气给我。”   温故一边过仙气给她,一边道:“我的仙气并不能为你所用。”   董熙道:“能解乏。”   不管怎样,温故和吕恒还是要认真学习治疗之术,等两人完全掌握,已是凌晨。   “世青在虎城,希望在猫城,你们愿意去哪个?”她顿了顿,对温故道,“世青基地的领袖是仲世煌。”   温故感到心微微悸动了一下,有些茫然。   吕恒看温故脸色,就做出选择:“我去猫城。”他不等温故开口,又笑道,“我喜欢猫,而且,世青听上去像世界青年……不适合我这样一把年纪的老头。”   温故:“……”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第35章 空前之劫(下)   事不宜迟,争分夺秒。   董熙本想以自己的名义推荐二仙,又想到三大基地貌合神离,有了自己的推荐,反令他们疑心是卧底,对温故和吕恒融入对方基地不利,就给他们一人一个旅行袋,装了点生活必需品,打发他们自己想办法。   吕恒十分痛快,背上行囊,要了辆脚踏车,就悠哉悠哉地上路了。   温故也想要脚踏车,却没了。   董熙给了他一辆三轮车,安慰道:“这车好,多一个轮子,骑得更快。”   温故将信将疑。   董熙又在三轮车后座放了一大箱方便面:“买路钱。”比起吕恒,他更担心温故。总怕他在虎城门口转一年都进不去,多点筹码也好。   温故也没多想,将三轮车和物资往乾坤袋里一丢,腾云驾雾!   他去过虎城,那里有白须大仙在人间的老家,印象中春暖花开,桃蹊柳曲,小桥流水人家,景色明媚如画。而现在,从高空看,闲步游走的游客不见其踪,只有背着各式各样的行囊和武器,行色匆匆的路人。   温故晃了一圈,既没见到仲世煌,也没见到耿颂平等熟人,有些犯愁,正好看到两辆越野车夹着一辆轿车呼啸着往城外驶去,便跟了上去。   三辆车开得极快,温故坐在最后一辆车的车顶上,风刷刷地刮着耳鬓,衣服啪啦啪啦地响着。   车里,司机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在啪啪响?”   坐在副驾驶的男子大笑:“你是出来太久想老婆了吧?”   车里哈哈大笑起来。   车开到夜晚,在野外扎营。   司机叹气道:“以前多好,在驴城住个宾馆,这么多人还能打一宿的牌。现在荒郊野外,提心吊胆,生怕丧尸提着刀冲出来。”   副驾驶的男子点了支烟,抽了两口道:“其实不该叫他们丧尸。据说他们有呼吸有心跳,还活着,我朋友他老婆就变了,拿着剪刀追着我朋友满院子戳。我朋友绊脚摔了一跤,被追上了。他当时想,自己死定了,谁知他老婆扑在他身上,拿着剪刀抖啊抖,就是没刺下去,后来调转剪刀头,弄死了自己。”   其他人听得愣住。   “他们,或许还是有点意识的吧。”他喷出口烟,烟头由明转暗。   众人沉默了会儿,司机道:“也不知谁先叫丧尸的。”   话题匆匆结束,两人守夜,其余人休息。   到第二天,他们又起来继续赶路,这样赶了两天,温故忍不住了,戴上昔日行走时常用的金属面具,推着小三轮,拿着一把董熙友情赠送的大榔头,从小路出来。   正值,丧尸来袭。   五六个成年丧尸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发疯似的朝异能者冲去。   异能者一共有九人,三个保护车和物资,剩下的各显其能。   一时间,五六个火球飞起,土地翻滚,枪林弹雨。领头的两个丧尸接连被火球打中,身中五六枪,摔入土坑,不过须臾,晃晃脑袋,带着一身伤痕,又再接再厉地爬出来。   “别秀了!直接打他们脑袋!”留守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个喊道。   似乎知道他们的意图,丧尸灵活地躲闪着直奔脑门去的子弹,火球倒不怕,一张脸烧得面目全非,依旧勇往直前。   “cao!”丢火球的少年低声咒骂。   “哈哈哈哈,你的火球不行。”拿枪的青年是个外国小伙,金发碧眼,长脸勾鼻,笑起来一口大白牙,长得不帅,却很讨喜。   少年怒了,也拔出枪来,对准丧尸的脑袋就是三枪。   丧尸躲过前两枪,最后一枪中了,仰头往后倒,血水噗噗地流出来。   “谁不行?”少年说完,想起同伴朋友和妻子的故事,突然不太开心。   一个丧尸死了,并没有阻止其他丧尸的进攻。   少年啐了一口,扭头就跑,大声道:“我们快走吧,杀了他们也没好处。”   刚说完,一个丧尸就从后面扑过来,跳到他背上,朝他的脖子咬下去。   外国小伙和其他人都拔出枪朝丧尸脑门打,顷刻将他打出一排窟窿。少年朝后仰面摔倒,丧尸还骑着他,牙齿连着肉,死都没松开。   少年嘴唇发白,极力睁大眼镜保持清醒。留守的三个人冲上去将丧尸拉开,拿出医药箱替他止血,又倒出一颗药给他吃。   “撑一下!就快到猫城了!”   “小猪,你妈还在等你回去。”   小猪眨了眨眼睛,推开别人坐起来:“咦,我没事了。”   “……”   “卧槽!你吓人啊。”   其他人松了口气,哈哈大笑起来。   小猪也跟着哈哈笑。   在这样的世界,不用面对朋友的死亡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剩下几个丧尸实力平平,很快被摆平。   外国小伙本想过去糗小猪少年几句,眼角一扫,就看到一个人推着辆三轮车,逛大街似的过来,好奇地迎上去:“Hello!”   温故:“……”什么?   外国小伙道:“How are you?”没记错的话,大家刚见面似乎都很喜欢用这句和他打招呼,他做好了对方说“and you?”自己就接“fine”的准备。   但对方依旧呆呆地看着他。   外国小伙道:“Good m?”这句话应该会吧。   “Hi?”   “……”   外国小伙转头对其他人说:“快来看,这里有个戴面具的哑巴。”   温故:“……”   其他人围拢来,两个手里拿枪,一个盯着温故脚下的土,准备随时出手。他们组队很久,早有默契,跟本无需言语。   “你是什么人?”年长的那个问。   温故拨开他们,抬手去摸小猪的伤口,立刻被其他人挡住。温故指指自己,又指指伤口,然后在指指其他人的脖子,竖起大拇指。   外国小伙惊愕道:“真的是哑巴?”他以为对方不理人,随口胡诌的。   年长的那人问道:“有人懂手语吗?”   其他人摇头。   小猪嘀咕道:“这不像手语吧?是不是说他觉得我的脖子比别人的好,想点赞?”   ……   外国小伙笑得打跌:“好,是好,又长又粗,肉最多,怪不得丧尸要咬你。”   年长的那人看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起来,摆手道:“别闹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温故的手就趁小猪转头时贴上了他的脖子。   小猪瞪大眼睛,神色怪异,等温故手放开时,说了声:“Cao!”   “你对他做什么了?”外国小伙将温故提起来。   小猪解开纱布,露出光洁无痕的脖子,“好了!原来用异能修复伤口是这种感觉,太舒服了,我要长期预购!”   ……   治疗系异能者?!   其他人震惊地看着温故。这年头,治疗系的异能者凤毛麟角,比大熊猫还金贵,没想到路上就能捡一个。这是什么逆天狗屎运啊……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内心纷纷归功于自己平时做人太有节操。   外国小伙急忙将人放下,小心翼翼地整着温故的衣领。   温故身上这套运动衫是吕恒临行前送给他的,虽然不是高档货,但看着挺正常。外国小伙因为他戴着面具,没法称赞英俊帅气,只好抓着身材和衣服说,一个劲儿地赞他身材好,衣服搭配得好,穿衣服有品位。   其他人:“……”一套运动装,当然搭配得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温故被供起来,小三轮车被绑在越野车车顶上,享受居高临下的待遇,一路西行。   外国小伙和小猪仗着自己和温故有过“肌肤之亲”,理所当然地霸占他身边的两个位置,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基地,想要诱惑他加入。   温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他们说的都是……希望基地?!   外国小伙趁机打听温故的底细。   这时候,装哑巴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不想说的就摇头。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你叫什么名字?”小猪递给他一本本子。   温故拿着本子发呆。不能写温故,也不能写赵树青,叫什么好呢?   小猪默默地将本子抽了回去:哑巴加文盲。   “你从哪里来?”   温故往后一指。   小猪解读:那是B村的方向,再过去是驴城。看他衣服挺干净,应该没有走远路,就这两个地方吧?   “有没有同伴?”   温故点点头又摇摇头。   外国小伙解读:有,死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   温故捂着脸。   外国小伙解读:长得丑,在自己面前没自信。唉。怪自己太帅!   “要不要加入希望基地?”   温故用力地摇头。   其他人解读:哦,条件开得不够优厚。   “我们送房子,别墅,带大花园……不够大的话,前面那条马路也可以归你。”   “……”   “送车,四轮的。你不喜欢可以卸掉一个!”   “……”   “还包办婚姻!”   “……”   “有男有女,老少咸宜。”   “……”   由于温故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最后被“押送”进希望基地。   猫城城如其名,平时慵懒温顺,战时小巧灵活。猫城领袖翁于桥是水系异能者,一招百里冰封号称威力最大的群攻技,威望极高。   温故坐在车里,心如猫爪在挠,恨不得开口问他们为什么从虎城出来,却是猫城的人。可小猪他们显然没有心有灵犀技能,任他一个人在那里郁闷,嘴里还不停地介绍着猫城的历史和风俗。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小猪冷不丁地问。   温故怔了怔,脑海浮现仲世煌的样子。   “这么说吧,我、迈克尔你喜欢哪个?”   温故默默地指了指自己。   小猪:“……”   迈克尔就是那个外国小伙。他幸灾乐祸地说:“美人计失败!”   小猪可怜巴巴地拽着温故的袖子:“有我这样的弟弟不好吗?”   温故看着他泪汪汪的表情,想起刘汉思,无言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   其他人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看来这个治疗系异能者真的对猫城不感兴趣,必须另外想办法留下他。   小猪他们这一组是猫城外交一组,专门负责与其他势力进行合作与交易。温故看到他们从虎城出来是因为他们从虎城购买了两箱枪。   一组老大就是那个看上去最年长的那个,叫邓柏。原先是民俗学教授。下车后,他暗示小猪直接问他未来的打算。   温故指指三轮车。   小猪睁着眼睛说瞎话:“哦,你想把三轮车送给我对不对?”   温故扭头就走。   小猪追上去:“你要去哪里啊?”   邓柏挡住他的去路:“现在这世道不比以前,外面到处是丧尸,你一个人出去很危险。”   温故让他让开。   邓柏道:“不如见见翁队长再做决定?”翁于桥是组建暴杀小分队杀丧尸出名的,建立基地之后,大家还是习惯叫他队长。   温故无奈地做了个洗手的姿势。   邓柏道:“洗手间?我带你去。”   于是,一整队人浩浩荡荡地护送温故出恭!   温故:“……”   温故进洗手间,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变态在洗手间内部安装摄像头,潇洒地隐身,大摇大摆地穿过守在门口的外交一组,朝外面走去。   三轮车要不回来了,他想着要不要以物易物,偷一辆越野车走。虽然没来得及考出驾照,但他的技术连教练都自愧不如,应当不会有问题。   他走到一辆越野车旁边,正要开门,就从后视镜看到一辆悍马雄纠纠气昂昂地冲过来,车上的司机正是许久不见的周伏虎。   很快擦身而过,温故连忙跟了上去。   越野车在城中一座大楼前停下,后车门打开,耿颂平扛着箱子下来,脸色黑得发青。大楼里跑出来一对中年男女,笑嘻嘻地迎上去:“耿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耿颂平将箱子丢给他们:“来找售后服务。”   男的抱着箱子装傻:“什么意思啊?”   “你们用来换枪的药品有一半过期了!嫌我死得不够快,还加点催化剂让我早日挥发啊?”耿颂平皮笑肉不笑地说。   男的将箱子打开,拿着药盒子看了看:“哟!还真过期了。送去之前我明明检查过,都很新鲜啊。”   耿颂平变色:“你说我赖你?”   女的笑着说:“他可不是这个意思。去交易的一组还没有回来,我看是不是……”   她话音刚落,小猪等人就领着队,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来。   “庄哥,庄嫂,我跟你们说……”小猪话还没说完,就被庄嫂打断:“没看到世青的耿哥在吗?先打招呼。”   “耿哥。”小猪敷衍着打完招呼,扭头正要继续说,又被庄嫂打断:“耿哥说我们送去的药品过期了。可是我临行前明明检查过,是很新鲜的。是不是你们在路上遇到什么事,给谁调换了?”   谁吃饱了撑着跑来换药啊,有这能力直接扛走好吗?过期药也是药,也是有价值的。小猪腹诽。   那头,邓柏已经和叫庄哥的交换了信息。庄哥又惊又喜又担忧,他使了个眼色给庄嫂,向耿颂平道歉,让庄嫂先安排人住下,有话明天再说,自己领着邓柏匆匆往里走。   耿颂平眼睁睁地看他们甩包袱似的把自己丢在原地,青黑的脸色转为紫红。   庄嫂干笑道:“耿哥,您看……”   “让翁于桥过来说。”耿颂平甩头上车。   庄嫂又说了几句好话,见他始终不为所动,才回楼。   周伏虎坐在车里一直没下来,见状道:“他们这种态度,怎么办?”   耿颂平恨声道:“回去好好收拾许长生他们!”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耿颂平骇然回头,就看到一张金属面具。   “什么人?”周伏虎手里的枪上膛。   温故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耿颂平道:“你是谁?怎么上来的?上来做什么?”   温故上下打量他,看到他眼角有淤青,眼睛一亮,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干什么?”他抓住他的手。自从知道仲世煌对赵树青抱着那样的心思之后,耿颂平对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相处也十二万分的小心。   温故轻轻地拍拍他,让他放心,右手在淤青上抚过,淤青瞬息不见。   耿颂平震惊。   周伏虎脱口:“治疗师?”   温故点头。   外头庄哥等人又匆匆从大楼跑出来,温故急忙低下头藏在后面。   耿颂平秒懂。“藏好藏好藏好!”他检查了一遍,确认外面看不进来,才喜滋滋地搓着手。几箱药算什么,治疗系异能者才是真绝色啊!把他骗回去,什么仇都报了,什么账都结了,什么债都还了,让希望基地的人跳脚去吧。哈哈哈哈哈!   庄哥和庄嫂耳语了两句,庄嫂过来,耿颂平又变回冷酷无情面瘫傲娇。   “耿哥,队长不在,你看这件事要不要明天……”   “不用了!”耿颂平冷笑道,“你们的诚意我们也看到了,有什么事等交流大会再说吧。”说罢,他用力地甩上车门,对周伏虎道:“走。”   庄嫂知道经过这件事,两大基地彻底交恶,不敢拦他,看着他调转车头,扬长而去。   等车开出猫城,耿颂平立刻趴在椅背往后看。   温故莫名地看着他。   耿颂平激动道:“你还在就好。”   温故摸摸他的头,无声地告诉他:不用担心,赶他都不走。   耿颂平:“……”不愧是治疗师,虽然身为男人,但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母性光辉。   温故回头看猫城,有点想念被分到猫城的吕恒,不知道他有没有进城。不过念头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沉浸在即将见到仲世煌的微妙心情中。   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   路上,耿颂平将温故的来历打听得七七八八。出现在小猪等人面前时,温故就设定过自己的来历,家住驴城,年方二十二,无亲无故等等。一时忘记取的名字也想好了,叫顾昔。   耿颂平对他来历很满意,在这乱世,投靠的人不知凡几,他当然不会像查赵树青一样追查祖宗十八代,过得去就行了。唯一疑惑的是他的脸。   温故取下面具,露出被大火烧伤的脸。   耿颂平见他面露哀伤,想是戳中了伤心事,不敢再问。   车开了两天,起初耿颂平还有点提心吊胆,倒不是怕和希望基地的人翻脸。虽然现在被称为末世,可基本的制度和秩序还在,基地和基地拥有共同的敌人,彼此保持着良好的互惠互利关系。不然他也不敢只带着周伏虎一个就跑去讨说法。只要治疗师资源跟着他们走,希望基地也无可奈何。   但尴尬总是难免的。   好在,希望基地前两天没想到人在他们这里,等想到的时候,他们的车已经开进虎城。   虽然绕了一个大圈子,但总算抵达目的地,温故放下心来。   车停在水上别墅群的门前停车场。   他们停车没多久,就看到孟瑾穿着人字拖,啃着苹果,悠闲地从桥上走过来,扬手冲耿颂平打招呼:“药品换回来了?赔了多少?”   耿颂平道:“没换回来。”   孟瑾啃苹果的动作一顿:“翁于桥不同意?他欠我老婆一条命,给他机会承认错误都不肯?”   “没见到。”   孟瑾皱眉道:“你干嘛去了?”   耿颂平将温故拉到面前:“拐人!”   孟瑾道:“什么系?”   “你猜?”耿颂平得意地笑。   孟瑾道:“哦,治疗系。”   耿颂平错愕地看着他。   孟瑾表扬他:“干得不错。”   耿颂平咬牙切齿道:“你和小仲先生一个德行!”非要一下子猜中答案,都不肯给人机会好好炫耀。和他们当朋友太无趣!   孟瑾看手表:“我老婆快回来了,你们快走吧。别打扰我们两人世界。”   正说着,就看到一辆摩托车威风凛凛地驶进停车场。车主帅气地摘下头盔,下车,一转身,就被孟瑾搂住,耳边传来低沉温柔的呼唤:“老公。”   温故:“……”   耿颂平:“……”   周伏虎:“……”   与刘晓玲长得极像的那张脸瞬间通红,低声道:“别这么喊。”   孟瑾变色道:“你不喜欢我?”   “不是,”青年局促道,“有人在看。”   孟瑾耸肩:“无所谓。以后我们结婚,这些人都要送红包。今天看得越多,以后红包越大。”   温故:“……”   周伏虎:“……”   耿颂平扭头就走。   走出七八步,孟瑾在他身后喊道:“找仲世煌去北水分局。”   耿颂平停步,扭头道:“抓了谁?”北水分局专门关押一些违规违法的异能者。   孟瑾道:“一个叫岳龙的人。”   耿颂平冥思苦想,始终想不起是哪一号人物。   “他的绰号叫大鬼。”   “……”   北水分局经过改造,针对不同的异能者建造不同的房间。大鬼会钻地术,所以用网吊在空中,稍稍一动,就晃来晃去。   耿颂平进房间,就看到牢房中间吊着个人,见他进来,还嘿嘿嘲笑了两声。仲世煌搬了把凳子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抽着烟。   “少抽点。”他说。   仲世煌低着头,喃喃道:“树青没有背叛我,不是他抓了刘汉思,是刘汉思是抓了他。他是无辜的。”   耿颂平没说话。   过了会儿,仲世煌抬起头来,眸光锐利如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耿颂平道:“阿森当时就招供了。”   仲世煌将烟丢在地上,缓缓用脚碾灭,站起来,与耿颂平擦肩而过时才淡然道:“你没有告诉我。”   耿颂平想解释,仲世煌已经出去了。   “人怎么办?”他追上去。   仲世煌道:“带去交流大会。”他越走越快,耿颂平几乎跟不住,小跑着到门口,就看到仲世煌安详地倒在温故的怀里,温故无辜又无措地看着自己。   耿颂平咆哮:“怎么回事?”   周伏虎也很莫名其妙:“小仲先生一出来,就扑进他的怀里。”他凌波微步都没抢过来。   温故抱着仲世煌,心情沉重。仲世煌体内积攒了大量魔气,金系灵根已蔓延到头颅,试图凝聚魔元金丹。 ☆、第36章 重逢之后(上)   耿颂平狐疑地看向温故。   温故举起双手表示无辜。失去他的支撑,仲世煌身体滑落。   “抱紧!”耿颂平又咆哮。   温故手忙脚乱地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耿颂平猛然想起来:“你不是治疗师?他怎么样?”   温故指了指脑袋,比了个圈圈。   周伏虎道:“脑袋有洞?”   “……”温故摇头,比了个拳头。   周伏虎道:“脑袋欠揍?”   耿颂平瞪他:“闭嘴。”   温故将仲世煌平放在地上,将将仙气渡入他体内,助他压制魔气。即将成形的魔元金丹受冲击,瞬息消散,长到头颅的金系灵根缩了缩,竟退了回去。   温故松开手,看着仲世煌脸色恢复红润,微微舒了口气。   耿颂平问道:“怎么样?”   温故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指了指他的胸口,手像水草一样扭来扭去。   耿颂平没看懂,问周伏虎:“什么意思?”   周伏虎道:“暂时没事,但没全好。”   温故点头。   “以后要多做扩胸和扭腰运动。”   温故:“……”   耿颂平将仲世煌送回水上别墅,带温故去见另一个治疗系异能者。   温故本想留下来看护仲世煌,听他如此说,也觉得应该向另一名神仙了解一下目前的情况。据他看来,魔气并非不可控制,不知为何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另一名神仙大约五六十的年纪,长相硬朗,身材高大,光看着,就能感觉到一股凛然正气迎面扑来。   耿颂平介绍道:“这位姓屠,叫屠大神。”   温故脖子莫名一凉。   屠大神看着温故——用眼神交换不明信息。   温故看着屠大神——用眼神交换不明信息。   介绍人耿颂平被完全丢到了一边。他原本担心顾昔不能说话,两人交流有障碍,现在看来,有障碍的是自己。   “那你们先聊着?”耿颂平问。   温故和屠大神点点头。   耿颂平不放心地慢慢走到门口,想着要不要再交代几句,刚转身,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   怪不得这年头中介费这么贵,该!   屠大神和温故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屠大神本姓屠,叫屠刀,成仙两千年,本在天庭看管花园,当辛勤园丁,没想到一场大劫把他也派下来了。他下凡之后,工作十分认真,几乎到通宵达旦,废寝忘食的地步。要不是耿颂平他们怕他身体垮了,强制他每天休息六个小时以上,他现在还奋战在救治的最前线。   温故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他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忘了一个大问题。”   “什么?”   “双拳难敌四手。”   “……这句谚语似乎不是这么用的。”   屠刀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是懂……”   “懂就可以。语言的本质就是用来沟通,你斤斤计较对错,简直本末倒置!”   温故低头作忏悔状。   屠刀道:“你知道虎城有多少人吗?五十六万,你知道有多少异能者吗?一万一千。你知道有多少人随时可能变成丧尸吗?一万一千加四十四万。你知道多少人已经变成丧尸,被关起来了吗?八万。你知道我每天对着多少异能者和丧尸后备队吗?两百左右。你告诉我,怎么控制魔气?”   温故继续忏悔。   屠刀绕着桌子转了一圈,睨着他:“你是先锋队吧?”   “先锋队?”   “继你之后,应该还有十七八个神仙过来接班吧?”   看着他期待的脸色,温故不敢说出真相,含糊道:“可能吧。”   屠刀随手翻着桌上厚厚的“病例”,叹气道:“再这样下去,昆仑还没有被攻破,凡间就已失守。”   昆仑,昆仑。   修真三大仙山之一,竟然沦为魔修之手,成为祸害天下的发源地,不知道昆仑的修仙者内心是何感受。   温故不会忘记第一次从师父口中听到昆仑传说时,心中的向往和期盼。   屠刀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太灰心!你加入之后,我们可以每天四百,速度快一倍。虽然是沧海一粟,不过也能显微阐幽。”   温故:“……”用杯水车薪,积于忽微更好吧。   屠刀突然看过来。   温故没想法了:“我懂。”   屠刀道:“你既然过来,就别走了,下午和我一起治疗,晚上和我一起回家。”   “我接了一个病人,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谁?”   “仲世煌。”   屠刀有点讶异:“他肯让你看?”   温故道:“为什么不肯?”   屠刀抱怨道:“我怎知他为什么不肯?每次身体检查,他都缺席,只有一次,耿颂平押着他过来,我探查了一下。单金系灵根,朝气蓬勃,茁壮成长,还没有压制魔气的必要。”   “他今日差点凝聚出魔元金丹。”   屠刀脸色微变:“这可不好。他是虎城支柱,若是倒下,虎城会人心惶惶。”   听了他的话,温故心里有些不舒服,好似仲世煌只是个没有思想的符号。   “既然他让你看,你就把南区那一边包了吧。”他拿出地图,开始一条街一条街地划分地界。   温故:“……”   屠刀画完,还数了数:“我比你多一条。”   温故说:“没关系。”   “我有关系。”屠刀用手量了下街长,一笔将“新河西路”划成新河西路上段和新河西路下段。   温故:“……”   临别前,屠刀提醒他要小心魔修偷袭。前一个神仙就是在修炼的时候中了魔修的阵法,被迫神魂出窍,被打得魂飞魄散。   温故道:“对方用阵法?”   温故在赵铭手里吃过一次阵法的亏,又在吕恒前世师弟盛文昭婚宴上遇到过一次,因此对阵法十分敏感。   屠刀道:“白须大仙在虎城周围设下禁制,聊胜于无吧。”   辞别屠刀,温故从社区服务中心改造的治疗站出来,一个“赵树青时期”见过面的保镖在门口等着他。“耿哥有事先走了,让我接你去别墅。”   车开动,温故靠着窗户往外看。   道旁行人稀少,来往车辆匆忙,虽少了以前的悠闲,却井然有序。他回想猫城的景象,不如虎城良多,暗暗生出几分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车停在停车场,保镖带着温故进最中间的那幢别墅,外头一道欧式白漆大门,里面绿木成荫,百花争放。别墅大门洞开,摆出迎客之势。   温故跟着保镖刚进客厅,就看到耿颂平火烧屁股地跑出来,见到温故也顾不得招呼,抓着人又火烧屁股似的往走廊尽头跑。   尽头是一道黑色木门,虚掩着。   耿颂平推开一条缝:“治疗师来了。”   屋内半天才出声:“哪一个?”   听着仲世煌疲倦沙哑的声音,温故心情诡异地跌宕起来。   耿颂平道:“新来的,顾昔。”   “……进来。”   耿颂平更要进,又听仲世煌道:“他一个。”   耿颂平:“……”是错觉吗?好像和顾昔一起出现时,自己总是被嫌弃?   他推着温故进门:“有需要叫我。”他顿了顿,补充道,“任何需要都可以,我以前经营保全公司,保护人身安全有一套。”   温故:“……”   “把门关上。”仲世煌道。   “放心,这门隔音效果不怎样。”耿颂平一边让他放心,一边利索地关门。   房间陷入更深沉的黑暗,只有厚窗帘透着微弱的光。床的方向,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温故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聚集在自己的脸上。   温故毫不犹豫地开了灯。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仲世煌狼狈地闭上眼睛,随即恼怒地眯着眼睛道:“谁准你开灯?”   温故指指自己的喉咙,摆摆手。   仲世煌道:“你是个哑巴?”   温故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望着三年未见,愈见成熟的面容。   “关灯。”仲世煌冷着脸,语气不容置疑。   温故犹豫了下,还是乖乖地把灯关了。   “过来。”仲世煌见他不动,反问道,“你不是要替我检查?治疗师治疗的时候不用眼睛吧?”   温故只好慢慢地挪到床边,慢慢地伸手过去。仲世煌一动不动,任由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随即,他感觉对方的呼吸变得粗重,连心跳都微微加快。   紧张的气氛会传染。   温故觉得自己的手有点颤抖,正要缩回来,就被仲世煌抓住,硬放到了脖子上。   “检查得……仔细点。”   抓着他的手五指有点紧,像钳子一样,连皮带肉,一点缝隙不留。   温故用力地挣扎了两下,对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   一时静极,谁都没说话。   半晌,仲世煌才幽幽道:“检查完了?”   温故急忙收敛心神,重新将手放到他的头上,渡仙气过去,顺着他的经脉,从头到尾游走一遍,魔气在他的驱逐下,几乎走投无路。若非他发现仲世煌体内的灵根失去魔气时会慢慢枯萎,他绝对会斩草除根。   等温故张开眼睛,四周大亮。   仲世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灯,目光正大咧咧地打量自己。   温故微愕,收手退后一步。   仲世煌挑眉道:“你怕我?”   温故摇摇头,指了指自己,伸出两个手指在手掌上走动。   仲世煌道:“你要走?晚上住哪里?”   温故一怔,还没回答,仲世煌便道:“最近住房紧张,你就在这里住下吧。明天继续帮我检查。”   温故想说还有很多人等着他检查,自己不是御医,但这话太复杂,他胡乱比划了一通,连自己都没弄懂,突然有点后悔装哑巴。   谁知仲世煌竟然懂了:“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日常工作,但是你每天离开之后要回来。”他顿了顿,又放软语气,温柔地问,“好吗?”   温故心颤了颤,下意识地避开仲世煌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仲世煌站起来,熟稔地拉起他的手:“我带你去房间看看。”   温故想将手抽出来,却被紧紧地抓住。   “这是我家。”仲世煌头也不回地说:“我要防止你到处乱跑。”   温故:“……”   出了门,转个身,就是客房,毗邻主卧。   仲世煌打开门,走了两步,回头看温故。   温故犹豫着是否开灯。   仲世煌道:“开灯吧。”   温故这才将灯打开。   “我以前怕太亮,吓跑我的树青。”仲世煌说完,瞄了他一眼,转身拉开窗帘。   阳光晒进来,暖洋洋的。   温故手和脸无端端地热起来,视线在房间里乱扫。   “喜欢这间房吗?”仲世煌问。   房间设计以绿色和圆圈为主,点缀着少许亮紫,角落里放着一大捧假的牡丹花。突兀的元素被设计师巧妙融合在一起,竟十分雅致。   温故高举双手,朝两边打开,意思说很大,很满意。   仲世煌道:“树青喜欢大房间。你呢?”   温故僵了僵,点头。   “真希望你能开口,”仲世煌道,“我很久没有和别人聊起树青了。我刚刚才知道自己冤枉了他,他却不给我机会道歉。”   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温故只觉得站在这里的每分钟都是煎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是不是我太罗嗦,让你腻烦了?”仲世煌走到他面前,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   温故被迫撞进那双隐忍又复杂的眼眸中。一瞬间的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时候仲世煌还没发现他身份造假,还很喜欢拉着他去吃炭烧大饼。   仲世煌突然抬手,温故下意识地侧身躲让,手却继续向前,擦着温故的耳朵,按下他身后的电灯开关:“到时间吃饭了。”他语气平平,双眸如海深邃,再不见半点波澜。 ☆、第37章 重逢之后(中)   五点差一刻,用晚膳尚早。   温故被仲世煌拉着,穿过走廊、客厅和餐厅,直入厨房。   仲世煌递给他围兜:“你会做什么?”   温故抓着围兜,在身上比了比,利落地穿上了,用行动告诉他:会穿。   仲世煌看看他,又看看围兜,神色颇有些懊恼。他转头,盯着锅子认真地想了想:“喜欢吃火腿炒饭还是西红柿炒饭?”   温故指指他。   “随我?”仲世煌嘀咕:“那就火腿西红柿加在一起。西红柿再冰箱里,你拿出来,切成小块。”   温故打开冰箱,盯着满满当当的菜,疑惑地想着:西红柿是什么?   仲世煌见他凝立在冰箱前,一动不动,担忧地冲过来,搂住他的肩:“怎么了?”   背后温热的气息与冰箱散发的寒气对流出诡异的小三角地带,温故被禁锢在地带中央,进退两难。始作俑者丝毫没有自觉,手还微微用力,使劲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温故抓着冰箱把手的手紧了紧,将歪过去的自己又直回来,手胡乱地去拿冰箱里的东西。   “你想吃什么?”仲世煌的注意力跟过来,“茄子?耿颂平做的鱼香茄子很好吃,明天早上让他过来做,我们中午吃。”   温故疑惑地转头。为什么不是中午做中午吃?   仲世煌面不改色地扯谎:“他很忙,只有早上才有时间。鱼香茄子不适合做早餐。”   温故放下茄子,目光在冰箱里搜寻没见过的食物,然后迟疑着拿起胡萝卜。   仲世煌轻笑一声。   温故茫然地看他。   仲世煌道:“你喜欢这种形状的蔬菜?”   错了吗?温故默默地将胡萝卜放回去,然后找形状截然不同的。   仲世煌好心情地看着他在冰箱里探险,一点也不着急。   温故看了半天,终于拿出一个西红柿,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仲世煌。   仲世煌接过来:“一个怎么够?”   温故拿了六个出来。   仲世煌:“……”白糖西红柿很容易做,味道也不错。   仲世煌给了他一把刀:“把两个西红柿切成丁,两个西红柿切成片,剩下两个洗一洗就好,当饭后水果。”   温故:“……”要吃这么多?   仲世煌将保姆特意准备午餐用的米饭用饭勺刮出来备用,“切完西红柿再切点葱。”他说完,才发现从头到尾没听到切刀声,一转头,温故已经根据要求切好了,正在分类装盘,然后娴熟地去拿葱。   “……”仲世煌一边打鸡蛋,一边观察温故的行动。   温故若有所觉,身体微微一侧,挡住对方探视的目光,左手捏着葱,右手小幅度地挥动,顷刻将葱切好。   “要不要砧板?”仲世煌忍不住问。   温故拿着切好的葱看他。   仲世煌道:“……很好,我也不喜欢洗砧板。”他有意露一手,炉火开得旺,火蹭蹭地冒,白米饭在锅子里与西红柿、鸡蛋、火腿一起翻滚,飘香溢远,最后撒了一把绿葱点缀,红里带黄,黄里出绿,色香齐俱,只欠试味。   “尝尝。”他拿起勺子,将西红柿、鸡蛋、火腿和饭舀齐,送向温故。   温故想张嘴,猛然发现……   仲世煌瞪着面具。   “摘下面具好吗?”他柔声道。   温故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炉火。   “没关系,不管脸变成什么样子,人还是那个人。”仲世煌将勺子往前伸了伸。   温故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犹豫了片刻,飞快地抢过勺子,掀起面具一角,艰难地塞进勺子,然后拔出来,还给仲世煌。   仲世煌全程纹丝不动地关注着,直到勺子递回来,才笑了笑:“好吃吗?”   温故边咀嚼边点头。蛋炒饭很鲜,米饭一粒粒的,很有嚼头,西红柿虽是第一次吃,但出乎意料的合胃口。   仲世煌吃掉勺子里剩下的小半口饭,点点头道:“是不错。”   温故:“……”纵然知道这个时代连男女之间的礼教之防都很松宽,可他仍觉得仲世煌的动作过于暧昧了,尤其是眼神……   温故蓦然惊醒。   他此时不是赵树青,也不是温故,而是与仲世煌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顾昔,为何仲世煌看他的眼神竟与看赵树青的一般无二?   “你将饭端出去,我再煮碗汤。”仲世煌娴熟地指挥着,好似两个人已经一起生活了三年。   温故惴惴地看着他的背影,默然地端着炒饭到餐厅,心里把两人相见后的每个细节都细细想了一遍,越想越惊心,越想越莫名。他确定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可为何仲世煌对他如同对待赵树青?   仲世煌很快端着两碗紫菜虾皮汤出来,期待地看着温故。   温故心里有鬼,更不敢在他面前摘面具,拿着盘子指了指房间。   仲世煌的笑容顿时黯淡下去,目光在面具上流连不去,似乎在考虑是装傻当没听懂,还是装可怜来留人。   温故端着盘子站起来。   “你别动,我去厨房吃。”仲世煌迅速端起盘子和汤,在温故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钻进了厨房。   温故:“……”明明客厅很宽敞,有沙发有椅子,为什么偏偏要选没有椅子的厨房?他犹豫了下,将面具往上掀起一点,拿着勺子飞快地往里塞。   仲世煌吃了两口就没什么胃口,躲在厨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等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时,立刻回过身来,恹恹地吃饭。   温故一进来,就看到仲世煌落寞的背影。   “……”   温故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背。   仲世煌浑身一震,回头接过他手里的碗:“我来洗!桌上有白糖西红柿,很爽口,你尝尝。”   温故摇摇头,指指自己。   “你不知道水龙头在哪里。”仲世煌说着,就将碗放进水槽里,打开水龙头,欢快地洗起来。   看着他微笑的侧脸,温故满嘴苦涩,鼻子竟然微微发酸。   为何……会有想要哭的冲动?   他呆立着,震惊地感受着眼眶里水汽凝聚。   “顾先生?小仲先生?”耿颂平边喊着边从外面走进来,“我在海华订了位置,我们一起出去庆祝一下。”   仲世煌不悦地丢下盘子,擦了擦手往外走。温故眨了眨眼睛,将水汽压下去,跟在他后面。   “你们干嘛都穿着围兜?”耿颂平看着颜色一蓝一粉,图案一模一样的围兜,面色古怪。   仲世煌道:“我们已经吃过了。”   “吃什么了?”耿颂平一怔,“谁做的?”   仲世煌骄傲道:“西红柿火腿蛋炒饭加紫菜虾皮汤。”   耿颂平呈呆滞状:“你做的?”   “你表现好一点的话,我可以……”   耿颂平不等他说完,就截断他:“你还是留给我表现不好的时候惩罚我吧。”   仲世煌:“……”   温故插不进他们的话题,轻轻地拉了拉仲世煌的袖子,然后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仲世煌皱眉道:“刚吃完饭就回房间?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转转。你刚来虎城,一定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我带你看看?”   温故摇头。   仲世煌毫不掩饰失落:“那好吧,你早点休息。”   温故假装没看到耿颂平眼里的错愕和探究,顶着仲世煌毫不收敛的炽热目光,不疾不徐地走进房间,然后对着窗外夕阳,深深地舒出口气。   “怎么回事?”耿颂平将仲世煌拉到院子的葡萄架下,“别告诉我你对他一见钟情,打算移情别恋。”   仲世煌嘴角一勾,笑眯眯地看着耿颂平气急败坏。   耿颂平脸更黑:“你还笑?当初是谁指着我的鼻子让我不要再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到跟前来,说自己就喜欢赵树青一个?喂,那些人还是我亲自调查过家底背景的,哪里乱七八糟了?”   赵树青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仲世煌看着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可白天恍惚夜晚失眠,记忆力衰退,精神难以集中,人消瘦得厉害,从国外请了个心理权威看了很久才好转。之后,他开始抽烟,厉害的时候,一天可以抽掉三包。仲敦善坐不住了,暗示他找几个青年和仲世煌处处。那时候,他才豁然开朗。怪不得仲世煌对赵树青这么特别,怪不得赵树青离开之后,仲世煌这么颓废。   可赶鸭子上架的红娘毕竟是菜鸟,仲世煌才被他拉着见两个,就翻脸了,当着对方的面就说别找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说自己心里有人了。   耿颂平从小到大,第二回这么丢人。第一回是小学集会的时候,一个女生摔倒,拽掉他的裤子,让他在全校同学面前光了一把屁股。   “你对他是认真的?”起初震惊过后,耿颂平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不管仲世煌怎么看上顾昔的,可就他的精神状态来说是好事。耿颂平也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在一棵下落诡异的死树上吊死。   可仲世煌接下里的一句话把他吓得够戗。   “他就是树青。”仲世煌顿了顿,用极肯定的语气补充,“我知道。”   耿颂平傻了,吓的:“你最近没吃药?”   仲世煌奇怪地看着他:“你认不出来?”   耿颂平仔细想了想顾昔的外形,除却那张被毁的脸之外,两人的身形的确相似,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型,发型都是一样的半寸,“这样身高这样身材这样发型的人多了去了,你有固定型号癖,早说啊!”   仲世煌道:“不止这些,气息,味道,手感,还有感觉……我知道他是。”   耿颂平道:“你现在是告诉我,你闻过,摸过,还尝过?”   仲世煌脸红了红。   “不是吧?真的?”回想顾昔那铜墙铁壁般的面具,耿颂平很难想象仲世煌是怎么攻克的。   仲世煌道:“我会证明的。”   他的坚定落在耿颂平眼里,就像走火入魔。“好吧,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不过在查清楚之前,他是珍贵的治疗师,对整个世青基地都很重要。未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的尴尬,我建议先让他搬出去,和屠大神一起住,既能互相交流治疗心得,也能互相照应。”   “你不相信我。”仲世煌平静地说。   耿颂平道:“当双方各执己见,最好的办法是让事实说明一切。”   “交给你调查可以,不过他要住在这里。”仲世煌抢在耿颂平出言反对前,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我差点害死他,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原谅我?”   耿颂平道:“什么意思?”   仲世煌道:“我知道他戴面具,装哑巴,都是为了不想见我。没关系,他肯来世青我已经很开心。至少,他还是关心我的。”   耿颂平:“……”再多的省略号都无法表达他此时咆哮的内心。   耿颂平从水上别墅出来,匆匆去了市中心医院。   尽管三年前仲敦善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但身体一直很虚弱,长期住院疗养。丧尸危机爆发的第一年,局势混乱,就算仲世煌反应及时,在货币短期作废之前,招兵买马,囤积物资,仲家仍不可避免地遭受冲击。仲敦善中风时没有得到及时治疗,造成左腿瘫痪。仲世煌建立世青基地之后,仲敦善就留在中心医院休养。   上楼前,他特地买了一袋巧克力。   近几个月来,仲敦善越来越有返老还童的迹象,喜欢吃甜食,爱赌气,要是两手空空的去,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不悦,然后很快下逐客令。   事实证明,耿颂平的巧克力收买政策还是很成功的。   仲敦善看到巧克力,喜笑颜开,“我就喜欢你来看我。”   耿颂平立刻狗腿地表示自己也最喜欢来医院陪仲老先生。两人闲扯了一会儿,耿颂平看到仲敦善的主治医生从门外经过,立刻追了上去。   “夏医生!”   夏季风闻声转头,面带微笑地打招呼:“耿先生。”仲敦善和仲世煌两人的关系在他接手仲敦善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毕竟仲世煌是世青基地创始人,而耿颂平则是后来经常见到才慢慢熟悉的。   “我想问问仲老先生的情况,现在适不适合谈一些严肃的问题?”   夏季风道:“如果可以,我还是建议你们尽量让仲老先生放松心情。你知道的,现在医疗物品奇缺,可以避免的还是尽量避免。”   耿颂平道:“那么,有精神科医生吗?” ☆、第38章 重逢之后(下)   夏季风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   耿颂平失望地要走。   夏季风道:“耿先生,你看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定看不出除神经内科之外,我还兼任妇产科的医生。”   耿颂平“哦”了一声,扭头就走,心想:这个医院果然缺精神科!   夏季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耿先生,我还没有说完。我虽然不是精神科的医生,但是,我做过义工。你要是有什么心事,跟我讲讲,我可以帮你排解排解。”   耿颂平道:“我有很多义弟,大家都是义字头,工人和弟弟,你觉得哪个更亲近?”   夏季风道:“我是医生,会保密。”   “……”   “我有个朋友,杀了自己喜欢的人,几年后,他跟我说,他的心上人回来了,就是一个新认识的朋友。”耿颂平说完,低头吸夏季风送的袋装豆奶。   夏季风道:“……那个新朋友是什么物种?”   “……人。”   “哦。”夏季风也低头吸豆奶。   窸窸窣窣声完毕,两人同时抬起头,满足地打了个嗝。   十平方米的小休息室里,飘着淡淡的豆奶味。   耿颂平道:“你有什么看法?”   夏季风道:“故事梗概十分精简,人物塑造毫无特色,情节发展简单粗暴,完全没有阅读快感。而且主人公还是个杀人犯。”   耿颂平将空豆奶袋子丢还给他:“谢谢。”站起来就走。   “别走。”夏季风去抓他,“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急什么!这个时代,杀人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何况是自己的心上人。”   耿颂平自然不会解释仲世煌杀赵树青的时候末世还没有开始,就含糊着过去了。   夏季风道:“你那个朋友还是很喜欢那个人?”   只是喜欢吗?   已经是执念了吧?   耿颂平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夏季风安慰他,“说不定是帮助你朋友走出过去的契机。”   耿颂平道:“你这么认为?”   夏季风道:“就算是专业的精神科医师也不可能根据旁人的叙述开药方,更何况还是这么苍白的叙述。不过呢,作为旁观者的角度,我觉得你太紧张啦。如果你的朋友几年都没有事,那个新朋友出现才有事,也许问题出在那个新朋友上。”   耿颂平愣了愣。   夏季风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这是新恋情的开始,看开点。”   耿颂平突然拽住说完要走的夏季风,狐疑道:“其实,你只是为了听故事吧?”   夏季风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尴尬,“别这么说,你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我是医生,医者父母心,别侮辱我的专业。”   “你什么专业的?”   “……临床。”   跟夏季风废话半天,耿颂平小有收获。夏季风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这三年,仲世煌对任何人不假辞色,唯独对顾昔特别,也许,顾昔真的是特别的?   他想起赵树青“死而复生”,大摇大摆走出警局的视频,不寒而栗。   如果赵树青没死,为什么这么多年才回来?   他这么多年才回来,又是什么目的?   如果顾昔不是赵树青,又是什么人,和赵树青有没有关系?   他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安排?   耿颂平想着想着,陷入一片疑惑与猜忌纠缠的深海里。   与耿颂平的矛盾纠结不同,仲世煌很平静,很安心。这是三年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足足六个小时。   只是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愣了会儿神,突然掀起被子跳下床,光着脚冲进厨房。   正在隔壁修炼的温故听到动静,疑惑地睁开眼睛,正要跟过去看看,又听到仲世煌蹑手蹑脚地跑回来,在他房门前停下。   仲世煌端着白糖西红柿,犹豫地看着门板,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这个时间树青应该睡得正香吧?   可是,很想见他。   仲世煌踌躇不定。   温故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对方有所行动,忍不住隐身穿墙而过。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客厅的方向射来一道月白色的光。   仲世煌抱膝坐在地上,手边放着晚餐时来不及开动的白糖西红柿,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他卧室的门,好似那里放着世界最美丽的画。   温故在他身边坐下来,和他一起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   只是他看的是门,他看的是他。   水上别墅迎来清晨第一道曙光。   看着仲世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温故才发现自己竟然陪着他坐了一夜。   仲世煌抖了抖发麻的腿,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弯腰拿起陪伴他一晚上的白糖西红柿,清了清嗓子,抬手敲门。   温故看了他一眼,钻回房间里,打开门。   仲世煌没料到他这么快开门,呆了呆才道:“吵醒你了。”   温故张口要答,猛然想起自己是个哑巴,便做了个跑步的动作。   “我和你一起去。”仲世煌拉着他就要走。   温故将他拉回来,指指他的衣服。   仲世煌低头看自己的睡衣,连忙将盘子塞给他:“你边吃边等我,我很快!”   盘子里的白糖已经化作水,与西红柿一起。温故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到嘴里,糖水带着几分清香,却甜得发腻。他将盘子拿回厨房,刚放下,就听仲世煌急匆匆地跑出来,头也不回地直往门口冲。   喊不了人,温故只能小跑着跟在他后头,看他光着脚,又返回仲世煌的房间,随手捞了一双鞋出去。一来一回,到门口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   仲世煌赤脚站在桥上,背对着他,浑身上下只有发丝随着轻风摆动,沉默如雕像。   温故故意加重脚步走过去。   他猛然回头,死寂的面容瞬间亮起来,弯着眉眼看他。   温故弯腰将鞋放在他的面前,下一刻,人被搂入怀中,微颤的手臂与胸膛围成城墙,他身陷其中,无路可逃。   仲世煌死死地咬着下唇,生怕一时冲动将三年来承担的痛苦、担忧和恐惧化作不甘的怨怼,伤害怀里的人。   他没有这样的立场,当初是他不信任的子弹打断了两人的牵连,如今赵树青肯回来已经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他不该奢求更多。   可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患得患失的惧意像天堂和地狱,拉扯着他在痛苦与幸福的两端徘徊。   他想索取,却害怕失去,守在原地,又满心空虚。进退维谷的局面让他像个傻瓜一样,无计可施又流连不去。   “以后不要乱跑。”仲世煌收拾心情,慢慢地松开手,摸摸温故的头发,柔声道,“要去哪里都要和我说。”他顿了顿,怕自己的霸道引起对方反感,补充道,“你刚来虎城,人生地不熟,容易走丢。我陪着你,安全点。”   温故指指他的脚又指指鞋。   仲世煌穿上拖鞋,笑了笑:“希望你今天锻炼的内容不是跑步。”   温故伸了伸胳膊,慢悠悠地在前面走。   未苏醒的虎城彷如三年前的秀丽水乡,每一眼都是如画风景。柳叶低低,吹着薄雾。江水缓缓,绕着矮墙。   可这样的景色在仲世煌眼里,远不如身边青年面具的金属色泽耀眼。   温故低头看前路,努力忽略旁边那双比探照灯更明亮的眼睛。   “啊。”仲世煌突然低叫了一声。   温故停下脚步看他。   仲世煌可怜巴巴地指着自己的脚。鞋子里不知怎的跳进来一颗尖利的石子儿,刺了脚底一下。   温故脱下他的鞋子瞧了瞧,皮厚,没破。尽管如此,他仍是用仙气将微红的凹痕抹掉了,想了想,反正顺手,按着仲世煌的胸膛观察了一下他体内灵根的状况。经过昨天净化,他体内的灵根今天很安分,没有长高,也没有长粗,乖乖地窝在胸口。   温故满意地松手,又被压了回去。   仲世煌抓着他的手,挪到心口的位置,低声道:“我觉得心跳得很快,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胸腔的心跳强而有力,轻轻地震颤着他的掌心,温故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跟上对方的频率,一同狂跳起来。   “怎么样?”仲世煌见温故别开头,忍着羞涩和紧张,慢慢地凑过去。   温故慌忙退后半步,轻轻地将手挣脱出来,指指来路。   “这么快回去?”仲世煌不悦。   温故指指自己的肚子。   “你饿了?怎么不早说?”说罢,仲世煌反客为主地拉着他往回走。   温故跟在他后头,心里一阵感动。除师父之外,他是第一个这样关心他感受的人。而且在关心的程度上,连师父也望尘莫及。这并不是说云阳真人不够关心她,而是修真者纵然顾虑别人的感受,也有限得很,不是不够细心,是他们本身将感□|望看得很淡,自然不知道别人有多需要。   他看着仲世煌的后背,突然加快两步,悄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手牵手回到水上别墅,还没进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不速之客。   孟瑾抱胸站着,满脸不耐烦。长得像刘晓玲的青年拎着两个保温瓶,不等孟瑾发难,就抢先一步道:“我们来找你……们一起吃早餐。”   他们都住在水上别墅,一左一右是邻居。   仲世煌不想有陌生人进入自己的地盘,所以没有请保姆,饿了就过去蹭饭吃,时间一久,孟瑾见自家爱人又要烧饭还要洗碗,简直是免费的厨娘,不乐意了,每次买食物也会给仲世煌准备一份,塞他们家冰箱,然后去他家煮,吃完让仲世煌洗碗,当然,菜钱加跑腿费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这位是郑晟羽,这位是他老婆。”仲世煌一边介绍,一边盯着温故的眼睛看,想看他的反应。   温故点点头,伸出手打招呼。   郑晟羽两只手都拎着东西,不方便握手,正想拿一个给孟瑾,孟瑾已经抢在他面前,和温故敷衍着握了握。   仲世煌郑重地介绍道:“他是顾昔,是……”   “治疗系异能者。”孟瑾道,“我们昨天已经见过了。”   仲世煌道:“什么时候?”   孟瑾察觉到他字里行间透露出淡淡的不悦,惊讶地挑眉,突然对着温故笑了笑:“昨天聊得很开心,希望有机会再聊。”   仲世煌瞪了他一眼,看向温故。   温故指指自己的喉咙。   仲世煌笑了:“有些人就是喜欢自说自话。”   孟瑾搂着郑晟羽抱怨:“我老婆……老公煮了东西给你们吃,你还让他站在门口?有没有人性?”   仲世煌这才开门。   温故走在中间,进门的时候听到孟瑾小声说:“还是让我拎吧。”   郑晟羽低声回道:“不行,你上次就洒了。”   “上次是盖子没盖好。”   “这个又不重。”   “拎这么久,再不重的东西也累。”   “都到了。”   温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看着彼此,微微地笑着。外面是阴天,可两人的眼里充满阳光,互相映照,珠璧交辉,即使站在这里,也能感觉到浓浓的暖意从他们身上散发开来,充满温馨。   “发什么呆?”仲世煌单手从后面搂住他,原本是手肘,犹豫了下,又挪到肩膀上,像朋友与朋友那样。   温故扭头看他,突然贪恋起他怀抱的温度,手下意识地握住肩上那只有挪开意图的手。   “怎么了?”仲世煌受宠若惊地看着他。   温故愣了愣,看看他,又看看握住他手的自己,脑袋瞬间空白。   胸口跳动的异常频率。   自己对仲世煌的依恋。   不忍见他痛苦,打破原则的冲动。   如此种种相加,答案不言而喻。   莫非这边是人间情爱?   温故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呆立半天,额头隐隐渗出一层冷汗,好半天才被仲世煌的呼唤声召回惊散的思绪,扭头看他。   “你没事吧?”   温故发现自己倚靠在他怀里,连忙站直身体,察觉心思之后,眼睛竟不敢直视他,生怕情绪外泄,胡乱地点点头,推开他径自坐到沙发上去了。   仲世煌皱了皱眉,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扭头就见郑晟羽好奇又疑惑地看着他们,孟瑾在他边上,促狭地笑着。   “今天吃什么?”他镇定地问。   郑晟羽道:“菜包子和粥。”   仲世煌想了想道:“你会做碳烤大饼吗?”   孟瑾脸黑了:“你真把我老婆当厨娘啊?”   郑晟羽老实地摇头道:“不会。”   孟瑾冷哼道:“会也不给他做。”   仲世煌从厨房里哪来碗筷,将食物在餐厅摆开,又特地分出一份端到客厅给温故。   孟瑾道:“他怎么了?”   仲世煌道:“没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树青怎么了,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可是他现在还不能。   孟瑾见状也不好再问。   三个人闷声吃完饭,仲世煌拿餐具去厨房洗,孟瑾跟进来,低声道:“许长生憋不住了。” ☆、第39章 离城之旅(上)   仲世煌慢条斯理地洗着碗,心情丝毫没有受这条消息影响:“那就让他来。”   孟瑾睨着他愉悦的背影:“好回应你的相思成灾?”   仲世煌下意识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别乱用成语。”   “那用守株待兔还是请君入瓮?”   仲世煌没理会他的调侃,“虎城是他的地盘,现在事事被我们压着,翻脸是早晚的事。”   孟瑾道:“他不是单枪匹马杀过来,还有个强力外援。”   两人对看一眼,心照不宣。   孟瑾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然以他的抠门,怎么舍得用武器换过期的药?”   仲世煌道:“跟医院打声招呼,这批过期药特供给他们。”   “放心,我还通知他们把包装换一下。可惜他们吃不了多久。”   仲世煌很遗憾:“真希望他们掉河里去。”   孟瑾点头:“这个气候很容易感冒吧。”   两人默默期待着许长生大病一场,一日吃五餐,餐餐过期药。   孟瑾道:“可惜了那批武器。”   仲世煌道:“你不是动了手脚?”   “所以才可惜。”   仲世煌道:“很快就会有新武器运来吧?”   孟瑾抱胸道:“你以前不关心这个问题。”   “以前我只要照顾爷爷。”仲敦善年事已高,在哪里都能颐养天年,而自己答应温故修仙,也不需要安排未来,可现在不同,现在的他有了新的牵挂。   孟瑾道:“你认准他了?”   仲世煌笑了笑。   孟瑾有些晃神。仲世煌与郑晟羽的外貌本就有几分相似,笑起来更是。   等他们出来,外面郑晟羽正和温故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一个说一个听。郑晟羽性格内向,不大容易与陌生人打交道,但对“哑巴”温故一见如故,滔滔不绝的程度让孟瑾都有些吃味。   “你们在聊什么?”孟瑾走过去,将郑晟羽搂进怀里。   郑晟羽习惯性地靠近他怀里,任由他抓着手:“聊虎城,告诉他每个月去哪里领物资和住房。”   听到住房,仲世煌眉毛一扬。   孟瑾知道自家老婆戳到对方痛脚了,忙道:“前阵子陆陆续续来了几百个人,住房很紧张,一时间可能安排不过来。”   是吗?郑晟羽狐疑地看着他。他怎么记得北城区起码有三个住宅区是空的?不过他相信孟瑾这么说有他的道理,便沉默了。   仲世煌抓住机会:“反正我这里房间多,空着也是空着,就住着吧。”   温故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那一眼,复杂难辨。   看得仲世煌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好不容易送走孟瑾和郑晟羽,立刻追在他身后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早餐吃得也不多。”   面对他的追问,温故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说先前只是怀疑仲世煌猜到了他的身份,那么听到他吃饭时问郑晟羽会不会做碳烤大饼时,就可以肯定了。于是,他对自己的特殊待遇也有了解释。因为仲世煌压根没将他当做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   而是什么呢?   温故看着仲世煌眼里的绵绵情意,既感动,又有一丝不确定。   师父说,人间情爱最美好也最残酷。绽放时,绚烂如四季景色同放。凋谢时,一切绚烂归于鸿蒙,一切美好归于混沌,唯独记忆刻骨铭心,身边却找不到记忆中的那人。   师父说时,无悲无喜,可转身那一声叹息,直入他心底。   修道有道侣,成仙有仙侣,他们这一派本不忌讳人间情爱,只要不因情生欲,因欲生魔就好。再加上他身体超凡脱俗,想入魔也不易,更没有此等顾忌,师父所言却不适用于现在。唯一顾虑是眼前混乱的局面,不知为何仲世煌明知他的身份却没有揭穿他。   他想了想,又将顾虑抛到脑后。仲世煌既有机缘,又答应修仙,飞升指日可待,自己何必急于一时,反而坏他修行时的清净。不如等他飞升之后,两人做一对逍遥仙侣,到时候天长地久,天涯海角,岂不快活自在?   想到此处,他豁然开朗,面对仲世煌试探的目光也不再回避,而是主动拍拍他的手。   仲世煌叹气道:“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安心?”   温故想着等仲敦善百年之后,仲世煌便能入道,不想节外生枝,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   “我送你去。”仲世煌暗叹了口气,回去换鞋拿钥匙。   温故眼珠子转了转,先乖乖地跟他到停车场,等上车时,飞快地抢了驾驶座,摊开手向他要钥匙。   仲世煌:“……”   温故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仲世煌似笑非笑:“有驾照了吗?”   温故一僵,老实地摇头,但屁股仍黏在座位上不肯下来。   仲世煌将钥匙给他,叮嘱道:“不要超过四十码。”   温故关上车门,指指他的安全带,等仲世煌系好后,点了点头,手利落地挂倒档,然后……用力踩油门!   车嗖得一下飞退两米掉头,顿了顿,又嗖得一下冲了出去。   治疗站有专门负责安排就医名单以及相关通知工作的人员,温故要做的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等病人上门,然后进行检查和治疗。他的病人一般分为三种,长期没有检查的人,出现丧尸化苗头的人,以及受伤太重医院束手无策的人。后两者的数量较少,目前还是以第一种为主。   温故是新手,第一种检查又很难看出效果,很多人对他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偏偏温故戴着面具,又是个哑巴,看完只会一个动作——走吧,更叫人觉得鬼鬼祟祟,难以信任。   于是看完的人留下来向没看的人抱怨,没看的人听看完的人抱怨也跟着抱怨。   随着看完的人和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抱怨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一个沉不住气,干脆用刀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地拉开了一道口子,冲到温故面前。   温故呆了呆,伸手将他的伤口抹了,继续检查。   “……”   那人心满意足地带完好无损的胳膊回去,接受群众检查。   群众看后,也表示很满意,遂回家的回家,排队的排队。   所以,等仲世煌得到温故被投诉的消息,飞马赶来时,事态已经悄然无声地平息。   温故解决上午的病人出来,就看到仲世煌坐在等候的座位上,拿着一块铁抛上抛下地把玩着。   仲世煌见他出来,立刻站起来,将铁递给他,“送给你。”   温故一怔,将铁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也只是……普通的铁。   仲世煌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摊开,铁块放在手心,“不要眨眼睛。”他的手指在铁块上轻轻一点,铁块自动动起来,不消片刻,就变成一辆小金属跑车模型。   “……”温故吃惊地看着他。   仲世煌道:“送给你。”   温故拿着模型,很用力地点头表示感谢。   “喜欢吗?”   继续用力点头。   “那亲我一下?”   温故脑袋一顿,抬眸看他。   仲世煌别开目光:“虎城都是这么表达谢意的。”   温故指指等候位,又指指自己的脸,摇摇手。   仲世煌道:“你说你的病人没有亲你?他们太没礼貌了。作为世青的老大,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替他们道歉,顺便把他们欠你的全都补偿给你。”   温故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脑袋越凑越近……   仲世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面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嘴唇传来冰冷的温度,那双黑漆漆的瞳孔在视线内放大。   两人都呆住了。   治疗站的门突然被撞了一下。   温故一惊后退。   仲世煌咽了口口水,视线胡乱地挪开,摸摸嘴唇道:“就是这样。我们一般都是这样……说谢谢的。你有什么事?”最后一句针对来得很不是时候的耿颂平。   咆哮已苍白无力,耿颂平的内心世界正在被一波又一波的不明飞行物狂轰乱炸!   昨天初见,今天初吻,这样的速度下去,不会直接今晚初夜,明天结婚,后天连孩子都生了吧?耿颂平精神世界被扭曲,思绪无法控制地一路狂奔。   “你们……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和小仲先生聊聊。”他艰难地说。   温故摇摇头,转身就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刚关上,仲世煌就挂起笑容,大大方方地搂过耿颂平:“什么事?”   耿颂平将原先要说的事抛之脑后,严肃地问:“你认真的?”   仲世煌道:“我什么时候不认真过?”   “你以前是对赵树青认真。”   “现在也是。”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赵树青?”   仲世煌不耐烦道:“我说过,气息,味道,感觉……”   “你见过他的样子吗?”耿颂平截断他。   仲世煌道:“那不重要。我肯定他是树青。”   “我见过他。”耿颂平一字一顿道,“我肯定他不是赵树青。”   如果仲世煌和顾昔两人以正常速度慢慢地产生好感,慢慢地谈恋爱,也许他会像夏季风建议的那样,顺其自然。可是他们的进展太快。仲世煌也就算了,他是将他对赵树青的感情放到了顾昔身上,三年的思念一旦爆发,风驰电掣是必然。但顾昔的态度太奇怪,就算他是同性恋,也不可能一天的工夫就接受了仲世煌。这让他不得不疑心顾昔的背后是否另有阴谋。   仲世煌是世青的支柱,是他的雇主,是他的朋友,他决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侵蚀他。   仲世煌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耿颂平道:“一张被烧毁的脸。”   仲世煌呼吸一窒,目光下意识地望向温故所在的方向,过了会儿,双眼红通通地说:“我知道了。”   耿颂平道:“我的意思是说,他不可能是赵树青。你记得吗?赵树青是中了枪的情况下离开警局,当时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怎么做到的,现在想想,他应该是觉醒了异能!他的异能有可能就是治疗系。既然他那时候就觉醒异能,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脸上的烧伤?唯一的解释就是顾昔不是赵树青,顾昔的异能觉醒在他的脸烧伤之后。”   仲世煌道:“你忘了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他不想治。”   “你没见过他的脸,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伤。”   “说不定是因为他心里的伤痕更大。”   “……”耿颂平彻底无语了。和一个钻进牛角尖里的人讲理,就像和犀牛拔河,竭尽全力也是白费心机。   仲世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光想想赵树青这三年可能的遭遇,他胸口就像破了个洞,里里外外都冷得要命。他希望有一天赵树青愿意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两人一起将过去拼补完整,然后一起创建未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   耿颂平还没从刚才的话题中回神,敷衍着回答道:“找到一桶了,他和辣手黑在一起。”   据大鬼交代,末世之后,他和一桶就因为意见不合分开了。一桶跑去加入组织,他本来想加入基地,后来得知仲世煌建立世青,而且还在追查他和一桶的下落,才打消了念头,只身一人闯荡,最后被抓住。   没想到抓到大鬼之后,一直没有消息的一桶也出现了。   仲世煌冷笑道:“正好一网打尽。”树青这些年所受的痛苦,他要从他们身上加倍讨回!   耿颂平道:“辣手黑神出鬼没,十几个手下全是异能者,且个个身经百战,要对付他很不容易。”   仲世煌道:“他身上的通缉令还没有取消吧?”   “没有。”   “还能要点物资。”仲世煌很满意。   末世刚开始,秩序崩坏,不少异能者仗着异能四处作乱,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比丧尸更可怕。辣手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自比乱世英雄,一边招收有能力的异能者,一边占山为王,想要建立自己的势力,谋夺天下。但他狠毒的手段早已引起公愤,不是走投无路谁都不愿意加入他,而走投无路的人素质参差不齐,使辣手黑越发臭名昭著。三大基地建立后,秩序渐渐恢复,辣手黑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若非他人少兵精,善打游击,三大基地又都处于建立初期,各自忙于内务,没空搭理他,他早就被灭了几百回。   “你去发布任务,召集人马,后天出发!”   仲世煌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一桶带回来,送到赵树青面前。 ☆、第40章 离城之旅(中)   面具上轻轻的一吻让他看到两人亲近的希望。仲世煌很想借此机会和赵树青一起看看水乡胜景,谈谈风花雪月,进一步消除隔阂,增进感情,奔向共效于飞的光明大道,但现实是残酷的,作为基地一把手,他每天自由的时间比当凌天集团总经理时期还要短,跟耿颂平说了会儿话,连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温故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上车,仲世煌恋恋不舍地抓住他的手:“你几点回来?”   温故算了算上午的效率,数了数下午的人数,得出六点这个结论。   仲世煌叹息道:“那时候我还不能走,不能来接你。”   温故点头表示了解。   仲世煌捏住他的手紧了紧:“你会想我吗?”   被扣住的手腕微微僵硬,温故对近乎于索求表白的逼问有些无措。   仲世煌突然笑了:“我是不是有点像怨妇?”   温故脸上发烫,不透风的面具将热气裹在里面,温度层层叠加,越来越高,蔓延至耳朵,脖子,好似整个人都散发起红红的光。   仲世煌松开手:“我也有点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失去得太惨烈,等待得太漫长,复得得太不确定,他急于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哪怕方式令他看起来……风度欠佳。   温故不知如何安慰。仲世煌虽然还没有开始修炼,但他此时此刻的情绪波动对修炼者来说,十分危险。深陷于情与欲,是魔修的标志。因此在对方飞升之前,他并不打算过多的纠缠于情|欲之中,毕竟魔修之路比一般修真者要难得多,可如今的情况显然并不掌控在他的手中。   见他毫无表示,仲世煌失落之情溢于言表。他慢悠悠地发动汽车,踩下油门前,突然扭头道:“你知道的,怨妇不能容忍出轨,那会令我们发狂。别人靠你太近就一脚踢飞,算我的!”   车飞驰而去,仲世煌打定主意将浪费的时间从公路上找回来。   留下温故站在原地继续沉思。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仲世煌答应修仙,让他飞升成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路,还很漫长。   辣手黑藏身地叫狗尾村,在蕤水下游,一面靠山,一面靠水,一面通国道,一面出去就能上高速,水陆都通,进出方便,不容易围堵。   仲世煌当上基地领袖靠的是强大的财力以及异能,对军事一窍不通。孟瑾更不用说,连异能都没有。要不是郑晟羽在末世初期就爆发出强大的异能,且一直守在他身边,他甚至活不到现在。   耿颂平开的是保全公司,现在干的也是防守工作,防御比进攻在行,所以进攻狗尾村的事情被许长生死皮赖脸地揽了过去。   他的理由十分充分:“我当过兵,没人比我更知道怎么打仗!”   这句话被仲世煌等人回来吐槽很久。   周伏虎说:“我活了这么久,才知道全国就他一个兵。我以前在阅兵大典上看到的都是临时工吗?!”   孟瑾说:“真看不出他穿垫肩都塌的肩膀竟能扛起国防大任。”   耿颂平问仲世煌道:“你怎么看?”   仲世煌道:“当初丧尸潮的时候,他是跑得最快的一个吧?”   “不但跑得快,还带走了一车的物资。”对这些旧账,孟瑾记得一清二楚。   仲世煌道:“每次出去接应难民,他是借口最多的一个吧?”   孟瑾道:“没记错的话,他老妈每年都在无药可医的重病和中气十足的吵架中来回折腾五六次。”   仲世煌道:“一个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兵法贯彻得这么彻底,又孝感动天的人,我实在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   周伏虎道:“这还想不出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这次这么积极,一定有阴谋。”   耿颂平和孟瑾都看他。   周伏虎疑惑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耿颂平道:“你没说错,你说得太对了。被你这么一说,我们茅塞顿开啊!”   周伏虎看着他戏谑的笑容,脸上一红:“你们都看出来了吧,那还让他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孟瑾笑眯眯地说,“你们尽管去,虎城有我和我老婆留守,你们放一万个心。”   耿颂平道:“不是老公吗?”   孟瑾得意地笑,拍拍他的肩膀:“耿老弟,这就是你每年过11月11日,我过2月14日的原因啊。”   耿颂平被酸得牙疼。   仲世煌还没表态谁带队清剿辣手黑,许长生就自说自话地带着计划书过来开战术会议。孟瑾去小卖店买了两包瓜子,这年头瓜子是稀罕货,拿瓜子请客那是相当阔气。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最后一致通过他的战略,许长生担心的捣蛋完全没发生。   临走时,许长生对孟瑾和仲世煌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也因工作上的意见分歧而有过几次不愉快,但大家相逢虎城都是缘分,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以后好好合作,共造虎城繁荣!”   来这一套孟瑾最在行,笑眯眯地接道:“世青基地建立在虎城的确是一场缘分。国家危难,正需大刀阔斧,破旧迎新,幸有许哥这样心胸广阔,海纳百川之士与我等同心协力,方有基地今日成就。”   许长生笑得苦,暗道:要不是你们带着大批异能者兵临城下,我早把你们赶回龙城旮旯去了,还干你娘的同心协力!   双方会谈不尽满意,但总算达成共识。   孟瑾将会议资料整理了一下,又与仲世煌他们开了个小会。   孟瑾说:“明日出发,兵分两路。许长生要是有行动,不外乎两个目的。一个是占领虎城,一个是除掉你们。这两点说起来难其实也容易。基地大多数是虎城人,许长生在这里的根基很深,他要是登高一呼,估计虎成人会跟着走。他们虽然大多数都没有异能,但暴动起来的威力绝不能小觑。不过基地目前运行得很好,劳有所得,衣食无缺,想要煽动他们也没这么容易。”   周伏虎道:“我怎么觉得这话正反两面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呢?”   “因为有智慧的人会往好处想,也会往坏出想,做两手准备。”孟瑾继续道:“这里有我和我老婆在,你们不用担心。”   仲世煌道:“真发生不可控的事情,不用死守。”   孟瑾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仲世煌道:“但是一定要把我爷爷和树青带走。”   孟瑾扬眉:“树青?仲世煌?世青基地,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仲世煌脸微微一红。   孟瑾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不依不饶道:“那句‘世界常青’是蒙我的吧?”   耿颂平笑道:“不服气的话,你可以建个基地叫羽扇纶巾周公瑾。”   “……”   孟瑾道:“我更担心你们。许长生带队,物资由他负责,虽然决定人手是我们一起讨论的,但这批报名的异能者中有相当一批是本地人,他安插人手很方便。另外,还要防止他和辣手黑串通的可能。”   耿颂平道:“辣手黑臭名昭著,他没必要沾上吧?”   孟瑾道:“有种人说好听点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难听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同样送还给你。必要时,不用死守。”   周伏虎道:“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吉利呢?”   耿颂平道:“别理他们。他们在展现兄弟之情。”   孟瑾立马与仲世煌拉开五尺距离:“我只对我老婆有情。”   耿颂平道:“那就说点有用的。”   “好吧。其实我已经对那批物资……”   温故在治疗站呆了两天,就明白屠刀承受的压力。   仙气如真气,消耗之后会循环再生,但消耗速度太快,再生速度跟不上,就会出现难以为继的情况,常常令他感到精疲力竭,回到家就钻进房间修炼,仲世煌两次回家都只能看到漆黑的走廊和紧闭的房门。   人在咫尺却不能触摸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仲世煌突然有点灰心。   自己明示暗示这么多次,赵树青但凡有一点感觉,就应该有所回应。至少,从承认身份开始吧?或者,翻旧账也好。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干晾着又算什么?   他赌气地走回房间,过了两秒,又蹑手蹑脚地跑去厨房,在橱柜和冰箱里胡乱翻找,终于从橱柜最里面找出一瓶未开封的料酒,旋开盖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再小心翼翼地将酒瓶放回去藏好。   温故不是没听到仲世煌回来,只是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修仙和情|欲的矛盾,干脆充耳不闻,谁知对方在门口走来走去之后,直接踹门了。   仲世煌踹得很心虚,转念想想,这是他家,门是他的,踹坏了也有自己来陪,又理直气壮起来。   温故拉开门,就看到仲世煌高大的身影直直地朝自己倒下来。在让开和接住的选项中稍稍犹豫了下,他还是选择接住。   仲世煌趴在他肩上,嗅了嗅熟悉的气息,咕哝道:“还想喝。”   醉了?   温故僵住。他清楚地记得上次仲世煌醉后发生的事。   仲世煌抱住他,低声道:“明天要走了,舍不得……”话完,屏息等待他的反应。   温故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无声询问者。   仲世煌自觉地回答:“去打一桶,给树青报仇。”   温故沉思。   仲世煌不甘心地张嘴去咬他的耳朵。   温故身体一缩,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一手托着他的胳膊,一手搂着他的腰朝床的方向送去。   仲世煌:“……”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点?   想归想,当温故将他往床上推时,他立刻顺势倒了下去,手去勾温故,却勾了空。一转头,刚刚还在床边的人已经到了门外,将门关上了。   “……”   仲世煌想:大概帮他煮醒酒汤去了吧?   他换了个躺的姿势,默默地等着。   等着。   等着。   ……   天亮了。   仲世煌带着一肚子怒火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温故穿着围兜,端着一碗粥出来,见到他还点点头打招呼。   “咳,我昨晚怎么睡在你房间里?”仲世煌面无表情地问。   温故指指头。   仲世煌道:“是我喝醉了?哦,我头不疼。你昨晚睡在哪里?我的房间吗?”   温故指指沙发。   仲世煌心情更差了。   喝粥的时候,温故表示吃过了,仲世煌只能肚子喝粥,心情……差差差差差,甚至吃完也没有抢着洗碗,就这么看着温故忙里忙外。   “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七八天才回来。”   温故将碗丢进碗柜,飞快地跑出来,指指自己,指指外面。   仲世煌皱了皱眉:“不行。这次任务很危险……”   温故向前一步,指指自己。   “我们有伤药……”   温故蹲下,抬头,托腮,眨眼。   仲世煌:“……”   在筑基前,温故还很贪吃,每次想下山吃好吃的就用这一招对付师父,效果不错,筑基之后,师父就免疫了,没想到用在仲世煌身上竟然也能奏效。   耿颂平看着跟着仲世煌下车的小尾巴,心情复杂:“来送行?”   仲世煌道:“我带他一起去。”   已经到了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的地步了吗?耿颂平暗示道:“这次任务很危险。”   温故见他反对,立刻冲到仲世煌面前,指指自己,又指指耿颂平。   耿颂平道:“什么意思?”   刚和仲世煌打招呼的周伏虎道:“他说他比你强。”   耿颂平:“……”   温故拼命摇手。   仲世煌从温故身后挪出半个身子,“他说他是治疗系,能救你。”   温故点头。   耿颂平:“……”还修炼了心有灵犀技能。   四个人上车,一路开去汽车西站与许长生等人集合。   目前狗尾村人数大约五十上下,有十几个战斗型的异能者,几十个用来驱使的非异能者。许长生计划带四十五个异能者,异能者对异能者起码能二对一。   但是到了西站后,他们看到了足足十辆车,其中两辆是大卡车。   “你们都到了?”许长生带着他的一批手下笑容满面地走过来,看到温故,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位就是鬼面神医吧?欢迎来虎城。”   “鬼面神医”的绰号让温故觉得自己一下子穿越回一千年前那个有江湖有侠客的时代。   耿颂平干咳一声道:“这两辆卡车是送出城外去维修的吗?”   许长生干笑道:“老耿就是爱开玩笑。这车我装着东西呢,你们来看看。”他主动带人到卡车边上,掀起盖着的油布,“吃的喝的,药,帐篷,睡袋……你知道这世道,到了外面可能连睡得地方都没有,这次我带队,得考虑周全不是?”   耿颂平在油布覆上前,又瞄了眼,没看出什么花样,打了个哈哈道:“以前没看出许哥是这么细心的人,嫂子好福气啊。”   许长生嘿嘿笑道:“这趟任务结束后,咱哥俩好好喝两杯,你就知道哥哥我是什么人了。”   耿颂平连声道:“那是那是。”   许长生道:“走吧,哥哥给你安排了座位,靠窗的。”   耿颂平:“……”什么东西到末世了都升值啊,靠窗座位都成头等舱了。不过他还是婉拒了许长生的好意,仍是开自己那辆悍马。   许长生倒没勉强他。 ☆、第41章 离城之旅(下)   车队排成长龙,鱼贯而出,耿颂平的悍马驶在中间,与两辆开车前后呼应,倒也威风凛凛。   温故开窗迎风,欣赏道旁景色。修真者一闭关,便是数十数百年,再出关时,往往朝代变迁,物是人非。而现代工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更是令山河变色,迥异于昔。他每每要望好久,才能将这些景色记在心里,替换掉脑海中固有的记忆。   “这条是去龙城的路。”仲世煌挨过来。   温故回头看他。   仲世煌以为他问龙城现在怎么样了,轻叹了一口气道:“末世爆发那一年,龙城出现的丧尸最多,是重灾区,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疯狂地嘶吼和杀人,城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就像人间炼狱。”   若非那时候他、耿颂平和周伏虎都爆发出异能,及时制止在家中发狂的几个保镖,后果不堪设想。哪怕现在,他都不敢细细回想。   那时候,所有人都陷入极度恐慌之中,看不到希望和未来。他每次入睡前都希望一觉醒来,外面依旧是那个繁荣的城市,可睡醒后,眼前依然只有惨遭蹂躏,充斥绝望的荒城。   后来孟瑾找上门,他们一起召集了一批异能者,带着物资离开了那里,来到情况相对安定的虎城,建立世青基地。   可变异依旧没有停止。昨天还笑容满面的人,很可能今天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丧尸。而今天还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可能明天就随手燃起熊熊烈火。   非异能者成为罩在盅里的骰子,谁都不知道揭盅后的点数是大还是小。异能者中开始出现建立纯异能者基地的呼声。当局面愈演愈烈时,治疗系异能者出现了。他们不但展现了救治的能力,更表示能够控制非异能者变身丧尸。他们的到来受到几大基地的支持,验证后的效果也很如人意,唯一的缺陷就是太少了。尽管事后各大基地都有意识地寻找治疗师,但他们出现的概率比豹子还小,至今为止,算上树青,世青基地也只有三个。   仲世煌忍不住抱住温故。   他很清楚治疗系异能者有多吃香,可以说,只要他们愿意加入,任何基地都会竭尽所能地满足他们一切需求。可怀里这个人还是义无返顾地来到世青,而且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想到这里,昨夜延续到今早的怨气就不自觉地散了。   即使树青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用行动表示了,不是吗?   仲世煌得寸进尺地将头埋进温故的颈窝里,嗅着属于他的味道。   先前还因仲世煌眼里的哀伤而动容,此时却被他越来越大胆的动作逼得无路可退的温故终于忍不住,一掌推开了他。   仲世煌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周伏虎瞪大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仲世煌道:“认真开车。”   “哦。”周伏虎转身看前方,猛然又回过神。他坐的是副驾驶,开哪门子的车!   车内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加油站。   加油站早已废弃,加油都是车主自己随身携带。许长生考虑周到,分了几个人出来帮忙加油,手里还拿着包烟过来和仲世煌他们打招呼。   仲世煌这两年无烟不欢,只是在温故面前有所克制,被许长生一勾,有些按捺不住,推拒了他的好意,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拿着烟偷偷摸摸地去抽。   许长生趁机找温故搭讪:“顾老弟怎么想到来虎城呢?”   温故做了几个自己也不懂的手势。   许长生道:“我听说顾老弟是跟着耿老弟从希望基地过来的?”   温故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么说来,你也算半个希望基地的人了。”许长生笑笑,“对那里的情况有所了解吧?哪里不好,给我说说,也好让我们警惕警惕。”   温故摇摇头。   许长生道:“这年头像顾老弟这样的治疗系异能者吃香得很。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你啊,寄居在仲老弟那里就不大合适。男人嘛,有三样东西必不可少。一是车子,那是男人身份的象征。一是房子,那是男人尊严的象征,有房子了,才是一家之主。还有就是一个好女人。房子里有女人了,才像家。仲老弟长得再俊俏,也不能当女人使吧?”他哈哈哈笑起来。   温故冷冷地盯着他。   许长生笑容渐渐收起来。   温故比了个三,先指指头,再指指头,最后指指他的下半身。   耿颂平从车后面转出来,微笑道:“他的意思是说,他觉得男人不能少的三样东西是智商,情商和小弟弟。当然,许哥活了这么多年,早置生死于度外,这三样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许长生没想到耿颂平就在车的另一边,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都被他听了去,脸色有些不自然,打了个哈哈道:“老哥我是个俗人,叫耿老弟见笑了。老哥我去抽根烟,你们先聊着。”   耿颂平看着他走远,才冷笑一声,扭头瞪着温故:“你刚才比的那三下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房子和车你考虑一下,你的小弟弟很需要女人吧?”   温故:“……”刚才不是翻译得挺好,比他想的还好,怎么一转头就不靠谱?   仲世煌抽完烟回来,就看到温故和耿颂平两人对着大眼瞪小眼。   “你们看什么?”仲世煌手搭着温故的肩膀,用眼神警告。   耿颂平道:“下次去抽烟,记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刚刚许长生跑来挖墙脚,说要给他买车买房送女人。服务贴心到家,我听着都有点小心动。”   搭着温故肩膀的手紧了紧,仲世煌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现在住着不好?”   温故摇头。   “想要一辆车?”   温故很认真地想了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御剑飞行比坐车快,还不用遵守交通规则,更方便。   “想要女人?”   温故摇头。   仲世煌嘴角勾了勾:“那想要什么?男人?”他做好心理准备,一旦温故点头,立刻毛遂自荐。   温故又摇头。   仲世煌泄气,语气暴躁:“男人女人你都不喜欢,难道喜欢人妖吗?”   妖?妖修比魔修还难飞升,古往今来,多少妖修命丧于雷劫之下,魂飞魄散。温故轻轻地摇头。   仲世煌道:“那你到底喜欢什么?”   到底喜欢什么呢?   温故被问住了。飞升之前,他想要成仙,飞升之后,他想要的大概是……让仲世煌成仙吧。   他指指仲世煌。   仲世煌一喜,然后看到他又指指天:“……”   耿颂平道:“这次我确定我看懂了。他想送你上西天。”   仲世煌:“……滚!”   巨响乍起!   耿颂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震惊地看向仲世煌:“谁滚了?”   随着他的话音,加油站半边房子哗啦啦地坍塌下来,露出一个灰蒙蒙的身影,手里似乎还抓着一样东西。温故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许长生身边的两个异能者已经冲了上去。   他们一个是火系异能,一个是木系异能,素来配合无间。   转眼间,加油站旁的木棉树疯狂抽枝,舞动枝条,卷起那灰蒙蒙的身影,往空中挥去。身影挣动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变成巨大剪子,胡乱地挥舞。   仲世煌等人远远地看着,刀影之下,竟有疑似腿状的物体掉落下来。   温故身体微震。他看得清清楚楚,被卷的是个人,手里原本提着一柄大铁锤,后来成了剪子,还剪掉了自己的腿。看样子,应当是他们所谓的丧尸,只是丧尸为何会异能?   两个火球掠向空中,顺着树枝,窜起五六条火龙,逼近中间那身影,瞬间将它吞没。风吹过,火怒张,黑影在火中静静地舞动。   画面诡异至极。   加油站静谧无声,唯有火烧树枝发出轻微噗噗声。   直到身影僵直,异能者才停下手,任由它从空中跌下来。   火系异能者走到尸体边,从口袋里一副手套,又掏出一把刀,蹲下来,从尸体眼睛的位置往里抠。   温故皱了皱眉,刚要转身,就被仲世煌拉入怀中,带上车。   “别理他们。”仲世煌说。这也是他不想让他来的理由之一。世青基地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基本恢复秩序,可以说是末世的世外桃源。而外面的世界依旧很乱,这是他不想让他看到的一面。   温故指了指尸体的方向,勾起手指,比了个问号。   仲世煌显然不想说。   正好耿颂平和周伏虎上车,他又问周伏虎。   周伏虎这次倒没有误解,提起来却语气不善:“他们在挖他脑袋里的晶块。简直丧心病狂!”   耿颂平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个时代,谁都希望变得更强。”   温故听出言下之意,微微吃惊。莫非他们竟然服食魔元金丹?在修真界,只有妖修和部分魔修才会抢夺他人真元及金丹,此等歪门邪道,素来为其他修真者所不齿,没想到凡人竟也走上这条不归路。   周伏虎道:“这和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耿颂平刚要说话,就看到许长生走过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   许长生等耿颂平放下车窗,将手里的碗递了过去:“我两个小兄弟刚从丧尸脑袋里爆出来的,是好东西。不过那丧尸舞的是铁剪刀,可能是金系。他们一个木系一个火系,吃了这个用处不大,我想着仲老弟是金系异能者,给你顶好了。”   仲世煌笑了笑:“许哥客气。”   许长生见他收下,笑眯了眼:“兄弟间最不需要的就是客气,许哥我这不是客气,是情谊!仲老弟,你知道你许哥我有时候口没遮拦,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多包涵。”这是为挖墙脚的事找台阶。   仲世煌不想现在与他翻脸,便笑眯眯地说:“许哥不是说兄弟间不要客气?你又客气了。”   “哈哈哈。”许长生笑着走了。   温故见仲世煌从耿颂平手里接过碗,立刻伸手阻止。   仲世煌道:“你叫我别吃?”   温故用力地点头。仲世煌现在的异能是通过魔气助长灵根得来,没有任何功法调理,本就危险,若再吸食魔元金丹,壮大灵根,只怕他很快要与那个丧尸一个下场。   “那我就不吃。”仲世煌说着,就把碗递给温故。   温故也不客气,拿走魔元金丹塞进口袋里。   仲世煌笑了笑。   周伏虎突然道:“不对啊,刚才许长生说那丧尸舞剪刀。可丧尸怎么会舞剪刀呢?”   仲世煌面色凝重:“他不但舞剪刀,而且是将一把铁锤变成了剪刀。”   周伏虎骇然道:“那不是和异能者一样了吗?”   要知道末世初期,丧尸的数量是数十倍高于异能者。异能者能占据上风全靠他们的异能。如果丧尸也具有异能,那么异能者的优势将不复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周伏虎道:“难道说,丧尸还会进化?”   温故不这么看。在他看来,不是丧尸进化,而是异能者丧尸化——这是他从仲世煌身上推测出来的。可以想象,一旦这种推测被证实,凡间将会面临多大的震荡。非异能者有可能变成丧尸与异能者,异能者有可能变成丧尸,这样下去,除了废灵根之外的人都会成为丧尸!   仲世煌见他忧心忡忡,将碗覆在他头上,笑道:“天塌下来,有碗顶着。”   温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行清水从碗里淌下来,顺着他的发鬓,慢慢地流入脖子里。   仲世煌:“……”   入夜,许长生没进城,而是在公路边找了家门前有空场地的招待所住。对此,仲世煌等人均无异议。城镇内建筑物太多,情况难以预料,相较之下,的确是地形简单的地方更适合休息。   不过许长生表现得这么正常,反倒令他们不安。   周伏虎和仲世煌决定守夜。耿颂平开了一天的车,得到睡整晚的待遇。   温故申请加入守夜,被驳回,于是,在周伏虎打起精神打算熬过上半夜的时候,眼前一黑,昏过去了。温故将他塞进睡袋里,然后自己守着。   上半夜很安静,偶尔有上厕所和此起彼伏的打呼声。   下半夜似乎更安静了,连打呼声都轻了下去。   原本闭目养神的温故突然睁开眼睛,拉开窗帘。   窗外的空场地上隐约有个人影朝招待所走来,但他一望过去,人就不见了。   温故瞳孔微缩。刚才那个人影的速度超过凡人应有的,连他都捕捉不住。难道说,凡人的异能竟然真的提升到如斯田地?   “你在看什么?”仲世煌警觉地坐起来。   温故听到楼下有人开门,过了会儿,一个人影从招待所里走出来,在空场地上看了看,突然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过来。   温故站在窗边的阴影里,等那人重新回房间才将窗帘拉手。   仲世煌呆呆地看着温故一个人在那里闪来闪去,神色古怪,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在梦游?”   温故摇摇头。   仲世煌松了口气,然后看到大咧咧地躺在睡袋里的周伏虎,错愕道:“他怎么……”   温故在他睡穴上轻轻一点,将他放回床上,盖上被子。   半夜三更,还是不要大声喧哗,扰人清梦的好。 ☆、第42章 狗尾之战(上)   第二天,温故做好仲世煌醒来后兴师问罪的准备,谁知仲世煌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倒是周伏虎醒来之后为昨天自己失信早睡的事情道歉半天,更主动要求开车。耿颂平开了一天的车,还没养回来,就随他了,反正离狗尾村不足两百公里,上午就能抵达。   经过一晚养精蓄锐,车队蓄势待发,早上车开得很猛,一个多小时就下了高速。   许长生在高速路口一处大厦的停车场稍作休整,顺便再次敲定作战计划。   “狗尾村有东西两个路口,我们从东边的路口进,必须快刀斩乱麻,抢占先机,堵住西边的路口,绝不能让他们借机逃窜!南边是山,还没有开发,一旦逃到山里,抓人也不方便。北边是水,狗尾村以前是个渔村,村里一定有船,也不能给他们机会坐船。总之一句,一定要快!老范你们带人先冲进去,先把西边的路口控制住。阿利去南边,童哥烧船。我和小仲先生在东边接应,直取辣手黑。还是那句话……快!”   尽管没有飞机抢占制空权,但许长生仍想借异能者的异能优势打一场闪电战。   他红光满面,信心十足地看着狗尾村的方向,如运筹帷幄的当世名将,满身都是胜利的曙光。   耿颂平悄声说:“这个许长生,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仲世煌道:“精神病总以为自己是超人,只是暂时潜藏在人群中等待拯救世界的机会。”   耿颂平:“……”   老范、阿利和童哥等被点名的人上车做准备。   阿利临行前朝仲世煌看了一眼。   仲世煌微微点了点头。   阿利愣了下,又去看许长生,见许长生叼着烟冲他笑了笑,这才放心地上车。   等他们几个车屁股成了西瓜子儿,许长生才将嘴里的香烟往地上一丢,用脚狠狠地碾熄:“走!”   仲世煌等人齐齐上车,朝着狗尾村的方向进发。   狗尾村村口木制的障碍被车冲垮的声音吹响世青基地进攻辣手黑的号角!   静谧无声的狗尾村突然活跃起来,一道金属铁门拔地而起,拦在进村的唯一公路上!道路两旁的狗尾巴草疯狂滋长,将车团团围住,人被困锁在里面。   车的油门被踩得呼呼作响,一股脑儿地朝着金属门冲去,门在与车相撞的刹那,突然倒了下去,车轮从门板上碾过,狗尾巴草被拖着往前冲出数十米。   三个异能者从村里冲出来,八道火龙燃起,从八个方向朝车挺进。显然这三个异能者分别是金系、木系和火系。   老范率先跳下车来,摸出一把机枪,冲着异能者扫射。   异能者不甘示弱,拔出数把刀子朝他丢来。   老范躲开三把,最后一把躲不过,喉咙发出一声低吼,硬生生将那把刀子变成铁板,拍在身上。他是金系异能者,刚刚让金属大门倒下就是他的杰作。   这一耽搁,阿利和童哥也冲进了村子。   他们一个水一个火,一个灭火,一个放火配合十分默契,很快打开局面。其他异能者跟在他们身后,所向无敌地朝前村子深处进攻。   狗尾村的几个异能者眼见失守,扭头就跑。   老范枪法极准,丢了机枪,摸出把手枪,对着一个木系异能者的脑袋就是一枪!   木系异能者求生的本能让他顺手拽住身边的同伴,同伴逃避不及,又被老范崩了一个。   老范不敢再耽搁,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去堵住西边的路口,赶忙上车,往前冲去。狗尾村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一条直路通向西面路口,车上土系异能者更是不停地设置障碍,以拖住村里人的脚步。   周伏虎将悍马开入狗尾村时,村口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被碾了两道车轮印的金属大门以及一片烧黑的焦土。   许长生车不停,径自往里开,几个异能者从车上跳下来,飞快地冲进道路两侧,进行地毯式搜查。   周伏虎低声道:“我们怎么办?”   仲世煌道:“先跟着。”   温故突然转头看了眼后面。   后面两辆大卡车并行,完全堵住了退路。   “别担心。”仲世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温故刚想给点回应,仲世煌的手就缩了回去。   前面,许长生的车突然停下。周伏虎察觉不对,急忙踩刹车,但车前轮已经陷了下去,原来这条水泥路的中央不知什么时候被挖掉了一块,露出深褐色的泥土,土正如流沙般的往下陷落。   眼见着车身向前倾翻,周伏虎大喝一声,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硬生生将土重新拱了起来。   前头,许长生扛着机枪从车里下来,嘴里叼着灭掉的烟头,对着悍马横扫!   子弹如散沙,遮天蔽日。   一块金属从仲世煌手里飞出去,在挡风玻璃碎裂的刹那,挡住了子弹。枪击声如寒雨敲击顶棚,噼噼啪啪地脆响。   周伏虎不顾视线被遮,将油门踩到底,发狠冲了过去。   悍马的剽悍毋庸置疑。   许长生和车里另两个人从车的两旁飞扑出去。   耿颂平打开车门,子弹和火蛋一道射过来,将他逼了回去。   耿颂平低咒了一声,再开车门,人未动,瓢泼大雨先横挥了出去。作为世青基地有数的水系异能高手,他的雨水不能解渴,却有腐蚀的功效。   回答他的是更加疯狂的子弹。   耿颂平不得不再次退回车内。   “围住!”   不知什么时候穿上防弹衣的许长生威风凛凛地站在道路边两层小楼里,他身边一左一右还站着两个。一个是刚刚对着耿颂平丢火蛋子的那个,一个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被周伏虎强行通过的土坑。他是土系异能者,显然对自己输掉那场较量而耿耿于怀。   除他们之外,对面小楼的屋顶和屋里分别藏着一个。后头大卡车上的几个人虽然没有下来,却摆出严防的阵势。唯一的出口是那辆被周伏虎撞凹的SUV。许长生已经带人下来,车上空无一人。   周伏虎踩着油门还撞开前面那辆车:“我们从前面突出去!”   SUV凹得更厉害,位置却只挪动了几毫米。   耿颂平道:“不用试了,前面一定有金系和土系的高手堵上了。”   温故魂魄离体,站在半空四下一扫,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SUV的前方的确有一道金属墙,墙后是三条斜顶住的金属棍,两个金系异能者并肩而立,额头已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在他们身后,两辆车冲了回来。温故在许长生分派任务的时候特意关注过,坐前面那辆白色的是阿利,后面那辆是老范。   车很快停下来,老范和阿利单枪匹马地冲过来。   两个金系异能者看到他们先是一惊,见他们直直地从自己身边擦过,直往战场跑去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温故察觉有人在动他的肉身,连忙归窍。   仲世煌抓着他的手:“你留在车里,别出来。”   他转身要开车门,却被温故反手拉住。   仲世煌回头,那双深陷在面具里的那双眼睛正困扰地望着他,笑着安抚:“我保证这次一定保护好你。”   温故心头一动,手又紧了紧。   外面许长生开始喊他的名字,里面耿颂平和周伏虎还等着他的指示,可仲世煌这一刻只看到握着的手的主人。他突然低头亲了亲那只手,然后任由对方缩回去,大咧咧地打开门……   两排子弹直直地射过来。   仲世煌一手关门,一手丢出金属,比人高的盾牌如铜墙铁壁,挡出身后安全的世界。   “许长生,我们谈谈。”他手指轻轻地顶着盾牌,无视子弹击打在盾牌上的冲力,老神在在地单手摸出一根烟,叼上,又摸出打火机,点上。   许长生放下枪,一边装子弹一边笑:“你觉得到这个地步,我还有和你谈谈的必要吗?”   仲世煌道:“你知道,世青基地的内务一向是孟瑾做主。有他和郑晟羽留守的世青,虎城就是一块铁板,你杀了我也没用。”   “仲世煌,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许长生道,“你以为我还要虎城吗?你以为我只能去虎城吗?谁不知道现在的虎城已经是你和孟瑾的殖民地,我许长生在那里就是一条抬不起头的本地狗。”   这样说来,许长生并没有在虎城安插人手发动事变。仲世煌放下一头心事,神情越发放松:“这两年虎城发展得不好吗?”   许长生道:“他发展得再好也姓仲!”   “那你想怎么样?”仲世煌问。   许长生心念电转。他原本的打算是杀了仲世煌,泄心头之恨,再带着武器投奔希望基地,找机会借希望基地之手东山再起,夺回虎城。这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在希望基地的前程更远大,而是他与仲世煌一开始就不对盘,这两年明争暗斗不断,矛盾越来越深。他几次派人暗杀孟瑾,孟瑾也在暗地里搜集他和他手下草菅人命,掠夺非异能者财务的证据,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他看清自己的势力慢慢缩小,快到退无可退的境地,要是不再找个机会搏一把,只怕以后连搏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如果能活捉仲世煌,就有了与孟瑾谈判的资格,博取更多利益也不是不可能。   “许哥。”阿利和老范进入对峙的战场。   仲世煌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身体贴着车门,与他们拉开距离。   路很窄,阿利与老范进来之后自由活动的空间更小。因为与仲世煌互相防范,老范、阿利与许长生的距离不可避免地越来越近。   “还不动手?”仲世煌突然朝阿利吼了一声。   阿利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许长生刚上膛的枪就对着他一阵突突突。   老范一个驴打滚跳上悍马车的车盖,直接到了另一边,一个飞扑进楼道门,手里拔出刀,将那个没来得及反应的异能者勒住,一刀捅了进去。   他身后,周伏虎打开车门,在楼顶异能者的机枪扫射下,跟着冲进楼道,不顾老范和那个被捅得奄奄一息的异能者,直接跑向二楼。   另一边,仲世煌喊完,左手一扬,耿颂平前面的门板就飞了起来,挡住杀完阿利转身的许长生。耿颂平借机跃出,机警地躲过几颗漏网之鱼,隔着门板朝许长生压了下去!   看着老范扑向另一边,看着阿利无辜的眼神,许长生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从计划一开始,他就怀疑自己内部混入了仲世煌派来的人。所以,即使对着自己最铁杆的亲信,他也没有说出全盘计划,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负责的一部分。就像阿利只知道进村之后带着人佯作去南边。自己绕一圈回主干道的后续还是昨天晚上睡觉前他临时告诉他的。   老范也是如此。   他身边的两个则什么都不知道,基本是跟在自己的身边,一个指令一个行动。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了,没想都到头来还是百密一疏——没有杀了应该杀的人,反而错杀了忠心的人。   但他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反倒怪阿利先前和仲世煌眉来眼去,造成自己的误解,更让自己的计划出现这么大的漏洞。毕竟,仲世煌是世青基地的领袖,对付他等于背叛基地,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境地,不是人人肯干的。他在虎城经营这么多年,也只能找出十个人,还不敢完全相信。每折损一个,对他来说,就是减少一分成功的希望!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闪来闪去,可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慢。退伍军人并不是懵仲世煌他们的,被压住的许长生猛吸一口气,连车门带人地往旁边掀去,一手摸出贴身匕首,按着门板,照着耿颂平脑袋扎下去。   耿颂平头偏了偏,眼前凝出一道水雾。   匕首扎下去,锋刃只削到耳朵,许长生想补一刀,但眼睛突然传来难以忍受的刺痛。他捂着眼睛往边上一滚,正好滚到仲世煌脚边,正对付火系异能者的仲世煌手一张,被火烧得滚烫的金属就化作一把剑,割向许长生的咽喉。   生死关头,许长生心有灵犀地伸出手来,抓住了剑。剑的温度烫得他发抖,却死死地抓着不肯松开。同样是金系,他比仲世煌弱太多,毫无还手之力。   仲世煌身后,土系和火系异能者各自发起进攻。   捂着耳朵站起来的耿颂平见状立刻从仲世煌身后越过,迎了上去。   仲世煌与耿颂平交换对手,仲世煌游刃有余,耿颂平却有些吃不消。土系异能者用土遁,猛然出现在他身后,勒住他的脖子,火系异能者凝出一团烈火,对着他的脸砸了下去。   仲世煌不得不放弃手中的剑,一指被遗弃的车门,挡住火团。   温故从车里出来时,他们正打得如火如荼。虽然不能正大光明地插手,但帮个小忙应该没问题。他眼睛一眨,勒住耿颂平脖子的土系异能者就感到浑身乏力,松开双手。   耿颂平得到自由,抬脚对着火系异能者就是一脚。   大多数异能者虽然拥有异能,但肉搏完全外行。耿颂平近身攻击,火系异能者便没了反抗之力。两人倒在地上滚成一团,不消片刻,火系异能者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仲世煌见耿颂平危机解除,打算收拾许长生,一回头就看到那柄长剑调转枪头朝自己劈来。毫不迟疑地,他右手吸来车门,剑砍来,车门猛然对折,将剑锋牢牢地卡住,左手随手挥来一块金属化作匕首,飞快地割过许长生的脖子。   许长生视力没恢复,躲闪不及,喉咙喷溅出一道血痕,人直直地倒下去,很快就断了气。   仲世煌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容大大方方地出现在面前。   温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飞出去的那块金属是自己的面具。仲世煌此举完全始料未及,所以他现在露出的是完好无损的真面目。   仲世煌:“……”   温故:“……”   其他异能者本就在观望和动手之间犹豫不决,见许长生死了,立时成了一盘散沙。不知谁喊了一声上车,剩下的人纷纷往大卡车跑去。刚从大卡车上下来助阵的异能者见这阵势,也乱了阵脚,又匆匆上车。   仲世煌回过神,冷冷地看着他们慌里慌张地逃跑,一点追的意思都没有。   老范和杀了楼顶异能者的周伏虎一道回来,见人跑了,顿时一惊:“不追?车上有很多武器!”   仲世煌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控制器,微微一笑,笑得人心惊胆跳:“的确有很多武器。”   话音刚落,就见两辆卡车化作两团巨大的火焰。   仲世煌随手丢开遥控,转头看耿颂平,“你的耳朵怎么样?”   耿颂平震惊地看着温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温故在他耳朵上抹了一把,消除了伤口都没知觉。   仲世煌看着温故,眼神复杂难测,半晌才道:“他想说,他现在满腹疑问。”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是。” ☆、第43章 狗尾之战(下)   温故想过自己终究会面对仲世煌的质询,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一时茫然无措。   耿颂平倒回过神来了,惊愕地说:“你真的是赵树青?”   周伏虎大步跨来,一把搂住温故:“我就知道,你这小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   仲世煌将他的手拨开,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管好你自己。”他扭头看纠结的温故,“既然脸没事,声音也没事吧?”   温故张了张嘴,低声道:“没……咳,没事。”   耿颂平似笑非笑地说:“真有你的,装了这么久。”去医院找精神科医师为仲世煌看病的自己真是蠢爆了。   温故耳朵动了动,正色道:“其他人呢?”   仲世煌以为他故意岔开话题,手搂着他的腰,轻轻地捏了一下,低声道:“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腰上的酥麻如墨滴宣纸,上下晕染开来,温故头皮和脚底也跟着发麻。   仲世煌道:“去看看童哥他们找到人没有。”   老范也是金系,将挡在悍马前面的SUV和金属墙金属棒统统挪走,腾出路来,然后跳上车,与仲世煌、温故一道挤在后面。仲世煌借机靠在温故身上,腿挨着腿,肩靠着肩,态度亲密到不行。   老范看了眼,就挪开目光,心中暗道:孟瑾与郑晟羽也就算了,人家是打小竹马竹马的交情。怎么仲世煌喜欢的也是个男人?难道世青基地的全名是世界青年搞基之地不成?这样一想,不觉得菊花一凉,人往车窗的方向靠了靠,与仲世煌和温故拉开距离。   仲世煌很欣赏他的“识趣”。   周伏虎开车,沿路寻找漏网之鱼。   耿颂平道:“我总觉得狗尾村不对劲。”   仲世煌道:“辣手黑他们的人不见了。”   耿颂平点头道:“出这么大的事,没道理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故暗道:不是没有动静,而是发出动静的地方不在这里。他道:“我们去北边看看。”   周伏虎用后视镜看着仲世煌,仲世煌嘴唇抿了抿,点头道:“先找童哥也好。”   老范道:“冲进来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三个狗尾村的异能者。两个被我干掉了,剩下一个不知道逃去哪里。”   仲世煌道:“记得让我们车轮陷进去的陷阱吗?那么大一块水泥被敲得干干净净,不可能是许长生临时挖的。我那时怀疑辣手黑和许长生勾结在一起,没想到辣手黑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耿颂平道:“可能辣手黑被我们带来的人绊住了。”   仲世煌点点头。   车在岔路口右拐,风一下子大了。没了挡风玻璃,车正面刮进来,吹得稀里哗啦。耿颂平最惨,不但前面没遮挡,连车门也是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飞出去,明明坐着悍马却像在骑马。   “小心!”被风吹得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隙的耿颂平突然大叫一声,拉着车门的手下意识地想将它举起来当盾牌,却扯松了,车门被车速和风拉得往外飞,跌在地上,乒乒乓乓地滚了几圈才停下。好在他被安全带箍住,只是摇晃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块烧焦的粗树枝正面射来,有风加持,速度如箭。   仲世煌拿出那块做过温故面具又当过杀人利器的金属,化作箭矢,刺穿树枝,只是双方力道互相抵消,车却惯性向前,树枝仍射入车中只是来势缓和不少。   仲世煌坐在中间,脸正对着树枝,避无可避,下意识地别开头,用手臂遮挡,许久,却没有感到硬物砸脸,抬头就看到那截树枝被温故开窗丢了出去。   “……好身手。”为什么是自己被保护,而不是自己保护了他?仲世煌有点不甘心。   温故道:“我是你的保镖。”   仲世煌拉过他的手,搁在自己腿上,轻声道:“等事情结束,我们谈谈。”   温故望着他,摇摆不定,暗恼自己不会行天道的本事,无法预测未来,更不知下一步要如何走方才妥当。   惨叫声召回他们的思绪。   将近江边,忽见熊熊火光,顺着风势,作势扑来。惨叫声越发凄厉,如火中怨鬼,受焚身之苦却无法超脱。   车一停,周伏虎和耿颂平就冲了下去。耿颂平没有车门,冲得最快,对着烈火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周伏虎慢了一步,也卷土灭火。   仲世煌和温故下车就看到几个异能者浴火翻滚,形容凄惨,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他们边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体,个个烧得面目全非。   老范目眦尽裂,低吼一声,就往前冲去。   仲世煌瞄到老范前方泥土耸动了一下,忙道:“小心!”   老范右脚被绊了一下,身体向前扑去,却临危不乱,单手一撑,人翻滚了一圈正要站起,脚下泥土猛然松垮,身体失重,双腿贴着屁股朝下跌落。未到底,后背就被人拍了一下,随即一阵剧痛从肩膀后方传来。他知道有土系异能者藏在土中偷袭,却转不过身,大半截身体埋在土里,连呼吸都困恼。   难道这次要死在这里?   早在末世来临的那一天,他就无数次预想过这样的结局,只是,世青基地建立之后,日子安生了,这种念头就少了。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天。   只是,死得这样不明不白,连敌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实在叫人不甘心!   眼见着前方越来越暗,呼吸越来越困难,肩膀突然被冷冰冰的金属硬物扯住,四周泥土跟着松了开来,身体跟着被硬生生地拔出!   老范看着失而复得的光明,心中一阵激动,用力地咳嗽起来。   “快起来!”耿颂平大喊着扑过来,抱着人往旁边滚了五六圈才停下。   老范转了一圈,总算回神了,看见原先的位置砸着一个火团,火焰噗得一声朝四周蔓延,吓出一身冷汗。   “你们比刚才这一群有用点。”烈火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不高不矮的个子,不胖不瘦的体型,平凡无奇的容貌。这是一个除了公告栏,放在哪里都很容易被淹没的人。   耿颂平却变了脸色:“辣手黑。”   仲世煌手里抓着两根用悍马车皮做的金属钳子,与周伏虎一左一右挡在他们身前。   辣手黑嘿嘿一笑:“许长生说你们这两天过来送死,你们就真的过来了,还真听话。”   耿颂平道:“许长生已经死了。”   “早该死了,一个大男人,总喜欢唧唧歪歪,不知道投胎有没有带把。”辣手黑一边说,一边右手虚握,状若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联系我的吗?”   耿颂平道:“难道不是这次?”   “有半年了……”辣手黑突然跳起来,竟跃出三四米高,巨大的火焰从他的掌心炸开来,如灿烂夺目的烈日,居高临下,叫人无处可逃!   耿颂平和老范一转身,还没开跑,前方就升起一道土墙,截断了退路。   耿颂平咬牙挥出雨云,挡住火焰。   他身后,周伏虎拼命地给墙松土,仲世煌手里的钳子化作一个巨大的钻头,刺啦啦地钻入土墙中,土屑飞溅,一个人在土中哀叫一声,碎肉连着血花甩出来。   然而,火团已近在咫尺——   站在土墙后,一直没有靠近战场的温故,左手化圆,设出一道结界,挡住辣手黑的攻势,右指轻轻一弹,在他丹田处射入一道仙气。   辣手黑丹田痛如刀绞,魔气受阻逆行,仰头喷出一口黑血,人从半空跌落下来!   火团沿着结界飞滑了开去,落在不远处,炸成一簇巨大的火团,四下扩散,火星迸溅。   与此同时,土墙崩溃,露出却肩膀被钻了个洞,血肉模糊的一桶。   温故撤去结界,冲到仲世煌的身边,“有没有事?”   仲世煌摇摇头,身体靠着他,额头冷汗直冒。刚才一幕太过惊险,使他脑力和体力消耗甚巨,几乎支持不住。   老范拾起金属钻头,化作一把大剪刀,将它打开,剪刀头狠狠地插进辣手黑脖子两边。   辣手黑嘴角血水直流,双眼呆滞无神,哪怕刀刃离他的脖子不过两厘米,也毫无反应。   “别装傻!”老范蹲下,啪啪啪地给了他右脸三巴掌。   辣手黑血越吐越多,青筋毕露,眼珠子死死地往外瞪,眼耳口鼻竟一起淌血,未几,双腿一蹬,人就去了,前后也不过半分钟的工夫。   耿颂平扑老范的时候压到了胳膊,难受地甩了甩:“他怎么样?”   老范道:“死了。”   “……什么都不肯说吗?”   老范拔起剪刀,往地上一丢:“他是自己死的。”   耿颂平看清辣手黑的死状,也是一愣。这么短的时间,不管老范怎么严刑逼供,都不可能把人逼成这副鬼样子。“这个辣手黑很古怪。”   温故用仙气帮仲世煌恢复完元气,走过里摸了摸尸体的丹田以及脑袋,心中有数。   这个辣手黑果然辣手黑心,不但服食魔元金丹,还服食异能者的灵根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他这种吃法,换做其他异能者,早也因灵根生长太快,凝聚成魔元金丹,成了丧尸大军中的一员,只是他似乎用了某种功法,疏导魔气入丹田,成了一名魔修。   看来,魔修正四下活动着。   他想到在招待所一闪而逝的那个身影。   “树青。”仲世煌喊他。   温故忙跑过去,“怎么了?”   仲世煌用脚尖踢了踢奄奄一息的一桶,“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温故环顾四周的尸体,蹲□,手放在一桶伤口的上方,慢慢地将他的伤口收拢。   一桶倒抽了一口冷气,清醒过来,惊恐地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诸人,看到温故时,瞳孔一缩,脸色越发苍白。   “辣手黑已经死了。”耿颂平道,“没有人能救你,除了你自己。”   一桶闻言反而松了口气:“你想要我做什么?”   耿颂平道:“你们什么时候和许长生搭上线的?”   “我不知道。”一桶怕他们不信,又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这里的事情都由辣手黑一个人做主,其他人根本插不上话。对外联系是仇哥,不过你们不用找了,他已经被辣手黑杀了。”   耿颂平道:“辣手黑为什么杀他?”   一桶道:“为了增强异能。辣手黑不止杀他,还杀其他异能者,几天一个,过几天又一个,我们开始并没有察觉,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说,辣手黑的手下都被他自己杀完了?”耿颂平震惊地问。   一桶道:“你们来之前还剩五个。他杀了其中一个,另外三个趁他吃晶块的时候跑了,我跑得慢,被抓住了。”   丧心病狂已经不能形容辣手黑了。   仲世煌等人也明白了为什么许长生遇险的时候辣手黑没有出手。因为他正忙着对付董哥和他带来的异能者。对他来说,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免费快餐。想必许长生通知辣手黑,说世青基地打算派异能者剿灭他时,他第一反应是欣喜若狂,盼星星盼月亮盼得口水直流吧?   耿颂平道:“这样你还帮他?”   一桶道:“不然呢?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么多人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冲上去也是送死。这么多异能者的晶块足够他吃好一阵子,我帮他至少能多活几天。”   耿颂平无语。   仲世煌道:“事实证明,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这次轮到一桶无语,半晌才道:“他运气不好。”要不是运气不好,怎么会突然吐血死了?   关于这点,仲世煌倒也承认。不过他想的是,一定是上天看他造孽太多,所以收了他。事情问得差不多,他拍拍衣服站起来:“把其他人召集起来,好好安葬他们。”   这次行动,世青基地出动四十五个异能者,连许长生等人在内,折损二十二个,只剩下一半,可以说是世青基地建立以后,折损人数最大的一次。   几个土系异能者将人埋好,金系异能者又从村子里招来铁器,给他们竖好墓碑。   许长生勾结辣手黑,一样给了下葬的待遇,但没有立碑。   等他们收拾好一切,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村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开车上路不太安全。饶是如此,大多数人仍希望立刻离开。看过同伴被辣手黑烧过的尸体,他们对这里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排斥感。   耿颂平的悍马不能再用了,其他人挤了一辆奥迪给他们。   温故见他们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自荐当车夫。   周伏虎和耿颂平都累得不想动,自然不反对,倒是仲世煌还记得温故没有拿到驾照,提出异议。   温故道:“疲劳驾驶更危险。”   仲世煌道:“你昨晚一夜没睡吧?”他清楚记得,昨晚自己是突然昏睡过去。这不合理,唯一的可能是当时在自己身边的赵树青动了手脚。这一点让他怀疑赵树青的能力恐怕不止是治疗系这么简单。具体的他还不清楚,不过愿意等他亲口告诉他。   温故打了个哈哈道:“你看我像吗?”   仲世煌摸摸他的脸:“别忘了,回去好好谈谈。”   “……”   无论如何,温故如愿以偿地坐上驾驶座。周伏虎、耿颂平和老范挤后面,仲世煌坐副驾驶。   “大家系好安全带。”温故车长发话。   前后响起整齐地系安全带声。   温故发动汽车。   “开慢……”仲世煌话没说完,车就射了出去。 ☆、第44章 净化之鼎(上)   原本的计划是开回之前的招待所睡一晚,等第二天天亮再回去。但领头的错过了路口,从晚到早,就中途加了次油,一路飚回虎城。其他车跟在他后面,竟也没掉队。   天光大放,车队跟着奥迪浩浩荡荡地回虎城,得到基地热烈欢迎。   一进城,车队进入西站,仲世煌让他们明天去领任务报酬,然后原地解散。这次任务,除许长生与心怀不轨的那批人外,只有童哥带的那批异能者损失惨重,其他人怎么去怎么回,一点儿都没动过。   一桶被关入北水分局。他虽然是双系异能者,但最初觉醒的火系并没有大的发展,喷出来的依旧是小火,反倒是土系异能后来者居上。因此他的牢房待遇比照大鬼,也是吊着。   奥迪车物归原主,温故恋恋不舍,回头看到老范和耿颂平背靠背坐在一起,疑惑道:“还没睡醒?”   耿颂平气若游丝地抬起眼眸:“压根没睡过。”   老范捂着胸口道:“我居然还活着,心脏也还在。”   耿颂平道:“我都看到我的墓志铭上写着‘此单身青年死于交通意外’的字样。”   老范同情地拍拍他。   温故辩解:“我的车开得很稳。”   耿颂平反驳:“不是开得稳,是飞得稳。”   温故很高兴:“那也是稳。”   “可是手边没有降落伞,我心里不踏实。”耿颂平和老范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摇手告别。老范与他们相识于基地建立之前,人品过硬,又有过命交情,所以才找他合作。老范也不负所望。   仲世煌从温故背后搂住他的脖子:“累不累?”   温故摇头说不累。   “那么我们现在找个地方谈谈。”   “……”温故侧头看他,脸正好撞在仲世煌的鼻子上。   仲世煌抓住机会凑过去,鼻子和嘴唇紧紧地贴着他的脸,怕被拒绝,手也用着劲儿。   温故缩了缩脖子,又无处可避,眼角看到耿颂平和周伏虎朝着边指指点点,见他看过去,又急忙作游人状。   “有人。”温故手肘拐了他一下。   仲世煌咧嘴笑,用鼻子蹭蹭他的脸,低声道:“你不怪我了吧?”   温故愣了愣,“怪你什么?”   仲世煌抬手摸他的胸口:“这里。”指尖轻颤,比噩梦更可怕的回忆瞬间席卷而来。他搂紧怀中的人,声音微微发抖,“我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温故道:“我知道。”   “很抱歉当时没有相信你。”   “不是你的错……”   “……我爱你。”仲世煌双臂搂着他,微微侧过头,虔诚地吻上他的发鬓,耳轮,然后咬住他的耳朵,用舌头慢慢地舔舐着。   温故耳朵热得冒火,喉咙也冒着烟,身体不由自主地缩起来,但箍住他的双臂一点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两人纠缠着扭来扭去,看得周伏虎目瞪口呆。   “他们……”   “闹着玩。”耿颂平道。   周伏虎道:“你当我瞎子,都,都亲上了。”   耿颂平道:“其实也没什么,日久生情,人之常情。”他说完,就发现周伏虎用十分严肃警惕的目光看着自己,“……我和你不可能。”   周伏虎仍狐疑。   耿颂平道:“那是帅哥的权利。”   周伏虎看看他的脸,又看看远处仲世煌他们的脸,认同地点点头。   耿颂平:“……”自己随口这么一说,他竟然还信了!   一辆宝马在路口飘移着过来,斜插入停车场,车上下来一人,温故看着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是刘汉思被孟瑾堵在包厢那次,作孟瑾代言人的那个孙灏。   仲世煌见孙灏跑过来,嘴唇蹭了蹭温故的脸,轻笑着说:“你还有很多事没告诉我,我们回去继续谈。”   等孙灏走到近前,仲世煌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请小仲先生马上去市中心医院。”   仲世煌脸色一变:“爷爷怎么了?”   孙灏道:“仲老先生活动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正在手术室抢救。”   仲世煌抢了他的钥匙就跑。   温故不敢怠慢,飞扑上车后座,门还没关,车已发动。   耿颂平和周伏虎都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后车门自动关上,车扬长而去。   车内气氛紧绷。   仲世煌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温故从后面爬到前座,担忧地看着他的侧脸,低声道:“好人有好报。仲老先生这么好的人,不会有事的。”   仲世煌双唇抿成一条线,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温故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默默地加快车速。幸好时间尚早,路上并没有多少车辆,一路畅行无阻。   到医院,仲世煌将车随便一丢,冲进医院,一手拉开挂号的病人,对着窗口吼道:“仲敦善在几楼?”   “三楼。”温故看到白无常对他比了个三字。   仲世煌返身往楼上跑。   温故走到白无常面前:“人呢?”   白无常道:“若非仙人扰乱命数,胡乱增加寿元,仲敦善三年前便已魂归地府。”   温故惭愧地低头:“一人做事一人当。扰乱命数的是我,希望尊使不要为难仲敦善。”   白无常摆手:“放心!吾等没有大仙的法力,不敢肆意妄为!”他留在这里,就是想试探温故是否还会强行篡改天命,见他这次没有为难的意思,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温故想到仲世煌上次悲痛欲绝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他可以救仲敦善一次,救他两次,却不可能无止境地救下去。仲敦善毕竟是凡人,仲世煌迟早要面对这一天。只希望,今日的仲世煌比当日坚强。   他走到三楼,就听仲世煌的狂吼声。   “温故!”   “你出来!”   “我求你,你出来。”   “我答应你修仙,我答应!这次不用爷爷百年,只要你救我爷爷,我立刻修仙!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   “我求你……”   这次没有人拦在手术室里。仲世煌跪在手术台前,手紧紧地握着仲敦善的手。孟瑾和郑晟羽站在他身后,一脸愧色。   孟瑾看到温故愣了愣,目光在他衣服上转了一圈,有些了然,默默地拉着郑晟羽离开。   温故在仲世煌身后蹲下,手默默地搭着他的肩膀:“仲世煌。”   仲世煌肩膀猛烈地抽动起来,哭声被压抑在喉咙里。这一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声嘶力竭地嚎哭,可是悲伤和哀恸凝聚成沉甸甸的铁球,压得他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温故抱住他的腰,身体轻轻地贴上去。   仲世煌身体微微一震,细细的哭泣声从齿缝里泄露少许,又很快被咬住。   温故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无声地传递关怀。   仲世煌缓缓地张嘴,“三年前,大鬼刺杀我爷爷,也是被送进手术室……”抓着仲敦善的手微微一紧,他咬着牙根,哽咽得说不下去,半晌才道,“爷爷他也是这样……后来,温故救了他,他是神仙。为什么这一次……这次为什么……为什么?!”   温故无言以对。   “爷爷一点都不老……他应该长命百岁……”   温故慢慢地松开手。明知道仲世煌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仍觉得那一声声质问都是针对着他。   而他,无力反驳。   仲世煌飞快地抓住他撤开的手,用力地往自己身后一拉,紧紧地抱住温故:“树青,赵树青。”   “嗯。我在。”温故抚摸着他的后背。   “不要离开我。”   “……好。”温故郑重地应承。   仿佛感受到承诺背后的诚意,仲世煌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嚎哭声被困在他的嘴唇和温故的肌肤之间,如两人的共鸣。   温故抱着他,像抱着一团火。   隔着肌肤传来的热度直入心底,近于**。   仲世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对处处见尸骨的末世而言,选期择址,请友观礼,的确是很盛大。暗地里也引起基地部分人的不满,认为死在狗尾村的异能者是烈士,却只有就地埋葬的待遇,而仲敦善不过是个年纪老迈,占用医疗设施的非异能者,葬礼竟如此奢侈,完全凸显了仲世煌的□□。   流言传到温故和耿颂平这里,就戛然而止,谁都没有告诉仲世煌。不过就算告诉了,仲世煌也未必理睬。   仲敦善过世之后,仲世煌变得沉默寡言,用耿颂平的话说,就是回到了赵树青刚“死”的那一会儿。而温故每次看仲世煌都能看到他盯着自己,眼神幽深莫测,与他视线相对时才会有些许温度。   耿颂平提出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   可惜这是末世,找心理医生比找土行孙要难得多。   孟瑾建议让温故和仲世煌好好谈谈,耿颂平附议。   温故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可是具体怎么谈,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从温故到赵树青,从赵树青到温故,从温故到顾昔,从顾昔到赵树青,他已经堆积太多谎言。要解释,就必须釜底抽薪,将整个谎言搭建的楼房都拆除。可是,现在仲世煌是否能够接受?   如果他问为什么不救仲敦善,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温故头抵着窗,看着玻璃上的倒影,脑袋乱成一片。倒是可以用清心咒静心,只是问题依旧是问题。   “想什么?”仲世煌从他身后抱住他。   温故身体僵了僵。仲世煌还有一项改变,喜欢时时刻刻地粘着他,行为也越来越亲密大胆。他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来,“我……”   剩下的话被仲世煌含入口中。   温故惊得后退,身体重重地贴在玻璃上。   仲世煌含着他的下唇,慢慢地松开,眼睛紧紧地望着他,仿佛要看到灵魂深处每一寸每一分,“嗯?你什么?”   温故抬起胳膊,拉开两人的距离,“没什么。”   仲世煌双手抚摸着他的胯部,低头想了会儿,突然抬头道:“树青,我们在一起吧?”   温故哑然。   “在一起好不好?”仲世煌手微微用力,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嘴唇慢慢地凑上去,“嗯?”   “仲世煌。”温故从他的怀抱里钻出来,挠挠头,“我们先谈谈。”   仲世煌退后半步,收回伸出的手,侧头笑了笑,“嗯。好啊,谈谈。”   温故道:“那天我听你提到神仙。”   仲世煌身体绷紧,脸色霎时黑下来,“那不重要。”   “你说你答应修仙。”   “我说那不重要!”仲世煌粗鲁地打断他。   温故被吼得呆住。   仲世煌深吸了口气,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抚摸他的胳膊,想借此来平静双方的心情:“你也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不是吗?那天你明明被打中了心脏,却完好无损地站起来离开。这三年你去了哪里?你说你不怪我,那为什么不回来看我?”   温故哑口无言。   仲世煌亲亲他的额头:“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温故在他的逼视下,沉默良久才道:“如果你需要我。”   “我永远需要你。”仲世煌微笑着亲亲他的鼻子,又亲亲他的嘴唇,“树青。”   “嗯?”   “我们在一起吧。”   温故右手攀上他的颈项,检查魔气,发现这几天魔气在他体内澎湃得厉害,好在自己早用仙气封住他的经脉,阻止魔气上行,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真正的在一起。”仲世煌说着,右手从温故背后伸入运动衫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肌肤,双眼期待地望着他。   温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然拍开他的手,蹦跳着上沙发,踩过茶几,落到地摊上,确定拉开三四米的距离才转身道:“我,不是……你怎么……这太突然了!”仲世煌是要立即双修吗?可他还没有飞升,双方力量悬殊太远,根本无法修炼!   仲世煌脸色彻底暗下来,冷冷地说:“你在躲我。爷爷过世之后,你就一直在躲着我。为什么?”   温故被逼得走投无路,几乎想和盘托出,又听仲世煌道:“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神仙吗?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他破坏我们。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我们在一起。神也不行!”   铜质吊灯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将茶几砸得稀巴烂。 ☆、第45章 净化之鼎(中)   温故目光淡然地从吊灯上扫过,“晚上吃菜泡饭好吗?”   仲世煌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绪:“什么?”   温故道:“菜泡饭。把饭和菜搅合在一起,放点水。”   仲世煌盯着他的眼睛,想从平静的双眸中找到一丝半丝的波澜:“……好。”   温故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诡异飞起的吊灯:“把灯弄回去,客厅收拾干净。”   晚饭吃得很安静。   菜泡饭的味道很怪,温故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看仲世煌的反应。   仲世煌明显心不在焉,别说味道怪异的菜泡饭,就算碗里是石头金块,大概也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了。   温故道:“我第一次做。”   仲世煌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勺子凑近嘴里,慢慢地送进双唇之间。   “……”温故三两口将剩下的饭菜塞进嘴巴,站起来,“你洗碗。”   仲世煌看着他仓皇走远的背影,收敛笑容,额头阴云密布。他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很不对劲。自从爷爷去世,他的心情就完全沉浸在极度悲痛与愤怒之中,无处宣泄。赵树青像是最后的阳光,照耀他的生命。只有确认他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的情绪才能有片刻舒缓。可是赵树青若即若离的回避态度令这种舒缓变成毒品,时而兴奋,时而空虚,时而平静,时而激动。   他猛然将勺子甩出去,瓷片碎裂的声音稍稍平息他胸口的莫名怒火。   “勺子的碎片容易割伤。”突兀的声音出现在厨房门口。   仲世煌霍然站起来,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温故。   温故捋了捋白色的胡子:“你爷爷的事,我很抱歉。”   仲世煌瞪着他,冷笑道:“是吗?我以为你会跟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的死亡是为了明日的重生,让我节哀顺变。”   “……若你能好过一点的话,的确如此。”   “我爷爷死了,我没有了爷爷。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仲世煌低吼。   温故沉默。   “你来做什么?”   “实现我们的约定。”   仲世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炸毛:“你老实告诉我,爷爷过世是不是你安排的?为了让我早日兑现诺言,所以安排了这场谋杀!”   温故道:“三年与三十年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区别。”   仲世煌颤声道:“那为什么不让他再活三十年?”   温故道:“此事不由我。”   “那由谁?谁在主宰人类的命运?谁又给它这样的权力?!”他掀翻桌子,一拳捶在灶台上。   “你答应过我。”温故幽幽道。   “我要反悔!”   “为何?”   仲世煌本想说,我之前的答应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过为了敷衍你,可温故关切的眼神触动他的心房,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无法恶言相向,话到嘴边竟很诚实,“我有不想离开的理由。”   温故道:“什么理由?”   “关你什么事?”   “你不说,我如何帮你?”   仲世煌怔住,嗤笑道:“你帮我?你怎么帮我?我想结婚生子,你也帮我吗?”   温故镇定地问:“谁?”   “你问这个做什么?”仲世煌如刺猬般全副武装,“你想做什么?”   温故道:“修真者可以有道侣。”   “什么意思?”   “你们可以一起修仙。”温故柔声道:“修仙之后,你们便可超脱生死,天长地久。”   仲世煌呆了半晌,胸口的戾气缓缓消散,惊喜道:“要修多久?”   “看你的资质。”   “是我们的资质。”仲世煌不悦地反驳。   温故道:“我对他有信心。”   仲世煌眯起眼睛道:“你知道他是谁?”   温故不自在地避开他的注视:“我是神仙。”   仲世煌道:“要怎么修炼?”   温故见他答应,暗暗松了口气,“我成仙之前,乃是元阳正宗门下,师从元阳正宗开山祖师云阳道人……”   “等等。”仲世煌打断他,“我把树青叫来,我们一起学。”不等答应,他就兴冲冲地跑去客房敲门。   温故:“……”   温故打开房门,就被仲世煌抓住胳膊:“树青,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温故故作惊讶道:“为……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以前不是说想要长生不老吗?现在有一个机会。”仲世煌轻笑了一声,舔舔嘴唇,“我说得太急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和那个神仙的事情吗?其实,他就是一个神仙,找了我很多次,想要度我成仙,我答应他了,但要等爷爷……他刚刚又来找我,答应让你和我一起修炼。你,愿意吗?”他忐忑地看着他。   温故眨了眨眼睛道:“你说真的吗?”   “真的,修仙之后就能长生不老。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有点意外。”   仲世煌见他没有反对,拉着他往厨房跑:“我带你去……人呢?他刚刚还在这里。”   温故挠挠脖子:“会不会有事先走了?”   仲世煌皱眉道:“那也该打个招呼。”   温故道:“你不是说他来找你很多次吗?应该还会再来。”   仲世煌道:“你相信我?”   “当然。”   仲世煌伸手抱住他:“我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温故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悄悄地松了口气。   入夜。   仲世煌从睡梦中惊醒。仲敦善过世之后,他的睡眠质量就恢复以为赵树青被自己亲手射杀的那阵子,睡十几分钟醒几个小时。   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坐起来,摸杯子喝水。一个黑影坐在窗边,一动不动,要不是他很清楚自己房间的物品摆放,几乎以为那里放着一尊雕像。   “谁?”   灯亮起,温故冲他笑了笑:“抱歉,打搅了。”   仲世煌放下杯子:“你一定要这么神出鬼没吗?”   温故道:“我是神。”   “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不用每次出现都强调一下。”他顿了顿,“为什么不告而别?”   温故道:“我只收你一人为徒,本门心法自然只传授于你。”   仲世煌变色:“你不是答应教树青修仙?”   温故道:“你可另收一名弟子,与我无关。他能否学成,全仰赖你。”   仲世煌恍然道:“你想借此逼迫我用心学习?”   温故摊手道:“你若作如此想,我亦无法。”   仲世煌冷哼道:“说不定树青的天赋比我更高。”   温故笑道:“再好不过,希望他能融会贯通,自学成才,以免你误人子弟。”   “……你还教不教?”   温故道:“教之前,先科普一下常识。”   “科普?”仲世煌挑眉,“我以为你只会说,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温故佯作没听到他的调侃,继续道:“修真之道千千万,殊途亦可同归。我元阳正宗修的是剑,与体内灵根关系不大。不过你是金系灵根,剑属此类,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树青是治疗系,算什么灵根?”   “……你是他师父,这要问你。”   “论辈分,你不是他的师祖?”   温故噎住,干咳道:“休要岔开话题。”   仲世煌举一反三,联想到异能者与末世,脱口道:“我是金系灵根,所以能操纵金属,那其他异能者的异能是否也来自于他们体内的灵根?”   温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   “那丧尸呢?”   温故将异能者、非异能者、丧尸以及死者的各种区别详细解释了一通,还追加一句:“若灵根在异能者脑中凝聚魔元金丹,便会成为丧尸。”   仲世煌道:“难道没有解救的办法?”   “一劳永逸的办法尚未想到,暂时只能依靠治疗系异能者用异能压制他们体内的魔气。”温故看他神色郁郁,安慰道,“我们正在想办法,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让凡间恢复昔日荣光。”   “典型的假大空承诺,缺少说服力,很难让人相信。”仲世煌伸了个懒腰,掀被站起,“看来,为了世界的和平与繁荣,我必须早日加入你们才行。”   “……欢迎之至。”   不得不说,仲世煌的领悟力比起温故当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温故不过教了他半个晚上,他半只脚就踏入修真大门。   温故暗暗佩服。看来天道执着地追着他成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仲世煌第一次修炼,快则两三个时辰,慢则两三日才会醒。温故便重拾旧业,担当起保镖之职,足不出户,寸步不离。   耿颂平和孟瑾先后来探望过两次,听说仲世煌与他长谈之后,终于大睡一场,都放下心来。   到第三日,耿颂平与孟瑾又来,神色凝重,一定要见仲世煌。   孟瑾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就算他睡昏过去,也要电醒他。”   温故道:“他好不容易才睡得这么香……”   耿颂平道:“能睡这么香,就说明心里那道坎已经过去了,不用再这么担心。先把他叫起来,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温故拗不过他们,之后去叫人。   卧室里,仲世煌面色红润,盘膝而坐,魔气安分地依附在灵根之中,丹田真气若有似无,显是温故给他的洗髓丹起了作用。   “小仲先生?”耿颂平焦急地喊了一声。   温故想了想,手贴着仲世煌的后背,缓缓地渡了一道仙气过去,加速真气运行。   真气遇到仙气,立刻攀附其上,两道气合二为一,如鱼得水,在奇经八脉中畅通无阻。   仲世煌悠悠醒来,只觉周身毛孔张开,郁气一扫而空,说不出的通体舒畅。   “孟瑾和耿颂平说很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正在客厅。”温故提醒他。   仲世煌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   温故看他笑容古怪,正疑惑,人便被扑倒在床上,仲世煌嘴唇狠狠地印上来,啃了个够,才懒洋洋地坐起来:“真舒服。”   温故面无表情地坐起来,理了理衣服:“你最好洗个澡。”   仲世煌道:“我睡了几天?”   “三天。”   仲世煌凑过去,引得温故向后倒,才笑道:“没想到也有你嫌弃我没洗澡的一天。”   温故抬手在他脖子上抹了一把,一手黑。   仲世煌这次真的脸红了,飞快地冲进浴室。   “笃笃笃。”耿颂平敲门。   温故打开门。   “小仲先生呢?”   温故指了指浴室门,正好门内传出水声。   耿颂平笑道:“幸好不是打断了什么。”   孟瑾从他身后冒出来,看着他温故颈项上多出来的黑乎乎印记,别有深意道:“也许是错过了打断的正确时机。”   仲世煌洗完澡出来,孟瑾和耿颂平都愣了下。   孟瑾笑道:“看来你这两天睡眠质量不错。”   耿颂平道:“我想我也该请两天假,好好睡一觉。”   温故也注意到仲世煌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好似浑身发光。他知道这是洗髓丹和修炼的功效,倒不以为奇。   仲世煌捏捏温故的手,“你们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   孟瑾正色道:“政府特派员正在市政府,他说有办法遏制变异丧尸。”   末世前,孟家就与政府部分高官往来密切,末世后,双方更是合作紧密,可以说,世青基地能够发展到今天,政府的物资及武器供应功不可没。   投桃报李,孟瑾和仲世煌也一早决定,一旦局势稳定,便将基地交还政府。   所以,他们对特派员的到来是举双手欢迎。   这位特派员与他们常来常往,早已熟识,稍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异能应对局已经确认异能者和丧尸都是受一种不知名化学物质的感染,这种化学物质通过空气传播,暂时还没有预防的办法,只能通过后期的净化来逐渐消除它带给人体的影响。”   仲世煌暗道:这话倒是与温故所言不谋而合。只是一个是化学物质,一个是魔气。   特派员郑重地拿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捧出一个鼎:“这是,异能应对局制造出来的……净化器。”他大概也觉得这个净化器的造型十分可笑,有些说不过去,嘴角抽了抽,才继续道,“放在基地最重要,吸收日月……主要依靠太阳能工作。”“吸收日月精华”之类的原话他实在是转述不出口啊。   耿颂平好奇地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里看看外看看,疑惑道:“这是什么原理啊?”怎么看,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鼎吧?   特派员挠着脸:“主要,这个主要是看……材质!”   “是吗?”郑晟羽也凑过来看。   特派员心惊胆战地看着鼎在他们手里转来转去,忍不住道:“小心点。”   仲世煌看温故,询问他的意见。   温故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虽然第一次见到这个鼎,但鼎内仙气流转不假,想来与那乾坤荡秽鼎有异曲同工之妙。   仲世煌将鼎接过来:“谢谢。我们一定认真使用。”既然造成末世的是魔气,那么用鼎来净化也说得过去。温故不是说神仙正在想办法吗?说不定,这就是神仙的手笔。毕竟,怎么看它也不像是科技产品。   特派员叮嘱道:“记得,多晒晒太阳和月亮。”   耿颂平好奇道:“下雨天要搭个棚子把它罩起来吗?”   温故暗道:不用。   特派员道:“要,一定要。”   温故:“……” ☆、第46章 净化之鼎(下) 耿颂平找了位老先生翻了翻黄历,挑了个黄道吉日将肩负着净化基地魔气的“净化器”隆重地安置在虎城中心广场。那里本就搭建了五六个雨棚,很符合特派员的要求。 特派员现场考察之后,对他们的安排十分满意。他感慨:“要是希望基地和麒麟基地对政府能有你们一半的信任,事情就容易多了。” 孟瑾笑眯眯地说:“日久见人心。” 特派员道:“我们也争取让他们早日看清楚政府的一片良苦用心。” 孟瑾道:“不,我的意思是说,关键时刻政府应该明白,我们才是最可靠的。” 特派员:“……” 耿颂平叹气道:“上次希望基地策反许长生,运走我们不少武器。基地目前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啊。” 孟瑾道:“我最近睡觉都不踏实,生怕丧尸杀进来的时候,我枪里的子弹不够。你知道,我不是异能者,没有武器,根本没法在末世活下去。” “要武器是吧?”特派员笑容森森。 孟瑾顶着压力,笑容殷殷:“没有政府的支持,就没有世青基地的今天。如果政府不继续支持,就没有世青基地的明天了。” “也不是不可以。”特派员慢吞吞地说。 孟瑾意会:“条件好说。” 特派员道:“我知道三大基地一直在举办交流大会。” 孟瑾眼珠子转了转:“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们能把鼎……净化器推广给另外两大基地。”特派员道,“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希望诸位不拘小节,通力合作。” “麒麟基地还好说,商良人如其名,是个很好商量的人,只要适当给点甜头……”孟瑾搓了搓手指,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倒是希望基地的翁于桥最近动作频频,像多动症遇上更年期,很焦虑啊。” 特派员道:“在希望基地策反许长生,害你们损失不少武器的前提下,我是否应该将你的评价打个折扣?” “九五折。” “只是九五折?” “还没过年,别打得太厉害。” 特派员道:“将你需要的武器写份清单上来。净化器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来办,清单上的武器打多少折,就视你们任务完成度而定。” 孟瑾笑道:“真是非常公平。” 特派员扭头看看从头到尾都没发表意见的仲世煌:“小仲先生有什么补充吗?” 仲世煌道:“一起吃晚饭?” “……真是及时又得体的建议。” 晚宴上,孟瑾拿出了珍藏的茅台,等特派员喝到兴头上时,拿出厚厚一沓清单。 特派员:“……” 孟瑾道:“我字写得大。” 特派员翻了翻清单,喝得红通通的脸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你会拿一份我带得动的清单,我还以为要派坦克来运送呢。” 孟瑾道:“体贴也是世青基地的优点。” 特派员道:“如果丧尸控制住,秩序会慢慢恢复,你们有什么打算?” 孟瑾道:“孟家之前有几个地皮投资计划,希望到时候的政策能够更宽松一点。” 特派员看仲世煌。 仲世煌看温故,温柔地说:“结婚。” 特派员道:“……恭喜。”他回去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其他人,拿下世青基地完全不是问题。他感叹道:“记得当年我与你爷……” 耿颂平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特派员往前一冲,鼻子叩进酒杯里。 孟瑾趁机越过特派员的脑袋,夹了个鸡腿给耿颂平。 特派员:“……” 除去意外的小插曲,这顿晚宴的气氛还是非常欢快的。 但仲世煌很不满意,简简单单的几口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简直是人生的巨大浪费。听喝高的特派员说要打通宵麻将,他朝耿颂平使了个眼色,拉着温故悄悄地往外走。 特派员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小仲!你这样不对啊,这样做人不行,我难得来你们……你们……你们什么基地来着?” 孟瑾道:“世青。” “世青基地,你得陪着我。” 仲世煌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将耿颂平的胳膊塞进去,敷衍道:“嗯,您玩好。” 特派员扒着耿颂平不肯下来了。 耿颂平对仲世煌道:“你们有什么事儿?没事一起打麻将啊。” 仲世煌笑得暧昧:“你觉得我们两个回家有什么事?” 耿颂平道:“知道你的问题对一个单身汉来说,有多残忍吗?” 仲世煌拍拍肩膀:“所有的情侣都是从单身走过来的。和特派员好好培养培养。” “他女儿都八岁了。” “我是说,我是说培养培养岳父。” “……”耿颂平目送仲世煌和温故走远,回过头来,孟瑾和郑晟羽也没影了,周伏虎压根没来。冷冷清清的夜里,就他和一个醉得站都站不稳的中年男人相依相偎。他扶着站在原地扭来扭去瞎折腾的特派员,纠结再三,犹豫着问道:“你有……令嫒的照片吗?” “呕!” 耿颂平:“……”拒绝得真干脆。 初为人师,仲世煌教学十分认真,近乎苛刻,连盘腿姿势都再三纠正,让温故第一次感受到修炼的艰辛——遇雷劫都没这么辛苦。 但行之有效,温故进入修炼状态之后,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与他当初一模一样——仲世煌单方面的看法。 到第三天,温故趁仲世煌不在,“醒转”过来,进浴室洗澡换了身衣服。 仲世煌额回家看到温故坐在沙发里,郁闷半日的心情终于好转。“醒了,怎么样?” 温故道:“洗了个澡,很舒服。” 仲世煌挨着他坐下,搂过他,亲了亲脸。修炼之后,仲世煌发现自己焦躁与愤怒的情绪明显得到纾解,对温故患得患失的心情也有说缓和,只是抱抱亲亲这样的福利照常享受。 温故习以为常,泰然处之。 在他看来,既然决定与仲世煌双修,便没有忸怩的必要,反正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虽然他见过很多道侣双修之后与双修之前也没什么分别,但也见过道侣双修之后缠缠绵绵,恩恩爱爱,想来他和仲世煌是后一种,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仲世煌抱着他:“交流大会三天后开始,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温故道:“你?” “孟瑾和郑晟羽留下来看家。” 其实以仲世煌当时的精神状态,并不适合成为基地领袖,可惜孟瑾有威望没异能,郑晟羽和耿颂平有异能没威望,都不足以服众,所以才由仲世煌顶在最前方,耿颂平、孟瑾两人辅佐。事实证明,这样的领导结构对基地利大于弊,孟瑾精明世故,内务外交游刃有余,耿颂平成熟稳重,配合仲世煌强悍的战力以及当时不怕死的凶猛,稳住了其他异能者,除许长生这个不安定因素之外,世青基地没有其他内患。仲世煌主外,孟瑾主内已是不成文的约定。 他以前不觉得如何,现在却讨厌起出差来。 或许,这是每个成家男人的通病?仲世煌美滋滋地哀怨着。 温故道:“我和你一起。” “不行。” 温故皱眉:“不行?” “不行。” 仲世煌起身要走,被温故拉回来。 仲世煌顺势搂住他的腰,轻轻地捏了捏:“这次不行。下次吧。交流大会三个月一次,我们有很多机会。” “为什么?” 仲世煌道:“耿颂平把你从希望基地偷出来,许长生想要投奔希望基地却被我们干掉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希望基地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次交流大会很凶险。” 温故道:“那我更要去,我是治疗系异能者。” “担心我?” “嗯。”温故供认不讳。 不止担心仲世煌生命安危,也担心他不小心走火入魔。即使半只脚踏入修真大道,仲世煌也是凡人之躯,体内又有魔气作祟,稍有不慎,万劫不复。这也是他决定等他飞升之后再和盘托出的原因。一旦飞升成功,肉|身化作仙体,体内魔气尽释,届时,无论如何生气,如何愤怒,仲世煌都不会有入魔之虞。在这之前,自己必须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仲世煌道:“不然这样,你要是能变成吉娃娃,让我放进口袋里,我就带你去。” “……”虽然这算不得难事,但,还不到卖弄法术的时候。温故道:“我若是要去,便怎么样都要去。” 仲世煌不怒反笑:“哦?藏在后车厢里偷偷地去?” 温故盯着他:“我认真的。” 仲世煌近距离地观察他半天,发现他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微微叹了口气道:“外面这么危险,在家里等我回来不好吗?” 温故道:“外面这么危险,我保护你不好吗?” “你保护我?” “仲世煌先生,我记得……我好像还没有从保全公司辞职。” 仲世煌笑了笑:“保镖先生,我同意你随行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我保护你,你还要好处?!” “是你有求于我。” “……你想要什么好处?” 仲世煌手微微用力,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你从来没有主动过。” “主动什么?” “亲我。” 温故:“……” 仲世煌道:“反对你同行的主力是孟瑾和耿颂平,他们一个狡猾一个顽固,说服他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我最近修炼多了,这种动脑子动唇舌的事情就有点转不过来,恐怕……” “我知道了。” “嗯。”仲世煌笑吟吟地闭上眼睛,抬高下巴。 温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外走。 仲世煌一时没回过神:“你去哪里?” “说服他们。”温故回头道,“我最近修炼得头脑清醒,口舌伶俐,正适合这种情况。” 仲世煌:“……” 温故VS耿颂平 耿颂平道:“治疗系异能者的自保能力太弱,呆在基地都不一定安全,出去更危险。” 温故道:“听说有一位治疗系异能者在基地丧生?” “是啊,你知道就好。” “那在外面丧生的呢?” 耿颂平被噎了一下:“那是因为他们不去外面。” 温故道:“我不能让仲世煌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他的精神状况。” “他不是好了吗?” “你觉得呢?”温故指了指玻璃门的方向。 门外,仲世煌正趴在门上往里看,看到耿颂平看过去,连忙又是摆手又是捶玻璃门。 “……”的确和以前的形象有点出入。耿颂平道:“你能治好他?” “我们在一起,对彼此都好。” 耿颂平沉吟片刻,道:“我担心希望基地,他们没见过你的真面目吧?” “我那时候脸上有烧伤,他们认不出我的。” “说起来,还不知道你脸是怎么伤的。” 温故道:“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我肚子饿,有一个火系异能者也是,就……打起来了。”他摊手。 “你不是治疗系吗?为什么不治好?你不知道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为情*,都不敢多问。” “……长得恐怖,别人才不敢惹我。” 耿颂平感慨:“没想到这么大的伤疤,你这么快就治好了。” 温故含糊道:“费了不少功夫。” “为了他?” 温故愣了下。 “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一样,我明白的。”耿颂平朝仲世煌看了一眼,“小仲先生知道吗?” 温故道:“呃,你知道的,他的精神不太稳定。” 耿颂平想了想,理解地点头道:“我也不想他因此而仇视所有火系异能者。” “他不会的。”温故说完,发现耿颂平不赞同地看着他,“他不会的……吧?” “天知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以为很了解他,后来才发现,我了解的只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仲世煌。”耿颂平道,“现在,大概只有你才能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温故心头一动。 温故从耿颂平办公室里走出来。 仲世煌状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 温故道:“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仲世煌:“……”太没立场了。 耿颂平,败! 温故VS孟瑾 孟瑾道:“我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温故道:“让我去,不然我就投靠希望基地。” 孟瑾道:“……我是民主自由的积极拥护者。就算在末世,每个人也应该享有人身自由权。” 孟瑾,败! 仲世煌看着温故志得意满地从孟瑾的别墅走出来,好气又好笑地搂住他:“这么舍不得我?” 温故看着他的脸,瞄准,然后印上一吻:“我可以去了吧?” “……绝对可以。” 仲世煌,败! ☆、第47章 交流之会(上)   基地在末世屹立不倒,除了依靠强大的战斗力之外,还需要保证基地运行的立足之本。三大基地能在众多昙花一现的基地中脱颖而出,自然各有依仗。   世青基地除了依靠政府支持,拥有大量军火以外,还大力开展养殖业和纺织业,尤以鱼虾鸡鸭及棉麻为最。   麒麟基地以农业为主,盛产水果与粮食。由于产量在末世供不应求,因此价格大幅上涨,与末世前不可同日而语。   希望基地所在的猫城在末世前就建有数量及规模庞大的化工厂,末世后,全国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药物都来源于此,水泥、塑料、钢铁等化工产品的制造上,处于垄断地位。   交流大会的雏形源自于几个小据点的定期交易,随着末世持续时间越来越长,交流大会的规模逐渐扩大,到后来,成为三大基地为主,其他异能者据点为辅,定期定点的交易活动。   而地点,就在以三座基地为点画成的三角形中心——一座废弃的军用机场。   温故等人刚刚抵达这座被命名为后盾的军用机场。   十辆军营卡车浩浩荡荡地进入机场车道,十分壮观。仲世煌和温故坐着孟瑾友情赞助的悍马,一马当先,两个驻守的异能者骑着摩托城在前面领路,将他们带到世青基地的专属车位。与他们紧挨着的麒麟基地车位上,正停着三辆军用大卡车及十辆改装过的公共汽车。   “还盼着这次就周伏虎一个人来呢。没想到又是你这小子!”仲世煌一下车,就看到一个穿着白底红格子短袖衬衫的高大中年男大老远地伸出手走过来。   “好久不见,商大哥。”仲世煌与他握手。   “你,孟瑾,还有他家的郑晟羽,哦,还有耿颂平,我最不想见到你们几个。个个英俊潇洒,我站边上跟个称砣似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仲老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节哀!”   仲世煌抿了抿嘴唇:“谢了。”   两人相视一笑,很快收拾情绪。   在商良看来,末世死人再正常不过,仲敦善在医院过世,也算善终。仲世煌则是不想将自己的心情曝露在其他人面前。   商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直到温故从车头绕过来才松手,“我说你们收人是不是按照明星的标准?怎么一会儿一个帅哥一会儿又一个帅哥呢?”   仲世煌抢在温故与他握手之前,先一步握住他的手:“我家的,赵树青。”   商良愣了愣,看看他,又看看温故,大概很想问你们基地什么毛病,怎么家里全是男的,以后怎么孵小鸡?但一来他们没熟到那份上,二来在末世,大家也没闲情逸致管人家的家务事,话在脑袋里转了转,终究没说出来,打了个哈哈道:“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仲世煌是打蛇随棍上,接口道:“商大哥给什么见面礼?”   商良差点喷口水在他脸上:“你被孟瑾附体吧?你知道商大哥我最看不上他斤斤计较的样子。”   “商大哥最大方了。”仲世煌油盐不进。   商良从口袋里掏出三根烟,一根丢给他,一根丢给温故,自己叼了一根,“说吧。要多少大米?”   仲世煌拦下商良伸过来的打火机,亲自帮他点上,然后将打火机放回他的兜里,“有多少来多少。”   “别跟你哥哥来这一套,实话实说。看你成家立业的份上,让你先开口,别学孟瑾得寸进尺的那一套。”   仲世煌到底不是孟瑾,想了想道:“三分之二。”   商良皱眉。要他真给世青三分之二,翁于桥那头就不好交代了。   仲世煌道:“还有件事要商大哥帮忙。”   “嗯?说。”   “是关于净化器……”   世青基地和政府走得近并不是秘密,但当政府代言人还是第一回。商良听完有点吃惊,沉默良久道:“麒麟基地怎么来的,你知道吧?”   仲世煌道:“有所耳闻。”   丧尸爆发时,鹿城和龙城一样,是重灾区。不同的是,鹿城城内有军区驻扎,异能者及丧尸的素质比其他地区更高。商良父亲是军区高官之一,中间发生很多事情,政府与军区的关系恶化,几乎到了动武的地步。后来,商良被推上老大的宝座,与政府关系有所缓和,开始微妙的往来关系。   因此,三大基地中,若说世青基地是政府铁杆支持派,那麒麟基地就是若即若离派。   商良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仲世煌明白他的顾虑。世青基地建立到现在,目的一直是谋求基地每个人在末世生存,除了许长生之外,世青基地其他高层都默认这个大方向,并为此奋斗,也明白末世结束,他们各归其位,基地终将解散。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麒麟基地复杂的构成注定他们对于回归这个词将存在疑虑和分歧。   仲世煌道:“我们是在为人类的生存而奋斗,既然有方式令世界恢复,没理由放弃。”   商良道:“你能保证这个净化器能够令丧尸变回来?你确定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仲世煌道:“这是政府反复实验的成果,我已经放在虎城中心广场。”   商良抽完了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年轻真好。不像我们,做事老是瞻前顾后。”   仲世煌搂过温故,笑道:“我想的不多,现在只想早点把我们的事情办了。”   “……所以说,年轻真好。”   他们搭着肩膀去改建的住宿楼。耿颂平和周伏虎正安排人手保护货物以及入住等事宜,看到商良,纷纷过来打招呼。商良一一寒暄,半点看不出纠结之色。   温故本想问董熙是否跟来,但仲世煌紧迫盯人,始终找不到恰当时机,只好作罢。   送走商良,仲世煌一行人安顿下来,耿颂平问起商良的态度,仲世煌面沉如水:“他对净化器有疑问,不会轻易答应。”   耿颂平道:“商良还是很讲理的,最头痛的是他老婆,脾气暴躁,嚣张跋扈,要是她插手反对就麻烦了。好在他老婆挺喜欢你,要不你使使美男计?”   仲世煌勃然变色:“胡说八道什么!”   耿颂平被吼得一怔,心道以前这么开玩笑也不见发怒,今日怎得这么矜持?   温故解围道:“他开玩笑的,别生气。”   仲世煌捏着他的下巴,打量他的脸色,隐隐透着股不悦:“你不吃醋?”   “……我相信你。”   仲世煌笑了。   耿颂平叹气。被吃得死死的。   住宅楼由原先候机室改建,用木板隔成一个个小房间,布帘做门,毫无隔音可言。床用砖头和木板搭起来,被褥要自带。没有床头柜,没有椅子,更没有电视机,洗手间每层共用一个,环境十分艰苦。   仲世煌将带来的被子和褥子都铺在温故的床上,用手拍了拍,确认没硬得硌人才放心。   温故道:“你呢?”   仲世煌道:“一起睡。”   “……”   仲世煌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说笑的。我晚上修炼,不用睡,你睡吧。”   “我也修炼。”温故道。   仲世煌坐在床上,朝他招手:“过来。”   温故狐疑地走过去,被他一把拉到身边抱住。“不应该同意让你来。”   “为什么?”   “有蚊子和蟑螂。”   “没关系。”   “还有老鼠。”   “没关系。”   “有时候会跑到床上。”   “你见过?”   “周伏虎睡觉的时候,压死过一只。”   “……”   仲世煌将头搁在他的颈窝里——他对这个动作的喜爱仅次于亲吻,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管来多少次,我都无法适应这里。不过有你在,房间好像变亮了。”   “你有没有想过问题的根源也许是……你怕黑。”   “……”仲世煌吻住他的脖子,重重地吮吸。   “嘶。”温故吃痛。   仲世煌松开嘴,低声道:“我们早点吃晚饭,然后回来修炼。”   “万一有人打扰怎么办?”他才刚开始修炼,还没有到收发自如的境地,最忌被人打扰。   仲世煌道:“你修炼,我帮你守着。”   温故摇头道:“还是你修炼,我守着。我的床比较好。”   “你上半夜,我下半夜。”   “好。”   晚饭的食物一样要自带。期间,几个不属于三大基地的异能者过来拉关系,都被耿颂平挡了。仲世煌飞快地吃完饭,拉着温故回房。   “我们……”   直升飞机螺旋桨转动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吞没仲世煌剩下的话。   温故打开窗,三架直升机,五辆大轻卡缓缓进入当做停车场用的停机坪上。等飞机和卡车停妥,上面下来十几个人,有不少是熟面孔。邓柏、小猪、迈克尔……外交一组的那几个都在,上次和耿颂平起冲突的庄哥庄嫂也在,还有……温故瞳孔微缩。   仲世煌见他盯着穿风衣的两个男人,便道:“浅灰风衣的就是翁于桥。”   翁于桥样貌很古怪,宽额尖下巴,浓眉八字胡,及肩长发随风,想要仔细看清五官,却如雾里看花。但温故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因为他发现翁于桥身边那个白风衣是……盛文昭!   盛文昭若有所觉,突然抬头看过来,温故立刻闪身躲在仲世煌背后。仲世煌十分有风度地点了点头,盛文昭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   “你认识他?”仲世煌依旧保持着观望的姿势,手却不满地捏着温故的腰。   温故:“……”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嗯?”   温故道:“不认识。”   仲世煌回头,眉头微蹙:“真的?”   温故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按理说,他撒了这么多谎,应该对撒谎这件事免疫了,可事实是,每次看到仲世煌专注的眼神,他就心虚得连呼吸都断断续续,难以为继。   “他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仲世煌的声音沉了沉。   温故道:“阴冷。”   仲世煌回头看了看盛文昭,赞同道:“长得的确像毒蛇。”   温故:“……”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如果盛文昭也在猫城,那吕恒呢?   三大基地的人相继抵达,住宅楼热闹起来。仲世煌想修炼也安不下心,干脆搂着温故在床上打闹。   “可以进来吗?”耿颂平在门口问。   “……请进。”仲世煌硬邦邦地回答。   耿颂平一边掀帘子进来一边笑眯眯地问:“要不要给你们一点时间穿衣服?”   仲世煌盘膝坐着:“我们这一身都够资格参加你的葬礼了。”   “……有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耿颂平察觉到他语气里微妙的火气。   仲世煌道:“除了你进来,还发生过什么别的事吗?”   耿颂平举双手投降:“好吧,我说完就走。”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单,“这几个人想来我们基地。”   “六个异能者,三十五个非异能者?”   耿颂平耸肩道:“我想这是他们选择我们的理由。希望基地和麒麟基地接受的异能者和非异能者比例是一比三和一比四,他们起码超出十一个。”   “面试一下他们。”仲世煌将纸塞回他的口袋,“我不介意他们会不会异能,我只介意他们会不会当蛀虫。”   耿颂平道:“已经面试过了,交流大会过后就会跟我们回去。”   仲世煌道:“所以,你只是通知我?”   “成功领袖身后总要有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   仲世煌目光朝门的方向斜了斜:“嗯哼,善解人意的秘书。”   “好吧。”耿颂平倒退着往门方向走,一边走一边笑,“这门太破了,我去借两把防盗锁,帮你改成防盗门,再来点摇滚,你们在里面翻天覆地也不会有人发觉。……嗨,翁队长!”   翁于桥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仲世煌在屋里回答:“没错,我刚好梦到美国队长砸掉三架飞机,情节太精彩,请恕不能被打扰。”   翁于桥道:“希望你梦里那三架飞机不是我的。”   “放心,梦里的美国队长拿着盾牌,不是弹弓。”   “那只能等明天再带你参观我的飞机了。”翁于桥好脾气地冲耿颂平摆摆手,“明天见。”   温故听着翁于桥的脚步声远去,有点担心:“没关系吗?也许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仲世煌道:“没关系。他只是来炫耀他的飞机。”   温故:“……”不会这么幼稚吧?   仲世煌冷哼:“就像我当初向他炫耀坦克一样。”   温故:“……”   说起坦克,仲世煌提起兴致:“回去带你看。一共有十辆,比黄豆大的破直升飞机帅气多了。”   温故:“……”就是这么幼稚。 ☆、第48章 交流之会(中) 后盾军用机场四处无遮拦,夕阳落得慢,夜晚迟来。 等夜深人静,已是午夜。等仲世煌修炼到忘我,温故在房间设下禁制,自己改头换面,抓着一把白胡子在长廊里隐身找人。 虽然房间只有布帘把守,进出方便,可是一层楼三十几间房,又黑灯瞎火,每人睡觉姿势不一,要找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 温故一间一间阅来,长了不少见识。到最后一间房,房内檀香飘溢,他一踏入,就预感不妙,身体一缩,想要退出来,身后却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留下!” 疾风骤来,阴冷入股。温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脚尖轻旋,如陀螺一般挪到墙边,右手一晃,暮海苍月赫然在握。 房门口,盛文昭慢慢地收起扇子,淡然道:“你是谁?” 温故粗着嗓子道:“小小年纪,竟入魔道!” 盛文昭点点头道:“原来是天道的人。来得真好,给吕恒陪葬吧!”他手中扇子一扬,阴气如丝万缕,排山倒海般袭来。 温故挽出一道剑花,踉跄着后退两步,猛然破开窗户,飞了出去。 盛文昭追到窗边,冲站在停机坪上看他的温故微微一笑,关上窗户,不再理他。 佯作败退,想要换个场地大展身手的温故:“……” 又是盛文昭的房间门口。 温故站在布帘外面,沉声道:“你出来,我们外面打。” 盛文昭道:“不去。” 温故咬牙:“你把吕恒怎么样了?” “杀了。” 温故沉默了会儿:“你和谁一个房间?” 盛文昭倒是有问必答:“翁于桥。” 温故道:“你不会对他做什么吧?”想来是不会,要动手的话,翁于桥根本没机会到这里。 盛文昭冷笑道:“他又没闯进婚礼杀我和我的新娘,也没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偷窥,我为什么要杀他?” 温故静默良久,又道:“魔修之路险阻难测,数万年来,能渡过千年雷劫之人便寥寥无几,更不用说飞升成仙。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你半夜三更跑来我房间就为了说这句?” “我代吕恒说的。” 盛文昭低声笑起来,许久方才停下:“难道他没有告诉你,是谁害我落到如此地步?是谁闯入我的婚礼,杀了我的新娘与我?是谁害我投胎转世亦难忘深仇?我今日入魔,皆为吕恒!” 仲世煌修炼醒转,已是清晨时分,曙光投射进屋,照着温故的发丝。温故抱着膝盖发呆,直到仲世煌抱住他才察觉。 “在想我?” “没有。” 仲世煌咬他。 温故推推他的脑袋:“疼。” 仲世煌舔了舔咬痕:“说,你在想什么?” “想你。” 仲世煌笑道:“想我什么?” “喜欢咬人,捏人。要改。” 仲世煌掰过他的脸,狠狠地亲上去,将他亲得喘不过气才道:“改得怎么样?” 温故怔怔地看着他。 仲世煌担心摸摸他的眼睛:“真的咬疼你了?” “若有一日,你我翻脸成仇,却不知是何等光景。” 仲世煌胸口闷痛了一下,双手贴着他的后背,将他拉向自己,“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温故道:“或许是因爱生怖。” “你爱我?”仲世煌的重点一下子偏了。 然后,温故也跟着偏了,呆呆地重复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仲世煌狠狠地吻过去,这次无论双方气息如何急促,都不肯歇,翻来覆去地亲,耿颂平在外面叫了五六声都不搭理。 温故忍无可忍地推开他:“耿颂平在外面。” “他已经走了。”仲世煌兴奋地看着他,双眼微微发红,满心的欢喜几乎要化作泪水喷发出来,“把刚刚这句话再说一遍。” 温故:“……”他刚刚的这句,难道不是疑问语气吗?可看着仲世煌的眼睛,他却不敢说明真相,只能含糊道:“以后再说。” 仲世煌不满地掐着他的腰:“为什么要以后再说?” “因为,耿颂平在外面等。” 仲世煌:“……” 耿颂平在外面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人出来,正要笑着调侃几句,就迎来恶狠狠的瞪视。 “……” 交流大会第一天,各基地拿出一小部分的物资,在上面标个理想的价位——尽管末世不再用货币进行交易,但依旧作为价格的基准,货物交易根据彼此的价格进行兑换。 由于末世的货物供给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产量及需求量的多寡,因此极不稳定。第一天放出的少量货物只是试探,以确保各方物品的价格平衡在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基础上。 正面例子是交流大会刚开的几次,三方合作十分愉快。 反面例子是上一季。由于粮食吃紧,商良提高粮食价格,翁于桥随即提高药品价格,双方互相抬价,始终不肯出售,仲世煌看了价格,一开场就表明拒售武器,三方角力,谁都没有占到便宜。这也是后来希望基地外交一组带着药品去虎城,与耿颂平他们进行私下交易的原因。 不过为免损失,他们这次的价格并没有放低太多,依旧在观望状态,使得其他像在散价时占点小便宜的小据点异能者十分失望。 仲世煌等人下来溜了一圈,看了看各方的价格。 正好商良也在楼下,与他打了个照片。 商良笑道:“怎么样?三分之二的大米,吃不吃得下?” 仲世煌道:“我带来不少麻布和棉布,价格刚好差不多。” 商良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民生才是基地的根本。” “防御才是基地的基石。” 仲世煌道:“你知道许长生之前……” “小仲,现在不是梦游吧?”翁于桥带着盛文昭笑眯眯地插|进来,“来,我带你去看我的飞机。” 仲世煌微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有几箱药品要你好好鉴定一下。” 商良见火药味弥漫,识趣地找了个借口退场。 翁于桥压低声音道:“听说许长生造反被你镇压了?” 仲世煌道:“真希望你看到他被打成肉泥的样子。没有等到他的喜讯,是不是很失望?” “千万别这么说。三大基地一向和衷共济,听到这个消息我很为你担忧。尤其是,后来你爷爷的噩耗传来……”翁于桥叹气道,“我向来佩服仲老。他过世,我很遗憾也很难过。” 仲世煌压着火气,冷冷地说:“多谢关心。” 翁于桥道:“我知道亲人离世的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简直叫人疯狂,恨不得跟着一起去。” “有你为爷爷陪葬,爷爷会很开心的。需要上香的时候,托梦给我。” 仲世煌最恨别人拿亲人说事,强忍着怒火嘲讽完,正要走,就听翁于桥慢慢悠悠地说:“我听说,魏天成秘密回国了。” 仲世煌脚步顿住。 翁于桥道:“当初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也没见他回来收尸,现在末世了,又眼巴巴地回国,真不知道他在计算什么。总不会是为仲老奔丧吧。” 仲世煌回过头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翁于桥耸肩道:“我只是不小心知道了他的入境消息。以你与政府的关系,想要知道他的行踪,应该不难吧?” 仲世煌阴沉着脸走开。 盛文昭突然凑过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翁于桥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到一个骨瘦如柴的小道士偷偷摸摸地进来,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摊位上的食物样品,“没错。” 小道士正垂涎大米,脑补温软的饭粒在口齿间的感受,肩膀就被搭了一下,急忙回头道:“我没有想偷!” 盛文昭道:“你是道士?” “黄粱派第五十三代传人,如假包换!” “会超度?” “超度、驱鬼、去厄样样都会。” 盛文昭拿出一盒肉包子:“帮我超度,这些给你。” 小道士眼睛亮了,也不敢讲价,满口答应。道士这个行业,在末世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吃香的,大家愿意给点小东西换亲人下世平安,但随着末世持续时间越来越长,物资越来越紧俏,人们渐渐抠门起来,不愿再为虚无缥缈的希望付出实实在在的物资,所以他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差,经常要挖野菜过日子。每一季的交流大会是他改善伙食的唯一机会,偶尔能碰到几个愿意交换的冤大头。 “如果你超度不了她,那就学学怎么超度自己吧。”盛文昭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包子,温和地提醒。 小道士被噎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道:“放心放心,一定能的!我是我们派超度最厉害的一个,凡是被我超度过的灵魂下辈子都能大富大贵!” 盛文昭笑了笑,没说话。 等小道士吃完,盛文昭领着他往外走。 “你在看什么?” 仲世煌从温故身后抱住他。 温故看着盛文昭和小道士消失在门口,隐隐地有些担忧:“没什么。” 连续被忽视让仲世煌不悦。他讨厌其他人和事抢占怀中人的注意力,“想要什么就对我说。” 温故道:“我有点犯困,想回去躺躺。” “我陪你。” “基地为重。”温故阻止他。 仲世煌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想支开我吧?” 温故道:“……我只是不想当褒姒。”刘汉思那句“烽火戏诸侯都愿意”带给他极大的冲击,至今仍深深地影响着他。 仲世煌道:“我送你回去。” “好吧。”温故跟着仲世煌回房间,闭上眼睛睡觉。 仲世煌在旁边站了会儿,确认他是认真地睡觉,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盘膝修炼。 温故:“……”拥有耿颂平这样的挚友,真是他的荣幸。 温故放了个傀儡在床上,自己化作老神仙的模样,朝盛文昭和小道士消失的方向追去。 后盾机场跑道不远处有一片废弃的稻田,盛文昭领着小道士到荒田正中央,那里香案、火烛、锡箔、贡品等一应俱全。 小道士看着贡品垂涎三尺。 盛文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葫芦,丢给他:“帮我超度里面的灵魂。” 小道士怔道:“你把灵魂收在葫芦里?” 盛文昭道:“戊辰年,戊午月,辛丑日,甲午时。” 小道士不敢怠慢,将背包往地上一丢,从里面取出矿泉水净手净口,换上一套干净的道袍,拿出一把半臂长的桃木剑和一瓶黄酒放在身边,拿着锡箔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半晌,又站起身向四方叩拜,然后打开葫芦盖。 阴冷的煞气冲天起! 鬼魂从葫芦里冉冉升起,幽幽地看着盛文昭。 香案上的烛火一跳而灭。 小道士早知道这笔买卖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却没想到如此不好糊弄,慌里慌张地拿起桃木剑,仰头喝了口珍藏的黄酒,喷在剑上,朝鬼魂挥去。 鬼魂发出一声尖啸,小道士还没来得及庆幸,就被盛文昭一巴掌打飞了出去。 “你干嘛打我?”小道士一个驴打滚站起来。 盛文昭脸色铁青:“我让你超度她,没让你打她!” 小道士道:“她煞气这么重,根本不能算鬼,应该算魔吧!怎么超度?” 盛文昭阴森森地说:“你超度不了她,我就超度你。” 小道士背脊一凉,暗恨自己贪吃,陷入两难之境:“也不是不能超度!你去了她的魔性,自然能超度了。” 盛文昭道:“怎么去?” 小道士暗道:我若是懂,还会站在这里说废话吗?他想了想道:“我道行不够,要找我师父才行。” 盛文昭道:“别骗我,你师父不是两年前就被丧尸打死了吗?” 小道士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盛文昭道:“既然你超度不了她,只要照我之前说的,由我来超度你了。” “住手!” 关键时刻,一个白胡子大仙杀到! 作者有话要说:注: 吕恒:温故好友。 盛文昭:吕恒前世的师弟。前世,在自己的喜宴上,与新娘、宾客一起被吕恒杀害。今世,在自己的喜宴上设阵杀吕恒,失败。 翁于桥:希望基地领袖。 ☆、第49章 交流大会(下) 盛文昭将扇子塞回空间袋,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末世都不能让你们消停一会儿吗?世界这么大,那么多人在等待你们援救,为什么非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温故道:“我可以去除她的魔性。” 盛文昭狐疑地看着他:“我们不像是这么友好的互相帮助关系。” 温故道:“告诉我吕恒的下落。” “你认识他很久了?很关心他?” “不久,是的。” 盛文昭挥手将鬼魂收回葫芦里,冷笑着往回走。 温故悠悠道:“她的煞气越来越重,再继续下去,迟早会被同化。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该如此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 盛文昭脸色一变,扇子赫然在手:“你知道什么?” 温故道:“她叫蒋雨馨,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你与她是夙世姻缘。” 盛文昭嗤笑着摇头:“我还以为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温故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底。 “不过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他将葫芦丢给温故,“你帮我去除她的魔性,超度她,我就告诉你吕恒的下落。” 温故打开葫芦盖,在鬼魂冲出来之前,将仙气渡了进去。蒋雨馨的魂魄受惊挣扎,却囚困于葫芦之地,不能脱逃。 盛文昭看着葫芦仿佛调了振动模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晃动得厉害,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道士是个识货的,看着四周煞气渐消,知道眼前这个老头貌不惊人,可法力高强,是个真神仙人物,心生敬仰。 温故将鬼魂身上的煞气拾掇干净后,直接将葫芦丢给小道士。 小道士立刻做法,先买通四方大神,再请来鬼差,恭恭敬敬地将鬼魂送走。 蒋雨馨看着盛文昭欲言还休。 盛文昭神色黯然,挤出一丝微笑:“对不起。” 蒋雨馨闭目垂泪,随鬼差而去。 小道士笑嘻嘻地说:“放心,我给的孝敬很丰厚,蒋小姐下辈子一定能投个好胎!” 温故走到盛文昭面前:“吕恒呢?” 盛文昭道:“他躲在昆仑。” “昆仑?” 盛文昭道:“我答应告诉你下落,却没答应回答别的,想知道原因,自己去查!”他从空间袋里摸出一袋小面包,丢给小道士,“看你有点本事的份上,脑袋暂且留住。” 小道士唯唯诺诺地应了,等他走远,立刻贴上温故:“大仙,请收我为徒。” “不收。”温故挂记仲世煌,想早点回去。 小道士却不肯罢休,抓着他的袖子道:“大仙慈悲为怀,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我饿死?” 温故低头看他:“你也有些法力,怎会沦落至此?” “我这算什么狗屁法力啊?只会做法事,超度亡灵,降妖伏魔半点不会,一般人个头稍微比我大一点,就够我受的了。” 温故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加入基地?” “那也要人家要我啊,我什么本领都没有……” “来世青基地试试。”温故不等他回答,便驾云而去。 “来?”小道士敏锐地抓住关键词。难道说,神仙是世青基地的人? 温故回到房间,仲世煌还在修炼。他将自己与傀儡换回来,出门找耿颂平。 耿颂平正在一楼交易场与人说话,温故走近了发现那人是希望基地外交一组的组长邓柏。温故与他相处过一段日子,印象不错,便过去打了个招呼。 邓柏不着痕迹地打量他,若有所思。 耿颂平道:“这位是赵树青,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你那家保全公司?” “没错,还是小仲先生的贴身保镖。”耿颂平在温故身上贴满了标签,明明白白地告诉邓柏:此人有主,不得觊觎。 邓柏道:“看他的身型,倒是与我新交的一个朋友很像。他是治疗系异能者,不知道耿少见过没有?” 耿颂平道:“我的世面不如邓组长见得广啊。” 邓柏看出温故找他有事,识趣地退开。 温故低声道:“我想请你收一个人。” 耿颂平看他的眼神古怪:“男人还是女人?” 虽然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奇怪,温故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男人。” 耿颂平的眼神更古怪了:“小仲先生知道吗?” “他在楼上……睡觉。” 是气得昏过去了吗?耿颂平展开联想。“先带来我看看,他是……” “那个。”温故指着刚刚进门的小道士。 “……”耿颂平道,“你的品味真奇特。” 朝中有人好办事。小道士入基地事宜很顺利。耿颂平还请他回去之后为仲敦善做一场法事。小道士喜滋滋地同意了,忍不住打听道:“那位老神仙住在哪里?我可不可去感谢一下他?” 耿颂平疑惑道:“老神仙?”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奇怪了。”将小道士对老神仙和盛文昭的描述重复一遍之后,耿颂平得出如此结论,“我好不容易才适应自己生活在一个有丧尸,有异能者的末世,就冒出了道士、鬼魂和神仙。如果下一秒克隆人进攻地球,神盾局开着飞船带着雷神、钢铁侠满世界乱跑我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他看着默不作声的仲世煌,不满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仲世煌道:“雷神和钢铁侠自己会飞。” 耿颂平难以置信:“你就是以这样的抓重点能力通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考试?” 仲世煌站起身,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物资交换的事情交给你。上一季度大米换购失败,基地里的大米很吃紧,我和商良说过,他答应给三分之二的大米。还有药品,这次翁于桥大概不会这么大意地贴着过期标签。” “这个怎么检查?剁碎它们,看看里面是不是长了年轮?” “把这件事散布出去,其他人会操心的。” 耿颂平惊讶地看着他:“昨天商良还说你被孟瑾附体,我现在有点信了。还是,恋爱能够提高人的智商?” 仲世煌道:“你可以找个人试试看。” “我当然会找人!你这句话真奇怪,说的我好像找的不是人……喂!”耿颂平回头,只有布帘在晃动。 交易大会第一条只有少数几个小据点的异能者怕接下来的交易都被三大基地霸占,咬着牙成交了几笔,大体都没动。 温故怕盛文昭认出自己,除了以老神仙的面目出去放了一次风之外,其余时间都窝在房间里。 仲世煌以修炼为名,跟他一起窝着。 温故反手推推压在背上的大山:“你不是说修炼?” 仲世煌有气无力地说:“休息一会儿再修炼。” …… 当他没修炼过吗?修炼哪会累?明明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温故道:“修炼非一朝一夕之事,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你说话和师父越来越像了。” “师父?” “就是我说的温故神仙。” “他是你师父?” “我拜入他的门下,他自然是我师父。” 温故:“……”也对。可是那里怪怪的? 仲世煌道:“这样算起来,我也是你师父吧?” 温故:“……” 仲世煌从他身上下来,拉起他:“拜师要奉茶,再磕三个响头,你快点。” 温故道:“你给你师父磕了吗?” “还没,下次补上。”仲世煌兴奋起来,催促他快点磕。 温故不愿意。 “要不鞠躬也行。快点快点。”仲世煌缠着他。 温故躲到了半天没躲过去,敷衍着鞠了一躬。 仲世煌侧身让开,跟着他鞠躬。 温故疑惑地看看他。 “还有呢?” 温故又鞠了一躬,侧眼看他。 仲世煌跟着鞠躬。 到第三躬,温故腰弯到一半停下来,仲世煌正对着他一起鞠躬。 察觉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仲世煌落落大方地将含在嘴里的话喊出来:“夫妻对拜。” 温故:“……” “送入洞房。” 仲世煌扑过去,将他压在床上。 温故后背硌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 仲世煌亲亲他:“我们今晚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不好。” 仲世煌笑容微冷:“为什么?” 温故道:“不正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没有。”和张崎成亲时做的这些事,是为了应付,可这次,他没有丝毫勉强。 他还皱着眉,仲世煌唇舌已纠缠上来,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热度,不顾一切地燃烧彼此。 温故对他时不时地亲吻渐渐适应,调整呼吸,任由他在口齿间横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令人窒息的漩涡中清醒过来,察觉仲世煌的手探入他的衣内,轻轻地抚摸着,却不带欲|望。 “你对这些事倒很清楚。”仲世煌亲亲他的耳垂,“为我准备的,还是为你那个无缘的未婚妻准备的。” 温故身体僵了僵,视线游弋。 仲世煌手用力地掐着他的腰。 温故收回视线,又被他掰着下巴狠狠地吻住。 这次比上次更用力,更疯狂,激烈程度不下于真正的洞房花烛夜。温故的神智差点溺毙在热烈的纠缠中。仲世煌放开他的嘴巴后,仍不肯罢休,冰雹般的吻不断袭击着他的颈项,位置一路向下。 温故用仅存的理智阻止了那双开路的手。 仲世煌也没坚持,返回他的双颊和脖子,流连不去。 两人擦出了火,却没有继续,互相抱着平息身体的欲|念,直至深夜。 第二天,温故和仲世煌都错过了早餐。 近午时,仲世煌吃了方便面出门,刚下楼就看到耿颂平带着诡异又暧昧的笑容,嘿嘿嘿地靠近。 仲世煌道:“你应该拿拖把擦擦地上的口水。” 耿颂平道:“单身汉的口水当然只有地板来承受,不像某人有互相交换的对象。” 仲世煌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自己的人物设定里加了猥琐这一项?” “大概是别人出双入对,我还独自买醉的时候。” “如果大会出售老婆,记得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买一个回来。” “说起这个,”耿颂平肃容道,“大会有人私下用晶块做交易。” 仲世煌皱眉道:“上次出现时,不是明文禁止了吗?” 耿颂平道:“所以是私下。你知道的,晶块能够提高异能者的异能,光是这一点,足以令异能者趋之若鹜,视禁令如无物了。” 仲世煌脸色很难看。不管晶块有多大的作用,他都无法接受有人食用它。要知道,那是从异能者丧尸的脑内取出来的,而异能者也好丧尸也好,本质都是人类。服食晶块和吃人肉有什么区别? “查出源头!”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这次恐怕比上次难办得多。” 仲世煌想了想道:“是商良还是翁于桥?”除非他们撑腰,不然小股势力的异能者不会令耿颂平为难。 耿颂平道:“暂时还不能确定。具体等我消息。” 突如其来的消息将仲世煌的好心情破坏殆尽。他在下面绕了一圈,回房间修炼。到傍晚,耿颂平带来消息:“商良和他夫人请你去他们房间谈谈。” 仲世煌扬眉。 耿颂平板着脸点头。 温故被他们的哑谜点燃好奇心,“什么事?” 仲世煌看他在房间里呆了一天,怕他闷,干脆带着他一起去。 商良的房间里除了他和他夫人之外,温故上次希望基地见到的庄哥庄嫂也在。统共十二三平方米的房间被七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庄嫂泡了三杯茶,笑嘻嘻地说:“这是西湖龙井,我家老庄的珍藏。要不是三位来,他还不肯拿出来咧。” 温故啜了口。茶不错,手法太差。 商良道:“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和你嫂子商量过了,为了人类的明天,我们愿意试试。” 他说的事自然是指仲世煌提到的净化器。 这样轻易地完成了特派员布置的任务,仲世煌却一点都不高兴。因为他知道,使用净化器只是一个交换条件,后面才是他们的目的。 耿颂平开玩笑地说:“我们送了商大哥一个净化器,商大哥送我们点啥?” “放屁!”商夫人突然炸了,“一个破净化器,爱谁谁要去!老商是看在仲老和小仲的面子上,才答应试一试。这东西有没有副作用还两说呢。” 商良的老婆是泼妇,全国人民都知道。 但,这么近距离的感受还是第一回。 见多识广的耿颂平懵了。 仲世煌冷冷地说:“我看着也是个破烂玩意儿,但是只要对人类有益,我就不会放弃。我心胸狭窄,叫嫂子看笑话了。” 商夫人道:“那你们怎么不出效果了再给我们啊?” 她直白近蛮横,仲世煌也不客气了。“真好用,给不给就另说了。” “好了好了。”商良打圆场,“净化器利国利民,用用就用用,别争了。” 商夫人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不过被她这么一闹,耿颂平倒也不好再占便宜。 商良见气氛僵硬,也不愿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你在查晶块出售的事?” 仲世煌道:“这件事我们当初不是商量过吗?这东西从丧尸和异能者的身体里出来,用它做买卖跟买卖器官有什么区别?我们说好不能允许它们在交流大会出现,现在有人公然违反,显然是不将商大哥和我放在眼里。必须彻查清楚!” 商良道:“其实这件事,我和你嫂子回去之后也仿佛研究和商量过了。现在是末世,丧尸横行,为了保护人类,提高异能者的异能是必须的。只要能够保证晶块来自丧尸的尸体,我觉得还是可以利用的。毕竟,比起死者的尊严,活着的人的生存才更重要。” 仲世煌问道:“怎么保证晶块一定来自于丧尸尸体。” “可以给信得过的异能者办法采集许可证。” “古代官府曾严谨走私私盐,又怎么样呢?” 商良道:“这些都是少数。目前最紧要的还是保证异能者的战斗力。” 仲世煌道:“丧尸已经在控制。” “是吗?可是每年异能者的死亡率仍高居不下!”商良还要再说,就被商夫人抢白:“麒麟基地不比世青基地,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有源源不断的武器供应,我们只能依靠异能者。异能者战斗力提高,我们基地的防御才会牢固!” 仲世煌知道再说下去,就会彻底翻脸,强忍着一肚子不满,沉声道:“净化器我一会儿让人送过来。这件事,我们以后再商量。” 商良也知道双方观点不一致,很难继续谈下去,便叹息着将人送出门。 仲世煌面色铁青地回房间。 耿颂平安慰他:“根据这个趋势,就算交流大会不承认,晶块交易依然会存在。想想许长生,他私底下没少做这种事。” 仲世煌道:“那不一样。一旦交流大会承认,就意味着三大基地默认。那么以后,无论丧尸还是异能者,尸体会被名正言顺地解剖,就为了他们脑袋里的晶块!久而久之,异能者为了变得更强,会恶性竞争、攀比、殴斗,甚至谋杀。异能者在彼此眼中会变成装着晶块的移动容器。我们花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用秩序约束得来的平静会被打破,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会重新降临。有丧尸不叫末世,那叫危机,这才叫末世。” 耿颂平觉得他杞人忧天。只要三大基地在,单独的异能者就翻不出浪花。何况,现代武器也不是吃素的。他觉得末世之后,仲世煌就变成了一个秩序主义者,坚持让一切进入秩序,坚持得有点偏激。当然,这没什么不好。至少世青基地在他的坚持下,尽量保持着末世前的景象。让自己担心的是,一旦事情脱离他的秩序,他的坚持就会变成顽固,执拗得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温故道:“三大基地,商良一票,你一票,还有翁于桥。” 耿颂平苦笑道:“他上次就赞同晶块交易。” 仲世煌沉默了,目光深沉地望着窗外,那比机场跑道尽头更远的远方。 ☆、第50章 虎城之危(上) 耿颂平走后,温故犹豫再三,还是又编了一个谎言:“我以前见过挖丧尸脑袋里晶块来吃的异能者。他们后来也变成了丧尸。” 仲世煌回头看他。 温故道:“吃得越多,变得越快。” 仲世煌想起温故对他的解释,想到商良这些异能者想吃的是别人体内被魔气催生的灵根,就感到一阵反胃:“他们不会相信的,除非有证据证明。” 温故当然没有证据。 仲世煌抚摸他的头:“放心,我会想办法。” 用一根电线吊着的电灯泡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照着他的侧脸,轮廓分明,英气勃勃,俊秀绝伦。才二十几岁的年纪,连自己的一个零头都没有。可这一刻,温故享受到了他凑过来让自己依靠的肩膀。温暖,厚实。 感动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太长,仲世煌的手指捏着他的发丝,疑惑道:“这么久,怎么没见你的头发长长过?” “……”温故道:“我的头发一直长得很慢。” 仲世煌点头道:“我好像也没见你剪指甲,剃胡子。” 温故道:“有,有的!偷偷的。” “为什么要偷偷的?” “姿势不雅。” 夜晚,郁闷的仲世煌终于找到让自己稍微开心一点的事——逼着温故“姿势不雅”地剪指甲。 “为什么你剪指甲要蹲马步?” “……舒畅!” 到第三天,各家终于停止试探和调整,摆出实价,物品兑换基本在几方都能接受的基础上。 麒麟基地的粮食、世青基地的武器在第一时间被一扫而空,水果和布料生意一般,也有进账,最爆冷的是希望基地的药物。与粮食一样抢手的药品竟然无人问津,个位数的交易额令希望基地在这场交流大会上倍显凄凉。 耿颂平对仲世煌道:“看来药品过期的宣传有了效果。” 仲世煌道:“暂时。有需求的终究有需求,他们只是想等个更适当的价位。”早就猜到大家不会有更有效地坚定药品日期的方式,能做的也只有压价。饶是如此,想到翁于桥大出血,他已满足。 采购粮食的人过来报告。 仲世煌见耿颂平脸色不悦,问道:“有问题?” 耿颂平道:“商良只卖给我们一半的大米,另一半给了希望基地。” 仲世煌并没有太意外:“比起失信,他更怕跪搓衣板。” 耿颂平道:“昨天你不该为我说话。商夫人对你的印象本来很多不错。” 仲世煌道:“只要一个人对我的印象好就够了。” 耿颂平受宠若惊:“其实我……” “我说树青。” “这么对待你的朋友,迟早有一天你会没朋友。” “我照镜子的时候已经预料到这一天了。” “……” “帅到没朋友总好过没女朋友。” 耿颂平抓狂:“你今天吃炮仗了吗?” “抱歉,刚刚心情不好。”仲世煌拍拍他,“现在好多了。” 耿颂平:“……” 仲世煌拉住扭头要走的耿颂平,“走,我们把场子找回来。” 商良知道仲世煌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坐在摊位上等他,见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立刻迎上去:“仲老弟……” 仲世煌道:“帮我一个忙,大米的事一笔勾销。” 商良作为难状:“唉,仲老弟……” “和晶块无关。” “小仲啊……” “放心,嫂子也不会有意见。” 商良满意了,“你说。” 中午吃饭前,整个机场都知道了,世青基地收购大米用的不是武器,也不是布料,而是一个能够使异能者异能增强的净化器。 一时间,世青基地摊位前门庭若市。 如果能上网,净化器大概能瞬间冲上搜索榜第一。 希望基地众人开始很沉得住气,后来看耿颂平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东西到麒麟基地之后,就坐不住了,派与耿颂平关系相对交好的邓柏出去打听。 耿颂平也没藏着掖着,态度无比真诚坦率:“是真的。政府送的,每个基地一个。” 邓柏道:“我们基地没收到啊。” 耿颂平嘿嘿地笑。 邓柏道:“有话直说,你这么笑,我心里瘆得慌。” 耿颂平搂住他的肩膀:“这是末世对吧?” “对。” “世道不太平对吧?” “对。” “把这么大这么贵重的东西千里迢迢地运过来,很费力气也很费心思对吧?” 邓柏:“……”可以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吗?那东西就比保暖瓶大一点儿吧,上飞机都能随身携带的,费个鬼力气鬼心思。 耿颂平感慨道:“麒麟基地很体谅我们啊。” “……” 邓柏回去一五一十地说了。 庄哥跳起来:“这是敲诈。他们一定是对许长生的事耿耿于怀。我不信商良他老婆真舍得用大米去换那么个东西。” 庄嫂道:“因为晶块交易的事,商良和仲世煌之间好像出现裂痕,指不定还真的被敲了一笔。” 邓柏默默地看着翁于桥。 翁于桥笑了笑,大手一挥:“反正药也卖不出去,给!” 于是,三个净化器都有了归属,特派员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 物资交换得差不多,仲世煌决定启程回家。临走前,他对耿颂平这样那样地交代了一番。 耿颂平很吃惊:“真的假的?” 仲世煌道:“我相信树青。” 耿颂平道:“他们未必相信,说不定还以为我们在暗地里造谣生事。” 仲世煌点头道:“所以临走前再散布,省得他们来找茬。” 耿颂平沉默了会儿道:“我们可以不管。” 仲世煌道:“做决定的是少数,却要所有人承担后果,这不公平。消息散布出去,至少让承担后果的人拥有知情权和选择权。” 耿颂平苦笑道:“我预感我们基地的未来会更加坎坷。” 仲世煌道:“我妈妈小时候曾对我说过,要勇于坚持对的事,哪怕没人鼓掌,哪怕四周都是异样的目光,事实会证明,你的足迹已留下芬芳。” 耿颂平哭丧着脸:“我知道我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了。遇不到这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人!” 仲世煌道:“回去找孟瑾决斗啊。” “……”耿颂平道,“其实你也挺像阿姨。” 仲世煌朝温故兴奋地喊:“树青,有人约你决斗!” 耿颂平:“……” 三大基地之中,世青基地最先离开。商良热情洋溢地跑来送行,无怪乎孟瑾说,以圆滑世故论,翁于桥和仲世煌都不如他。 “小仲,这次做哥哥的对不起你。下次,下次一定带新鲜的玉米给你尝尝!” 仲世煌道:“之前对嫂子多有得罪,请商大哥替我美言几句。” 商良哈哈大笑:“我老婆你还不知道吗?对着我,她气上三天三夜不带喘的,对着你,三分钟就好了。唉,当帅哥就是好啊。” 仲世煌忍不住笑出来:“商大哥仪表堂堂,才是真帅哥。” “你们不在还好,你们一来我就歇菜。我当老大之前也没想到,这年头当老大还要比相貌的。” 仲世煌开始以为他说的“你们”是指自己、孟瑾和耿颂平,现在才知道竟包括翁于桥。 商良道:“我家有个叫小猪的小朋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他先前替老翁画了张画像,没胡子,把拾掇干净咯,那叫一个俊秀非凡啊。你们俩在一起,谁是末世第一帅哥还真不好说哩。” 仲世煌仔细回忆翁于桥的容貌,却记不清具体,便笑了笑。 温故过来叫他上车。 仲世煌与商良握握手要走,被拽了一把。商良凑在他耳边说:“吃晶块会变僵尸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吧?” 仲世煌反问道:“商大哥信吗?” 商良长叹了口气道:“到了你和我这个位置,信不信也不是自己的事了。不过哥哥知道你的为人,跟你保证,自己绝对不吃。” 这话仲世煌也就听听。商良要保持麒麟基地第一人地位,势必要以强大的战斗力和异能来服众,当其他人渐渐赶超自己,他真的还能信守今日所言? 商良看出仲世煌的怀疑,却无力再保证更多,事实上,他对自己的话都没有绝对的自信,只能说,当下是这样决定。 温故犹豫了下,突然问道:“不知道董熙小姐还好吗?” 商良疑惑道:“董熙?在鹿城吗?住在哪里?要不要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 温故猛然回神,暗道:自己去龙城时改名叫赵树青,想来董熙用的也不是真名,却不知道叫什么。他忙道:“我只是随口问问,没什么的。” 商良对帮忙打听这种事也没什么兴趣,既然他不坚持,自己乐得轻松。 倒是仲世煌挂记上了,上车的时候一直在问。 “董熙是谁?” “你那个无缘的未婚妻?” “你怎么知道她在鹿城?” “你还想着她?” “你想回去找她吗?” “喂,说话!” 温故无奈道:“不是,不知道,不想,不想,说了。” 仲世煌凝望着他,思量话的真假。 温故刚要松口气,又听他道:“那你除了未婚妻之外,还有多少桃花?” 温故欲松没松的那口气梗在脖子里,半天化作一句:“……我错了。” 来的时候是浩浩荡荡的十辆军用大卡车,去的时候也是浩浩荡荡的十辆军用大卡车,行驶在路上,平安无事。回到虎城,正是半夜,车队入城,惊起万家灯火。 仲世煌和温故下车,就看到孟瑾与郑晟羽飞车而来。 耿颂平跟在两人身后,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仲世煌揉着眉心:“如果他这次再带来坏消息我,就再也不让他守城了。”他没忘记,上次孟瑾带来的是爷爷的噩耗。 耿颂平拍拍他的肩膀。 孟瑾将车横在三人面前:“上车再说。” 仲世煌注意到他车后面还跟着两辆车,车内留守的工作人员看过来的目光十分古怪,不再多言,拉着温故上车,耿颂平坐在另一边。车正要开动,小道士突然扑过来,手掌可怜兮兮地拍着车窗:“我怎么办?”不止他,刚加入世青基地的人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以前这种事都是由孟瑾安排的,今天他显然没有这个兴致。 耿颂平开门打算下车:“我先把他们安置到公共宿舍去!” “等下,回来,让老范去。”孟瑾下车拦住正要回家的老范,从口袋里抽出便条,用钢笔刷刷地写了几句交给他,看老范点点头,才跑回车里。 郑晟羽看耿颂平脸色凝重,叹气道:“基地出了点事。” 耿颂平拍着孟瑾的椅背:“我怎么这么讨厌一回来就看到你呢?” 孟瑾道:“戳瞎了。” 耿颂平:“……” 仲世煌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瑾道:“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更坏的消息,你要听哪个?” “……更坏的那个。” 孟瑾道:“城内异能者的异能开始衰退。” “异能衰退?” 郑晟羽回头:“我的异能只有先前的一半。” 仲世煌道:“另一条消息呢?” 孟瑾道:“屠大神陷入昏迷。” 仲世煌半晌才道:“我看不出这两条消息哪条更坏。” 窗外灯火点点,车前灯无法映照的前方,依旧一片黑暗。 温故想探望屠刀,被告知人在孟瑾和郑晟羽的别墅里。 此时的别墅已成铜墙铁壁,里外二十四小时监控,警卫重重,个个是异能者中的精英,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屠刀躺在hello kitty床上,粉红色的帐子半掩他的面容。 面对仲世煌和耿颂平古怪的目光,孟瑾面不改色地解释:“买客房家具时,发现这一套在打折。” 郑晟羽瞪了他一眼。 温故为屠刀探脉,发现他体内魔气澎湃汹涌,正与本身的仙气殊死搏斗中。温故有心助一臂之力,但仙气渡进去,就被两股力量同时弹了出来! ☆、第51章 虎城之危(中)   仲世煌见温故身体晃了晃,急忙冲上去扶住他,温故连忙收起仙气。   “怎么样?”孟瑾问。   温故心不在焉地说:“找不到原因,我要回去想想。”   耿颂平道:“不如送去医院?”   “我找医生来看过,都看不出病因。而且医院不安全。”孟瑾苦笑道,“我甚至不知道这里安不安全。”上一个治疗系异能者出事之后,他就在屠大神身边安插了很多眼线和保镖,没想到第二次又出事了。这对他是巨大打击。   郑晟羽搂住他的腰。   耿颂平道:“恐怖大师,你已经把气氛熏染得够了,快点揭晓谜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孟瑾道:“简单来说,就是那你们走后没多久,基地异能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异能衰退,有几个刚刚爆发异能立刻回归成非异能者状态。就像一个跑步运动员突然只会爬行,整个基地人心惶惶,我们仿佛被暗处的敌人掐住了脖子而无还手之力。屠大神主动跑来请缨调查这件事,我同意了,但是没多久,他就倒在治疗站里,昏迷不醒。”   耿颂平道:“你是说,有人躲在暗处捣鬼,导致异能者的异能退化,屠大神因为调查这件事,被人暗算?”   孟瑾道:“这是我目前的理解。受这件事的影响,基地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一切都是净化器造成的。”   耿颂平看仲世煌道:“你怎么看?”   仲世煌道:“有可能。”   孟瑾皱了皱眉道:“你怀疑政府?”   仲世煌的想法是:按照师父说的,异能者和丧尸变异都是受魔气影响,那么净化了魔气,是否会使异能者恢复正常,也就是异能退化?   但这是他的猜测,毫无依据,他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还是说:“时间很巧。特派员也没说一定没有副作用,最好再和他们联系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案。另外,我也有事想和他们谈谈。”   孟瑾道:“什么事?”孟家和政府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合作关系,并不想双方闹得太僵。   仲世煌道:“我想尽早将基地移交给政府。”   孟瑾和郑晟羽吃了一惊。   耿颂平若有所思。   仲世煌道:“反正是早晚的事,现在移交,也许更有利于控制局势。”   孟瑾十分敏锐,问道:“你们在拍卖大会遇到什么事了?”   耿颂平将几天发生的事笼统地说了一遍,着重提出商良夫妇要将晶块交易正常化。   孟瑾抓着郑晟羽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笑嘻嘻地说:“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娶一个好老婆是多么的重要!这两年商良他老婆扯麒麟基地后腿扯得可真痛快。要不是他们,世青基地也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麒麟基地和世青基地距离并不太远。麒麟基地有军区做后盾,刚开始的时候,各方面条件比只有经济实力突出的世青基地优越百倍,无数异能者投奔。奈何商良老婆得罪人的能力太强大,不但驱逐了一批异能者,还败坏了名声,以至于后来的异能者都将第一选择改成了世青,为世青基地的人员扩张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杰出贡献。   由于每次交流大会,商良夫人对仲世煌都另眼相看,所以孟瑾和耿颂平私底下好几次逼问仲世煌,是否使用了美人计,商良老婆是不是他派去的卧底。   郑晟羽羞涩地收起手,故作镇定道:“说正事。”   孟瑾道:“正事就是,如果异能者异能退化真的是净化器的问题,那么另外两个基地很快也会出现一样的情况,到时候,世青基地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始作俑者,也是不错的主意。”   耿颂平道:“那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就怎么办,怕被鸟尽弓藏,就去抢猎人的位置。”孟瑾笑起来,别有种自信和魅力。郑晟羽侧头打量着他,怦然心动。   孟瑾与他紧挨着,当然察觉了,继续保持着这种表情。   耿颂平感觉身边都是情侣粉红泡泡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仲世煌道:“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没错。”孟瑾附和。郑晟羽热烈的目光令他蠢蠢欲动,恨不得一铲子拍走这些碍眼的电灯泡。   耿颂平道:“我留下来守着屠大神吧,以免再有人偷袭。”   孟瑾道:“还不如放个神像能镇邪。”   说到镇邪,耿颂平想起新收的小道士,连忙道:“说不定屠大神是失魂,不如找道士过来收一收。”   孟瑾:“……”   不管他怎么想,耿颂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见过神仙又开始修仙的仲世煌也赞成,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个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就出现在床前。   温故弯腰抱起屠刀。他可以隐身,却不能帮屠刀隐身,也不能将人放入空间袋中,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劫走。   屠刀的身体刚离开床,警报器就滴滴滴地想起来。   安静的别墅像按了播放键的CD机,一下子闹起来。   温故不敢久留,挥手开窗,驾云而去。   监控视频里,屠大神软绵绵地飞起来,慢慢地飘到窗口,一晃即逝。   看得匆忙赶来的孟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温故抱着屠刀回仙宫,将人放入明镜潭里。   屠刀本身站不稳,只能软软地靠着他。温故试了各种姿势,都不能让他独自站立,只好单手搂着他,一起呆在潭里修炼。   魂修的事情放下多时,再练起不免多花了些时日。   温故再度清醒,屠刀已经直直地竖立在潭中,面色红润,有了生气。温故不知他中间是否清醒过,探了探他体内的状况,魔气明显受到压制,自身仙气也不再排斥他,总算在好转。   他记挂着凡间事,低声道:“我先去凡间打听情况,你若是醒来,可来虎城寻我。”他想了想,用仙气在空中写下“我在虎城”四字。若屠刀在十日内醒来,应当看得到,十日之后,自己也可抽身再来一趟。   安排好一切,他重回凡间,却不是去虎城,而是去了鹿城。   有吕恒回昆仑,屠刀受暗算在先,他对董熙十分放心不下,非要亲眼瞧一瞧不能安心。   出乎意料的是,董熙就安安稳稳地在房间里睡觉,看他突然闯进来,还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温故见她穿着丝质睡衣,后知后觉地后退三步,转过身去,等董熙起床穿戴整齐唤他才回身道:“出了点事。”   董熙道:“我猜你也不是无趣到找我秉烛夜谈。”   温故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了,特意提了提商良对异能者服食晶块的态度。   董熙叹气道:“我说过服食晶块的危害,奈何挡不住服用过晶块异能者的现身说法。为此事,我与商夫人差不多翻了脸,若非我身为治疗系异能者,地位无可取代,只怕他们立时就要将我驱逐出去了。”   温故道:“冥顽不灵!”   “你说的净化器我已见过。想来是哪位仙家依照乾坤荡秽鼎炼制,能够纳魔气而吐仙气。这不,才在城中放置几日,我便感到胸口舒服多了。城中非异能者的异变也受到控制,无须日日夜夜地盯着。至于异能减退我倒不知,或许是因为体内魔气被净化,灵根恢复原状?”   温故道:“我也是如此猜测,但屠刀受魔气侵扰,我急着送他去明镜潭,并未详查。”   董熙道:“这也不难,待明日我找个异能者看看他体内的灵根是否的有所变化便晓得了。倒是仙家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不测,叫人担忧。按理说,各位仙家已提高警惕,魔修要对付他们,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温故道:“好在屠刀正在休养复原中,具体情况一问便知。”   董熙道:“当务之急,先弄清楚净化器的作用,还有保证自己的安全。关于服食晶块之事,我会再与商先生商量,实在不行,务必要阻止他们自毁长城之举!”   两人商议了一阵,便分开行动。温故有点担心吕恒,好在董熙说众仙家云集昆仑,吕恒去了也有照应,才稍稍安心,回转虎城。   虎城上下笼罩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无风,好似空气都被紧张的氛围凝住了。   别墅格外安静。   温故以为没人,正要往外走,就听客房里“咚”的一声,好似什么东西掉了。他隐身进门,就看到仲世煌坐在床上,弯腰捡起闹钟看了看,又重新倒下,翻身抱住身边的……傀儡,手不安分地抚摸着“他”的脸蛋,过了会儿,又不甘心起来亲了亲嘴唇。   “都五天了,还睡不够吗?”仲世煌手指摩挲着傀儡的下巴,又亲了亲,叨唠道:“连胡子都不长。”   温故:“……”每次仲世煌与他亲热,他都羞涩得不知所措,从未发现那双眼里盛满着柔情,竟灼热至斯。   仲世煌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过了会儿,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细细的呜咽声从紧贴的身躯缝隙中传出来,声声破碎,更叫人心碎。   温故不止一次见仲世煌哭,可自己的情绪波动竟一次比一次强烈,这一次,几乎感同身受。   他想,这应该是动情吧。   温故拼命地抓头皮,思考着怎么把自己交换过去。   “树青,”仲世煌慢慢地抬头,眼眶通红,隐隐带着一层雾蒙蒙的煞气,“连你也要抛下我?”   大概他的声音委实太可怜,激得温故灵光一闪,变成老神仙的样子,缓缓现身。   仲世煌愣是没察觉房中多了个神仙,直到温故忍不住咳嗽一声才呆呆地坐起,随即跳起来,扑到温故面前:“师父!”   温故:“……”好似被雷劈。   “快救救你徒孙!”   温故:“……”还是大雷。   仲世煌见他不动,以为套近乎没用,直接问道:“这次要什么条件?”   温故干咳一声道:“不用条件,他命不该绝。你先出去一下,待……为师施法救他。”   “我不能在这里学习吗?”   “你修为尚浅,学不了。”   仲世煌懊恼地出去了。   门一关上,温故就将收起傀儡,变回原来的模样。   仲世煌在外面等了五六分钟,就按捺不住了,“师父,还要多久?”   温故打开门。   仲世煌愣了愣,随即扑过去,重重地吻上他。   看过他为自己哭泣的痴情哀伤,温故实在下不了手推他,干脆抱着他,默默地闭上眼睛。   仲世煌起先吻得又凶又急,见温故如此温柔配合,惊慌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复,动作逐渐轻柔。两人抱着抱着,就滚到了床上。   仲世煌的手伸入温故衣服里。   温故身体僵住。   仲世煌不满地抬头,正想问他打算让自己等多久,就发现温故身上穿着的根本不是之前的睡衣。“你换了套衣服?”   “……”问题像闪电一样劈过温故紊乱的脑海,清出一条思路来,猛然回神道,“我想看看屠……大神。”   仲世煌摸摸他的头发,“你昏迷的当天晚上,他就失踪了。”   温故佯作惊讶道:“怎么会失踪?”   仲世煌道:“说来话长。”   既然说起正事,旖旎的气氛便被冲淡了。   仲世煌和温故双双起来。   仲世煌简单地说了下这五天发生的事。孟瑾发现屠刀被盗,立即通知仲世煌。仲世煌随即去找温故,发现温故“陷入昏迷”,为免他步上屠刀的后尘,仲世煌这五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每日三餐都由郑晟羽送来。   温故心疼道:“抱歉。”他当时只想着送屠刀去明镜潭,倒没想过会花这么长的时间,是他考虑失周。   “该道歉的是害你变成这样的人。咦?师父呢?你有没有看到我师父?就是一个满脸都是花白胡子的老头。”   温故道:“你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满脸胡子的老头?”   “说到印象嘛,”仲世煌想了想,笑道,“我倒觉得他和你有点像。”   温故心漏跳一拍,“哪,哪里像?”   仲世煌道:“都有点呆呆傻傻的。”   温故:“……”   “不过你们有个最大的不同点。”   “什么?”   “他很能长胡子,你一点都不长。”   “……” ☆、第52章 虎城之危(下)   温故回来,孟瑾等人自然欢天喜地,但是屠刀失踪仍令他们心事重重。五人小会议就在各种情绪纠结的气氛下召开。   耿颂平道:“说不定屠大神昏迷是暂时的。树青不是只睡了五天吗?可能就是五天。那人怕屠大神五天后自动醒来,才冒险将人劫走。树青是因为小仲先生日日夜夜守着,所以才没有得逞。”   这样倒很讲得通。   孟瑾道:“问题的关键是,到底是什么手段令他们昏迷?对方又是谁?”这两个问题不解决,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远不能结束。   郑晟羽道:“会不会是希望基地?”   作为世青基地的老对手,世青基地有个风吹草动,它都第一时间出来躺枪。   温故默默地为他们掬了把同情泪。   孟瑾问温故道:“昏迷之前,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温故心虚地说:“没有,就是睡着了。”   耿颂平一拳捶在桌子上:“手段真是毒辣!”   温故:“……”   孟瑾道:“这段时间,让周伏虎跟着你吧。”   温故没意见。   仲世煌不放心:“我也跟着。”   孟瑾道:“特派员晚上就到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仲世煌道:“不是有你吗?”   孟瑾气笑了:“谁是世青基地的老大?”   仲世煌恍然:“是我。所以,我任命你全权负责这件事。”   孟瑾:“……”没想到他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一天。   郑晟羽很同情自家爱人,忍不住为他说话:“这件事基地内部还有不和谐的声音,如果你不出面,阿瑾会很难做。”   “老婆。”孟瑾感动了,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郑晟羽不自在地撇过头。被叫了这么多年的老婆,老实说,对这个称呼他早就已经麻木,以前纯属是自尊心作祟,无法接受异样的目光,无法接受自己被定位为女人。但经过那么多事,他对这些都看淡了。偶尔瞪眼睛,也只是习惯和情趣。其实大多数时候,他心里都是甜的。   耿颂平:“……”   耿颂平道:“下次这种会议,能带周伏虎一起来吗?”   六道诡异的目光齐齐射过来。   只有温故还在状况外。   耿颂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个难友陪我闪瞎眼也不错。”   孟瑾道:“难友和男友的差距不大。”   耿颂平面无表情道:“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刚才那个问题吧。经过那么多风风雨雨,基地走到现在不容易,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多。其他人无法接受将自己的心血毫无条件地交出去很正常。”   仲世煌道:“回归政府在世青基地建立之初就说好的。”   末世爆发初期,全国混乱。政府不得不集中资源保住部分的城市。当时,南方交给鹿城军区负责,政府在背后资助和遥控。后来,鹿城军区与政府因为物资、援助、人事任命以管理等许多方面产生意见分歧,终于闹翻。政府中断资助,鹿城军区放弃其他城市,缩小管辖区域,变成麒麟基地。世青、希望等基地借机诞生和壮大。政府看准时机,与世青基地做交易,暗中支持,最后变成南方三足鼎立的局面。   所以,世青基地回归政府在基地内部是心照不宣的结局。   “但不是现在。”孟瑾叹气道,“现在的政府还没有足够实力掌控全局。你贸贸然将基地交出去,一定会引起基地内部的恐慌和不满。尤其是,基地内部异能正在衰退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怀疑政府提供的净化器有鬼,要不是我一直派人守着净化器,恐怕它早就被愤怒的异能者给砸了。在这种时候,你将基地交给政府,等于承认与政府串通坑害异能者。”   仲世煌道:“净化器也是现在必须交出去的原因之一。”   孟瑾眉毛一挑:“你也怀疑净化器有问题?”   仲世煌道:“时机很凑巧。”   耿颂平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借净化器,陷害政府?”   仲世煌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把基地交出去,剩下的就由政府操心,不是两全其美?”   孟瑾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你现在的态度,像一个准备出售资产,随时逃之夭夭的投资者。你可以问你,将基地丢给政府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仲世煌怔住,半晌,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才道:“抱歉。我太心急了。”   耿颂平道:“急什么?”   急着逃离这里,带着赵树青过安安静静的日子。   仲世煌抹了把脸。现在的他,越来越胆小,承受不起赵树青离开自己的一点可能。偏偏赵树青像风一样,明明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还是能够在下一秒消失在空气里。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抓住,只能努力地让两人相处的时间变长,最好狠狠地绑定,眨眼的时候也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   他想:耿颂平说得对,自己的精神大概真的有点问题。一想到赵树青可能离开自己,体内的血液就会沸腾起来,胸口传来一阵阵的揪痛,心会产生莫名的杀人*,想要毁灭世界来发泄。   这样很危险,必须要控制起来。   而唯一的控制办法,他发现,就是和赵树青在一起。只要看到对方,身体里的戾气就会自动消失无形。   耿颂平无法理解他,孟瑾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一点的。   这就是有夫男和无夫男的区别。   孟瑾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后遗症更大。我先和特派员谈谈,如果能拿到足够有利的条件,相信说服别人也会更方便。”   仲世煌感激地笑笑:“摆脱你了。”   孟瑾叹气道:“说实话,要不是我没有异能,老大这个位置应该由我来做。”他一定比仲世煌称职。   仲世煌道:“这也是我的遗憾。”他对老大这个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   耿颂平揶揄道:“如果你有异能,你和你老婆没那么快好上吧?”   郑晟羽脸红了红,回想起当初末世爆发,没有异能的孟瑾为了不拖累自己,自愿去死的情景,胸口微微一疼,情不自禁地握住孟瑾的手。   孟瑾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但在自家爱人看过来时,立马变成情深无悔的模样。   郑晟羽心头一热,忍不住抱住他。   孟瑾伸出双手迎上去,等整个抱在怀里时,那抹得意却是藏不住了。   将孟瑾一系列表情尽收眼底的温故和耿颂平:“……”   特派员这次的确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的,事实上,听说仲世煌愿意交出世青基地,政府马上就准备了大批聘礼,务必使这桩“婚事”妥帖、圆满、轰轰烈烈。   经过两年的休整,政府无论是经济、科技还是军事实力,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应对末世也有具体方案,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两眼一抹黑。   所以,对世青基地来说还嫌早的方案,对政府来说,是求之不得。   不过孟瑾并没有被大批物资以及种种特权忽悠得失去理智,仍是追问了净化器的问题。   特派员道:“这个问题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丧尸和异能者之所以发生变异,就是受到空气中不明化学物质的影响,而净化器就是消除这种化学物质对身体的影响。异能消失是在计划内的。”   孟瑾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说,异能者的异能会完全消失?”   特派员道:“你觉得人类真的有必要使用异能吗?在末世前,我们没有异能,却比现在安全得多,自由得多,也快乐得多。异能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消失对社会,对国家,对人民,有利无害。”   孟瑾道:“从整体来说,我认同您的看法。不过,净化器作用的范围有限吧?不然你也不会让我们把它想方设法地送往各个基地。”   特派员没有隐瞒:“净化面积在五万平方公里左右。”   孟瑾皮笑肉不笑:“也就是说,外面有大批的异能者和丧尸,而我们基地将只有非异能者?!”   特派员道:“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基地的安危将由政府负责!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坐在这里商谈的吗?”   孟瑾看着他,脸色微微发青。很显然,政府做了一个对自己非常有利的交易。除掉各大基地的爪子,让他们不得不依附于政府,从而兵不血刃地完成统一大业。   特派员见他表情不善,无辜道:“关于净化器的作用我并没有骗你。”   “怪我太天真。”   “这是让一切恢复的最好方式。你们不也是这样希望的吗?”特派员叹气,“见过丧尸,经过末世,我想不会再有人愿意内战了吧?这太可怕了。将刀、枪、炮对准自己的同胞,这种事情我们真的不愿意再发生!我跟你交个底吧,孟老弟,我们也很害怕。害怕末世到了最后,站在另一边的敌人是人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基地发展得这样迅速,异能者越来越强大,飞天遁地,远比武器升级更快。以后局面会发展成怎么样我们一点底都没有。但是我们绝对不会坐视国家分裂,绝不!但动用武装力量,将枪口读准自己的同胞永远是我们走投无路的最后一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这样做并不是想要害谁,而是想要保护他们。”   孟瑾道:“世青基地的态度一向很明确,有没有这件事都不会改变。”   特派员松了口气。   “但是,其他两个基地就不好说了。”他缓缓道,“世青基地能发现的事情,他们也会发现,接下去怎么办,你们自己打算。”   孟瑾的担忧十分必要。   因为没多久,麒麟基地的人就找上门了。   孟瑾借口要回家和老婆生孩子,将皮球踢给耿颂平。耿颂平愤愤不平地找了仲世煌,仲世煌说他老婆已经怀上,正在养胎,自己必须寸步不离地盯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故正在切水果,本应分成几瓣的橙子被一下拍扁。   仲世煌:“……”   耿颂平道:“你们能不能不那么无耻?”   仲世煌道:“有本事你也找个人来无耻。”   “别以为我找不到!”耿颂平摔门而去。   温故问仲世煌道:“你结婚了?”   仲世煌道:“你肯,我们就去结。”   温故道:“我不会生孩子。”就算是神仙,也不能。   仲世煌笑得不怀好意:“不试怎么知道不能?”   温故笑眯眯地拉过仲世煌的手,放在砧板上,举起刀:“你说能不能切断?”   仲世煌看看刀,看看手,默默地点头。   温故道:“看,有些事,不用试也知道结果的。”   仲世煌:“……”听说以前有部电影叫《河东狮吼》,不知道男主角最后收服家里的河东狮没有,他得找个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第53章 猫城之谜(上)   和仲世煌、孟瑾一起呆久了,耿颂平就算没有十分无耻,也有八|九分。麒麟基地来的人和他扯皮一下午,茶壶满了三次,厕所跑了五趟,愣是没有攻克。   麒麟基地的人暴躁了。   仲世煌和温故吃着晚饭,就看到一道水龙冲到自家落地窗上,噗地拍成巨大的白花,水珠子滴滴答答地淌,现出几个模模糊糊纠缠的身影。   仲世煌问温故:“吃饱了吗?”   “吃饱了。”在人间呆得久了,渐渐习惯了一日三餐,只是每日一次上厕所这件事还是叫他有点难受,所以食量依旧按克算。   仲世煌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嘴,起身出门。   门外,耿颂平带着群人将麒麟基地的人堵在桥上,双方剑拔弩张却点到即止,都留着分寸。   仲世煌道:“怎么回事?”   麒麟基地的人怒道:“你们送来的净化器让我们基地好多人异能衰退,难道不给个交代吗?”   仲世煌道:“是吗?”   “不用再隐瞒了。我们知道你们基地也中了招!我们这次不是来闹的,而是想好好坐下来,和你们一起商量一个解决的办法。这么多年了,我们两个基地一直守望相助,你也不想为了这件事闹翻吧?”   “好的,我们安排一个时间……”   “就现在!”   “现在是晚饭时间……”   “一起吃!”   “我正和我爱人共进烛光晚餐……”这样应该没话说了吧。   “我帮你举蜡烛!”对方铁了心。   仲世煌:“……”   净化器的事,无可推脱。仲世煌倒是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政府身上,毕竟麒麟基地的人一开始说的很清楚,大家都是受害者,应该团结在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但政府特派员正在基地里与孟瑾商量统一的事情,政府与世青基地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到这个地步,这个责任他扛和不扛也没什么区别了。   仲世煌早将思绪理清楚,让耿颂平出面就是想将麒麟基地的人敷衍回去,从此之后,大家立场鲜明,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执着。他问道:“净化器呢?”   麒麟基地的人说:“已经丢到了。”   “丢?”   “除了丢没有别的办法!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化学家都对它束手无策。”   “你们还有化学家?”这倒是一条有用的情报。   “……”   “我曾对商大哥说过,异能者的异能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异成丧尸。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切切实实的事例作证。”仲世煌温柔地看着温故。   温故一阵心虚。   “净化器净化异能在你们看来是在削减基地的实力,但在我看来,却是为了保护异能者。”   麒麟基地的人勃然变色:“也就是说这件事你们是知情的?”   仲世煌道:“开始不知,现在也想通了。”   麒麟基地的人道:“所以,你们真的打算投靠政府?”   仲世煌恍然。怪不得他们一定要见到他,与他谈一谈,想来是听到了他们要投靠政府的风声,过来确定一下,争取一下。现在的基地就像诸侯,政府是天子,且是实力强劲的天子,诸侯要与天子抗衡,必须合纵。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历史上投靠的功臣看似风光,又有几个好下场?”   “不投靠的照样没好下场。”   麒麟基地的人慢吞吞地吐出四个字:“窃国者侯。”   “难以想象在民主自由的国度还能听到这样老套的思想。”孟瑾推门进来。   麒麟基地的人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孟瑾道:“末世迟早会结束,我们将迎来劫后重生的新世界。经过这样一场磨难,所有人身心俱疲,我们应该做的是建设,而不是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自相残杀。”   “麒麟基地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我们付出这么多,只是想索取我们应得的回报!”   “你还记得建立麒麟基地的初衷吗?”   “什么?”   孟瑾盯着他,眼神犀利:“是在到处都是丧尸的末世生存下去,期待着有朝一日恢复原来的生活?还是将基地发展成一个国家,掌握权力?”   麒麟基地的人哑口无言。   孟瑾道:“你应该好好想想,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麒麟基地的人彼此对望着,许久,那个与他们谈判的主要发言人站起来说:“你们的态度我们已经很清楚了,我会回去告诉商良。”   他带着人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事物在不断发展,哪怕人一动不动,脚下的地球也会挪动位置。我想刘邦、赵匡胤、朱元璋也不是一出生就想当皇帝的。”   孟瑾道:“想当皇帝的人很多,但有几个刘邦、赵匡胤、朱元璋?”   “我们连夜就走,希望你们放行。”   孟瑾看向耿颂平。   耿颂平立刻起身相送。   他们走后,孟瑾朝仲世煌撇了撇嘴唇:“这下我们被动了。”这件事如果没有传出去,世青基地在政府面前就是待字闺中的豪门贵女,政府准备了几十车嫁妆尚怕娶不到人,这件事一旦传了出去,就好比豪门贵女珠胎暗结,八字有了一撇。   仲世煌道:“迟早的事。”   孟瑾笑笑:“好在大条件谈得差不多,剩下的只是小细节。基地人员基本不动,政府暂时不会空降领导。不管异能者的异能是否全部消失,在一切稳定之后,政府都会将他们的贡献值转化为金钱、工作等物质补偿。他们已经拥有的住房无需归还,到时候会根据基地的记录为他们补办房产证。基地里的生产厂,一部分属于私产,一部分没有主人,暂且归于基地。私产不用说,到时候该补办手续的补办手续,政府保证一分一毫都不会拿,那个小型武器厂也谈下来了,可以不收缴,但必须受国家监控,所有生产资料以及日后研发项目都要审批。暂时归于基地的将会进行拍卖或者充公成为国有企业……”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仲世煌都认认真真地听了,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孟瑾都处理好了。   两人谈了会儿,耿颂平也加入进来,三人就着基地未来谈到凌晨,却半点不觉得困倦。   孟瑾解开衬衫袖口,将袖子卷到手肘处,仰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末世刚爆发的时候,谁能想到我们有一天能坐在这里谈末世结束以后的事?”   耿颂平苦笑道:“这几年过得跟几辈子似的!”   仲世煌看温故对着窗外发呆,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温故扭头看他。   仲世煌道:“等这里一切结束,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耿颂平脸色一变:“你要离开这里?”   面对和自己从小仪器长大的朋友,他不想撒谎,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   不止耿颂平难以接受,连孟瑾也觉得奇怪。要说仲世煌怕家里人不接受自己和赵树青的关系,他家里又没人了。要说他在这里呆得不自在,连耿颂平都活得挺滋润,他怎么可能不自在?   仲世煌道:“想换一换心情。”主要是想静下心来修炼。如果继续留在耿颂平他们这里,势必会被源源不绝的俗事缠身。   他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开始怕死。他想和赵树青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不是一生一世,是海枯石烂。   耿颂平想起仲世煌曾经濒临崩溃,认同了他的想法:“也好。”   他的竹马都不说什么,孟瑾更不好说什么,只是说:“你放心的去吧。凌天集团我会看着的。”   仲世煌原本想说凌天集团什么的,他也不在意了,拿去捐了也好,又恐这番说辞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便点了点头。   这番推心置腹的畅谈全程跌宕起伏,既有未来的希望和欢喜,也有未来的离别和愁绪。   仲世煌和温故回去之后,新鲜得睡不着,赖在温故的床上不肯走。   温故推开他趴在自己身上东亲西亲的脑袋,说:“既然睡不着,就起来修炼。”   “你修炼,我守着。”仲世煌道。   温故道:“不,你修炼我守着。”   仲世煌扬眉:“为什么我觉得你对修炼的事情不太上心?”   温故正色道:“你是我的师父,只有你修为上去了,我才能安心。”   “那我们一起修炼。”仲世煌抓起他的双腿缠在自己的腰上。   “……这样我怎么修炼?”   仲世煌耍赖地笑:“怎么不能修炼?修炼在心不在姿势。”   温故跳上去,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将他压倒在床上:“修炼在心不在姿势,你快修炼吧。”   仲世煌红着脸摸摸他的屁股:“我心荡漾了。”   “……”   麒麟基地的人走后,仲世煌等人就做好接待希望基地的人的准备。这几天,世青基地和政府谈得非常顺利,在政府的支持和仲世煌、孟瑾等各种手段的运作下,基地内部大多数人渐渐认同了基地未来的走向,不认同的,看到政府各种武器运送进来,都识趣地默默离开,其中大多数是异能者,他们显然还无法接受自己从魔法师回归到麻瓜。   仲世煌也没有强求,只是将他们的名字和身份都登记好,如果有一天,世界真的恢复原状,他希望他们在世青基地累积的贡献值还能为他们的未来提供方便。   温故察觉仲世煌到了筑基的关口,十分上心,日日夜夜都督促他加紧修炼,仲世煌趁机要了不少好处,温故半推半就地配合了,唯独最后一步,始终没有突破。   仲世煌以为他害怕,也没有强迫。练了温故留下的功法之后,他发现自己脾气好了很多,毁天灭地的戾气甚少出现,对温故越发温柔,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唯一可惜的是,温故的需求太少,让他这个圣诞老人当得十分没劲儿,只好在他催促自己修炼的时候老老实实地修炼。   他修炼的时候温故也跟着修炼,不过修的是魂魄,缺少一魂一魄,暂时没有大的影响,未来却很难受。毕竟不少魔修手里握着攻击灵魂的法器,到时候自己一定会很吃亏。   他正要盘膝入定,心头猛然一动,睁眼就看到董熙站在窗外朝他招手。   温故看了看仲世煌,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董熙焦急道:“我去昆仑打听过,吕恒并没有回昆仑。”   温故一怔,随即懊恼。盛文昭恨吕恒入骨,又怎么会吐露实情?自己竟然大意地相信他,真是太傻太天真!   董熙道:“于是我去了一趟希望基地,发现他们基地的人至少少了四分之一。”   “怎么回事?”   董熙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出去了?只是四分之一中定然有不少非异能者,却不知道出去做什么。我找遍整个基地都没有找到吕恒和另一位仙者,也没有看到盛文昭,那个翁于桥也不失踪了,我想来想去不对劲,放心不下你,所以赶紧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那净化器呢?你有没有见到?”   “没有。我反而感觉猫城的魔气比其他地方更加浓郁。” ☆、第54章 猫城之谜(中) 希望基地没有使用净化器,温故并不意外。商良与仲世煌有些交情,尚且疑心,何况翁于桥与仲世煌不和。可是魔气浓郁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城内有魔修?”温故问。 董熙道:“有可能。我……”她听到动静,瞬间消失。 温故回头,就看到仲世煌从窗户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在院子里干嘛?” 温故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不是在修炼吗?” “……遇到了瓶颈。” “你怎么不跟我说?”仲世煌抱怨,朝他勾勾手指,“哪里瓶颈,上来,让为师来指点指点你。” 温故:“……” 希望基地的问题让温故不安,他向仲世煌委婉地暗示过,仲世煌虽然觉得希望基地可能转身就把净化器扔垃圾堆里去了,但为了让他安心,还是派了个人过去打听一下消息。 这件事很快被他抛在脑后,所以当那人一身狼狈地回来时,他完全没回过神来。 “猫城要完了!”那人激动地说,“丧尸潮,希望基地出现了丧尸潮,正在攻城!” 丧尸潮是什么,仲世煌很清楚。 龙城刚出现丧尸时,异能者和警察联手还能抵抗,可后来,成千上万个丧尸汇聚起来,像潮水一样冲进龙城,占领了城市。这样的景象只在末世开端有过几次。随着异能者增加,异能增强,攻击丧尸的火力凶猛,丧尸数量锐减,很难再聚集起相当规模的丧尸群,更不用说丧尸潮。所以这个词几乎要退出仲世煌脑海的历史舞台,没想到竟然在他以为自己身处末世末期的时候再度听到。 “你确定是丧尸潮?” 闻讯赶来的孟瑾和耿颂平面色凝重。 那人道:“我刚去的时候只有数百个,但没几个小时就增加到近千个,而且还在继续。他们没有立刻进攻。好像在等待什么安排。” 耿颂平道:“等待安排?丧尸也会有脑子吗?” 孟瑾反问道:“丧尸没有脑子,晶块装在哪里?” “我是说思考。先集合再进攻,这可以算是一种战术。” 孟瑾道:“希望基地的反应呢?” 那人道:“我不知道,整个猫城都被围了起来,没人出来,我也进不去。” 耿颂平道:“如果是真的,我们要立即着手准备救援。” 孟瑾道:“等下。” 耿颂平道:“现在不是计较私怨的时候。” 孟瑾斜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是在关键时候计较私怨的人?” 耿颂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憨笑着说:“没,我是在提醒我自己。” “那顺便多提醒一条,现在的世青基地不是我们三个可以说的算的了。” 为了显示合作的诚意,这种时候当然还要问一下特派员。特派员听后,皱起眉头:“我倒希望这件事你们没来问我。” 这句话表明特派员的态度。他说:“作为三大基地之一,我相信希望基地有能力应对紧急情况。” 仲世煌道:“如果没有,谁为城里百姓的性命买单?” 他的目光太清澈正直,让老谋深算的特派员在刹那为自己的私心感到难堪和自卑,犹豫了下才道:“我必须向上级汇报一下……” 仲世煌眉头一皱。 “但世青基地依然在你们手里,这里你们说了算。”特派员道,“调集军队要走程序。” 尽管他没有明着许诺什么,但这种态度也差不多了。 孟瑾道:“不管麒麟基地什么态度,我们应该通知一下他们。” 仲世煌点头。 “最近异能者的异能虽然不再减退,但战斗力只有以前的一半,我想我们应该尝试着依赖武器战斗。” 仲世煌道:“政府的嫁妆送的真是太及时了。” 正要离开的特派员突然转头道:“是聘礼。” 孟瑾看着他们俩:“……” 出发前,仲世煌对每个参加此行的异能者和受过特殊训练,能够驾驭坦克和武器的非异能者说明情况,当然贡献值的奖励必不可少。可出于对丧尸潮的恐惧,参与者的性质并不很高。 耿颂平道:“你应该来一段热血沸腾的演讲。” “比如说?” “我们身披全国人民的期望,受着神的指引解救前方受苦受难的同胞……” “这是你的教皇就职演讲吗?” 耿颂平道:“至少鼓舞一下他们。” 仲世煌看看温故。 温故回以微笑。 上次以后,两人就达成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默契。 仲世煌看着面带犹豫之色的参与者,扬声道:“我知道这一趟很危险,但回顾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连丧尸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有什么比那个时候更凶险?可是我们闯过来了!现在,我们有了家,有了希望,有了未来,这是我们奋斗出来的胜利果实。我们必须守住它,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让那些为了换来今天希望而牺牲的勇士鲜血白流。” “希望基地离我们基地很远!”有一个人喊道。 仲世煌道:“丧尸是会移动的。没有人消灭它们,它们就会一直留在那个地方。” “政府呢?他们不是承诺要保护我们?” “承诺依然有效。”说话的是急急忙忙赶来的特派员。他夹着公文包,穿着西装,倒很有末世前公务员的派头:“你们手里的武器就是政府的先锋军,我马上去调集后援!放心吧,就像你们不会放弃希望基地,政府也绝不会放弃你们。哪怕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向丧尸退后半步,让出我们的家园!” “我会保护你们,我承诺。”仲世煌看着他们,摆了摆手,坦克的主炮们突然弯了弯,仿佛在致意。 特派员瞪了他一眼,对他肆意破坏公务的举止有所不满。 仲世煌翻了个白眼,拉着温故坐入车内。 耿颂平追上来,小声说:“你的异能是不是没有退化?” 仲世煌看他:“你退化了?” 耿颂平点头。 “我感觉不是很明显。”他想,应该是温故大仙教给他的功法缘故,他体内的魔气渐渐转化为真气,运行通畅,灵根也不再往脑门长,渐渐焕发光彩。 耿颂平拍着他的肩膀道:“记得你的承诺。” 仲世煌没反应过来:“什么承诺?” “保护我。” “……” 耿颂平开车,周伏虎和孟瑾一起留守基地,以防另一波丧尸潮冒出来。 走的时候,基地很安静,只有大型交通工具碾压地面的声音。队伍的气氛有点紧张,连休息的时候都憋着气。中午吃饭,耿颂平拒绝做电灯泡,跑去骚扰老范,仲世煌和温故肩膀靠着肩膀坐在车里。 仲世煌看着温故静悄悄吃包子的样子,突然凑过去咬他。 温故瞪他。 “我真不甘心。”仲世煌道。 “不甘心什么?” “如果我在丧尸潮中丧生,我们俩还是清清白白的。”他一下一下地捏着温故的腰。 温故:“……” 仲世煌道:“去阴曹地府的时候,我会因为是魔法师而被嘲笑。” “魔法师?” “处男。” “……” “你呢?你是吗?”仲世煌冷不丁地问。 温故脸皮没那么厚,可以面对这样的问题面不改色,在对方凝视下,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仲世煌得意地笑了,“唉,怎么办呢?两个人都是新手,第一次可能会很痛苦。” “……”能让语气和句子对应起来吗?温故道:“其实,也可以不那么痛苦。”他相信双修功法能够解决这个苦恼。 仲世煌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研究过?” “算是吧。” “为了谁?” “啊?” “是为了我?”欣喜的笑容随着温故的迟疑而变色,仲世煌冷然道,“哦,为了你的未婚妻吧?” 温故:“……”这样说也不算错。他开始的确是想和张崎双修的。 仲世煌哼哼了两声:“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 温故道:“我们非要讨论这个问题吗?”将床事摆上台面来谈,实在叫他吃不消。 “如果你早点松口,我们现在孩子都有了。”他抱怨。 温故:“……” “我就是不甘心。”仲世煌眼神又瞟过来。 这是要他给一个肯定的期限吗?温故终于跟上了他的思维。“等你修成元婴的时候。” 晴天一声霹雳! 仲世煌呆了半天才道:“你说的元婴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元婴吧?” 温故点头。大概是魔气刺激了仲世煌灵根的缘故,他修炼的进度可用突飞猛进,扶摇直上来形容,修炼到元婴应该也无需多少年。 “为什么?” 因为双修功法需要两个修为相若的人修炼,不然会很辛苦。温故想了想:“我听说修道要清心寡欲,刚开始的时候意志不坚定,容易走火入魔。” “……你是小说看太多了吧?” 温故抬手抚摸他的脸:“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仲世煌亲了亲他的手心,低声道:“你总有那么多秘密。” 温故怔了怔。 仲世煌别开目光,五指与他的五指紧扣,漫不经心道:“其他的我不管,你只要记住,不可以离开我就行了。” 温故缩了缩身体,投入他的怀中,轻声应了。再下去,他恐怕等不到仲世煌成仙了,等到元婴吧。元婴时期,他的道心已经稳定了,也许可以接受自己的欺瞒? 仲世煌搂住他,亲了亲他的发顶,抱怨道:“你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长?亲上去扎脸,像在亲刺猬。” “……我以为你喜欢我这个发型。” 理亏的仲世煌心虚道:“我更喜欢你。” 温故笑道:“那再亲一下。” 仲世煌:“……” 去猫城的路有几段毁了,要绕远路,紧赶慢赶也花了两天半的时间。他们没有立刻冲过去,而是找了个较近的镇子休整。幸好根据先前男人的记忆,丧尸潮并不是从这个方向来,镇里倒很平静。 入夜,仲世煌提出去探路,耿颂平自告奋勇,被温故否决。 耿颂平道:“你们两个一起去,我不放心。” 温故眨了眨眼睛道:“他会保护我。” 仲世煌笑着点头。 耿颂平道:“他也会保护我。” 仲世煌沉下脸看他。 耿颂平:“……”差别待遇要不要这么明显。他又道:“我是怕你们以私废公。” “谢谢你给的建议,听说猫城外面的风景不错。”仲世煌拿起风衣披在温故身上,“夜凉,披一件衣服。” 温故不怕冷,却不舍得推拒他的好意。 耿颂平看着两人手牵手往外走,急忙塞了把冲锋枪给他,“带上,安全!” 仲世煌嘴角抽了抽:“我是去侦查的,不是去扫荡。” “侦查的话应该带个土系……”耿颂平收口。土系异能者异能退化之后,在土里潜伏的时限缩短,万一被丧尸发现,将面临两个结局,被丧尸咬死,或是被土憋死。 仲世煌道:“我开车去,还带着望远镜,就在外围看看,不会靠近他们的,放心吧。” 耿颂平虽然不放心,可也没有别的办法。目前基地异能最强的大概是仲世煌了。而且基地人心惶惶,需要他身先士卒来鼓舞士气:“小心点。” 从小镇到猫城差不多四十几分钟的车程。路上一段稻田,一段柏树,一段工厂。比起稻田的荒芜,柏树的萧索,空荡荡的工厂像潜伏着不知名危机的鬼屋,阴暗,森冷。 开车的温故突然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踩刹车,转弯。车速奇快,刹车转弯时,车屁股被惯性甩了出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仲世煌身体猛然晃了晃,被安全带拖回原位:“什么事?” 温故倒车,掉头,踩油门,加速往回跑:“我有不好的预感。” 正说着,车胎砰的一声,爆了。温故急忙踩刹车。 道旁的工厂亮起灯,工厂大门无声地打开,丧尸们摇摇晃晃着走出来,密密麻麻地一片。 温故皱了皱眉,这是一个陷阱,对方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会是谁?盛文昭?翁于桥?还是…… 仲世煌解下安全带,沉声道:“你待在车里。” 温故从沉思中惊醒,他已经下了车,从后车座拿出耿颂平给的那把机关枪,对着右边猛烈扫射。 枪声激起丧尸嗜血的本性,数十个丧尸同时朝仲世煌所在的方向扑来。 温故眼神一凝,瞬间出现在仲世煌的身后,将他带上了车顶。丧尸们扑在他原先的位置,互相厮打,纠缠,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声。 一想到他们曾经是人类,温故就不忍再看,心中对造成这一切的魔修越发痛恨! “师兄,成仙之后,你的心倒是越发柔软。” 随着高大魁梧的身影从树影中走出来,浑厚低沉的男声越来越靠近。当那张认识上千年的脸出现时,温故并没有感到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有愤怒和命运被别人掌控的不安和惊惧。 “为何不说话?”赵铭看了看自己,“差点忘记,我已是魔修,师兄怕是不愿再认我了。也罢,我们便直呼其名吧。温故,别来无恙。” “……” 温故全身发冷,完全没有回头的勇气。他只知道他的冷意并非来自前方,而是……侧旁。 ☆、第55章 猫城之谜(下)   仲世煌盯着温故的后脑勺,呼吸随着长久的沉默而渐渐窒息。   为什么不反驳?他是赵树青,不是吗?   温故是满头白发满脸白须的老头,神神叨叨地说教,神出鬼没地出现,和赵树青完全不一样。   不,有一点是一样的。   自己在他们面前总是会格外的放松。对着温故肆无忌惮地讥嘲和发泄,对着赵树青歇斯里地地哭泣和倾诉,这是巧合吗?   还是,在理智之前,感情先将他们混为了一体?   温故缓缓地开口,内容却让仲世煌大失所望:“你三番四次倒行逆施,必会作法自毙!”   赵铭道:“谁让我没有你的好机缘,就算失掉一魂一魄,也有神仙上杆子帮你飞升!”   温故感觉到仲世煌呼吸粗重,咬了咬牙,转头看他:“等此间事了,我再一一解释给你听。”   仲世煌抬头,漆黑的眼眸像被工厂里的灯吸去了光亮,比夜色更暗沉:“你是不是温故?”   “……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像用光他所有的力气,目光软塌塌地望着他,带着乞求,带着渴望。   仲世煌平静地问道:“接近我是为了让我修仙?”   不知道是两人的对话引起了赵铭的兴趣,还是他很喜欢温故此时的软弱,竟阻止了丧尸的攻击,兴致盎然地看着温故和仲世煌站在车顶上旁若无人地对话。   温故没功夫理会他的心思。他只知道要是现在不说清楚,只怕他和仲世煌将永远说不清楚了。   “刚开始是,但现在不是。”   仲世煌问道:“现在是什么?”   温故握住他的手:“我想和你在一起。”   “如果我不修仙呢?”   温故抓着他的手微微一颤,仲世煌讥嘲地将他的手甩开了。   “你听我说。”   温故着急地想要抓回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只知道仲世煌别开头去的时候,心像缀了铅,直直地,直直地沉下去。   一道闪电横劈过来,插|入两人之间,隔开温故的手。仲世煌默不吭声地翻身跳下车,闯入丧尸群中。   温故右手虚张,凝出一团仙气,黏住闪电,挥手打向丧尸最集中的位置!   电光闪过,丧尸身体吱吱作响。   仲世煌扫光子弹,化枪为刀,利落地劈开最靠近的两个丧尸脑袋。飞溅的血打在他的脸上,与怒火交织,激起他心底的嗜血欲|望。握着刀的手仿佛有了生命的意识,锋刃毫不留情地划过一根根脖子,脑袋挑起,跌落,微弱的血花是它们生命的终章。   温故站在车顶,一边护着仲世煌,一边帮他料理攻击的死角,揭穿身份后拉开的隔阂被一具具丧尸的尸体填满,两人默契十足,合作无间。   一*的丧尸从四面八方聚拢,一*丧尸倒下。   宽敞的柏油路被淹成长长的蜿蜒的尸河。   赵铭与车像河中孤岛,各占一头,遥遥相望。   温故注意到仲世煌身上的杀气淡了少许,猜想他的心情平静不少,不再浪费时间,一手扯起他的领子藏在身后,一手挡住他砍过来的刀,低声道:“我来。”   仲世煌血红的眼睛木然地看着他,漂亮的黑眸中或许隐藏着惊涛骇浪,此时却半点不显,只是淡淡地挪开视线,放下了拿刀的手。   温故心头一松,抽出暮海苍月剑,朝天一指。罡风骤起,四下聚来,浩瀚夜空响起闷雷,数道青白色闪电当空劈下,清光迅疾,温故颀长身影矗立光中,英俊的面容闪闪烁烁,仲世煌在他背后,晦暗不明。   “赵铭,你不知自爱,甘入魔道,与丧尸为伍,劫杀凡人,毫无悔意,有负师父教诲,更有辱师门盛名!我身为师父座下首席大弟子自当擒你回师门问罪!”   他长剑一撩,剑身光华万丈,映照小镇如昼。   剩下的丧尸不及□□,就自爆开来。   赵铭见状哈哈笑道:“好个师父座下首席大弟子!你以为你今日杀的是谁?丧尸吗?他们变成丧尸之前也都是凡人,你杀他们,难道问心无愧?”   温故淡然道:“天道循环,屡报不爽。若他们在天有灵泉下有知,也不愿意受魔道驱使,浑浑噩噩地屠杀同胞。他们这世受的苦自有下一世讨回。”   赵铭道:“说得倒比唱得好听。你们成了神仙,坐享无尽寿元,就轻描淡写地说别人这世下世,你们可曾想过,一个人忘记所有,重新开始是多么可悲,可叹?你可知道上世欠了那人,下世就要为他做牛做马地偿还又是多么的可笑,可恨?”   温故道:“你欠了谁?”   赵铭自知失言,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在和愤怒:“我不欠谁!我的命运自由我来掌握,你若要管,就先尝尝这万魂寂灭轮的厉害!”   以车为圆心,五丈为半径的土地突然亮起,数万魂魄在光中哀嚎,声音之凄厉,彷如置身十八层地狱。   温故变色道:“你竟然炼魂为阵?”   “不然你以为我送它们过来是让你和你的小情人练手吗?”赵铭嘴上说,手不停,拿出一张红幡,轻轻一抖,阴风翻卷,冲入光阵,惊起鬼魂无数。   温故脑海嗡的一声,气血汹涌。他急忙回身看仲世煌,见双目紧闭,脸色发白,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鼻子、耳朵、眼睛及嘴巴齐齐淌下血来。   那些鬼魂走投无路,竟想抢占他的身体。   他急忙挥剑驱散鬼魂,祭出许久未用的踏云幡,将人裹入幡内,渡了一道仙气过去,净化他体内阴气。仲世煌牙齿松了松,放开下唇,眼睛张开一条缝隙看他,却是冷情无比。   “我送你出去,等我!”温故握剑的手微微一转,硬生生地从光阵中劈出一道虹道,不等他有所反应,就将人顺着虹道推了出去。   仲世煌出了光阵,又滚了两圈,躺在众多尸体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昏是醒。   温故记挂他,却不敢分心,当务之急是,破阵、擒赵。   在赵铭说出万魂寂灭轮之前,他从未见过此阵。但魔修素来喜欢走旁门左道,阵法、咒语、法器等等,在这些方面的造诣远高于修道之人。   温故算是看着赵铭长大,知道他心性不稳,若不论魔道之争,他的确更适合魔修的路子。只是魔修修的是欲和情,只要放纵自己,修炼起来十分容易,只是这两样最容易使人沉迷,修炼一定程度,若是找不到收敛的办法,便会走火入魔,即使熬过去,魔修雷劫的威力是道修的数百倍,数万年来,能撑过去的也不过数的出来的那些。   所以对赵铭入魔,他既痛恨又痛心,出手更是毫不留情。   暮海苍月竖起,发出一道刺目之光。   “是谁说他们这世受苦下世享福?你若是杀了他们,他们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这世下世。”赵铭幽冷的声音回荡在光阵之内,“神仙的命果然比数万生灵金贵。”   温故持剑之手微微一顿,鬼魂立刻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密密麻麻地粘附在他身体周围,嚎哭声细细地穿过他的耳朵,侵入脑海,眼前的景色暗淡下来,像被深灰色的纱布遮住。光阵越来越亮,渐渐吞噬了赵铭的身躯。而他似乎正在离开地面……仲世煌呢?   他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心口微微一痛,随即清醒过来。   赵铭仍在前方,嘲弄地看着自己,似乎没想到他竟然能挣脱*阵,嘲弄的嘴角瞬间下垂,变成妒恨和愤怒,手中的红幡怒张,阴风怒号,鬼魂们尖叫着吸入,短短数秒,幡上已经多了一道道灰蒙蒙的印记。   “丧心病狂!”   温故忍无可忍,反手一划,暮海苍月剑割破手腕,他以气逼血,血水如喷泉般四溅开来!   赵铭没想到他竟然自损身体,躲闪不及,一道血注射在幡上,红幡噗嗤一声燃烧起来,鬼魂得到解放,争先恐后地蹿出来。他咬紧牙关,与他长的一模一样却只有拳头大小的元婴破体而出,站在幡上,如指挥作战的小将军,川渟岳峙,一丝黑血顺着嘴角慢慢地地滴落下来。红幡是用他的心头血及灵童鲜血祭炼,红幡受损,他亦受损。   温故也好不到哪里去,鬼魂数目太多,他的血始终有限,就算是仙人,也有点气血耗尽之虞,虽不至于死,却会形如木僵,任人宰割。   他与赵铭在坚持,看谁先倒下。   正僵持,汽笛声远远传来。   温故眸光一闪。赵铭脸色大变,死死地看着失血过度而嘴唇发白,好似下一秒就会倒下去的温故。可惜,他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分钟,且还在持续中。   “这次……”他恨恨地咬牙,“算你走运!”   他内心的恨意远比表现出来得更深。这是他遇到过最好的机会了。温故失去一魂一魄,又担心小情人的安危,心神不定,数万魂魄让他束缚手脚,不敢放手施为,还有自己祭炼的血幡与心灵相通,可一不可再……偏偏还是差了一点时间!   尽管如此,埋植体内的谨慎与惜命仍让他匆匆召回元婴,踩着破破烂烂的红幡掉头就跑。狼狈凄楚的景象与刚出场时几乎判若两人。   主阵者一走,阵法顿解。数万鬼魂重获自由,一哄而散,温故收起剑,止住伤口,慢慢地回转身。   身后的街道堆满尸体,唯独少了一个身影。   他身体晃了晃,腾空跃起,落到仲世煌落地的位置,把尸体翻过来倒过去,来来回回地搜寻了好几遍,就是不见那人,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不由更加没有血色。   耿颂平带人赶到时,就看到一个好像抛弃了全世界,又好像被全世界遗弃的“赵树青”。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来迟了,打斗戏太痛苦TAT。 ☆、第56章 昆仑之祸(上)   “发生了什么事?”   饶是泰山崩前临危不惧的耿颂平问的时候,声音也微微颤抖。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看战果就能想象当时的场面是多么的惨烈!   “小仲先生呢?”   他快走到温故身旁,疾声问道:“他在哪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故的沉默让他内心恐惧到了极致!   温故回头看他:“他失踪了。”   “失踪?只是失踪?”看满地丧尸尸体,绝不可能是赵树青和仲世煌两人所为,他甚至想不出要多少异能者才能造成这样的伤亡?   “我去找他。”温故此视完完全全地冷静下来。踏云幡还在仲世煌的身上,那是他用心血祭炼的,方圆百里之内必有感应,自己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这里交给你。”   耿颂平抓住他的胳膊:“你先说清楚,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丧尸?”   “一言难尽,事不宜迟,我须快去快回。我向你保证,一定将人带回来。”温故眼眸澄澈,坚定地回望他的注视。   耿颂平深吸了口气,松开手:“记住你说过的。”   温故点头,扭头就跑。   “喂,开辆车去。”耿颂平喊完,眼前就失了赵树青的踪影。   “……”   风飒飒,夜茫茫。孤身往,甚凄凉。   好在温故很快感应到踏云幡的位置,不然更是凄凉加凄凉。随着与踏云幡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一座巨城出现在视线之内。他足尖轻点,跃上城头,身如大鹏,在空中盘旋一圈,落在初次遇到庄哥庄嫂的那幢大楼楼顶。踏云幡斜斜地插在楼角,迎风摇曳,如一面普通的旗帜。   他心急乱地跳了两下,将踏云幡扯下,上面勾着两根碎发,随着他的动作,乘风而去。   此时,已可排除仲世煌自己离开的可能。以工厂到猫城的距离,就算仲世煌开车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那么是被人带走的。赵铭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视线,分|身乏术,应当不是他。也就是说,当时还有人潜藏在暗处,躲过了他的感知。   温故一拳捶在屋顶的围栏上,为自己的大意!   事到如今,自怨自艾亦无济于事,将人找回来才是正理。   他正要驾云,低头看到邓柏带着小猪和迈克尔两人义愤填膺地走出大楼,心中一动,从楼上跃下,将脸变成烧伤的模样,带上口罩迎了上去——那块金属面具被仲世煌扯走之后就下落不明。   邓柏等人自然看到一个人走过来,不过这条是猫城的主干道,有人路过不稀奇,只是当那人直直地撞上来时,才路出戒备之色。   “谁?”   温故停下脚步,揭开口罩:“是我。”   ……   邓柏一瞬恍然一瞬疑惑:“你又是谁?”   温故将他们相遇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又说:“上次没有打招呼就匆忙离开,实在抱歉。”   小猪道:“你不是哑巴吗?”   温故想说治好了,又想到对方可能会问既然能治好为什么不早点治,一来一往没完没了,干脆道:“我装的。”   小猪:“……”   迈克尔了然道:“我懂。不会讲英语是够丢人的。”   温故:“……”   邓柏倒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你不想加入我们基地吧?”   温故道:“我喜欢的人在世青基地。那时候以为你们会去世青基地。”   小猪叫道:“我们车的方向与世青基地南辕北辙,你也能搭错,你是路痴吧?”   这其中原因解释起来又要费一番功夫,他也认了。   迈克尔道:“你跟世青基地那个人走的?”   温故点点头:“我们认识。”   邓柏道:“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可不记得世青基地最近有派人过来。”   温故道:“我们收到消息,说猫城附近有丧尸潮,所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邓柏脸色微缓,眼睛也出现一丝暖意。在末世得到关怀和援助总是一件叫人欣慰的事。“你们放心好了,那些丧尸出现过两次,每次都是绕一圈就走了,从来没有发起攻击,而且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翁队长他……”小猪刚说了一半,就被迈克尔捂住了嘴巴。   邓柏干咳一声道:“翁队长还对城防不太放心,但是我们很有信心。都两年了,丧尸的数目越来越少,相信不用过多久,我们就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温故敢用仲世煌的下落作担保,邓柏说的绝不是小猪刚才要说的。但他没有揭穿。毕竟是两个基地的人,关系也不是太好,对方有所防备很正常,从他的话里,可以确定丧尸潮是赵铭用来诱杀他的陷阱,那群丧尸已经倒在了从小镇到猫城的路上,再也不能为祸。   温故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翁队长拿回来的那个净化器。”   邓柏等人都去了交易大会,当然知道引起无数揣测和眼红的净化器,也知道自家队长从世青基地手里弄回来了一个,只是弄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了。   “应该被藏起来了吧。”邓柏并不知道麒麟基地和世青基地曾为这个净化器掀差点掀起腥风血雨,仍停留在“是个好东西”,“很珍贵很有用”之类的印象上。   “听说你们这里有一位新来的治疗系异能者,我能见见他吗?”   他的问题越来越像探听,引起邓柏等人的警惕和不满。   邓柏淡然道:“我们最近没受伤,还没有见过他。”   温故见状,知道套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便与他们告辞。小猪还想留他,被婉言谢绝,独自往小路走。   邓柏朝迈克尔使了个眼色,迈克尔小心翼翼地追上去,不到半分钟就跑回来,苦着脸道:“不见了。”   邓柏皱眉道:“猫城要加强警戒了。”这个人一定不是正常程序进来的,不然肯定会引起重视。   小猪撅嘴道:“他们会搭理才怪。”   迈克尔低声道:“翁队长失踪,会不会是他们俩做的手脚?”   邓柏摇头道:“他们两夫妇虽然贪小便宜,胆子却很小,造反这种事,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小猪道:“可是现在基地拽在他们手里……”   邓柏道:“翁队长会回来的。”   “会吗?”   “……嗯。”   风太大,吹散了最后的应答。   温故隐身站在道口,皱着眉头听完他们的对话,眉宇若有所思。   翁于桥失踪。   吕恒失踪。   仲世煌失踪。   ……   这中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为了心底的猜测,他干脆将整个希望基地翻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不止翁于桥、吕恒和仲世煌不见踪影,连盛文昭都不在。他又沿着回小镇的路,将附近可能、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搜了一遍。   寻找,失望,继续寻找,继续失望。   这已经成为两个月里,温故唯二会做的事。   他回过两趟虎城,希望仲世煌已经赶了回去,却总是落空。看到耿颂平和孟瑾一边为世青基地焦头烂额,一边不断地派人打听仲世煌的下落,就连现身勇气都没有。   怎么忍心告诉他们,自己还没有找到。   又怎么忍心逼自己承认,还没有找到。   到了第三个月月初,他终于停止疯狂地找人行为,开始冷静地思考。然后,他去找了董熙。   董熙见他满脸惊喜:“谢天谢地,你终于出现。”   “我想请你帮个忙。”   “何事?”   “我想找一个人,他失踪了。”温故脸色发青。失血过度的症状在仙人身体的自我调解下,渐渐恢复,然而东奔西走,提心吊胆,却让他的脸色始终保持着病怏怏的苍白。   “你许久不见,莫非是在找人?唉,此事容后再议。天下道修、仙人皆聚昆仑,与魔道决战在即。你速速赶去昆仑山,助众仙一臂之力!”她顿了顿,又道,“白须大仙也在昆仑。行天道的推演之术或可帮你达成心愿。”   两个月来,温故的眼睛头一次露出光亮,微笑道:“多谢。”   神州修道之风鼎盛时期,三大仙山领天下道修,受众生膜拜,无限风光。至后来,修道者日益减少,渡雷劫日益艰难,昆仑、须弥、蓬莱也渐成传说。   温故犹记当年,他与师父同上昆仑,见那昆仑首座身负凰翼,手捻凤珠,凌风而立,高不可攀,莞尔一笑,超凡脱俗。那时,他便想,所谓仙者,莫过于此。   未曾想,千年之后,再来昆仑,他成了名符其实的仙。   昆仑,纵百里,横千里,因乾坤荡秽鼎坐落于此,终年仙雾缭绕,不见真容。而今,乾坤荡秽鼎被炼制成魔鼎,仙雾成了魔气,远远看,就能看到血红之光冲天,山上黑云压顶。   众仙分成四拨,分守四方。   温故到北边,受其他仙者指引,又去了东边。白须大仙果然在此。不止他在,还有很多仙家以及曾有数面之缘的道修——修道者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都是相交容易相见难。许多道修虽然没有飞升,但战力极高,也能成为臂助。   他到时,众仙正合力逼退魔气。   肉眼来看,耀眼的红光与夕阳余晖融于一处,不分彼此。可在温故这样的仙者眼中,能看到魔气不安地翻滚,且渐渐往后退缩。   直至太阳下山,万物沉于黑暗,众仙方才停手。   白须大仙看到一道收手的温故,微笑道:“每天日月交替,魔气最活跃也最紊乱之时,是我们除魔的大好时候。”   温故道:“何时才能将魔气驱除干净?”   白须大仙道:“难矣!魔气占地越小,便越浓郁。我们的法子治标不治本。”   “何为治本?”   “须将魔气涤荡干净。”白须大仙叹气道,“天下间,唯有乾坤荡秽鼎能做到。可是乾坤荡秽鼎在魔气中央,有诸魔看守,根本难以靠近。”   温故跟着叹气:“那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只有再造一个乾坤荡秽鼎。”   温故听了微微吃惊,暗道,乾坤荡秽鼎如此上古神器,也能炼制不成?他又想道:三大仙山中的蓬莱正是以炼器闻名,说不定有办法。   温故见众仙各自找地方修炼,跟在白须大仙身后。   白须大仙道:“你有时间便好好修炼魂魄。”   “是。”温故舔了舔嘴唇道,“我有一事相求……”   “嗯?”   天边突然一道金光划过,一眨眼,一个玉冠玉带的玉面青年便笑呵呵地到了近前,朝白须大仙作揖道:“大仙别来无恙。”   温故想到赵铭的那句“别来无恙”,不禁牙疼。   白须大仙见到他,眸光闪了闪,笑道:“原来是黄凌道人,盼君多时!”   温故觉得黄凌道人有些耳熟,凝神细想,突然想到董熙说他的经历时曾提到“八百三十岁再遇奇缘,得天华双仙的双修功法,与黄凌道人同修百年成正果,双双飞升成仙。” ☆、第57章 昆仑之祸(中)   有此一节,与黄凌相处便觉怪异,温故刻意回避对方探视的目光,悠悠地望向远方。   黄凌道人与白须大仙热切攀谈,温故听了会儿就没什么兴趣。大敌当前,好端端地扯什么江南塞北风光?他心里想着仲世煌的事,对占了他时间的黄凌有些迁怒,心里念叨着快走快走快走。   “你在想什么呢?”   “快……”温故回神,见黄凌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虽柔和却夹杂着几分审视,颇令人不自在,淡然回道,“天亮了。”   黄凌抬头,月初升,夜方始。   白须大仙道:“你们一个修剑一个修器,倒可一起说道说道。”   温故看他抬脚欲走,立马扯住他的袖子:“大仙,我有事相询。”   “何事?”   白须大仙看他。   黄凌道人也看他。   “……单独。”温故冲黄凌笑笑。   黄凌道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开。   温故觉得他种种情状委实奇怪,暗道:莫非他知道自己与他本来的命运?想到两人命运有所牵扯,不知怎的,他竟有些不舒服,立即甩头将想法从脑中除开,拽着白须大仙道:“我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白须大仙捻着胡子道:“哦?”   “他叫仲世煌,生辰八字是……”   “他暂时性命无碍。”   “……”温故道,“你还未掐指。”   白须大仙道:“我神念一动,便知分晓。”   温故狐疑着看他:“那他现在何处?”   “在所在之处。”   “我要何处去寻他?”   “时机为到。”   温故急了:“为何时机未到?难道他遇到什么危险?”   白须大仙道:“两个月前倒有一次机会,你错过了,只好等下次。”   修道之人大多独来独往。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遇到事情都想方设法独立解决,极少求助,若非董熙提醒,只怕他还要像无头苍蝇一般苦寻下去。不想因此错过寻找仲世煌的时机,懊恼不已。   白须大仙叹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温故道:“他是个好人,按因果循环,他应有好报。”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他不在我身边。”如何不担心?温故说了半句,才惊觉说了什么,惶然抬头。   白须大仙大笑道:“如此动听的句子,你见到他之后,可一定要告知啊。”   温故:“……”   休整一夜,诸仙家在次日旭日将升之时,又抖擞精神各就各位。   温故与黄凌一左一右站在白须大仙面前。   白须大仙面沉如水,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仿佛透过层层红雾的遮掩,看到深处,那群祸害天下的魔修,那口误入歧途的魔鼎。   一缕光芒东来。   群仙熟练地伸手,放出仙气,与红雾相抗。   红雾大涨,翻腾不休,须臾,一团高逾三丈的巨大人影出现在雾中,口吐人言:“诸子可笑,螳臂当车!”   白须大仙道:“你日日夜夜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吗?”   巨头突然向前探出,竟穿过仙人结界,朝白须大仙扑来。   白须大仙波澜不惊地推了温故一把:“上!”   “……”   温故抽出暮海苍月剑,作势托天,待巨头到近前,才一剑劈下。剑夹杂风雷之势,隐隐有雷声作响,电光闪烁。红雾被一分为二,一半退了开去,一半朝黄凌袭去。   黄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杯,杯口朝红雾,轻轻一扬。   红雾竟化作细流,乖乖地钻入杯中。   那杯子虽小,却有容纳百川之势,吸了半日也不见满。巨人坚持不住,大吼一声,红雾从中间断裂,又一颗头从身体里钻了出来,却比之前小了一号。   巨人道:“何物?”   黄凌收起杯子,微微一笑道:“专门吃魔大杯。”   巨人知道他调侃自己,大怒道:“胡说!”   白须大仙道:“闫爻,代替乾坤荡秽鼎之物已经炼制成功,难道你还执迷不悟,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闫爻如锅一般的大眼落到黄凌脸上,缓缓道:“你是蓬莱黄凌道人?”   黄凌微笑道:“闫爻大魔,久仰大名。”   闫爻道:“我不信你能炼制出乾坤荡秽鼎这样的神器。”   “彼此彼此,我也不信你的智慧能够将乾坤荡秽鼎炼制成魔鼎。何方高魔在你背后指点?”   闫爻面颊被气得鼓胀出来,半晌,伸出手指,朝他手中的杯子遥遥一指:“你若能收我,便来!”他扭头走,红雾如衣袂般,竟随着他的动作滚滚而去,一点点地朝中间收拢。   白须大仙脸色微微一变:“糟糕,他想孤注一掷!”   他见其他仙人聚拢过来,解释道:“闫爻肉|身受雷劫而焚毁,靠天幻砂保住魂魄,侥幸未魂飞魄散,后用地心炎火将天幻砂与他魂魄熔炼成一体。可说集天地人三灵于一身,不然,乾坤荡秽鼎也不会受他炼制。魔气越散,他的力量越弱,如今,他将魔气聚拢,应当是想与我们决一死战!”   有个豁牙的仙人咧嘴一笑道:“好好好!这个俺喜欢。要打就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整日里对着空气挠来挠去的,实在没劲儿!”   白须大仙与黄凌对视一眼,颇有种千言万语不知如何与他们分说,芸芸众生唯你懂我之感。   温故悄悄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快,守在其他方位的仙家听说消息,赶来商量对策。   一个说:“既然黄凌来了,直接拿那个什么什么大杯,把它炼制了不就好了?”   一个说:“不妥不妥。那乾坤荡秽鼎成了魔鼎,可以吸灵气为魔气。鼎口比杯口大得多,根本是供不应求啊。”   又一个说:“那还是照原来的方法,将他锁在这里。”   另一个说:“不妥不妥。那魔鼎这几日不断吸收灵气,魔气越来越浓郁。如今他又将魔气收缩,一旦反弹,只怕难以抵挡。万一穿过我们的防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天下岂非又要遭殃?”   温故这才知道,昆仑的情形并未好转,而是潜藏着更大的危机。   仙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半天,终于一个代表出来说:“黄凌道人炼器之术天下无双,不如炼制一口新的大乾坤荡秽鼎,将魔气全荡了可好?”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黄凌脸上。   黄凌张嘴欲言,被白须大仙截断:“我们正是如此商议,只是神器炼制不易,恐怕要多一些时日。”   其他仙家纷纷表示理解,并说缺了哪些材料只管开口,这里仙多势众,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既然有了方向,大家也不急了,都回去继续守着。   众仙一走,白须大仙和黄凌的脸就垮了下来,相视苦笑。   温故察觉他们脸色有异,问道:“有何不妥?”   白须大仙捋着胡须道:“奇哉怪哉。卦象明明说闫爻这两月之内不会轻举妄动,为何突然采取进攻之势?”   黄凌自责道:“怕是我说错了话,引他不满。”   白须大仙道:“要跳出天道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无心为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改了命运。一种是有心为之,明知道命运为何,偏要逆行。”他陷入沉思,忽然问温故,“仲世煌失踪之前可曾遇到什么事?”   温故看了黄凌一眼,犹豫了下,将希望基地出现丧尸潮,自己与仲世煌前往查探,路遇赵铭之事一一道来,只是省却了两人的感情纠葛,随即,又提了下翁于桥、盛文昭也跟着失踪的事。   黄凌道:“这个赵铭既是魔修,会不会是闫爻的手下?”   白须大仙将“赵铭”、“翁于桥”、“盛文昭”三个人的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突然失声道:“啊!莫非是他!”   仲世煌幽幽醒转,嘴里渴得厉害,偏偏满目黑暗,一点儿光都没有,昼夜难分,更不消说找水。他喘了口气,扶着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就跪在地上,全身抽痛,几乎要他死去活来了一遍。   一道光正面洒进来,堪堪止步于他膝前。   “乖徒儿,知道为师要来,给为师行大礼吗?”   戏谑的声音出现在他头顶。仲世煌尽力想抬头,却被一股温和却不容反抗的力量压了下去。   “你之前修炼的功法浪费了你一身魔气,为师用洗髓涤经之术,将你体内的仙气刷除。你虽然受了些苦,将来修炼魔功却可事半功倍,都是值得的。”   “谁说……我要修炼魔功?”仲世煌抖着干燥的嘴唇道。   “不想修炼吗?也可以。只是这样,为师就没有留下你的理由了。毕竟,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发现了我的身份,我必须要灭口才行。”他退后两步,站在光里,慢慢地蹲下,与仲世煌四目相对。   仲世煌看到他的脸,瞳孔微微收缩。   竟然是他! ☆、第58章 昆仑之祸(下)   温故和黄凌见白须大仙石破天惊的“啊”了一声之后就陷入沉思,心急火燎地异口同声问:“究竟是谁?”   “我怀疑他是乔奣。唉,我怎么事先没有想到呢!”白须大仙匆匆忙忙地站起来,朝外走两步,又转回来道,“不妥不妥。那厢还未确定身份,这厢就急急忙忙地跑去,万一错了,岂非被取笑为惊弓之鸟?”   黄凌凑到温故耳边,笑嘻嘻地道:“我打赌,大仙一定不知道自己想着想着就把想法都说出来了。”   温故白了他一眼,上前一步道:“大仙,乔奣是什么人?”   “他不是人。”白须大仙回过神,“我不是骂他,他的确不是人,是魔修,或许已不算魔修。算算时间,他修炼近四千年了。唉,怪他以前都化名为二明,让我一时疏忽大意,没想到他突然改了化名。”   黄凌道:“二明,难不成还有大明小明?”   白须大仙道:“从乔奣二字而来,取义‘不刳胎焚夭,却无法无天’。”   温故道:“修魔修道都是百年小劫千年大劫,挨过三大劫之后,即可飞升成仙。怎么会有四千年?”   “凡事皆有例外。他挨过三大劫,却不愿飞升。”对乔奣,白须大仙显然不欲多言。   黄凌难以理解:“那他修魔为何?”   “若用一句话形容他的所作所为,恐怕只有‘唯恐天下不乱’才贴切了。”白须大仙叹息一声,“他最喜欢挑拨离间,假他人之手引起纷争,却极少露面。若闫爻幕后另有主使者,论目的论手段,的确与他吻合。如此手笔,如此手法,唉!我早该想到!”   黄凌道:“大仙说了许久,还不曾说乔奣的化名为何?”   温故灵光一闪:“翁于桥?”若翁于桥是幕后后手,那赵铭选在希望基地下手就不是意外而是预谋。这是个连环套,赵铭杀他,翁于桥劫人!   “你如何确定仲世煌不会有危险?”   白须大仙眉头皱得死紧,半晌才道:“我无法确定。”   温故暴走。   白须大仙拦住腾空欲飞的温故,问道:“欲往何处?”   “找人。”   “机缘未到,你找也白找!”   温故急道:“没有机缘就无所事事?没有机缘不能创造机缘?”   白须大仙吃惊地看着他。   温故道:“既然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不要再拦我。”   “我不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而是你说的话与乔奣当年十分相似。”白须大仙闭起眼睛,还能想起那个跪在大衍山前,满怀恨意痛斥天道之人。   温故脸一黑,如吃苍蝇。   “既然乔奣插手,命数说不定有所变化。我再算算,你稍安勿躁,过几日再来。”白须大仙转身欲走,被温故拉住。   温故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神念一动,就可知过去未来?”   “……”幸好白须大仙的脸藏在胡子后面,温故看不出他的僵硬。   温故动容道 :“多谢。”不管白须大仙是不放心自己能够完成任务还是不放心仲世煌,他都愿意记这份情。   白须大仙一头雾水。   白须大仙说是过两日,可那闫爻却是一刻都等不及了。红雾渐渐缩成百米见方的正方体,色泽红艳,仿佛油漆过,犹如固体。   诸仙如临大敌,围成一圈,将它团团包围。   闫爻笑声从红雾中透出来:“今日就叫你们瞧瞧我的手段!”   红色正方体突然爆裂开来,巨大的推力犹如飓风,将诸仙扫了出去!   温故长剑插地,一手抓黄凌,硬撑不退,然双脚却渐渐离地,身如旌旗飘起。   黄凌手握玉杯,脸色赤红,须臾,玉杯应声而碎,末子被卷入红雾中,顷刻不见。他只是个道修,还未成仙,所受压力可见一斑。   “感谢诸位仙家道友来昆仑助阵!”   轻柔庄严的声音穿透红雾,送入诸仙耳中。   与此同时,数道清光自温故背后袭来,暂时削弱红雾的推力。   温故不敢怠慢,将黄凌拉到后背,让他抱住自己,腾出左手又抽出一把多年前弃用的青铜剑,插入地上,右手举起暮海苍月,划出一道金光,将红雾一分为二!   附近,亦有几道金光闪过。   温故趁机将仙气送过去的,与其他仙人联通,结成界阵,困住中间未来得及散开的红雾。   通过众仙合力,红雾再度被困在中央。   闫爻又急又怒:“谁来送死,报上名来!”   “昆仑,青盏。”   听到这四个字,温故心怦怦疾跳了两下,忍不住回头。一名青袍青年自空中落下,一对五彩羽翼自他身后展开,衬着绝色倾城的面容,煌煌不可正视,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闫爻闻言大吃一惊,连说了几个“你”才把舌头捋直:“你不是去了魔岛?”   青盏道:“家中有客,怎可缺席?”   “你既然要来送死,我便让你死个痛快。”闫爻嘴巴虽硬,但谁都能听出外强中干。   “本座倒想知道,谁敢?!”随着喝声,七八丈长,三四丈宽的乌云从东方吹来,在青盏头顶停了停,便直直地冲入红雾之中。   闫爻大叫一声:“湮华!你身为魔头,竟帮着道修!”   乌云在红雾中转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施施然地出来,红雾色泽较之前晦暗了许多,闫爻刚才的那句话也喊得有气无力。   乌云中慢慢走下一个身影,黑衣黑发,绝代风华。他虽然没有青盏那般举世无双的容貌,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成一股叫人伏地臣服的气度。   诸仙看到湮华,都皱眉的皱眉,挪开视线的挪开视线。   闫爻还在哇哇叫:“湮华,你是大魔头,理应站在我这边。这些神仙和道修容不下你,不然青盏也不会跟着你跑到海外去。你现在和我一起杀了他们,天下间就再也没有人阻止你们啦。”   湮华冷笑道:“本来就没有。”   青盏道:“闫爻,修魔之路本就艰难重重,何必徒增杀孽?纵然魔气称霸天下,世人受你驱使又如何?到头来,一样劫数难逃。”   “雷劫早已无法奈我何!我才不要修炼成仙,我偏偏要做个混世魔头,将凡人当猪狗驱策!”   青盏道:“万物相生相克,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   “有乾坤荡秽鼎在手,何惧之有?”   湮华听青盏与他说了半天话,早已不满之极,闻言一把搂过青盏,不顾他人目光,挥来乌云,转眼就消失了。   温故还愣神,就听身后的黄凌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不愧是昆仑首座,连湮华都对他俯首帖耳。”   何止俯首帖耳,根本就是……伉俪情深吧?   他们明明没有什么大动作,却不知为何让温故看着怦然心动,更想念起不知身在何处的仲世煌来。   仲世煌盘膝闭目,体内的魔气霸道地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几次让他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与温故传授他的功法全然不同,但每次他都撑下去了。   翁于桥说那句话的表情很清楚,他是认真的。如果自己真的抵死不修炼,就真的会死。   他不想死。   至少,在听到温故解释之前,他不甘心死!   想到这里,又一阵剧痛从心脏和脚心传来,仲世煌紧咬着牙根,丝毫不敢放松,生怕一放松,自己就扛不住求死。   “修炼之时还开小差,死也是枉死。”   翁于桥出现在他面前,低头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这次真的熬不住,面露愉悦:“魔修死了,魂飞魄散,连转世都不会有。”   “你已经是魔修了。”   “就算温故本领再强,也救不了你。”   “怎么办?看来你们上次见面就是永别。”   仲世煌嘴巴里满是血腥气,灵台却无比清明,体内的魔气渐渐地收拢,痛楚也被缓和。   翁于桥盯着他从青到白,从白到红的脸,嘴角慢慢地垮下来,“你还想再坚持一会儿吗?那么,祝好运。”   温故与黄凌回到白须大仙之前找到的山洞休息,一进洞就看到两名不速之客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严格地说,是一个凑过去说,一个低着头听。   听到动静,说的那个不满地抬头,听的那个却是微微一笑。   “青盏大师!”温故与黄凌慌忙行礼。纵然青盏还未飞升,但他近三千年的修为、威望、德行却让温故仰望。   青盏一边起身一边挥手将两人托起,微笑道:“请勿多礼。两位远道而来,助我昆仑,该由青盏拜谢才是。”他说着,竟真的行了一礼。   温故与黄凌侧身让开。   青盏看着黄凌,许久才道:“不知这位是……”   黄凌道:“我是蓬莱黄凌。”   青盏一怔,他身边湮华已经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到面前,冷声道:“何方妖孽,竟敢糊弄本座?!”   “等等。”青盏按住湮华的手,将黄凌解脱出来,“其中或有误会。”   黄凌见他看来,冷汗涔涔,半天才低声道:“我不是黄凌。”   温故:“……” ☆、第59章 炼鼎之材(上)   “黄凌乃家师,我道号青宵。”青宵小心翼翼地说。   湮华眸中凶光一闪:“青?改一个。”   青宵:“……”   青盏道:“道号怎能随意改?”   “有何不能?我改成青华,他改成**。”   青宵:“……”   青盏手轻轻地搭在湮华手腕上,安抚他,眼睛看着青宵,微笑道:“黄凌道友潜心修炼,足不出户,众道修往往闻其名而不识君。所幸我与他曾有一面之缘,才能认出你来,只是不知为何你会代他在此?”   青宵道:“家师于百年前历劫。白须大仙恐闫爻知悉后,更加肆无忌惮,才叫我假扮他,稳定军心。”   他们说的历劫,就是重新投胎做人。青盏黯然道:“如黄凌道友这般不世出的炼器奇才,怕是千年难出。可惜了。”   湮华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失神,倒没有介怀青盏赞扬他人之举。   温故道:“若黄凌不在,天下还有谁能炼制乾坤荡秽鼎?”   “或许有,却不知何处去寻。”青宵见温故不解地看着他,解释道,“蓬莱也有炼器飞升的仙人,只是他们醉心炼器,终日躲在人迹罕至之所,怕是不会管这闲事。天上天下这么多炼器大家,就我师父脾气最好。”   温故道:“我适才见湮华……前辈进出红雾之后,红雾颜色黯然,莫非有伤敌之法?”   湮华掏出一个琉璃瓶,拔开瓶塞,一缕红雾溢出。“本座只是暂时将它收于瓶中,并不能化解。”   青宵道:“与我师父做的玉杯一样。”   湮华看了他一眼。   青宵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不敢多言。   青盏道:“乾坤荡秽鼎成魔鼎之后,能吸收天地灵气化为魔气,无穷无尽。湮华的琉璃瓶与青宵的玉杯只能吸收魔气而不能转化,容量有限,非长久之计。适才经青宵道友提醒,我倒想起一位故友,一样出身蓬莱,善于炼器,或许能帮助一二。”   青宵大喜:“不知是何方高人?”   “他叫元时。”   青宵张大嘴巴:“听说他飞升多时。”   “不错。但有心,总是能找到的。”青盏温柔地看着湮华,“昆仑便托付于你了。”   湮华变色道:“你要留下我?”   青盏叹息道:“昆仑是我家,而我的身边只有你可以依托。”   温故和青宵看着湮华黑着脸,既不愿意又无法反驳,心中暗道“厉害”。   青盏离开,湮华立刻翻脸,鸠占鹊巢地霸着白须大仙的山洞,将温故和青宵赶了出来。   温故和青宵倒无所谓,就在山洞不远处的平台上露宿,除了一早一晚与闫爻玩一场拔河之外,就对着天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白须大仙出现。   白须大仙七天后才出现,脸色比离开前红润不少,走路带风,若掀开厚厚的白胡子,说不定还能看到春风得意四个字。   温故见他这幅模样,心情一松,道:“有仲世煌的消息?”   白须大仙道:“我离开才几日,仙友之间的问候就变成仲世煌有没有消息了吗?”   温故脸微微一红,青宵已经将话头接过去了:“不,大仙没来之前,是两句。”   “哦?哪两句?”   “不知白须大仙几时来。”   白须大仙捋了把胡子,暗道:算他还有点良心。“另一句呢?”   “不知他有没有仲世煌的消息。”   白须大仙:“……”   温故僵硬地岔开话题,将青盏与湮华联袂到来以及青盏前去寻找元时之事。   “怪不得卦象显示昆仑有危得贵人相助,原来贵人是青盏。”白须大仙见温故眼巴巴地看着他道,“你与仲世煌见面的时机未至,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温故难掩失望,沉声道:“多久?”   “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两年。”   温故脸色惨白。   白须大仙道:“对仙人来说,不过弹指之间。”   青宵嘀咕道:“对爱人来说,却是沧海桑田。”   白须大仙道:“这段时间你也不是干坐着等,我这里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温故面带愁容,恳切道:“当真没有办法吗?”   白须大仙道:“时机未至,你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他的。”   “那他……好吗?”   白须大仙道:“这个问题,不如等你遇到他时问他本人。”   温故镇静道:“大仙说有事要我去办,不知何事?”   白须大仙道:“炼鼎之人已由青盏去寻,那炼鼎之材尚不知在何处。”   与青宵的几日交谈,温故已经知道闫爻的魔气不除,他们就碰不到魔鼎,若碰不大魔鼎,魔气就会没完没了地产生。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能够吸收这么多魔气的神器。他想起政府送给世青基地的三个净化器:“政府曾派人送净化器给三大基地,经测试,的确有效果。”   青宵羞涩道:“那净化器正是我炼制的。可惜威力不大,杯水车薪,根本没什么用场。”   “一两个或许没什么用场,但水滴石穿,积少成多,总会有用。”温故道。   青宵道:“炼制净化器的主材料是昆仑铁木。此木虽不是凡物,却耐不住绿阳火烧九九八十一日,需用海麒麟的鳞片降低绿阳火燃烧时的温度。海麒麟是上古神物,这三片是一位机缘巧合得到的仙友贡献,没有更多。再说,昆仑铁木虽好,使用的期限却不长,纵然炼制成功,也不可能代替乾坤荡秽鼎。所以,与其花心思寻找海麒麟,还不如找能够替代昆仑铁木的材料。”   温故道:“能不能将乾坤荡秽鼎变回来?”   青宵与白须对视一眼,都摇摇头。   青宵叹气道:“被玩坏了。”   温故:“……”   青宵提出的炼制材料有三种。   一是上古神族之一,铁羽人的铁羽。传说铁羽人死后,尸体被燃烧成灰烬,铁羽却会被火焰烧成有灵的神器。   二是《怪山奇海志》中提到,一座沉入深海海底,到处是有灵植物的怪岛上有一种叫做燮天的巨木,此木吸天地灵气,唯有紫混沌火才能燃烧,且燃烧后会吸收天地灵气,成为有灵之物。   三便是炼制乾坤荡秽鼎的天童玉。   温故虽然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但听介绍也知道这三种中无论要找哪一种都是困难重重。白须大仙显然也不放心只拍他去,不但要青宵与他一组,另外还找了两拨人马,分三个方向,各自寻找。   温故和青宵分到的是天童玉。   温故大大松了口气。毕竟,比起前两种,最后一种好歹有实例证明真的存在。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天童玉是天狐族的圣物。而天狐族早在八千年前就灭族了。”   温故:“……”   青宵拿出地图:“根据记载,天狐族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这里。”   温故觉得他手指指的地方有些眼熟。   青宵道:“咦,我记得须弥山就在这附近。”   “须弥藏芥,又是一个传说。”三大仙山中,昆仑最大方,老老实实地站在天地中央,受四方膜拜。蓬莱稍微神秘一点儿,想让你见见就让你见见,不想让你见见就布个阵法藏起来,但大多数人还是知道大概位置的。只有须弥,除了本派弟子之外,只有少数受邀的道友才见过。“既然知道他们最后出现的位置,我们便走吧。”   此次闫爻祸害苍生,三大仙山之中只有须弥按兵不动,令温故和青宵上门时颇有些忐忑。   须弥山附近有一座问路村,专门负责接待前来拜访须弥之人。温故和青宵照着规矩递上拜帖,当夜在村中住下。到深夜,须弥山派使者来接,他们便随着使者走在乡间小路上,走着走着,便觉得自己腾空而行,脚下无路又有路。他们一个是道修,一个是前道修,对此倒见怪不怪,对视一眼,又安安分分地继续往前。   等路到尽头,便出现一座巨山,山上屋舍连绵,百花齐放,华丽不输皇宫,贵崇堪比天殿,得天独厚,遗世而立,令人目不暇接。   温故和青宵跟着使者走到一座摆放着一桌水果席的大殿之内。使者转身换了套衣服,招呼他们入席:“两位道友远来辛苦,请坐。这些都是须弥特产的鲜果,润肺清火,还请享用。”   温故与青宵坐下。   “道友所为何来?”   “不知道友可曾听过闫爻?”   使者道:“不曾听闻。”   青宵便将闫爻炼制魔鼎,霸占昆仑的事情说了。   使者大吃一惊道:“我等久不出山,不想外面竟发生如此大事。”   青宵又说炼制新鼎的重要性,趁机打听天狐下落。   使者道:“关于天狐族,我曾在本派典籍中看到过相关记载。它们族亡于自相残杀。”   青宵与温故愣住。   “这又要从它们的圣物天童玉说起。这个天童玉不但可以炼制神器,也可以用于修炼,免遭千年大劫。但是此玉的来历却是天狐族的耻辱。”   “此话怎讲?”   “这天童玉的天童,便是天狐族的童子。他们以童子的精血养玉,玉成则童死。”   温故和青宵脸色一变。   “后来,很多人未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苦,干脆不生。久而久之,天狐族的族人越来越少。族长便将稍大点的青年也哪来养玉,最后引发了族中内战。天狐一族因此而亡,天童玉自然也就失传了。”   温故和青宵听后一阵唏嘘。   三个又坐了会儿,温故与青宵便匆匆告辞。   使者也不多留,将他们送出山外。   下山之后,再看来路,那座巨山已然不见。   洞内。   翁于桥冷冷地看着仲世煌越来越平稳的气息,眼中杀意闪烁,缓缓举起右手。   仲世煌突然睁开眼睛:“你要杀我?” ☆、第60章 炼鼎之材(中)   翁于桥眨了眨眼睛,眼内的杀意如坠湖中的小石子,还未泛起浪花,就沉入水底:“你是我的徒弟,我怎么舍得杀你?”   仲世煌道:“师父不怕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能么?”翁于桥语气里带着强大的自信,“你学的魔功乃是我自创的一种功法,在我所学之中,不过九牛一毛。”他说的虽然是实话,却隐瞒了一部分。这种功法的确是他所创,只是洗髓涤经实在太痛苦,他略作尝试就放弃了,没想到仲世煌竟然撑了下来。   “那是我看错了。”   “你以为我想杀你?我若是想杀你,早就可以杀,何必再教你魔功?”   仲世煌缓缓道:“我以为师父喜欢看我自甘堕落,沦为魔修,再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翁于桥笑容微敛。不遇温故,仲世煌的观察力和分析力都很正常。“你应该知道,有些话不说出来比说出来好。”   “伤口腐烂了,便要割掉,藏着捂着,只会越来越严重。”   “你想如何割舍?”   仲世煌道:“你留我一命,我帮你做事。”   翁于桥大笑:“你能做的,难道我不能做?”   仲世煌道:“多一个跑腿的不好吗?”   “我若是让你杀温故呢?”   仲世煌抬眸看他:“我杀不了他。”   “只要你专心修习我的功法,我保证你在三百年之内就能杀了他。”   “杀不了。”   “为什么?”   “……舍不得。”   翁于桥定定地望向他,嘴角露出诡异而扭曲的笑容:“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看别人恩恩爱爱。我若不幸,别人怎可幸福?我若不幸,我就要这天下更加不幸!”   仲世煌:“……”点真背,遇到疯子了。   温故带着青宵驾云回昆仑,半路看到一道祥光照来,光中依稀有个大宝葫芦,定睛一看,是个二十来岁的胖子坐在一个钵状的法器中。   道修见面,不管认不认识,都会打声招呼。温故与青宵便停了下来。   对方兴冲冲地过来,一脸惊喜:“两位是不是温故大仙和青宵道友?”   温故道是。   对方喜形于色:“我是须弥桑菩,刚出关就听说昆仑有难,前去助阵,到了昆仑又听说两位来找天童玉。那天童玉是天狐族的宝贝,天狐族又一向抠门,我怕他们刁难二位,特地赶来相助。”   温故与青宵愕然。   须弥山使者明明说天狐族已经灭族,为何听桑菩的口气,此事尚有可为?   温故道:“天狐……不是灭族了吗?”   看桑菩一脸惊异,青宵将来龙去脉说了。   桑菩听后哭笑不得:“你们遇到的就是天狐族人!除了天童玉之外,他们尚有一样宝贝叫窥世镜,能探天上地下,可查红尘黄泉。一定事先知道你们要取天童玉,所以演了这么一出!好打消你们的念头。”   青宵道:“可那亭台楼阁,画梁雕栋,不像作假。”   “须弥山哪来的亭台楼阁!”桑菩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两位且跟我来,见过真正的须弥山,你们便知分晓。”   温故将信将疑,但见他身上并无妖气,便答应与他同往。   桑菩带着他们进问路村未几,温故与青宵就感到阵阵灵气迎面扑来,使人心旷神怡。周围还是村庄的模样,可是感觉迥然不同。之前的问路村是人间村庄,现在是世外桃源。飘荡在蔚蓝天空的白云就在头顶,伸手可触。   “看那里。”青宵小声道。   温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舍之间有一条缝隙,居高远眺,可见阡陌纵横,稻田七八,拳头大小的村庄坐落其间。他们竟然不知不觉地到了山上。莫非问路村与须弥山之间有什么不知名的通道联系?相形之下,那位须弥使者的带路方式反倒落了下乘。   桑菩遥指山巅:“此处便是须弥。那里是师长闭关之所,须弥山上,只有我一人出关。”   山顶有一块形似一簇草的巨大青石,上刻“须弥”二字。   青宵道:“此处的确是须弥无疑了。我记得书上说过,须弥山上有一块神石,是须弥老祖飞升时留下的,据说渡劫前摸摸它,就会顺利飞升。”   桑菩贼兮兮地说:“传言有误!我们这颗其实是姻缘石。春心萌动的时候摸摸它,很快会有桃花运。”   温故:“……”   青宵垂涎三尺:“我可不可以摸一摸?”   温故:“……”   桑菩满口答应,殷勤地看向温故:“大仙不摸摸吗?”   温故:“……”   青宵道:“他有桃花。”   温故:“……”   仲世煌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慌忙收功睁眼。   翁于桥满身鲜血的走过来,眼里带着兴奋和疯狂:“好徒儿,让为师来助你修炼!”   仲世煌惊觉不对,纵身欲逃,却被翁于桥随意一抓拖到胸前。   “你不是说要供我差遣吗?为师可不喜欢出尔反尔。”   仲世煌身体像变成了石头,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冷冷地按看着翁于桥硬生生地掰开自己的嘴巴,将一个还带着血丝的圆滚滚的东西塞进嘴巴里,硬推入食道。   翁于桥等他完全咽下,才松开他,笑眯眯地看着仲世煌愤恨的眼神,“这可是好东西,多少魔修求都求不到。若不是你说要做牛做马报答为师,为师还舍不得给你呢。”   仲世煌捂着脖子,低声道:“什么东西?”   “千年大蟒的妖丹。”翁于桥道,“对魔修来说,是极品大补丸。吃一颗,可抵百年功力,便宜你了。”   仲世煌察觉胃里多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先是暖暖的,随即那东西好像化开了,胃里开始发凉,又过了会儿,血液开始燥热。   翁于桥眯起眼睛:“这么快就产生效果,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好徒儿。师徒一场,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妖丹虽然是大补之物,但补过头了一样要命。通常,这样大一颗妖丹会被分成六次服用,你一下吃这么多,若是无法完全消化……恐怕会有性命之虞。”   与他相处这么久,仲世煌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惊讶,咬着牙,颤巍巍地盘膝坐好,开始运功。   要不是桑菩带路,温故和青宵绝对想不到,穿过山脚石碑阵,荒山景色居然会像花谢般一点点地脱落,变回他们之前见过的亭台楼阁。   “桑菩,你居然带他们进来!”那名“使者”疾步走来,又惊又怒。   桑菩行礼道:“我想求见大长老。”   “使者”嗔怒道:“休想!天狐族不接待对圣物心怀不轨的歹人。”   桑菩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狐狸毛做的吊坠,在他面前晃了晃。   “使者”脸色变了又变,半晌才道:“别忘了,这只能用三次。”   桑菩道:“我只是想见见大长老。此事关系天下苍生……”   他刚说了半句,那“使者”扭头就走了:“最看不得你们这副悲天悯人的嘴脸,闹得好像天下人都是你们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桑菩:“……”   大长老住在最中央的那栋楼,楼前种了一片桃花,花开得正艳。   青宵小声道:“现在不是开桃花的时候吧?”   “使者”正不爽:“这里是天狐境,你以为受四季约束的凡间吗?”   青宵更小声地问桑菩:“我是不是惹他讨厌了?会不会影响此行?”   桑菩安慰他:“回去再摸摸姻缘石就好了。”   青宵点头。   桑菩带着他们进楼,一个姿容绝俗的少妇侧躺在软榻上,斜倚着靠垫,手指夹着一根烟,吹了七八烟圈,与烟雾缭绕中看他们:“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温故等人俱是大喜!   不管天童玉的来历是否如“使者”所言,那都是天狐族的圣物。看他们假冒须弥就知道珍视的程度,没想到他们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对方就松口了。   大长老懒洋洋道:“你们先不必高兴,我之所以愿意谈条件,是怕你们纠缠不休。所以,我今日开的条件,你们若能答应便答应,若不能答应,从此以后不许再做纠缠。”   温故道:“长老请说。”   “第一,天童玉乃是我族圣物。你们需用同等分量的宝物来换。”   以物易物,无可厚非。至于用什么东西换,温故觉得白须大仙会操心的。他点头表示同意。   大长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爽快的样子,慢悠悠地说:“第二,天童玉毕竟是我族圣物,纵然是同等分量的宝物也不可与之比拟。因此,这交换必须要有个名头方可。”   温故道:“什么名头?”   “结亲。”   温故愣了愣,问道:“谁?”   “你们两个样貌人品都还过得去,一个是仙,一个出身蓬莱,与天狐族也算门当户对。到底哪个,还要看娇娇的喜欢。”   温故嘴巴微张,青宵就截断道:“大仙已经有心上人了。”   大长老沉下脸:“你们口口声声为了天下苍生,事到临头却连一点儿女私情都不肯牺牲,那我们又何必放弃圣物?”   青宵哑然。   桑菩道:“娇娇小姐还不曾见过二位,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大长老眼珠子转了转,对领路的“使者”道:“去叫娇娇来。”   趁他去娇娇的时间,桑菩将昆仑及凡间遭遇的劫难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温故和青宵都见过闫爻,也知道丧尸,可从他嘴里再听一遍,又是另一番感受。一个想立刻拿了天童玉炼制出乾坤荡秽鼎,一个恨不得拔剑回昆仑,与闫爻大战三百回合。   而听故事的正主儿却没什么表情:“怕什么。若他真的得了天下,我就毁掉石碑林,天狐境自成一国,自给自足,与世隔绝。你们须弥山也不用怕吧,烧了问路村就是。”   桑菩知她不易动摇,只好扯了些旁事。   不多时,“使者”便带着一名翠衫粉裙的俏丽少女进来。   “娇娇想大长老了。”娇娇一进门,也不管有客人在旁,直接扑到软榻前,头拱入大长老怀中撒娇。   大长老开心得眼睛眯成细缝,搂着她心肝宝贝的叫。   ……   温故和青宵别开目光。   桑菩见怪不怪,任由她们两个在那里揉来揉去,自顾自地喝茶。   大长老大概也揉烦了,终于将她推开:“娇娇,你来看看你未来的夫婿。你喜欢哪个?”   温故和青宵齐齐转回头来。   娇娇明眸在两人脸上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圈。   温故的心跟着上上下下地跳好几回。   “娇娇两个都喜欢。”她开心地指着温故,“妻。”又指着青宵,“妾!”   温故、青宵:“……”   大长老老开心的,“好眼光好眼光,但只能选一个。”   娇娇扁着嘴唇道:“为什么?”   “因为天狐族一向很专情。”大长老引以为豪。   青宵看着温故,咬牙道:“若娇娇姑娘不弃,青宵愿照顾娇娇姑娘一生一世。”   娇娇憨态可掬地看看他,又看看温故,然后一指温故:“那我要他。”   青宵:“……”他没想到自己豁出颜面求婚,竟然还被嫌弃。   大长老点头道:“好好好,那就他。”   温故硬着头皮道:“娇娇姑娘明鉴,温故……已有心爱之人,曾承诺对他不离不弃。请姑娘见谅。”   娇娇撅嘴道:“比娇娇好看吗?”   有了开头,接下去不难。“自然不及娇娇姑娘明艳动人,但我只有看着他才安心。”   “娇娇要见她!”   温故黯然道:“我也想见他。”   “那就去见见!”她拉起温故的手,扭头就跑,速度之快,让大长老只来得及伸伸腿。 ☆、第61章 炼鼎之材(下)   温故像是被拖着走,脚却主动配合得很。纵然白须大仙说过,他与仲世煌见面的时机未至,可心里忍不住期待起意外之喜来。   娇娇拉着他一路往山上跑,跑着跑着就上了山顶。山顶有个洞,门口两只天狐对弈,毛茸茸的尾巴从衣服下伸出来,时不时甩一甩,十分悠闲。见娇娇拉着个男人跑上来,都有些吃惊。   一只天狐鼻子使劲嗅了嗅,狐疑地看着温故道:“他身上仙气浓郁,难道是须弥来的?”   娇娇道:“他是我的妻子。”   温故:“……”   两只天狐坦然接受,笑嘻嘻地说恭喜。   娇娇也坦然接受,笑嘻嘻地说客气。   温故道:“你不是说要见见仲世煌吗?”   天狐道:“仲世煌是谁?”   娇娇指着温故道:“我妻子的姘头。”   温故:“……”   天狐道:“你要去宰了她?人手够吗?不够算上我们两个。”   娇娇道:“我先瞧瞧,要是不好对付,再来叫你们。”   “成。”天狐爽气地答应。   娇娇拉着心思复杂的温故往洞里钻。洞内石壁如纯白色水晶,无需灯火,便将里面照得通明。洞蜿蜒向下,越往里寒气越盛。   温故好奇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们天狐族藏秘宝的地方。”   温故:“……”   说的人十分大方,听的人反倒不安。   “你来天狐族求亲吗?”   “不,求宝。”   娇娇娇羞地看了他一眼。   温故觉得她误会了,连忙补充道:“昆仑遭劫,乾坤荡秽鼎沦入魔手,为免苍生遇难,我们想求大长老赐予天童玉,重铸荡秽鼎。”   娇娇脸垮下来,不高兴道:“天童玉是我们族的宝贝,大长老是不会随便给你们的。”   温故低声道:“唯有请大长老开恩。”   娇娇想了想道:“你要多大的?”   “多大?”温故也不知道炼制一个鼎要多大,猜想与平日里见的鼎差不多,便比了比,“大概这么大吧?”   娇娇停下脚步,指指墙壁道:“那你挖吧。”   温故愕然。   “这个洞就是天童□□。”   温故望着上下左右的大片大片天童玉半晌无语。既然天童玉长在洞里,那个“使者”说的来历想来是假的。   “你怎么不挖?”娇娇以为他没工具,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锤子一个锥子,递给他,“来,不要客气!”   温故尴尬道:“此事还是禀明大长老为宜。”   娇娇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着“当神仙还磨磨唧唧”,转身就乒乒乓乓地敲起来,没多久,一块比他之前比的还要大一点儿的天童玉就塞进他手里。   “这……”温故看着山壁上明显的坑,受宠若惊。   娇娇道:“当聘礼。”   “……”温故只剩下惊了。   娇娇领着他走到最里面。依旧是漫天遍地的莹白色天童玉,只是中间有个四四方方的小水池,水池平如镜,倒映着洞顶,竟和现代的镜子一般清晰。   “这是窥世镜,世界的世,可不是窥视的视。”娇娇说。   温故道:“如此宝物,令人大开眼界。”   娇娇道:“你那相好现在何处,让我找他出来。”   温故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你与他不是相好吗?为何不知?”   “他被人劫走了。”温故惆怅地说,却没听到回应,扭头就看到娇娇懊恼地跺脚,“你怎么了?”   娇娇道:“他被人劫走就说明他很抢手,光凭这一点,他就赶在我前头了。可怜我到现在只有一个傻乎乎的呆子说喜欢我。”   温故道:“姑娘不喜欢他?”   “他太傻,与你比。”   温故苦笑道:“我更傻。我若是不傻,怎么会将我与他的关系处理得一团糟。我若是不傻,又怎么会让他在我眼皮子地下被掳走。”   娇娇呆呆地看着他痛苦的神色:“那你为何不把他找回来?”   温故木然道:“时机未至,遍寻不着。”   他颓然失神的样子,令娇娇动了恻隐之心:“那你有没有沾了他气息的东西?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   沾染他气息的东西?   温故取出踏云幡,“他失踪前,曾身披此物,或许有用?”   娇娇道:“我试试。不过要将它烧了。”   这是跟着他近千年的宝物,在他驾云之前,一直以它代步。他轻轻地抚摸了两下,似是与老友道别,然后毅然将它递了过去。   娇娇拿过来,口中念念有词,手心猛然窜出一簇火苗,点燃踏云幡。她将烧起来的火焰丢入池中。池面翻滚,粼粼微波荡漾,须臾,就出现一个人影来。   温故激动地上前,那人跟着动了动,与他打了个照面。   温故:“……”   娇娇干笑一声道:“这东西上面都是你的气息,难免不准,我再试试。”她又少了一簇火,将踏云幡燃至半面,才将火丢出去。   池面闹腾得更厉害,水花噗嗤噗嗤地想着,人影混在波纹里,支离破碎,连影子都分辨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池子越来越暗。   娇娇大失所望:“对不起,我功力不够,没办法……”   温故上半|身突然向水池倾去。   池面上依稀有个盘坐的人影,只是四周太暗,看不真切。没多久,人影突然向后摔倒,打起滚来,从床上一路滚到床下,翻来覆去,仿佛痛苦以极。   “小心!”娇娇伸手挡住几乎要钻入水里的温故,“这是窥世镜,只能看到不能穿过去。”   温故张嘴欲言,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嘴唇咬破了,“那是哪里?”   娇娇道:“我功力不够,只能看到这里。要是大长老,还能听到声音呢。”   温故道:“有没有办法让他看到我?”   娇娇笑道:“咦?你这个问题倒和我小时候问的一模一样。不过大长老说,窥世镜窥世镜,就是用来偷窥的,不是用来见面的,所以不行呢。”   温故双手撑着池边,看着池面的倒影,眼眶微微发红。   娇娇收起笑容,疑惑地看着那个英俊温和的神仙像个委屈的孩子,突然仰起头,让眼眶里打转转的泪水倒流回去。   那明明是别人的眼泪,她偏偏鼻子一酸,眼睛跟着起了一阵湿意,讷讷道:“故事里的有情人最后都在一起,你们也一定可以。啊,你看!”   温故低头,看到池面的景色突然敞亮,可惜打滚那人缩在地上,只能看到背影。另一个背对他们,拿着一盏应急灯放在桌上,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人,似乎说了什么,地上的那个人慢慢地坐起来。   温故心怦怦乱跳,眼睛死死地盯着,恨不得伸手将那个碍事的人拉开。   终于,地上那人站了起来,苍白憔悴的脸色好似卧床久病,面容被大片胡子遮住,只有双眸清亮依旧。饶是如此,温故还是一眼认出那就是自己惦念的人。   娇娇疑惑地望着他激动的表情,似乎想不通这样的邋遢鬼哪里值得一位英俊有本事的神仙倾慕。   仲世煌与那人对话了几句,那人慢慢地转过身,眼睛突然直直地望了过来,就好像……透过窥世镜看到了正在偷窥的二人。   温故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仿佛他们真的对看着。   娇娇吓得跳起来,不由自主地靠向温故,池水荡漾,景象模糊,慢慢地恢复成洞顶的样子。“我,我法力不够了。”她羞惭地说。   温故强笑道:“多谢,即使是这样,也很好了。”   娇娇带着温故回到大长老的居所,青宵和桑菩已经在大长老的威逼下喝掉了三壶水,正苦着脸喝第四壶,一见他们出现,立刻松了口气。   桑菩重新挂上笑容:“我就说,大长老不必着急,大仙与娇娇姑娘天造地设,只要稍微谈一谈,就能情投意合。”   大长老柔声问娇娇:“宝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娇娇道:“我不要娶他了,让他家的野人娶他。”   青宵疑惑道:“野人?”   娇娇摸着下巴道:“下巴都是毛!”   青宵:“……”   温故还沉浸在仲世煌被翁于桥折磨的情境里,整个人恍恍惚惚,也不知道周围的人说什么,直到桑菩拍他才回神。   “大长老问你考虑得如何?”   温故愣愣地反问道:“考虑什么?”   大长老眯起眼睛,“你到底娶不娶娇娇?”   温故低头:“请大长老恕罪。”   大长老道:“既然如此,天童玉之事就不必再提!”   桑菩大惊失色,还要再说,大长老就一甩袖将人送了出去。   温故等人知道她没有恶意,由着风将他们送到山下。   桑菩与青宵相视苦笑。   青宵道:“要不,我再去求求大长老?”   “不,还是我去吧。”桑菩拿出吊坠,“当初天狐族遭劫,得须弥援手,便赠此吊坠,可用来换天狐族三次帮助,到如今,尚有一次剩余。”   青宵道:“这太珍贵。”   桑菩道:“与天下苍生相比,不值一提。”   “其实,”温故将娇娇送给他的大块天童玉拿出来:“娇娇姑娘送了一块给我。”   桑菩、青宵:“……”美男计真好用啊! ☆、第62章 重逢之时(上)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最后成功了。   桑菩和青宵喜不自胜地带着温故回昆仑,心里对他与娇娇的故事好奇得不得了。偏偏从天狐境回来之后,温故神色异常,常常说着说着就走了神,要不就是望着远处发呆,让青宵和桑菩想问也无从下嘴,只好带着疑惑回到昆仑。   他们回来得这么快,大大出乎白须大仙的意料,看到天童玉时,眼睛都乐得眯起来,称赞不已。   “你们打算用这块石头做鼎脚吗?那也只够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温故等人回头就看到青盏带着一个灰衣青年过来。青年眉目疏朗,神色寡淡,隐隐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须大仙惊喜道:“莫非这位就是元时大仙。”   青年点头:“我是元时。”   “你刚才说它做鼎脚是什么意思?”青宵问。   元时懒洋洋地说:“这块是天童玉的原石,提炼出来才能用。这么小一块,大概能提炼……”他伸出拳头,“它的一半。”   ……   白须大仙心都要碎了。   温故羞愧道:“怪我误事!”若是他肯答应大长老的条件,兴许大长老就会指出错误。可是,若时光倒流,他已知娇娇给天童玉不够炼鼎,他又是否会答应呢?   仲世煌痛苦的样子立刻在脑海闪现,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否定了那种可能。他已经骗了仲世煌这么多次,怎能再毁诺?   如时光倒流,他大概会继续哀求吧。   桑菩和青宵也跟着自责。   元时道:“其实,用天童玉做乾坤荡秽鼎也不是顶好的,不然也不会轻易就被炼制成魔鼎。”   白须大仙怕他嫌他们太蠢,忙说明了一下方案二和方案三。   元时颔首道:“这两个倒不错。”   白须大仙听他赞许,心中大喜:“元时大仙肯出手,苍生有救矣!”   元时疑惑道:“我几时说要出手?”   白须大仙:“……”那刚才说那么多,是纯聊天吗?   元时道:“我又不会炼制。”   白须大仙:“……”不会还聊得这么专业?   青宵吃惊道:“大仙是炼器大师,师父一向推崇备至,怎么可能不会?”   元时道:“你师父是谁?”   “黄凌。”   “哦,他倒会。”元时道,“我炼制的武器不是杀人用,就是防止被杀的,一向简单直接,像这样吸收污秽之气为天地灵气的,当真不会。”他语气既严肃又认真,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白须大仙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希望到失望,接连两次,有点儿没脾气了,无奈道:“不管怎么说,大仙都比我们懂行,恳请大师留下来,助吾等一臂之力。”   元时道:“好,我也很想看看乾坤荡秽鼎要如何炼制。”   炼制乾坤荡秽鼎的事虽然被高调提出,可到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炼器师没有,炼制的矿石只有一块鼎脚——还是次一等的选择。   但昆仑这些天也不全然是坏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被青盏和湮华的出现吓到了,闫爻后来倒是很安分,一改嚣张,默默地与众仙对峙,默默地缩小地盘,让诸仙都松了口气。   温故听闻消息之后,踌躇许久,还是选在半夜来找白须大仙。   白须大仙看到他,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很担心。”   温故道:“天狐境有一面窥世镜,我见到了他。他正被翁于桥折磨。”   白须大仙皱眉道:“据我所知,乔奣为人虽然……阴险狡诈卑鄙无耻没脸没皮六亲不认恶贯满盈无恶不作,但是,他喜欢躲在别人背后挑拨离间或者借刀杀人,像你说的,亲自折磨人这样的待遇,可不是随便给的。”   温故沉下脸。   “莫非……不对,他们本来没什么交集,为何会如此?”白须大仙不解。   温故道:“我想去找他。”   “时机未到,你找也是白找。”   “纵然如此,也好过坐在这里焦虑不安。”   白须大仙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劝,提醒道:“乔奣折磨仲世煌这件事,实在非同寻常。有他从中作梗,说不定你们见面的机缘也会有所变化。”   温故愕然道:“为何?”   “实不相瞒,论辈分,我应当称乔奣一声……曾曾祖师伯。”   温故心头一震:“他也是行天道传人?”   “不但是行天道传人,还是行天道第一大弟子。”白须大仙见温故一脸震惊,颔首道,“不错,他便是天臣毕虚的首席大弟子,道号潜冲。”   温故道:“我以为大弟子是罡心。”   “那是我曾曾祖师。乔奣与毕虚大神决裂,叛出师门,誓言与天道逆行,毕虚大神就直接把他除名了。而黄天衙、苍天衙也因此而来。若不是他这么多年来孜孜不倦地算命又改命,天道如何会出现偏差?”   这正是困扰温故多时的问题。既然是天道所定,如何会出现偏差?难道这些偏差不该在天道预料之内么?若是有人算出天道的情况下,蓄意破坏,那就说得通了。   白须大仙道:“此乃天行道辛秘,还请仙友代为保密。”   温故忙道自然。   白须大仙忧形于色:“其实,就算炼制出乾坤荡秽鼎,这残局也难以收拾。乔奣怂恿闫爻炼制魔鼎,改变了整个天道命盘,影响深远,未来如何,叫人担忧啊。”   温故纵然不是行天道的人,也明白他的意思。末世到来,不知让多少人无辜枉死,又让多少人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大仙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有天道在,善恶终有报。”   白须大仙微笑着拍他的肩膀:“正是如此。所以等此间事了,你要加油干活。到时候,苍天衙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温故:“……”他刚才是不是跳了一个坑?   依依辞别昆仑众友,温故驾云而去,行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吕恒。盛文昭说他在昆仑,可他并不在。温故想了想,仍觉不放心,又掉头回去,远远地看到青宵与白须大仙两人背对着他坐在石头上交谈。   他抵达时,正好听到青宵说:“可苦了我师父,不知何时方能与温故大仙团聚。”   白须大仙听到动静,猛然回头,看到温故微微一怔,道:“怎的去而复返?”   温故见青宵忐忑地看着自己,收敛心神道:“尚有一件事要问大仙。”遂将吕恒失踪的事情说了。   白须大仙叹息道:“他与盛文昭……唉。此事我来想办法吧。你还是办你的事去。”   温故看了看青宵。   青宵道:“大仙……”   “我认识你师父?”他忍不住问出心头疑问。   青宵局促地看向白须大仙。   白须大仙没义气地跑了,边跑边说:“吕恒失踪了,很危险,我必须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青宵低头不敢看温故的眼睛,讷讷道:“请恕我暂时不能泄露。”   温故若有所思道:“你说你师父历劫……他现在应当是凡人。”   青宵扭过身去,背对着他,以示拒绝合作。   温故继续道:“我与仲世煌的事,从未对你说起,可是那日在天狐境,你口口声声说我有心上人。”   青宵在考虑是挖个地洞钻进去,还是干脆夹着尾巴跑。   温故心底隐隐有了答案,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也隐隐浮出水面。他没有深思下去。反正,他认识的人是仲世煌,喜欢的人是仲世煌,想与他一起双修的人是仲世煌,其他的并不重要。   等青宵承受不住压力,打算转身给点提示的时候,他背后就只剩下一阵清风,一棵老槐树。   温故先去鹿城与董熙会合,将昆仑近日来的动态一一告知。   董熙也交流了一些凡世的情报。   “翁于桥失踪之后,希望基地的大权就落在庄氏夫妇手中。但他们口碑不好,不足以服众,基地目前分成五六派,今日你与我好,明日我与他翻脸,剧情每日一变,比电视剧还精彩,我看希望基地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温故道:“那你们基地呢?”   “我们基地……”董熙顿了顿,突然白了他一眼,“什么我们基地?是麒麟基地,我与他们可不是一伙的。”她口气不善,显然有所不满。“麒麟基地比希望基地好一些。但自从我反对异能者服用晶块,他们就对我心存不满,将我晾在一边。直到很多异能者突然变成丧尸,在城中杀人,才跑来向我求助,可大错铸成,我只能尽力弥补。好在商良不算糊涂到底,现在老老实实地禁止异能者服食晶块,总算消停了。”   “那么……”   “世青基地是三大基地中情况最好的。”不等温故问,她就径自接了下去,“仲世煌失踪之后,目前由耿颂平代为掌管。好在仲家在世青基地根底深厚,又有孟瑾和郑晟羽支持,内部很稳定。尤其最近,他们与政府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想来用不了多久,世青基地就会重新变回虎城。”   重新变回虎城的意思就是,那个因为末世才存在的世青基地将会消失。   凡间正在慢慢地恢复元气,以自己的方式。 ☆、第63章 重逢之时(中)   温故并没有回世青基地。一来世青基地现在做主的人是耿颂平,就说明仲世煌没有回去。二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耿颂平他们。仲世煌是和他在一起时失踪的,几个月过去,自己只知道他在受苦,却不知道他在哪里受苦,实在愧对他们。   他放任自己毫无目的地到处乱转,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他甚至想:若三五月与一两年的差距在于他行路的长短,那他多走一点,是不是可以早见一会儿。   哪怕只早一瞬间。   开始是心急如焚,后来是分|身乏术,直到现在静下来,空下来,他才知道什么叫相思成灾。   旭日东升,他坐在山巅看朝霞如锦,心头映得却是仲世煌的身影。   “温小哥!”   孙妈晃着近八十公斤的身躯艰难地爬上来。她是附近小基地的人,温故前几日路过他们歇脚的地方,从丧尸手底下救了她儿子,就被当做救命恩人供了起来。那日与白须大仙谈心之后他才知道,除非预知先机,否则神仙也很难改变天命,因为他们无法判断自以为的改变是否正中天意。   所以,温故也放开了怀抱,该救人就救人,万一不小心改了……反正他是苍天衙的,再加班加点改回来就是了——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特权。   他自我打趣着站起来,朝孙妈迎上去:“我在这里。”   爬山爬得快虚脱的孙妈一见到他,立马精神一振,半扑半跑地冲过去,趴在他面前,摸着他的鞋子喊道:“来了很多丧尸,孙章他们顶不住了!”   “……”   温故被她话里的内容引去心神,没注意她此时的姿势多么奇怪,答应一声,绕过她就往山下跑。   孙妈急吼吼地爬起来,想要跟上去,一转眼却连温故的影子都抓不到了。   山虽然不高,但以孙妈的体型,必然花了不少时间爬上来。温故担心自己去晚了,全力赶路。到山脚,一阵悲鸣仿佛印证他内心最坏的猜测。   当他冲入临时歇脚的饭馆,就看到一只手慢慢地从一个人身体里抽出来。温故来不及看那人是谁,就拔剑砍手。   电光火石间,手的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温故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耳口鼻都失了知觉,唯有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被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遮挡的连眼睛都找不到在哪里的脸。   对方也愣了下,但很快将尸体丢过来,转身跑开。   温故想也不想地将尸体劈成两半,紧追而去。   刚从一系列变故中回神的孙章刚要解释那个怪人是来帮助他们杀丧尸的,转眼怪人和温故就都不见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人们。   前方身影跑得并不快。   温故不用驾云,只要纵身一跃就能抢在对方前头了,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比起无数次在记忆中和臆想中找寻虚假幻影,像此时此刻这样,看着他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已经是恩赐。如果他不想见自己,那自己愿意等下去。   他看着怪人冲进一座古建筑,追上去时,对方跳进了池子。   池水很浅,只到怪人的胸口。怪人背对着他,静静地坐在池子里。   温故靠着围栏,低头看着池子里落寞的身影,努力了几次才张开嘴:“我很想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论你是否成仙。”   他见对方还是没反应,干脆跟着跳进池子里,慢慢地走到身后,试探着将手伸出去,搂住他。对方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反对。温故立刻缩紧胳膊,让自己贴着对方。   “我喜欢你。”   “仲世煌。”   背后湿热的触感终于稍稍瓦解仲世煌伪装的冷漠。他哑声道:“你刚刚还想砍我。”   温故毫不犹豫地掏出暮海苍月剑,塞入他的手里:“你砍回来。”   仲世煌拿着剑,轻轻地抚摸剑上古朴的花纹,思绪回到他们遇到赵铭的那天。   那天,赵铭揭破温故的身份,让两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谜团终于大白。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赵树青与自己分别的三年里,遇到了另一个喜欢的人,那人却死了,他还在念念不忘;也想过他还记恨着自己当初开的那一枪,这次回来或许是要报复自己,先让自己泥足深陷,再推入地狱;甚至想过他忘不了梁炳驰的仇恨,想找自己报仇。可唯独没有想过,赵树青就是温故,自己倾心喜欢的恋人是神通广大为爷爷续命的神仙,是苦口婆心劝自己成仙的师父!   他觉得不可思议,可细想之下的一桩桩事实现实这一切理所当然。   原来,他以为生死与共的那场车祸对对方来说不过是坐过山车一样无趣的小游戏!   原来,他那一枪真的不是失手,而是预谋!   原来,自己对爷爷的眷恋对对方来说不过是一场交易!   原来,他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一刻,心底构建的美好一件件地坍塌下来,眼前舞剑施法,英武帅气的身影是那样高不可攀,而自己却像个蝼蚁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渺小而卑微。   他是神仙,他是凡人。   他们的距离就像他们生活的环境,天与地。   翁于桥抓走他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是松了口气。他知道温故想要解释,却不知道答案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如果不是,他该怎么办?   修仙?若温故承认之前种种都是欺骗,都是为了让他修仙的手段,那他情何以堪?   不修仙?那他们的距离岂非越来越远?   可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因为不管温故关心他的原因是什么,他都是真的关心他。自己的失踪必然会让他心急如焚,如果翁于桥借此做文章,温故一定会很被动。   再以后,翁于桥的折磨,对温故的思念,他身心倍受煎熬。   他开始想他,无比的思念。   随着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漫长,思念一天比一天深刻,煎熬一天比一天难受。   他想:如果那个时候温故出现,他愿意放下自尊和骄傲,只求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他的祈祷并没有出现。   再后来,他吃了妖丹,魔功大成,翁于桥很快放他走,他却无处可去了。   因为翁于桥告诉他,他的灵根已经彻底转化为魔根,绝不可能再走正道。这句话摧毁了他的希望。看温故对赵铭的态度,就知道他对魔修的态度,这一次,仲世煌清楚地知道,他与温故再无可能。   再无可能。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着仲世煌的心,让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怎么了?”温故紧张地转过头他的身体。   仲世煌慢慢地抬起头,毫不掩饰痛苦:“我是……魔修。”   “我知道。”温故抱住他,轻声道,“我知道。”   仲世煌惊愕地看着他。   温故抚摸他的脸,微微一笑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魔修也可以修炼成仙。”   仲世煌脸色一变。尽管他的胡子遮住了表情,可眼底冷意和厌恶还是清楚地表达出来。   温故连忙道:“你若是不愿意修炼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为什么?”   “我们说好的。”温故抱着他,头靠着他的肩膀,“不离不弃。”   仲世煌心微微颤抖起来,酸甜交织的滋味叫他恨不得将温故狠狠地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温故觉得他抱着自己的力度想要将自己捏碎,两人紧紧地贴着,仿佛要混成一个。   “仲世煌……”   他刚说了一句,仲世煌的满脸胡子便狠狠地扎在他的脸上,然后像刷子一样刷着他的脸,虽然对方的嘴唇很柔软,可是,温故还是觉得很奇怪。   仲世煌注意到他心不在焉,身体用力地压过去,将他逼到池边,用力地顶着他,沉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尽管想要他的欲|望几乎要破开身体冲出来,可他仍在意着对方的点点滴滴。   温故哭笑不得地说:“你的胡子。”   仲世煌:“……”   虽然胡子再一次起到窗帘的作用,可是那眼神也再度透露出主人的真实情绪——羞涩和尴尬。   温故感觉他搂着自己腰肢的手又开始用劲儿,疑惑道:“仲世煌?”   仲世煌又一次压了过去,嘴咬着他的脖子,又啃又吮。不用看,温故就知道那块地方一定又红又肿。   “你怎么了?”他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劲。   仲世煌嘴唇贴着他的肌肤,声音微微颤抖:“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想要你。”   ……   温故整个人慢慢地红起来。   他知道仲世煌的意思,其实对修真者来说,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很早就有修真前辈研究出双修功法,他自己有幸获得一套,也早早地研究过了,更不用说他和张崎成亲之前,还特地准备了一番。   可是这一切和现在不同。   那时他满心都是修炼,不掺杂任何杂念,而此刻,他却有点……荡漾了。 ☆、第64章 重逢之时(下)   吻渐渐狂躁起来,手开始撕扯衣服,温故察觉不对劲,从乾坤袋里取出定身符,贴上他的后脑勺。   仲世煌顿时僵住。   温故慢慢地推开他。   仲世煌双眼红通通的,熊熊烈火在瞳孔中燃烧,火星四溅,大有燎原之势。   温故叹了口气道:“你修魔修到第几重境了?”   魔修有九重,越到后面风险越大。所谓上等魔修修情,下等魔修修欲,指的并非功法,而是对心魔的控制。魔修一旦失控,受*挟持,修为就会困于六重之内,再难突破,更不用说飞升成仙。   仲世煌浑身一激灵,欲|望慢慢地平息下来,低声道:“第五重境。”   温故吃惊道:“五重境?”从仲世煌失踪到现在,过去了一年半,于寻人而言,十分漫长,可对修炼来说,不过弹指!这样惊人速度,怕是连湮华也望尘莫及!   仲世煌道:“翁于桥喂我吃了一颗妖丹。”   温故脸色一变:“什么妖的妖丹?”   仲世煌道:“千年大蟒。”   温故分出一缕仙气探查仲世煌体内的魔气,见魔气虽然桀骜汹涌,却未伤及本体,才微微松了口气:“你魔气进展太快,易生心魔,从现在开始,跟我修炼清心诀。”   仲世煌试探道:“我还能修炼你教我的功法?”   “不能。”   “那清心诀是?”   “就是用来清心的口诀。”   仲世煌想到适才自己的反应,脸黑了:“一定要修炼吗?”   温故慎重地说:“若是你无法克制欲|望,将会沦为欲|魔。”   ……   为什么这两个词听起来……让他有点小激动?   仲世煌目光慢悠悠地扫视着温故上下。   温故假装没看到他放肆的眼神,继续道:“未免你误入歧途,从现在开始,你不但要练清心诀,而且要学习辟谷。”   “您是说不吃饭?”   “先吃素,然后什么都不吃。”   仲世煌:“……”   温故摸摸他沮丧的脸:“我陪你。”   仲世煌幽幽道:“其实,你以前就不用吃的吧?”   “呃……”   “难为你还装出喜欢吃碳烤大饼。”   “我的确喜欢,小时候我娘就喜欢烤给我吃。”   “你多大了?”   “一千两百来岁。”   “……”仲世煌想了想,“宋朝?明朝?那时候东西厂真的很恐怖吗?”   “不,唐朝人士,我也不知道明朝时期东西厂是否恐怖。大多数时候,我都在闭关修炼,甚少下山。”温故撕开定身符,“先说说翁于桥为何要抓你吧。”   仲世煌道:“因为他是个疯子。”   “疯子?”   仲世煌将翁于桥抓他之后的事情一一交代了,但隐去了他折磨自己的那一段,只说翁于桥神经兮兮地送了颗妖丹给他。说到自己下山以后,仲世煌本是躲着温故的,但两人重修旧好,他立刻篡改了事实,“我一直在找你。幸好看到丧尸作乱时伸手帮了一把,不然也不会这么快遇到你。”   温故问道:“你回过世青基地吗?”   仲世煌神色闪烁:“我想先找到你。”   温故虽然觉得他的回答有点问题,也没有细想,“世青基地目前已经归政府管理。”这一年多来,他一只关注着世青基地的消息,也见过耿颂平两次,叮嘱他一点有消息就传信给鹿城的董熙。“虎城成了临时省会,支援周边城市的建设。耿颂平和孟瑾承接了不少生意,每天忙得脚不着地,相信用不了多久,凌天集团会重现于世,龙城也会恢复原来的面貌。”   仲世煌道:“修道者也在意这些俗事?”   “我以为你在意。”   仲世煌淡然道:“我在意的从来都是人,其他都是身外物。爷爷不在了,凌天集团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温故有点意外:“那是你爷爷的心血,我以为……”   “比起这些冷冰冰的东西,爷爷留给我的记忆更温暖。我相信爷爷也是这么想的。”   温故想起仲敦善的去世,低声道:“对不起。我迟了一步。”   仲世煌身体僵了僵,认真地看着他:“那时候,你能救他吗?”   温故摇头:“他魂魄被拘,我亦无法。”   仲世煌又问道:“若他还有一口气呢?”   “可以。”   “会有什么后果?”   温故愣了愣,避开他的目光道:“我是神仙,你爷爷又是好人,我救他也在情理之中。”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虽在情理之中,却令天理不容。”仲世煌掰过他的头,认真地问道,“会有什么后果?”   温故苦笑道:“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有得有失,有赏有罚,我也说不清楚。”   仲世煌将他抱在怀里,身体轻轻地蹭了蹭:“不管是得是失,是奖是罚,我都要与你一起。你休想再抛下我。”   “不会。”   “树青,不,温故……”   “嗯?”   “那种符还有吗?”   温故不用他提醒,就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无可奈何地又贴了一张,然后打横抱起他。   “去哪里?”仲世煌惊慌地问。   温故道:“先与孙妈说一声,我们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一定会让她担心,然后找个地方好好地修炼清心诀。”   仲世煌一想到未来的日子只能吃素,就心如刀割。   温故与仲世煌以这样的姿势回来,让孙妈等人大吃一惊。孙妈道:“你将他怎么了?我听我家小子说,他是来帮忙的,可不是坏人。”   “他是我的……”温故感受到怀中人一瞬间绷紧的肌肤,无声地扬起嘴角,“爱人。我们之前不小心失散了,一直在找寻彼此。”   孙妈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一时无语。虽然是末世,但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很难扭转过来。但她也没说什么,还拉着小基地其他人感谢他。   温故趁机告辞。   孙妈恋恋不舍,拼命挽留。   温故知道她一方面是真的不舍得他,另一方面又怕他走后,安全没有保障,便详细地介绍世青基地目前的情况,“安全起见,各位不妨暂居虎城。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家乡,但近日来丧尸数量锐减,说明丧尸产生的原因得到遏制,相信过不了多久,世间不再有丧尸横行,大家到时候再回来也不迟。”   孙妈道:“我们不是没想过投靠基地,可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有拖家带口的,很多非异能者,恐怕他们不容我们。”   “放心。”仲世煌缓缓道,“世青基地接纳居民从来不看身份异能,只看品性。”他的话倒是十分威严,只是人被温故抱着,实在缺了几分气势。   孙妈将信将疑,后来温故让仲世煌写了封推荐信给耿颂平,她才有了几分底气。   他们离开之后,去了温故在神州的洞府。   洞府依山傍水,是一座竹屋。仲世煌进屋,见里面空无一物,“你以前过得这么清贫?”   温故笑了笑,撤去屋内禁制,竹床、躺椅、茶几等物便一一现形。“这是我修成元婴前的居所。”那时候还有点附庸风雅的习气。   仲世煌倒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困了?”   “不,我只是在想感觉你以前坐在这里的感觉。”   温故摸摸他的头。以前坐在这里的感觉?大概是放空吧?   仲世煌道:“一定在参悟天地奥秘吧?”   “……不错。”   辟谷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仲世煌强烈要求两荤一素的待遇。温故看他满脸胡子,形容可怜,由着他去了。仲世煌欢呼一声,蹦到河里,没多久,就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上来。   温故看他欢喜,也跟着欢喜起来。   洞府没有调料和炉子,温故便赶去附近的城镇买,回来时,仲世煌已经生起火。   他身后,夕阳落下去大半,仅剩下一圈红轮。河水微波荡漾,风过水声,轻轻作响。   画面如此美好,以至于温故竟不人心跨进去打破宁静。   “你还要看多久?”仲世煌无奈地回头,“我饿了,鱼快馊了。”   温故将调料递给他。   仲世煌将盐撒在刨掉鱼鳞的鱼上,又撒了点胡椒,想了想,又放了点香油和花生酱:“我觉得我的创意会带给我惊喜。”   温故道:“我觉得你很快就会适应辟谷。”   事实证明温故是对的,花生酱和鱼有点不搭。仲世煌开始认真地考虑用辟谷来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以免再发生自虐口舌的事。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仲世煌顺口问起温故的事。   温故细细地回答了,说到童年,说到苍天衙,说到青圭,说到很多。但那句谶言他下意识地避了开去。   这是仲世煌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两人相识的完整经历。他问:“第一次见面,我是不是给你留了个坏印象?”   温故道:“不,那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修好你妈妈喜欢的花瓶。”   仲世煌忍不住笑起来:“我那时候虽然很讨厌你,但单独的时候又很期待你能冒出来。”   温故惊讶道:“我以为你只是讨厌我。”   仲世煌自言自语:“刚开始,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事实是,他见到赵树青时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且因此产生了进一步探究的欲|望。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赵树青和白胡子神仙,哪个是你的本来面目?还是说,神仙可以随意改变外貌?”   温故道:“现在就是我的本来面目。改变面貌是一种法术,类似于障眼法,本质是不变的。”   仲世煌满意了。   温故道:“说到改变面貌,你打算什么时候剃掉胡子?”   仲世煌摸摸胡子:“没有剃须刀。”   温故抽出暮海苍月。   仲世煌:“……” ☆、第65章 炼鼎之匠(上)   仲世煌与温故认识了这么久,终于有幸见到他“吹毛断发”的剑法。他看着前方刀光剑影,感受着下巴忽冷忽更冷,尽量表现出镇定的样子。   温故练完一整套剑法收功,扭头看仲世煌正襟危坐。仲世煌问:“剃好了?”   “前两招使完就剃好了。”   “……你一共使了几招?”   “一百零八招。我太久没练剑法,想动动筋骨。剃得如何?”   仲世煌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时间太短,完全没有感觉。你干什么?”   温故撩起他的袖子:“我在找你身上哪里还有毛,让你感受得更加彻底。”   仲世煌抬起头的下巴,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捂着下面转身就跑。   温故:“……”   仲世煌跑回竹屋,温故坐在地上看他。   ……   仲世煌看看外面又看看他:“我大概需要一段适应期。”   “我有办法。”温故拍拍身边的位置,“来。”   仲世煌蹲下。   温故轻轻推了他一把。   仲世煌顺势坐在地上,笑眯眯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打算对我霸王硬上弓?不用太怜惜我,我经得起风雨,扛得住暴雪。”   “这样我就放心了。”温故拿出暮海苍月。   “……”仲世煌笑容一收,“这是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练清心诀,直到……”温故靠近他,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面颊,看着仲世煌的眼睛慢慢变红,才退开去,“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为止。”   仲世煌闭上眼睛,拼命将涌起的急躁的欲|望压下去,恍惚间,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引领自己走向平静。   “天地万音,且过且听。”   “风来自然,雨成有因。”   “鸟啼猿鸣,禽兽相亲。”   “花谢月沉,昼夜时令。”   “千秋功名,繁华阅尽。”   “喜怒哀愁,不拘我心。”   山中日月悠悠而过,仲世煌在温故的督促下日日夜夜念着清心诀,眼睛发红头脑发热的现象倒是越来越少了。因他的缘故,天童玉只拿到一个鼎脚的材料,温故始终于心难安,见仲世煌情况稍稍稳定,便离开几日去昆仑打探情况。   临行那日,仲世煌披着晨曦站在竹屋前,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使温故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来。   “你在家中修习清心诀不可稍有懈怠。”   “昆仑魔气弥漫,我怕你受影响。”   “我只去数日。”   “无事便返。”   他说了半日,脚仍牢牢地站在原地,还是仲世煌看不下去,主动开口道:“早去早回。”   温故这才驾云离去。   从他的洞府到昆仑不过小半天,他到时,太阳才爬到半坡。白须大仙正拉着个胡子次一等白的老神仙下棋,其他神仙修炼的修炼,聊天的聊天,若是不知真相的旁人看到,还以为此间神仙聚会。   白须大仙输得面目无光,正嚷嚷着走下一盘,温故在围观人群中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上前:“屠刀?”   屠刀回头见到是他,露出欣喜的笑容,连连抱拳道:“多谢相救。”   温故道:“举手之劳。不知仙友伤势如何?”   “已然痊愈。”屠刀道,“只是他们用的手段十分下作,无坚不摧啊!”   温故:“……”看来伤势的确痊愈,连乱用成语的习惯都一如既往。   屠刀道:“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一种药,无色无味,服用之后经脉阻塞,仙气逆流,隐隐有元神出窍之兆。”   温故脱口道:“七绝散修丹?”   “你识得?”   温故苦笑道:“何止识得,我还尝过。”   两人无声对视,惺惺相惜。   温故道:“我以为此药只针对修真者,没想到对仙人一样有用?”   屠刀道:“这药虽然霸道,但时间一长,也会被仙体慢慢地净化。可恶的是那些魔头趁人之危,我才惨遭毒手。”   温故安慰了几句,又问道:“闫爻现下如何?”   屠刀道:“有湮华在,他倒乖觉,不哭不闹。”   “哪里是他不哭不闹,根本是在湮华面前,想哭想闹却哭闹不出来。”青宵边说边走了过来。   温故惊讶道:“湮华有克制他的办法?”   “老手段,用各种法器装魔气。只是湮华装魔气的手段隐晦,闫爻至今未察觉,只以为他对付自己易如反掌,越发不敢嚣张。”   温故与他一年未见,神色憔悴不少,疑惑道:“看你气色,莫非也受了伤?”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青宵满腹苦水就如黄河之水奔腾起来:“我不是受伤,我是身心俱创!”原来这一年来,他们始终没有知道炼制乾坤荡秽鼎的人,无奈之下,白须大仙只要说服元时栽培青宵。青宵毕竟是黄凌子弟,走的是炼制乾坤荡秽鼎的路子,只是功力不够。如此一来,青宵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被天降大任的滋味。   “你竟有时间在这里诉苦。”白须大仙站在他身后,阴森森地说。   青宵吓了一跳,白须大仙此时的脸色委实有些恐怖,他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只是出来放放风,马上回去。”   他一走,屠刀也跟着溜了,温故请了一年多的假,想走没好意思,硬着头皮道:“不知道炼鼎的材料搜集得如何了?”   白须大仙道:“尚未有消息传来。”   温故微微一叹。   白须大仙道:“倒也不必太急,桑菩答应若是找不到另外两种,便用当年的恩情向天狐族讨天童玉。”   温故面色微黯。   白须大仙岔开话题问道:“你找到人了吗?”   “找到了。”   温故本是随口一说,不想白须大仙竟然问得很仔细,他详详细细地说了,但省去了仲世煌受欲|望摆布,只说正在修心的关键时刻。   白须大仙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丹药:“此丹名为静心,可防止修炼时走火入魔。你拿去给他服下,修炼清心诀可事半功倍。”   温故连忙道谢。   白须大仙想了想,道:“其实修道之途,在于顺其自然,若是情投意合……咳,堵不如疏嘛。”   温故:“……”他是否可以假装没有听懂。   白须大仙也不管他听懂没听懂,催促道:“你先回洞府,好好督促仲世煌修炼,若有事我自会找你。”   温故道:“你知道我洞府在何处?”   白须大仙道:“你忘了我是……”   “行天道。”温故接下去,“那为何下棋会输?”   白须大仙脸立马黑了。   温故抢在他翻脸之前,唤来白云,站上就跑。   回到洞府,夕阳红通通地照着竹屋。霞光映照天空,河面金光闪烁,景色正美好。   一想到仲世煌离别时的模样,温故心里就暖洋洋的,正要迈腿进屋,却看到惦念的那人像个稻草人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河漫到他的腰际,露出他沉静落寞的背影。   “仲世煌?”温故踩入水中,慢慢地朝他走去。   仲世煌的身体微微一震,在他靠近时,低吼道:“别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温故脑海中设想着各种可能。比如翁于桥找上门,比如魔气入侵,比如丧尸踢馆……可哪一种都不该是眼前这个结果。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仲世煌说完,又沉默了。   温故听到他口中念念有词,听仔细了才知道他在念清心诀。   仲世煌眼前一花,就看到思念的人出现在眼前,血红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树青……温故!”他突然伸手推开他,转头就跑。   温故追在他后面。   仲世煌突然停下脚,人朝空中跃起。   温故抬起头,看着他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然后落入身后的水里。   “……”   温故有点担心这么浅的水,他这样猛扎下去,会直接插|进水底的土里。过了会儿,仲世煌游泳一圈回来,笑容满面地抱住他,“我想你。”   温故道:“先解释刚才是怎么回事。”   仲世煌沉默了会儿才说:“不管我怎么告诉自己,你一定会回来,你喜欢我,我仍然无法克制地害怕。温故,我怕有一天我会克制不住自己,伤害你。”   温故道:“你不会的。”   仲世煌苦笑道:“你这么相信我,我却不相信自己。”   “不是的。”温故道,“你打不过我。”   仲世煌:“……”   温故看着他赤红的眼睛,问道:“那你现在是何感受?”   仲世煌紧紧地抱住他,用身体贴着他,“我现在是什么感受,你感觉不到吗?”   温故不动声色地感觉着他入侵的意图,缓缓道:“堵不如疏。其实……不是不可以。”   仲世煌抱着他的双臂用力地缩紧,随即又怕伤到他,竭力松开稍许。他闻着温故的发鬓,嘴唇贴着他耳朵,声音激动到沙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温故道:“嗯。其实有一种功法叫双修,就是两个人……”   这样就行了。   仲世煌抱起人,飞一样地冲进竹屋! ☆、第66章 炼鼎之匠(中)   久积不疏,到泄洪时,便是一场灾难。   温故盘膝坐在床上,任由仙气自我流转,补充体能,修复身体创伤。仲世煌经历三天三夜的欢愉,眼里的红光总算稍褪,温故趁机将白须大仙的静心丹给他服下,此时此刻,魔气已经能收敛自如。   他心平气和地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双修?”   温故道:“当然。道侣与夫妻一样,都只有一位。”   仲世煌道:“你的未婚妻呢?”   温故坦白的时候,唯独将自己与张崎成亲的这段省了去,也不是故意,只是说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避了开去,仔细想想,或许是预料到仲世煌会介意。只是他此时刻意问起,却不好再回避。早在与他重逢时,温故就下了决心,不再欺骗他,不管善意恶意。“没有未婚妻,只有一位差点双修的道侣。”   “差哪一点?”   温故望着他,确定他眼睛颜色很正常,才道:“我们虽然拜堂成亲……”   “砰”,竹屋塌了。   被压在竹屋下面的温故:“……”   当神仙的好处就是,自己动手修房子很快,不用请修理工。   温故无奈地将竹屋重新搭好,然后去找站在河边吹风平静的恋人。恋人比他小太多,心眼更小,偏偏自己又有黑历史,只好低声下气。   “我那时候只是想试试那本双修功法。”   “那时候并未遇到你。”   “并不知道……”   “原来会有这样的感情,无关飞升,不涉双修,只想一生一世。”   仲世煌慢慢地回头:“你们的洞房呢?”   温故苦笑道:“差点喜事成丧事。”他将后来的发展一五一十地说了,提到张崎绝情,赵铭算计时,更无丝毫隐瞒。   仲世煌皱眉:“你是说,你现在只有二魂六魄?”   温故道:“我已成仙,应无大碍。”   “历史死得快的,都是自大的人。”   温故:“……”他只是想安慰他。   仲世煌道:“你不是说双修吗?我们来试试看。”这三天,他一心一意地沉浸在爱|欲中,哪里还理会双修不双修,一想到有人差点捷足先登,与温故有肌肤之亲,心中怒火便灼灼燃烧,纵然明白自己是毫无道理的迁怒,可独占欲发作起来,半点不由人。   温故道:“尽管你服用了静心丹,也要克制些。”   仲世煌拉着他往回走,嘴里淡淡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试试双修功法。你不是要我抓紧修炼吗?我正是要抓紧。”   温故:“……”如果他的动作也和他声音一样淡然,而不是这么猴急,他可能会相信。   两人到房里,温故刚拿出那本双修功法,身上衣服就被脱得一干二净。   “你……”   屋外鹤鸣声突起。   温故忙穿上衣服,赶到门口。   只见白须大仙抚摸白鹤的后颈笑眯眯地看过来,温故忙快步迎上前,故作镇定道:“大仙怎有闲情驾临陋室?”虽不知道大仙是否听到屋内动静,可他心里总不免作则心虚。   白须大仙道:“有一个好消息,尚仙友找到了燮天。”   当初列出能够炼制乾坤荡秽鼎的材料有三,位列第二的便是巨木燮天。温故喜形于色道:“依元时大仙所言,燮天妙用仍在天童玉之上,真正是可喜可贺!”   “唯有一条,燮天只能用紫混沌火炼制。当今之世,只有黄凌有紫混沌火。”   温故心中隐约分明,目光不由向竹屋看去。   “此行目的的确是为了仲道友。”   既然白须大仙如此说,温故只好将仲世煌叫出来。   早在鹤鸣时,仲世煌就知道家中来客,只是温故没有介绍,他不便出现,如今听他唤自己,便施施然地从屋里出来,左手有意无意地搭在温故腰上,“这位是……”   “这位是白须大仙,就是他度我成仙。”温故顿了顿,又补充道,“才有你我机缘。”   温故向他坦白一切时,白须大仙出场率极高,仲世煌自然知道,眼神不由暖了几分,嘴里客套着,目光滴溜溜地看着温故,神色古怪。   温故疑惑地扬眉。   白须大仙何等精明,一脸无辜道:“他假扮白胡子大仙的样子没和我通过气,可不是我怂恿的。”   温故:“……”   仲世煌道:“大仙仙风道骨,堪为模板。”   白须大仙:“……”   温故道:“其实,我那时候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想,那么多神仙的造型,自己偏要弄个白发白须,还是受了白须大仙的影响吧。   白须大仙道:“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你与仲道友的姻缘乃是天定,与我无关。”   温故想起青圭之言,脸红了红,又想起两人和好后,仲世煌虽然不再提当初受骗之事,可心结仍在,担心他对天道有所怨言,更怕他误以为自己是因为青圭之言才与他在一起,面上不禁带着几分忧色。   仲世煌偏头看温故:“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音调很平静,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可白须大仙分明看到一道戾气从眼中一闪而逝,忙道:“此事与他有关,他也不知情。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不如入内详谈?”   温故道:“失礼失礼。正该请大仙入内品茶才是。”   “有甚好茶?”   温故尴尬道:“天地灵水。”   白须大仙脚步一顿:“不会是河水吧?”   “煮过。”   “……”   煮过的河水用唐白瓷盛着,总算高大上了几分。   白须大仙道:“不知仲道友可知昆仑险境?”   仲世煌道:“听温故说过。”   “天下安危皆系昆仑,昆仑救星却在蓬莱。”白须大仙道:“我不善讲故事,就开门见山了吧。要解救昆仑与天下,只有炼制出一个比魔鼎更大的乾坤荡秽鼎。如今材料已经觅齐,唯缺工匠。”   仲世煌不知其意,慢条斯理地喝水。   “说来惭愧,虽炼器界人才辈出,然而能够炼制乾坤荡秽鼎这般神器的,古来今往,寥寥无几,而最有可能的一位便是蓬莱黄凌道人。可惜的是,一百多年前他忽然遭遇不幸,转世历劫了。”   一只手从茶几下伸过来,轻轻地抓住仲世煌放在膝盖上的手。仲世煌怔了怔,扭头看温故。温故也在看他,眼中有鼓励有心疼,还有几分骄傲与期许。他脑中灵光一闪:“那位黄凌道人现在何处?”   白须大仙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仲世煌怔住。   白须大仙道:“不错。仲道友便是黄凌道友的转世。”   仲世煌手紧了紧,看温故,“你知道?”   温故知道过去的经历让仲世煌对他的信任降到零点,但有风吹草动,就会坐立不安。他暗自惭愧,生怕刺激他,忙道:“不知。我知道我本该与黄凌双修……”手快被仲世煌的大力捏断,他仍温柔地说,“但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认识的是你,其他不重要。”   “……”白须大仙目瞪口呆。眼前这个张口就是甜言蜜语的情圣和当初那个洞房被甩的呆头鹅是一个人吗?!   事实证明情话效果很好,仲世煌被取悦了:“我是黄凌转世又如何?他是他,我是我,他会的我不会。莫说炼制乾坤什么鼎,我连画都画不出来。”   白须大仙道:“我知道要仲道友马上变成黄凌是强人所难,但是燮天必须用紫混沌火炼制,而紫混沌火唯有黄凌道友曾收藏一朵。只是那火认主,一般人无法靠近,唯有请仲道友收服。”   仲世煌既新奇又茫然:“怎么个收法?”   白须大仙道:“我已为道友请了名师,以道友的天资,相信不用数日,就能将紫混沌火手到擒来。”   温故有不好的预感:“那位名师不会是……”   “就是元时大仙。”   温故想起青宵的惨状,干笑道:“他不是正在栽培青宵吗?黄凌是青宵的师父,这个……会乱了辈分吧?”   白须大仙道:“只是互相切磋,并非正式拜徒,不必介意。”   仲世煌道:“黄凌的徒弟?”   温故道:“是个很上进的青年。”在天狐境时,青宵舍身取义,令他印象深刻。虽然现在想想,他可能是因为自己与仲世煌的关系,才特别“关照”。   白须大仙道:“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仲世煌道:“如果能改变末世,责无旁贷!”   白须大仙大喜:“黄凌道友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爽快!”   神仙一向是说走就走,反正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更不用通知什么人,只要走的时候下个禁制,把房子藏起来就行。   仲世煌第一次跟着温故驾云飞行,有些吃不消。好在温故和白须大仙都照顾他,每半个小时休息一会儿,饶是如此,等到了蓬莱,他也快趴下了。   温故扶着他,手指轻轻地帮他按摩。仲世煌现在是真正魔修,不能再用仙气帮他疏通经脉解乏。   仲世煌缓了缓,痛定思痛道:“我还是帮你买辆跑车吧。”   白须大仙:“……”   温故双眼冒心:“好啊!”   白须大仙:“……”能有点神仙的自觉吗? ☆、第67章 炼鼎之匠(下)   仲世煌休息了一会儿,缓过神打量四周,触目所及,青山处处,碧草茵茵,飞鸟走兽或栖或行,皆不惧生人。“我以为你住的地方已经是世外桃源,没想到还有更美的。”   白须大仙摇头:“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们去你的洞府看看。”   仲世煌:“……”   温故牵住他的手:“去看看黄凌的洞府。”   仲世煌忽道:“万一我不是黄凌呢?”   温故道:“我认识的本来就是仲世煌。”   仲世煌盯着他,低声道:“记得你说的话。”   “嗯。”   两人手牵手往前走,却不见了白须大仙的身影。他们不认得路,却也不紧张,当春游了,东逛逛,西走走,怡然自得。走着走着,就见到白须大仙从天而降。   “我找到黄凌洞府了,就在那座山里。”他说,“不过被其他修道者占着。”   温故疑惑道:“为何?”   白须大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黄凌是数一数二的炼器大师,他炼制的东西哪怕是半成品,也价值连城。他历劫多年,洞府禁制不同以往,青宵年少,独木难支,他的洞府自然会引来各方觊觎。”   温故原想说为何他不回神州洞府多年,洞府还安然无恙,但转念就想通了,因为——他穷。   “既然如此,我去赶走他。”温故捋袖子准备上。   “不可。”白须大仙拦住他,“你已飞升,不可擅自插手修真界之事。”   温故道:“那叫青宵回来?”   白须大仙道:“何必舍近求远?”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仲世煌。   仲世煌认真地说:“我没带支票。”   “……”   白须大仙在仲世煌身上下了一道禁制隐藏魔气,“这道禁制不但能够隐藏气息,而且还能将你受到的伤害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放心大胆地出手,有事我担着。”   仲世煌掐了自己一下手腕。   白须大仙无奈地展示自己手腕一闪而过的微红。   仲世煌很满意。   温故将暮海苍月剑交给仲世煌:“此剑与我心意相通,你拿着它,我也可偷偷帮你。你的金系异能还在否?”他知道翁于桥只传授了功法,并没有传授剑术和法术,怕他打起来吃亏。   仲世煌道:“在。你放心,我不会将你的剑变成棍子。”   温故无奈,在乾坤袋里摸了摸,摸出两把早已弃之不用的铁剑,“这两把随你七十二变。”   仲世煌拿着暮海苍月大大方方地进入山中。   温故拎着两把铁剑,隐身跟在身后。   白须大仙道:“你像个老妈子。”   温故道:“情之所钟,心之所属,便魂不守舍,奋不顾身。大仙见笑。”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是痴痴醉醉,便是疯疯狂狂。其实这些情情爱爱牵牵扯扯,哪里比得上孑然一身,逍遥自在。”   温故别有深意道:“缘分未至,我亦如是。”   白须大仙:“……”   再往前五六丈,便是洞府。   仲世煌蓦然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紫衣青年。青年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徐阳真人的洞府!”   仲世煌懒洋洋地说:“这是我的洞府。”既然说他是黄凌,他便认了这个家。   青年怒道:“竖子!敢口出狂言!”他双手一引,一对金色长钩握在手中,恨恨地向仲世煌划来。   尽管白须大仙说他的伤害都会转移,仲世煌仍不敢大意,用暮海苍月挡了一下,身体往后一仰,手朝温故的方向一伸。   温故将铁剑丢出去,铁剑在空中掉了个头,朝青年射去。   青年被铁剑划了一下,却不怎么疼,当即冷笑一声,钩子划过仲世煌的脸,仲世煌安然无恙。   若这是网游,那么现在场景应当是这样的。   仲世煌发出暗器,青年脑门闪过:-1   青年发出大招,仲世煌脑门闪过:MISS   ……   两人打得像模像样,但造成的伤害都可……忽略不计。   温故看着白须大仙一会儿这边来个伤口,迅速修复,一会儿那边来个伤口,迅速修复,同情地问:“疼吗?”   白须大仙道:“我乃神仙,怎会怕疼?”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早封闭了痛觉。”   温故:“……”   下面打得如火如荼,奈何场面一直在-1和MISS中来来回回,没什么进展。   白须大仙坐不住了,“要不你下去帮他一把,不要动仙气,只要撞他几下便可。”   “撞?”   温故还在疑惑,白须大仙就挥手将他变成了一头犀牛。   温故:“……”   白须大仙道:“修真者养灵兽是常事,一定不会被看穿的,你速战速决。”   “……”温故只好现身,朝青年冲去。   青年虽然与仲世煌打的难分难解,但目光一直覆盖四周。和仲世煌交手没多久,他就知道对方大概是个什么水平了。他在蓬莱住了这么久,自然知道岛上有哪些修真者。仲世煌第一次出现,修为又如此之低,必然不是单独来的,一定有帮手藏在暗处,所以温故以犀牛形象出现时,他并没有吃惊,反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倒是仲世煌看到身边有一头犀牛冲过去吓了一跳,直到白须大仙在他耳边传音说是温故才放下心来。   温故照白须大仙说的,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尽量给仲世煌制造机会。可惜仲世煌的攻击力实在太低,两人配合之后也没有提高多少效率。   青年却摸熟两人的套路。他看出仲世煌有灵宝护身,难以伤及分毫,便将主要的攻击力放在温故身后。   这个青年修炼不过数百年,而且并非剑修,攻击有限得很,换做平时,温故光是用身法就能甩开他,偏偏这次是特殊情况,四肢着地让他极不习惯,几次钩子都是贴着他的脑门过去的。终于有一次,温故用身体撞开他,一时没有站起,背上被钩子划了出一道血痕。   他是仙人,这样的伤口很快会自愈,自然不放在心上,甩甩尾巴,正要重新加入战圈,就被仲世煌一下子撞开。   仲世煌抓着暮海苍月,双眼微微发红,冷声道:“你竟敢杀他。”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被他认定并没有多少战斗力,只是依靠法宝护体的人让青年的内心感觉到一阵恐惧。他还没说话,就感到胸前一痛,那把暮海苍月竟然已经□□了他的身体。   魔气!   他张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仲世煌。他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像清晨的雾,肆无忌惮地四下散开。   “何方魔头!竟然……来蓬莱撒野!”青年抬手抓着剑,用力将他抽出去。   温故见状,顾不得隐藏身份,当下恢复原来的样子,冲到青年面前……   青年昏了过去。   白须大仙抱住青年,手掌在他的伤口处轻轻地抚过,伤口慢慢地愈合。他看看仲世煌,又看看温故,一言未发。   温故走过去,搂住眼睛依旧通红的仲世煌,柔声道:“我没事。”   仲世煌反手抱住他,极紧,好似要将他嵌到身体里去。   白须大仙道:“有其他修真者靠近,这里魔气太重,你们先避一避。”   温故抓着仲世煌躲进山峰里,使了个障眼法,将山缝隐了去。   其他修真者赶到,一共三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头戴金钗,身穿红裙的老夫人看到白须大仙怀中青年,惊叫一声:“鲜儿。”   白须大仙连忙将鲜儿还给她。   老妇人警戒道:“你是何人?此处为何有魔气?我家鲜儿又为何昏迷不醒?”   白须大仙无辜道:“我来拜访黄凌道友,不想遇到这位青年倒在地上,便施以援手。至于此处为何有魔气,我却不知。”   其他修道者见白须大仙身上仙气充沛,诱得他们十分想上前亲近一番,惊疑不定地问道:“敢问上仙仙号?”   “白须。”   仙界与修真界毕竟是两个世界,他们嘴里说着久仰,却是从未听闻。   白须大仙道:“对了,黄凌道友是否外出未归?不知他何时归来?”   黄凌历劫之事青宵并没有对这些觊觎自家师父宝贝的邻居说过,他们心里虽有猜测,却不好一口咬定,都推说不知。   白须大仙道:“既然如此,我便在这里等他。若是刚刚那魔头回来,我也可替天行道。”   其他修真者虽对黄凌洞府垂涎三尺,却苦于彼此牵制,谁都没有得手,如今见凭空出现的黄凌的道友一句话就要守住洞府,更是心有不甘,想留下却没什么借口,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谁都不想当出头鸟与仙人撕破脸皮,犹豫再三,只好不甘不愿地带着青年匆匆离开。   如此,这座洞府兵不血刃地回到了仲世煌这一边。   白须大仙道:“这些人只是暂时离开,过不久又会找借口回来探听消息。我们最好能快点打开洞府,找到紫混沌火。”   温故道:“没想到蓬莱修真者竟然已堕落如斯。”   白须大仙道:“与昆仑、须弥不同,蓬莱并非单一门派,最鼎盛时期,岛上约有三十多个门派,出岛之后,一律自称蓬莱,本就层次不齐。”   温故想起行天道的大本营也在蓬莱,遂不敢多说。 ☆、第68章 混沌之火(上)   洞府大门是红木金环,金环缀着两颗活灵活现的椒图脑袋。   温故伸手推门,椒图脑袋突然转头,朝他的手咬过来,若非缩得快,只怕已经被咬下一口。   白须大仙笑道:“不愧是黄凌的居所,门上的禁制也下得有意思。”   温故道:“大仙可有破解之法?”   白须大仙豪气干云地捋袖子:“我来。”   温故与仲世煌让到一边,看白须大仙在那里上蹿下跳,法宝尽出,大显神通,过了会儿,灰头土脸地回来,瞪着仲世煌:“你来试试。”   温故跟着仲世煌来到门前,替他护法。   仲世煌慢慢地伸出手,一点点地向前,直到抓住门环,椒图脑袋寂然不动。   白须大仙道:“这洞府认得你。”   仲世煌抓着门环敲了敲又推了推,门也寂然不动。   “我帮你。”温故伸手,椒图张嘴就咬。   白须大仙道:“他知道你们没成亲,还不是女主人。”   温故:“……”   仲世煌憋笑,“回头就给你名分。”   温故想起仲世煌以前爱掐他,手伸到他腰际,轻轻地捏了捏。   仲世煌闪了下,反捏回去。   白须大仙看着闹成两人世界的两个大孩子无语。   “咳咳,还是抓紧时间。”白须大仙道,“那些修道者不知何时就会去而复返,我们快点想办法把门打开。”   温故道:“若不怕门受损,倒可强行打开。”   白须大仙看仲世煌:“这洞府不是我的,我没意见。”   仲世煌温柔地捏捏温故的腰:“我的就是你的。”   温故让白须大仙和仲世煌退后,拿着暮海苍月,朝天一指,狂风骤起,电闪雷鸣,乌云黑压压地过来,鸟惊兽奔!   白须大仙一边布结界,防止其他修真者闯进来,一边吃着风说:“劈个门……这么大动静?!”   仲世煌没说话,眼睛定定地望着温故的背影。这是他第二次看温故舞剑的英姿。上一次,他满心都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恐慌,根本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这次一定要看个够本。   看他陶醉痴迷的眼神,白须大仙识趣地自发闭嘴。   温故长剑劈下,雷电在红木大门上噼里啪啦地炸响。   椒图怒吼一声,嘴巴一张,竟将电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白须大仙惊叹:“好门!”   温故连劈数道,两个椒图接得一个不漏。   他收起剑,羞惭道:“无用。”   “若是有用,我们也不用千方百计地寻找黄凌来铸乾坤荡秽鼎了。”白须大仙看着仲世煌惋叹,“也罢,修真者正在闯结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与青宵会合,再另想办法。”   他唤来白云,与温故、仲世煌一道驾云而去。   待其他修真者闯进来,只看到一地焦黑和一道完好无损的红木大门。   青宵被元时呼来喝去,使唤得生不如死,听说白须大仙和温故来找他,差点热泪盈眶,见面场景之感人,让温故等人十分莫名其妙。   青宵握着白须大仙的手嚎啕:“早知今日,我当初就算死皮赖脸也要留在天狐境当人质。”   温故道:“你对娇娇还真是念念不忘。”   青宵脸红了红,看到仲世煌,心中隐隐一动,又有几分不确定,问道:“这位是……”   白须大仙道:“你师父。”   青宵惊讶道:“师父,你……你,你帅多了!”   仲世煌:“……”   青宵忙道:“当然,以前也是帅的!只是不修边幅,喜欢留大胡子……”越说声音越轻。   温故如遇知音:“他现在也喜欢。”   仲世煌:“……”   白须大仙道:“闲话留着以后再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紫混沌火。”他接着诉说蓬莱洞府的前后经历,末了,问道,“你可有进洞府的办法?”   青宵道:“师父的禁制分两种,一种是活禁,一种是死禁。师父在的时候,门一直是活禁,我可自由出入,可师父历劫之后,这门不知怎的就改成死禁,莫说进去,若是里面有人,只怕也出不来。”   白须大仙急道:“可有办法将紫混沌火取出?”   青宵摇头道:“紫混沌火就收藏在洞府之内,进不了洞府,就取不出火。”   白须大仙瞪仲世煌,仿佛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仲世煌道:“难道天下无物可破死禁?”   对上他,青宵态度立刻毕恭毕敬:“有,死禁可用混沌火破。”   ……   破死禁才能取紫混沌火,混沌火才能破死禁。   这岂非变成了死循环?   白须大仙灵光一闪:“所有混沌火都可?”   青宵道:“青混沌火,橙混沌火和紫混沌火皆可。我师父取回紫混沌火时说过,曾来路上遇到青混沌火偷袭,只是混沌火之间排斥得厉害,无法一起取回,让我出师之后自行寻回。我现在虽然还未出师,却可前往一试。”   白须大仙道:“以后这种事要连在一起说,千万不要拨一拨,动一动。”   青宵口中应是。   心中大石放下,白须大仙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问仲世煌:“你既然叫黄凌,为何不取橙混沌火,偏要取紫混沌火,莫非想改名叫紫凌?”   青宵解释道:“三种混沌火中,紫混沌火最霸道。”   仲世煌满意地颔首:“是我的作风。”   “……”   近几日闫爻闹腾得慌,湮华的震慑效用有所减退,白须大仙思量再三,决定让温故、仲世煌与青宵同行,自己留守昆仑,毕竟取混沌火靠的不是人数多寡,而是青宵。   青宵与仲世煌、温故同路,又激动又紧张,既想靠近仲世煌,又恐自己挡了电灯泡,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来回晃。   仲世煌看不过眼:“你在转什么?”   “师父,你叫我?”青宵屁颠颠地跑上来,双眼晶亮。   仲世煌道:“去前面带路。”明明是刚认识的人,使唤起来却无比得心应手。   青宵立刻就去了。   温故道:“你倒真有几分师父的样子。”   “那你也练练。”   “当师父?我没打算收徒。”   “不,当师娘。”   “……”   温故和仲世煌猜测青混沌火藏在某个深山老林里,谁知青宵竟然带着他们来到犬城的护城河。   青宵指着河道:“师父说,当初青混沌火偷袭他,被师父追了数百里,最后怕被追上,干脆跳进了河里。”   温故:“……”宁死不屈,于是自杀?   不愧是恋人,仲世煌与他想法一致:“它还活着吗?”   青宵道:“青混沌火是上古神火,莫说普通的河水,就算是天河之水也不能浇熄。为防它脱逃,师父在河里下了禁制,它应当还在河底。”   黄凌禁制的威力温故和仲世煌都见过,不禁有些同情慌不择路到自寻死路的青混沌火。   青宵道:“我下去取火,请温故大仙与师父为我护法。”   温故有点担心他:“不如我与他一道下去。”   青宵道:“混沌火十分敏感,择主的要求也很高。若温故大仙与我一道前往,它一定会选择你。”   他这么说,温故倒不好再坚持。   青宵脱了外套,一个猛扎入水。   仲世煌道:“我肚子饿了。”   温故道:“正好练习辟谷。”   “……”仲世煌一屁股坐下,背对着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喝水,背影沮丧,神色阴郁,好似被抛弃的孩子。   温故无语,半晌才道:“你想吃什么?”   “火锅。”仲世煌想也不想地接口。   温故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摸了摸,摸出两个碳烤大饼。   仲世煌:“……”   “我以前留着的。”   仲世煌用手指弹了弹坚硬的饼:“你确定还能吃?”   温故要咬了一块,拿在手里看了看,“有点硬,但是能吃。”   仲世煌抓过他的手,就着他的手指,将他咬下来的一小块吃进嘴里,“嗯,好吃。”说着,还啄了啄温故的手指,笑得得意。   温故将手里的塞给他:“慢慢吃。”   “你继续喂。”   “还是辟谷吧。”   “……”   傍晚,城墙,河水。   恋人相依。   不是好风景,却是好心情。   等到半夜,河水依旧没有动静,温故坐不住了,提议下去看看。仲世煌提出同他一起。   温故犹豫了下,想起他被翁于桥抓走的那次,点头同意了。与其让他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倒不如留在自己视线之内。他教了一套闭气之法,以保证仲世煌能在水中长时间逗留。   仲世煌学得很快,迫不及待地跳下水中试验。   温故怕他出事,跟着跳了下去。   一到水里,温故和仲世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水冷得诡异,若是再冷几度,怕是要结冰。   温故扯住下潜的仲世煌,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夜明珠,借着珠子的光亮打探水中的情景。   护城河的水很浑浊,珠子只能照到半尺距离之内,两人不得不往更深的方向游去。   仲世煌抓着温故的手突然一紧,仿佛冷得受不了,身体一缩,头朝上,腿朝下,往上游去。   温故被他拉着往上,觉察到水的温度似乎比刚才更冷了。   这莫非是要……结冰? ☆、第69章 混沌之火(中)   想到此,他不敢耽搁,扯着仲世煌的胳膊,将人一把拉出水。出水时尚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待他们上岸,溅起的水珠回落已是一片滴滴答答声。   温故和仲世煌看着顷刻成冰的护城河,脸色俱是十分难看。   “青宵!”温故一剑劈在河面上,破开一条五六丈的缝隙。他双脚站在缝隙两边,将剑插入缝隙中,一道电流随着剑尖直入河底。   冰成块成块地碎裂开来,仍不见青宵的身影。   温故舞起剑来,一时间,护城河到处都是破冰声。   “等等。”仲世煌突然道,“听。”   温故停手。   河下隐隐响起地低吼声。   温故道:“这是什么声音?”莫非是青宵在下面憋得太狠,疯了?   “小心。”仲世煌看到温故脚下的冰块耸动了一下,急忙上前去抓他的手,被温故轻轻推开。温故跃起,头下脚上,拿着剑就往下刺去。   他刚刚看得分明,冰下有个巨大的影子游过,像是……   一个巨大的蛇头猛然从冰下钻了出来。温故顺势飞到仲世煌的身边,拖着他向后退去。   蛇头在空中甩了甩,浅青色的瞳孔盯着温故和仲世煌,透着瘆人的冷意。   “这是什么东西?”仲世煌向温故要了把没用的铁剑,变成几把飞镖,算着七寸的位置。   温故道:“蛇怪吧。”   他话音刚落,一只爪子就攀上岸,蛇怪慢慢地露出本来面目——蛇头蛇颈蛤蟆身!   仲世煌想挡在温故身前,温故已经纵身跃上,一剑劈向蛇头。   “小心!”   声音从蛇怪背后来,却晚了一步。暮海苍月劈在蛇头正中,剑锋好似被黏住了,半点动弹不得,冷意从蛇的额头一点点地渗出来,纠缠着剑身,蔓延而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   “快弃剑!”大喊大叫的正是失踪多时的青宵。   温故皱了皱眉,反手一掌拍在剑上,冰应声而碎,剑脱离蛇头立刻回到他手中。   青宵抖着湿漉漉的衣服道:“青混沌火被它吞了。”   温故道:“如何取出?”   青宵苦笑道:“我也不知。”黄凌怕青混沌火逃脱,便设了个禁制将它困在原地,却没考虑到其他取青混沌火的妖魔鬼怪人。   仲世煌道:“杀了它,不就能将火取出来了?”   青宵迟疑道:“凡事有先来后到。它先来一步,收青混沌火为己用,便该是他的。我若是杀它取宝,与杀人越货何异?”   仲世煌愣了愣。在他的观念里,这条蛇不蛇蛤蟆不蛤蟆的怪物显然与人不在同一个等级。不过青宵是修道者,在这方面的看法与他不同也不奇怪,便不再说话。   温故本抱着抢过来的想法,听他如此说,倒不好再提,犹豫了下道:“或者,我们与它商量商量,让它把火借我们使使?”   青宵惊愕道:“你要与它商量?如何商量?”   温故看看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的蛇怪,又看看青宵和仲世煌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对蛇怪道:“在下温故,冒昧打扰蛇道友还请恕罪。说来惭愧,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蛇怪默默地看着他。   温故尽量露出友好的笑容:“我们想借青混沌火一用,此事十万火急,还请道友行个方便。道友若是担心我们借而不还,我们可以以物抵押。”   蛇怪不说话,也不动。   温故道:“如有其它要求,也不妨直说。”   仲世煌道:“你确定它听得懂吗?”   温故道:“不确定。”妖怪修炼比人更不易,数量本就少,修为高,学习人语的更是少之又少。这蛇怪常年躲在护城河底,不会说话才正常。   “我懂。”   “他懂。”温故点了点头,很快反应过来回答的正是蛇怪,不由惊喜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蛇怪道:“除刚才这话,其他前面,也懂。”它虽然说懂,讲话却不甚利落,不过也大大超出温故等人的预期。   温故忐忑道:“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蛇怪道:“你是仙人?”   温故道:“是。”   “这,难怪了。”蛇怪道,“仙人与,蛮不讲理的,修道者不同。”   温故暗暗羞愧。   青宵趁机问道:“那借青混沌火之事……”   蛇怪道:“我修炼青混沌火许多年,融为一体,难分难舍。强行取出它,会数百年修为少了。幸亏你们不蛮不讲理,我不然要与你们,一道死。”   温故听说它取出青混沌火就会少数百年修为,心中一冷。要知道妖怪修炼艰难,莫说数百年修为,就是数十年修为也是十分珍贵,绝不可能轻易割舍。   “你们告诉我何用,我再回答它给借否。”   温故听它没将话说死,稍稍打起精神,将用途说了一遍。   蛇怪道:“这是小事。我取出青混沌火小小的,给你们。但是数年修为少,你们要补偿想办法,给我。”   温故闻言大喜:“好说。”   “很简单,很简单。你们人类修道者有丹药,修为会多,我要一颗,百年修为多的丹药。”它狮子大开口。   青宵倒吸一口凉气,不悦道:“这买卖不公平!你不过损失数年修为一转眼就要增加百年,这也太贪心了。”   蛇怪道:“你们也有好处。青混沌火你们拿去,不用再给我。”   温故眼睛一亮。青混沌火是黄凌留给青宵的,现在被蛇怪捷足先登,眼见着捞不着了,却柳暗花明又有了一丝希望,自然不肯放弃:“不瞒道友。修道之人最着紧的就是修为。增加修为的丹药本就十分珍贵,百年修为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实,根本无从寻起。”   仲世煌看了他一眼。想说,当初翁于桥给他吃了一颗妖丹就增加了数百年的修为。   蛇怪道:“呿!你们人类修道者很厉害,难道比妖怪差?五六百年的妖丹能百年修为多。”   仲世煌被他态度激得不耐烦,眉毛一挑,问道:“你修炼多少年?”   “五百年。”   “这么说,只要我们拿了你的妖丹给你,你就将青混沌火给我们?”   “当然……”蛇怪想了想,惊觉不对,怒道,“不对!你们杀我,我和你们一道死。青混沌火绝不给。”   温故道:“增加百年修为的丹药着实不容易寻,即便我答应你,也不知道何时方能兑现。不如先改成数年修为如何?他日我若是有幸得到一枚增加百年修为的丹药,再奉上。”   蛇怪道:“不好。人类说话,信不可信。这样,数年修为多的,我要十颗。再一个条件,我遇雷劫,你要帮我。”   青宵道:“两颗。”   蛇怪瞪着他。   温故道:“我听说妖若渡劫,那雷劫会比一般雷劫厉害得多。纵然你有青混沌火护体,怕是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蛇怪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九颗。”   “三颗。”   “……”   青宵与蛇怪扯皮半天,最后以五颗成交。   蛇怪十分守信,直接取出一小朵请混沌火给他。   温故和仲世煌怕打扰他吸收火焰,便离开几步,给他独立的空间。到第二天凌晨,青宵终于收了那一朵拇指盖大小的青混沌火,兴奋地在指尖拨来拨去。   蛇怪提醒他们:“人类,仙人,都要守信。”它盯着仲世煌看了又看,补充道,“魔,也是。”   温故斩钉截铁地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们拿了青混沌火,立刻赶回昆仑找白须大仙,顺便将找丹药的任务交给他。   白须大仙的胡子气得更白了:“为何交给我?”   温故道:“您修道多年,人脉广。”   青宵道:“您修道多年,宝贝多。”   仲世煌道:“你最老,辈分最大。”   白须大仙想吐血。   不管白须大仙内心如何的波涛汹涌,他们终究回到蓬莱黄凌的洞府。这次洞府前守卫的修道者增加到了五个。   白须大仙催促青宵出去解决。“我们仙人不便插手。”   青宵不解道:“这是为何?我一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白须大仙吹胡子道:“我堂堂仙人与几个还未飞升的修道者抢洞府,这事若是传出去,颜面何存?”   温故道:“我想,上次的事他们应该记得你,若要传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你躲也躲不过去。”   白须大仙道:“是谁劈门劈出大动静,惊动他们的?”   “是我。连累你了。”说是这么说,温故表情毫无惭愧之意。   白须大仙:“……”   青宵拽着白须大仙出去。   其他修道者看到白须大仙如临大敌,看到青宵却面色讪讪。   老妇人尴尬道:“青宵道友怎会回来昆仑?”   他们想要抢占黄凌洞府,第一件事就是将黄凌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逐出蓬莱。青宵人单势孤,当初走得很是委屈,此刻带着大靠山回来,颇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青宵微微一笑道:“我师父邀请他的仙友来洞府做客,我是来带路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白衣广袖的温故带着改头换面的仲世煌驾着白云从天上来,目不斜视地与白须大仙、青宵寒暄,摆足了神仙的架子。 ☆、第70章 混沌之火(下)   老妇人大吃一惊:“黄凌道友……安,安好?”   青宵故作奇怪地看着她:“我师父法力高强,福星高照,外出游历一帆风顺,自然安好。”   其他修道者面面相觑。他们之所以判断黄凌不在,除了黄凌洞府的禁制日益减弱之外,青宵被他们变相驱逐出蓬莱时的沉默也是重要的原因。若黄凌在,怎会袖手旁观?   修炼这么多年,动物都能成精,何况老妇人。她眼珠子一转,已察觉他话中不实,“黄凌道友修道多年不易。我们与他多年紧邻,早已肝胆相照。若是他的后人勾结外人,图谋他的洞府,我们却是不依的。”   青宵脸色微变,显然也被她一通颠倒是非黑白的不要脸言论给气着了。“洪婆!到底是谁心怀不轨,图谋我师父的洞府,你我心知肚明!”   洪婆说:“年轻人头脑发热,拎不清情况是常有的事。我与你师父多年交情,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徒弟误入歧途,将他毕生心血毁于一旦!诸位仙长飞升多年,何以三番四次入蓬莱,个中缘由仙长心里最是清楚。”   这是要撕破脸了。   白须大仙皱了皱眉,手搭着温故的后背,将他推上去。   温故赶鸭子上架,垫着脚走了两步,才气定神闲地说:“你说的不错。我们何以三番四次入蓬莱,个中缘由大家都应心知肚明。”   他突然附和洪婆,倒叫在场的敌我双方都吃了一惊。   温故突然朝昆仑的方向一指:“昆仑受闫爻霸占,天下苍生遭遇危难。仙凡两界但凡有血气的人都在为此奔波劳碌,瞧瞧尔等,再次龇牙咧嘴又是为哪个装腔作势?!”   修道者被他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   到底是洪婆脸皮厚,冷笑道:“你们呢?你们在这里呲牙咧嘴装腔作势又为什么?”   “为了炼制一个新的乾坤荡秽鼎!”温故说话掷地有声,“我们来此,乃受主人之托。我想他也想不到,自己的洞府还受他人管辖。”   洪婆面子实在挂不住了:“仅凭你一面之词,如何采信?”   温故指着青宵道:“他是黄凌之徒,我是他的道侣。你又是谁?有何资格再此胡搅蛮缠?”   “黄凌道侣?”洪婆怔住了。   温故尽量忽视来自身边的灼热目光,冷声道:“莫非此事又要经过你恩准不成?吾等业已飞升,本不该插手凡间事,但黄凌是我道侣,他家既是我家,你若再在我家门前徘徊,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话说到这份上,脸已经被撕得粉碎。青宵是黄凌徒弟,洪婆还能仗着长辈的身份管教一通,但温故自称黄凌道侣,又是仙人,话的分量自是不同。   洪婆等人再不甘心,也强词夺理不出来。   看着他们气冲冲离去的背影,青宵和白须大仙大力鼓掌。   温故干咳一声道:“我适才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青宵道:“师娘字字句句皆至理名言,一点都不过火,简直恰到好处,恰如其分之极!”   温故瞥了他一眼:“师娘?”   青宵躲到仲世煌身后。   仲世煌也正不爽:“黄凌的道侣?”再多人跟他说,他就是黄凌,黄凌就是他,他依旧没有黄凌的记忆,无法将两人混为一谈。听到温故说自己是黄凌的道侣,他心底又酸又苦又愤怒。   温故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机敏地说:“是仲世煌的道侣。”   仲世煌道:“我刚才听到的不是这样。”   温故道:“罚我回去写一百遍温故是仲世煌道侣如何?”   “那倒不必,一遍就够,以后贴在我们家的门上。”   温故:“……”   白须大仙看两人打情骂俏,干脆把青宵拉到一边去解门上的禁制。   青宵虽然吸收了青混沌火,但使用尚是首次,倒有些紧张,将青火缓缓送到门前。只听“嗤”地一声,门环上进来爆出两点火光,随即落在地上,灭了。   青宵试着推门,门应声而开。“成了。”他大喜,正回头,门内就闪出一道身影,手指在他脑袋上轻轻一点,青宵就像风筝般被送了出来。   白须大仙忙拿出一面镜子,朝门的方向一照。一道白光自镜中射出,那道身影甩袖,白光又被挡了回来,射回镜中。白须大仙承受不住推力,后退七八步方停。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等温故一剑劈出,已经迟了一步,那身影从门里出来,悠然地望着持风雷之势劈来的暮海苍月,嘴角微微勾起:“看在你们千辛万苦将我救出的份上,”他手指夹住闪电轻轻一转,电就被送了回去,“这次,我放你们一马。”   暮海苍月被电轻击了一下,温故一个后空翻回到仲世煌身前。   “翁于桥?”仲世煌皱眉,眼底闪烁着浓烈的杀意。   “他是乔奣!”白须大仙喘了口气,“怪不得你消停了这么多年,原来被黄凌关在这里。”   乔奣与翁于桥的打扮截然不同,脸大大方方干干净净地露出来,稀世柔美,加上阴郁的气质,如怀才不遇的世家公子。   看到乔奣的刹那,白须大仙脑中转过许多念头,最后有一条清晰地浮现了出来。“黄凌是你杀的?”   乔奣摊手:“他太不合作。我只是想借一借他的紫混沌火,他就要死要活地闹,像个孩子一样。”   青宵激动道:“你竟然杀我师父!怪不得我师父历劫前化出分|身,让我速速离开蓬莱!”所以洪婆等人驱逐他时,他毫无异议地走了。   乔奣道:“你太令我失望。亏我用托梦*告诉蓬莱的修道者黄凌身殒,让他们带你来开门,没想到你对你师父的死活不闻不问,自顾自地跑了。”   “师父早已通知我历劫,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你……”青宵一直以为黄凌是炼制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事故,没想到竟然是杀人案!   乔奣道:“也罢。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总是美好的。”   白须大仙道:“你怂恿闫爻炼制魔鼎,就是为了引我们来此,打开洞府?”怪不得他化身翁于桥四处行走,而不是那个人人都知道的二明。因为他那时候用的是分|身,法力极弱。   乔奣道:“要克制魔鼎,必然要一个新的乾坤荡秽鼎。天下间,你们能找来炼制乾坤荡秽鼎的,也只有黄凌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没错。”   白须大仙暗道:没错才怪。他们来此是为燮天取紫混沌火。不过不管原因如何,他们终究是打开了洞府,放出了乔奣。一想到这里,他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乔奣在里面,他才不管燮天有多适合炼制乾坤荡秽鼎,一定把人关住再说。   可惜了黄凌一片苦心!   他以命困住乔奣,最终却因他们功亏一篑!   他愧疚地看了眼仲世煌。   乔奣道:“你们不必太懊恼。黄凌既死,他的禁制迟早失效。你们只是为我节约了一点时间。而且,我虽然杀了黄凌,却也费了大力气寻了颗千年妖丹给他,一报还一报,就算扯平。”   仲世煌显然不认同,冷笑道:“你的数学是蚂蚁教的吗?”   乔奣道:“你有异议?”   仲世煌道:“你杀我是害我,送妖丹是为了害我,这叫一报还一报?根本是一次又一次。”   乔奣呵呵笑起来:“说得有理!好,看在你的份上,我再送你们一个福利。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后,我将亲上昆仑,放出闫爻。”   “你敢!”白须大仙脸色一变,“你不怕毕虚大神亲临?”   “那就让他来啊。”乔奣终于变了脸色,眼底嘴角都泛着冷意,“既然他这么爱天下苍生,就来吧。”语音刚落,他就化作一道白光,划向天际。   从刚才一个照面,温故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也没有追,“现在怎么办?”   白须大仙长叹:“乔奣出,天下乱。”   青宵道:“他竟然杀了师父,我绝不会放过他。”   白须大仙道:“他害的岂止黄凌,不想放过他的又岂止你。可惜,他知天命,经过三次雷劫,又是魔修,法力之高,心机之重,不可想象。像黄凌这样困住他的机会,怕是绝无仅有。”   温故道:“不是还有天臣毕虚吗?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先找紫混沌火,炼制乾坤荡秽鼎。”   白须大仙嘴巴张了张,又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一行人入洞府。   有了乔奣突然从洞府里钻出来的经历,他们进洞府进的小心翼翼。青宵与温故在前面带头,仲世煌拉着温故的手走在中间,白须大仙断后。   洞府极深,开始只是一条羊肠小道,石壁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画,颜料是特殊的,会自行发光,他们一路走来,都有各色光照耀,犹如踩在七彩霓虹铺成的道上。 ☆、第71章 前世之愿(上)   行数十丈,前景豁然开朗,成数百平米的石室。里头堆积着成千上百的大大小小箱子,箱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器皿,金银珠宝如粪土,遍地都是。   饶是温故这样修炼千年的修道者,仲世煌这样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家子弟也为之一震。   白须大仙惊呼:“墙上的是干将莫邪?”   话音刚落,满屋子的奇珍异宝就消失无踪,变成空荡荡的空屋子,连个铜板都没留下。青宵收回青混沌火,微笑道:“是我师父下的障眼法,专用来骗那些见钱眼开的人。没什么用,视若无睹地走过去便可。”   “……”白须大仙讪讪道,“我只是慕名历史上的神器,有些好奇。”   温故暗自庆幸刚才什么都没说。   仲世煌脸皮最厚:“嗯,是我的风格。”   他们跟着青宵穿过石室,开启暗门,进入又一条长廊,却是蜿蜒朝下,约行了数百尺,就看到十几个用竹帘子分隔的小石室。每张竹帘上都写着字,第一间是“石”,第二间是“木”,第三间是“金”……想来炼制的材料都被他分门别类地安置在不同房间里。   最后一间竹帘子最宽,房间也最大,上面写着“我”。   温故想推门,却被仲世煌抓住了手。   仲世煌道:“不能随便进。”   青宵惊喜道:“师父想起来了?”   仲世煌道:“直觉。”   青宵笑道:“这是师父的炼制室,上面还有一层禁制。”他拿出青混沌火,送到帘子前,帘子静静地垂着,纹丝不动。   青宵又往前递了递,仍是老样子。   白须大仙道:“这是什么禁制?”   青宵道:“是个极巧妙的迷阵。若是掀帘而入,就会被传送回设置着障眼法的石室里。”   白须大仙掀起帘子往里走:“应该被乔奣破了。”   青宵见他大咧咧地走入石室,方才回神,忙掀帘子请仲世煌和温故进来。   这间石室里放着五个大鼎,四个角落各一尊,中间一尊极为特别,浑身赤红,只有巴掌大,却用一根白色的木头做底座,鼎里火焰燃烧,是紫色的。   “这就是紫混沌火?”白须大仙站在鼎前打量。   青宵道:“是。”   他跟着凑上去,还没靠近,就听一声低吼:“放肆!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本座洞府?!”随着声音,赤红鼎炉的上方亮起一道光,一道虚影缓缓出现,虚立于鼎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宵等人。   “师父?”青宵激动地上前半步。   仲世煌:“……”他绝不会承认这个山顶洞人是前世的自己。   黄凌道人墨发披散,冷冷地盯着青宵半晌,缓缓消失。   白须大仙道:“这是黄凌的神识?”   青宵失望道:“不,这是师父用来威吓敌人的幻影,并非神识。”若是神识,彼此还能交流两句。兴许乔奣太强大,师父能分出|□□警示他已经用尽全力。   仲世煌近在眼前,白须大仙对黄凌历劫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怎样将紫混沌火取出?”   青宵绕着赤红鼎转了两圈:“这是师父最心爱的鼎炉,叫天然红。上面好像附着一层禁制,我用青混沌火试试。”他拿出青混沌火,刚靠近,紫混沌火就猛然张开,朝他扑来。   紫混沌火是三色混沌火中最霸道的一个,尤其主人不在时,完全是唯我独尊的样子。   青宵手中一小簇青混沌火不服气地窜了窜,想正面迎敌,就被青宵带着跑了。   白须大仙道:“这是什么意思?”   “强敌潜藏洞府,速走!”黄凌突然又出现了,却是在天然红的边上,捂着胸口,双眼通红,像是受了重伤。   “这是?”白须大仙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黄凌瞪回去,“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本座洞府?”   白须大仙道:“又是威吓?他怎么这么无聊?”   青宵道:“不,这是我师父的神识。师父!乔奣已经跑了,这位是白须大仙。这位是师娘,温故大仙,这位是师父的转世。”   黄凌没理自己的转世,眼睛牢牢地盯着温故,目光放肆,完全是打量自己媳妇儿的眼神。   温故:“……”   仲世煌怒了,挡在温故面前:“滚!这是我老婆!”   黄凌不理他,转头看青宵:“你们见过那人?安然无恙?”   青宵道:“他说看在我们放他走的份上,放我们一马。”   白须大仙怕他拼了一条命也没困住乔奣,伤自尊心,解释道:“其实乔奣乃是我行天道……”   “我对他的来历没兴趣。”黄凌道,“既然你有了青混沌火,紫混沌火就留给我夫人吧。”   ……   温故死死地抱着怒发冲冠的仲世煌,往后拖:“冷静。”   青宵干笑着插|入两人中间:“师父不是说紫混沌火已经认主吗?”   黄凌道:“我看他不顺眼。”   青宵:“……”   仲世煌狞笑道:“神识?我打得你魂飞魄散!”   黄凌冷笑道:“还是个魔修。恬不知耻!”   仲世煌手指一张,天然红猛然一颤,鼎脚竟微微变形。黄凌等人齐齐愣住,等青宵回过神喊“住手”,天然红已经穿过黄凌的身体砸在地上。   黄凌气得发抖:“你竟然敢动本座的天然红!”   仲世煌轻蔑道:“谁让你觊觎我老婆!”   黄凌吼道:“休想我将紫混沌火给你。”   仲世煌回吼:“不稀罕。”   白须大仙道:“两位冷静,听我一言。如今天下遭劫,正需八方合作,齐心协力,我们暂且将私人恩怨放置一边,炼出乾坤荡秽鼎可好?”   黄凌疑惑道:“为何要炼制乾坤荡秽鼎?”   白须大仙立刻唧唧呱呱地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详详细细。   黄凌眼睛亮闪闪的:“不错,炼制乾坤荡秽鼎,当前天下舍我其谁?不过可惜,黄凌虽能,转世却太愚蠢。”   仲世煌拳头一捏,地上的天然红转了一圈,在地上磨出吱吱声。   黄凌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着他。   “我们先一件一件地来。”白须大仙拉着青宵,让他好好地当隔板,将两人阻隔开来,“我们业已找到燮天为原材料炼鼎,不过燮天……”   “怪不得你们要紫混沌火。”黄凌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紫混沌火的认主并非你们想的那样认我的灵魂,而是认我一人。纵然是我的转世,也无法获得它的认可。我之所以留下神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青宵进入洞府,我将紫混沌火上的痕迹抹去,让他可以顺利继承。可惜,他自己弄了个小小的青混沌火,白费了大好机缘。”   白须大仙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其他人也可继承紫混沌火?”若是这样,不会炼制术的仲世煌反倒不是第一人选了。   “话虽如此,不过我心中已有人选。”他看向仲世煌和温故的方向。   仲世煌面如寒霜。   白须大仙道:“温故不会炼制之术,是否……”   “你叫什么?”他穿过青宵,看着仲世煌。   仲世煌眯起眼睛:“你想做什么?”   “我想将紫混沌火传给你。”黄凌道。   仲世煌道:“条件呢?”他当然不会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黄凌道:“神识能够支撑的时间不长,但炼制乾坤荡秽鼎应该是够的。我希望能够借你的身体一用。”   仲世煌想也不想地拒绝:“做梦。”   “哎!”白须大仙听到黄凌可以借用仲世煌的身体炼制乾坤荡秽鼎简直要高兴得飞起来,恨不得按着仲世煌的脑袋说“喳”,听他拒绝心都要碎了,冲到他面前道:“仲世煌,想想天下苍生,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老乡。”   仲世煌黑着脸,但温故知道,他在动摇。   黄凌道:“你放心,神识只会消失不会再生,就算我想占用你的躯壳,也有心无力。”   仲世煌闭了闭眼睛,心内仿佛有一条绳子,一边毫无缘由地愤怒嘶吼着拒绝,一边却回放着末世后的惨状,许久,他开口道:“你真的能炼制出乾坤荡秽鼎?”   黄凌傲然道:“若我不能,天下无人能够。”   仲世煌道:“就问你能不能。”   黄凌道:“能。若是不能,任君处置。”   “你不是很快会消失吗?”   “不是有我的转世吗?”   “……”   双方好不容易谈妥条件,实践起来却仍是困难重重。首先是仲世煌修为太低,必须冲击第七重境,才能够自如驾驭紫混沌火。但两重境谈何容易。   黄凌怕神识耗费太多,炼制乾坤荡秽鼎时不够,附在天然红上休养,任由他们想办法。   温故道:“他之前是服用妖丹……”不等其他人回答,就自己摇头。妖丹是妖怪的命脉,取之服用等于枉杀性命。   白须大仙沉吟良久道:“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   “渡雷劫。”   温故脸色一紧,又想到了什么,随之一松:“我那种?”   白须大仙摇头:“魔修的那种。” ☆、第72章 前世之愿(中)   温故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拒绝:“不行。”   仲世煌看了他一眼,问道:“魔修的雷劫是怎么样的?”   白须大仙道:“天地变色,山河震颤,生还者百里挑一。”   仲世煌道:“你要我怎么扛过去?”他相信白须大仙刚刚从他身上看到了解救末世的美好未来,绝不舍得送他去死。   白须大仙道:“修道者都以为雷劫是劫,视为虎狼,却不知道雷劫贯通经脉时,乃是提升修为的最佳时机。富贵险中求,修为亦如是。”   仲世煌道:“风险越大,收益越高。”   白须大仙道:“不知你是否敢尝试?”   他原本以为仲世煌定然会犹豫一番,谁知竟然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敢”   白须大仙道:“你可想好了,雷劫不能半途而废。”   仲世煌道:“想好了。”他受够了每次有难,温故都挡在他面前的情况。他想要变强,不止为了天下苍生,更为了他身为男人想要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的自尊。   他的表情如此坚定,让想规劝他几句的温故无从劝起。   白须大仙道:“既然如此,我们稍作准备。不知黄凌道友可有什么法宝能够吸收雷电?”   青宵道:“师父炼制的法器多如牛毛,我也不知道有哪些,不如问问师父?”   黄凌的神识又被唤出来。他不耐烦道:“不识字吗?不是有一道门上面写着雷?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他的修为这么低,一次雷劫怕是不够,不如来三次,直接飞升。”   温故道:“不可。”以仲世煌目前的修为,能熬过一次雷劫就不错,三次雷劫叠加,简直送死。   黄凌扭头看他,“若我的转世这么弱,你也不必跟他。”   仲世煌插|入两人中间:“你不是快死了吗?留口气交代遗言吧,别浪费在与你无关的人与事上。”   黄凌道:“论年纪,论修为,论学识,论外形气质,我与他更般配。”   他一句话戳中仲世煌的心结,脸色立马变了。自从知道自己是黄凌转世之后,他总担心温故对自己的好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黄凌。他们经历过太多谎言,哪怕温故保证无数次,都无法使他彻底放下心结。   白须大仙怕他们又吵起来,连忙让温故去找能够吸收雷电的法器。   温故拉着沉默的仲世煌出来,故意活跃气氛:“啊,这里这么多门,找起来真不方便。雷,雷,雷……雷在哪里呢?你看到了吗?”   仲世煌停下脚步,指了指他的右手边。   大大的雷字镇守在门帘上,不容忽视。   温故干笑道:“我只顾着看前面,没想到近在眼前。”   “那我呢?”仲世煌幽幽地说,“我在你身边,你是不是也会忽视?”   温故一怔回头。   仲世煌道:“黄凌说的没错。他不是魔修,且修道多年,会炼制神器,比我更适合你。若不是他死了,也不会轮到我与你相遇。”   温故无奈了:“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我?”   “……我不知道。”仲世煌很茫然。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喜欢得那么深,也是第一次患得患失得这样厉害。他有时候会想不通。他们两个不是雇主和保镖吗?不是一起上下班,一起住在一间屋子里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吗?为什么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什么都变了?   丧尸,末世,生离,死别。他好不容易接受这一切,为什么转眼又变成了修真,神仙,雷劫,飞升?   他的理智随着事态的发展大步向前,拼命地吸收和接受,想要跟上温故的脚步,可是情感在温故耀眼的光环下停滞不前。起初他不知道为什么,只会拼命地缠着温故,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绑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又希望他的眼里只有自己,容不下任何人分享他的注意力。当黄凌出现后,他知道了,他刻意压抑的近乎病态的占有欲源自于他内心的自卑。   当温故还是赵树青,他站在凌天集团上,居高临下地俯瞰那个从小地方来的笨拙保镖。   当温故变成温故,他却站在地上,仰望傲立云端,高不可攀的仙人。   他是害怕。末世前,仲世煌留不住赵树青,末世后,他拿什么留住温故?   温故看着突然变得可怜兮兮的仲世煌,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他上前一步,搂住失魂落魄的他,头轻轻地靠着他的肩膀,柔声道:“我答应你,我的另一半永远是仲世煌。不是黄凌,也不会有其他。若有一天,你不在,我就孤老终身。”   “你不会老。”   “……谁说不会。没有你,我就会变成你第一次见我的样子。”   仲世煌终于抬手反抱住他,力道之大仿佛要见人揉碎到自己的身体里:“也好。省得你老是招蜂引蝶。”   “我什么时候招蜂引蝶?”   “黄凌。”仲世煌咬牙切齿。   温故不甘示弱道:“别忘记你表哥。”   仲世煌道:“对,我的是表哥,你的却是差点洞房花烛的双修道侣。”   温故:“……”他的故事告诫后人,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否则将来后悔莫及。   “你们找到没……”等了半天的白须大仙忍不住自己出来,见两人抱在一起,一时无语,“乔奣一天之后就要杀上昆仑,我们还是抓紧点时间?”   温故急忙从仲世煌怀里退出来,拉着仲世煌进“雷”门。   房间内有两个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不但有锅碗瓢盆,还有笔墨纸砚。温故道:“黄凌说锅碗瓢盆,我们将这些收起来吧。”   仲世煌漫不经心地点头,顺手拿起一本册子翻开。册子里的字迹极度潦草,难以辨析,他翻了几页就合上了。   温故将神器收入乾坤袋里,掀起竹帘正要出去,脸上就被轻风刮了一下。   “怎么了?”仲世煌疑惑地看着拔剑的温故。   温故持剑站在廊道中,凝神站立足足一分钟,才松了口气道:“是我太紧张了。”刚刚吹在脸上的那道轻风可能是自己掀帘子视带起来的。   仲世煌搓搓他的肩膀:“走吧。”   温故走了两步,不放心地看看身后,确定没有人才跟上去。   白须大仙虽然希望仲世煌尽快提高修为,收服紫混沌火,却也怕揠苗助长得不偿失,因此请雷公电母下雷劫时,稍微留了点余地,再加上黄凌的锅碗瓢盆在关键时刻可以吸收雷电,仲世煌的风险已经降到最低。   蓬莱虽然是修炼的好地方,但岛上邻居实在不太友好,他们只好找了一处荒岛渡劫。   荒岛虽然荒芜,却胜在清静。   黄凌从天然红里飘出来,慢悠悠地说:“紫混沌火乃是至刚至霸之火,若要收服它,必要比它刚强霸道方可。以你的修为,就算侥幸熬过雷劫也未必能够做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借雷电之力。”   温故皱眉道:“太危险了!”   借雷电之力就是一般渡雷劫一边收紫混沌火,其中风险难以估量。   黄凌淡然道:“身为我的转世,连这点胆量都没有,怎么娶你?”   温故:“……”这种自来熟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仲世煌道:“不必激我,我不会上当。”   黄凌冷笑道:“胆小如鼠。”   “没办法。”仲世煌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温故说我若是死了,他就孤老。不管前世来生,统统都不要。”   黄凌笑容一敛,看向温故。   温故:“……”为什么他的眼神好似在控诉自己是负心汉?明明他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仲世煌搂住温故:“对吧?亲爱的?”   温故硬着头皮用力地点头。宁可当黄凌眼里莫名其妙的负心汉,也决不能在关键时刻拖仲世煌的后腿,不然会家无宁日。   仲世煌对温故合作的态度十分满意,趾高气扬地看着黑脸的黄凌:“你刚才的建议不是不能考虑,但是你最好把其中的利弊风险都解释清楚。毕竟,我是有家室的人。”   黄凌道:“胆小就不要找借口。”   得到温故支持后的仲世煌犹如加满油的车,开起来虎虎生风:“如果我无法收服紫混沌火,你就无法炼制乾坤荡秽鼎吧?”   黄凌冷笑道:“我稀罕吗?”   “你稀罕的。”仲世煌冷然道,“因为你的转世就是我,想要亲手炼制乾坤荡秽鼎就只能把握现在最后的时光,别无他途。”   黄凌被踩住痛脚,无话可说:“你说的没错。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具皮囊有用,所以不用担心自己被自己蠢死,因为我会用我的智慧在关键时刻帮你。但是记住,如果可以靠自己就一定要靠自己撑下去,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我出手一次,就会减弱一分,到时候可能不够精力炼鼎。”   仲世煌暗暗地磨牙:“只要你不碍事,我会很顺利的。”   白须大仙准备好法器,又布了个避免仲世煌与雷劫对抗时魔气走漏的聚气阵法,才走过来道:“吵完的话,就开始吧。” ☆、第73章 前世之愿(下)   乌云厚得像五六层棉被,黑压压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凉飕飕的风呼啦啦地吹。   仲世煌穿着温故给他的宽大蓝袍站在风里,风从袖子里钻入,刮得肋骨发寒。   “记得我教给你的清心诀吗?”温故小声道。   仲世煌道:“天地万音,且过且听……”   “记得就好。”温故摸摸他的脸。   白须大仙口中念念有词,仲世煌脚下的土地骤然亮起一圈浅白色的光芒。他道:“此阵法能够聚气不散。你是魔修,此地凝聚的便是魔气,一旦阵法开启,我们便要退避三舍,以免仙气与魔气碰撞,反而害你。雷劫来临,只能依靠自己。纵然黄凌能帮你,也只能帮你聚精会神,身体的一切皆靠自己。”飞升之前,修道者的身体是很脆弱的。   仲世煌点头。   “走吧。”白须大仙和青宵率先退出阵法。   温故手里捧着碗,“放心,我在旁边守护你。”   仲世煌看着严阵以待的白须大仙和青宵,舒了口气道:“我觉得自己像雅典娜。”   温故、青宵、白须大仙:“什么?”   星矢、冰河……童虎。   仲世煌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准备好了,来吧!”   闪电如疯狂滋长的树枝,自上而下,将云与地短暂相接,一触而走。   仲世煌盘坐在闪电中,无形魔气在周身流转,阵法的光亮随着魔气凝聚越来越盛。   电光越来越强,如骤雨般疾落,其中数道直直地落在仲世煌身上。   雷声隆隆作响,漫天遍野。   温故心头一紧,上半身微微前倾,眼睛死死地盯着电光中凝坐的身影,握着拳头的手心冷汗直冒。   “你渡劫时,也不见如此焦急。”白须大仙大声喊道,“这是关心则乱。”   温故亦大声回答:“你若是开过车,就知道,坐副驾驶座的永远比驾驶员紧张。因为他们只能干着急。”   白须大仙有意缓解他的紧张,又喊道:“看来你在凡界适应得很好。以后打算留在凡界吗?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你要多攒点钱才行。”   温故道:“他很有钱。”   “……我学过一个词,叫傍大款。”   温故“嗯”了一声,却“嗯”得轻不可闻,支离破碎。就在刚刚一瞬间,劈在仲世煌头顶的闪电已经多得数不清楚,巨大的光束耀眼夺目,将仲世煌慢慢地融化在里面。   白须大仙的手臂被用力地捏住,温故焦急地说:“人呢?”   白须大仙反手抓住脚差点踏入阵内的温故,“雷劫尚在,他也应当在。”他感觉到聚气阵内的魔气越发充盈,隐有与雷劫分庭抗礼之势。   温故还是不放心:“是否到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白须大仙道:“再等等。若他有危险,黄凌会出手。”   像是验证他的话,黄凌缓缓现身,顶着一头乱发,气定神闲地负手站在阵内。青宵捧着天然红跟在他身后,紫混沌火熊熊燃烧,火苗时不时从鼎的空隙中冒出来。   雷声渐渐减弱,漫天的闪电隐有收归之势。   “可以了?”温故问。耳朵被雷声摧残后,依旧嗡嗡响,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像从天边传来,他怕白须大仙没听清楚,又追问了一遍:“可以了?”   白须大仙皱着眉头。刚才那雷劫,也就是普通修道者一千年时遭遇的雷劫,与魔修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应当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温故又何尝不知。如白须大仙所言,他是关心则乱。   可天不从人愿。   消停片刻,漫天乌云便搅动起来,阴沉沉地往下压,几乎逼到头顶,连空气都稀薄了,呼吸起来有点吃力。   温故看着仲世煌挺直的背影,将话默默地咽在喉咙里。   随着一声巨响,灿如盛夏烈日的光将万物融于亮白。温故等人眼前花白,脑中嗡嗡作响,足足空白三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何事。   天上地下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十几秒后才恢复少许颜色。   黄凌已不在原地,仲世煌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蓝色袍子在光中浅得发白。   温故嘴唇发白,抓着碗的手微微颤抖:“我们现在……”   “这是此刻!”黄凌的喊声穿透重重闪电,钻入温故等人的耳内。   青宵单手托起天然红。   黄凌半空出现,右手在鼎上轻轻一抹,紫混沌火倏然跳出来。   被雷电笼罩的仲世煌侧身,右手朝火的方向一引。   紫混沌火抖了抖,慢慢朝他的方向挪过去。   白须大仙一眨不眨,呼吸亦小心控制,生恐惊跑了它。   温故突然拔剑,暮海苍月一出,聚集于仲世煌头顶的雷电就散了开来。   “你做什么?”黄凌刚说完,就看到一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手凭空朝紫混沌火的方向探去。   暮海苍月剑发出尖啸,一道雷电被接到剑上,朝那只手劈去。   那只手手腕一翻,魔气在五指间流转,凝注闪电,顺手丢给青宵。青宵下意识地避退,手中天然红跟着晃了晃,紫混沌火立刻停在半空,像是站在十字路口的迷路小孩。   温故一剑挡在紫混沌火与手中间,剑尖微微一颤,挽起无数朵剑花,封死了那只手的所有去路。   手慢慢地握成拳,手肘,手臂,肩膀,脖子,胸膛……一个人慢慢现形。乔奣看着温故,神色阴冷。   “又是你。”白须大仙与青宵双双出手。   乔奣嘴角微弯,身体化作银砂,很快消失在他们眼前。   当眼睛看不见时,他能依靠的只有剑。温故闭上眼睛,心随意动。暮海苍月的剑柄在温故手中轻轻一转,猛然朝青宵的脖子削去。   一只手出现青宵的喉头,指甲扎入他的喉中,青宵发出一声惨叫,正好温故的剑锋送到,那只手猛然一缩,擦着剑锋消失无踪,温故急忙将剑锋一转,追了上去。   青宵捂着咽喉软软地倒下,白须大仙急忙冲上去扶住他。   另一边,闭着眼睛的温故与隐身的乔奣战到一处。   眼见紫混沌火与仲世煌越来越近,乔奣终于沉不住气:“这么想死,如你所愿!”他双手一张,银砂形成十几道细泉,朝温故席卷。   温故浑身裹在银砂内,暮海苍月发出刺耳的鸣叫,竟穿透隆隆雷声。   白须大仙飞出数道符,贴在乔奣周身各处。   乔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别忘了,你是我的徒曾孙!只有我会你不会,没有你会我不会的。”身上的符倏地消失。   白须大仙抽出一把匕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剑尖轻轻一抹,“请毕虚大……”“神”字尚未出口,就被乔奣一脚踢飞。   乔奣脸色冷厉,杀意盈眼。   缠绕温故的银砂忽而散开!   温故拿着暮海苍月当拐杖,堪堪站稳身体,脸上颈上手上都是细细小小的伤痕。要知道暮海苍月最大的威力就是借雷电之力,但仲世煌正在渡雷劫,他怕暮海苍月贸贸然介入,会对他造成影响,只能咬牙忍耐。   乔奣眼睑微垂。   银砂瞬间聚拢。   白须大仙双袖一甩,风将袖子鼓起,如两个巨大的鼓风机,拼命地吹着银砂。   银砂被吹散,漫天铺开。   温故刚松了口气,就感到背脊一凉,拿起暮海苍月回身一挡。凝聚成剑的银砂击在暮海苍月的剑神上,如撞击岩石的瀑布,四下溅开。   “小心!”   耳旁传来白须大仙声嘶力竭地吼声。   温故背脊一疼,利刃从背插|入,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他的胸膛,身体被死死地卡住。   乔奣半搂着他,眼睛盯着已经落到仲世煌手里的紫混沌火,贴着温故的耳朵低声道:“从我手里抢东西的代价,就是得不偿失。”   白须大仙不断用仙术撞击乔奣的结界,奈何两人修为相差太远,无异于蚍蜉撼树。   温故望着仲世煌,一边祈祷他不要回头看他,一边咬紧牙关,不肯让溢到喉里的血从嘴角流出来。   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仲世煌突然抬眸。   四目相对,温故努力扬起嘴角,却控制不住血水慢慢地溢出唇齿。   仲世煌的瞳孔陡然一缩,神色惊怒交集,张开嘴巴似乎要说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骤响。   电光隔断两人相交的目光。   温故努力抬起手,抓住乔奣的手腕,正要用力,就听乔奣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仙人,伤得再重也会慢慢复原,所以,特意送了一份惊喜与你。”   温故心头一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到魂魄一轻,慢慢地离开身体。   乔奣抽出匕首,笑容阴沉而狰狞:“我说过,若是我不痛快,我就要别人更不痛快。”   温故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感到自己仅剩的二魂六魄要分离开来。   “魂修的功法!”   白须大仙的吼声一刹那压过重重雷鸣。   温故灵台清明,急忙运起魂修功法,散开的魂魄果然慢慢地聚拢来,眼见着就要回到体内,漫天闪电忽而如万马奔腾,咆哮整座荒岛,聚气阵大亮,阵内魔气爆炸般四散开来,温故的魂魄被一阵巨力推开,不受控地飞向不可知的远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岛在电闪雷鸣中慢慢地,慢慢地,沉下去。 ☆、第74章 碎魂之洞(上)   温故一醒来,就察觉自己魂修功法大成,三魂七魄归位,尚来不及欣喜,就被一盆冷水浇下——真真切切的水,水珠还顺着叶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浇冷水的人拿着桶笑嘻嘻地凑过来:“好小草,冷水澡舒不舒服?”   温故:“……”他确定自己大名、小名、道号、字都不叫“小草”,可看对方的脸色,分明是在对自己说话。   “不够舒服的话,我把你直接丢到桶里好不好?”那人虽然在笑,嘴脸却扭曲得厉害。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人身后传来冷冷的质询,让他变了颜色。   “山主。”那人手里捏着桶,表情又欣喜又害怕,十分纠结。   那山主说:“这里是我和小草的家,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那人表情越发扭曲,仍怯生生地答应了一句:“是。”   “去碎魂洞住一个月吧。”   那人怔住了,大哭大闹道:“山主饶命!山主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念小草,过来看看,帮你浇浇水。”   山主慢慢地走进来。从温故的角度看,身量极高,仰头看到他的膝盖。“我说过了,以后谁都不准欺负他。”山主说到此处,音量压低,近乎自言自语,“我也不许。”   那人犹不死心:“我知道小草救了山主,可那是他的运气,我们都愿意为山主赴汤蹈火。”   山主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呆了。   “你去吧。一个月后若是没死,我就送你一颗聚灵果。”   那人眼神闪了闪,挣扎片刻,跪下磕了三个头,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山主不管他,径自走到温故面前,伸手摸了摸。   温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刚想说话,就看到对方拿出一面椭圆形的镜子,放到温故面前。镜子里,一株含羞草颤巍巍地站着,叶子在山主手指的逗弄下,慢慢地缩了起来。   温故:“……”为什么他没有在镜子里发现自己身影?   “小草。”山主低声道,“这是凝魂镜,希望对你有用。”   “你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成灵呢?”   “你不成灵,我给你准备的聚灵果就都浪费了。”   “我答应你,要是你成灵,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再也不赶你走了。”   “你不喜欢我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不和其他人在一起。”   “不过,这个要你自己对我说。”   “你开口,我就答应你。”   温故目瞪口呆地看着山主温柔地对着自己喃喃自语半天,才失落地收回手:“再过几天就是十五,碎魂洞说不定又要出幺蛾子,你不在,我怎么办呢?”   山主絮絮叨叨了大半天,最后在他面前蜷缩着睡着了。   温故看看他,又看看镜子,脑袋里转过一个荒唐的念头:难道,他变成了含羞草?   他凝神聚气,将魂修功法又运行了一遍,寻回的一魂一魄的确是他的没错,体内也没有其他魂魄残留的痕迹,也就是说,他应该不是夺舍。   那是为何?   温故回忆陷入黑暗前的记忆。仲世煌渡劫,半路杀出乔奣抢紫混沌火,自己与他拼斗,被他从背脊捅了一刀,魂魄被逼出,在白须大仙的指导下使用魂修的功法凝聚魂魄,然后不由自主地飞了过来……   难道,因为他想凝聚魂魄,所以失去的一魂一魄吸引他过来?   可这里又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株含羞草?   他皱着眉头,想要将魂魄从含羞草中脱离出去,努力了半天,只看到镜子里含羞草不停地抖动着叶子。   本已睡着的山主不知何时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努力,许久才道:“小草,不要急。不要勉强自己,我在这里。”他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含羞草,看着叶子蜷缩,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会等你。”   温故心里懊恼得要命。真是隔行如隔山,都是修道,他却不知妖修成人形的门道。   山主说:“你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吗?妖修的最大秘诀就是,心想事成。你想变成人,就能变成人,只要坚持。”   坚持?   温故闭着眼睛,想象自己的模样。   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陡然一顿,随即温故就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山主双手搭着他的后背,惊喜道:“小草,你成灵了!小草,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个人。”   温故:“……”幸好仲世煌看不到。   山主放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朱红色的果子给他:“这是聚灵果,你快点服下,之后就不怕再变回原形了。”他见温故迟迟没有伸手,直接将果子塞进他的手里,“你以前不是一直很想吃吗?这次我答应你,管够。”   温故拿着果子,内心不安,缓缓开口道:“请问尊驾是何方神圣?”   山主先是惊喜,随即震惊:“小草,你说什么?”   温故抱拳道:“敢问尊驾是何方神圣?”   山主眸光闪了闪,突然朝温故伸手。温故下意识想闪,却没有闪开,换了具身体,他的反应力和速度显然大不如前。   “的确是小草的魂魄,但为何变得这么强?”山主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探究。   温故道:“实不相瞒,其实……”   大地猛然震颤了一下,轰隆隆的声音从西方传来。   温故转头,就看到十几块巨石从山坡滑落,朝自己所在的山谷滚来。   山主抓起温故,驾起一阵风,朝石头滚落的山坡飞去。   温故这才看清楚自己所在之地的全貌。这是被群山包围的山谷,到处是花草树木,绿意盎然。他想起师父曾经提过,妖怪分很多种,树妖花妖最温顺无害,它们大多靠聚集天地灵气而生,小部分是修道者或者仙人魂飞魄散时的散魂散魄借体重生,莫非自己就是魂飞魄散的一小部分,借着含羞草重生?   山主到山坡附近停下,伸手想牵温故的手,被温故避了开去。   山主回头,乌黑的眼珠渗出丝丝冷意,语气不复温柔:“小草,不要任性。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们好好的。”   温故再次庆幸仲世煌不在。   他见温故没反应,眉宇间出现不耐烦的乌云,扭头道:“跟上。”   温故心中有太多疑问,最想知道的是自己昏迷了多久,昆仑现在如何,仲世煌的近况。可是他现在太弱,弄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不敢随意暴露身份,只能乖顺地跟上。   山主顺着山坡往上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一个山洞前。   光是靠近,温故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抬头就看到山主戏谑地盯着自己。   “过来。”他朝他伸手。   温故低头道:“我自己可以。”   山主脸微微发黑,“小草,你不乖了。”   温故假装没听到。   山主转头看洞:“芍药,出来。”   芍药就是刚才泼冷水的那个人,却不是洞里跑出来,而是从山洞上面。他看到山主,立刻手脚并用地跳下来,笑嘻嘻地说:“山主,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不舍得罚我啦?”   “刚才发生何事?”   “我也不知道。我刚刚去拿被子褥子。碎魂洞里太冷,我怕晚上着凉。”他说着,还展示了下手里的东西,果然是被子和褥子。   山主想了想,道:“你和小草在外面等,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他回头看温故,眼神柔情似水,将适才的恼怒都抛在脑后,“这次再违抗我的命令,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温故眨了眨眼睛。   山主进洞。   芍药蹦蹦跳跳到温故面前:“你这么快就醒了?很划算嘛。跑进碎魂洞里把山主拉出来,睡个十几年,痴恋就有结果啦。”他又妒又恨地推了温故一把,“为什么山主会喜欢你这样的白痴呢?连话也讲不全,一天到晚只知道跟在山主的屁股后面打转。山主以前那么讨厌你,就因为你救他一次,他就对你不一样了。这种做法真卑鄙!你明明知道,就算没有你,山主也不会有事的。”   温故道:“山主进碎魂洞,会有事吗?”   芍药惊讶地看着他:“你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我还以为你只会哭着喊山主山主呢。山主要是有事你会怎么样呢?再次冲进去救山主吗?这次可不会像上次这么幸运哟,说不定一进去就魂飞魄散了。你知道的,十五又快到了,每个月十五碎魂洞就不稳定。”   温故道:“什么是不稳定?”   “不稳定就是,说不定有外面的魂魄飞进来,说不定把里面的魂魄送出去,也说不定将洞里的魂魄撕扯得粉碎。你怕不怕?”   温故眸光闪了闪:“我救山主也是十五吗?”   芍药道:“你真蠢,连自己什么时候救山主都不知道了吗?”   “你们在说什么?”山主从洞里出来。   芍药迎上去:“说小草救山主的英勇事迹啊,他最喜欢说这个了。”   “是吗?”山主看温故。   温故却看着他身后的人,心里暗暗愧疚。近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若不是碰上,他几乎要遗忘这个人以及那个可能被他藏起来,危在旦夕的朋友。   只是盛文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75章 碎魂之洞(中)   盛文昭抬眸看他了一眼,四目相对,多少暗潮片刻涌起又片刻潜藏。   “小草。”山主不悦地喊回温故的注意力,“你跟我来。”   盛文昭识趣地转身离开。   温故注意到他手里抓着一个似摇蛊的东西。   “小草!”山主注意到含羞草成灵之后,就经常心不在焉,不再像以前那么在意自己。终究是……被自己伤了心吗?他叹了口气,主动伸手牵起温故的手。   温故挣扎了一下,却被握得更紧。   幸好仲世煌不在……   为什么不在呢?   温故不是滋味地叹了口气,恨不得插翅飞出这片山谷。   “我以后会对你好。”山主牵住他的手,慢悠悠地往下走。   芍药在他身后焦急地喊了一声,被冷冷地回了一句:“碎魂洞,一个月。”   这一切温故都没察觉。他心里正想着找个时候试试自己现在有多少本事。经此一事,他终于明白为何修道者飞升之前修体,飞升之后修魂。飞升后,修道者修成仙体,是不会被打坏的,就算坏了,放进仙潭里修一修,就能用了。唯有魂魄是弱点。若是魂魄修好了,在防御上几乎无敌。想来那几个在末世中牺牲的仙人都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所以,温故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只担心能不能带着三魂七魄离开这里。   山主带他来到山脚下的一座木屋。木屋前一片空旷,光有土,没有植物。山主温柔地问道:“你以后不用偷偷住在这里了,以后归你好不好?”   温故:“……”明明是荒郊野外,风餐露宿的待遇,为何说起来如同奖励?他开始好奇“自己”之前过得究竟是何种生活。   山主道:“不过今晚你陪我住屋子里好不好?”   温故脑海猛然闪过自己与仲世煌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昏天黑地的经历,下意识地退后半步,随即发现自己的手被握在对方手里,立刻缩了回来。   山主望向他的目光骤然幽深,许久才道:“你喜欢在外面就外面,若是不习惯再来里面找我。”   温故这才点了点头。   山主缓缓进屋,门虚掩,留了条缝,牵连屋里屋外。   温故席地而坐,顺手对着泥土施了个小法术,泥土顺着他的手势飞起,又慢慢地落下。可见,他的法力尚在,只是没有仙体,变得有些虚弱。他对妖修不太了解,不知山主修为有多高深,但听碎魂洞、聚魂果之类的名称就知道,对方对付魂魄很拿手,更是不敢贸贸然行动,只好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确定呼吸平和之后,悄然起身,朝碎魂洞的方向走去。   芍药有一句话让他很在意。他说,每月十五,碎魂洞会不稳定,说不定有外面的魂魄飞进来,说不定把里面的魂魄送出去,也说不定将洞里的魂魄撕扯得粉碎。   听他的语气,“自己”之所以令山主刮目相看,就是十五那一日,山主在碎魂洞遭遇危险,不顾安危地救了他,然后陷入昏迷。若是他没有记错,仲世煌渡劫的那一日正好是……十五。   将这些线索联系起来,他是否可以推测:自己的魂魄被弹出荒岛,因为魂修功法的原因,受到漂流在外的一魂一魄的吸引,被引进了碎魂洞,进入含羞草的身体。因为魂魄融合需要一段时间,所以陷入昏迷,直到今日才清醒。若是如此,那含羞草之前的身份也可顺势猜出,十之□□就是他失踪的一魂一魄。   可惜那一魂一魄并没有留下记忆,不然倒可以知道这是哪里,发生过什么事。   他上山的脚步突然停住,冷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   盛文昭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到这里。”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温故没有解释:“吕恒呢?”   盛文昭神色变得有些诡异,“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   “肝胆相照的朋友。”   盛文昭道:“他欠我的血债,你能还吗?”   温故被问住。其实他也很想不透,像吕恒这样温和的人,怎么会想不开到去婚宴杀人,就算他爱盛文昭入骨吧,也不像会做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的人。可是这件事他没有否认,想来是真的。   盛文昭道:“你既然还不了,就少插手。”   “我有事想问。”温故看出他没有和自己动手的意图,稍稍松了口气,“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盛文昭奇怪地看着他,然后笑了:“你和吕恒真是朋友情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跟着来。”   顶着“朋友情深”大帽子的温故十分心虚。   盛文昭道:“这里是归魂境,对神仙来说,是魂修的好地方。要不是我,你十辈子也找不到这里。你这次是占了大便宜。”   温故道:“你打算何时离开?”   “你想离开?”   温故道:“其实,我是误打误撞进来的。”   盛文昭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话的可信度,过了会儿,眉宇间的戾气稍褪了几分:“你要离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们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通常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等于在说,让我告诉你可以,但是有条件。   温故很上道:“你说条件吧。”   “第一,不许你再纠缠吕恒。”   温故道:“我没有纠缠他,我与他倾心相交。”   盛文昭道:“不许再见他。”   温故直接格三个字:“做不到。”   盛文昭气结。   温故道:“这里不止你一个人,我想离开,会另寻办法。”他说罢,脚步一转,打算绕过他往上走。   两人交错时,盛文昭又道:“那就答应我另一个条件。”   温故停下脚步。   “帮我对付山主。”盛文昭道。   温故吃了一惊:“为何?”   盛文昭道:“因为要离开这里,就必须要打败他。离开这里的唯一路径就是碎魂洞,每逢十五,碎魂洞另一端的大门就会开启。山主有一面凝魂镜,能够将想要通过门离开的魂魄都凝住。每月十五,他就带着镜子出现在山洞里,既防止起来魂魄进来,又拦阻里面的魂魄出去。”   温故道:“凝魂镜是不是一面椭圆形的小镜子?”   盛文昭道:“不错,你见过?”   的确见过,山主曾经拿出来给他使过,只是没想到这面镜子这么珍贵。温故承情,“我看山主,不像是不讲道理之人,不如与他明说,想来他也不会为难你我。”   盛文昭冷笑道:“天真。你看他不像不讲道理之人?他的确不像不讲道理之人,他根本就是。你知道归魂境里有多少花妖树妖?此处没有雷劫,无法飞升,他们生于此长于此,山主不许他们离开,他们只能命终于此。而这个山主,却在他们死后,将他们身体炼制成丹药服食,保证长生不老。”   温故听得心头一寒。   “不用多久,这些死去的妖修的魂魄会附在其他植物上,慢慢成灵,然后修炼,然后再死,永无止境。”盛文昭道,“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不许外人进来又不许里面的魂魄出去了吧?因为在这里,他是王,是帝,是唯一的神。你若是不信,就自己去问他,只是打草惊蛇之后,再动手就难了。”   温故没有被他随随便便的一番话吓倒,问道:“你又谁怎么进来的?”   盛文昭语气陡然一变:“与你无关。总之,你想要出去,只能与我合作。山主法力高强,你一个人绝不是对手。”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给他,“你想清楚,就将这张纸烧了,我自会来找你。”   “吕恒现在在哪里?”温故问。   盛文昭道:“我不逼你发誓不再纠缠他,不等于我告诉你他的消息。”   温故看着盛文昭离去的背影,直觉他知道吕恒的下落,而且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归魂境与世隔绝,他是如何保证吕恒在他的掌握中?除非,吕恒也在归魂境里?   他在风里站了会儿,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起了不少,有用的却很少。他还是决定去碎魂洞走一趟,不管盛文昭说的是真是假,踩点是必要的。而且芍药在山洞里面壁,以他的大嘴巴,自己说不定能套出不少消息。   眼见着山洞的洞口就在眼前,温故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呼唤:“小草。”   温故猛然停住脚步。   山主高大的身影慢慢地脱离黑暗,绕到他面前。近距离看,温故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发绿,并不是太久没吃肉的那种绿,而像是晚间,背光的墨绿树叶,深沉,阴郁。   温故静静地回望着他,手里捏着纸,只要山主动手,他就能立即将纸燃了。   山主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大半夜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说着,伸手去摸温故的脸。   温故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山主手停在半空,慢慢地缩回来,眼睛微微地眯起,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小草,你不喜欢我了?” ☆、第76章 碎魂之洞(下)   温故看着他,脑袋里想的是盛文昭的话。养妖而食,是真是假?   山主见他心不在焉,流露出几分无奈几分好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将他搂入怀中,嘴唇慢慢地挪到他的鬓发边,轻声叹息:“小草。”   温故感觉到他的嘴唇靠近自己,浑身汗毛一竖,想也不想地将人推开,自己倒退五六步。   再度被拒,山主脸色便不好看了,“以前像牛皮糖,日日夜夜地粘着,甩都甩不掉,现下清高给谁看?你喜欢我,我如你意,有何不好?你若是觉得以前我亏欠你,便大大方方地讨回来,我又不是不依。在这里,你看哪个不顺眼,只管说来,我给你出气。这样一声不吭地给谁置气?!”   温故被他一通话说得晕头转向,含糊道:“我想不明白。”   山主盯了他一会儿,叹气道:“哪里想不明白,问我便是,问到你明明白白为止。”   “我与你……的过去。”温故故意别开头看别处,“都不明白。”   山主过来,伸手想牵他,又恐遭拒,不自然地将手负在身后:“我以前对你不好是以前,以后会好好待你。你像以前一样,一心一意地待我,别胡思乱想,我们在这里好好地过下去。”   温故想了想,始终不敢冒险挑明,暗道再过几日就是十五,到那日就可验证碎魂洞是不是出口。   山主见他不语,便牵着他下山。   山主本要他一道住进木屋里,被温故婉拒,便敞开大门,门里门外都看得一清二楚。   温故在门口打坐修炼魂修的功法。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了三日,盛文昭自那日后,再没有来找他。山主时不时地说几句甜言蜜语,却保持身体上的距离,应是被温故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伤了自尊。   温故乐得清闲。不过他不知哪日是十五,便时时关注山主的动向,他一走远,就跑去跟紧,生恐他不打招呼去了碎魂洞。   山主却以为他对自己的态度又亲近起来,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到第三日夜晚,山主郑重道:“我今晚有事,明日不回,你一个人呆在这里,莫要乱走,若是饿了,就去屋子里拿,若是冷了,也可去屋中等我。今年守护的使者是芍药,被我打发到碎魂洞去了,其他人没有我的允许不敢再接近这里,你只管放心呆着。”他想了想,又不放心道,“若是哪个阳奉阴违来打扰你,你先忍着,等我回来发落。”   温故拉着他的袖子。   山主惊喜道:“你这是作甚?”   温故想:今天一定是十五,去碎魂洞,决不能放过。   可惜当今天下肯为温故烽火戏诸侯的唯有仲世煌一人。山主惊喜归惊喜,临走了,还是硬生生地扯掉他的手。“你又粘着我,我很欢喜。只是今日不同平时,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不能明着跟,温故只好走暗路。他法术仍在,隐身极为方便,但怕山主修为高深,被察觉,只能远远地跟着。等他到碎魂洞门口,早已不见山主的身影。   这几日他虽然跟山主跟得紧,却从未进过洞,不知里头是何情况,此时,他不免有些想念盛文昭,摸出怀里的纸拿在手里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先进去探探路。   碎魂洞里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一丁点儿的声响都没有。   温故跌跌撞撞地走了会儿,就觉得困乏起来,眼皮子止不住地往下掉,须臾,竟连站都站不稳了,恨不得躺下来就呼呼大睡。   情况不对!   他好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千年修道者,很快知道洞内古怪,一边掐着自己的大腿,一边走回头路。进来明明是一会儿的工夫,出去却像千山万水没个尽头。他掐大腿没用,念清心咒也没用,挨不住将盛文昭给的纸给点燃了。   纸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却让温故生出几分力气。回想这几年,各种关卡都闯过,没道理折在这样一个破山洞里。他扶着山壁颤巍巍地往回走,嘴里默默地念着:“仲世煌,碳烤大饼……仲世煌……仲世煌……”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这里,不知道隔了多少秋,只知道每次思念都像吃了黄连蜂蜜水,苦中有甜,甜中带苦。   他咬着牙齿专心走路,并未发现四周渐渐亮起,等察觉时,已经撞上了人。   温故踉跄着退后两步,人靠着山壁,堪堪站稳,看着面沉如水的山主,错愕道:“怎么是你?”   山主眸光慢慢地转到他脸上:“你当是谁?”   温故垂眸,自己的隐身术竟不知不觉地解开了,他不知道是自己还是对方的缘故,含糊道:“没是谁。”   山主无言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总是深沉又阴郁,仿佛要将人从心房剖开,十分不舒服。   温故正想避开他继续走,就听他淡然地问道:“仲世煌是谁?”   温故心里咯噔一下,抬眸看他。   山主道:“小草,你从哪里认识了不三不四的野男人来?”   ……   尽管不想对号入座,但这口气分明就是逮住老婆出轨的绿帽子老公。温故十分不愿意自家的恋人戴上“不三不四”和“野男人”两顶帽子,沉稳地说:“一个朋友。”   山主道:“你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温故不知道小草与他的过去,却不好乱编。   山主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拿出凝魂镜照了照他,温故顿觉压得自己站不直的疲乏尽去,人又精神起来。山主道:“我知道你粘着我,一时也离不开我,只是这碎魂洞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还记得上次来了就昏迷了十三年吗?”   昏迷十三年?   若是小草陷入昏迷就是自己进入归魂境的那次,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失踪了十三年?   不知道仲世煌他们会如何着急。   温故走了神,不提防手被山主牵着往里走。山主边走边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失去意识地倒在我怀里了。我以前不知道后悔,上次知道了,也学会了珍惜,你莫要再折磨我。”   温故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不由缩了缩。山主察觉过来,放松了力道,冲他微微一笑。   山主带着他进洞的深处。   芍药正盘膝靠着山壁,脸色苍白,胸膛起伏极为微弱。   “他?”温故惊讶道。   山主道:“碎魂洞洞如其名,魂魄在这里呆久了,会慢慢分崩离析。不过我刚刚用凝魂镜照过你,你不会有事。”   温故于心不忍:“他只是拿水泼我,不算大事。”   “他以前对你做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山主伸手撩他的头发,含笑看着他尴尬的神色,“你放心吧,碎魂洞虽然容易碎魂,但熬过去,修为就能更上一层楼。这是他的机缘,能不能熬过去,看他自己。我就喜欢你这样,单纯无辜又天真善良。”   温故:“……”听起来都是好词,怎么落在身上这么不是滋味?   山主道:“我要守在此处,你既然离不开我,便与我一道守着吧。”他指了一处位置,“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温故坐下来,却不敢放松精神。   山主拿出镜子照着他:“我用凝魂镜照着你,你别怕。”   虽然听话地闭上眼睛,温故仍不敢放松心神。这要多亏赵铭的栽培,被自己师弟坑太多,他被坑出经验来了。   洞内静悄悄的。温故注意着洞里洞外的动静,既防范山主,又怕盛文昭得了暗号冲进来。但是,静悄悄的洞始终是静悄悄的。他等了会儿,按捺不住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片黑暗。   光呢?   人呢?   他试着开口,却一个字儿都听不见,想要动,也动弹不得。   着道了!   温故不敢大意,收敛心神,心里将能够解除禁锢状态的法术一一使了出来。来回使了两遍,还没起作用,就感到左颊像被抽了一下,*辣地疼,眼睛再一睁,竟看到了光亮。   盛文昭靠着他的肩膀,嘴角淌着血,看上去十分狼狈。   山主优雅地捋着头发,叹气道:“盛老弟,我看在你身负血海深仇的份上收留你,你竟然串通小草背叛我,做人未免太不厚道。”   盛文昭咳嗽两声:“你说得好听。我可没求你收留,有本事,你赶我出去。”   山主道:“归魂境的宗旨一向是许进不许出,你自己眼巴巴地要进来,又怪得了谁。”   盛文昭倒是无语了。   山主又看温故:“你也是。明明那么喜欢我,又为什么要串通外人来害我?你可知道,这样我会多么伤心?”   到了这个地步,温故干脆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我并非你口中的小草。在下温故,乃是……”   “你就是小草。”山主打断他的话,“只是归齐了三魂七魄。” ☆、第77章 逃亡之路(上)   温故本来以为他不知道自己三魂七魄找齐的事,才一直以小草相称,没想到竟然是个明白人,惊讶道:“你知道?”   山主笑了笑:“傻小草,我乃归魂境的主人,于魂魄一道再清楚不过,怎可能不知?”   温故故意忽略他话里淡淡的嘲讽,道:“山主恕罪,我醒觉之后,浑浑噩噩,对小草过去之事全然无知,不知如何解释,才拖延至今,绝非有意隐瞒。”   山主笑容变了变,轻声道:“哦,全然无知。”   温故道:“进入归魂境乃是阴差阳错,请山主体恤,将我们放出去吧。”   山主又抓了个关键词,“呵,阴差阳错。”   温故见他表情不对,低声道:“山主?”   山主负在身后的手指慢慢地缩紧,冷笑道:“既然你不肯承认自己是小草,那我只能将你当成闯入归魂境的恶徒了。”   温故抱拳道:“山主明鉴,我绝无恶意!”   “有何区别?”山主道,“千百年来,我归魂境此成一个世界,与外在从无往来,你们擅闯已是死罪。亏我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你们寻了活路,你们却偏偏不知珍惜。”   温故茫然道:“哪来的活路?”   盛文昭嗤笑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乖乖地当小草,鞍前马后地侍候这位山主,永远不要想离开。”   山主笑眯眯地点头道:“的确如此。”   温故道:“只此一条,恕难从命。还请山主再指一条明路。”   山主道:“不肯?”   “抱歉。”   “死也不肯?”   温故抬眸。到了快撕破脸的地步,他反倒不再瞻前顾后,坦然道:“死也不肯。”   山主强忍怒火:“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温故道:“境外,有个人在等我。”   “仲世煌。”山主一字一字地念,声音尖利似刀,几乎要在山壁上戳出洞来。   温故没有否认。   盛文昭不由看了他几眼。   山主很快收敛怒容:“好吧,既然你们坚持,那我只有成全,再过一个时辰,你们想要的门就会出现,能不能出去,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他深深地看了温故一眼,仿佛给他最后的反悔机会。奈何温故就是个睁眼瞎,低头还礼道谢,却不肯多吐一言,气得他扭头就走。   山主脚步声虽然走远,但洞内二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他们本是敌非友,被现下的环境强拧在一起,却也有些尴尬。温故打量四周,三处密闭,只有山主离开的方向有一条路,洞内放着几个火把,光便从此而来。   眼珠子左转右转免不了转到盛文昭的身上,温故迟疑着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盛文昭嘴角勾了勾,双手支地,撑着身子坐好:“你挨了我一巴掌,又如何?”   温故摸摸脸,想起把自己从黑暗中抽出来的脸痛,笑了笑:“醍醐灌顶。”   盛文昭没想到他如此答,嘴角的冷意去了三分:“这里是碎魂洞,分分钟出事,必须集中注意力。”   “山主用凝神镜照过我……”温故想自己竟然如此轻信旁人,不由羞惭。   “凝魂镜的确是抵抗碎魂洞的法器,但它本身可以迷人心智。”   “那你呢?”温故道,“为何不惧碎魂洞?”   盛文昭说:“山主教了我一套魂修的功法,可以抵抗碎魂洞,我已有小成。”   这样说来,山主骂他的话倒也不错。温故没了声。   盛文昭嘴唇动了动,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想说的太多,思量来思量去,拖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话题已经搁浅,再提起反倒没意思,干脆盘膝练功。   两人静坐了半个时辰,盛文昭打坐醒来,动了动身体,发现伤势好转许多,才道:“他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温故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盛文昭道:“碎魂洞每月十五就会开启通道,我附身在魂器上进来的。”   “你为何要进来?”他不信碎魂洞这样的地方会上世界地图,盛文昭知道每月十五又知道附身魂器,一定刻意准备好的。可是归魂境里有什么令他图谋?   盛文昭冷冰冰地说:“和你没关系。”   突然翻脸的态度让温故微微一怔,记得上次他翻脸似乎是为了……“和吕恒有关?”他盯着盛文昭,果然从他脸上找到了一丝不自在。   盛文昭刀子般的目光刷刷刷地划了三刀:“我警告过你,不许你再和他纠缠。”   “为何?”两人暂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眼刀子又没什么实质伤害,温故老神在在。   盛文昭道:“像他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根本不配拥有朋友。”   说到吕恒的过去,温故也无话可辩解。   盛文昭见他不说话,心里痛快了:“他这样的人,本该活在无限的悔恨之中,日日夜夜饱受煎熬!飞升成仙又如何?做下的罪孽,他就算是死,不,就算是魂飞魄散也难以消除!”   温故见他双眼发红,忙道:“冷静,我教你一套清心咒……”看来回去要把清心咒批量印刷了。   盛文昭突然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摇蛊状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摔,那东西撞在地上,滚了几圈,到温故的脚边,却丝毫未损。   温故伸手去拿,又被盛文昭抢了回去。   盛文昭抓着摇蛊,用力地往地上砸,疯狂的模样,与乔奣有的一拼。   温故舔了舔嘴唇,脑海中浮现仲世煌生气时的模样。都是生气,仲世煌生气就要帅气得多,砸东西也比他砸得好看。想着想着,他又萎了。碎魂洞如此古怪,能够顺利出去还未可知。   盛文昭砸了半天,停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摇蛊,半天才道:“你说,他杀了这么多人,怎么敢心安理得地活着?”   温故道:“他旧时的事,我委实不知,也不知他如何想。不过我认识的吕恒,为人谦和,待人和善,他为你办喜宴的那次,是真心的,他真心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真心……”盛文昭低头,一张脸皱在一起,恨声道,“我这一生注定活在仇恨当中,每当我与雨馨在一起,脑海中想的都是当年他杀进喜堂,血流成河的情景!你要我们怎么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你告诉我啊!”   温故无话可说。   盛文昭又说:“你知道雨馨怎么死的吗?我入了魔道,修炼的时候会产生魔气,她受影响,病死了。我走上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如果回头,对不起更多人。”   温故知道他钻进牛角尖出不来,劝是白劝,仍忍不住说:“你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吕恒前世欠下的孽债自有人追偿。”他是苍天衙的人,知道天道运行的规律,倒是敢这么说。   盛文昭道:“若能追偿,他怎么当的神仙?”   温故语塞。他相信吕恒飞升必有缘故,却不知道是何缘故。   “你看,要报仇,只能靠自己。”最后两字被一阵孟飞吹散,盛文昭吃了一口风,眼睛一瞪,站了起来。   温故见他一脸警惕,不敢怠慢,跟着站起。   “到时间了。”他说。   温故道:“你是说碎魂洞开的时间?”   盛文昭拿着那个“摇蛊”:“等我说走的时候,你就附身在这个魂器上。”   温故惊讶地看他。   盛文昭道:“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当然要互相帮助。”   温故十分感动:“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盛文昭撇撇嘴角,神色却没他那么乐观。他与山主认识时间不长我,为人却知一二,那人嘴里说由他们自生自灭,背地里必定耍手段,他见过碎魂洞开的样子,知道要在山主眼皮子底下进出有多困难。   他的紧张感染了温故,温故猛然想起一件事,暗道:若是今日他们折在这里,真相说不定就石沉大海,自己须得问清楚才好。“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你与乔奣是什么关系?”   “乔奣是谁?”   “翁于桥。”   盛文昭看着他:“算半个师父吧。他教了我魔功和阵法,却没有收我为徒。”   温故道:“治疗系异能者是你们杀的?”   盛文昭奇怪地看着他:“你在审问我?”   “不,我只是不想当个糊涂鬼。”   盛文昭想:这事与他没关系,动手的也不是翁于桥,他与温故正处于合作阶段,说出来更能坚固两人的联盟,利大于弊。于是就说了:“一个叫赵铭的人。”   温故皱眉。如果凶手在翁于桥、盛文昭和赵铭三个人中让他选,他希望是翁于桥。反正翁于桥黑得人神共愤,债多不愁。   盛文昭道:“你认识他?”   “他是我师弟。”温故叹息。   盛文昭有点讶异。   温故耳朵一动,又一阵怪风刮来,比上次要厉害得多,他闪身让开,风又去之无踪了。   盛文昭神色凝重:“要开始了!”   他的话仿佛号令枪,一声令下,诡异的风就开始东一道西一下地神出鬼没地穿梭,而且越吹越厉害,很快,将火把都灭了,好在盛文昭带着夜明珠,丢了一颗给温故。   温故刚接过来,就感到脚踝、腰肢和肩膀一紧,好似被什么东西圈中了,像个粽子一样被捆了起来,朝洞口的方向扯了过去。他下意识地看向盛文昭的方向,却看到一片黑暗。   光突然在通道那方亮起。   温故只觉身上一紧,人悬空而起,落入一个怀抱。   光照着抱他的人,正是山主。   山主道:“再给你一个机会,选择我。”   温故捏着捆在腰际的绳子,淡然道:“山主若真心给我机会,就放我走。”   “那就休怪我!”山主冷笑一声,身体猛然一转,将他推了出去。   温故手指如剪,扯开绳子,双脚一用力,牢牢地钉在地上。此时,风呼呼地刮着他的脸面,吹得十分厉害。他勉强睁开眼睛,只看到山洞中一道光极亮,那风正是从光亮的中心吹出来。   他心中一动,暗道:莫非这就是出口?   果然,山主说:“出口就在眼前,怎的又不去了?”   温故心中一凛。山主既说休怪他,显是要下毒手,怎么可能好心将他送到出口,这光亮必有古怪。   山主拂袖,一道劲风袭来,推着他往光亮处送。   温故有了防范,哪肯就范,后脚跟一转,借着风力滑了开去,撞在石壁上,手里挥出绳子,卷向山主的脖子。   山主眼里闪过一丝恼怒:“你竟敢与我动手?!” ☆、第78章 逃亡之路(中)   比绳子粗两倍的藤蔓突然从山主身后伸出来,卷起麻绳,用力甩在温故脸上。温故侧身让开,被甩的石壁被打出一条深痕,落下几块碎石。   光看痕迹,就知道他动了真格。   温故眼睛四下乱转。进归魂境的只有魂魄,暮海苍月不在身边,没有趁手的武器,剑招无法发挥,他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山主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藤蔓一击击空,迅速又卷了过去。   温故换了具不顶用的身体,躲闪狼狈,渐渐被逼到光亮附近。   山主身后又伸出三条藤蔓来,与先前一条一起,分左右上下思路封住温故的退路。   温故退问可退,干脆顺势迎上,双手抓住一条藤蔓,用力一拉。   山主下意识地站住身体,温故借力,抓着藤蔓往前冲出几步,然后双手舞动,借手中藤蔓将上下两条藤蔓挡了回去。山主身后猛地又钻出几条藤蔓来。   温故眼睛一花,脸上被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腰更被其中一条藤蔓卷住,倒提了起来,朝光亮甩去。光亮处风发狂般地吹,从脚踝一路往裤子里吹,直通下巴。温故眯了眯眼睛,手生出一股力道,不顾抓着藤蔓的手掌磨出血痕,抬手将藤蔓往光亮处甩去!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   他手中的藤蔓竟失去拉扯的力道,如断线风筝,轻飘飘地就扯了过来。温故脚朝着光亮,头顶对着山主,看不清楚发生何事,眼见着要进光亮中去,腰部突然被扯了一下,被斜撞到山壁上,擦着光亮过了。他被撞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托着脱臼的胳膊站起,看向山主。   山主与盛文昭各占一边的山壁,互相对峙。   山主冷着脸:“你是一定要和我作对了?”   盛文昭道:“你肯放我出去,我才来得动手。”   山主道:“来是你哭着喊着自己要进来的,不是我逼你的,既然进来的,就别再哭着喊着想出去!”   盛文昭道:“我以为归魂境对付魂魄有一套,谁知道是绣花枕头烂草包!”   山主变色:“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还好意思夸口?”   山主被气得发抖:“简单?锁魂蛊要是简单的话,就不会名列禁器榜了!这东西把魂魄锁进去容易,要不要出来却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以为这东西炼制出来是为了给你拘魂的吗?”   盛文昭看他的眼神分明在说,难道不是?   “这是用来拯救散魂的!”山主气笑了,“不懂功效也敢拿出来使,真是不知者无畏!”   盛文昭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没说怎么把魂魄弄出来。”   山主道:“很简单,他自己愿意出来就出来了。”   盛文昭道:“放屁!要是自己愿意出来就出来,他为什么不出来?”   山主没说话,就瞅着他笑,笑里还藏着刀,这刀还没有鞘。   盛文昭深吸了口气道:“不用敷衍我。他不可能不想出来,一定是这个蛊锁住了他。”   山主在归魂境呆太久,外人见太少,像这样冥顽不灵的大概没见过,眼神闪了闪,才道:“你想要将他弄出来,倒也简单,我有办法,但条件是你把他拿下!”   温故接好自己脱臼的胳膊,淡然道:“你若是有办法,就不会拖到今日。”   山主道:“吾乃归魂境之主,区区小事焉能难倒我?”   温故对着盛文昭一点头:“能难倒的。”   “废话少说。”山主的藤蔓又舞动起来。   盛文昭跟着动起来,却是朝温故来的:“不管怎么样,我也要试一试!”   温故躲闪他与藤蔓夹击的攻势,“你疯了?”   “我绝不能让他独自在蛊里逍遥!”盛文昭说的时候,眼睛发直,里头透着狠劲。温故知道劝说不了,干脆闭上嘴巴,一门心思躲闪。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等山主察觉自己与盛文昭联手比单独攻击更没效率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那团光亮突然涨开一轮幻影,又接着缩小,又胀大,又缩小,如此反复五六次之后,光亮猛然缩小成一个A4纸大小的口子,清风徐徐吹,清新的空气从里面出来,还带着花香。   明明是极舒服的,温故头脑却一阵恍惚,耳边隐约听到盛文昭大喊:“这就是门,就是现在!现在是门最稳定的时候,再过会儿就来不及了!”   锁魂蛊被丢在半空。   盛文昭正要附身上去,魂魄就被凝住了。山主用凝魂镜照着他和温故,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温故感觉到魂魄在清风的吹拂下竟有分离之兆,连忙心神合一,用魂修的功法凝聚魂魄。   一条藤蔓卷住锁魂蛊,送到山主面前。   盛文昭看得目眦尽裂。   山主不理他,拿着锁魂蛊看温故:“等我把你的魂魄打散,就把多余的魂魄锁在这里面。等你想通了,再放出来。”   温故专心运功,没理他。   山主想了想,又摇头:“罢了。还是算了,以前的小草也很好。傻就傻吧,总归有我。”他不知想到何事,竟露出甜蜜的笑容。   盛文昭身上突然爆发魔气,脸上青筋直爆,好好的一张俊脸竟涨成朱红,眼珠子也往外突。   “不要!”锁魂蛊里突然飘出一个身影,对着盛文昭道,“此时不宜使魔功……”   他话未说完,魂魄就被凝魂镜凝住了。   盛文昭的脸慢慢恢复如常,动了动身体,转头看看温故又看看他,笑了笑,说不出的阴森:“师兄,你总算是出来了。”   那魂魄自然是吕恒。   吕恒呆呆地看着他:“你是……”   盛文昭道:“我在碎魂洞里呆了这么久,各种方法都试过了,若不是和山主一起演这场戏,你恐怕还龟缩在里面不肯出来吧?”   吕恒讷讷道:“见了我,也是让你生气,何必再见?”   山主将锁魂蛊丢给吕恒:“你的归你,我的归我。”他说着,看向温故。   盛文昭笑道:“应该的。”   山主转动凝魂镜,放开吕恒,只对着温故,手指划过镜面,镜子闪过一道光,光打在洞壁又斜到温故身上。温故只觉魂魄想要爆炸一般,魂修的功法也不管用了,三魂七魄不由自主地从身体里钻出来。   吕恒看着盛文昭得意的笑容,脸色一黯,身体挪了下,挡在温故面前。   温故、山主和盛文昭同时一惊。   温故嘴唇一颤,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盛文昭失声道:“你做什么?”   山主虽然立刻收手,但是那道折射的光依旧持续着。   看着自己魂魄慢慢消失,吕恒神色平静:“我一直以为,只要虔心赎罪,总有一天会获得你的原谅。现在才知道,是我太自以为是。”   “你前世受我所累,今生又被我害得坠入魔道,我给你的,你不要,而欠的,愈加多,怕是永远也偿还不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得偿所愿,除去心魔。”   说到此处,吕恒眼睛终于流露出歉疚和不舍。   “小师弟,对不起,是师兄害你。”   “师兄错了。”   盛文昭整个人呆住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脑袋空白一片,眼前的画面完全无法连到脑海里,更无法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吕恒微笑道:“愿我魂飞魄散,换你万世平安。”他眼睛猛然一瞪,右手一挥,发出一道劲风,打在温故的魂魄上:“走!”   山主反应极快,立刻用凝魂镜去锁温故的魂魄。   却被散得只剩下一魂三魄的吕恒挡了一下。   盛文昭猛然回过神来,伸出手想去抓吕恒,却抓了个空,木木地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   温故看到这里,魂魄就从“门”里送了出去,出去的刹那,只听到盛文昭撕心裂肺地喊了声“不”!   昆仑,煌故宫。   白须大仙硬着头皮打发了在门口收拾破碎器皿的道童,小心翼翼地步入殿内,朝高坐殿上神色冷峻如霜的人打了个招呼:“听说新的乾坤荡秽鼎已于三天前炼成,敢问仲仙友,不知何时可以使用?”   仲世煌背靠着椅背,大咧咧地坐着,似笑非笑地说:“是吗?炼成了吗?大仙不提醒我我都要忘了。那大仙答应我的事情也可以兑现了吧?”   白须大仙冷汗冒得更急。   仲世煌见他许久不语,拉下脸来:“大仙应该还记得,当初劝我专心炼鼎时说的话吧?”   白须大仙讷讷道:“记得。”   “那结果呢?”   白须大仙道:“根据卦象,近日就会有消息。”   仲世煌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白须大仙笑容发苦:“天意难测,我只能窥探一二。我保证温故绝对会回来,至于时间,应当在五年中。”   仲世煌手指一紧,将把手扯了下来随手丢了出去,又站起来踢掉放在面前的茶几,冲着白须大仙冷笑道:“好,那就再等五年。”   “那乾坤荡秽鼎……”   “不是说再等五年吗?” ☆、第79章 逃亡之路(下)   白须大仙脸色一变:“请以天下为重。”   仲世煌睨着他:“要不是以天下为重,我干嘛炼制乾坤荡秽鼎?”   白须大仙知道他现在处于炸毛状态,必须安抚,怀柔,顺毛,“仲仙友这些年的努力与艰辛,吾等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定然不会忘记。飞升时三雷劫连发的惊险,炼制乾坤荡秽鼎的艰辛,你都挺过来了,如今正是收获硕果之时,怎可打退堂鼓?”   仲世煌勃然变色:“打退堂鼓的是你不是我。当时要不是你说会还我一个毫发无伤的温故,我怎么会放下一切研究炼制术!但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信任?白,须,大,仙?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你就打算拿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交代吗?”   白须大仙被挤兑得老脸通红,好在胡子多,能遮掩:“稍安勿躁!我以行天道之名起誓,温故定会安然归来。你已经飞升成仙,数年不过弹指,快得很。乾坤荡秽鼎已出,昆仑之局可见分晓,天下也可及早安定。你我成仙,一年十年百年都无差别,然凡人岁数有限,昆仑之危早一刻解除,他们早一刻免受魔气侵扰之苦,多一刻幸福安稳。”   仲世煌望着他不语。   白须大仙鞠躬道:“请仲仙友以天下苍生为重!”   仲世煌慢慢地从座位上走下来,到他面前。   白须大仙抬头,却对上一双冰冷如铁的眼睛。   仲世煌道:“我可以炼制乾坤荡秽鼎,也可以炼制魔鼎。”   白须大仙眼角一抽。   “闫爻能做的,我也能做。”   白须大仙嘴角一抽。   “五年就五年,这是最后一次。”仲世煌垂眸,藏起眼眸迸发的各种负面情绪,“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白须大仙暗暗庆幸仲世煌及时成仙,不然,以他的执念,怕会变成第二个乔奣。   放眼所及,除了沙还是沙,温故游荡半天也没有找到出路,干脆蹲在地上望着太阳想办法。根据太阳辨别方向的办法他当然会,可是被吸进归魂境时他昏迷着,根本不知道从哪边来。   挂在天上的太阳慢慢走到正中,红艳艳地照着满地黄沙。   若是能找个人帮忙就好了。   温故叹息。现在想想,凡间的手机电话倒的确很好用,却不知道在这片一望无垠的沙漠中是否有用。   阳光下的黄沙刺眼,如金沙一般。   温故看着看着,脑海中猛然闪过“赤金沙”三个字,然后想起一个被遗忘许久但在此时此刻无比有用的人来。他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然后等一会儿,再念一次,如此反复了十几次,终于看到一抹仓促的身影朝此地冲过来。   “温故!”   飞剑未到近前,张崎就跳了下来,苍白的面容上挂满细细的汗珠子,看向温故的眼睛惊恐得仿佛在看阎王爷:“我来了我来了,你莫要再念了!啊,你怎的只剩下了魂魄?”   温故道:“游历。”   魂游四海的修真者不少,张崎倒也没多想,连忙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袋子:“这个是赤金沙,虽然不够千斤,却也有七斤六两。这个是幻灵砂,略少些,只有一斤半,不过我会另外再寻。”他将袋子放下,又拿出一个瓶子,“这是混元丹。一共有三颗。时间太短,我找到的不多,请再宽限些时日。”   一千斤赤金沙,一千斤幻灵砂,一千颗混元丹,一千颗回魂丹是温故为了刁难张崎所开出的条件,如今见他兢兢业业地张罗,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没打算就此原谅。   “等找齐了一道给我。”   张崎失落地应了一声,将东西装起来。   温故道:“你送我回昆仑。”   张崎疑惑道:“为何送你回昆仑?”   温故不敢再信他,自然不会说实话,便道:“与昆仑之劫有关。”他说完,屏息等待张崎的回答。   张崎道:“莫非你有办法?”   听他如此说,说明昆仑危机尚未解除。他暗叹了口气:“去了再说。”   张崎的魂魄被温故下了印记,温故只要在心中念叨几句,他就要受烈火焚烧之苦,自然不敢说不,引来飞剑,带着他往昆仑飞去。   站在张崎飞剑上一路行来,温故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么明智。那片沙漠范围极广,离昆仑又远,若不是有张崎领路,只怕自己摸索几天几夜也摸索不出来。   张崎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立下大功,还惦念着温故索要的东西,想着怎样让他回心转意,少讨要些,可惜温故一直板着脸,他数次想开口都被那张冷脸给噎了回去,直到昆仑在望,也没能求情,只能灰心丧气地进入昆仑境。   一入昆仑,温故便察觉到不同寻常。   因为受魔气侵染而阴霾的天空竟然无比澄澈,昆仑正中,一道红柱冲天而起,无数仙者和修真者围在红柱边上。   莫非乔奣和闫爻又在搞鬼?   温故心中一凛,催促张崎加速。   张崎暗暗叫苦。越靠近昆仑中心,他就感到自己呼吸越困难,飞剑摇摇摆摆,好似随时会跌落下来,只是背后站着个要命的煞星,他不敢违背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好在温故看出他力不从心,主动飞了出去。   张崎看着他飘远又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他走了,自己不用继续向前,担心的是他不知道还要不要用自己,万一要用,有在心里念自己的名字,自己又要遭罪。思来想去,他不敢走远,还是慢悠悠地前行。   温故靠近红柱,就听到闫爻在红柱里气急败坏地咒骂,白须大仙首当其冲。闫爻喷出一盆唾沫,起码有四分之三喷在他的脸上。   白须大仙也不在意,站在红柱不远处,指挥仙者和修真者有条不紊地进攻。只要乔奣不在,闫爻就是他们的囊中物!看着红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喜上眉梢。看来新乾坤荡秽鼎比旧的还要给力,燮天果然是好物!   温故见状便知道仙家占了上风,反正自己帮不上忙,干脆气定神闲地看起戏来。看了会儿,他就看出了门道。那条红柱看起来长,实则被众仙家逼得细溜溜,眯着眼睛可以看到闫爻站在一个鼎上,空间狭窄,连转身都不能。   闫爻骂神仙骂累了,又开始骂乔奣。   于是仙家更来神了。尤其是白须大仙,那些污言秽语落在乔奣身上,简直是给他唱歌加油,众仙人干劲十足,卖力地用仙气挤压红雾,闫爻几乎被逼得退无可退,魔鼎也露出了半边的鼎耳。与此同时,温故也看到了红柱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鼎,鼎上坐着个人,露出一角蓝色衣袂。   “老子投降,我投降啦!”眼见着自己逃不过去,闫爻终于放弃。   白须大仙一边用悲天悯人的口气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边继续下手。   闫爻急得乱跳。为了加强魔鼎的威力,他舍弃肉身,早与魔气融为一体,一旦魔气尽除,它也会被一并消除。“我知道错了,饶命,饶命!”   白须大仙摇头道:“为时晚矣!你看看这天下,这凡人,这世界,因你的私欲和任性,被毁到何等地步!但凡你能早一刻悔悟,也不致如此。”   闫爻暗恨。谁知道答应合作的乔奣关键时刻会放他鸽子。一想到自己即将被灭,他悲从中来,竟哭泣起来。可惜,见识过末世情景的神仙与修真者无人同情。   同情了他,又有谁同情那些在末世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人?有谁同情那些劳碌一生却不得善终的人?有谁同情那些奋斗多年却顷刻间一无所有的人?   光想着这些,在场所有仙、人就无法松手。   闫爻最终消失在自己的谩骂与忏悔中。他的魔气本就靠乾坤荡秽鼎炼制后的魔鼎支撑,一旦遇到比魔鼎更大更强的乾坤荡秽鼎,魔气就会被慢慢净化,最后归于天地灵气。   温故与众人一道,见证着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魔气及源头的消逝。看着藏在红柱背后的最大功臣一点点地露出面目。   精致如画的眉眼,却挂着冰霜,满脸的冷酷与傲慢。   当对方的目光与他相对时,露出一霎的震惊,万般情绪涌来,温故还未看清,就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两潭高深莫测的深水。   仲世煌看着闫爻被完全吸入新乾坤荡秽鼎中,翩然站起,一步步地向前,像冲锋陷阵的大将,踢开魔鼎,挡开上前恭贺的手,慢慢地走到那个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人的面前,伸出手。   温故愣了下,随即露出暖暖的笑容,将手覆了上去。   然后,两只手交错,重叠在了一起。   仲世煌眸光一凝,嘴唇抿了抿。   温故知道他不高兴,忙站起来道:“没关系,找具身体很容易的,我……”   “大仙。”仲世煌转身叫白须大仙。   白须大仙正兴高采烈地打扫战场,考虑先用新乾坤荡秽鼎代替魔鼎,再想办法把魔鼎炼回来,这样就能有两个乾坤荡秽鼎,天地间的灵气会更加充裕,听到仲世煌呼唤,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屁颠颠地过来,“仲仙友,咦?温故,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若是不回来,他真怕仲世煌会一翻脸,弄十七八个魔鼎出来。 ☆、第80章 失踪之罚(上)   温故不知其中道道,见他欣喜若狂,心里暖洋洋的:“让大仙担心了。”   “哼。”仲世煌很不给面子地嗤笑。   白须大仙面皮千锤百炼,岂是等闲物,权当没听到,对温故嘘寒问暖了一番,“你的身体我已经泡好了,回头就给你送来。”   温故:“……”听到“泡好”,他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泡面。   仲世煌道:“现在。”   白须大仙道:“闫爻刚除,天下未定,先缓一缓。炼制魔鼎更要紧。”   仲世煌抱胸,抬下巴,望了一眼天,突然又恶狠狠地低头看温故。   温故愣了下,反应过来:“哦,对,我自己去。”   “你敢!”仲世煌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他,又抓了个空,转头看白须大仙。   白须大仙顶不住仲世煌炽热的眼光,叹气道:“我将他的身体取来,你炼鼎。我们分头行事,如何?”   温故没想到几年未见,仲世煌已然成为让白须大仙忌惮到吃瘪的存在,不禁面露异色。   白须大仙拉着他吐苦水:“这些年,仲仙友炼鼎我炼命,天天东奔西跑,半刻不得闲,一身老骨头都快被折腾散了。”   温故看向仲世煌的眼睛满是柔情:“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炼制成乾坤荡秽鼎,你一定付出很多努力。”   白须大仙:“……”他刚才哭诉的重点是这个吗?   仲世煌神色柔和几分,但看着温故比红雾更飘渺的魂魄,脸又冷下来。   温故被忽喜忽怒闹得一头雾水,正想提问,就听白须大仙口气不善地说:“闫爻已除,道友来迟了。”   就是看到红柱消失,知道闫爻已除,张崎才大着胆子过来。他原想向温故讨个人情,将要求放低些,见白须大仙和仲世煌两人,一个排斥,一个审视,不由害怕,身体往温故背后缩了缩,小声道:“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故还未开口,仲世煌就目露凶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说?”   明明初次见面,张崎见他却如老鼠见猫,莫名地充满畏惧:“是些私事。”   “私事?”仲世煌将最后一个字拖长音,带着明显的质疑。   白须大仙干笑道:“公事为重,私事靠边。眼下最紧要的是将乾坤荡秽鼎的魔气去除。它守护凡间上万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仲仙友施以援手。我这就回天宫,将温故的躯体拿来。”   他拉着张崎要走,被仲世煌拦下,“你还没说私事。”   温故想了想道:“是为了那些东西?”   张崎眼睛一亮,苦着脸道:“不是我借此推脱,可是你要的东西数量委实太过庞大,我孤身一人收集这些东西怕要数百年。我并非不愿,只是再过两百年六十年就是我雷劫之期,我想……是否能够拖延些时日,待我渡过雷劫再说?”   温故看看他,又看看仲世煌,有点心软,暗想:当初要不是他轻信赵铭,搞砸喜事,自己焉能与仲世煌相逢?算起来也是因祸得福。他的所作所为虽然可恶,可恨,结果却十分可爱,放一马也可。如此想,便道:“也好。渡劫前,你给十分之一,其余以后再说。”这是变相地减了九成。   张崎讷讷道:“两百六十年交这么多,怕是有些难度,可否再宽限些日子?”   仲世煌不知来龙去脉,只觉这人说话结结巴巴,形容畏畏缩缩,十分碍眼,不耐烦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来那么多的讨价还价?”   张崎心头一动,见温故飞升以后就隐隐产生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我愿意!”   仲世煌一怔,想说还债哪管你愿意不愿意,你愿意不愿意都是一个结果!   白须大仙回过味来,瞟了眼茫然无知的温故,暗叹了口气,十几年的相处他很清楚仲世煌对上温故的事情会变得多么执着恐怖,万一让他知道张崎与温故差点成亲,后果不堪设想,当下拉着张崎就走:“找东西不必急于一时,来来来,我跟你讲讲渡雷劫的知识要点,你拿笔记下来,用心掌握,到时候用得着。”   仲世煌挑眉看着白须大仙仓皇的样子,身影一闪,拦住张崎的去路,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张崎:“你叫什么名字?”   张崎恭敬道:“张崎。”众仙除魔时,他远远地看了,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相貌俊美,气势非凡的男子是除魔的主力,猜测他在仙界的地位非同凡响,不敢得罪。   “与他怎么认识的?”   张崎顺着仲世煌的目光看温故,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们的洞府在同一个岛上,是邻居。”   白须大仙知道是自己露马脚,反倒淡定下来,笑眯眯地捋胡子,一派仙风道骨。   但他前后不一的言行更让仲世煌起疑。仲世煌猛然想起心头的一根刺,突兀地问道:“你是与温故拜堂成亲,差点双修的那个人?”   张崎一惊,头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   白须大仙扶额。   看着仲世煌骤然阴沉的脸色,温故的粗神经终于被磨细了,解释道:“没成。”   仲世煌斜了一眼,一句话没说,却冷得掉冰渣子。他慢条斯理地说:“你刚才说你愿意,愿意什么?”   张崎遍体生寒,飞快地摇头。   仲世煌道:“你想与温故双修?”   张崎又摇头。他的脑袋还没有明白仲世煌问这些话的原因,身体已经趋吉避凶地做出反应。   仲世煌道:“当初是你拒绝他?”   张崎点头又摇头:“我,我对不起他。”   “为什么?”   理由在成亲那一天,他对着温故理直气壮地吼过一遍,但在仲世煌的逼视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仲世煌道:“我告诉你理由。”   张崎抬头看他。   “因为,你配不上他!”仲世煌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这世上,只有我配得上他,也只有他配得上我。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对着他说‘我愿意’,我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对着他阴鸷的目光,张崎骇得倒退两步,下意识地寻求温故的庇护——因为是邻居,温故当年对他一直很照顾。但他的目光刚扫过去,就被仲世煌强硬地挡住了。   张崎只好点头。   仲世煌道:“记住你欠他的!十倍偿还!”   张崎脸色白了。   “若是还不了,一样让你生不如死。”   张崎抖着嘴唇,委屈的泪水刷刷地淌下。   “再哭就加一倍。”   张崎瞪大眼睛,努力想将眼泪吸回去。   仲世煌道:“现在可以滚了。”   张崎擦了把眼泪,不甘心地朝温故的方向探头,被仲世煌挡住后,怕得扭头就跑。   他一走,立刻就静了。   仲世煌回头,温故和白须大仙都老老实实地站着,那眼神,那表情,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在等他训话。他深吸了口气道:“你不是说去取身体?”   白须大仙道:“那么魔鼎……”   仲世煌瞄了眼魔鼎,手一引,鼎就飞到他手里。他将鼎托在手里,看也不看其他搭讪的仙人,径自往煌故宫的方向走。其他仙人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高明的炼制师都喜欢独处,脾气孤僻才是标配,像青宵这样乐观开朗的……一看就成不了大事。   仲世煌走了一半,回头见温故站在原地和白须大仙闲扯,乌云密布的脸顿时电闪雷鸣。   白须大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状忙推了推温故。   温故有千言万语想问,千言万语想说,看到白须大仙做了个“稍后详谈”的口型,才恋恋不舍地跟上仲世煌。   仲世煌见他跟上来,又不理他了,一路进煌故宫。   煌故宫建在昆仑是经过昆仑首座青盏同意的,不止如此,青盏还送了他一个昆仑出产的石莲花做宫殿底座,既美观又可防御。仲世煌将石莲花炼制成金色,只要夜里有月光,一样很显眼。   正值傍晚,漫天红霞,煌故宫的底座闪闪发光,与红霞交相辉映,远远地就能瞧见。   温故看着仲世煌踏上莲台,进入宫殿,将魔鼎放在殿中,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凑过去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飞升了。”   脱掉外袍,正要更衣的仲世煌闻言转身瞪着他。   他瞳孔漆黑,又黑又亮,瞪人的时候仿佛两团火焰燃烧,加上那张精致如画的面容,彷如画龙点睛,美不胜收。   温故看着看着,就被那双眼睛吸了进去,心中情潮涌动,几乎不能自己。   仲世煌换过衣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大木桶,将魔鼎放了进去。   温故见他开始炼制魔鼎,不敢打扰,找了个角落坐下,专心地修习起魂修的功法来。   原本忙忙碌碌的仲世煌突然停下手来,无声地看着缩在角落里修炼的身影,面部冷硬的线条随着凝望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柔软下来。   白须大仙带着温故的身体匆匆赶来,就看到“救世主”大人消极怠工,对着角落发花痴。 ☆、第81章 失踪之罚(中)   “咳咳。”他咳嗽两声,拉回仲世煌的注意力。   仲世煌淡定地白了他一眼,瞄到他手里的温故身体脸色才好看一点,“做你的事。”   白须大仙低头答应,抬头才回过味来:什么时候他们成上下级关系了?不过看仲世煌乖乖地炼鼎,他忍了这口气,心里想着,等昆仑的事情完全搞定,他就躲得远远的,遇仲世煌相关就绕着走。   他将温故的身体往边上一放,等温故醒来。   温故修炼时若有所觉,行功到一半就散了,睁开眼睛就看到白须大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大仙。”   “来试试身体。”白须大仙打起精神,将温故的身体托过去。   温故:“……”要是他试着不好,还能换的?   白须大仙道:“我怕泡水里太久,涨了。”   温故:“……”这不是泡,是沉尸吧?   他的手伸到身体里,还来不及调个位置,就被吸了进去,再睁眼,白须大仙的白胡子就在鼻翼上方飘啊飘,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白须大仙欣慰道:“能动了就好。”   温故坐起来,朝仲世煌看去。   仲世煌低着头,一心一意地炼制魔鼎,好似根本不关心这边的事。   白须大仙看着有点气馁的温故,拍拍他的肩膀道:“照顾小孩子,要有点耐心。”   在他视线的死角,仲世煌倏地竖起,投来冰冷的瞪视。   温故道:“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白须大仙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嘴唇:“其实我这些年也过得很艰难。”   温故道:“唉。那你能帮上的忙就更有限了。”   白须大仙:“……”   温故看白须大仙嘴里含血,要吐不吐的样子,笑出来:“大仙的提携与看顾,温故感激不尽。我知道,若非大仙在,他决不能这么快就飞升成仙。”   “这倒不是我的功劳。”面对温故疑惑的目光,白须大仙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仲仙友福泽深厚,因祸得福,回想那时的情景真是九死一生……”   原来那日仲世煌看到温故被乔奣捅刀子,惊怒交集,不自觉地将浑身魔气都散发出来。要知道雷劫是仙界出品,那些扛雷劫的魔修十有**是靠各种法器来引开雷劫,哪敢像他这样与天雷对抗,结果可想而知,天雷与魔气对冲,引来一场大灾。温故魂魄被弹飞不说,白须大仙、乔奣都遭池鱼之殃,受了伤不说,仲世煌更被天雷缠身,动弹不得。为与天雷抗衡,他体内的功法越走越急,竟是欲罢不能。   白须大仙拖着伤躯上天向雷公电母求情,却看到两张苦瓜脸。显然,此时的雷劫已经不由他们做主。   关键时刻,黄凌神识钻入仲世煌的脑海,引导雷电入地面,流过身体的那些更用来舒张经脉,调理身体,修习功法。黄凌本就是蓬莱难得一见的奇才,再加上他对雷电有过专门的研究,如何对抗雷劫,利用雷电也是研究项目之一,因此效果出奇的好。   白须大仙从天上下来,就看到仲世煌在雷劫中渐渐稳定下来,刚要松一口气,就看到乔奣捡起暮海苍月剑,学着温故的样子,朝天一指,引来雷电,朝仲世煌劈去!   本已渐渐消散的雷电又被重新聚拢来,展开新一轮更激烈的轰击!   白须大仙急得想吐血,冲上去拼老命,又被温故的身体砸了回来。   乔奣冲着他诡异地大笑,边笑边七孔流血。   白须大仙惊呆了。   乔奣法力再高也不是剑修,勉强使出引雷之术也是伤身伤体。他也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伤势会越来越重,而且第二波雷电的声势比第一波更隆,眼见着荒岛被密密麻麻的雷电包围,他顺手将剑射向白须大仙,自己转身就跑了。   白须大仙一边防着自己被雷劈中,一边抱起青宵,将他丢给云层上守候的雷公电母。等他安置好人再下去,荒岛已无他立足之地。仲世煌被裹在电光之中,不见分毫。他急忙给仲世煌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有大凶,却遇贵人逢凶化吉,又给温故卜卦,卦象显示他能转危为安,才稍稍松了口气。   下方雷电持续了一天一夜,始终未见贵人出现,将青宵送去泡仙潭回来的白须大仙坐不住,请来青盏与湮华帮忙。他们虽不是仙人,但一个是修道者的精神领袖,修为非凡,一个是熬过两次雷劫的魔修,经验十足,应是能帮上忙。   湮华看着雷劫,双目炯炯:“与我第二次雷劫差不多。此事旁人插不得手。不过他现下的情况不错,若到强弩之末,雷会相应减少。”   听他如此说,白须大仙只好继续观察。   又过了九天九夜,雷势终于减小。   白须大仙等人额手称庆。   湮华看了会儿,面色不佳:“不对,还有一波。”   “什么?!”   不光白须大仙,连青盏也面露讶异。   白须大仙的雷达立刻四下扫射,寻找乔奣的足迹。发生这种事,什么都别想,怪在乔奣身上就对了,反正十次能中**次,中奖率极高。   不过这次,却是错了。   引来第三波雷电的并非别人,而是仲世煌自己。   这是白须大仙事后才知道的。黄凌的神识帮助仲世煌熬过第二波雷劫就知道自己绝对支撑不到炼制成乾坤荡秽鼎,他立刻调整计划,决定将乾坤荡秽鼎炼制相关的所有知识传送给仲世煌,至于基础部分,他只能拜托其他炼制师来传授。   对于他的“遗物”,仲世煌没有推脱,郑重地接受了。   黄凌并没有因此而欢喜。他察觉仲世煌情绪不稳定,虽然两次雷劫将仲世煌体内的魔气完全压制住,可是雷劫能够洗涤魔气却不能洗涤心灵。与仲世煌共享同一具身体的黄凌无比清楚,仲世煌正苦苦压抑内心的暴躁与戾气,一旦雷劫结束,他极可能入魔成第二个乔奣。   若是不能控制魔气,他炼制出来的不会是乾坤荡秽鼎,而是乾坤造魔鼎。为杜绝隐患,黄凌提出引劫。这对老练的修炼者来说并不是难事。反正雷劫是每一百年要小挨一次,每一千年要大挨一次,为免雷劫出现在尴尬的时间地点,很多修道者会使用些法器主动引雷。   黄凌虽然没有准备法器,但雷云尚在,有温故的暮海苍月剑就够了。   第三次雷劫比前两次更加来势汹汹,足足劈了一百天,显示出上天对又一个魔修飞升的不满。   仲世煌在雷劫中数次昏迷不醒,全靠黄凌神识在关键时刻代替他撑住,他们轮流替换休息,竟硬生生地将雷劫熬了过去。   看着飞升的祥光落在仲世煌身上,黄凌满足了。不管仲世煌内心多么阴暗,只要修成仙体,他就算想入魔也入不了,仙体会自觉地将魔气消除。   神识消散前,黄凌留下最后一个任务:“务必找回夫人。”   仲世煌胃好像被重重地捶了一拳,无比暴躁:“他是我的!”   黄凌嗤笑一声,烟消云散。   听完整个故事,温故百般滋味在心头,既心疼仲世煌,又感激黄凌,情不自禁地握住白须大仙的手:“多谢。”   白须大仙道:“说来惭愧。为了早日炼制出新乾坤荡秽鼎,仲仙友全情投入,日夜不息,由我担负寻找你下落的责任……”   “你说的寻找,不会是掐指一算吧?”这一招,在仲世煌失踪时,温故已经见识过了。   白须大仙道:“不不不,这次算完之后,我还请各路土地搜寻你的下落,可是始终没有音讯。”   “也难怪你,”温故靠过去,低声道,“其实我这次……”   “啪”的一声,一只鼎耳被仲世煌掰断了。   白须大仙:“……”啊!这是上古神物啊!   温故:“……”呃,这东西看上去挺硬的,不知道手痛不痛。   面对两人诡异的注视,仲世煌淡定地拿出万能胶在断裂的位置上抹了抹,然后将鼎耳粘了回去,然后在外面贴了好几圈胶带。   白须大仙抽着嘴角解释:“仲仙友虽然飞升,但保留了很多凡间的习惯。嗯,对炼制乾坤荡秽鼎提供了不少新思路。”啊,啊,啊!外表破烂得这么明显,要他怎么对其他人解释这货就是兢兢业业地维护人界上万年的神物乾坤荡秽鼎啊!成仙以来第一次想死!   白须大仙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让温故无法忽视。他安慰道:“不是有个新鼎吗?”   “比这个大。”   “应该能遮住吧?”   温故见白须大仙心情仍然低落,建议道:“凡间喜欢在东西上面罩个罩子,不知道能不能给乾坤荡秽鼎定制一个。”   白须大仙击掌:“好主意!咳,我是说,像乾坤荡秽鼎这样的功臣我们早就该给点奖励啦,总不能老让它赤身裸|体地日晒雨淋。”温故回来得太好了,总算有人给仲世煌擦屁股。 ☆、第82章 失踪之罚(下)   仲世煌的目光隐晦地在两人脸上扫过,又低头继续炼鼎。   温故和白须大仙继续唠嗑。   白须大仙问起温故这几年的经历,温故说了,隐去山主与他的一魂一魄可能发生的故事,只说山主把持碎魂洞,不容人轻易来去。   白须大仙听说吕恒为了让他离开,可能魂飞魄散,“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算了一卦,又皱了皱眉。   “如何?”   白须大仙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温故眼睛一亮道:“吕恒尚有生机?”   白须大仙摇头晃脑:“天机不可泄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放心就是。”   温故放下一头心事,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仙知否当初吕恒血洗喜宴的原因?”   白须大仙叹息:“心魔。他与盛子怀朝夕相对,情根深种,却不敢言明,久而久之,造就心魔,本是苦苦压抑,偏遇盛子怀成亲,他一时控制不住,入了魔道。一入魔道,理智全无,才做下难以弥补的恶行。”   温故道:“吕恒不是结元婴失败吗?”   “我得知他入魔,急忙联络修真界高人,想要帮他修成元婴重回正道,可惜功亏一篑。他入地府之后,万念俱灰,不肯入轮回,日日夜夜在冤魂处游走,后来竟冒魂飞魄散之险,受百鬼啃噬之苦,为那些怨鬼诵读经文,消弭怨气,如此三百载,积满功德,方才飞升。”   温故恍然,这才知道吕恒当初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结元婴失败,魂归地府,有幸受阎王爷栽培,三百年得道,飞升仙界”背后,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和艰难。   想想自己飞升的经历,温故自惭形秽。   白须大仙见状立刻道:“你是否觉得,与他相比,自己做的太少?”   温故点头。   “你是否想着,以后要好好补偿?”   温故用力点头。   白须大仙欢喜拍着他的肩膀:“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放心,此间事了,苍天衙便重新运作,到时候有你出力的地方。”   温故结结巴巴道:“又,又要骗人?”   仲世煌猛然抬头,朝他们所在看来。   白须大仙和温故同时收敛表情,同时摆手表示没事。   仲世煌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等他低头,温故和白须大仙的对视了几眼,无奈地耸耸肩膀。   将魔鼎炼回乾坤荡秽鼎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白须大仙坐了会儿,又迫不及待地出去主持大局,温故本想去帮忙,屁股刚离地,仲世煌冰冷的视线就射了过来,被刺得千疮百孔的白须大仙为求自保,一个猛推将温故推回原位,拍胸脯表示外面的都是小事,他一人足矣。   仲世煌直勾勾地看着白须大仙踏出自己的地盘才收回目光,然后状若不经意地瞟了眼乖巧地盘膝修炼的温故,才低头继续炼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解三尺之冻也非朝夕可成。纵然新乾坤荡秽鼎的马力比旧的还要足,可魔气传遍天下十几年,要清除起码五年。好在昆仑之危既解,修道者和仙人都腾出手,不必再守在此处,可以遍行天下,消灭丧尸,拯救黎民。   等白须大仙将所有事情安排好,已经是三天之后。   魔鼎在仲世煌用各种灵木灵草灵玉的烧煮之下,终于去魔性,却也不再有神器之效。仲世煌表示,要它再现往日风采必须回蓬莱。蓬莱是黄凌基地,各种材料一应俱全。   白须大仙二话不说同意了。   仲世煌将煌故宫的东西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放不下的丢给温故。   温故顺手接过来,心里却有些难过。重逢已经三日,仲世煌对着他就说了一句“你敢”,此后连眼神都欠奉。他知道十三年的分离是仲世煌反常的诱因,真正造成这一切的却是他之前的欺骗、假死。   想到这里,他就心虚气短,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跟在仲世煌身后。   仲世煌带着他回蓬莱。蓬莱的修真者望风而逃。都是修真者,有什么消息也会互相通知,仲世煌在昆仑建立煌故宫,炼制乾坤荡秽鼎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他是黄凌转世的消息也跟着传出。曾经图谋不轨的邻居知道这是警告他们不许再觊觎黄凌的洞府,眼见着正主儿回来,心里有鬼的他们自然不敢露面。   温故跟着他进洞府,忍不住打破宁静:“不知道黄凌的禁制还在不在?”   仲世煌迅速回头瞪了他一眼。   温故:“……”他说错了什么?   仲世煌关上洞府的门,贴了块木牌在上面,然后拉着他往里走。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他的动作已经表示亲近,温故放下悬起的心,乖乖地跟着他。两人一路走到洞府最里面那一间“我”,仲世煌又拿出一块木牌,贴在门边。   “这是……”温故话没说完就被疯狂索吻,只余唇舌纠缠的声音。   过了许久,仲世煌才缓缓放开他:“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离开我。”他之前一直不理温故除了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随意离开自己之外,更是怕自己忍不住动情,把天大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去。   温故道:“这次是意外。”   “意外也不许。”仲世煌抱着他的腰,眼睛发红。这个动作,这番话,他从重逢憋到现在,快要憋出内伤,心里对这个人的渴望到了极处,难以抑制。他的手飞快地撕扯双方衣袍,抱着他往身边的床上滚去。   洞府无日月,看不见时光流逝。   温故凭直觉估算,觉得有五六日了,可仲世煌全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只要清醒着,就渴求着。若说凡人可能还要精尽人亡之危,可他们都是仙人,皮外伤会自行复原,不用吃喝,就算躺上五六年也无妨。   ……   不会真的躺上五六年吧?   温故感觉身边的人又开始抚摸自己,吓得坐起来:“这么多天,也该够了吧?”   “不够。”仲世煌懒洋洋地说。   “你不是说要炼乾坤荡秽鼎?事不宜迟,还是快点炼吧。两个乾坤荡秽鼎一起使用,天下也可早日恢复清朗。”   温故想起身,被仲世煌一把扯回来,翻身压住。   “又想离开我的身边去哪儿?”仲世煌问。   尽管他语气吊儿郎当,好似浑不在意,可眼底的紧张和恐惧却出卖他的内心,让温故的不耐烦全都平息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反手抱住他:“我不能保证时时刻刻呆在你的身边。”   仲世煌抱着他的手一紧,张嘴咬住他的脖子,以抗议他的狠心。   温故任他咬着,柔声道:“但是,不管我去哪里,都一定会回来。”   仲世煌牙齿松了松,随即又咬住,含含糊糊地说:“再让我等上十几年吗?”   温故无奈道:“这次是意外。”   仲世煌下了重口,咬出明显的齿痕:“这次是意外,那上次呢?上上次呢?我们还要分开几次?我受不了!你以后别想再离开我,一步都不许。我们以后就日日夜夜地待在洞府里,哪里也不去!”   温故惊呆了:“我们已飞升成仙,寿元无尽。”   仲世煌又舔了舔他:“正好让我们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温故意识到仲世煌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说真的,急了:“不行!”   “不行?”仲世煌眼睛一眯,戾气在胸口滋生,不过瞬间就被仙气压了下去。   温故知道这时候只能来软的不能来硬的,放软语气道:“其实,不想分离还有一个办法。”   “嗯?”   温故从乾坤袋里取出双修功法。   “这是什么?”仲世煌翻开书,对着里面的图看直了眼,半晌大笑起来,“没想到你居然藏小黄书。”   温故:“……这是双修功法。”   仲世煌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当然是双修,一个人的姿势有限,根本没趣味。”   温故道:“你倒是很熟悉。”   仲世煌笑容僵了僵,翻身坐起来,将温故搂到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太过女气,温故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被仲世煌镇压。“别乱动,看完再动。你喜欢哪个姿势,嗯?我们试试。”   温故道:“……这真的是双修功法,必须循序渐进,从第一页开始。这是运气的路线。这本心法的最高境界就是心有灵犀,到时候无论我身在何方,都能与你联系。”   仲世煌看着画着运气的路线,心里信了几分,但口头上仍占便宜:“我们先学其形,再学其神,如何?”   温故道:“这且放一边,我们还是先说说乾坤荡秽鼎。”   “我和白须约定一个月交货,到时见你自然会来取货。”仲世煌托着他的后脑勺,亲了亲他的嘴唇,“炼鼎只需三日,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好研究……双修功法。”   看着仲世煌毫不掩饰的欲|望,温故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话说白须大仙按时提货,却被晃点了。在洞府门口等了三天,那道下了重重禁制的门才施舍般地开启,乾坤荡秽鼎像铅球一样被丢出来。   白须大仙手忙脚乱地接住鼎,还没开口,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苍天衙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他不死心地拍门。   许久,当白须大仙都要放弃了,门才开了一道缝隙,仲世煌冷冷地说:“再等十三年!”   被他挡在身后的温故忍不住跳出来:“不行,太长……”   门被重重地甩上。   虽然从开启到关门不过几秒钟,却够时间让白须大仙看清楚温故脖子上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十三年要做什么。白须大仙叹了口气,喃喃道:“回去查查,还有哪些该飞升没飞升的修真者。” ☆、第83章 不需青梅(上)   从郑晟羽记事,生命到处都是孟瑾的痕迹。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爱串门子,他被托付到孟家,与孟家小少爷一块儿长大。   许是投缘,对孟家其他孩子没什么好脸色的孟瑾很粘他,吃饭睡觉都要一处,形成小小甜甜的两人世界,若有人不识趣地过来打扰,孟大少爷立刻上眼刀子冷脸,要还不识相,就挑唆郑晟羽一哭二闹。时间长了,两个小家伙就成了公认的一对,旁人想搭理也不敢搭理了。   即使这样,孟大少爷仍觉得不够。他捏捏郑晟羽的小胖脸,摸摸他的长睫毛,心里空虚得厉害。郑晟羽虽然日日来他家,却不是他家的,想到每天早上得眼巴巴地等着他来,晚上得酸溜溜地送他走,就觉得郁闷。这种郁闷被二姨一句话得到释放。   “你看他们俩,好得像两口子。小瑾就是聪明,年纪小小,老婆就找好啦。”   其他大人跟着笑。   孟瑾还小,对老婆这个词的具体意义不甚明朗,直觉地记住了,埋在心里,直到有一天,看到电视里一个男人跪在女人面前痛哭流涕:“老婆,我错了,你跟我回家,以后就我们俩,再也没有别人。”   到傍晚,郑晟羽他妈来接,孟瑾噗通一下跪了,吓傻一圈人。孟瑾很镇定,回忆电视里男人的丑态,又实在做不出,干脆将郑晟羽拉到身边。   郑晟羽是他的小跟班,乖乖地跟着跪了。   “老婆,回我家。”孟瑾奶声奶气地说,攥着郑晟羽的手紧紧的。   郑晟羽圆瞪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大人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到崩溃大笑,害怕地抽泣起来。   孟瑾很紧张,眼睛滴溜溜地看这个又滴溜溜地看那个。   郑母有心讨好孟家,见自家儿子与孟家少爷关系这么好,自然没有不愿意的。大人都以为玩笑,等长大懂事自然会改过来,就随他去了。   这一随就随到了小学。   孟瑾那时候还没有成年后谈笑用兵的风范,活脱脱校园小霸王一个。学校看在他们家每年的大笔捐款,对他横行无忌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越发肆意妄为,一天到晚抱着郑晟羽一口一个老婆地喊。   七八岁的孩子,正处于好奇心极度旺盛且不知收敛的阶段。听他喊老婆,发出兴奋地尖叫。有几个胆大的男生还跑来掀郑晟羽的衣服,嘴里大叫着:“郑晟羽是女人!郑晟羽是女人!”“他以后胸会大起来的!”   郑晟羽吓得发抖,缩在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孟瑾冲上去打他们。他以前生活在孟家大宅,大人们听他们老婆老公地喊也没什么反应,偶然逗弄也是充满善意,所以他从没觉得不对,可同学尖锐的讥嘲让原本的理所当然变得罪不可赦,在他们好奇、嘲弄的眼神中,他无地自容。   孟瑾带着一身青紫和一身戾气回家,怀里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郑晟羽。   知道来龙去脉后,孟父将两人拉进书房,郑重地解释老公老婆的意义,表示他们两人绝不可能变成夫妻。孟瑾暴躁了,跳上书桌和他老子对吼,被他老子武力镇压。郑晟羽被父母接回自己家,郑父揉揉他的脑袋,钻进书房处理公务,郑母将事情问了一遍,没说谁对谁错,只让他跟着孟瑾,听他吩咐。   郑晟羽嚷嚷道:“我不是老婆,我不要当老婆!”   郑母想起孟瑾说老婆时欢喜自豪的模样,怕儿子太直,得罪了人,就让他保持缄默。她与孟家抱着一样的心思,小时候谁没玩过家家酒?长大就好了。儿子要是反抗的太激烈,反倒将两孩子的关系闹僵。   郑家一直是郑母做主,郑晟羽心里憋屈,还是屈从了。   为了他们有个崭新的学习环境,孟家给他们办理转学。到新学校,班主任让孟瑾和郑晟羽上讲台自我介绍。孟瑾搂着郑晟羽上去,简短地介绍自己,然后一指郑晟羽:“我老婆。”   看着班主任错愕学生惊奇的目光,郑晟羽的世界又灰暗了。   不过孟瑾吸取上次教训,没有直接向质疑的人动手,而是采取零食、玩具收买人心的策略,结交了一批小弟,打压舆论。没多久,郑晟羽就成了班上公认的“大嫂”。   随着郑晟羽长大,他慢慢地懂得这些称呼的含义,少男心受到严重摧残,对这些反感到极点,用各种方法向孟瑾抗议,孟瑾浑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郑晟羽忍无可忍,开始疏远孟瑾,先是学习坐公车上下学,不肯与他同行,再要求换同桌,还试着结交孟瑾势力外的其他班同学。他长得极好,唇红齿白,与刘晓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男女女都喜欢他,所以计划起初进行得很顺利。   好景不长,孟瑾连着半个月没有接到老婆,怒火终于爆发,课间直接杀到隔壁班,将和郑晟羽聊天的人的书包从三楼丢了下去,还拎着对方的衣服恶狠狠地警告:“离我老婆远点!”   郑晟羽完全懵了,呆呆地被孟瑾拎回去。到第二天,一切恢复原状,跟着孟瑾上学放学,座位被换了回来,新朋友看到他远远地躲开。他又成了孟瑾的老婆,班里的大嫂,动弹不得。   悲催的小学生涯转眼就过,到中学,郑晟羽留了个心眼,跟父母说要去外地上重点中学,为免孟瑾冲出来捣蛋,他和父母约定保密。郑父觉察出孟瑾与自家儿子不正常的状态,默许了。   开学前的那个暑假是郑晟羽出生以来过得最小心翼翼的日子,尤其是孟瑾谈起开学之后的事,他紧张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还要装作安之若素。   好不容易开学,他跳上郑父的车,带着行李头也不回。孟瑾到时间没接到人,打电话给他,他狠狠心掐断了。他是个男人,他想活成一个男人,他想有朋友,有自由,没有一群人跟在屁股后面喊自己“大嫂”。   开学后前三天,孟瑾电话打得很频繁,差不多十分钟一次,郑晟羽有点心软,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和孟瑾失联这么久,但想到小学的遭遇,心软变成心如钢铁,他干脆关了手机,专心致志地上学。   没有孟瑾这堵围墙,郑晟羽靠着自己的明星脸在中学混得如鱼得水,内向的性格日渐改善,班里、宿舍的人际关系都很不错,完全是他心目中的校园生活。要不是一个月后,他在教导处看到形容消瘦,神色阴沉的孟瑾,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未来就会这样过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还没做好再见孟瑾的准备,他以为那应该是放寒假的时候。   孟瑾抿着嘴唇,冷冷地说:“办好转学手续跟我走。”   郑晟羽拒绝了,而且拒绝得特别夸张,要不是班主任拦着,孟瑾抱着,他差点将训导处给掀了。   孟瑾第一次看到他发这样大的脾气,有点惊讶,有点郁闷,又有点心疼,搂着他哄着他,等他冷静下来才说:“不想转学就不转学吧。”   郑晟羽没单纯地以为他会放过自己,果然,两天后,他的同桌和下铺就换了人。   大概年纪大,成熟了,孟瑾这次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布两人的“夫妻”关系,而是如影随形地粘着他,不许他和其他人走得太近。这比小学的“另眼相看”要好太多,郑晟羽很怂地认了。   在孟瑾滴水不漏的看护下,初中过去了。两人双双迈入高中大门前的那一年暑假,郑家发生了一件大事,郑母在外头养小白脸,小白脸收了孟家对头公司的好处,怂恿郑母偷看投标文件,导致孟家失利,还被小白脸录下证据敲诈。虽然最后郑母郑父离婚,郑父降职,这件事被翻了过去,但郑晟羽就觉得自己在孟瑾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每次见到他就臊得慌,对他越来越过分的摸摸抱抱等动作也不怎么好意思反抗。   孟瑾一直是没条件也要制造条件上的人,有机会当然用心把握,高中开学前一晚,他在浴室里抱着郑晟羽把嘴给啃了。那是他们的初吻,动作很生涩,牙齿嘴唇舌头,乱碰一气。郑晟羽对着镜子里红肿的嘴巴悲愤交加,第二天请病假,死活没上学,孟瑾乐得在家陪他。 ☆、第84章 不需青梅(中)   高中学习比初中紧张,坠入爱河的人却只多不少,而且手法大胆,令人防不胜防。帅气的孟瑾和秀美的郑晟羽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情书、点心、小纸条……每个月都有。   眼见着所谓的校花带着一帮小姐妹将郑晟羽堵在食堂里,要他给个说法,孟瑾坐不住了,冲进人群,将羞涩的郑晟羽拉到身后,单方面高调出柜。   这是高中,大多数人都有了身份证,已经到了承担责任的年纪,可不像小学一句过家家就可以揭过去的。孟瑾与郑晟羽的关系引起轩然大波,班主任、教导主任轮番上阵,意图引导他们往正道上走。   郑晟羽吓懵了,安然度过初中的他抗打击能力有所减退,在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下千疮百孔,上学成为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事,过了几天,孟瑾没来上学,他一个人更顶不住压力,干脆装病在家。郑父因为前妻的事在工作上更加卖力,见他精神还不错,就由他去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孟瑾一个人在孟家展开了长达半年的家庭斗争。   孟家没想到因为他们小时候的一句戏言,竟然让孟瑾当了真,还执着这么久,简直气得冒火急得冒泡。好在他们事先找学校了解过情况,知道孟瑾还是一厢情愿,和郑晟羽关系不大,所以帮郑晟羽转了学,集中对付孟瑾。   孟瑾是典型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认准了就一条路走到黑,孟家和他斗了半年,把人斗出了胃病,进急诊三次,啥效果也没有,反倒让孟瑾害了相思病。   最后还是孟老太太心疼宝贝孙子,松了口。   孟瑾被放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郑晟羽。   时隔半年再见,郑晟羽也很激动。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轻而易举地美化了记忆。可是孟瑾一开口就将美好打破,“奶奶他们都同意了,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我媳妇儿!”   四周人不少,他嗓门还不小,郑晟羽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直男形象再次崩塌,也让他对孟瑾的好感跌倒谷底。   为了守着老婆,孟瑾自然而然地转学过来。因为孟瑾第一天的壮烈宣言,郑晟羽再度被推到风口浪尖,万众瞩目。但这次他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在自己心里筑起一道墙,将别人投来的讥嘲、轻蔑、探究当不存在,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埋头读书,连孟瑾和郑父也被划入透明人范围。   孟瑾几次亲近他都被拒绝,终于怒了,当着他的面,撕了他的书和练习册。郑晟羽上去跟他抢,被搂在床上强啃了半天。孟瑾正在气血方刚的年纪,对爱情与其衍生的事懵懵懂懂,啃着啃着就啃出了感觉。   郑晟羽也不是小时候啥也不懂的愣头青,当下嘶吼得嗓子都哑了,哭天喊地,眼瞅着再往前一步就是咬舌自尽,孟瑾终究收了手,抱着他低声哄了很久,先说小时候自己多护着他。郑晟羽在心里冷笑:要不是孟瑾,他小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护着!孟瑾又说起自己和家里出柜的事。郑晟羽震惊了。他一直以为孟瑾对自己就像对玩具,求之不得才求之若渴,可出柜是另一码事了。以孟家的背景与家教,这等于是没办酒的未婚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结结巴巴地问。   “知道。”孟瑾说了半天,终于得他回了一句,欢喜地亲着他的嘴,“你什么都不要管,交给我。你只要乖乖做我老婆就好。”   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刻,郑晟羽承认,那是他第一次认真考虑他和孟瑾的关系,也是第一次对孟瑾有了近乎心动的悸动。   少年总是喜新厌旧,高中课程又紧,他们业余时间还要照顾自己的爱情幼苗,孟瑾和郑晟羽的事很快平息,偶有闲言碎语,也在传入郑晟羽耳朵前,就被孟瑾掐灭了。   没了风言风语,郑晟羽放松许多,对着孟瑾和他的小弟也能说几句了,只是内向的性格变得更加内向,看到陌生人会紧张。孟瑾巴不得他谁都不认只认他一个,心甘情愿地守着郑晟羽过着两人世界,快活得不得了。   高中三年转眼过去,郑晟羽和孟瑾一个努力一个聪明,都考得不错。两人在孟瑾的干涉下,报了同一个大学,但不同系,一个管理,一个外语。为这事,孟瑾闹了不小的别扭,最后岳父出马才搞定。   说到岳父,因为孟瑾认得十分惊险。因为郑父婚后一直忙于工作,与郑晟羽并不亲,后来又出了郑母养小白脸的事,两人的关系越发僵硬,直到郑晟羽高三毕业才知道自己儿子成了孟家媳妇儿的事,立刻怒了,将郑晟羽叫来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郑晟羽本就受了很多委屈,一肚子苦水,听他父亲将所有罪责怪在他头上,顿时火冒三丈,烧了脑袋,到嘴的否认变成承认,还说现代社会,自己和孟瑾是自由恋爱,父母也无权干涉。   这话正好让过来抢人的孟瑾听见,心花怒放地冲过来,拉着郑晟羽跪了,一口一个岳父,喊的叫一个干净利落不容置疑。   郑父对孟家始终心怀愧疚,对着孟瑾发不出脾气,只能摆摆手让他们滚。   孟瑾不但滚了,还滚得老远,除郑晟羽选专业这件事询问了一下岳父意见之外,上大学之前再也没带着人在郑父面前出现过。   大学不像中学,被老师圈在一个地方圈养着,大学完全是放养,地方大,人又多,孟瑾和郑晟羽一进去就被淹没了。孟瑾租了房子,想和郑晟羽同居,被郑晟羽一状告到孟家,驳回了。孟瑾气得一连三天没给他好脸色。   没有孟瑾亦步亦趋地盯着,郑晟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外语系男少女多,他长得好,脾气好,桃花朵朵开,今天这个女生借故邀请,明天那个女生跑来搭讪,私底下的勾心斗角大打出手更是不胜枚举,一时成校园话题。但他从小到大一直是话题人物,自由一套屏蔽系统,哪怕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他也能浑然不觉,直到孟瑾带着一身煞气杀进宿舍,才知道大事不妙。   “交女朋友了?”进大学后,孟瑾行事作风明显改了很多,不像以前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而是笑眯眯笑眯眯的,让人心里发凉。   郑晟羽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你要是不懂拒绝,我帮你拒绝。”孟瑾继续笑。   郑晟羽飞快地摇头。   孟瑾道:“最近见过郑婶婶吗?”   郑母离婚后,与郑父算是一刀两断,连带着也没回来看过郑晟羽。   郑晟羽既思念她又恨她,沉默不语。   孟瑾道:“你要是想她,我就派人去找她。她现在境遇不好,所以不敢来见你。”   郑晟羽恨她不来,发狠道:“我才不想她!她活该!”   孟瑾抱着他:“嗯。三心二意最不好了,老婆不学她。”   郑晟羽总算知道他的目的。他最怕孟瑾肆无忌惮的作风,不敢违抗,以免小学高中的悲剧在大学重演,乖乖地撇清了和其他女生的关系,有几个坚守阵地的没过几天,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弃了。   郑晟羽长舒一口气。现下的生活对他来说得之不易,他实在不愿意被任何事情破坏。但他没想到的是,这边守住了,那边去失守了。   孟瑾长相、能力、家世、身高无一不出挑,别说大学,就是放眼社会,那也是妥妥的高富帅,所以他身边的桃花比郑晟旺盛百倍。再加上孟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着承认他出柜,私底下怂恿有志女青年屠龙取宝,他身边形势十分险峻,各种绯闻满天飞。以前郑晟羽不在意,后来却想借故发难,一拍两散。   他盘算得很好,选的时机也很好。孟瑾被抓壮丁,与几个女同学一起为晚会做准备。准备到一半,灯暗了,音乐来了,校花捧着玫瑰上台,念了首情诗,下面的人起哄说在一起。郑晟羽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不过他的质问还没出口,就被孟瑾拉到台上一口吻住了。然后……   学校少了两个白马王子,多了一对基。   大学生不像小学生那样大惊小怪,议论一阵就散了。只是郑晟羽宿舍的氛围有所改变,倒不是他的舍友戴有色眼镜,而是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一来孟瑾虎视眈眈,二来郑晟羽长得实在好,自己交的女朋友在他面前那就是狗尾巴草,让她们十分有危机感。郑晟羽也膈应,没多久就同意搬出居住了。   同居第一年,一人一个房间。   同居第二年,孟瑾的房间各种问题,经常来郑晟羽房间借宿。   同居第三年,孟瑾房间加了张大床,郑晟羽的房间改成书房。   但是,仅此而已了。   两人的关系始终停留在摸摸抱抱亲亲,互相帮助偶尔有,就是没有突破最后一层。 ☆、85不需青梅(下) 实习,毕业,进入孟家的公司工作,一切顺理成章,郑晟羽NO字来不及竖,事情就定了,头上顶着副总助理,只比兢兢业业的郑父低两级。他说他什么都不会,干不了,孟瑾说你不用会,你只要天天出现在我面前,公司就会蒸蒸日上了。郑晟羽听后脑子里就一个字,日! 明明进入社会开始工作,他却比大学更没自由。孟家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把孟瑾给掰直过来,终于死心接受了这个男媳妇。于是,郑晟羽的日子更难过了,每逢周末节假日,孟家为了表达他们对他的喜欢,必然要邀请他去孟家。孟瑾更不用说,上班下班,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完全不给私人空间。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刘汉思。认识的契机十分戏剧化——孟瑾找理由在自己生日前一天给他放了假,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买礼物。郑晟羽进百货商店,让店员随便挑了条领带,二话不说地包起来,然后四处闲逛。圈禁太久,就算逃出来,也无处可去,他逛了游戏厅,又舍不得花时间看电影,在KTV待了一小时,又嫌浪费时间,最后犒劳自己吃了一顿自助餐,然后,被刘汉思搭讪认识了。 和郑晟羽之前认识的人相比,刘汉思算得上不畏强权。即使郑晟羽科普了孟瑾的存在,刘汉思依旧迎难而上,依靠电脑和手机与他保持联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倒不是郑晟羽对刘汉思动了心,而是有个孟瑾势力范围外的朋友感觉太好。他对刘汉思倾吐心事,几乎无所不言。刘汉思也对他千依百顺,为了见面,两人撒谎乔装什么都用上了。然后,被人堵在了K045。 孟瑾踹门进去的时候,郑晟羽半醉不醒,刘汉思抱着他打算走,看到孟瑾整个人都呆住了。 孟瑾冷声道:“你抱谁呢?” 刘汉思吓得一缩手,郑晟羽就摔地上了。 孟瑾脸色一变,上去一脚踹他肚子上,将他踹到沙发里,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郑晟羽。 刘汉思看着他身后的人,哇哇乱叫:“我是仲家的人,我,我是仲世煌的表哥,你敢动我试试,你动我试试!”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得惨不忍睹。 孟瑾瞄了他一眼,腹诽仲世煌低劣的品味,“那就让仲世煌自己来领人吧。”他抱着郑晟羽出去,叫人守住门口,等仲世煌来接。 仲世煌来得倒很快。孟瑾也不含糊,高调宣布自己与郑晟羽的关系,一再强调他的重要性,他本以为仲世煌会惊讶,会嘲讽,谁知对方淡然地接受了,还隐晦地表示祝福。 可惜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祝福,而是承认。看郑晟羽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孟瑾心疼又心碎。他知道自己对郑晟羽的掌控过分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感情觉醒的年纪太小,不懂得温水煮青蛙,一味的强求苛求,将人圈在身边,心推到海角,日积月累之下,矛盾和怨怼越积越深。他相信,只要自己松松手,郑晟羽就会像断线的风筝,飞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光想象都会呼吸困难。所以明知道是错,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从那之后,郑晟羽被管得更严,但与刘汉思依旧没断,孟瑾不想让两人关系闹得更僵,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派人监控他们往来。 谁知没多久,刘汉思就死了。 郑晟羽知道后第一时间就上门揍了孟瑾一顿。 “孟瑾,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人!你连人都杀,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死都不会喜欢你!我恶心你!去你|妈的老婆!我是男人,是男人!” “你毁了我的童年,毁了我的人生,还毁我的朋友!你还有没有人性?” 孟瑾被他骂了一通,也没反驳,只是找人把刘汉思死亡的真相查清楚,交给郑晟羽。 郑晟羽知道自己冤枉了孟瑾,想道歉,又拉不下脸。他骂孟瑾,不止为了刘汉思,更为了自己,如决堤的洪水,将多年的委屈和怨恨宣泄出来,这里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情绪和言辞是真实的。 孟瑾也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直接将他调到其他部门,自己也从两人的房子搬出来,回到主家,孟家也不再邀请他,二十四小时的见面变成二十四小时的不见,以前争分夺秒来的自由时光有很多事想做而不能做,现在大把自由时光却让他在发呆和睡觉中挥霍。 郑晟羽颓废了没多久,就振作起来,给自己报了个钢琴班,那是他母亲唯一拿得出手的才艺,他想继承。钢琴班老师是个二十来岁刚毕业的姑娘,样貌清秀,气质温柔,弹钢琴时,头会有节奏的晃动,背影与郑晟羽记忆中的母亲极像。郑晟羽从她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加上他从小到大的朋友屈指可数,对她不免亲近些,偶尔还会送点小礼物。姑娘误会他的意思,在一次课程结束时,默默地递出两张电影票。 郑晟羽愣了下,看着电影票半天没说话。 姑娘说:“是明天的。” 那就是有一天的考虑时间。郑晟羽揣着电影票回家,正巧郑父在。郑父看他神色郁郁,追问了两句。郑晟羽问道:“我可以交女朋友吗?” 郑父扬眉:“大学就可以了。” 大学的时候他还在孟瑾的掌控中,别说交女朋友,连普通朋友都受限制。郑晟羽回房间,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相册。相册是孟瑾做的,里面记录着两人的点点滴滴。他发现自己在小学之前笑得比孟瑾多,小学之后,就一直是孟瑾逗他笑了。 相册翻到倒数第二页就没了,最后一张是他们进公司第一天,孟瑾拉着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合影。照片上的孟瑾笑得很灿烂,仿佛未来已在手中,而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镜头,脸色阴沉沉,没有生气。 这样的自己怎么会招人喜欢呢? 孟瑾已经想通,要放弃了吧? 郑晟羽合上相册,仰躺在床上,错过晚餐,失眠整晚。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去钢琴班,决定婉拒姑娘的邀请。他虽然想要朋友,却不能拿感情当诱饵。但钢琴班却告诉他姑娘今早辞职了,连薪水都没结,也没说为什么。 身边人发生这样突兀的转折很像孟瑾的小动作,郑晟羽很多朋友都是这样消失和断交的,但刘汉思的前车之鉴又让他不敢胡乱揣测,犹豫再三,他决定去公司问清楚。 被调到人事部之后,他就再没上过副总办公室所在二十二层,离开时候毫不留念的走廊再走时却透着亲切。秘书电话通知,孟瑾“进来”两个字穿透话筒,传到郑晟羽的耳朵里,让他心头微微一震。 两个月不见,孟瑾气色差很多,但看向郑晟羽的眼神依旧透着暖意。 郑晟羽莫名地就放下心来,单刀直入地问姑娘的事。 孟瑾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是你吗?”郑晟羽愧疚了。 “是我。”孟瑾道,“你心疼?” 郑晟羽手放在口袋里,电影票捏在手里,气得发抖:“你不能老是这样。” “破坏了你们看电影的计划,让你伤心了吗?”孟瑾咬牙切齿,“看完电影还有什么计划?去你最喜欢的K045狂欢?还是干脆去宾馆开房。” “你别太过分!” “究竟谁过分?”孟瑾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扯进怀里,满腔的怒火在怀中充实的前提下慢慢消散,轻轻叹息,“你为什么总是为了外人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都可以向我要。我有的只管拿去,没有的我可以再想办法。” 孟瑾服软,郑晟羽也跟着软了,小声说:“我没有想跟她去看电影。” “那你要跟我看电影吗?”孟瑾本是想调戏他,谁知道郑晟羽竟然点了点头。 孟瑾惊喜地拉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真的?” 郑晟羽拿出电影票:“这部电影我很想看。” 孟瑾:“……” “但是,你先告诉我姑娘怎么样了。” 孟瑾暗恨,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再三保证姑娘很好,没动一根汗毛,介绍了新的好工作,也对她的离职给予一定补偿,绝对不是武力胁迫。 他们后来还是看了这部电影,电影票是孟瑾另买。 两人关系慢慢改善。孟瑾提了很多次同居,都被郑晟羽拒绝了。郑晟羽觉得接受孟瑾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第一步就是改变两人相处的模式。他不想再成为孟瑾的附庸,想要有自己的生活圈。为此,他与孟瑾促膝长谈。孟瑾极不愿意,两人为此又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冷战,最后以孟瑾妥协而终结。但明面上的妥协不等于背地里不搞小动作。孟瑾同意给他私人空间,却对他的交友把关很严。 单身,不行。容貌中以上,不行。异性,不行。同性恋,不行。幽默,不行。聪明,不行…… 一圈绕下来,郑晟羽和公司的清洁工大爷关系很不错。 郑晟羽又发了一次飚,孟瑾条件又放宽少许。两人像是青涩的小夫妻,不着痕迹地试探着彼此底线。 除此之外,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是郑晟羽始终不肯最后点头。眼见着两人的关系被郑晟羽单方面定位在朋友上,孟瑾急了,动员亲友,奉承岳父,各类手段层出不穷。郑晟羽依旧稳如泰山。 到后来,孟瑾也不急了。反正郑晟羽在他的手掌心,这辈子都不可能靠近第二个人,自己耐心等一等,一辈子也就这么携手过去了。 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当他们还以为自己拥有很多时间的时候,末世爆发了。 孟瑾的父母和郑父在国外失联,奶奶毫无预警地过世。孟家瞬间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孟瑾死死地撑住,冷静地调集人手收购物资。随着末世一步步恶化,秩序开始紊乱,烧杀抢掠事件比比皆是,起初还有警车巡逻,到后来,满大街的大哥小弟。孟瑾趁机建立起一方势力,与仲世煌等其他势力分庭抗礼。郑父和郑晟羽睡了一觉,睡出异能,跟着孟瑾住在大宅子里帮孟瑾。 然后秩序崩坏最终影响到了孟家大宅。孟家大宅大多是异能者,唯有孟瑾这个最高领袖不是,浮动的人心激发野心,对权力的渴求压倒昔日的情分,孟瑾的得力助手孙灏领着七成异能者联合造反,三成异能者选择死守,却一败涂地。郑晟羽带着孟瑾逃跑。 以前躲在孟家,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也像电视屏幕里的画面,遥遥相隔,如今身临其境,却是另一番感受。孟瑾逃出来的时候受了伤,连着两天高烧,郑晟羽带他去医院却被告知医院已经被控制,钱一文不值,只能用物资换药。郑晟羽只好用土办法帮孟瑾降温。好在龙城是末世爆发最厉害的几个城市之一,人口骤减,多了很多空房子,他们不至于无处栖身。 半夜,郑晟羽帮孟瑾擦身,孟瑾突然清醒过来,默默地盯着他。郑晟羽擦到胸口才发现,黑暗中的脸色有些发烫:“你醒了,饿不饿?我帮你泡碗面?”面还是他在被扫荡无数次的超市里捡的。 孟瑾摇头坐起来,“我的匕首呢?” 郑晟羽拿出来给他。 孟瑾摸着匕首,低声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晟羽没发现他声音的异常,以为他打算让自己支撑起两人的未来,血有点热,脱口道:“去虎城。那里比这里好。” “目前虎城势力最大的是许长生。他这个人有点蠢,但手下还不错,你要是去了,就报我的名字,我和他以前有生意往来,关系还过得去,看在我的面子,他应该会对你照拂一二。” 郑晟羽听出不对劲:“我去?那你呢?” 孟瑾拔刀出鞘,“我不是异能者,又生了病,你带着我,等于带着个拖油瓶。” 郑晟羽见他握着刀,像是要往自己身上捅的架势,吓傻了,想也不想地抓住刀刃,“你疯了?” “你才疯了!”孟瑾松开刀,掰开他的手,看没有出血才松口气,“谁让你握刀子的?!” 郑晟羽吼道:“那么多人牺牲自己就是为了救你,你竟然想死?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我死了不好吗?”孟瑾闷闷地说,“再没人喊你老婆,抱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郑晟羽没说话。 孟瑾心一点点地冷下去。原本是试探,现在却觉得自己的确是累赘,死了才好。他抱住他:“对不起。” “叫,叫老公不可以吗?”郑晟羽结结巴巴地说。 孟瑾愣住。 郑晟羽道:“我也是男人,为什么要做老婆?为什么不可以做老公?” 孟瑾霍然抬头:“你纠结这个?” 月光照着郑晟羽的耳朵,红辣椒一样,“我不是女人!我是男人。” “老公。”孟瑾柔声道。 郑晟羽惊讶地抬头。 “老公,老公,老公……”早知道他纠结的是这个,自己早八百年就喊了!口头的称呼算什么!实质利益才最重要!自己这些年到底在折腾啥!枉他读了这么多年的管理,竟然连对症下药都不懂。孟瑾郁闷地吐血。 “好了好了。”郑晟羽勾着嘴角,轻轻地说,“可以了。” 孟瑾搂住他,亲亲他的鬓发:“不可以,老公,我还没有喊够。老公老公老公……”看着怀里的郑晟羽笑得满足,孟瑾在心里叹气。老婆这么傻气,被自己欺压了这么多年都不懂得反抗得正确姿势,他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乱糟糟的末世。 “明天我们去找仲世煌。” “不是去虎城吗?” “找上仲世煌一起去。” “嗯。” “老公。” “嗯。” “我爱你。” “……” “老公,你怎么不叫我?” “老,老婆?” “哎!”某无节操人士欢快地应了。 ☆、86隔世之逢(上)   闭关十三年真是个美好又遥远的梦想。   才闭关三个月,就被白须大仙打扰三十几次“练功”进程的仲世煌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关了。   白须大仙一边用眼神回应温故的感激感动,一边面瘫着。   仲世煌磨着牙:“又有什么事?”   白须大仙道:“温故在昆仑一战中出力不小,所以放了个长假,如今长假结束,是该回归苍天衙的时候了。”   仲世煌当然知道苍天衙是个什么玩意儿,要不是这个,他和温故不会相遇相爱,也不会几经生死,肝肠寸断。这事放在自己身上只能忍了,放在别人身上却忍无可忍。他眯起眼睛:“什么意思?你想让他接什么任务?不会又是装保镖接近雇主吧?”   白须大仙摆手道:“苍天衙只负责发任务,完成任务的过程可自由发挥。”   仲世煌摊手道:“任务呢?”   白须大仙道:“看青圭。”   温故迟疑着拿出青圭,所幸那两行让他心惊肉跳的字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雨过天晴碧空净,黄凌洞府度良宵。”   仲世煌凑过来看,忍不住笑出来:“这个任务好,我们再度几个!”   温故脸一黑,那行字就不见了,新浮出一个人的生平:   魏天成,1962年1o月12日出生龙城医院。   父:魏家亮,已故。   母:程国英,已故。   妻:刘晓丽,已故。   子:刘汉思,已故。   1976年入读龙城十二中学。   1987年创办圆珠笔厂。   1989年入赘刘家。   ……   2o18年捐款五千万建立晓丽基金。   2o19年捐建十二所汉思小学。   2o2o年捐建六所成丽中学。   2o21……   2o22……   简历上的魏天成在2o18年之后就一直活跃在慈善界。   仲世煌没看到生平下的一行小字,就冷哼道:“要我们揭穿他的伪善面具吗?”   温故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他,然后指着那行小字——命克双亲,无子送终。半生行恶,半生行善。病入膏肓无药救,达其所愿一生休。   “什么意思?”仲世煌皱眉。   白须大仙对温故道:“你平日里好好教他读书。理论与实践一样重要,光埋头苦干是无用的。”   因“埋头苦干”四个字脑补太多场景而想岔的温故满面通红。   白须大仙道:“你的任务是找到上面这人,然后帮他完成心愿,让他死得无牵无挂。”   仲世煌黑着脸阴笑:“死得无牵无挂?我拿手。”   白须大仙道:“重点是完成他的心愿。他快死了,不用你帮忙也活不了多久。”   仲世煌冷声道:“你要我帮我杀父杀母的仇人完成心愿?”   白须大仙一指温故:“这是他的任务。”   “夫妻同体,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   温故怕两人打起来,拦在中央:“有没有其他任务?”   白须大仙道:“有,别人的。”   仲世煌道:“任务不完成有什么惩罚?”   温故正想说我上次任务搞得一团糟都没怎么样能有什么惩罚,白须大仙就抢先道:“当然有!苍天衙每年都有考评,优良方可获得丹药法器,不合格则要罚去历练。”   温故是剑修,修炼以来不知道历练过多少次,浑然不放在心上。   仲世煌凝眉:“去哪里历练?要多久?是单独去还是和其他仙人一起去?”问到最后,声色俱厉,好似白须大仙给不出满意的答案,立刻杀人埋尸。   白须大仙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阴郁之气,赔笑道:“大家都飞升了,怕什么呢?”   仲世煌道:“不用怕?那些治疗系异能者怎么死的?”飞升之后,他得到很多内部消息,知道抠一抠千疮百孔的人间就能抠出几个潜伏的仙人。   白须大仙语塞心更塞。   温故知道魏天成与仲家的恩怨,心里也不愿意接这个任务,所以对白须大仙投过来的求助目光视而不见。   没想到仲世煌想了想,又同意了:“任务没有期限吧?”   白须大仙道:“任务没期限,但魏天成的寿命有限。他也没多少个年头好活了。唉,其实你放心,天道最公平不过。魏天成做的坏事终究会有报应。”   “哦,该报应的当然要报应。”如果可以亲手给予就更好了。仲世煌之所以接受任务就是为了亲眼看魏天成走到人生尽头,与其让其他神仙尽心尽力帮他完成梦想,倒不如由他亲自来。完成梦想有很多种方式,他一定会“择优录取”。   经过十几年的重建和安抚,政府威信极高,全国上下一心,渐渐恢复末世前的勃勃生机。三大基地已经成为历史名词,徒留下人去楼空的建筑。   温故和仲世煌傍晚到的虎城,城里和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两人也不急着找耿颂平他们,就沿着河慢慢地散步。   仲世煌突然说:“看着我的子弹射进你心脏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这是要翻旧账?温故干笑一声:“天气这么好,我们不如说些开心的事?”   仲世煌说:“哦。那你跟着耿颂平回来时,开心吗?”   “开心!”   “为什么开心?”   “见到你开心。”仲世煌的闭关教育还是成功的。温故在床上大胆许多,平日里也能说些情话了。   “那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在这里等着呢。温故笑容越发干,“我缺一魂一魄,要在仙潭修炼。”   仲世煌有心想听他多说点情话,奈何自家恋人就是个榆木疙瘩,无奈道:“说说你在归魂境的事吧。那个山主对你怎么样?”或许是身为恋人的 第 089 章 团总部搬回龙城,一道回去的还有仲敦善的骨灰,叶落归根。他还惦记着仲世煌的下落,在虎城开了个分公司,业务多少不用管,重要的是一有仲世煌的消息就传回总部。其他分公司羡慕虎城分公司老总,每天早晚都能和总经理来一发……电话,只有虎城分公司老总苦在心头,每通电话永远一个问题——有仲世煌的消息了吗?而他的答案也一直是——还没有。   所以当仲世煌带着温故走到他面前时,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神仙降世纪——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老总激动地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耿颂平,被仲世煌抢下来了。   “我想给他个惊喜。”仲世煌将手机翻了翻,“我最近缺手机。”   老总左手扶住右肘,右手伸直,鞠躬:请用。   仲世煌理所当然地揣走了。   留下老总抱着办公室电话犹豫不决: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怀中电话突然响起,耿颂平在电话那头例行公事般地问道:“有仲世煌的消息了吗?”   老总呼吸急促。   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耿颂平签名的右手微微一顿,“有消息了吗?”   老总期期艾艾地说:“没,没有。”仲世煌挂的是董事长头衔,比耿颂平更高,自己应该听董事长的吧?   “哦。”耿颂平挂下电话,翻了会儿文件,又狐疑地看向电话,总觉得虎城老总似乎隐瞒了什么,想拿起电话问清楚又觉得没什么效果。   身后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他头也不回地说:“进来。”   ……   等等,他身后好像是窗户吧。   他猛然转头,就看到仲世煌不知用什么方法打开了窗,昂首阔步,像漫步公园似的在十八楼高空走了进来。   耿颂平:“……”   仲世煌见他像见鬼似的看着自己,以为久别重逢太激动,安抚道:“其实我……”   “怎么会这样?”   “啊?”   耿颂平瞪着他,双眼通红,愤怒地咆哮:“是谁?是谁杀了你?!”   仲世煌:“……”   “赵树青没有找到你吗?!”   “他答应过我会带着你平安回来!”   “究竟是谁干的?!”   ……   温故坐在沙发上,看仲世煌变了三套戏法才让耿颂平相信自己没死,十年没变老是因为成仙了。   耿颂平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纸巾,躲在角落里擦了半天才过来:“没死怎么不早点回来?”   仲世煌理直气壮,不见半点心虚:“为了拯救全世界。”   温故促狭地眨眼。   耿颂平对这个很感兴趣,连忙追问是怎么回事。   仲世煌将闫爻染指乾坤荡秽鼎的事说了。   耿颂平听后连骂好几句,“你把闫爻那货的样子告诉我,还有,他名字也写下来,有生辰八字把生辰八字也留下,你爷爷的,我找人咒死他!”   仲世煌道:“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   耿颂平咬牙切齿:“便宜他了!” ☆、87隔世之逢(中)   仲世煌道:“你最近怎么样?”   耿颂平一秒变憨笑,掏出皮夹给仲世煌。皮夹里夹着一张照片,一家三口,两大一小,笑容灿烂。   仲世煌惊喜道:“你结婚了?”   耿颂平道:“孩子都上小学了!”   仲世煌拿着照片端详,突然有点遗憾:“请谁当的伴郎?”   耿颂平道:“伏虎。”   仲世煌觉得自己像是被抢了心爱角色的演员,酸溜溜的。   耿颂平暗自庆幸。就算结婚的时候仲世煌没有失踪,他也不想请他当伴郎,长这么帅的伴郎绝对是新郎一生中最惨淡的日子。想想仲世煌当伴郎,自己的新婚照片和视频就只能用来衬托伴郎,他就觉得自己能这么早结婚真是太明智!   仲世煌不知道耿颂平的小心思,还沉浸在发小结婚了,伴郎不是他的悲哀中,突然对温故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温故道:“我的身份证是假的。”   仲世煌道:“我帮你办张真的。”   耿颂平很想说,再过几年,连你自己的身份证都像假的了。   “我们结婚,也大办酒席。请……青宵当伴郎,白须大仙当证婚人。”仲世煌自言自语地规划起婚宴来。   耿颂平过来和温故打招呼,顺便询问彼此的近况。   温故先道歉,说好找到人就通知却忘了,让耿颂平平白担心这么久。   耿颂平摇手表示不介意,“人找到就好。”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魏天成近况吗?”仲世煌对任务不在意,温故却不能不在意。   耿颂平坐直身体:“你们这次回来是打算对付他?”   温故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有任务,与他有关。”   耿颂平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也没多问:“末世之后,百废待兴。魏天成从国外拿了资金和技术回国,很受重视,这些年专心做慈善,人望很高。我一直暗中搜集他的资料,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手里掌握着大量的流动资金,也没做什么投资,简直无懈可击。”   仲世煌抓着温故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他身边有什么人?”   耿颂平道:“就一个管家。”他顿了顿,低声道,“据说晓丽姨在末世爆发前就过世了。他是忙着晓丽姨的葬礼才没回国送刘汉思。”   仲世煌脸色一白。他恨魏天成,厌恶刘汉思,却爱刘晓慧。他生病时,若父母出差应酬,陪在身边的一定是刘晓慧。刘晓慧不如刘晓玲漂亮,去有一双巧手,设计、剪裁、编织无一不精。他小时候起码有三分之一的衣服出自于她之手。这次回来,他已经做好与她摊牌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没有机会。   温故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他。   仲世煌撇过头,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半晌没动静。   耿颂平吃惊又欣慰。以前的仲世煌不会轻易地流露情绪,哪怕泪流成海,也宁可淹没自己,害他经常担心他压抑得太多,心理出现问题,好在现在遇到一个可以放下包袱坦率心情的人。   “他现在在哪里?”温故问。   “他回了龙城,但身边有很多保镖。”耿颂平想了想,“应该防不住神仙。”   当晚,耿颂平在大酒店设接风宴,周伏虎等老友闻风携家属赶来。孟瑾和郑晟羽在外地度假,一时赶不回来,发了个视频问候。   看着屏幕里笑得格外风骚的两个人,耿颂平等人给予一致的鄙视!   “你们俩都几岁了,还天天度蜜月玩家家酒呢?要不要脸?”公务缠身的耿颂平嫉妒得双眼发红。   孟瑾道:“再不要脸我们也没学某人奉子成婚。”   耿颂平拉住羞涩的耿夫人,无耻地说:“那是我枪法好!”   “喂!有出家人在,大家都含蓄点!”周伏虎喊。   埋头苦吃的道士拿着排骨抬头:“别管我,我没关系的。”   耿颂平道:“我说你也快四十了,嫁妆也攒得差不多了,有没有考虑招赘啊?”   道士羞得满脸通红。   周伏虎拍拍他的肩膀:“别闹他,小心他一会儿给你念往生咒。”   耿颂平道:“滚!”   其他人大笑。   温故虽然没插嘴,但看着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连郁闷了很久的仲世煌都被现场的欢愉感染,翘起嘴角。两人都变换模样老了十岁,坐在他们中央也不显突兀。   饭菜口味一般,众人却吃得尽兴。   吃完饭,又去ktv,玩点半夜还不肯散。耿颂平让老婆孩子先回家,自己和周伏虎一起,带着仲世煌和温故回到办公室,泡了四杯速溶咖啡接着谈。   环境蓦然寂静,众人的心情也跟着平静。   仲世煌靠着沙发,手搭着温故的肩膀,温故缩在他怀里,捏着小勺子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仲世煌手里的咖啡。耿颂平和周伏虎分坐两把单人沙发,一板一眼地作公司简报。   末世时,凌天集团成为世青基地的一部分,名存实亡,末世一结束,虎城回政府管辖,耿颂平和孟瑾看准时机,将凌天集团和孟家从基地中脱离出来,重新经营,在政府的扶持下,生意蒸蒸日上。   耿颂平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仲世煌道:“凌天集团交给你,我很放心。”   耿颂平变色道:“凌天集团是仲家的心血!”   “我成仙了。”   “……”耿颂平苦笑道,“世俗钱财看不上了吗?”   仲世煌道:“人间的‘仲世煌’总要死,我也不会有继承人。与其交给别人,我宁可交给你。兄弟。而且你受得问心无愧,今天的凌天集团的确是你一手创立起来的!”   耿颂平抹了把脸:“你失踪期间我想搞个慈善基金,给你积德,好让你早点回来,又怕花你太多钱。现在好了,我说了算!给你搞个比魏天成大的!”   仲世煌道:“别叫世青,叫煌故。”   “不好不好,听起来像亡故啊。”   仲世煌:“……”   温故道:“我道号既济,就叫济世吧。”   耿颂平拍板同意:“这个好!济世基金,适合当下!”   仲世煌皱眉:“为什么你的在前面?”   一直沉默的周伏虎插了一句:“冠夫姓。”   仲世煌:“……”   凌晨两点,天正黑,夜正静。卧室壁灯微弱的光线照着床上的人,鼻梁高颧骨凸,轮廓很深,面颊极瘦,眉间三层褶皱显示其主人虽然入睡,心境却不安稳。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阳台进来,站在床边。   “你的法器呢?”温故小声问。   仲世煌不甘不愿地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个巴掌大小的香炉,粗闻没什么问题,细吻有淡淡的薰衣草香。   床上人似乎感觉到注视,猛然睁开眼睛。   床边人朝他眨了眨眼睛,低声道:“爹。”   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天成怔怔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脸,“汉思?”   “刘汉思”被人撞了下腰,连忙改口:“爸爸,你最近好吗?”   魏天成的脑袋微微抬起,闻言又靠回枕头:“钱不够用?”   “刘汉思”道:“……够用。爸爸,我担心你。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魏天成眯了眯眼:“你妈妈呢?”   “……”“刘汉思”扭头看隐身的仲世煌,用口型无声地问:这香能让人神志不清?   仲世煌不耐烦地耸肩。   魏天成突然提高音量:“你妈妈呢?”   “刘汉思”道:“啊,可能在在楼下……做早饭!”   魏天成坐起来,掀起被子下床,嘴里嘀咕道:“每天这么早做早饭,不知道在想什么。”   “爸爸!”“刘汉思”看魏天成起身要往外走,上前挡住,“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记得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有没有什么生日愿望?一直以来都是你为我操心,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事情。”   魏天成停下脚步,仔细看他脸,半晌才道:“真的不是钱不够用?”   “够用,够用。”“刘汉思”捏了自己一下——不疼,又狠狠地捏了一下——也没感觉,干脆捂脸,“我以前太不懂事,让爸爸操心。我以后会重新做人!爸爸有什么心愿就告诉我吧,我一定为爸爸完成!”   魏天成老脸一抖,慢慢地伸出手,搂着“刘汉思”的胳膊,正要说话,就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仲世煌黑着脸,拿着根棒球棒站在他身后,恶狠狠地说:“肥了他的狗胆,敢摸你!”   温故无语地拎起魏天成放在床上,仲世煌踢床脚泄愤。   温故道:“你太冲动了,他还没有说心愿。”   仲世煌道:“还用问吗?不就是希望儿子起死回生浪子回头?”   温故摸着下巴:“难度太大。啊,要不再给他找一位夫人,再生一个?”   “休想!”仲世煌恨魏天成是一回事,有人取代小姨的位置又是另一回事。他见温故看着他,深吸了口气,“他这把年纪了,未必生的出来!”   温故道:“这倒是,领养一个比较快。那就领养一个?”   仲世煌冷笑道:“像他这种连自己亲生儿子死了都不回国看一眼的人,你觉得他会对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温故郁闷道:“那怎么办?”   仲世煌瞪了温故一会儿:“明天再试一次!”等他心愿完成,死期也到了。 ☆、88隔世之逢(下)   魏天成第二天醒来,后颈酸痛,头晕眼花。他这个年纪本来就容易出毛病,加上最近体检结果不好,也没有在意,吃了管家做的早餐,去花园散步。花园有个玻璃花房,布置得十分漂亮。   仲世煌和温故隐身跟着他,温故见仲世煌脸色微变,小声道:“怎么了?”   仲世煌指着花房里的画像:“那是小姨。”   温故凑近了看。画像上的人的确不如刘晓玲明丽张扬,但清秀端庄,气质婉约,很招人喜欢。   “你看那么仔细干什么?她是你的长辈。”仲世煌按着他的额头,让他往后移。   温故转头,看到魏天成蹲在地上,背对着他们,小声道:“他在干嘛?”   “烧纸钱。”仲世煌口气不善。   魏天成一边将纸钱丢进火盆里,一边唠叨:“我昨天梦到汉思了。他和以前不一样,变懂事了。你在下面有没有见到?唉,母子哪有隔夜仇,你们都这么多年了,要是在下面碰头,就原谅他吧。有他在你身边,我也可以放心一些。”   “我知道你喜欢做衣服,让人把最近流行的样式做成纸衣,明天就烧给你。你要什么,就托梦给我。”   “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托梦,是不是还在怪我?”   魏天成抬起手,擦了擦眼泪,“你要是看到姐姐和姐夫,替我说声对不起。我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这辈子还不清了,要是下辈子,就让我做牛做马吧。”   “我这个月又捐建了两个学校。要是我们那个孩子没有流掉,今年都可以参加高考了。”   “晓慧。”   他语气陡然低沉,看着火盆发了会儿呆,突然双膝往前一松,跪在地上哭起来:“你来见见我,见见我。我想你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罚我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你啊。”   他的话因为哭声支离破碎,温故撇头,有些不忍听。仲世煌却听得津津有味,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勾起笑容,“我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了。”   温故道:“你想假扮你阿姨?”   仲世煌邪笑道:“他不是想见我阿姨吗?那就见呗,我正好问问他阿姨是怎么死的!”   温故抓着他的胳膊:“你放心,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我们的任务是完成他的心愿。”   仲世煌不耐烦地挣开他的手:“你放心,我有分寸。”   温故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仲世煌接到任务后,就在旁边摩拳擦掌,眼睛老是瞄太阳,等太阳下山,又盯着魏天成看。温故想,要是他手里有迷药,说不定早就将魏天成迷晕送床上去了。   好不容易等为魏天成真的上床,仲世煌拿着加了四倍香料的香炉上场。   温故旁观,看着仲世煌变成刘晓慧的样子坐在床边。   魏天成的睡眠很浅,很快从睡梦中醒过来,看到刘晓慧时还不敢置信,呆了呆,才低声道:“晓慧?”   仲世煌握拳,强忍着冲上去掐死他的冲动,回答:“嗯,是我。”   魏天成坐起来,身体微微前倾,想要扑过去,又忍住了,“你好吗?”   仲世煌道:“你觉得呢?”   魏天成道:“我每天都给你上香,还烧了很多东西,你收到了吗?够不够?不够我再烧。”   仲世煌道:“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吗?你觉得怎么会好?”   他设了个陷阱,魏天成毫不防范地傻乎乎地踩了进去:“我已经认错了!我是无耻,我是卑鄙,我是嫉妒仲国强!可是我不爱刘晓玲了,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人是你。你说自杀就自杀,那么干脆,一点都不留恋。为什么不想想我,想想我们的孩子,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他也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多么难过。”   仲世煌听到刘晓慧是自杀,呆了呆,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又有种释然。他的小姨最后还是刘家人,和丧心病狂的魏天成断绝了关系!   他用魏天成听不到的声音对温故道:“你出去,我和单独谈谈。”   温故皱眉,又听他道:“我不会杀他。”   温故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退出房间。   房间外,黑白无常站在走廊那头,警惕着他。   温故微愕,随即叹了口气。   房间内,魏天成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摸渴望的身影。仲世煌抬手托住他的手肘。感觉受到鼓励,魏天成扑过去,想将人搂住,却觉肩膀一痛,两个胳膊被硬生生地卸了下来。   看着魏天成痛得倒在床上冒汗,仲世煌笑眯眯地俯身:“感觉怎么样?”   魏天成大汗淋漓,看着他的眼睛渗出泪水:“你这么恨我?”   仲世煌道:“你自己想想你做过的那些事,从你陷害仲家开始,好好地想一想,再想想你对……我姐姐的龌龊心思,我觉得我不该恨你吗?”   魏天成仰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几乎是享受着“爱人”带给自己的疼痛:“我,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只是,不甘心。这些年来,守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一直是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我怎么会不感动,不动心?”   “你很感动,感动地杀了我姐姐和姐夫,感动地想要杀我的外甥。你真是太感动,感动得我都要落泪了。”   “我知道错了。”他垂下眼眸,“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下辈子,下辈子再重新开始。”   仲世煌道:“可惜太迟了。”   “不迟,”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我,我们可以开始的,我找得道高僧做法,我们一定可以在一起。”   “你下辈子不是要做牛做马吗?我可不想。”   “你,你听到了。”   “而且,我已经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了。我的下辈子不会再遇见你。没有你的日子,我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魏天成眼珠子猛然一瞪,死死地盯着仲世煌,连双肩的痛苦也不管了,怒斥道:“胡说八道!你喜欢的人是我!是我!你是我的,是我的,你不会喜欢别的人,不可能!”他越说脸色越红,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黑白无常出现在房间里,紧张地看着仲世煌的一举一动,自从被温故截胡,他们对游荡凡间的仙人就不敢掉以轻心了,谁知道他们神经什么时候会打错,跑来妨碍公务。   仲世煌扫了他们一眼,慢慢地转身走到阳台,背对他们。   黑白无常松了口气,拎起魏天成魂魄就走。   魏天成突然大吼一声:“晓慧!”   仲世煌没搭理他。此时,他心情起伏,紊乱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看着魏天成痛苦扭曲的脸,他一点复仇的成就感都没有。   只是这么点痛苦怎么够呢?!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无端端地惨死,就因为他口中的嫉妒。   仲世煌双手握拳,用力一放。   阳台围栏被一股气流崩裂,哗啦啦地塌落。   温故站在身后,轻轻地拥住他。   “他会有报应的。”温故低声道。   仲世煌仰头,努力抑制汹涌到眼眶的泪水:“他根本没有资格忏悔!”   “他没有资格。”温故道,“他所在意的,是得不到和失去。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满足现状珍惜眼前人,永远活在痛苦和嫉妒中。”   仲世煌转过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他爱极这个动作,让他感觉怀中人完全属于自己,他们紧密相连,牢不可破。   白须大仙出现时,就看到万物俱黑,唯阳台相拥的两人独亮。   “咳咳,咳咳咳!”   温故抬头看他。   白须大仙道:“你们任务完成了?”   温故这才想起拿出青圭来看。魏天成的生平和谶言已然不见,“入轮回做马,偿前世孽债”十字在青圭上一闪而过。   温故道:“啊,完成了。”   白须大仙心里冷哼:要不是他让鬼差引魏天成与刘晓慧的魂魄见面,心愿如何完成?为善不欲人知的白须大仙对傻乎乎的两人越看越不顺眼,甩袖道:“任务完成,你们爱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温故突然放开仲世煌追上来:“大仙留步。”   “又有何事?”   “我想向大仙打听一个人。”   “吕恒?我说过他有他的缘法。”   “不是,是我不成器的师弟,赵铭。”   白须大仙回头瞄了他一眼:“你那师弟入门多久了?”   “入门?将近……一千年了吧?”温故恍然道,“你是说他雷劫降至?”   白须大仙道:“自甘堕落魔道,还修的是下下等的欲。他有何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因为温故的缘故,他对他身边的人也一一了解过,赵铭的下场他早有所料,根本不放在心上。   仲世煌从阳台上下来,见温故看着白须大仙离去的方向发呆,不由吃味:“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恋恋不舍?”   温故回神:“没什么,都是一些……过去的事吧。”赵铭三番四次害他,却自食其果,对他的怨恨也与昔日情谊一笔勾销吧。   魏天成的事让仲世煌消沉了两天,又很快振作起来,想搞个婚宴大肆宣扬自己和温故的关系,被温故强力镇压。仲世煌整个人都不好了,天天在他耳边哼哼唧唧:“你和张崎还成过亲呢?”   “入洞房了吧?”   “拜天地了吧?”   “交杯酒喝了吧?”   “……小办一场。”温故败退。   其实就算仲世煌想要大办,也请不到那么多人,最后还是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孟瑾、郑晟羽从外地赶回,屠刀、青宵、董熙等仙人也获邀前来。明明一方是仙,一方是人,坐在一起竟不突兀。   温故和仲世煌换了身大红喜服,留了长发,倒是古人成亲的模样。   孟瑾不明所以,笑道:“成亲戴假发,也是奇葩。”   仲世煌与温故认认真真地拜了堂,然后去了化妆间换衣服。   耿颂平和孟瑾商量很多闹洞房的策略,可是左等没人右等没人,看屠刀他们,已经自顾自地吃上了。   耿颂平道:“他们人呢?”   还是青宵好心,“他们去洞房了,我们先吃吧。”   目瞪口呆的凡人:“……”有没有这么着急的?!   蓬莱,黄凌洞府门口,消声、防爆、防火、防水、防……足足三十层禁制。   洞内,锦被翻动,半日方歇。   仲世煌亲昵地吻着累得不想动的温故额头,哑声道:“还欠我十二年零九个月,我们慢慢算。” ☆、89恶有恶报(全)   密林如盖。   赵铭盘膝坐在阵法内,身边放着新炼制的魂幡。上次祭炼血幡已令他元气大伤,这次的魂幡他是用死刑犯的魂魄,煞气极重。   突地,一道闪电划过长空。   赵铭紧张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放在身侧,又拿出一瓶丹药,看也不看地悉数倒入口中。   闪电自九霄落,至赵铭头顶上时,布下的阵法亮起一道白光,将闪电距于头顶三尺之外。   雷声越来越响亮。   赵铭深吸一口气,双手托天。   数道雷电齐来!   阵法的白光颜色被刚刚淡了些许,雷电下压至一尺之距。   赵铭脸色骤变。他知道魔修的雷劫比一般修真者要厉害,却没想到厉害这么多。他想都半路不见的翁于桥,恨得牙龈疼。要不是他诱自己入魔道,信誓旦旦地保证有办法渡过雷劫,自己又怎么会落入如此狼狈的田地。一想到同门的温故飞升成仙,自己却要躲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对抗雷劫,嫉恨就像毒蛇一样啃噬他的心。   闪电密集地落下,毫无空隙。   阵法瞬间崩溃,魂幡被他盖在头顶,怨魂在雷劫中嘶吼。   赵铭脸色发白,每一道雷打下来,他的魂魄就受到一次锤击,且随着时间,越来越重。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交代在这里。   赵铭把心一横,颤抖着伸出手,拽住身边的瓶子,拔掉瓶塞,仰头往自己的喉咙里灌下去。这是稀释的七绝散修丹。他见过温故服用后将魂魄分离,于是预先准备了这个办法。一旦自己承受不住雷劫,就将自己魂魄分离,留下一魂一魄也好过魂飞魄散!   七绝散修丹刚入肚,他就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几乎剥夺他仅剩的理智。但一想到温故也是这样熬过去的,他又振作起精神来,撑魂魄不定的刹那,分出一魂一魄,抛出魂幡裹住,一掌拍出,想送出雷阵。   猛然一道巨雷打来,击破魂幡,一魂一魄瞬息消散!   “不!”赵铭发出绝望的悲鸣。   更多雷落下。   天地间,低吟声隐隐约约:“善恶到头终有报,祸福迟早问苍天……” ☆、第90章 归隐山林(全) “凭什么你和山主住在一起!你这个白痴!”容色艳丽的少年用食指狠狠地戳着呆呆坐在地上玩泥巴少年的额头,“你说话啊。连话都不会说,比小草还蠢。” “芍药。” 突如其来的呼唤声让艳丽少年后颈一凉,紧张地转身道:“山主。” 山主道:“谁准你到这里来的?” 芍药哭丧着脸道:“我给山主送杨梅。”他指着脚边的筐子。 山主看着玩泥巴少年额头的红印,平静地问道:“送到额头上吗?” 芍药抖了抖,低头道:“我错了。” “认错就好。” 芍药抬头,露出欣喜的笑容。 山主扬手,将他挥出*丈,清冷的声音传出数里远:“谁再未经允许踏入此地半步,以后都不用走了。” 芍药抹了把嘴角的血,头也不回地站起来就跑。 山主从袖子里掏出山上采来的一束蓝色小花,一支支地整理整齐了,才蹲□,送到玩泥巴的少年前:“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你上次不是很喜欢吗?留在山上都不肯下来。”说到这里,他有点吃味,“也不见你对其他事情上心。” 少年看看花,继续低头玩泥巴。 山主对着少年的头顶磨了会儿牙,败下阵来,凑过去道:“泥巴好玩吗?也教教我好不好?”他将花放在地上,伸手握住那双脏兮兮的手。 泥巴少年拽了下,没拽动,眉头就皱起来了。 山主见不得他难过,连忙放开手:“我不闹你,你别生气。” 少年坐在地上玩了会儿泥巴,直到天黑下来,才抬头看身边的人。 盯着他侧脸入迷的山主回过神来,见他一脸懵懂地望着自己,突然从美梦的天堂堕落到现实,鼻子酸涩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师兄。” “师兄。” “师兄……” 傍晚的平原回荡着悲凉的呼唤声,一声声,又一声声,始终获不得半分回应。 山主终于崩溃,将人搂入怀中,用双臂狠狠地困住。 以前的师兄看到这样的自己,一定会心疼地什么都答应了吧? 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他的心脏剧痛,一如看到师兄在自己眼前魂飞魄的时候。 往常的恨意在那一场几近生离死别的惊心动魄之后蒸发,只留下细微的水渍,与那位两世无缘的未婚妻一道埋在心底。 师兄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却像无限膨胀,盘踞他所有的思绪,让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想看到他,让他的脑海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他。 他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只知道,不能失去师兄,哪怕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不在乎自己,也不能失去。 似乎感觉到他的珍视和懊恼,原本垂在身畔的手慢慢地抬起,小心翼翼地圈住抱着自己的人,少年的神色无措又疑惑,可被抱住的人却像中了头奖一般惊喜得不可名状。 “师兄。” 他激动地收紧胳膊。 他的付出还是有了回报,不是吗?也许,就算找不回剩下的两魂四魄,师兄也会慢慢地想起他,注意他,然后……喜欢他。不用太多,只要有以前的百分之一就可以,或者,十分之一。他贪心地想在未来谋求更多,可现在,能够这样互相拥抱,已经非常满足。 子时。 本应入眠的山主突然睁开眼睛,不悦地看了看门的方向,悄然起身。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因为突然的冷意而缩了缩肩膀,山主立刻放轻动作,掖好被角,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那人白皙光洁的额头,才披上外衣朝外走。 夜很静,静得藏不住任何细微的声音。 他一上山就听到碎魂洞里愤怒的喊声。等他靠近,喊声停了。 山主悠闲地踏入山洞深处,看着那个身体被捆妖索锁住,魂魄被凝魂镜定住的狼狈身影,“他的睡眠很浅,你总是这样,会吵醒他。” 那人抬眸,目光亮得叫人心惊,神色十分平静,完全看不出刚才发出过疯狂的吼叫:“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上山的路。” “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放心,我不会输不起。归魂境归你,你放我走。” 山主不置可否:“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人反问:“困住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怕有一天我被放出来,找你和你师兄报仇?”他很懂得攻击对方的弱点。 “如果你指望芍药他们,恐怕注定要失望。他们正忙着向我邀宠,一时三刻恐怕顾不上你。” 那人不怒反笑:“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世上,本来就只有小草是真心喜欢我的。” 山主垂眸,半晌才道:“是啊,这世上,本来只有他是真心喜欢我。” 两个曾在碎魂洞里打得昏天黑地不死不休的敌人这一刻竟然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 山主道:“要我放你也可以,留下一魂三魄。” 那人道:“替你师兄报仇?别忘了他变成这样,你也有份。” “我会弥补他。而你也要做出补偿。”山主道,“你曾经是归魂境的主人,最熟悉魂魄的事,师兄剩下的二魂四魄就拜托你了。” 那人慢条斯理地说:“看来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选择的食补之法一旦离开归魂境就化为乌有,想要长生不老只能慢慢修炼,缺少一魂三魄,你的修炼很难增进。所以,为了保命,请务必早日找回我师兄的魂魄。” 那人道:“你师兄的一魂三魄早已不在归魂境内,外面天大地大,如何找?” 山主道:“那是你的事。你只要记得,什么时候你带回师兄的魂魄,我就将你的魂魄还给你。” “我怎知你会不会食言?” “我发血誓。” “以你师兄发誓。” 山主沉默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发了个誓。 那人这才松了口气,眼底出现疲倦之色。 山主道:“你好好休养,等这个月十五,我自会送你离开。”他说着,担心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的少年,连忙转身下山。 他身后,被困住的人慢慢地仰起头,头靠着山壁,闭着眼睛低喃道:“小草。” 少顷,他猛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谢谢支持。么么哒!下篇文要过段时间开。到时候见哇!O(∩_∩)O~ 【桃兒】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桃兒是好騷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