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谋》 作者:懿玊 第1章 顾家女   启元十七年。   腊月初八,宜祈福,忌入宅。   雪虐风饕,因今日是浴佛节,寺院里的香客络绎不绝。   永安城北有一座永寿寺,是王侯将相的求佛之地。   此处的姻缘签,极准。   顾家老夫人带着两个儿媳和唯一的孙女从右侧入门,点了香火,行跪拜之礼,虔诚向佛祖祷告。   起身之后顾老夫人就打发顾静研去寺院走走,自己则带着儿媳们进去礼佛。   顾静研带着两个大丫鬟从大殿出来,看着熟悉的寺院却陌生的要她心慌。   轻叹一口气,提步缓行向外。   “小姐莫要叹气,老话儿说这叹一口气就丢了一口福气。”   秋灵瞪了眼秋梦,连“呸”了好几下。   “咱们小姐是有福之人,才不会叹口气就让福气溜走了!”   “这话再不许说了。”顾静研轻声呵斥,这样的话传到旁人耳中少不得又要说她几分。   两个丫鬟立即禁了声,生怕祸从口出给自家小姐招来祸端。   向东走穿过回廊到大雄宝殿,右入伽蓝殿。   殿内无人,顾静研提裙摆跪在蒲团上,手心向上,心有所求。   “弟子顾家小女静研,姻缘将至,因此缘贵气萦绕,近来家中至亲心中忧思小女日后处境,还请菩萨保佑家中至亲身体安康,切莫要被小女所累。”   将心中所扰之事宣之于口,顾静研心中的积郁挥散了几分。   起身,行至大殿门前,回头向殿内的伽蓝佛望去。   这一眼,她似乎望到了自己的一生,被困在那座围墙中,进出皆难。   只能看着外面的鸟儿飞进来小栖,又看着鸟儿挥动翅膀飞入云顿不见踪影。   此时天王殿内顾老夫人正在求孙女的姻缘,保她避过此缘。   可这姻缘阿,天注定。   一切早已安排好了。   从伽蓝殿往回,行至大殿,时间将好,顾静研向祖母,母亲和二伯母行了礼,顾老夫人看着她,心里难受的紧。   “回了。”   大家长发话,顾静研敛眼,把所有的情绪都隐了下去,紧跟其后上了马车。   马车行至六角巷渐渐停下。   “外面什么情况?”   “回小姐,是定西将军的车队。”   将车帷掀开一条缝隙,恰见少将军的马在眼前走过,男人腰身挺拔,气宇非凡。   直至定西将军的队伍过去,顾静研才缓慢放下车帷,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她阿,即将成为新嫁娘,有些人,只能活在过去的回忆里。   归家,顾静研左脚刚落入院中,就看到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周远。   “顾姑娘,小人奉殿下之命给您送了件狐裘。”   “有劳周将军。”   从赐婚开始,太子殿下明着暗着往她这里送了很多东西,衣食住行面面俱到,偏是这面面俱到惊了她的心。   秋灵送周远回来,就看到自家小姐盯着那件青色狐裘发呆。   转头看了眼旁边的秋梦,秋梦摇摇头,两人对了个眼神,秋梦带着屋里其余人去外间候着,极为有心的将房门带上。   “小姐是在担心吗?依奴婢看太子殿下是心中念着您才会把好的都送过来。”   “去把绣好的百福大带装好,下午我们去寿安堂给祖母送去。”   “是,小姐。”   秋灵从内屋出来就向秋梦摇头,秋梦还想说什么被她一句话带过去了。   “小姐说下午去寿安堂要把百福大带送过去。”   “给老夫人的物件儿,定是要用小姐定制好的福寿盒装。”   说完就去小库房寻那个早就送过来的四寸福寿盒。   屋内的顾静研听到两个大丫鬟的对话,轻轻的笑了,随后笑容渐落,随手拿起桌上一件金镶玉步摇,这步摇也是赐婚后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   殿下待她很好,只是可惜,她只是个侧妃,旁人羡慕她嫁的好,可旁人看不见这繁华的背后,再尊贵也是个要向主母行大礼的、妾。   暮商十二日,圣上赐婚,顾家有女,品行端庄,温良贤惠,品貌出众,择良日入住东宫,予太子侧妃之位。   而同一时间,另一道圣旨入了太傅冯府的门,冯府嫡长女入主东宫,为太子妃。   两道圣旨,差了几个字,其中的含义千差万别。   周远从顾家出来回东宫复命,行至书房院中,书房门从内侧打开,见到走出来的人连忙行礼。   “殿下,王爷。”   庄王陈玉卿笑着拿手中的折扇敲了周远两下肩膀,心情甚好的走了。   望着胞弟的背影,陈玉礼漫不经心的问,“可有说何?”   “回殿下,没有。”   显然,陈玉礼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周远跟在陈玉礼身边许久,清楚的知道太子殿下对顾家姑娘何时生缘,这赐婚又是殿下谋划了多久才求得的。   “让小记子过去跟着。”   “是。”   小记子是陈玉礼身边一个不起眼儿的小侍卫,是暗地里的一把好手。   转身回了书房,站在书桌前,提笔写下一句诗。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这是出自北宋诗人林逋的《山园小梅·其一》。   满园花谢,唯剩这梅花独占小园风情。   而顾家女名静研,小字喧儿,日后的她也会如这首诗的意境般,满园风情被她独占。   顾静研心中会有顾虑没关系,那些顾虑和障碍他都会清理干净。   将毛笔搭在砚台上,左手拇指与食指细细碾磨,好看的薄唇凉凉的吐出两个字。   “冯家。”   -   顾家门前贵气萦绕,就连喜鹊都接连飞来道喜。   顾静研换了套袄裙,上身着紧袖粉白袄,下身是银色暗纹同色长裙,外面披着藕粉色披风,怀中抱着一个四寸福寿盒,步履轻盈的向寿安堂走去。   这左脚还未跨入寿安堂的门槛儿,就见祖母贴身的钱婆婆端着吃食出来了。   “钱婆婆。”   “小姐过来了,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有劳钱婆婆叫小厨房送些桂花酥过来。”   “是。”   将披风摘下递给秋灵,搓了两下冻冰的手,怀抱着福寿盒进了内屋。   “祖母。”   “我喧儿来了。”   顾老夫人慢慢从软塌上坐直身子,顾静研将福寿盒放在桌上,过去搭了把手,顺势就被抓住了手腕。   “祖母?”   顾静研疑惑抬头,看到了顾老夫人满是忧思的眼中,唇角轻抬,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祖母莫替喧儿担心,宫门再深,只要太子殿下心中还有一丝挂念,喧儿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顾老夫人听到顾静研这样的懂事,心中更不是滋味儿了。   “是祖母无用,让我喧儿这般辛苦了。”   “祖母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旁人家羡慕不来的福分,出了咱们这顾府,外面好些户人家羡慕呢。”   顾老夫人轻哼一声,这福分不是他们顾家所求,又似是突然想到。   “喧儿你心中可曾放下?”   顾静研眼皮一跳,把心中的异样压下,静默了几秒才开口。   “那些陈年往事早就忘了,如今我已有了婚配,怎能在心中藏着旁人呢。”   “忘了就好,忘了好阿。”   说着,顾静研感觉手腕处一阵温凉,低头一看竟是祖母从未离过身的血玉玲珑镯。   “祖母,这怎可!”   顾老夫人将她的手重重的压下去,“祖母说可、就可!”   “咱们顾家就你这样一个女孩儿,你又入了宫门,日后少不了要些好东西作门面,这镯子是我出嫁时母亲给的陪嫁,是少有的珍品,你且留着。”   “祖母~”   顾静研双手环抱住顾老夫人,心中暖暖的,她的家人待她都极好,如此、她还有什么可难过的。   顾老夫人伸手反抱住她,这是他们顾家娇养出来的姑娘,再有些时日就要入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让她这个做祖母的如何安的了心呐。   经了她这么一撒娇,顾老夫人心中的积郁倒是散了几分,寻了个旁的话题。   “喧儿给祖母带了什么好东西?”   “祖母打开看看就晓得了。”   顾老夫人先是仔细看了看盒子外面的花纹和做工。   “嗯,用料和做工都极其用心,是玲珑阁赵家师傅的手艺。”   “祖母眼里就是好。”   手指轻抚上面的纹路,心中感慨,女娇娥和男子就是不同,家中另外两个孙儿就不会像她这样细心,打开福寿盒,把里面的百福大带拿出来,心中一暖。   “喧儿费心了。”   “祖母生辰在即,喧儿也不知到时能不能回来,就提前给祖母送过来,祝愿祖母所求皆有好结果。”   “就数喧儿最会哄祖母开心。”   说着还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顾静研配合的歪了下脑袋,逗的顾老夫人笑出了声。   听到内屋传来笑声,早就从小厨房回来的钱婆婆端着桂花酥和糯米粥进来了。   “小姐可要哄老夫人多吃些,从永寿寺回来,老夫人只吃了几口。”   “瞧瞧,这又向你告状了。”   “钱婆婆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您陪我吃些好不好?喧儿中午也没吃多少,这会儿五脏庙偷偷在抗议了。”   “好好好、陪喧儿再吃些。”   顾老夫人把百福大带装好,将福寿盒交给钱婆婆,特别叮嘱,“仔细收好,生辰那天我要带。”   “是,老夫人。”   顾家这边其乐融融,可长春街那边的冯府就没那么平静了。   太子殿下又派人给顾静研送东西的事早就传到了冯觅露耳中,此刻她正坐在母亲的房中将手帕攥出了褶皱。   “母亲,太子这不止是在打我的脸!”冯觅露死死地咬着下唇,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露儿,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东宫之中不会只有一人,等到你入主东宫,想怎么磋磨还不是随你。”   “殿下这是在打我们冯家的脸,他现在连姑姑都不顾忌了。”   “别乱说!”李以拍了下女儿的手,眉眼见尽显不悦,“太子乃未来九五之尊,不需顾忌任何人。”   “女儿知晓了,刚是迷了心智。”   李以满意的点点头,“露儿只要知道,别的女人再受宠那也是从角门抬进去的,而你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母亲说的是。”   冯觅露从舒雅院出来心里的难过并没有减少,反而逐渐增加。   她怕、怕太子殿下对顾静研太过宠爱,宠着宠着,就忘了她这个皇后赐婚的正妃。 第2章 入宫前夕 如题   冯觅露是冯家嫡长女,从小就被家族灌输了一荣俱荣一陨俱陨的思想,她也谨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可女孩子阿,在遇到那个真心实意让她喜欢的人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很傻,傻到、她以为的就是全世界。   冯家这边的动静并没有瞒过东宫的耳目,这些话传到陈玉礼耳中的时候他连眉目都没皱一下,挥手让小谢子出去。   “冯家的人愈发的没规矩了。”说话的正是上午离宫的陈玉卿。   “随他们去。”   “太傅最近身体欠安,也不知冯家这气数还能延续下去多久。”   陈玉卿这话说完,就见他亲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笑的他心里咯噔一下。   “我就随口说说。”   陈玉礼没接他的话,反而是亲自给他添了杯新茶,“尝尝,渭西的茶。”   陈玉卿一顿,这渭西可不产茶,西边这些年战事不断,这些年若非有姜大将军镇守,那群老东西怎么还有精力往各王府送人。   “何时送来的?怎就厚此薄彼,我庄王府怎就没有。”   “将军夫人送来的,先尝尝茶如何?”   陈玉卿端起,送入口中,只抿了一口就想扔了杯子,他可信了这是渭西产的茶,虽说小时候也苦过些日子,可他也没喝过这般的茶,苦涩的味道发挥到了极致。   “讲讲有何感想?”   “都说娶妻要娶贤,将军夫人果然是姜大将军的贤内助。”   陈玉礼脸上也带了愠色,世人皆说渭西不养人,可他没想到这不养人是这样的不养。   朝廷每年给渭西的军饷不少,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会胆大的在这上面动手脚。   “私吞军饷,兹事体大,若非上头有人保,怎会有如此胆大之人。”   半晌,屋内只有噗噗茶水翻滚的声音,兄弟二人心中波涛汹涌。   姜家虽不参与党派争夺,可实则是保皇党,如若年幼之时没有姜老将军的一立担保,他与胞弟是否能安好的活到如今都是两说。   “怕是有人起了心思,姜家当年保皇兄太子之位,不止是皇兄挡了旁人的道,姜家更是被人暗中记恨在心了。”   这记恨之人是谁,无需多想,就那么几家高门大户。   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苦味在口中回荡,眉头不自觉的皱到了一起,又有些嫌弃的放下,啧了一声。   “苦谁也不能苦了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从我私库里抽出一部分先送过去,别与姜家生了嫌隙。”   “还要劳烦贤弟替孤登门拜访。”   “好说好说、”说着嘿嘿一乐,“皇兄武器库中那柄软剑…”   陈玉礼面露震惊,惋惜道,“贤弟晚了一步,那柄临溪软剑早年间就被姜大将军要了去。”   陈玉卿差点儿一口气憋过去,他觊觎了多年的软剑就这么送人了。   “可知那软剑给了何人?”见皇兄不说话,语气有些微急切,“总不至于是姜大将军自己用吧。”   “是给爱女姜懿所求。”   姜懿。   陈玉卿在心中回念了一遍,默默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   卡着宫门落锁的时间,陈玉卿坐着软轿出了宫。   皇兄是太子,乃一国国储,国之根本,出宫不便,有些事、当然要他这个闲散王爷来做。   胞弟走后,陈玉礼唤了小谢子进来。   “带人把乐央宫收拾出来,”而后呢喃,“终于要住进来了。”   小谢子在听到把乐央宫收拾出来时愣了那么一下,东宫的人都知晓殿下对顾家那位姑娘很特别,特别到未来太子妃都没有的东西,殿下都是先给顾家姑娘送去。   现在更是把未来太子妃住的宫殿腾出来给顾家姑娘住,小谢子心里直打鼓,冒顶着被打板子的风险,弱弱的问了一句。   “殿下,恕奴才直言,长乐宫那位怕是要动怒了。”   “去办,东宫还是孤做主。”   “是。”   小谢子从书房退出来,守在门外的小李子笑巴巴的赶过来。   “殿下说什么了,给你吓成这样。”   小谢子睨了他一眼,“殿下说带人把乐央宫收拾出来。”   “收拾就收拾、”说着也是一愣,“那、那、那不是太…”   “去办就是。”   不消一刻钟,居住在长乐宫的孝定皇后,冯太傅的次女就知道了东宫的动作。   在长乐宫砸了好几个花瓶才压下心中的怒火。   “春阳,家中可有传消息进来?”   “回娘娘,老夫人身边的人传来消息,说是老爷体弱,怕是等不长了,要娘娘尽早做打算。”   隐在长袖下的手指一点点攥成了拳头,父亲病重,家中怕有生变故让她尽早安排觅露进宫,却不想她也为难的紧。   自从那件事之后皇上就有意无意的防着她,之前因为插手了东宫的婚事,已对她有所不满,若无缘由提前婚期,怕是要收了她手中的实权了。   “知道了。”   “那东宫那边?”   “太子的地方自然由太子做主。”   皇城内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一些改变,而这一切的变化,还在家中待嫁的顾静研一无所知。   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呢?她也不敢想,这一切皆因她而起。   陪祖母吃过晚饭,顾静研趁着天色未暗,带着丫鬟回自己的小院儿。   半路又被二叔家的哥哥顾运延拦住了。   “天色已晚,二哥吃过没?”   “吃过了。”   顾运延平日里性子活泼,今儿个却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   “二哥可是有事找我?”   说完看了眼秋灵,秋灵心里神会,提着从寿安堂拿回来的食盒向前走了些距离,这距离能看到二人,却刚好不会听到二人在说什么。   “二哥今儿个是怎了,与往日性子差了太多,着实令喧儿摸不着头脑。”   顾运延抬头看了她一眼,自家的妹妹是怎么看怎么好,一想到今天从书院听到的那些话,心中的烦闷又上了一层。   “二哥什么都不说,难不成是喧儿什么地方惹二哥生气了?”   “不是,跟你无关、”转嘴又讲,“不对,跟你有关,但是又跟你无关。”   顾静研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心中大概有了念头。   “可是外头有人当着哥哥的面儿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他们都是王八蛋!他们知道什么!也只有他们才会想拿家中妹妹去换荣华富贵,我们家的娇女娥才不想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   轻叹一口气,果然,从圣旨到顾家的那一刻,家中无一人是开心的,若不是不得已,怎么也要抗争一下。   “二哥莫担心了,外头那些人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好了,嘴长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又不能去堵了那群人的嘴。”   “可他们说的难听,而且、”   “我知道二哥在担心什么,黄绢圣旨,太子殿下就算厌倦了,也不会做出那等交换妾室的事情。”   顾运延听到她说的宽慰话并没有得到宽慰,心中的烦闷更上一层,丢下一句“我去找大哥。”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顾静研收回视线,低着头笑了。   不管她未来的日子境况如何,她都不会很难过,她都会很努力的活下去,为了真心实意待她的家人,她也要挺下去。   “小姐心情似乎很好。”   “这么明显?”   “自从赐婚之后,小姐很少这样笑了。”   顾静研的脚步顿住,稍有震惊的问她,“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是,虽说小姐和往常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是脸上笑容少了,而且笑起来也没往日那样好看了。”   顾静研心中震惊,原来大家都是因为她心事重重才这样担心的,原来她的担心那样明显。   “让大家担心了。”   “小姐这是?”   “嗯,可能你家小姐悟道了,看破红尘要飞仙了。”   说完加快了脚步,嘴里小声念叨,“秋灵你快些,今儿个怎么这么冷呀。”   “小姐,今儿个是这些日子最暖的日子了。”   “快些快些,好冷阿!”   秋灵拎着食盒紧跟在小姐后面,边走还在边想,没错呀,今天就是最暖的日子。   推开内室的门,屋内的暖流扑面而来,顾静研舒服的抖了抖肩膀,摘下披风,小碎步走到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一杯凉茶下肚,火烧烧的心才降了些温度。   两个丫头在屋外嘀嘀咕咕,顾静研拿出桌上的绣针笸,认认真真的绣起了手帕,只那手帕上的图案一看就是男子用的。   随着新年的到来,顾静研要出嫁的日子也愈来愈近了,近些日子她是每日都呆在寿安堂,母亲和二婶儿也是呆在寿安堂,一家人其乐融融。   新年的日子,两个哥哥本来说要带她出去玩儿,可因着她婚期将近,待嫁新娘此时不得外出,只得待在自己的小院儿,等待新年的到来。   申时将过,外面突然响起了炮竹的声音,顾静研披着披风出了房间,看到两个哥哥正蹲在她的院门口放炮竹。   “你们这是要轰了我这小院儿么,太吵了。”   “嘴上说着吵,你别笑呀!”   说完兄妹三人哈哈笑了起来,还是顾梁延踹了顾运延一脚,两人又开始放炮竹。   也不知放了多久,顾静研只记得她院落门口烟雾缭绕,三人身上还沾满了炮竹的味道。   直至她入宫,新的记忆代替旧的记忆,她也依旧记得那年她即将出嫁时,两个哥哥在她院落门前放炮竹逗她开心的事。 第3章 入宫 成亲   余下时日,顾静研都在家中安心待嫁,跟着宫中派来的嬷嬷认真学规矩。   孙嬷嬷来的那日,跟在太子身边的小谢子递了太子的话儿过来,孙嬷嬷是太子的奶嬷嬷,人很好,不会为难她。   顾静研心中震惊,面上不显什么,没有过度的恭捧,私下里用了功夫学规矩。   宫门高围,人多、规矩也多,东宫位于高处,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若出了错,打的是东宫太子的脸面。   同住一个院子内,顾静研私下里的用功皆被孙嬷嬷看在眼中,心中对她的评价自然高了那么几分,心中也庆幸不已。   幸好、幸好顾家女是个识大体知局势的姑娘。   正月十一,顾家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大门也贴上了喜字儿。   白日里接受同僚的祝福,入夜顾家夫妻坐在桌案前毫无睡意。   今夜,不止顾家人一夜无眠,长春街的那位更是彻夜难枕,东宫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心中的沟壑难以填平。   正月十二,寅时天未明,顾静研就被母亲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起来,没一会儿二婶尹岚珍也过来帮忙,因着是嫁入东宫,有宫中的嬷嬷前来操办,闺中就只有至亲前来帮忙。   就这样,顾静研的闺房内还不时的想起顾母找东西的声响。   “大嫂,耳环就在你手中。”顾二夫人用手帕捂着嘴偷笑,“大嫂这是忙糊涂了。”   “瞧我!”说着还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忙的晕了头,明明在我手中还喊丫鬟去找,叫赵嬷嬷见笑了。”   “哪里哪里,像夫人这般事事亲为的,老身倒是头一次见。”   说话这位是宫中专门掌管嫁娶的赵嬷嬷,掌手过宫中多为贵人的嫁娶。   “夫人,该给顾姑娘梳头了。”   “嗳!”   顾母拿起梳子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映着赵嬷嬷的话梳子顺着穿梭在黑发间,落在发尾,顾母一下红了眼眶,脖颈绷紧,极力的把自己不舍的情绪憋回去。   顾静研感受到母亲梳头的手顿了一下,伸手拽住了母亲的下摆,梳完头,赵嬷嬷带着宫女们去外间候着,将内屋留给了母女二人。   顾二夫人在外间与赵嬷嬷打听了许多,只最后那句“有劳赵嬷嬷今日多多照顾”暴露了她心中的忧思。   掌事的赵嬷嬷喝了一口茶,低下眼眸,心中暗道,这顾家倒是和旁人家不同。   屋内,顾母环抱着女儿,眼中皆是不舍。   “母亲可要叮嘱喧儿什么?”   “都与你讲过了,喧儿做事母亲放心,只日后,喧儿做事且不能像闺阁那般随心所欲了。”   “母亲放心,女儿会牢记在心。”   纵有千言万语,到这一刻顾母万般言语都化成了眼底的绵绵思愁。   顾二夫人和赵嬷嬷推开内屋门,赵嬷嬷笑盈盈的说,“夫人,吉时快到了。”   有了嬷嬷的催促,顾母唤了喜嬷嬷给女儿梳发髻,今天是女儿的好日子,不能误了吉时。   辰时至,吉时到。   喜娘在闺房门外三次催嫁,顾静研才由长兄顾运延背上花轿。   喜娘特意叮嘱,“姑娘,坐稳后勿动,寓意往后的日子阿,平缓安稳。”   “多谢嬷嬷。”   轿内的顾静研只听外面叫嚷了一声,喜乐就响了起来,接着她的花轿被人抬起,平稳缓慢的前行。   顾家女从宁安街出嫁,且不说顾静研的嫁妆排开了几丈外,就说她坐的那顶喜轿都足够老百姓惊叹道许久。   寻常人家的姑娘嫁人坐的是普通的雕花喜轿,只有皇亲贵族娶正妻才会八人抬轿,更别提侧室只能坐二人小轿入府。   顾静研今日婚嫁的排面,皆是按照正室的礼仪来办,除了那不能开的东阳门,其余能给的,皆给了她。   花轿行至东阳门,从东侧门抬进,一路吹吹打打进了东宫,直至喜乐声熄,顾静研的轿帘被人挑起,喜帕下顾静研见一只修长的手递给她手牵,顿了一下,嘴角轻起,伸手接过手牵,被那头的牵着出了喜轿。   接下来她就跟着赵嬷嬷说的做,繁琐的仪式结束后,由两个捧着龙凤花烛的宫女引行,二人执手牵进入洞房。   屏退宫人,屋中只余下二人,房中无人说话,安静的掉一根针都会听到。   顾静研藏在袖下的小手紧紧的攥着手牵。   “殿下…”   “喧儿…”   两人同时开口,又等着对方先说。   “今日委屈你了,晚些孙嬷嬷会送莲子羹过来,你先食些,不必理那些规矩。”   “臣妾遵命。”   陈玉礼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了,她刚嫁入东宫,还不熟悉他,对他有隔阂,待日后熟悉了再叫她改口。   本想再说些什么,被寻来的庄王叫住了。   “皇兄,你再不出来,这群小儿就要闯进去了。”说完外面一片笑声。   “等孤。”   陈玉礼出去前只对她说了这两个字,此时顾静研还不知道这两个字寓意什么,此时她只是那个想要在这东宫之中安稳度过余生的新嫁娘。   不消片刻,外面就安静下来了。   屋内只余她一人,没一会儿房内有脚步声由远渐近,又由近渐远,顾静研拿不准屋内还有没有其他人,双手紧握,心中稍有紧张。   约一刻钟,孙嬷嬷端着一碗莲子粥过来。   “娘娘,殿下一早就吩咐小厨房做的莲子粥,让您少食一些。”   “孙嬷嬷?”   “嗳,娘娘趁热乎着喝,”又将殿下之前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殿下说说娘娘不必顾忌,身在东宫,东宫的规矩皆由太子殿下所定。”   “有劳嬷嬷了。”   顾静研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将碗端至嘴边,在盖头下下口小口的喝了小半碗。   暖粥入腹,折腾了一天的疲惫也驱散了一些,想到刚刚的脚步声。   “嬷嬷,秋灵呢?怎没听到她的声音。”   “一直在外间候着。”   孙嬷嬷的话并没有让顾静研感到安心,反而愈发担心。   刚刚若是秋灵,她进来必然会说话,可刚刚脚步声的主人明显是不想她知道对方是谁。   心中苦笑不已,果然如祖母所说,这宫中住着魔鬼蛇神,若是一刻松了警惕,她都会被咬上一口。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漫长到顾静研坐在喜床把她的前半生都回忆了一遍,太子殿下还未回来。   等到瞌睡虫钻进了她的脑袋里,外面才有嘈杂的声音。   晃了晃她的小脑袋,努力把瞌睡虫摇出去,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声响落了,她从盖头下面看到一双喜靴站在她的面前,之前的所有的平静都被打乱,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语的紧张。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喜娘的声音落下许久,太子殿下都没有动作,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出声询问时,喜帕一点点被掀开,他的眉目一点点映入她的眼中。   陈玉礼把她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中,唇边的弧度抑制不住的向上扬。   “喧儿,该喝合卺酒了。”   顾静研盯着他手中的酒杯愣神,被他一声喧儿唤回了神儿,这才注意到,房内只余他们二人,心口突然一热。   站起身来,接过酒杯,回以一个温暖的笑,二人手臂相交,饮了这杯合卺酒。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那一刻顾静研脑中浮现了杜甫的这首《饮中八仙歌》。   “殿下…”   “先吃些东西,那半碗莲子粥可不顶饿。”   顾静研只觉心口更热了,女子嫁人要的无非就是安稳知心,前者还要日久鉴证,可这知心二字阿,看的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彼此相知的眼神。   桌案上早已放好了多种吃食,一圈看下来,一半儿多的菜色都是她喜爱的。   未曾相爱,我就已做了你的掌心宠。   只这份宠爱,不管日后是否新人换旧人,她都会偷偷的把它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饭后,顾静研只觉得自己心口那处火烧的更旺了,熟不知此刻的她,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勾的他心里烧起了火。   未等顾静研说话,就被陈玉礼一把公主抱,一步步迈向卧榻。   夜色正浓,月亮高高的挂在半空,似是听到了东宫的那处欢愉,偷偷的拉过旁边的薄云,遮住了那半张羞红的脸。   晨间顾静研是被外间的说话声唤醒的,脑子虽然还未清醒,可身体的记忆时刻提醒她,她已为人妇,坐在榻上低着头,长长的黑发顺着肩膀散落在被褥上。   陈玉礼交代完事情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睡醒图,心跳偷停了一拍,随即心情很好的大步向她而去。   这是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他的妻。   “喧儿可要起了洗漱?”   “啊!要的!”脑袋还没清明的顾静研双眼无辜,“新妇要早些去请安。”   说道请安,陈玉礼把所有言语都咽了下去,昨日婚宴已让长乐宫那位心生不满,再“不懂”规矩些,身为新妇的她怕是要受罚了。   “早些去,我们早些回。”   “殿下也去吗?”   “自然是要和喧儿一同去。”   顾静研就着陈玉礼的手从榻上下来,赤着脚站在他的鞋子上,心中有些感慨,她是侧妃,这等去敬茶的事太子本不用与她一同前往。   “看来殿下现下很欢喜臣妾。”   话里藏着的小心思让陈玉礼听了出来,笑着点了下她额头,“甚是欢喜。”   这般亲昵的小动作让顾静研楞住了神儿。   “殿下快些,去晚了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听喧儿的。”   赐婚后顾静研就知晓太子殿下对她好,什么好的吃穿用度都往她那里送,可她不知晓为何,就是如今她已经嫁入东宫,也不知这份好到底是为何,能够延续多久。   记忆中,她曾在启元十四年冬狩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太子殿下一面。   余下,再无交集。   女子的洗漱梳妆总比旁人想象中的要慢许久。   许是新婚燕尔,陈玉礼手中拿着一本《诗经》,靠在落窗的坐床看顾静研梳妆,手中的《诗经》是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   待顾静研拿起那支海棠步摇,陈玉礼起身抽走了她手中的步摇,在她的首饰盒中随手拿了一支凤尾金钗。   顾静研看到,握住陈玉礼的手冲他摇头,“殿下,不妥。”   这句不妥,有识礼、有顾全、唯独没有委屈。   陈玉礼心中烦闷,转手又拿了那支被他嫌弃的海棠步摇,亲手把这支步摇戴入她的发间,从身后把她拥入怀中,呢喃了一句。   顾静研没听清什么,铜镜里的她,眼中装满了身后的男人。   “殿下,娘娘,时辰不早了。”   孙嬷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顾静研拽了下他的袖摆,二人并肩走出乐央宫。   坐上了轿撵向长乐宫而去。 第4章 长乐宫 磋磨   长乐宫位于后宫正西的位置,离东宫要走上半刻钟。   顾静研之前跟随祖母也曾到长乐宫拜访过皇后娘娘,如今她以另一种身份前来,心中忐忑不安。   下了轿撵,顾静研慢了陈玉礼半步走在他身侧,行至长乐宫门前,屋内传来女子的嬉笑声,那声音、   顾静研下意识看了看快她半步的陈玉礼,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恶。   就在她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刚巧被男人抓了包,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她懂。   “娘娘,太子殿下与顾侧妃来了。”   跨在冯慧臂弯的手渐渐收紧,冯慧轻轻拍在那双玉手上,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不安。   “传,本宫还未见过殿下的侧妃。”   “是。”   进入内殿,陈玉礼看到了殿内另外一个女子,“准”太子妃冯觅露。   二人进来,冯觅露的眼中只有陈玉礼一人,大方的从榻上起身,“殿下。”   “母后。”   “冯姑娘。”   “皇后娘娘。”   “冯姑娘。”   她是侧妃,不能同太子一样叫母后,这些都是进宫前孙嬷嬷特意交代的。   “赐座,顾侧妃坐近些,让本宫好生瞧瞧。”   “是。”   顾静研手心满是汗渍,皇后看似很平常的两句话,实则在警告她的身份。   侧妃、侧妃,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   尤为今日,“太子妃”冯觅露还在长乐宫。   入宫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不过想好的和现实,还是会有很大的出入。   “殿下今日空闲,这是怕本宫欺负你的人不成?”   “母后见笑了,侧妃不抵冯家姑娘,孤怕侧妃哪里做的不好,冲撞了母后。”   “做的不好慢慢教就是,殿下公务繁忙,本宫不好耽搁,倒是顾侧妃若是无事就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   顾静研呼吸一顿,余光略过陈玉礼的面庞,平静的回复道。   “是。”   陈玉礼走后,顾静研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着冯家二女聊着她们的家常,提及冯太傅时,顾静研的小耳朵悄悄竖了起来,这才知道,在她待嫁的这些时日里,冯太傅身体欠安已许久不上朝。   二人聊了许久,聊到忘了这殿内还有其余的人,近到晌午,冯觅露适才的提醒冯慧,这殿中还有旁人。   “姑姑,顾侧妃还在。”   冯觅露收了脸上的笑意,那脸色就好似是顾静研赖在这里,故意要听她们的家常话似的。   “瞧我这记性,”冯慧这才转头看向顾静研,“冷落了侧妃。”   “娘娘与冯姑娘许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讲,是臣妾搅扰了娘娘与家人团聚的时光。”   “今日辛苦侧妃了。”   顾静研微微一笑,知晓皇后这是要放她走了,起身行了礼,坐了一上午确实是辛苦了。   冯慧身边的春阳手捧着一尊玉观音过来。   “本宫这儿没什么好的,这送子观音是本宫的陪嫁,赐予侧妃多子多福。”   “多谢皇后娘娘。”   冯慧对顾静研的识相满意的点点头,唇边勾勒出一抹弧度。   “本宫乏了。”   “臣妾告退。”   瞧,她这个皇后多大方,太子把本应是太子妃的寝宫给了顾家女,她身为太子妃的姑姑什么都没说,反而还赐了她一座送子观音,就是不知这福气,她受不受的住。   等院落里的脚步声渐轻,冯觅露眉头紧皱的看向冯慧。   “姑姑,您太抬举她了。”   “露儿这般急躁,日后可如何是好。”   “姑姑,我…”   “春阳。”   “奴婢在。”   “传本宫口谕。”   冯觅露听着姑姑说的菜品,心中暗暗记下。   “姑姑为露儿辛苦了。”   “露儿知道就好,近日本宫会与兄长商议你入宫,切勿急躁。”   “是。”   -   顾静研手捧着皇后娘娘赏赐的送子观音,走出长乐宫,就见秋灵与孙嬷嬷正在外面候着。   “娘娘。”   “娘娘,这、”   “回吧。”   宫门深处,隔墙有耳,在外皆要谨言慎行,没有轿撵,一路走回东宫,走回乐央宫。   直至进了乐央宫,孙嬷嬷才敢上前接过顾静研手中的送子观音。   “娘娘快歇歇,这、”   顾静研的话还没说出口,外面长乐宫的苏公公到了。   “传皇后娘娘口谕,今儿顾侧妃陪伴有功,特赐红豆薏米粥一碗,木须黑菜一盘,杏仁糕一盘,野兔汤一盅。”   顾静研心中苦笑不已,连忙行礼接旨。   “谢皇后娘娘。”   起身时给秋灵递了个眼神,秋灵抓了几个碎银子塞给苏公公。   “辛苦苏公公跑这一趟了。”   苏斌厘掂掂手中的碎银子,轻斥一声,转了脸色。   “那奴才就不叨扰顾侧妃了。”   顾静研站在大殿中央,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荒芜。   “娘娘。”秋灵扶着顾静研慢慢坐了下来。   “都出去。”   “是。”   秋灵和孙嬷嬷带着宫女们出去在殿外候着,内心不安。   自家小姐从未受过如此委屈,这才刚入宫第一天,也不知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令小姐今日如此反常。   “嬷嬷。”   “秋灵,你与秋梦都是娘娘的陪嫁,刚入宫不知这宫门有多深,且记住嬷嬷一句话,多做事、少说话。”   “秋灵谢嬷嬷指点。”   陈玉礼与好友商议完正事就往乐央宫赶,走到门口见奴婢们都在外面候着,不自觉地冷下了脸。   “太子殿下。”   殿外的奴婢们跪了一地。   “你家主子呢?”   陈玉礼记得秋灵,顾静研身边那个机灵的丫鬟。   “回殿下,主子散了奴婢们出来,独自在殿内。”   “何时?”   “长乐宫苏公公离去时。”   大跨步进入殿内,看见桌子上的吃食,心中一沉,长乐宫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吃食上动手脚,转身进了内殿,就见顾静研双眼盯着梳妆台上的玉观音不眨一眼。   “喧儿。”收了身上的阴寒,放轻了声音唤她。   “殿下。”   陈玉礼将她按在梳妆椅上,双手环过她的胸前,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   “委屈喧儿了。”   “不委屈。”   顾静研收了思绪,她所有的委屈都有所预料,她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现在这种境况。   “脸上写着‘委屈’,嘴上却说不委屈。”   “殿下看这玉观音可好?”   陈玉礼这才把目光放到梳妆台上那座玉观音,偏偏翠绿的观音,眸中喊了一颗血泪,伸手就想打破这玉观音。   “殿下不可!”顾静研伸手将他的手握住,“皇后娘娘将当年的陪嫁观音赏赐予臣妾的。”   “那孤向喧儿要了这观音可好?”   “皇后娘娘会怪罪。”   “孤会与母后解释清楚。”   “臣妾听殿下的。”   陈玉礼唤了小谢子进来,将玉观音捧了出去,伸手将顾静研拉起,握着她的手向卧榻走。   “陪孤躺会儿,孤处理了一上午的政事,头脑发胀。”   “臣妾给殿下揉揉。”   女人坐在卧榻上,男人躺在她的腿上,任由她的手在他的穴位上按揉,好一幅岁月静好图。   顾静研唇角轻启,太子殿下对她颇有情谊,就连皇后娘娘赠与的烫手山芋殿下都能接过去,她受些委屈有什么呢,这深宫之中的女子,又有哪一个没有受过委屈呢。   陈玉礼躺在她的腿上闭眼小憩,脑中却在想着长乐宫与冯家的事情。   他之前太过自信,以为长乐宫不会明面上太委屈她,却忘了,这后宫之中的手段并不比朝堂之上干净多少,让她入宫第一日便受了委屈,着实不该。   今日好友沈家子墨带来消息,冯家想将二房的嫡女送进庄王府,心中嗤笑,笑冯家的异想天开,笑冯家的选择性忘记。   当初冯家女那般待他们兄弟二人,还想把子女塞进他们的后院中,打算借此来稳固他们冯家的荣华富贵。   冯家阿、野心大了。   恍惚间,陈玉礼好似又回到了髫年间,那个冬日他与锦之被罚站在长乐宫殿外,那种被人冤枉的委屈和无力感在他的胸腔里四处窜荡。   倏地睁开眼,吓得顾静研手腕一跳,柔声问道。   “殿下可是做噩梦了?”   陈玉礼坐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嗯,梦到孤找不到喧儿了。”   “梦都是反的,臣妾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嗯。”   喧儿要一直陪着孤。   陪着孤看冯家是如何走向灭亡的,陪着孤坐上那个位置,予你母仪天下之位。   “喧儿可有何想要的?”   顾静研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想了想,摇摇头,身在次处,很多她想要的,她都不能想要。   “没有。”   “那可是白费了孤的一番苦心。”   “殿下可是准备了什么?”   “后日宫宴,为迎接定西将军班师回朝,官员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当真?”   “孤一言九鼎。”   “喧儿先谢过殿下。”   听到后日就能在宫宴上见到家人,顾静研的眼睛里泛着亮光,就好似那朵缺水的花儿,突然被浇灌了水源,一点点滋润了起来。   陈玉礼也为她的称呼感到舒心,早晚阿,她会看到他对她的真心,看清他待她的好,用她的真心来回报他。   顾静研满心都是后日就要见到家人的喜悦,没有看到男人看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大抵就是陈玉礼现在这个样子了。   许是心情开朗了,顾静研饿了一上午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红着脸说要吃饭,陈玉礼叫小厨房做了吃食送过来,一碟又一碟精致的食物摆上桌。   将筷子递给陈玉礼,顾静研才想起来今日在长乐宫听到的事情。 第5章 避子汤(捉虫) 有孕非好事   顾静研起手给盛了一碗莲藕汤递过去,陈玉礼抬手接过,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候着的宫人们皆垂眸不敢看。   这等尊荣,是旁人如何都不敢想的。   “殿下,十五那日喧儿可否召母亲与祖母过来小聚?”   “自然可。”   “那到时我叫秋梦悄悄接母亲与祖母过来。”   顾静研等着他接住她的话,可没想到她的小心思被身旁的男人看透,只等着她自己讲出来。   女孩子,想要的一定要自己说出来。   侧眸正巧撞上陈玉礼笑意盈盈的眸子,呼吸一轻。   “殿下竟看我笑话。”   屏退殿内宫人,陈玉礼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偷偷钻进她的耳朵,落在她的心尖儿。   “孤喜欢看你鲜活的样子,想要的,不止要争取,还要说出来才是。”   “世人皆说新婚燕尔看什么都是好的,就怕日头长了,这东宫新人换旧人,到时殿下怕是要嫌喧儿无理取闹了。”   “胡说!”有些事,现在与她讲了她也不会信,“喧儿想要母亲与祖母过来,接过来就是,不必悄悄。”   顾静研垂了眼眸,“宫宴过后,太子妃即要入主东宫,臣妾太过高调,岂不是在给太子妃心里添堵。”   “不必理会,”夹着排骨的筷子顿了一下,将排骨送入顾静研的碗中,“孤不喜喧儿自称臣妾,无旁人,不必这般。”   不必这般自轻,顾家女静研是他的暗中谋娶,是要与他齐肩前行的伴侣。   顾静研不知这是不是一种承诺,心中不断上演着各种猜测,可这各种猜测都止在了她回的那句,“是。”   夫君如此待她,她又何故与夫君生份。   “殿下,太傅是否?”那些无法言明的话恰好的止住了。   “喧儿可是在担忧冯家女会因此提前入宫?”   “此等大事,又不会因为担忧就不发生。”   顾静研声音淡淡的,似在意,又似不在意,让旁人摸不准她的想法。   “世事难料,未发生的事,谁都无法预料到结局。”   “新年时曾听哥哥说过一嘴,冯大公子年前去了嘉善,恰碰上暴雪,正月里许是要留在嘉善过了,这样一看冯大公子许是赶不上妹妹出嫁。”   陈玉礼听着顾静研的话,手上给她夹菜的动作也未曾停过,她这几句话的功夫,碗里已经堆成了小山。   “孤知晓,倒是让孤没想到喧儿也会关注朝堂之事。”   顾静研慢悠悠的用筷子戳碗中的白米饭,小声嘀咕,“若不是嫁入东宫,我才不关注呢。”   声调轻离,口齿不清的话,让坐在她身边的陈玉礼也没有听清,只当她在撒娇。   “吃饭,朝堂之事孤心中自有衡量。”   “殿下这是嫌我说多了吗?”   左手支撑这脑袋,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表情生动,这副模样可爱的紧。   “不会,朝上的事情孤来处理,喧儿每天开开心心的可好?”   看似是将话语权交到了顾静研的手中,实则,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自然好。”   说是朝上事由陈玉礼来,她只负责开开心心就好,可在这个世道当中,朝上之事与后院向来是密不可分。   午后,顾静研因着身子疲惫,安安稳稳的睡了个回笼觉,陈玉礼在常安楼秘密会见定西将军之子、姜谨书。   暗房内,一张四仙桌,四把圈椅,东西两把各坐一人。   “冯修明去了嘉善,正月内都回不来。”   “嘉王的地界,冯家倒是舍得本钱下大赌。”   “各怀鬼胎罢了。”   姜谨书将早已拿到手的名册放在桌案上,放松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利州史身边小厮拼命送出来的名册,涉及官员众多,利益组织庞大。”   “朝中大臣昏庸无能,百姓有苦无处伸。”   姜谨书无言,这话,也只有太子一人敢说,旁人、无声的笑了,旁人若都是会管,又怎能说百姓有苦无处伸。   “渭西是边关重要关卡,利州也是兵家战略要地,”手指沾水在桌案上勾画了几下,又用力点点,“利州的重要官员均出自那位。”   天子脚下,看似太平,只有身在漩涡中央的人才知道这暗潮有多汹涌。   如今启元帝龙体逐年欠安,虽已立国本,可膝下皇子又有几个是真的不想坐上那至高皇位。   “时候未到。”   许是知道对面的男人有何打算,姜谨书从圈椅上站起来,抖了下长衫,提步离开,走到暗门处,淡淡的说了句。   “往事久远,殿下要多看当下与日后。”   姜谨书的话扎进了陈玉礼的心里,回宫的路上都在想日后,不管他如何设想,都是要先颠覆曾经,才看的到日后的安稳生活。   回到书房,小谢子在门外敲门,得到召唤后怀里揣着封信进来。   “殿下,长乐宫有动静了。”   将书信轻轻放在桌案上退在一旁等候。   打开书信,一目多行,看完后又将书信丢进炭盆中。   “叫掌吉星官好好算算吉日。”   “是。”   冯家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将冯觅露送进东宫,又在其他地方下了很多功夫,看来太傅想要的,不止于此。   晚间,陈玉礼被启元帝叫去了御书房,留顾静研一人用餐,看着碟盘里精致的食物,突然没了胃口。   “秋梦。”   “奴婢在。”   秋灵在小厨房熬汤药,旁人做她不放心。   “通知小厨房,殿下不过来,不用做这么多菜色送过来。”   秋梦想说自家姑娘这么节省会被宫人们看不起的,又想到秋灵出去前的叮嘱,把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句,“是。”   她又何尝不知晓这宫中最是看人脸色,可这些事若是传到外面,旁人只怕要说她恃宠而骄了。   “主子,殿下过来了。”   秋灵端着汤药进来,将汤碗放在一盘,轻声讲道。   陈玉礼挥退宫人,面色有些疲惫的进来,看到桌上的餐食,心中有些微的不同。   “陪孤再吃些。”   “叫小厨房做些新的送过来。”   顾静研将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没按动,被男人反手握在掌心中反复磋磨。   “不必,与父皇商议朝事至此,冷落了喧儿。”   “当以国事为先,在东宫,殿下乃静研之夫,出东宫,殿下乃一国太子,身处要位,怎能说冷落。”   启元看似繁华盛世,也都是在天子脚下的错觉,永安城外,还有多处看不到的人间疾苦。   “孤倒是小看了喧儿,若喧儿身为男儿,定能在朝堂做出一番大事。”   顾静研心中一顿,心里盘算他这话到底是何意。   “殿下又在取笑我,我一闺阁女子哪里懂得那些。”   陈玉礼故作深沉点了点头,将她藏起来的惶恐看在眼中,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压下心口的燥热。   “喧儿说的是,放眼整个启元,有胆识有魄力当属郡主容华。”   容华郡主。   顾静研在心中思忖,容华郡主是定西将军之女,自小在渭西长大,是这永安城内贵女羡慕又不屑的存在。   “殿下似乎对郡主很不同。”   “孤闻到酸味儿了。”   顾静研不语,新婚三日,从夫君嘴里听到别的女子名讳,任何人都会有些小心酸吧。   “有机会喧儿可要见见她,你们许是会成为朋友。”   上次见她,她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奶娃,一别多年,想来如今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吾之幸。”   虽说她被养在闺中,可家中父兄皆走仕途之路,朝中格局也略知一二,这些年皇子们内斗,定西将军府保持中立,她若与容华郡主成为好友,将来对殿下即位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若是叫陈玉礼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怕要大喊冤屈。   且不说定西将军府是保皇党,如今姜懿跟随回朝,顾静研多跟姜懿接触,日后处境也会好过许多。   朝廷内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人,所谓高门贵女,也是看家世与人为友,能抛却身份地位与人交往的,少之又少。   而姜家,家风如此。   顾静研将这件事默默地放在了心上,陈玉礼也只当她理解了他的用意。   夜间熄灯休憩,一番情深意浓之后,顾静研靠在他的肩膀上,倏的想起秋灵晚间煮的汤药还未喝,连忙爬起来,扯了里衣就要下地。   陈玉礼看到她的动作,从身后抱住她,柔声问,“怎么了?”   “汤药没喝。”   “什么汤药?”   “避子汤。”   避子汤三个字出来,陈玉礼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可这火气不能朝她发。   她不日前刚入宫,不管在他心中如何,在世人眼中她就是侧妃,在太子妃未入宫前有子,对她来讲并非是件好事。   相反,会有更多污言碎语加诸在她身上,这些也会成为她登上高位的阻力。   “放在哪儿了,我去取。”   顾静研心中一顿,“在梳妆台上。”   看着陈玉礼起身走到梳妆台那里,端着汤药碗走回来,短短几步,好似踩在了她的心理防线上。   他刚刚说的是“我”,卸下了防备与身份,此刻的他只是她的夫君。   陈玉礼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见她在发呆。   “很苦,要不要吃蜜饯?”   摇摇头,“不用。”   伸手想将碗自己端过来,被陈玉礼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你刚入宫,此时有孕不是件好事,我们再等等。”   顾静研没想到他会解释,在这件事上她没有多想,也懒得去想,入宫前,祖母曾叫她偷偷说过此事,长子可出,只万万不可在太子妃入宫前有孕。   这其中的道理她懂。   “殿下放心,其中利害,我都懂。” 第6章 姜懿 容华郡主   一碗汤药入肚,凉的是顾静研的身,凉的是陈玉礼的心。   这夜陈玉礼借着窗外映进来的月光用目光细细临摹她的眉眼,她还是没有对他全部的信任。   不急。   陈玉礼在心中对自己讲,他们才成婚,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翌日,正月十五,正是花好月圆,阖家赏月的日子。   为迎接定西将军班师回朝,启元帝特在今日举办宫宴,寓接风洗尘之意,特许众臣带家中女眷入宫赴宴。   顾家人一早就准备好要入宫的事宜,顾母还特意给顾静研做了荷花酥带过去。   今日,永安的高门权贵皆是重装出席,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冯家,荷露院内,冯觅露坐在榻上指挥着丫鬟拿了一套又一套华服出来,妹妹冯觅穗进来的时候就见姐姐满脸的犹豫不决。   “姐姐~”   “穗穗今日起的甚早,可是挑好华服准备进宫了?”   “嗯,”看着丫鬟手中的华服,转头对冯觅露说,“我瞧着那件玫红色的正适合姐姐。”   玫红色晕染而开,用金丝勾勒出樱花的边缘,华丽又贵气,想到东宫那位,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就它了。”   她一早就想选这件,妹妹的提议正合她意。   “姐姐今日可要好好装扮装扮,定要让那位看清自己的位置。”   “姐姐知道了,穗穗也快回去装扮,别迟了才是。”   送走二小姐,贴身丫鬟霜白端着热水进来。   “主子,该洗漱了。”   冯觅露从榻上起来,弯腰清洗面庞,接过丫鬟手中的干毛巾将面上的水珠擦干,“更衣。”   铜镜中映照出女子的面容,冯觅露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状似不经意的讲道。   “这红色也不是旁人能穿的起的。”   霜白知道主子这是在说先入东宫那位,附和道,“也只有主子才担的起这红色,旁人、怕是没那个福气。”   冯觅露满意的笑了,铜镜中的女子面带笑容,乍看去,温柔娴淑,有贵气傍身。   东宫,陈玉礼早早就起了身,今日所有事宜皆由他与庄王陈玉卿负责,兄弟二人忙的不得了,就怕哪个环节出现意外。   长乐宫,冯慧早早就将女儿陈洛叫了起来,叮嘱了好些事情,就怕事发有变。   “母后,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听腻了!”   陈洛公主排行第四,封号衡阳公主,为孝定皇后冯慧独女,平日里素来得宠。   “母后知道洛洛烦,可如今你父皇身体欠安,我们要提早打算,早早将你表姐接进宫才是。”   陈洛手中的动作顿住,蓦的转过身抱住冯慧,“母亲,我们会输吗?”   “不会。”   冯慧轻轻拍拍女儿的手背,她不会输,他们冯家更不会输,一旦选择这条路,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晌午将过,定西将军姜世真携长子姜谨书入御书房复命,将军夫人晏歌带着女儿姜懿入永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各宫嫔妃早早就过来请安,就为亲眼目睹这远在渭西的将军夫人与容华郡主是何风姿。   姜懿随着母亲一路过来皆被行以注目礼,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实在是不愿承认自己被人当成了猴子观看。   趁着前面宫女看不到,晏歌满面笑容的拧了姜懿的小手臂内侧一下,疼的姜懿差点儿就喊了出来。   试图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却被母亲死死地抓在手中不能动弹。   “母亲,懿儿知错了。”   晏歌“慈爱”的揉了一下她的手背,姜懿只觉心中有团火,烧的她想脱了披风找人比试一番。   “定西将军夫人到~”   “容华郡主到~”   公公努力拔高的嗓门对姜懿来说宛如噪音,可在这深宫之中,她只得戴上那副早已备好的面具,将披风摘下递给丫鬟,随着母亲入内行礼。   “太后娘娘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快快起,赐座。”   姜懿垂着眼眸跟在母亲身后,白色上襦,蓝紫色袖边,渐变蓝紫色的下裙,裙摆上绣着彩蝶绕兰,头梳盘发,两鬓盘发皆编梳向后,编发间插着一支金钗。   坐在后面的沈清淑看到姜懿的脑后被头发编织出来的网格笼住,网格相交处点缀着一一颗颗她叫不出名字的珠子,看起来干净利落又不会太过素气,只这一点儿就能看出与她们永安贵女之间的差异。   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响动声,容华一走动就会伴有清脆的玉铃响。   姜懿刚要坐下就被上方的太后叫住了。   “容华是愈发的美了,哀家看了都忍不住动心。”   “谢太后娘娘夸赞。”   定西府本就备受关注,被太后这样一番夸奖,各宫嫔妃心思活络,而那些有皇子的,更是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哀家上次见容华,那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娃,奶声奶气的拉着锦之的手不让他走。”   姜懿微微一笑,“儿时不懂事,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待晚些锦之过来,你们再好好叙旧。”   晏歌将话儿接了过来。   “太后这般喜爱小女是小女的福分,倒是这丫头不靠谱的很。”说着还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姜懿。   “年前渭西季家前来提亲,明明是应允了我们相看一番,没想到转头儿就把季家小公子给揍了一顿,愣是让人家小公子在榻上度过的新年,弄得我都不好意思见季家夫人了。”   “哦?那准是季家入不得我们容华的眼。”   “回太后,那季家小公子已有牵挂之人,容华再不济,也不会去抢夺别人的夫君,我父亲说,容华嫁人,可不论贫富,但人品切要可靠,更要对容华一心一意才行。”   这番话着实让在座的女子心生羡慕,有几个女子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们都是大多数,像将军夫人这般的是万般挑选,也是命中注定。   “哈哈哈,容华说的对!”   太后发了话,嫔妃们也都陪着笑,可心中是否真的这样想,大概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东宫,乐央宫内,顾母将过晌午入宫,直接就被太子身边的小谢子接到了乐央宫。   江芳敏看到女儿心中感慨万千,从入殿开始就紧紧的抓着女儿的手不放开。   “母亲,家中可好?”   顾静研将温好的茶水递过去,又将桌案上的糕点推了推。   “都好、都好!”吸了一口气,“你呢?母亲怎觉得喧儿清瘦了些许。”   “哪里清瘦了,昨日试华服时,之前的尺寸差点儿就穿不进去了。”握住江芳敏的手,轻声道,“是母亲念着喧儿,如今看到了怎么都觉得看不够罢了。”   江芳敏心中一暖,她的女儿总是能够很好的把握住情绪,将她的不安担忧看在眼中,然后不动声色的安慰她。   如此、愈发的让她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的并不合格。   “你在宫中一人,万事小心,若有事,就让秋梦传消息出来,秋梦看起来不是很灵慧,但是很护主。”   “女儿知道。”   念叨着念叨着,江芳敏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若是嫁个寻常人家就好了,如今这般,她就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跟家中讲。   “母亲这般,待父亲知道,准是以为我给您气受了,莫不是看到我不高兴?”   顾静研说着俏皮话将母亲逗笑了,身体被心中的温暖感染,暖意也偷偷的爬到了她的脸上。   “晚宴?”   “会去,殿下说莫要往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身旁凑,晚宴会与殿下一同。”   “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甚好!”   没有一丝犹豫,陈玉礼待她的好她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敢去想,她谨记入宫前祖母说的话。   想得明白不如过的糊涂,只要在该明白的时候她不糊涂,日子不会太难过。   “那就好、那就好!”   母女俩除了互问安好,顾母爱护的话语,旁的皆不能言语,这东宫之中,耳朵也不少。   “母亲,祖母怎没来?”   “喧儿出嫁那日不小心染了风寒,请了大夫,也见好了许多,只是这人上了年纪,生一场病,身体就不如从前了。”   “待母亲回去后,请务必让祖母保重身体,告知喧儿一切皆好,不必担忧。”   “对了,母亲知道容华郡主吗?”   “听说过。”   天色还早,江芳敏将她不知道的事情一一讲给她听。   好坏参半,许是女人间的嫉妒,又欺负人家不在永安城内,这一口传一口,到了顾家这里听到的,那些事早就变了味道。   申时将至,各宫人纷纷向庆元宫赶去,庆元宫内早已装点好,只等参加宴会的人们前来。   启元是个比较民风开明的国家,男虽女不同席,相隔也不会太远,左边男眷,右边女眷,中间有一条宽宽的长道。   华服明媚的女子们跟在太后与皇后身后,按照品级一一入座,待入座,顾静研这才看到隔壁桌坐的女子。   风姿绰约,眉眼间的英气又与身上的那股柔美相互揉搓的恰到好处,如她这般女子,顾静研是第一次见到。   姜懿感受到一股炙热没有恶意的视线在注视着她,转头就看到了顾静研,礼貌的冲她点头微笑。   顾静研只觉得呼吸都顿了一下,那一刻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若是个男子,千难万险也要求娶她做夫人,一生只许她一人。   “阿懿!”晏歌咬牙切齿的轻声唤她名字,让姜懿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看到了美人儿,多看了两眼。” 第7章 下脸子 相识太晚   美人?   晏歌嗤之以鼻,这皇宫内院,哪个女子不是过美人儿。   “坐好。”   姜懿缓慢的凑近晏歌的耳边,轻声呢喃,“那位好像是太子殿下的侧妃。”   太子殿下娶妻那日她也去凑热闹了,只可惜被太子给撵出了乐央宫,连看一眼都不行,小气的不行。   晏歌看似是与姜懿在说话,余光已经悄悄略过。   “把你的歪主意都收起来,回头让你爹收拾你!”   “父亲才不会呢,这种收拾我的事每次父亲都会喊母亲您来做的。”   被拧了一下大腿里肉的姜懿深吸一口气,嘴角轻轻抽搐,终是保住了她脸上完美的笑容。   冗长的祝词结束后,一碟一碟精美的食物开始上桌。   此时,有才艺的贵家小姐开始展现自己的才艺,各自暗中较着劲儿。   冯家除了大房有两女,二房还有一女,自冯觅露的赐婚下来,冯觅琴一直自己憋着劲儿。   “还请姐姐为妹妹奏上一曲。”   因冯觅琴的话语众人将目光都落在了冯觅露的身上,微微一笑。   “那臣女就献丑了。”   等待宫女将琵琶拿上来的功夫,冯觅穗站在自己亲姐姐身旁不满的嘀咕。   “她自己要上去丢脸,非要拽着姐姐,太过分了!”   “穗穗,她是冯府二小姐。”   一荣俱荣一陨俱陨,她们自己在内宅如何斗,出了冯府的大门儿,代表的是冯家的脸面,这脸面、不能丢。   只因顶着冯府的名衔,也不能让外人看了她们的热闹。   冯觅穗气的在桌下使劲跺了两下,对二房人的怨念更是加深了一层。   冯觅露的琵琶在永安贵女中是头筹,因此还得了个“琵琶美人”的荣称。   “我奏一曲《相思落》,妹妹说可好?”   “多谢姐姐成全。”   冯觅露抱着琵琶坐在圆凳上,冯觅琴站在宫殿中央,琴音起,身行动。   琴曲节奏轻快,讲述了一人相思的缠绵情长,女子身体轻盈,踩着每一节小音偏偏起舞。   抛开高门成见,冯家这两位小姐是有真本事的,配合的也十分默契,是一幅美妙画卷。   不管这台上二人如何,这台下的人心思飞转的突快。   这永安贵女中有两位“痴情女”,一位是台上这位冯府二小姐心悦天家四子,陈玉重。   另一位是御史大夫之女沈清淑,心悦天家五子,陈玉卿。   这兄弟俩常被其他皇兄弟取笑。   “四皇兄和五哥也太惨了,将来这两位贵女若是嫁不出去,还不得怪到皇兄们的身上来。”   说话的是德妃的七皇子,陈玉瑞,今年刚十六,平日里就喜欢追在陈玉卿的屁股后面跑。   “我说老七,你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四皇兄待你不好吗?”陈玉重就喜欢把老七逗的满脸通红。   “好,但是五哥最好。”陈玉瑞非常认真的再次强调一遍。   “你五哥都不带你玩儿,还最好?”   陈玉卿半倚在太师椅上看着老四逗老七,也不插嘴,手中摇着扇子,心情甚好的问了一句。   “难道不是老四最惨,他正妃侧妃都有了,还被人缠着要嫁。”   陈玉瑞点点头,又摇摇头,非常严肃的看着陈玉卿说。   “还是五哥最惨,五哥你要努力找个好嫂嫂,不然等到那位贵女年岁渐大还不嫁人,万一父皇于心不忍将她赐婚于五哥,岂不是太惨了。”   陈玉瑞这番话逗的这一桌子的皇子们哈哈大笑,倒是陈玉卿摇着扇子的手偶然间抖了一下,收了扇页,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盼你五哥点儿好。”   一曲毕,冯家二女行礼下台,坐在主位上的启元帝甚是满意,给了冯家二女一个大大的封赏。   “皇上觉得露儿如何?”   启元帝眼尾扫过坐在位置上的陈玉礼,面露满意之色,“有大家风范。”   这几个字落在了席间每个人的耳朵里,坐在位置上的顾静研轻轻垂下眼帘,阻挡了旁人看她或讥讽、或可怜的眼神,所有的委屈难堪,她都一一咽下。   冯觅露回到位置上眼睛略过坐在妃位上的顾静研,嘴角的笑意加深。   她上台可不是为了成全冯觅琴的,此行目的,皆为让顾静研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坐在一旁的姜懿冲着母亲笑了,这出戏,她看出来了,她就不信旁人没看出来,这永安城里的人阿,心思跟马蜂窝一样多。   “母亲,我坐的乏了,出去走走。”   晏歌略带深意的看着她,盯得她心里直发毛。   “去吧,只这宫廷内院切勿乱走。”   “知道了。”   说完还不放心,唤了姜懿的贴身丫鬟廿三又叮嘱了一番。   “切记要盯住郡主,莫让她闯了祸。”   “是,夫人。”   这方姜懿带着廿三出了宫殿,披着素银的披风顺着长廊慢步,走的有些远了,脚尖轻点,用轻功直接上了树梢,坐在粗壮的树干上。   “廿三,上来。”   廿三想到自家郡主喜欢听墙角的癖好就头痛,轻功上树,蹲在树上将自己藏起来。   “郡主,夫人说让您别闯祸。”   “嘘,万一我们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说完也不顾树干干净否,双□□叠搭在树干上,将后背靠在主树干上。   “渭西边关战事紧张,皇帝这个时候叫父亲回来,绝不寻常,”撇了撇嘴,“你再看看今日来的这些夫人贵女们,身份高贵,心思也一个比一个多,探听些虚实,我们好做应对。”   “郡主,您是今日坐累了吧?”   “嘘,有人过来了。”   冯觅露下台后不久,太子身边的小谢子领了太子的口谕将顾静研带了出来,看到小谢子,冯觅露心中怒火中烧,与母亲说了一下,提着裙摆也跟了出来。   “娘娘勿担心,殿下都安排好了,让奴才先送您回宫,殿下要晚些要送完大臣们才能回去,”   “有劳谢公公了。”   “哎哟,奴才不敢当不敢当。”可嘴角的笑意是如何都按不下去了。   从庆元宫回东宫要走很长一段路,可于顾静研来讲,这段路再长,也长不过从东宫到长乐宫的距离,如此,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许多。   冯觅露带着丫鬟快步绕了安庆殿,提早在此处等着顾静研的到来。   行近了,看到前方的人,小谢子心中咯噔一下,这可是主子们打架,他这个小鬼儿遭殃。   “冯小姐。”   冯觅露也不应,只唇边带笑的看着顾静研,顾静研平静的看着她。   冯觅露是赐婚的“准太子妃”,可她只要一日未入东宫,就一天还是冯府的小姐,身份品级皆差她一等,若真要论起来,也是该她行礼才是。   “谢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   “怎、谢公公还怕我吃了顾侧妃不成?”   “奴才不敢。”   小谢子跟着霜白退到一旁等候,顾静研今日又没带丫鬟出来,园中央只剩下二人。   “一直未曾有机会见到顾侧妃,如今一见,果然是个妙人儿。”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顾静研只听着,不应答,她知道往后日子,这样的话不会少。   “这些时日辛苦顾侧妃了,待日后我进宫,侧妃就不必如此辛劳了。”   “都听殿下的。”   仅五个字,让冯觅露脸上的笑险些绷不住,嘴里传来一股铁锈味儿,将嘴里的血咽下去才笑着开口。   “礼部有语,二月十九乃嫁娶的好日子。”   “在此,先恭喜冯姑娘了。”   “你绕过安庆殿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侧妃娘娘二月十九你要嫁入东宫的?”   在一旁的廿三没有捂住郡主的嘴,只得将自己藏的更深,她的郡主哟,人家东宫的“家务事”,您跟着掺和什么。   姜懿一个侧身从树干上翻落而下,吓得站在中央的顾静研差点儿跑过去接她,好在她身姿轻盈的安然落下。   “容华郡主。”   “容华郡主。”   冯觅露心中火苗渐起,可也知晓对面这个女子代表的是定西将军府,此时,她冯家和将军府不能起冲突。   “嗯,冯小姐不在庆元宫看节目怎也跑到这儿来赏景。”   “出来走走,意外走到了这里。”   姜懿挑挑眉,将刁蛮郡主的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刚想开口,霜白倒是有眼力见的将她家主子唤走了。   “小姐,夫人让您早些回去,晚了,怕是会担心。”   冯觅露向姜懿微微拂身,心又不甘的带着霜白离开了此处,临行前深深的看了眼顾静研。   小谢子赶过来,连忙叫人,“郡主。”   姜懿水灵灵的大眼睛将顾静研从头看到尾,而后顾自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响遍了整个园子。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忍下去。”   “庆元宫内权贵皆在,此处无人。”   “廿三,我们回了。”   热闹看够了,也该回去了,不然她又要挨罚了。   廿三从树上轻功而下,站在姜懿身旁,“侧妃娘娘。”   两个容貌倾城的女子,对面而过,身影交叠,走了几步,姜懿的脚步停下来,唤她。   “顾静研、”   顾静研转头,她想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场景,女孩子笑颜明媚的看着她说。   “我们相识的时间太晚了。”   说罢,冲她挥挥手,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那时、顾静研还不懂她身上淡淡的悲伤是由何而来,也是在很久之后她才知晓她那句,相识太晚是何意。   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早已无法回转,有些人的结局上天早已注定。   “娘娘,该回了。”   顾静研收回视线,跟着小谢子往东宫而回,这一路看似平平淡淡,可暗中的波浪早已席卷到她的身边,将她包裹在其中。   小谢子将人送回乐央宫还特意叫了秋梦出来。   “姑娘劝着些娘娘。”   秋梦点头,送走了小谢子,回到寝殿看到自家姑娘正对着窗外在发呆。   “主子。” 第8章 委屈 小团子出现   “主子。”   顾静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抽拔。   若说之前的她只想求一个余生无波无澜,今日之事确是让她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殿下的宠爱重要,可在这世道之中,身份地位同样也重要,她可以忍一次两次更多次,可当这些污言碎语落在她的子女身上呢?   她大概是能理解了后宫之中的女人,为何因为那凤位争的头破血流了。   出身不能选择,可有些,连出身都是个错误。   “主子。”   秋梦声音加重的唤了一声,顾静研转头看她,心底划过一丝暖意。   “怎么了?”   “见您心情不好,主子若是有什么委屈可悄悄说出来,憋在心里会生病。”   “秋灵为人处世更圆滑,你要多学着些,等日后嫁人了,也少吃些亏。”   这话一出,吓得秋梦以为自己犯什么错了。   “主子,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我会认真学的,以后不胡言乱语了!”   “这么紧张做什么,只你与秋灵也不能一辈子跟我耗在这宫围中,待日后定要给你们俩寻一个好夫家。”   “不要!秋梦这辈子就陪着主子哪儿也不去!”   说着说着,把小姑娘说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话断断续续连接不上。   “我不走,就守着主子!当初不是夫人与主子仁慈,秋梦和弟弟早就饿死街头了,不走!撵、我也、不走!”   “哭什么,不走不走,秋梦不说走就不走。”   秋灵端着补汤进来,看到秋梦跪在地上哭的悲痛,心里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这丫头犯了什么大错。   “主子,殿下吩咐奴才送过来的,说是补气血的。”   “先放着。”   欲言又止,壮着胆子规劝。   “主子,秋梦看似迷迷糊糊其实她很聪明的,嘴巴也严实,她若是惹您生气了,打发她去外间?”   “呵、”   跪在地上的秋梦猛地抬头,她怎么就变成要去外间了,这可不行!   “没有!秋灵姐姐我真的没犯错!”   看她焦急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那你哭什么?”   “主子说要把我们嫁个好人家!”   秋灵猛的抬起头看向顾静研,“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边。   “不嫁!我这辈子只守着主子哪儿也不去!”   两个丫鬟的忠心惹红了顾静研的眼眶,泪水在眼中不停打转,她努力的想要将泪水憋回去,可那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在两个丫鬟的手背上。   “主子不哭,我们就守着主子,哪儿也不去!”   拿起绢帕轻拭泪水,擦干后又伸出食指,在两个丫头的脑门儿上一人点了一下。   “两个傻丫头。”   乐央宫发生的这一个小插曲,大抵只有这主仆三人知道了。   -   庆元宫歌舞升平,百官其乐融融,姜懿“走走”回来,刚落座,转头精准的向冯觅露点点头。   “露儿,怎么魂不守舍的?”   “母亲我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待宫宴结束与皇后娘娘打过招呼,我们就回去了。”   “听母亲的。”   男宾景台上,小谢子复命回来附在陈玉礼耳旁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去,在门口碰到了陈玉卿。   “庄王爷。”   “五哥!你去哪儿了?刚刚那场戏是真的好看!”   “哦?五哥出去看另一场戏了,更精彩!”   陈玉卿话是这么回的,可这脸看的却是陈玉礼。   “没事儿乱跑,刚刚父皇还问你去了哪里。”   陈玉礼不理会胞弟戏谑的眼神,将这“祸水”引到了他的身上。   “出去走走,这宫宴有些节目还挺闷的。”   坐在二人中间的陈玉瑞左瞧瞧右看看,没从二人脸上看出什么,更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倒是陈玉重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也就你敢将这群朝廷重臣当‘节目’看。”   “四哥这话说的,要不你将冯家二小姐娶了回去?反正你后院儿也不差这一个。”   “咦,我看老五将沈家小姐娶回去正好,你也行过弱冠之礼,可你这后院儿是一个没有。”   陈玉卿轻呵一声,“娇娇弱弱的,看一眼都会晕倒,我娶回去当菩萨供起来吗?”   陈玉礼无奈的摇摇头,陈玉重是哈哈大笑,他这个弟弟阿,虽不同胞,却是最与他合得来的,只有老七陈玉瑞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五哥的话,最后重重的摇摇头,他五哥要是娶个女菩萨回家,可就更惨了!   陈玉卿脑袋随着奏乐微微晃动,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煽动,脑中回味刚刚在园中看到的有趣场景,眼角的余光早已不自觉地绕到了那个看似柔弱又英气逼人的女子身上。   宫宴临近结束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八皇子陈玉承的奶娘没有看住小皇子,陈玉承迈着小短腿儿奔着启元帝就跑了过去。   “父皇、父皇抱抱!”小家伙奶声奶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穿的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圆滚滚的小肉团。   乔贵人喊了一句“承儿!”又止住了声息,屏住呼吸看着儿子跑向皇上。   启元帝看到小儿子向他跑过来,脚步停在了原地,小家伙晃晃悠悠的路还没有走稳伸开两只手臂要他抱抱,这样的场景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蹲下身体并没有直接抱起陈玉承,反倒是先向不远处看了一眼,而后一把抱起陈玉承,这一抱紧了后宫多少女人的心,这一抱又松了多少人的心。   “有些时日没看到承儿,承儿又胖了哟。”   “不胖!”小家伙似乎很介意别人说自己胖,“父皇,给!”   启元帝看到小儿子手里紧攥的花生,心里微动。   “父皇吃过了,给承儿留着吃。”   小家伙皱着小眉头,转头看向不远处,又捂住启元帝的耳朵悄声讲,“给太子哥哥吃。”   “承儿要自己给,哥哥会很开心。”   陈玉承似是害怕,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蹬了两下小短腿儿叫启元帝放他下去,脚落地,一步一回头,迈着小短腿儿噔噔噔的向一众皇子那里跑。   没有看小儿子奔向哪里,只转头笑意颇深的看了眼皇后,起驾回宫。   陈玉承没跑几步就被奶娘抓住了,“我的小祖宗,别跑了别跑了。”   “不行,奶娘你等会儿,等会儿呀。”   不顾陈玉承的意愿,直接抱走,乔贵人看了眼,转身离开。   “五哥,小八刚刚是不是要奔向太子哥哥?”   身边的几个哥哥,没人回答他,待启元帝与孝定皇后离开后,大臣们带着家眷陆陆续续的离宫。   将最后一拨重臣送离宫门,陈玉卿站在宫门口与陈玉礼闲聊。   “像不像我们小时候?”   “像。”   “我可是都听说了,老八得了什么好吃的都往东宫送,自己送到门口又不敢进去。”   陈玉礼皱皱眉,“进去了,我知道后就让他进了。”   “看不出来,还挺有兄长的模样。”   “你若是能够像老八一样让人省心就好了。”   “皇兄拿我跟个几岁的小毛孩儿作比较,好伤心呀~”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被骂了也不恼,陈玉卿坐上自己的马车离开正午门,陈玉礼看着胞弟的马车不见踪影才转身回宫。   说来也怪,下面的弟弟妹妹除了同胞的陈玉卿,也就只有陈玉承这个小家伙不怕他,也不知是谁与他说了什么,或是别人说了什么叫他听了去。   “殿下,小记子来报,娘娘已经就寝了,您看?”   “回乐央宫。”   “是。”   乐央宫,顾静研哭过一通后乏累的很,早早就洗漱歇下了,陈玉礼到的时候惊动了守夜的秋梦。   “殿下。”   陈玉礼手臂上摆,示意她不要出声,转身进了侧殿,叫小谢子打来了水洗漱一番,才穿着里衣进了寝殿。   顾静研躺下的虽早,可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着,这会儿刚迷迷糊糊的有些睡着,就感受到身后传来一具温热的身躯,将她轻柔的拥入怀中。   “殿下?”   “嗯,睡吧。”   说完,温热的唇贴贴她的额头。   寒凉冬夜,顾静研被后脖颈处钻进来的凉风冻醒,入眼的是他英俊的面庞,左手悄悄钻出被窝,慢慢的抚上他的面庞,一丝一丝想要将他的面庞记住。   眼泪不自觉地顺着面庞流下,沾湿了他的衣袖,吸了吸鼻子,转身背对着陈玉礼偷偷摸掉眼泪,一下又一下,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   回来那阵儿还未觉得有多委屈,这会儿看到安睡的他,心底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控不住,止不住。   陈玉礼缓缓睁开双眼,盯着纱丝,直到房间里的轻搐声渐渐平息,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是他不好,在没有把事情解决前就将她迎入东宫,给了她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让她受了委屈。   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暖被中,把她完完全全的扣在自己的怀里,心事沉重的睡去。   晨起,顾静研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位置已经没了温度,眼睛有些痛,伸手一摸吓了一跳。   “秋梦!”   “主子,奴婢在。”   秋梦推门进入,看到主子那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吓了一跳。   “我眼睛有些痛。”   “我叫小厨房煮几个鸡蛋过来!”   服侍她起身穿衣服,坐在铜镜前看到自己的眼睛,顾静研脑仁儿都疼了起来。   “殿下呢?”   “殿下去上早朝了,叫奴婢们不要惊醒主子。”   秋灵端着一小碗已经剥好壳的鸡蛋进来,“昨儿个疏忽了,主子快敷一敷。”   “唉!”   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起鸡蛋在眼皮上轻轻按压。   “殿下走时还说何了?”   “让主子午时等等,殿下说要回来同您一道用餐。”   秋灵将早晨看到的事情说与她听。   “今儿个殿下出门时碰到了八皇子,奴婢听说八皇子是来给殿下送花生的。”   “花生?”   顾静研将手中的鸡蛋拿下,照了照铜镜,又认命的闭上眼睛按揉。   “何时来的?”   “卯时。” 第9章 不必忍 孤说可以   卯时。   顾静研心中微动,八皇子乃乔贵人所出,年岁尚小不懂事,可这乔贵人,一个女子能在这后宫之中平安诞下皇子,若说她心思单纯,怕是无人会信。   表面风平浪静的永安城,内里早已波涛暗卷,乔贵人任着八皇子肆无忌惮的往东宫跑,令人深思。   连续敷了两个鸡蛋都没见好,“秋灵去拿碗冰块儿过来。”   “是。”   今日,陈玉礼刻意早些回东宫,只走到东宫角门处让小谢子进去打听。   “殿下,小记子说娘娘一上午都在乐央宫,闭门不出。”   陈玉礼重重的叹了口气,脚步一转,向反方向走去,小谢子连忙跟上。   嘉善、利州、渭西、永安,还有启元大大小小的城县,刚刚在御书房内父皇问他如何看待后宫与前朝之间的关系。   “息息相关。”   “自古不止忠孝难两全,身居高位就要有所放弃,一碗水难以端平,天平总会有倾斜,永正切记,一头的水不能溢出来,另一头也不能一滴不放。”   “儿臣谨记父皇教导。”   永正是陈玉礼的小字,自被立储之后,启元帝对他向来只有严苛,鲜少有这样柔软的时刻。   他谨记自己的身份与责任,也谨记父皇对他说的每句话,站在池塘前轻轻笑了。   天平总会有倾斜的时候,那是要有所选择,而他不会有所选择,他一早就选择好了,有、且仅有。   也不会出现天平倾斜的时候。   “殿下,乔贵人过来了。”   “回宫。”   乔白衣在池塘的另一端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眼敛下沉,身旁的丫鬟轻轻唤了声,“贵人。”   “过去坐坐。”   竹雨看向前方,哪儿有能坐的地方,不过是借物思人。   乔白衣站在陈玉礼站过的地方,眼睛向他看过的地方看,除了一潭碧水什么都没有,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了,就想看看他在看什么。   在池塘边站了不知多久,久到她手脚冰凉,才起身回自己的寝宫。   -   乐央宫,桌案上的吃食已经热过一次,眼见着又要热一遍,陈玉礼终于回来了。   “殿下。”   顾静研伸手接过他的外披,转身又将换了两次的热毛巾递过去,这般细微的动作让陈玉礼有一瞬间的微愣,而后心间开满了暖阳。   “殿下怎如此看我?”   “看喧儿今日格外的美。”   顾静研撇撇嘴,心道,那是你没看到她早上那两个肿起来的核桃眼。   “殿下先喝口热茶。”   陈玉礼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茶杯温暖,茶水入口温热,心中微动,起了逗她的心思。   “今日这般殷切,可是有事求孤?”   “无事。”   “既如此,那孤有事与你讲。”   一个“你”字,在顾静研的心底划过一丝波痕,代表接下来的话他与她是站在同一高度的。   “嗯?”   她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着实想让人珍藏,想将现在的她留下来。   “在这东宫之中,孤不会给喧儿难堪,喧儿可以任性耍脾气,也可以不忍旁人的难堪。”   顾静研心中了明,怕是昨日小谢子回去将事情与他汇报了。   “那可是即将入主东宫的…”   “孤说可以。”   “殿下这般,可是要宠坏我了。”   “求之不得。”   说完哈哈大笑,被宠爱的女生总是会比没有宠爱的女生自信,顾静研脸上的笑容不假,心中的微动也是真,可此时的她,不敢懂陈玉礼话中的深意。   二人这顿午餐吃的并不平静,刚吃没几口,周远站在殿外报急。   小谢子附在陈玉礼耳边轻轻讲了几句话,顾静研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迫些许,嘴里说着宽慰的话。   “周将军在此时前来想必事出有因,殿下处理要事最为要紧。”   陈玉礼看看桌上的菜,又瞧瞧她的碗里,“喧儿先吃,不必等孤。”   “好,那我叫小厨房热着些,等殿下不忙了再叫谢公公传膳。”   “辛劳了。”   顾静研起身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又坐回桌前,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却毫无胃口。   “主子,殿下公事在身,心中是念着您的。”   “我知道,殿下心系百姓是启元的福,付出的自然就多些,这样的时候,日后长着呢。”   陈玉礼从乐央宫出来直奔青华宫,周远身后紧跟着小记子,进入青华宫,小谢子将房门关上,站在门外守着。   “说。”   小记子心中骇然,语调平稳的将听到的一一讲出。   “今晨冯家小女在香粉阁说了些难听的话,现下外面传的有些不堪。。”   “有些不堪?”   小记子一哆嗦直直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外面肯定不是一点儿不堪,可这不堪岂是他一个奴才敢言语的。   陈玉礼在心中思衬,流言蜚语足以摧毁一个女子,这事不能不管,又不能正大光明的管,只得。   小记子领命退出青华宫,陈玉礼站在门前,看着这院中的景色,院内红梅一花独秀,再无其他花卉与之争夺。   百花争相斗艳的场景,他可无福消受。   顾静研的日子与往时无甚区别,在自己的宫中练练字,看看佛经,再做些女红,外面那些事,陈玉礼不讲,不会有哪个宫人有胆子将事情传到她耳中。   未时三刻,秋灵端着请帖进来。   “主子,定西将军府的请帖。”   顾静研放下手中的佛经,将帖子接过,打开认真研读,得出重要的消息。   二月初八,相邀到定西将军府赏梅。   “主子?”   秋灵那日没有跟去,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担忧这是一场鸿门宴。   “找一八角盒,将白玉镯找出来装好。”   “主子,那是老夫人给您的嫁妆阿!”   “去做。”   “是。”   顾静研倚在榻上,书上的字一个也没有看进去。   昨日姜懿的话还在脑中盘旋,今日她就发来请帖相邀赏梅,不知这请帖…随后又笑了,怎会只给她一人呢。   她是太子殿下的侧妃,定西将军府是中立党,若是单单邀她一人,岂不是在告知朝廷,姜家是保皇党。   无奈的摇摇头,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晚间,二人上榻休息时顾静研问,“殿下,容华郡主相邀二月初八到定西将军府赏梅,我去可否?”   “可去,容华脾性皆上称,在她那儿,无需有何顾忌。”   顾静研只觉此话话中有话,皱皱眉躺在枕上,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还未等她清空头脑,身侧的人翻身与她脸对脸。   已经过人事的她知晓殿下是何意,羞红了脸。   烛火摇曳,拨动了谁的心弦,又晃动了谁的心。   这夜,乐央宫叫了三次水。   顾静研乏累的不知自己何时睡着,待次日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累,不想动弹。   晨间,陈玉礼醒来下榻,贴心的掩掩被角,将她一丝不漏的裹在暖被中,从衣架上拿过自己的外衫,轻轻开门走出寝殿。   “殿下。”   “嗯。”   边走小谢子边禀报。   “冯家姑娘给您送了物件儿过来。”   “亲自送到太傅手上。”   -   冯府。   太傅冯正阳侧卧于榻上,轻咳不止,奴才轻拍后背,为其顺气。   “谢公公。”   “太傅要保重身体啊。”   “谢殿下关心,不知公公前来?”   小谢子毕恭毕敬的将小木盒放在冯正阳的手边,冯正阳叫丫鬟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香囊一枚,做工精细,一看就是下了心思的。   “殿下让奴才给您带句话,冯府是高门权贵,断然不能做出私相授受之事。”   冯正阳这一口气差点儿就提不上来,一时间,房内是止不住的咳嗽声。   平息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老朽教女无方,肯请殿下、咳、咳咳…”   “太傅安心,殿下命奴才暗中送回,未曾打算声张此时。”   “公公辛苦了,待日后小女进宫,还望公公多多照顾。”   “太傅严重了,小谢子不敢当!”   这句不敢当,让冯正阳听懂了弦外之音,送走小谢子靠在榻上浑浑噩噩的,只觉气血冲上了脑门儿,没一会儿,丫鬟就大喊叫人。   “快来人阿!快来人!老爷子晕倒了!”   一时间,冯府乱了套,太傅病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永安城。   长乐宫、冯慧只能不停的叫亲信不听去探,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让她胆颤心惊,若是这时候父亲去了,朝中格局必然大变,她冯家的地位摇摇欲坠。   定西将军府,姜懿正在院中练剑,院落外有脚步声过来,提剑就向来人刺去。   来人左手背后,右手握扇,用扇接招,十几招过后轻巧的躲开她的刺向。   “许久未见,阿懿就是如此待我的?”   “二哥!”   一个成天游山玩水的少庄主突然出现在永安城,着实令她兴奋不已。   “给你带了好玩儿的,你就这么欢迎我?”   “许久未见,我是怕你武功退步,怕父亲罚你。”   “臭丫头!”   “啪”的一声,扇骨打在她的脑门儿上,痛的她眼角抽搐了一下。   “你失去了你的妹妹。”   “带了九连环给你。”   姜懿扭头,“哼,不稀罕!”   “真的?”   “嗯。”面无表情。   “既然不稀罕,那我就给庄王送去了。”   姜懿眼珠一转,起身夺过了姬澜手中的盒子,“哪儿有你这样的,不知道向着自己妹妹。”   “蛮不讲理!小心没人敢娶你!”   “我还不稀得嫁呢,不过~”   姜懿贼兮兮的笑了一下,笑得姬澜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义父就没给你找个美娇娥?”   “管好你自己吧。”   “你去哪儿阿?”   “有事。”   姬澜挥挥手,抽身而去,他这次到永安城可是有要事,看妹妹,不过是顺便。 第10章 二月初八 赏梅   江湖人皆知,无涯山庄庄主姬无涯未娶妻,却有一亲子,此子、便是姬澜。   启元开元年间,定西大将军收无涯山庄少庄主为义子一事震惊了朝野,起因为何,无人知。   姬澜半月前在衢州接到密函,上面只四字。   永安、冯府。   思及多年前从他这里拿走的药,心中大抵有了了解。   -   太傅冯正阳病情加重,断断续续昏迷了小半月。   二月初四,人间妙手半翁君敲响了冯府的大门。   “老朽人称半翁君,受人之托,前来给太傅看病,还请小厮通报一声。”   “您老稍候。”   不消片刻,冯家大爷,礼部尚书冯和滦快步迎来。   “不知半翁君前来,有失远迎。”   “冯大爷,老朽受人之托来前医治太傅。”   “请!”   待半翁君进入冯府,冯家大门斜对面那辆停了很久的马车才缓慢离开。   -   东宫,陈玉礼接到半翁君已入进入冯家心情甚好,恰逢顾静研带着刚出炉的梅花糕前来。   拉着她的手坐在圈椅上,“怎又这般劳累。”   “殿下喜欢,我有时间,就做与殿下吃。”   陈玉礼拈起一块梅花糕送入嘴中,入口松软,咀嚼几下之后,梅花的香气钻入鼻腔之中。   “好!”   “殿下今日心情甚好。”   “哦?喧儿说说是如何看出的?”   “眉扣纷开,许是殿下解开了什么难解之事。”   陈玉礼面色无异的看着她,思索她说的话,这些年,他戴着面具,甚少有情绪外露之时,是他戒备放松了,还是他情绪外放太大,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一件好事。   见他未回答,顾静研也不追着问,嫁入东宫半月余,她的知进退让陈玉礼心安,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他的手中。   “这茶是梅花晾干之后经了十几道工序制作而成,殿下尝尝看。”   “喧儿似乎很喜欢梅花。”   “不畏风寒,在凛冬之天能开出一朵朵花,很难让人不喜。”   “咚咚。”两声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闲暇时光。   “进。”   “娘娘。”   “周将军。”   顾静研转头见是周远将军,起身行了告退之礼,“殿下公务繁忙,臣妾告退。”   退出书房且还贴心的将房门带上,带着秋梦缓步离开。   “主子何不将事情与殿下讲了,省的嘉淳公主还来找您的麻烦。”   顾静研轻笑,“只要在这宫中一日,麻烦会不断的找上我们。”   “可…”   “殿下此时许是极难,我能做的,只是不让殿下有后顾之忧。”   顾静研心中清明,她嫁入东宫,生死皆与陈玉礼绑在一起。   他生她亦生,他死、她只有陪葬这一条路。   -   二月初六,半翁君入冯府两日,冯府突然传来消息,太傅已醒,身体虽不如从前,只要精心调理,身体会恢复安康。   消息一出,永安城内迷绕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冯正阳身居高位,冯家又出了两位皇后,且冯觅露二月十九就要入主东宫,将来太子继位,冯家又出一位皇后,此时盼他醒来的人很多,盼他就此长眠的人亦不少。   第三日,半翁君留了调养的方子,收拾了包袱,消失在永安城的人潮中。   冯正阳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叫了孙女冯觅露过来,祖孙二人在房内交谈半刻,只冯觅露出来时眼眶微红,回到自己的房中才放声大哭。   前有说到,启元民风较为开放,已定亲的女子赠与未婚夫婿香囊,剑穗此类物件皆可,可到了她这里,不止没有送出去,且还被未婚夫婿将这说成是私相授受。   此般、叫她如何忍!   心中的委屈与难堪不断翻涌,恍惚间,她想到那日宫宴上姑姑与皇上夸她那一句,让顾静研在殿内无脸再呆。   “他这是、在报复我吗?”   “可我才是他该明媒正娶的妻子阿!”   无人来解答她的问话,霜白在外间守着,听到屋内主子的低吼声,脊背挺的笔直,头颅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嚏!”   正午时分,顾静研打了个喷嚏,且还是在陈玉礼面前打了个喷嚏,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随后哈哈大笑。   “老人常说,一个喷嚏有人想,且是有人想念喧儿了。”   “殿下就知道取笑我,”眼睛一转,手中的毛笔又沾了一下墨,“殿下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哦?孤还未见喧儿生气过,生气是何样子?”   “就是~”语调拉长,右手突然提起,毛笔尖儿在陈玉礼的脸上划下一道墨痕,“这样!”   陈玉礼楞了一下,随后绕过桌案捉她,一前一后绕着桌案开启了你追我赶的戏码,欢乐声响彻了书房。   跑了没几圈顾静研体力告竭,开始求饶。   “殿下我错了!我不敢了!”   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自己怀中,将脸上的墨痕蹭在她的外衣上。   “孤看你是没什么不敢的。”   顾静研不干了,“哎呀!才新做的衣服!”嘴唇微噘,“都是殿下惯得。”   “叫内务府再多做几套送来,”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孤看你笑很是欢喜,就喜欢这样惯着你。”   “那日后我若犯了错,殿下可会饶了我一次?”   顾静研留了个小心思,满眼期盼的望着他。   “会。”   顾静研笑了,缩在他的怀中笑的真心实意,陈玉礼轻拍她的后背,眼中满是笑意,他的姑娘阿,知道向他要承诺了。   好事!   晚间,陈玉礼未留宿乐央宫,这还是顾静研入东宫来头一次,一个人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折腾了许久,抱着被子坐在榻上轻叹了一口气,往日他都在身侧还没发现,今日他不在她怎么也睡不着,说不上来为什么,心底似乎有一个地方缺了一小块儿,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又让她心中在意。   青华宫早早就熄了烛火,小记子与周远将军皆守在殿外,一切平常,又哪里有些不对。   次日清晨,陈玉礼一脸疲倦的唤了在外守候的小谢子进来更衣。   “昨日可有何动静?”   “杂鱼不少。”   “乐央宫那边?”   “一切稳妥。”   一连几日,陈玉礼皆未留宿乐央宫,此消息传到长乐宫时,冯慧正在浇花。   “娘娘,您看?”   “本宫看什么,老人常说儿大不由娘,何况、”指间微动,花枝被折断,那朵盛开的牡丹掉落在花盆里,“又非我亲生。”   -   二月初八,各家小姐应容华郡主邀请到定西将军府赏梅。   姜懿晨起练剑结束,收了自己的软剑刚换好衣服,前院就有人来报,说是冯家小姐到了。   “她来的倒是早。”精心挑了一支素簪,“叫她等着。”   若不是太子特意交代,她又何必办这场赏梅宴,冯家当真是、   不知天高地厚。   这启元姓什么,他们冯家怕是早就忘了。   冯觅露今日特意早早从家中出来,前些时日被祖父教训了一通,又罚了她禁足,若不是容华郡主相邀,她今日怕是出不来。   只、没想到会遭如此冷落,全然不将她放在眼中。   “主子,她也、”   “放肆!这里是定西将军府,岂是你一个丫鬟能随意开口的!”   冯觅露心中稍有不耐,可到底是在人家的府邸,定西将军又深受皇上信任,姜懿再如何对她,她也不能与她撕破脸皮。   辰时末刻,定西将军府陆陆续续开始上人,姜懿这才从自己的院中出来迎接各位贵女。   “请容华郡主安。”   来者品阶,家庭皆在容华之下,也可说在同辈中,除了公主皇子,容华见了谁都不用请安。   “免~”提起早已练好的笑容招呼各位坐下,“今日请诸位是来赏梅,无需多礼,只管开心就好。”   见姜懿坐在座位上安静的喝茶,郭青看了眼冯觅露,继而出声询问,“郡主肤色甚好,可有什么保养的秘诀?”   女孩子间最喜欢比较的无非就是家室,衣物,还有皮肤,郭青的询问也是问出了在座众多贵女的疑问。   姜懿缓缓抬眼看了她一眼,心中闪过她太子给的人物图。   郭青,冯觅露的表妹,与冯家关系密切。   “多走走气色就会变好了。”   面上虽和和气气,心中嗤笑,她们这群高门贵女,莫说舞刀弄剑,就是让她们多走几步都嫌累,怎么可能会气色好。   “郡主真会说笑。”   姜懿不接,这话落地,尴尬的就是郭青,只得自己又给自己递了个话儿语。   “只听闻定西将军府有一梅园甚美,未有机会见识,今日能托郡主相邀亲眼目睹,实乃我幸。”   “是阿是阿。”   “当初圣上钦点,由太子建工建成,可惜将军府还未建成,渭西战事告急,将军也未曾在永安多留几日。”   说话的是舒贵妃的亲妹,舒南宁,秉性颇为直接的女子,又在心中摇头,可惜了、与她注定成不了朋友。   “阿懿这次设宴可是让永安贵女们一饱眼福了。”   “瑶瑶!”   “我还当你是忘了我,这请帖可是让我好等。”   “暮商郡主安好。”   “没人作妖,自然安好。”说着余光带过冯觅露。   姜懿伸手轻拍在她的手背上,冲她拧了拧眉头。   “还有人比本郡主来的还迟?”   “我邀了太子殿下的顾侧妃。”   话音落,屋中人的视线或明或暗的落在冯觅露的身上,那些幸灾乐祸或是可怜的眼神,险些让她站不住。   有人细细品味出那么一丝滋味儿来了,此情此景,与十五宫宴那日无非是对换了位置。   一个是未来东宫太子妃,一个是已入东宫的顾侧妃,怎么想,今儿都会是一出好戏。 第11章 热闹 那日委屈皆还回   邀了太子殿下的顾侧妃。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冯觅露的脑中,砸的她头昏脑涨。   抬眼,见姜懿与陈瑶二人正聊的欢喜,心中有些微拿不准姜懿今日是何用意。   定西将军府向来不参与党派斗争,如此,姜懿今日的举动、又看到她身侧的陈瑶,她们二人向来不合,是姜懿替陈瑶做了个局?可她又不像是会出头的人。   姜懿与陈瑶一看就是相识多年,两人站在门庭前正说着话,前院小厮来报,顾侧妃到了。   顾静研一进就感受到了众人或好或不好的视线,看到姜懿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侧妃。”   “郡主。”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到对方手上,“叨扰了。”   姜懿接过八宝盒,打开看了一眼,上好的白玉镯,“侧妃有心了。”   视线余缝扫了一眼冯觅露,转而又对顾静研说,“这位是暮商郡主,是荣亲王之女。”   “暮商郡主。”   “太子哥哥将侧妃护的太好了,你们大婚那日我连东宫的门儿都没进去。”   “噗~”姜懿低头笑了,“让你进了准让你闹个天翻地覆。”   “我看起来像是那样闹腾的人?”陈瑶不高兴,她可是她们家淑女的典范。   “好了,我们去赏梅吧,这个时候、最美了。”   姜懿将话题绕过,不想跟她辩论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她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嘛!   “各位小姐,请跟奴婢来。”   家中丫鬟在前方引路,打头的是姜懿,陈瑶和顾静研这三人,紧跟其后的是冯觅露,舒南宁家世上称的,后面便是些品阶家世还可的贵女。   说是梅园,却连个牌匾都没有,进入拱廊,盛开的红梅进入眼中,一棵接一棵,似是规律的栽种,盛开的梅花一朵挤着一朵,将小园衬托的看不见园底。   “我们到廊厅坐坐,梅花开的甚好,此景甚美,本郡主就不带诸位去叨扰这幅美卷了。”   “郡主说的是。”   一旁的顾静研脸上的笑意加深,姜懿这番话就差直白的与她们讲,我就不带着你们去摘我家的花了。   众人按品阶落座,丫鬟们将一碟碟精美的糕点端上桌,小火温茶,就连茶水都是现煮的。   从顾静研进入众人的视线,冯觅露就再没开口讲过话,刻意降低了她的存在感。   可这里多是想看她笑话的,她的一举一动皆被众人注视着,女人多的地方免不了会多些口舌。   “你看她那副嚣张的样子,令人生厌。”   郭家依附冯家,郭青自小就知道要顺着她这个表姐说,若是在冯府,冯觅露准是要接上一句,可今日是在将军府,冯觅露死死地咬着内唇才没让愤怒宣之于口。   “瞧你这话说的,侧妃进来什么都没做,怎到了你嘴里就嚣张了。”   坐在郭青对面的梁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只见,众人的视线从梅景上转移到这二人之间。   姜懿靠坐在围栏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出戏,不言语,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冯觅露身上。   今儿不管是什么话都不会落在顾静研身上,相反的,两个当事人,一个不能说,另一个、自然要承受所有的言语。   “我又没说是顾侧妃,还没见过捡骂的人!”郭青不敢大声说,毕竟这是在外面。   “那你倒是说说,你说谁那副嚣张的样子令人生厌,是容华郡主,还是暮商郡主?”   在座除了侧妃就数她们两位身份品阶高,被人如此点出来,不用等姜懿开口,陈瑶率先不干了。   “怎?本郡主让人如此痛恨,好事怎不见有人提我的名讳。”   “郡主恕罪。”   梁秀不敢再言,她只是家中不受宠的女儿,此次若是得罪了两位郡主,回去她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瞧你将人吓得。”姜懿收回视线,“想来是梅园的景色不够好,竟留不住诸位的目光,若此、”   “也就你脾气好。”   这句脾气好,差点儿令姜懿破功,她若脾气好,怕是启元女子个个都是好脾气了。   “此话本郡主不想再听到,妄议贵族,是要牵连的,各位要为家中的父亲兄弟们多想一想。”   “是。”   一番看似劝诫的话语,落在冯觅露心上却不是那么个滋味儿,她身为冯家嫡长女,祖父是太傅,姑姑是当今皇后,如今,在这梅园中,却要对顾静研这个太子侧妃行礼,更要听姜懿一个外姓郡主的劝诫。   这般、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往她脸上扇。   今日这般的屈辱,她都一一记下了,来日她登大殿,皆回一一奉还。   将起身向姜懿告退。   “小女身有不适,就不叨扰容华郡主的兴致了。”   姜懿慢慢坐直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脸色苍白,似是真的病了,也没为难她,“冯小姐身体要紧,可要传唤太医前来诊治?”   “谢郡主好意,来时已看过,只没想身体会如此羸弱。”   “本郡主就不留冯小姐了,待日后若有机会再相邀赏景。”   “谢郡主。”   “廿三,送冯小姐出府。”   “冯小姐,这边请。”   冯觅露走后众人看热闹的心思倒是歇了下来,郭青独自一人坐在一处,无人理会她。   “赏梅不作诗,岂不是浪费了这般好的景色。”   陈瑶提起,众人无不附和,只有顾静研安静的坐在一旁,好似她真的只是来赏梅的。   “在我将军府吟诗还不如来场比武。”   “你当这永安贵女都跟你似的,从小练武?”   “那也不能手无缚鸡之力阿,若是敌军来犯,难道都不打就直接投降吗?”   “容华郡主说的不无道理,可也不对。”   “哦?说来听听。”   姜懿这随处就想靠的毛病,左手拄着围栏,右手煽动羽扇,一副要细细听来的模样,让身旁的陈瑶皱了皱眉,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敌军来犯,自是有将士军兵,尔等若是上阵倒是会添麻烦。”   姜懿甚是认真的点点头,心想,岂止是添麻烦,是非常大的麻烦。   姜懿一直是永安贵女耳中的人,如今见了,只让众人觉得不过如此,可这番话出来,欣赏她的人自然欣赏,厌恶她的人只会更加厌恶。   “你不来,那我们就来了,来来来,我们来个行茶令,说的诗句当中要有梅花或者有梅花的寓意皆可。”   陈瑶从座位上起来,为了更方便与众人对诗,直接与顾静研换了个位置。   倒是没人叫顾静研参与进去,陈瑶不叫,无人敢叫。   廊厅内一句又一句的诗词从女子们的嘴中讲出,行的不是茶令,行的是各家贵女的文字底蕴。   倒是坐在里侧的姜懿和顾静研小声的聊了起来。   “今日招待不周,侧妃莫要见怪。”   “怎会,还多谢郡主相邀,如此景色难得一见。”   姜懿摇摇头,冲着她一笑,“若比梅景,当属太子殿下的青华宫独树一帜,侧妃回去定要进去看上一看。”   顾静研心中微动,殿下并没有禁她的足,也曾讲过东宫何处她都去得,只她谨守规矩,怕落旁人口舌,至今未曾踏足过青华宫,可也曾在院落外看见那梅枝探出来。   “太子殿下为了侧妃可谓是煞费苦心,侧妃可莫要辜负太子殿下的一番深情阿。”   “自是。”   深情?   顾静研轻笑,若是深情,又怎会有三宫六院。   “侧妃不信。”   “殿下待我极好。”   “年华还长,日后侧妃定能明白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   -   这次赏梅,结束的很早,又在情理之中。   顾静研回东宫的这一路都在想姜懿与她说的话。   “若非有心,又怎会暗中下令,命本郡主设此赏梅宴。”   “冯家在永安城的身份地位皆与宫内那位有关,旁人怕是不敢给冯家女何,也只有我这个刚回永安的,和一直与她两看两相厌的暮商郡主敢。”   “侧妃当真不会以为,今日所有事宜皆为巧合吧。”   “有心无心,皆看他对你有多用心。”   古人讲帝王无情,可她在陈玉礼身上没有看到无情,相反他待她极为用心。   “郡主趟了浑水,就不怕旁人说将军府如何?”   “怕什么?若怕,本郡主也不会回永安城了,再说,有暮商在的地方,挑起事端的永远都是她。”   言外之意,黑锅都有人替我背,背黑锅的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顾静研笑了,又有些羡慕,羡慕两位郡主之间的感情。   申时将到,撵轿在东宫门前缓缓停下。   “主子,到了。”   秋灵扶着顾静研下撵轿,顾静研站在门前抬头看了良久牌匾上的几个字。   主子未动,奴才们也不敢动,待顾静研踏入东宫院门之时,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   一路慢行回乐央宫,行至青华宫门外,顾静研这才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   今日整个东宫、太安静了。   莫说奴才们做事的声音,就连脚步声都甚微小。   正巧,一个小太监从青华宫哆哆嗦嗦的出来。   “娘娘。”   “殿下呢?”   “在、殿中。”   “本宫就如此吓人?”   “娘娘恕罪!”   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起来回话。” 第12章 出游 有人落水   顾静研落了脸色,吓得小太监跪在地上不敢起,肉眼可见的浑身发抖。   心中也知,她又何必为难一个奴才。   提步就上了青华宫的台阶,吓得小太监哭腔都出来了。   “娘娘!娘娘!”   小太监的手想要抱住她的腿,又不敢抱住,只能尴尬的停在空中,泪眼汪汪的看着站在台阶上的顾静研。   “不方便?”   小太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东宫就两位主子,整个东宫都是主子们的,他一个小太监哪有权利说不,只得用力的给她磕头,以求侧妃娘娘饶了他。   “娘娘。”   青华宫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小谢子从里面出来,“殿下说殿内腥气重,待殿下处理完事情,再到乐央宫与您一同用餐。”   简短两句话将她心中的疑问尽数压下,“有劳谢公公。”   待顾静研走远,小谢子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起来吧,回去领几副膏药,养好些再当值。”   “多谢谢公公!多谢谢公公!”   一个扭身,进了青华宫大门,随后那条门缝也被关的严严实实,见不到里面一丝景象。   青华宫院内,景色宜人,一朵朵盛开的梅花相交私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石阶下跪了一排又一排的奴才,男男女女皆数跪在院中,前方有一宫女已被打了二十大板,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被人无情的丢在地上。   哪怕是刚刚亲眼见证了这般过程,再抬眼,小谢子依旧心惊。   “殿下,娘娘已回乐央宫。”   陈玉礼坐在石阶上的太师椅,手中端着一杯浓茶,一下一下用杯盖轻拨杯口,浓浓的茶香钻入鼻中,掩盖了院落中的血腥气。   “留个活口儿,给长乐宫送回去。”   “是。”   小谢子给旁边的侍卫行了个眼色,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地上的宫女带走,留下一院子的奴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怕下一个板子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妄议侧妃,私通外人,哪条都是株连之罪,行事前,多为家中之人想想。”   右手一挥,让跪着的奴才们散了,杀鸡儆猴足已。   将手中茶杯递给小记子,站在门前,还是往日的景色,若非院中浓郁有散不尽的血腥气,仿佛刚刚的那一幕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青华宫的宫人们人人自危,自己做错事不要紧,怕的是给家族带去祸端。   “那个小太监叫什么?”   “回殿下,叫小李子,本名叫李三,正月初二入的宫,是个做粗活的。”   “叫他去乐央宫当守,侧妃需要一个有力的管事。”   “可他刚入宫不久。”   “不会、就学,侧妃是个会□□人的。”   “是。”   这点看她身边的两个陪嫁丫鬟就知道,用人有度,身边所用之人皆对她忠心。   在这宫围之中,最缺的就是忠心的人。   小谢子亲自去办,殿下钦点的人,他得叮嘱好了才能给侧妃送过去,万一冲撞了侧妃,便是大不敬。   刚回到住处,小李子正躲在被褥里偷偷给自己上药,这药还没上到,太子殿下身边的谢公公掀帘而入,吓得他手一哆嗦,指尖直接戳中自己受伤的膝盖。   疼的“嘶~”了一声。   “谢公公。”   “可上过药了?”   小李子满脸憋的通红,磕磕巴巴的回道,“正、正在、上。”   小谢子皱眉也没说什么,小孩子刚入宫,很多东西还没来的及学会,就先见识了今日这场血腥盛宴,没被吓出个好歹来,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   “殿下有令,叫你伤好之后到乐央宫当差,日后怕是有福了。”   小李子猛然抬起头,似是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刚入宫就得了这样一庄好事,想到外界对顾侧妃的言语,心中的喜悦自内心爬上他稚嫩的脸颊。   “别高兴得太早,好好做事,多做少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待日后那位登上后位,“日后就是李公公了。”   “谢太子殿下,谢侧妃娘娘,谢谢公公的提点之恩。”   小谢子满意的点点头,是个聪明的孩子。   乐央宫,二人用过晚饭后,陈玉礼叫奴才拿了书房四宝进来,站在一侧描画正在抄佛经的顾静研。   殿内无人说话,偶尔两人一个对视,胜似有声的言语,这种感觉让陈玉礼心底生出了一副岁月静好。   他想要这样的日子,想要与她这样一个对视就能在对方的眼中找到彼此的身影。   见他似乎晃了神,顾静研悄悄起身,将手中的毛笔沾侵墨汁,刚走到他身侧,一道凉凉的软软的东西划过她的鼻梁,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偷袭不成反被画。   “殿下!”   “哈哈!上了喧儿一次当,孤怎能再上一次。”   “那、那就画我?”   “谁让喧儿太过认真。”   “哼!”   女子从鼻腔中轻轻哼出一个字,鼓着脸颊转过头不再看他,双手抱胸,手中的毛笔尖低垂在一旁。   “喧儿可不能这般小气,上次孤都没气。”   “哼!”   讲头扭向另一侧就是不看他,眼底闪着算计的精光。   陈玉礼跨过书案,站在她面前,伸手将她的脸扭过来,看着她别扭又可爱的面庞,与她脸贴脸,顾静研脸上的墨汁沾到了他的脸上,耳侧响起他低沉磁性的声音。   “这样、喧儿可否不生气了。”   顾静研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呆愣愣的看着她,她的眼中是他,她的眼中是墨汁沾到了脸上的他,和她一样的脏兮兮,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开心!”   双手抱住陈玉礼的脖颈,踮起脚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陈玉礼直接顺着她的劲儿将她抱了起来,站在原地转了两圈,转的二人眼晕,心也晕。   夜轻树静,就连外面的风都舍不得打扰屋内的二人。   -   这般的日子随着二月十九的临近,顾静研心中的躁动不断加深。   二月十一,冯太傅经过半翁君的药方调理,似是一下就好了,精神十足,这日上朝,众人吃惊。   外界皆传太傅身体欠安,恐时日不多,谁能想到这才没过几日,冯正阳精神气色都极好,让人忍不住都想要找到半翁君给他们开上这么一副药方。   二月十二,据传有人给冯太傅进献了一女子,此女子年轻貌美,最重要的是,貌似先夫人齐氏,可也只是传闻,无人所见。   二月十三休沐,天气极好。   陈玉礼一早就将顾静研唤了起来,说要带她出去玩儿。   换下华服,穿上入宫前的衣物,此刻的她与入宫前的她并无太大差异,唯一的差异便是她的眼中,多了一人。   “殿下今日要去哪里?”   “在外,唤孤永正即可。”   顾静研似乎感受到了她心中的防备正在被他一点点摧毁,他待她的好,悄无声息的融合在生活之中,这样的细心举动,皆非一个诸君所有。   “永正?”小声试探着叫了一下。   “孤喜欢听。”   马车出了东宫向城南驶去,平缓的行驶在街道中间,外边框上的精致雕花都在寓示这辆马车里所坐之人非富即贵。   “我们今日去哪里?”   顾静研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小激动,眼底的雀跃如何都掩饰不住。   “今日天气极好,去城南坐船。”   “可还有旁人?”   “只你我二人。”   顾静研躲过与他对视,每次与他对视她的心脏都砰砰砰的跳个不停,颇有越跳越快的节奏,耳梢处的红润出卖了她藏起来的害羞。   陈玉礼也不追着逗她,待会儿下马车若是让旁人瞧了去,得不偿失。   说是只他们二人,实则今日出行之人甚多,陈玉礼早早叫周远租了一条小船,低调,不惹人眼。   避开人群上了船,顾静研笑颜如花的看着他。   “永正如此贴心,甚得我心意。”   “能得喧儿之意,乃我的荣幸。”   说完二人哈哈笑了起来,这样的对话在东宫他们不能讲,也只有在这艘普通的小船上二人才能无所顾忌的逗起来。   “今日出游之人颇多,租条小船,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   更不会有人毫无眼色的上前打扰。   “往日里公务在身,只想你今日不谈公务。”   “听喧儿的。”   为了不被打扰,陈玉礼特意将周远留在了另一条小船上,他们乘坐的这条小船唤了生面孔来掌船。   下了两盘棋,顾静研正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吃掉他角落里的白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叫嚷声,只听有人大喊。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有人落水了!”   他们的小船缓缓停下,似是被什么牵绊住了。   “出了何事?”   “回公子,前面的大船有人落水了,我们的船被迫停下。”   “绕回去。”   陈玉礼不想参与进这件事中,今日出行,只为了带顾静研出来散心。   掌船的人想要调头,可这水光上的船只一艘接一艘的都被迫卡在了这水面上。   “公子,后面也被别的船堵住了。”   顾静研握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出来玩儿,开心就好,我们等等便是。”   回握住她的手,心中柔软,“喧儿总是这般懂事。”   “何人落水,可有人下水相救?”   外面的声响愈来愈大,众人议论纷纷,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13章 渭西战事(捉虫) 即将进入事业线   “回主子,是冯府的三小姐。”   冯府三小姐、冯觅穗,冯觅露的亲妹妹。   “噗通!”   外面似乎有人入水救人,可声响实在是不好听,冯觅穗的丫鬟跪在甲板上大声哭着不行不要,离的近些的贵家子女听到只默默的向后退了半步。   心有算计,才会在有人入水救人之时抗拒之意如此强烈,皆因入水之人并是她们预想中的那个人。   顾静研想起身去看,被陈玉礼一把握住了手腕,“喧儿还是莫要心善,不会有人领情。”   船外的掌舵的随从的话彻底让顾静研坐了下来。   “冯三小姐已被救起。”   外面传来冯家姑娘的哭嚷声,突的,顾静研笑自己想太少。   不会水性之人在落水被救之后还能有如此大的力气哭嚷,冯三小姐果然是奇女子一位。   大船上,冯觅穗在见到救自己的人是庆王身边的侍卫时,心中的期盼破灭,披着披风跪坐在甲板上哭声不断。   大船缓慢启动,渐渐的行驶到岸边停下,大船上的权贵子女一一下船,就连与冯家关系最好的郭青都没有上前安慰。   庆王派人将冯觅穗送回冯府,坐在马车中,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   冯觅穗今日落水之事,打破了他预谋已久的计划,再想找机会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姜家的子女,心思缜密。   -   二人下船坐上马车,有亲卫将打听到的消息汇报给陈玉礼。   “公子,冯家三小姐落水后被庆王身边的侍卫救起,现在已经被庆王的人送回冯府。”   “船上还有何人?”   “皆是朝中权贵子女,少将军与容华郡主也在。”   回宫的路上,路过奇瑞斋,马车停下,店掌柜亲自将二人迎上了二楼。   “喧儿看看可有甚欢喜的?”   奇瑞斋的首饰颇得永安贵女的青睐,婚前,殿下赠她多件首饰,皆出自这里。   “都戴不过来。”   “姑娘此话不对,”站在掌柜一旁的女子将话儿接了过来,“女子的首饰是永远不够的,姑娘好生相看,这些都是最新的款式。”   陈玉礼冲顾静研点点头,示意她挑选几个,眼里都是她。   店掌柜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陈玉礼。   “我们店里的腰带也是做工精良,公子看看是否有相中的。”   要不怎么说奇瑞斋能在这永安城占据一方之地,不止做女子的首饰,还做男子的配饰。   陈玉礼将手中的册子接过,粗略的翻看了几眼,又将手中的册子还给了掌柜,“有劳掌柜了。”   “哪里哪里。”   那方,顾静研已经挑好了两个步摇,梅花摇摇欲坠的挂在枝头,金丝将一朵盛开的梅花挂在半空,是她喜爱的样式。   “喜欢?”   “喜欢。”   “买!”   此时的陈玉礼像极了前大理寺少卿家那挥掷千金的大公子,让人好气又好笑。   从奇瑞斋出来,马车直接向东阳门行驶,路途再没停下来。   奇瑞斋的掌柜的送走二人,转身立刻进了后院,将那本陈玉礼看过的册子递给了屋中之人。   屋中之人将册子翻开,上面有几道浅浅的印痕,看过之后又将册子丢进火盆,直到火苗熄灭,一本完好的册子变成了灰烬。   二月十三申时一刻,渭西传来战报,匈奴人来犯,大将军姜世真带领一万精兵连夜赶往渭西。   临行前,姜懿抱着父亲不肯松手,惹的姜世真一个大老爷们儿,内心酸胀。   “父亲定要保重好自己。”   “阿懿要听话,莫要让你母亲生气。”   “知道了。”   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目光严肃的同她讲。   “阿懿,姜家世代忠臣,镇守渭西边域,只要姜家一日不倒,渭西不会失守,启元的边域百姓就会安稳一日。”   “可父亲…”   “没有可是,这是我们的责任。”   姜懿震骇,父亲从未用如此严肃的语调与她说过这些话,平日里她只管当她的“疯丫头”就好,那些国仇家事都有兄长在顶着。   此时,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就好似,这一别、就是永别。   “父亲只管放心,还有儿子在,会看住妹妹的,再过些时日,祖父与二叔届时回永安,阿懿就是想疯也疯不起来了。”   姜世真看着长子如此,心中甚是安慰,将心底的波动按下,收好佩剑,转身。   入眼的是妻子晏歌一身紧装在身,手中拿着包袱与佩剑。   “我是你的妻。”   只一句,让姜世真将所有的话语都压了下去,点点头,夫妻二人出门,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永安这座富贵城。   只留给他们的子女一双悲壮又缠眷的背影。   -   东宫。   小谢子一早就在门前候着,见殿下的马车回来了,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表。   “殿下,大将军被召回渭西了。”   “摆驾御书房。”   “是。”   顾静研换好衣服出来未见到陈玉礼人,看了眼秋灵。   “大将军今日离城,殿下去了御书房。”   顾静研将消息整合,又想到回宫时外面的响动声,心中大抵知晓,大抵是渭西出了事。   “主子?”   “下去吧。”   她的夫君,身处高位,大多都是身不由己的时候,从接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不能祈盼往后余生能够像寻常人家那般。   只偶尔像今日这般,如此、就令她很满足了。   陈玉礼到御书房的时候正巧在外看到庆王陈玉儒从御书房出来。   “皇兄。”   “六弟。”   “太子殿下,皇上在里面等着您。”   查韦博是启元帝身边的大公公,对陈玉礼极为尊敬,推门前,轻声叮嘱。   “殿下,皇上到东宫唤了您两回。”   “谢查公公提点。”   启元帝站在书桌后面,桌案上摆满了奏折,陈玉礼刚站定,启元帝一个奏折就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很痛,他没有躲,也不能躲。   “找你人,你人在哪儿?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儿女情长只会耽误你成大事!”   “噗通”一声,陈玉礼笔直的跪在地上,下颚微微收回,“是儿臣的错。”   对于这个儿子,启元帝嘴上不说,可心底是非常满意的,但是对于他在顾家女身上的情感,启元帝现在有些不满了。   之前他可以纵着他闹纵着他耍脾气,那是他没有因为儿女情长耽误国家大事。   “儿臣知错,请父皇息怒,此时渭西战事最要紧。”   渭西的战事,一直是启元帝的心头病,老将军一家都是保皇党他知道,这些年对太子与姜家联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位高者阿。   疑心总是那么重,哪怕姜家两代将军都不止一次的请求告老还乡以此来求得一条生路,他都未曾批准过。   只因、渭西离不开姜家!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对姜家是又忌惮又依赖,此次将姜世真召回朝也是有所考虑,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阿。   “说。”   “依儿臣所见,渭西此次战事起的太过异常,姜大将军镇守渭西十几年,手中皆是精兵。”   “姜大将军才回朝不过月余,渭西战事又起,此次更是殃及了无辜百姓,儿臣不信,能够以一敌十的精良军队会让渭西节节败退,依儿臣所见,此次战事非同寻常。”   启元帝满意的点点头,太子想法与他不谋相同。   “此次大将军回朝,将军夫人曾给永安城内高门大户送过渭西产的茶叶,可据儿臣所知,渭西并不产茶。”   “儿臣尝过此茶,入口涩晦,有淡淡的霉气,陈年旧茶,且还是发了霉的旧茶。”   “父皇曾教导儿臣,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边域为我们守护疆土的战士,朝廷每年拨给渭西的军饷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渭西的大将军都只能喝发了霉的旧茶,那手下的将士…”   有些话,留一些给对方的想象空间,才会将事情发挥到最佳的状态。   启元帝手中批阅奏折的笔一顿,此事,若不是姜世真回朝,若不是姜世真的夫人胆大包天敢给他贡献发了霉的茶,他一个皇帝都不知道自己的将士在外受了如此委屈。   贪得钱财之人一直都有,小打小闹他不放在眼中,可未曾想到会有人打军饷的主意,这贪的不是渭西的军饷,贪的是他启元整个版图。   此事牵连甚广,想要查清,谈何容易。   “查!”顿了一下,“只太子身为储君,不可前往渭西调查此事,依太子所见,谁去最合适?”   启元帝给陈玉礼挖了一个坑,看似是在征询他的建议,实则是在看他朝中之人有何。   陈玉礼苦笑,身为储君私下接触重臣本就是大忌,父皇何必如此试探他。   “依儿臣所见,时王最为合适。”   “时王身无要职,可随时离永安前往渭西,又身为王爷,要比派任何官员前往更有威信力。”   最重要的是,能和锦之玩儿到一起去的,都是敢下狠手的人,行事无所畏惧。   此话,他不能说。   御书房内,安静了片刻,启元帝提笔写下圣旨,盖上玉玺,唤了查韦博进来。   “即刻到时王府传旨。”   说完笑意深刻的看着陈玉礼,看的陈玉礼后背冒冷汗。   此时陈玉重正躺在摇椅上听曲儿,待日后知道此圣旨是由陈玉礼“推荐”之时,提着两壶上了年份的女儿红去了庄王府。   我搞不了你,我就弄你亲弟!   结果那日,时王陈玉重是被陈玉卿丢进马车,连怎么回的时王府都不知道。 第14章 冯府 劫难(捉虫)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日庆王身边的侍卫将冯觅穗送回冯府,迎接冯觅穗的是愤怒的责骂,罚跪伺堂,以及禁足三月。   前脚亲姐姐冯觅露刚解除禁足,这不,大房家的又被罚一个,冯觅琴在得知今日老三做了什么时,笑的手中的书都要掉下去了。   “说她蠢,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冤枉她。”   冯觅露在知道自己妹妹做的事情时气的将她最爱的花瓶都砸碎了。   “小姐,消消气,三姑娘还小。”   “还小、还小,她总是还小,莫不是要等到我冯家一无所有她才能懂事?”   说完冯觅露怒气冲冲的向伺堂而去,这一路她的大脑都被愤怒主宰,什么姐妹情深,什么一家人,在她入宫前夕闹出此事,只会给她入宫徒增笑柄。   一路上霜白都在不停的劝阻,可自家小姐的脾气也不是个好的,劝是没劝住,反倒使冯觅露的怒火更上一层。   到了伺堂,脚步放轻,冯觅露推开伺堂的门,气的她差点儿就晕了过去。   只见冯觅穗跪坐在软垫上,脑袋耷拉着,听到声响扭头看到的事自己亲姐姐,眼中划过一丝惊喜。   “姐姐!”   冯觅露忍了又忍,所有的忍耐在看到冯觅穗膝下的软垫时都消失不见了。   “何人来过?”   “钱嬷嬷来过。”此刻,冯觅穗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姐姐生气了,“姐姐你快救救我吧,伺堂阴凉,我都快要受不住了。”   钱嬷嬷是大夫人李以的心腹,母亲如此的偏心,让她心中甚是难忍。   “冯觅穗!”   “姐姐?”   冯觅穗未见过这样的冯觅露,在她眼中,姐姐一直温柔大方,哪怕她犯了错也会替她求情,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做的好事!你可知今日之事已传遍永安?你可知你姐姐马上要入主东宫?你可知你今日的举动会给我、会给冯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到底是被宠坏的小姑娘,听到姐姐这样讲,心中的怒气也升了起来。   “你说我?你以为今日之事是我想的?你以为我落水很好受?”   “一个落水又不会水性的人,被救后怎么还会中气十足的哭?外人不知,我会不知吗?冯家子女懂事之后都会学习御水。”   被冯觅露怼的哑口无言,喃喃道,“有人推我下水,我当时懵了,想上来却上不来。”   她的辩解冯觅露听到了,可她不信,这样的说辞不仅她不会信,就连外界都不会信。   从伺堂出来,冯觅露越想越难受,在路口处转脚去了母亲那里。   房里,李以正在交代钱嬷嬷如何如何对小女儿照顾些,冯觅露站在门口默默地听着,转身离开。   李以那句“穗穗与露儿不同,露儿懂事知事,凡事都不用她忧心。”真的是伤到她了。   她为何懂事、知事?还不是他们从小便对她这般教育,还不是为了冯家的富贵,难道这些就可以成为忽略她感受的借口了吗?   冯觅露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可心中又有道声音在劝阻她,她的父母还是爱她的。   -   陈玉礼从御书房出来被迎面的微风吹的后背泛凉,小谢子早就候在朱门前等殿下出来。   “殿下,礼部的人将彩礼单送了过来,请您过目。”   陈玉礼伸手接过,厚厚的彩礼单,比喧儿进宫时要多上许多,上面还添了好些珍贵的玩儿意,一看,就是出自长乐宫那位。   “嗯,就这样。”   回东宫,下撵轿的时候,陈玉礼动作僵硬了一下,在御书房跪的太久,又挨了打,身子有些疲乏。   “先回青华宫。”   那边,顾静研听说殿下回来就先回了青华宫,心里隐隐不安,直到陈玉礼换了衣衫过来,见他面色无异,那隐隐的不安才消散无踪。   “殿下来的正好,我做了糯米糕,刚刚出锅。”   “哦?那孤可要好好尝尝。”   二人皆是聪明之人,他不说,她不问,谁也不越界。   夜间歇息时,顾静研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往日里二人就算是不做什么,他都会将她搂入怀中,可今日,他的手臂只是浅浅的搭在被外。   这一日,注定是个多事之日。   戌时三刻,陈玉礼被吵醒,披着外衣坐在外殿。   “殿下,冯太傅病重,长乐宫那位宣了李院首入冯府。”   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二月十三,是个好日子。   “再报。”   “是。”   这夜,不止陈玉礼在注意着冯府的动静,永安城内,多的是人关注冯府。   一个太傅也许不值得太多人关注,可一个有实权的太傅就大大不一样了。   冯府,冯正阳的院落中里间外间都站满了人,就连久居深宫的冯慧也回了家中。   “李院首,父亲他?”   李炳钱无奈的摇摇头,“恕老朽无能,太傅怕是…”   冯慧阴沉着脸,站在冯家人的中间,“半翁君给父亲开的方子可有异样?”   “回皇后娘娘,都是些护身养生的药材,无忌克,且太傅前些时日身体已有好转,今日是急火攻了心,恕老朽无能。”   “辛苦李院首了。”   李炳钱见状出了里间,高门中的事情他不想参与,可身在其位,总是会有身不由己。   里屋,冯慧阴沉着脸,猛的转头看向李以,李炳钱的那句“急火攻了心”让冯慧想到了白日里她那个成事不足的侄女。   “本宫庆幸,露儿是在本宫眼前长大的。”   一句话将李以打在了育子失败的耻辱柱上,李以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姑子,可又无法反驳,转头向夫君寻求一丝安慰,可没想到夫君看她的眼神只有责怪,转头又去看自己的儿子,可她的儿子并没有看她,李以的心直接掉进了冰窖。   “那个女人呢?”   “回皇后娘娘,在院外跪着。”   “带进来。”   那个前些时日被献进进来长相与齐氏颇为相像的女子。   女子叫珍珍,珍宝的珍,入了冯太傅的眼,近日来颇为受宠,抬起头的那一瞬,冯慧还以为看到了已逝的母亲。   像、像极了!   可转眼间,冯慧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明知太傅身子需要静养,你还在房中蛊惑太傅,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居心何在?”   珍珍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她只是一个乡野来的丫头,因这一张脸面才得到了宠爱,她是个知轻重的,怎么可能会对太傅动手脚。   “奴婢冤枉!冤枉阿!”   “还嘴硬!”   此时冯家人已反应过来冯慧的打算,她是想将罪名都安到珍珍的头上,二房的冯修和站在父亲身旁轻嗤一声,惹来父亲的不满。   “没有!奴婢没有!当时房中还有其他人在,不止是奴婢一个阿!”   “来人,将她给我拖下去,杖打二十大板,看她嘴还硬不硬。”   “救命!”   “我没有!”   外面响起了珍珍冤屈的叫喊声,伴随着叫喊声的还有一下又一下木板打在肉上的声音,渐渐的院落里女子的叫喊声逐渐减小。   “兄长且是盼着父亲能熬过此劫,不然、”   冯慧虽没有明言,冯和滦却听懂了妹妹言语中的寓意。   不然,露儿入宫又将向后推迟,启元有规定,家中有大孝,子女皆守孝三年,孙儿守孝一年。   只这一年,就足以生出诸多变故。   因皇后贵为一国之母,父亲尚在,她不能久留,亥时未到就带着丫鬟回了宫。   冯和滦与弟弟冯和淀商议两房轮流守夜,今夜由大房守,冯和淀就带着妻儿回了自己的院中。   进了房门,一家四口坐在外间不与。   “修和,你今日、过了!”   “呵、这冯府看似风光,实则内里黑的很,也只有外面那些人才会…”   “再如何,你都是被这样的高门大户养大的!”   冯修和低头不语,他与这冯家格格不入,夜深人静时也曾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冯家的种。   “你们俩回去歇息吧,睡不着也要睡,你们祖父这样,还有的熬。”   一直未曾开口的郭柔淑打断了父子二人之间箭弩拔扈的氛围,两个男人心中一软。   “是,母亲。”   “夫人也早点歇息。”   郭柔淑点头,又看向冯觅琴,“若父亲熬过此劫,我们就给琴儿相与一个好人家,琴儿也莫要任性了。”   冯觅琴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那种感觉犹如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她的胸口,难受的要紧,可她也知道母亲说的在理,也看的清形式。   “是,母亲。”   兄妹二人从父母房中出来在路口处分开,分开前冯觅琴问他,“哥哥也觉得我任性吗?”   “不是任性,只是我们的出身注定了不能。”   那一瞬,冯觅琴的眼泪顺着微风掉了下来,她终将与大部分女子一样,要嫁与一个她不爱之人,那份最初纯真的感情终于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回忆。   太傅院中,冯觅露终于等到哥哥出来,快走了两步迎上去。   “哥哥。”   冯修明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还是妹妹最贴心。”   一句话宽慰了冯觅露今日心中的委屈,这个家里,还是有人更偏爱她。   “祖父?”   冯修明无奈的摇摇头,冯觅露心中的不安成了现实,“可是?”   “受人蛊惑,火气攻心。”   珍珍在院中哭冤屈她不是没听到,火气攻心,换一种说法、   不!她不能接受另一种说法,抬起头,眼中续满了泪水,砸的冯修明心中一钝。   “我们只能祷告,祖父能够渡过此劫。” 第15章 恃宠而骄 骄的好!   这夜、永安城并不平静。   乐央宫外殿,陈玉礼坐在桌案前,殿内,顾静研夜半醒来摸到身旁无人,冰凉的位置告知她人已起来很久。   想着今日听到的消息,冯太傅病重,此时,她心中竟隐隐有些期盼。   子时三刻,宫外传来消息。   太傅冯正阳于子时一刻逝,冯府大门挂上了白绫,换了灯笼,院内的哭丧声一声高过一声。   长乐宫,冯慧接到消息时,左手拄着额头,缓缓睁开眼睛。   "叫四娘动手吧。"   "是,娘娘。"   四娘是冯慧留在冯府的人,为的就是在一些必要时刻解决一些她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情。   子时三刻,陈玉礼接到宫外的消息,将手中的凉茶喝光,起身进了内殿。   上榻,发现顾静研醒了。   "可是孤吵醒你了?"   "没有,"顾静研神色犹豫,"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太傅已逝,喧儿睡吧,孤在。"   搂着她的手臂又锁紧了些,将顾静研紧紧的抱在怀里。   "殿下也早些歇息。"   "好。"   顾静研知道,太傅逝世,陈玉礼又要忙起来,此时朝中局势变幻莫测,他睡不安稳的。   二月十四早朝。   启元帝旨意,太傅为国功高,行国丧。   这是启元首位朝廷大臣逝世行国丧大礼,举国哀悼。   冯家人整整齐齐的跪在前院接圣旨,人群中的冯觅露眼睑低垂,心中划过一抹荒芜。   国丧大礼,她要守丧两年才能入主东宫了。   这三年中最不缺的就是变故。   冯觅露一身重孝,起身站起来时摇摇欲坠,咬紧牙关,身旁的冯觅穗扶了她一把,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看着冯觅穗脸上的担忧,她只觉得可笑,若不是她、若不是她,冯家、她还有姑姑又怎会落到这般被动的境地。   戊时,早朝已经散,冯府陆续有人上门凭吊。   冯正阳身为太傅,不止是皇上一个人的老师,更是永安城内无数官员的老师,此时前来多是他的学子。   戊时过半,太子陈玉礼带领侧妃前来凭吊。   管家报声,"太子殿下,顾侧妃到~"   这二人的到来,给冯府增添了一点儿奇异的色彩,冯家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凭吊完还未离开的人暗自揣测。   二人鞠躬上香,奴婢接过香火插进香炉中。   "太子殿下,顾侧妃。"   "冯尚书节哀。"   "里边请。"   陈玉礼走在前端,顾静研落了半步跟在他身侧,冯和滦紧跟在两人身侧,拐角处,三人正巧和冯觅露迎面碰见。   见到太子身侧的女人,冯觅露只觉自己心中怒火渐升,想到自己的处境,眼眶通红。   "太子殿下,顾侧妃。"   冯觅露是个聪明的女人,清楚的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就好似是从未与顾静研正面碰过。   "太子殿下这边请,露儿你陪侧妃逛一逛。"   "有劳冯大小姐。"   顾静研这句冯大小姐对冯觅露来讲无比讽刺,她一心想要东宫那个高位,好不容易等到入宫时日已定,如今祖父的离世让她的婚期又往后推。   "顾侧妃这边请。"   顾静研与陈玉礼对换了一个眼神,无声中二人达成了某种默契,无需言语,便知对方在想什么。   冯觅露引着顾静研到了水池旁,顾静研心中警惕渐升,不怪乎她多想,这永安城内的龌龊事实在是数不胜数。   "顾侧妃是首次到我冯府来,本应带你四处走走看看,实乃、时机不对。"   与冯觅露这样的高门大小姐说话就是这般,看似是在平淡的述说事实,实则每一句都暗藏寓意。   "冯大小姐节哀,若非时机不对,再过些时日,本宫还要称你一声姐姐,只怕这声姐姐要留到两年后了。"   顾静研此话正中冯觅露痛处,可这又是事实,若非意外,她又何必等到两年后,又何必站在这里面对顾静研的嘲讽。   "这声姐姐就劳烦顾侧妃先留着。"   "自然是。"   三言两语将主动权又掌控在自己手中。   冯觅露只觉顾静研愈发肆无忌惮了,嘴角牵起一抹苦笑,也是、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她恃宠而骄也不会得到半分责罚。   就好似她的姑姑。   另一侧,陈玉礼和冯和滦从书房出来又原路返回,在岔路口看到了等待他们的两个女子。   冯和滦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状似无意,"一个贤良淑德,一个美貌动人,美卷也。"   陈玉礼笑意颇深的看了冯和滦一眼,又转过头看向顾静研。   贤良淑德是她,美貌动人也是她。   从冯府离开,坐上马车,陈玉礼拉过顾静研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儿。   "她可有为难你?"   "没有。"   陈玉礼不信,可他多问又会让她起疑。   "我恃宠而骄了,没有被欺负,倒是在口头上欺负了冯大小姐。"   "哦?"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说来听听?"   "是我小人之心了,冯大小姐说我未曾去过冯府,本应该带着到处走走欣赏下冯府的景色,却不想时机不对。"   "喧儿如何回她的?"   "我阿~"顾静研笑的狡黠,"我说若非时机不对,再过些时日是要冯大小姐一声姐姐的,这声姐姐怕是要留到两年后了。"   陈玉礼心情甚好,不是为了顾静研的回怼冯觅露,而是、她终于知道要护着自己了。   "殿下会不会觉得我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好!骄的好!"   陈玉礼还怕顾静研对上冯觅露会吃亏,众所皆知,冯家大小姐是被当今皇后亲自抚养大的,旁人不知道,他却对冯慧的手段一清二楚,被她养大的冯觅露只怕青出于蓝。   "冯尚书可是与殿下提了什么难事?"说罢,白嫩的小手抚上他的眉头,一点点将小山丘抚平。   "无难事,孤身为储君,若是连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谈何治国□□。"   "那殿下莫要皱眉头,难看死了。"   突然被嫌弃的陈玉礼懵了一下,他这是、被嫌弃了?   这句话深深的扎进了陈玉礼的心里,回到宫内,顾静研独自一人回了东宫,陈玉礼转身去了御书房复命。   顾静研跟随太子去冯府给太傅上香的事在宫中传遍了,众人皆说太子殿下对顾侧妃宠甚是宠爱,此话不仅传入了长乐宫,还传入了后宫西边的那位耳中。   午时将过,顾静研刚用完午膳,东宫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陈玉承迈着小短腿儿跑进东宫的大门,后面陈玉承的奶嬷嬷紧紧跟着,边跑嘴里还边喊,"我的小祖宗哟,您慢些!慢些哟!"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承承来找你了~"   陈玉承奶声奶气的声音在东宫的院落中响起,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乐央宫的门前,吓得奶嬷嬷一把抱住陈玉承。   "我的小祖宗哟,这里可不能进,这是顾侧妃的寝宫。"   "嗯!"   陈玉承重重的点点头,手中用力挣脱奶嬷嬷的禁锢,奶嬷嬷怕伤了小皇子,手上一松,被陈玉承钻了空子,蹭蹭两下跑上台阶,进了乐央宫,吓得奶嬷嬷腿脚发软。   来时,贵人特意叮嘱过,莫要让顾侧妃接触小皇子。   秋梦看到院中跑来一个小孩子,立刻转身进入内殿告知了自家主子。   "主子,院中跑来了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   顾静研正在拨弄发髻的手一顿,边向外走,心中边猜测小孩子的身份。   身在宫围中,能够进入东宫的小孩子,大抵是那位八皇子。   刚走到门口,顾静研就被陈玉承一把抱住了大腿,裂开嘴冲她嘿嘿一笑。   这一下,笑的顾静研心都软了。   身上的素衣还未换下,缓缓蹲下身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这是哪个宫中的小皇子呀?"   跟着跑进来的奶嬷嬷一个腿软"噗通"跪在了地上,"顾侧妃饶命!八皇子并非有意冲撞您,求您善心莫要跟小孩子计较。"   顾静研看了眼奶嬷嬷未吱声,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奶嬷嬷,奶嬷嬷这番似是而非的话,直接给她扣上了恃宠而骄的大帽子,一旁的秋灵不干了。   "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家主子还未说什么怎就跟小孩子计较了?"   "奴婢不会说话,奴婢知错了,求顾侧妃饶命!求顾侧妃饶命!"   "哦?嬷嬷是哪个宫中的?"   "回侧妃,奴婢是逸竹轩的吴嬷嬷。"   "小李子。"   "奴婢在。"   "送这位吴嬷嬷回逸竹轩,路上好生小心,莫要让吴嬷嬷磕了碰了。"   奶嬷嬷一愣,张了张嘴巴,出声唤了句"八皇子。"   陈玉承摇摇头,又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句,"蠢货。"   那副模样将太子殿下学了一成,剩下的都被他的奶声奶气覆盖住了,毫无威严。   小谢子接到消息急忙感到乐央宫,看到自家娘娘与八皇子在大眼瞪小眼。   陈玉承见到小谢子,垫垫儿的跑了过去,他认得,那是太子哥哥身边的谢公公,每次他来,太子哥哥回来都会叫谢公公来接他,转身跑了出去。   "谢公公。"   "娘娘,殿下怕八皇子冲撞了您,特命奴才过来接八皇子。"   "有劳谢公公。"   小谢子摸不清顾静研是什么心思,惴惴不安的离开了乐央宫。   顾静研站在原地,看向门外,喃喃道,"你说这后宫中,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秋灵看了眼院中的宫人们,在心中回答,多到数不清。 第16章 孤舍不得 舍不得   逸竹轩   吴嬷嬷被小记子亲自"送"了回去。   殿内,乔亦白闭眼靠在榻上,听到宫女通报东宫的人过来,立刻从榻上起来,边走边问身边的丫鬟,"仪容可有差错?"   "回贵人,无差错。"   乔亦白满意的走到殿门前,看到来人,脸色立刻就阴了下来。   "乔贵人安。"   一个东宫小太监,不足以让她出来迎接,转眼看到吴嬷嬷。   "小皇子呢?"   未等吴嬷嬷说话,小记子回道,"回乔贵人话,八皇子在太子殿下那里。"   乔亦白眼底有一抹流光闪过,"不知吴嬷嬷犯了什么错,劳烦公公亲自送回来?"   "奴才奉命送嬷嬷回逸竹轩,其余皆不知。"   小记子这话说的硬气,他哪怕是一个不经传的小太监,也是东宫之人,一个心怀不轨的贵人,无需客气。   丫鬟送小记子出门,吴嬷嬷跟着乔亦白进了内殿。   "贵人。"   "吴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东宫。   陈玉礼并没有留陈玉承在殿内呆着多久,午时将过,就让周远亲自将陈玉承送回逸竹轩,自己转身去了乐央宫。   顾静研正在看账本,这账本早就交到了她的手上,之前因为冯觅露要入宫的事,她一直没看。   她只是一个侧妃,给旁人做嫁妆的事,她不做。   随着冯太傅逝世,行国丧大礼,冯觅露入主东宫之事最早要在两年之后。   而这两年间,会发生什么变化,谁又知道呢?   听到宫人通报,顾静研还愣了一下,起身出去迎接,走至门前,陈玉礼跨步进来。   "殿下。"   陈玉礼背着手左看看她又看看她,没在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情绪,倒是看的顾静研有些莫名其妙,摸摸自己的脸问道,"可是我的妆花了?"   "没花。"   "那殿下做何看我?"   "看喧儿今日格外的美。"   顾静研凑近他,学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只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容颜。   "殿下又在取笑我。"   "孤不骗喧儿。"   顾静研稍有震惊,她知晓陈玉礼待她好,甚是惯着她,可她没想到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这样一句承诺。   她之所以认为是承诺,只因帝王一诺千金,不食言。   而陈玉礼也留了自己的小算计,"不骗喧儿"没有期限,没有事件,这话也只能具体时候看具体事情才做数。   "看什么呢?"   二人向内殿走去,顾静研还回头看了一下。   "今日八皇子到了乐央宫,没说上话就被谢公公接走了。"   绝口不提逸竹轩的嬷嬷对她不敬之事,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   陈玉礼稳坐高位,别看他如何宠爱她,作为一个帝王该有的疑心他从未少过,只是甚少在她面前展现罢了。   小谢子是他身边的大公公,走出去代表的是他,就算她不说,小谢子也会将事情讲与他听。   她又何必去讲那口水,难免会让他觉得她小家子气。   "未吃午饭,孤就让周远送他回逸竹轩了。"拉着顾静研坐下,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嘴中,"以后老八会少过来。"   他既知道乔亦白有什么歪心思,定不会让老八成为不确定因素,不管发生什么后果,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除了陈玉卿,陈玉礼不留任何人在东宫吃饭,原因很简单,表面看上去与你甚好的人,许能转身就给你胸口插一刀。   这种教训,他吃过后就不会再吃了。   "殿下今日甚忙,莫非下午可以忙里偷个闲?"   陈玉礼一脸遗憾,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甚短的话,起身离去,徒留顾静研一个人坐在圈椅上脸红发热。   人死后需在家中停留三日,以祭奠逝者。   二月十七,冯太傅出殡,街头无了往日的喧嚣,冯正阳众多学子,永安城中的百姓纷纷上街送别冯太傅。   葬礼结束后,冯和滦冯和淀带着妻儿在父母亲的坟前磕头。   "父亲放心,儿子定不负您的期望,也望您保佑冯家子子孙孙平安富贵。"   冯和滦跪在最前面,嘴里说着送别父亲的话语,冯觅露跪在父母身后,身旁是哥哥与妹妹。   "父亲莫担忧,往后的日子,儿子们会好好走。"   冯觅穗撇撇嘴,她就看不上二房家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要是真的不争抢,他们怎么不搬出冯府。   冯修和笔直的跪着,随着祖父的入土为安,他心中升起了一种期待,他期待的自由好像就在眼前。   礼毕,冯家众人坐着马车从祖坟回冯府。   在东城门前约四十米的地方,一辆普通的马车与冯府精致贵气的马车擦肩而过。   马车在郊外的一家茶棚缓缓停下,茶棚内只有老板一人。   "老板,来一碗凉茶。"   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从车里传出来。   "好勒,客官您稍等。"   老板倒好一杯凉茶将凉茶放在马车的踏板上,里面的人将手伸出帷幔将凉茶端入车厢内。   没过一会儿将碗送了出来,里面放着几个铜板和一个小竹筒。   老板见状笑着道"谢谢客官,客官一路平安。"   顺手将小竹筒藏入手中,嘴里哼着小曲儿,开始收拾茶棚。   冯府内,气氛凝重。   冯正阳在时,一家人要维护表现的和平,所有的矛盾都积压了下去,如今不在了,所有的矛盾都被摆在了明面儿上。   "父亲刚去,二弟可曾考虑过这个决定对冯家意味着什么?"   "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   冯和滦见劝说不动,思衬一会儿,"那二弟再等些时日,别让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冯和淀点点头,带着妻儿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冯和滦一家坐在前厅。   "早就该走了。"冯觅穗轻声嘀咕了一句,惹来家中父母兄姐的怒瞪。   "穗穗也是大姑娘了,可以好好挑选夫君了。"   冯觅穗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父亲,女儿还小!"   "差三岁,不小了。"   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以,他不是不知道妻子偏心,以前也没觉得偏心有什么不好,若不是家中有一个替罪羊,那么他这个小女儿、   不能再这么放任她了。   这一眼,看的李以心惊胆战,她偏心,夫君不是不知道,更甚没有他的纵容,她也不会偏心如此,只是没想到出了事之后,他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身体冷、透心凉。   冯府的事,已经演变了很多个版本在市井街头流传,传着传着,传到宫里时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润色,其中的话语早已分辨不出真假。   二月十九,本应是冯家大小姐入主东宫的日子,礼部早已准备好的一箱又一箱的聘礼,长乐宫那位也给冯觅露准备了好几大箱,这些都躺在了库房的角落里。   小李子正在与顾静研汇报宫中的开销用度,和外面的一些盈利店铺。   "娘娘,城西那个庄子去年收成还很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年殿下都未曾到庄子看看,胆子大的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那您看?"   "你亲自跑一趟,先别打草惊蛇。"   "是,娘娘,奴才告退。"   小李子退出去,屋内只剩下顾静研与秋灵主仆二人。   "主子这般仁慈,那些吃里扒外的玩儿意只会以为主子好欺负。"   "知因才有果,断不能因为结果就忽略了起因如何。"   "若起因是迫于无奈,尚且原谅一次,若起因是那些污碎的事儿,发卖罢了。"   秋灵熄了声,想到自己,若非主子仁慈,她也不会过火活到如今。   正想着,秋梦手中拿着一张熨烫金边请帖进来,脸色愉悦。   "主子,荣亲王妃派人递了帖子来。"   顾静研接过请帖,心中暗笑。   这荣亲王妃,才是个秒人儿。   将请帖放在了桌案上,叫秋灵带上早已准备好的梅花糕,前去青华宫。   这日,是陈玉礼特意叮嘱她,要她过晌午去青华宫,她特意做了些梅花糕带过去。   也不知叫她到底是为何事。   青华宫门口,小谢子早已等候在门前。   "娘娘。"   "谢公公。"   "殿下在宫内等候您,让奴婢们在外候着。"   顾静研转头看了眼秋灵,"秋灵,你在外面等着。"   "是,娘娘。"   顾静研自己提着食盒缓步进入了青华宫,大门在她身后缓慢关上。   进入大门,满园的红梅树映入眼中,果然如姜懿所言那般。   这青华宫的景色才是最美的。   一路向里,没碰到一个宫人,隐约,她好像在红梅中看到了陈玉礼。   "殿下?"   无人应答。   "永正?"   前面的人影动了一下,而后她被人环住腰间,脚点轻宫上了园中最大的那棵梅树。   "喧儿可是看到了什么?"   落在树枝上,顾静研左手死死的攥着他的外衣,生怕一个不稳,自己就掉下去了。   "殿下可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我要掉下去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陈玉礼的笑声回荡在她的耳边。   "孤舍不得。" 第17章 祭祀 。(改标点)   “孤可舍不得让喧儿掉下去。”   顾静研扭头看他,又转了回去,“殿下,我们要不下去说话。”   “喧儿看,你看到了什么?”   顾静研转头,这里不是宫中最高的地方,也不是景色最好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高耸巍峨的宫殿。   “那是景和宫,自启元开朝以来都不曾住人。”   顾静研有些疑惑的转头。   “父皇共有三位皇后,元文皇后赵氏,明德皇后冯氏,孝定皇后冯氏,那座宫殿是元文皇后的寝宫。”   顾静研听茶馆儿里的说书先生讲过,元文皇后曾跟着启元帝打江山,夫妻二人感情深厚。   元文皇后赵氏红颜薄命,在生下庄王陈玉卿后两年,便撒手人寰,给启元帝留下了两个优秀的儿子。   顾静研紧张的神色宽慰了陈玉礼的心,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待日后,景和宫由你来住,可好?”   待日后,景和宫由你来住,可好?   晚间洗漱完,躺在榻上,这句话还盘旋在顾静研的脑中。   身后的手臂紧紧的环在她的腰间,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的男人身上。   “殿下?”   “睡觉。”   白日青华宫中的那句话厚重的压在她的心上,她不是单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家姑娘,相反,她清楚的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及含义。   景和宫、元文皇后赵氏、后宫中最高的宫殿。   不管是哪一个,寓意似乎都指向了那个高高在上,能够与帝王并肩齐驱的凤位。   翌日清晨,顾静研穿着裹衣跪坐在榻上伺候陈玉礼穿衣,陈玉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殿下怎如此看我?”   “这似乎是喧儿第一次早起伺候孤穿衣。”   顾静研手中的动作一顿,轻“啧”了一声,娇嗔道“殿下!”   “好好好!不逗你不逗你了。”   伺候好陈玉礼,顾静研拉着他的袖口山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嗯?”   “三月十六,荣亲王妃生辰,到时殿下可去?”   陈玉礼与她拉扯袖子的手收回,荣亲王妃是冯家的女儿,往年荣亲王府也甚少给他发请帖,今年这请帖送到乐央宫倒是稀奇。   “去罢。”   为了不让外人讲究顾静研。   “国事要紧,殿下若是有要事在身,我可以自己一个人。”   顾静研也听过外面的一些传闻,例如太子殿下与孝定皇后不和,又例如,凡是冯家子女在场的场合,太子殿下那天均有要事在身。   所以阿、永安高门想要请太子的场合,会尽量避开冯家人。   “要去。”   他说过的话,会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兑现。   “那我准备好礼品,殿下看若是有何不满意之处,我再做调整。”   “都听喧儿的。”   攻仲呺:糖*糖*爱*推*文   三月十六来临之前有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清明节。   每年冬至后的第一百零五天,就是每年的清明节。   这一天,寻常百姓家,出门儿扫墓,祭拜先祖。于皇家不同的,不过是排面。   寅时一刻,宫中各宫灯火点亮。   乐央宫,顾静研与陈玉礼穿好服饰坐在桌前,桌子上放了两碗莲子粥,两碟小菜。   “今日很忙,先垫一些,不会太饿。”   “殿下才要多吃些。”   “喧儿今日别离开孤的视线。”   “殿下放心,殿下走一步我跟一步,像个小尾巴似的不会跟丢半步的。”   陈玉礼心中担忧,冯正阳虽然不在了,可他的学子遍地都是,门楣不同,所站立场皆不同。   寅时三刻,宫门大开,启元帝带着后宫嫔妃与在永安城内的皇子们前往皇陵,一辆辆繁华的马车从马路中间走过,人多,队伍长。   有早起的小贩看到此场景,无一不站在一旁给皇家让路。   车内,顾静研想到刚刚上马车前的景象,扭头问,“殿下,父皇与皇后为何没同乘一辆?”   启元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事重要节日祭祀,夫君皆会与夫人同乘一辆马车,以此来凸显正妻的地位。   “继皇后,父皇身旁的位置是留给母后的。”   顾静研心中略微震惊。   身旁的位置只留给元文皇后,看似深情,实则薄情不已。   对自己薄情,对后宫中的诸位嫔妃薄情,将感情留给了一个已逝之人,每年后宫又都有新人进宫填补位置。   曾有人说过,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这话现在看来,不无道理。   凤架内,冯慧扶着额头靠在床棱上,每年都是这样,启元帝从未带她坐过他的轿撵。   她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所有的好事都叫那个死人占了。   皇陵位于永安城东,郊外十二公里,据说是建在了龙脉上。   皇陵肃穆威严,众人到陵园门前就下了马车,一个个穿着品阶服饰,按照身份地位按顺序排列。   启元帝与孝定皇后在前,紧随半步便是皇贵妃沈妤,再之后是舒妃舒南荣,娴妃张宛,还有德妃李初,再之后就是一些有了皇嗣的低品阶的嫔妃。   左侧是皇子公主们及家眷,右侧是两位亲王及家眷。   陈玉礼带着顾静研跪在最前端,身板比直,跪的实诚。   有人羡慕,有人嗤笑。   顾静研身旁是一国太子陈玉礼,她作为一个小小侧妃,能够跟在太子身侧,这般宠爱让人羡慕。   也有人嗤笑顾静研没有自知之明,一个小小的侧妃也敢跪在太子身侧,等太子妃入宫,看她笑话的人,更多。   祭祀典礼开始,由祭祀部举行,流程繁琐无趣,又要跪的诚心。   往日宫中娇生惯养的女子们哪儿受得了这般辛苦,跪在后面的人还有机会偷一下懒,跪在最前方的顾静研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陈玉礼余光扫到她额头有一丝汗珠,心中心疼不已,暗道自己不够细心,今日回去她的膝盖肯定会发青,应该给她备个软膝戴着的。   顾静研袖子下的手动了动,偷偷戳了戳旁边的人,表示她没事。   是不想让他丢脸,也不想让别人看他们东宫的笑话,而逞强的代价就是,晚间洗澡时,她的膝盖已经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了。   那时她喊疼,只惹来陈玉礼无奈的笑声。   好不容易熬到祭祀结束,众人纷纷从皇陵出来,按照顺序上马车。   抬腿的那一刹那,顾静研扶着秋灵的手死死的捏了一下,上了马车她的身板才松了下来。   “膝盖是不是很痛?”   “没有很痛,殿下莫担忧了。”   “别逞强,回宫让秋梦给你擦些药。”   一边说着,掌心轻轻按揉她的膝盖,他的掌心熨烫熨烫,烫的她心头都跟着发热了。   “殿下!”顾静研按住他的手,眼中都是他的身影,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儿,“我怕给你丢脸。”   “做的很好。”   话刚说完,马车突然停住,周围响起乱糟糟的声响。   “保护皇上!”   “保护皇后!”   “保护太子!”   “周远!”陈玉礼叫。   “殿下。”   “外面发生何事?”   “韩昭仪的马车受了惊。”   话音刚落,外面逐渐安静下来,车队又缓缓启行,就好像这个小插曲未曾发生过一样。   回去的路上顾静研坐的很累,屁股疼,膝盖更疼,陈玉礼看出她的硬挺,手掌轻轻按揉她的膝盖给她缓解疼痛。   回到宫中,各自回各自的宫中换华服,晚间有一场家宴。   此时,顾静研换衣服的时候,膝盖只有一些些青色,无大碍。   换好华服,坐着轿撵去延乾宫,脚刚落地,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青色的华服女子,顾静研行礼的动作顿了一下,“德妃娘娘金安。”   “顾侧妃。”态度不喜不厌,让人看不出态度。   顾静研站在门前等待德妃进入,而德妃进入时,轻声与她说了句,“小心皇贵妃。”   皇贵妃,这尊称宫中只有一个,沈妤。   沈妤膝下一儿一女,太安公主陈沁,还有周王、陈玉仁。   进入延乾宫,由宫女领着进入,顾静研这一路的心都没有放下过。   陈玉礼曾特意叮嘱她,这宫围中,出了东宫,在哪儿都不能放松警惕。   这场宴会本叫祭祀宴,可启元帝不喜这名字,硬是叫祭祀部改成了家宴。   宴会刚开始,就有人开始闹幺蛾子。   虽然宴会改名叫了家宴,可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   “皇上,今日气氛繁重,臣妾提议一个吃席令,每人都要说一句有关今日的话题。”   苏贵人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寂静,一旁的庆王只觉得脖子冰凉,心中暗骂一句“蠢货”连忙跪在地上。   “父皇、母后,此情此景儿臣不赞同苏贵人的提议。”   顾静研坐在一旁低着头,觉得殿内氛围更加沉重,气压渐起,而后,众人起身一声接过一声。   “皇上息怒!”   “父皇息怒!”   苏贵人跪在地上呼吸一顿,她好像…又给儿子闯祸了,扭头看向儿子,只见儿媳庆王妃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头。   “皇上!臣妾…”   “苏贵人今日乏累,就先回寝宫歇息吧。”   坐在上方的孝定皇后突然发话,一语定锤,直接让苏贵人在这场家宴中消失。   顾静研身旁的女子拽了一下她的手,转头看向她,小姑娘冲着她眨了眨眼。 第18章 腿疼 上药   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站在她身侧小手轻轻的拽她的外袖,将手心打开,“给你。”   顾静研未接,她记得陈玉礼和他说过的话。   这宫中皆过的任何物件儿,都有可能会成为她的“罪证”。   小姑娘见她不接,稍有些急了,此时德妃娘娘回头看到了小姑娘。   “长寿公主怎在这儿?找不到舒妃了?”   长寿、   一个封号代表了皇上对她的期望。   希望她寿命长在。   对德妃有一种敬怕之心,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宫中呆久了惯会看人眼色,每次见了德妃都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死死地抿着唇不肯说话,转头跑掉了。   对面桌,八皇子陈玉承突然倒在地上,整个人呼吸急促,瞳孔略微散大。   “来人!宣太医!”   “承儿!承儿!”   乔亦白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陈玉承抱在怀中,“承儿!”又手在他的脸上轻轻拍打。   众人的目光多留在陈玉承的身上,也有那么几个少数人的目光在打量整个宫殿内各人的神色。   孙山提着医药箱急匆匆的小跑进大殿,众人退开,一番诊治,孙山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回皇上,八皇子乃中毒之兆。”   “孙御医可查出是何毒?”   德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安静的大殿中缓缓询问一句,将乔亦白即要出口的哭声堵了回去。   “回娘娘,是杏仁儿。”   孙山也是宫中的老大夫,知晓这其中指不定还有多少暗手,连忙回禀。   “许是八皇子将苦杏仁当做甜杏仁误食了,先叫御膳房送一碗绿豆汤过来,微臣再开副方子,精细着调养便可。”   “皇上莫担忧,臣妾这就叫御膳房送绿豆汤过来。”   皇后的话并没有让启元帝宽心,相反、将视线落在了乔亦白的身上,乔亦白感受到一股冰凉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心底一颤。   “皇上,臣妾…”   “乔贵人乃第一次当母亲,诸多事宜不清楚,下次小心就是,皇上就原谅一次乔贵人吧?”   乔亦白猛然抬起头看向皇后,眼底闪着不明的光芒,随后低下头,低声认错。   “是臣妾的错,请皇上恕罪。”   “念你初犯,此次便罢了,”语气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莫有下次。”   “谢皇上不罚之恩。”   高位之下,皇贵妃的手攥紧又松开,皇后坐在启元帝身旁,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这副模样当真是一副贤良大度的皇后娘娘。   直到一碗绿豆汤送上来,乔亦白一点点将绿豆汤喂了下去,缓和了片刻,陈玉承缓缓睁开眼睛,乔亦白的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儿子的身上。   而殿内的其他人,心思各异,有想他活过来的,也有真心想他赶紧死的。   顾静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转过头看见德妃正在看她,两人微笑点头,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样宴会也草草结束了。   无人有心思继续吃饭说话,这宫围中阿,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而能活着的又都是人精儿,生怕下一个遭了毒手的就是自己。   回东宫,顾静研完全是坐轿撵回去的。   轿撵停在东宫正门口,秋梦提着裙摆就跑过来扶她。   “主子。”   “回去说。”   进了东宫大门,向里走了些许路,站在榕树下,不走了。   “主子?”   “宫内可有何动向?”   “没有,就好像已经被肃清过一般。”   秋梦的话让顾静研想到了那日,东宫所有的奴才都聚到了青华宫那日。   虽陈玉礼未与她讲过什么,可从那群奴才做事的程度来看,更尽心了。   缓和了一会儿,稍稍抬了下脚,脚都没离开地面,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膝盖疼的她头皮发麻,走、很疼,不走、她回不了乐央宫。   最后一咬牙,提起裙摆快步向乐央宫走。   只留给正在做事的宫人们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跨过乐央宫宫殿的门槛,顾静研就感觉自己不行了,踉跄了两步,抓着椅子就坐了上去。   “主子!”   秋梦在后面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叫人去烧水,我要沐浴。”   “是。”   幸好,乐央宫这边有一个小泉池,不然她的腿非废了不可,褪下衣衫,一步步走进小池中,缓缓坐下。   热水没过膝盖,温柔的水流打在膝盖上舒舒服服的,缓解了膝盖的疼痛感。   揪着的心渐渐放下,长腿在小池中伸直又屈起来,将膝盖伸出水面,这才看到膝盖已经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了,看着都惨兮兮的。   手指轻轻在上面碰了一下,疼的她“嘶”了一声,那根放松的神经又崩了起来。   陈玉礼站在外间听到了她疼痛的“嘶嘶”声,又心疼又无奈,看了眼手中的瓷瓶,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出了外间。   “秋灵,秋梦。”   “主子。”   “扶我出来。”   秋梦蹲在池边,手中拿着干布放在瓷砖上,秋灵半蹲着站在一旁,将手臂递给顾静研,一只手让她扶着,另外一只手轻轻扶着她,怕她不小心摔一跤。   等顾静研上来时,两个丫鬟看到她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心疼的不行。   “莫要多说,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两个丫鬟扶着顾静研缓慢的回了内殿,坐在榻上正揉着自己的膝盖,陈玉礼掀纱帘进来了,脸上笑意盈盈,手中还拿着一个瓷瓶儿。   他也不急,坐在圈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细细品尝。   这副模样倒是弄得顾静研脸上火辣辣的。   “殿下!”   “嗯?喧儿可有事?”   顾静研鼓着腮帮,憋了一句“无事。”   陈玉礼就喜欢逗她,逗的她气鼓鼓,眼睛瞪的大大的,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许多。   “真无事?”   “无事!”   “喧儿真无事,”手中把玩儿着瓷瓶,打开瓶盖一股清香的气息飘了出来,他又反手盖上了瓶盖,“那这化瘀膏也用不上了。”   他话音刚落,气的顾静研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躺下的时候还“嘶”了一声。   “喧儿。”   侧身躺着不理他。   “夫人。”   将被子向上拽了拽,把自己的脑袋盖上,整个人都盖在了棉被之下。   “我的珍宝。”   没等顾静研有何反应,陈玉礼已经从她背后将脑袋钻进了棉被中,手下使力,将她翻了个身。   “不闷?”   “不闷!”   “孤闷,快出来。”   “不出来!”   也不与她闲扯,手上使力,直接将棉被掀开,刚刚被闷在棉被里的两个人面色红润,顾静研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撇向别处不再看他。   “孤给你上药。”   “我无事!”   “别逞强。”   轻轻拍了拍她推搡的小手,将裤子卷起,看到她膝盖上的青青紫紫,心脏上有那么一处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扎了一下。   打开瓷瓶,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手指上抹了一下,将淡粉色的药膏涂抹在她的膝盖上,接触的那一下,冰冰凉凉。   顾静研想,他锦衣玉食,许是受伤时都不曾自己上药,今日左手拿着药膏瓶,右手在她的膝盖上均匀的涂抹药膏。   这一刻,她满足亦知足。   这般细小的动作,在平常人家,也许都是不平常的事,放在他们之间、让她如何不动心。   这夜入睡时,陈玉礼怕碰到她受伤的膝盖,将她的双腿都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午夜,顾静研哼唧了一声,身侧的男人轻轻起身,掀开棉被看了眼她的膝盖,上面的药膏蹭的差不多了,下地将药膏拿过来,蹲在榻边细细给她涂抹。   上好药,又将棉被轻轻盖回她的身上,待他脱鞋上榻,顾静研翻了个身,钻入他的怀中。   “你做什么去了?”   “睡吧。”   顾静研不知,这夜、她一夜好眠,无梦境堪扰,而陈玉礼一夜未眠,过了些时辰就起来给她的膝盖上药。   早起时,顾静研直挺挺的躺在榻上不敢动,昨日膝盖上的疼痛感让她心底有些犯怵。   陈玉礼练武回来见她没起,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想看看她的膝盖如何了。   “醒了?”   “醒了,”说完嘿嘿一笑,“殿下今日真早。”   陈玉礼挑挑眉,他往日也是这个时辰练武。   “不起?”   “晚一些晚一些。”   “膝盖还痛吗?”   顾静研脸色一僵,没说话,扛不住他探究的眼神,哭丧着脸,撇撇嘴,“我不敢动。”   陈玉礼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   “昨日上了药,怕什么?”   “怕疼。”   “孤瞧着喧儿勇敢的很,起来试试,今日还疼,就宣太医进宫瞧瞧,别落了病根儿。”   小嘴瞥了瞥,眉头一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左拱拱右拱拱,上半身是起来了,下半身却是一点儿也没动,这副模样逗的陈玉礼直摇头。   坐在榻边,伸手扶着她,“扶着孤试试?”   顾静研直接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手指眉毛都在使力,膝盖偷偷动了一下,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疼痛。   顿时,眉头就松开了。   “好像不那么痛了。”   “那就起来吃饭?”   “好。”   虽然没那么痛了,可她做事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她这副模样一点点被印烙在陈玉礼的心中。   谁能说他们不般配呢?   她想要的平凡,他都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尽自己的全力给她。   身份地位不同又怎样,只要有心,那些寻常人家能做的事,他们也能做到。 第19章 沈妤 皇贵妃   早饭过后,顾静研的小脑袋里钻进了几个瞌睡虫,困的眼皮黏在了一起,见她如此,陈玉礼放她去补一觉。   “殿下。”   周远跟在陈玉礼身后一步的距离离开乐央宫。   进入书房,书房房门关上,陈玉礼走在前面,“何事?”   “冯府大小姐与三小姐打算前往宝川寺为家人祈福。”   “何时离开永安城?”   “今日戌时。”   随手从桌上拿了本折子翻开,批注几笔,又将另一本拿起,似乎真的不在意冯家如何。   周远站在书桌前不敢动,一国储君的想法,他不敢猜。   无需言明,陈玉礼也知道冯家这一手绝非善意。   莫说是高门大户,就是寻常人家,也不会有人让两个姑娘家夜间避人耳目的出门,这中间没有猫腻儿,怕是都不会有人信。   将手中的笔放下,那一刻有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中,将原本的话改成了,“派人跟着,务必要‘平安’的将冯家两位小姐送到。”   “是。”   周远从外面将书房门关上,书房内安静的只有陈玉礼自己的呼吸声。   而后,他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左侧画缸,右手在靠近书桌的边沿敲了五下,三长两短。   将画缸里的一个画卷转动了一下方向,后方的书架缓缓向两侧开启,开出了一个暗道。   进入暗道,从右侧的石壁中抽出一支圆柱蜡,用油灯点燃,又将右侧的油灯换到了左侧,身后的暗门缓慢关上。   暗道昏暗且漫长,走了一刻钟,有一个中转的小屋子,屋内简单无任何家具,只有几盏油灯。   陈玉礼到时屋中已经站了两个人,看不清面庞,透过墙壁上的影子看出,这二人一高一矮,约莫差了十五公分的身高。   “殿下。”   说话的人声音苍老,分辨不出男女。   “属下无能,没能找到殿下要的东西。”   “冯正阳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把东西交出来呢,冯和滦那边呢?他手中的是真是假?”   “回殿下,假的,怕是连冯和滦自己都没想到会被自己的父亲摆一道。”   一样、两样都找不到,陈玉礼手背后,背对着二人,大脑飞速运转,“冯正阳后收的那个丫鬟呢?”   “回殿下,不见了。”   他们找了月余,那个名叫珍珍女子的踪迹,一点儿没有。   当时冯慧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了珍珍,打了板子,血肉模糊,当晚珍珍就不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今日戌时,冯府两位小姐离开永安城去宝川寺祈福,跟上,别让人伤着,顺便、”   “是,殿下。”   陈玉礼从暗道慢慢往回走,走至暗门前,将蜡烛熄灭,又将油灯移回原来的位置,暗门打开。   扑扑身上看不见的烟油味儿,走到画缸前又将画卷转回了原来的方向,身后的书架缓慢的合上。   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忍”字,笔锋沉稳,隐隐有一抹杀气,藏在下面那个心字底中。   靠在椅背上,轻轻按揉自己的太阳穴,每日与朝中那群心思各异的朝臣斗智斗勇,他有些担心会不会因此少活几年。   好在,身边的她温暖懂事,从不过问那些让他脑袋痛的事。   “殿下,娘娘被皇贵妃请去一同赏花。”   小谢子在门外轻声汇报,实在是怕一个不小心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陈玉礼从椅子上疏的站起来,脚底印在地面上久久没有抬起。   心中隐有担忧,但父皇还在位,他还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缓缓坐下。   担忧不曾褪下,后宫里的这些女人阿、那是一个比一个狠,那手段他可是清楚的很。   嘴角轻挑,自嘲的笑了,他的父皇,并非不知道,不过是、   纵容罢了。   这日,陈玉礼的心一直挂在半空中,不时片刻便让奴才到宫门口候着看她有没有回来。   若是让顾静研知道,心中定然感动,感动之余也会有小小的不满。   他太护着她了,护着她在这宫围中过日子,可她若不成长,不管他护的有多严,她都会有中招的一日。   他也太小看她了,她将他说过的话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这宫中,除了他、她不信任何人。   顾静研被皇贵妃请到安溪园赏花,这安溪园是后宫的一处景观园。   据说此园溪流连着护城河,园子是建立在水上的,用一条条长廊串连而成。   而安溪园最为出名的是园中央的那棵藤萝树。   竖立在园中央,垂下来的花枝挂在镂空的长廊上,给长廊添置了一个天然的屋顶。   进入安溪园,顺着水上长廊一路向前,进入花枝垂下来的长廊。   顾静研转头,原来。   走到里面的廊厅,向里面的人行礼。   “贵妃娘娘金安。”   “来了,坐。”   沈妤看起来颇为喜欢顾静研,满脸笑意,周身的氛围也衬的她整个人温温柔柔的。   “谢贵妃娘娘。”   “一直未有机会与顾侧妃同坐,今日便是无邀自请了。”   “幸得贵妃娘娘心中有念,是臣妾的福气。”   沈妤身边的丫鬟递了一杯茶水过来,顾静研接过,端在手中用杯盖儿细细研磨杯口。   “后宫之中也就安溪园的景色每次看都有不同的观感。”   “贵妃娘娘见过的美景众多,寻常景色怕是要入不得娘娘的眼。”   沈妤敛了眼眸,压下眼底的惊讶,心中叹谓,不亏是太子亲自挑选的人。   “重要的是身边陪你看景色的人。”   顾静研呼吸顿了一下,又轻轻吐气息,稳了稳。   “是陪贵妃娘娘看景色的人牵动着娘娘的心,美景不论在前还是在后都失了颜色。”   沈妤拧着手帕半捂着嘴,小声的笑了出来,“宫中许久不见顾侧妃这般的秒人儿了,有时间要多到裕德宫多陪陪陪本宫。”   “臣妾遵命。”   也不在意她的回话,沈妤心中已经对顾静研有了大致的想法。   滴水不漏。   “顾侧妃有时间要常在宫中走走,别看东宫很大,这后宫的院子阿,更多、更大。”   顾静研不接话,静静的听着,后宫住的不管是份位高的皇后,还是份位低的贵人,身份皆在她之上。   这宫围中,除了东宫,无传召,她哪里也不敢去、更不能去。   “安溪园令众人心醉的不是这一条条水上长廊,待到四五月份这藤树开花,挂满头顶这片天的时候才是最美的。”   沈妤说着,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中,顾静研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安静的当一个会呼吸的活物儿。   “说来,本宫与皇上初次相识就是在这安溪园,那年本宫刚及笄。”转头看向顾静研笑着问了一句,“倒是不知道顾侧妃与咱们的太子殿下何时相识的?”   “前几年的冬狩,臣妾有幸跟着家父前往,在那时有幸目睹过太子殿下的容颜。”   “前几年阿,太子那时刚行了弱冠之礼吧。”   见顾静研摇摇头,“臣妾不知,那时臣妾胆子小的很,莫说见了殿下,见了外男都害怕的不得了。”   “瞧给你吓得,本宫又没说你什么。”   “臣妾惶恐,”   沈妤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本宫甚是喜欢你,若有空,便常来裕德宫多陪陪本宫。”   “本宫与皇后不同。”   这一句呢喃,顾静研差点儿以为她听错了。   惊蛰已过,气温逐渐回暖,微风轻轻吹过,打在脸上轻轻柔柔,像母亲温暖的手。   “哈~”   沈妤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起身,“本宫有些乏了,顾侧妃别忘记到裕德宫来。”   “恭送贵妃娘娘。”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顾静研才缓缓抬起头来,头顶被花枝遮盖着,看不清天上的太阳有多烈,她胸口的火却是一点儿也没消下去。   这宫围中的人、果然心如蜂窝。   “主子。”秋灵跟在顾静研的身后,有些担心。   “可曾听说裕德宫与东宫的关系?”   “未曾。”   昨日德妃娘娘还提醒她小心皇贵妃,今日皇贵妃这一出儿倒是显得她小人之心了,可她又拿不清皇贵妃找她来的目的。   是单纯的想找个人说说话,还是心有所算。   “回宫。”   顾静研的轿撵刚在东宫宫门停下,就有宫人向书房内的陈玉礼汇报。   “殿下,殿下,娘娘回来了。”   陈玉礼放下手中的书籍,缓缓吐了一口气出来,而手中的那本书,从拿起翻开,就未翻过页。   “娘娘。”   奴才欣喜的声调吓了她一跳,又有些莫名,扭头看向秋灵,秋灵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向里走了一段路,迎面遇到了陈玉礼。   “殿下。”   “回来了?”   “是。”   外面有宫人在,说话不方便,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陈玉礼拉过她的手,“可有为难你?”   “没有,讲了贵妃娘娘与父皇相识的过程,还问了之前我与殿下是何时相识的。”   “我说前几年的冬狩曾见过殿下。”   陈玉礼心底有什么东西被撬动了一下,将她楼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按压。   “那年冬狩是孤第一次见到你,你还未及笄,是个粉嫩的小团子。”   顾静研不满,“才不是小团子,明明是个小姑娘。”   “哈哈,小姑娘,是个小姑娘。”   “敷衍。”   “是孤的小姑娘。”   “殿下当日是在哪里见到我的?” 第20章 过往(改标点) 捧杀   是在哪里见到她的呢。   那日冬狩天凉气寒,顾静研穿着一身粉色的袄裙,外面披一件桃红色的披风跟在顾梁延身后,冻的她鼻尖儿红红的。   “哥哥不难过。”   顾静研的小手拉着顾梁延的袖口,左右晃了两下,这番景象让他想到了胞弟,陈玉卿小时也喜欢这样拽他。   “哥哥不难过,喧儿莫要把今日之事告诉父母亲。”   顾梁延是个好哥哥,自己在外受了再多的气,也不会转头将这气撒在自己妹妹的身上。   “好!”   那时的顾静研已经意识到了为何她来到永安后,身边的“朋友”总是留不住,不是她不够好,是她的家世不够好。   彼时,陈玉礼目睹了顾梁延被嘲讽辱蔑的全过程,目睹了顾梁延的隐忍,顾静研的懂事,而那带头的是沈家的小公子沈子康。   沈子康只是沈家的一个庶子,敢这样私下在小圈子里嘲讽顾家嫡长子,除了顾瀚寅官职位低于沈咏志,沈家宫中还有皇贵妃沈妤和他嫡亲的姐姐沈昭仪,沈茵。   当时的他也不过是觉得顾梁延识大局、善隐忍,更多的是惋惜,惋惜顾梁延没有一个显赫的家世。   这样的事在永安城内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等胞弟陈玉卿找到他的时候,这件事儿就被他忘在了脑后。   两日后他在林间中了埋伏,被周远藏进了一个小山洞里,隐约感觉有人扒开洞口进来给他披了一层暖被,又静悄悄的出去将洞口掩盖住。   陈玉礼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被周远秘密接走的,只他身上披着的那件披风周远没敢丢,一件桃红色的披风,有着女儿家的香粉气。   那披风他认得,是顾家女顾静研的披风。   到现在,那件披风还被他好好的珍藏着。   “在营地。”   顾静研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冬狩的时候像她这样的女儿家大多是在营地里呆着。   “喧儿那时候可有发生过什么令你印象深刻的事儿?”   “不太记得了,那年还未回家就发了一场大病,记忆模模糊糊的,母亲说,我当时是被少将军给救了,不然早就没命了。”   似是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呢喃着,“也不知道跑到哪儿野去了,连披风都不见了那不是在没病找病嘛。”   “发了场大病?”   “嗯,不过都好了,除了忘记些事,没什么其他毛病,不过那些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有舍才有得。”   顾静研并没有发现陈玉礼眼底划过的一丝流光。   罢了,她忘记了也好,往后余生还有很多需要她记住的事情。   顾静研靠在陈玉礼的肩膀上,眼中清明。   有些人,只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他救了她,将她从寒风中带回了营地,交给了她的家人,他只是她的恩人。   不过、   谁人不知姜家人为人光明磊落,怕是连少将军自己都忘记了曾救过那样一个小姑娘了吧。   未曾有机会当面说一句道谢的话,她也只是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在心中轻轻说一句谢谢。   -   三月初三,是顾老夫人的生辰。   提前三日顾静研就派人向家中通了信,她的本意是想要回去陪祖母一起过年,可家中人有诸多顾忌,这日她人坐在乐央宫内,派了小李子过去送礼。   那日回了信中,母亲提到。   喧儿已为太子殿下侧妃,身份不同往日,太子殿下宽厚纵容,喧儿莫要恃宠而骄,从而让太子殿下心生厌恶。   收好信件,顾静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好像没什么变化,可有什么又好像已经变了。   “娘娘,李公公回来了。”   顾静研回头,李三迈着小步伐进来行礼,"娘娘,奴才将寿礼亲自送到顾老夫人手中,顾老夫人开心的很,直夸娘娘孝顺。”   “开心就好。”   孝顺,她哪里孝顺,身为子孙却不能回家陪祖母过寿,说她孝顺,不过是怕她良心不安罢了。   “顾老夫人托奴才给娘娘带句话儿,‘吾儿勿忧,家中一切安好。’”   顾静研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吓得小李子“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嘴里连连念叨,“是奴才不好,是奴才的错,惹了娘娘落泪,求娘娘赎罪。”   一个比一个响的磕头声叫顾静研皱了眉。   “你且起来,本宫又没说什么。”用手帕轻拭掉脸上的泪珠,有些无奈的看着小李子。   “奴才不会说话,惹娘娘落泪了。”   “你跟着本宫也有月余了,莫不是本宫在你眼中就是那等会迁怒胡乱责罚之人?”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阿!”   顾静研轻笑出声,"你这般磕头,也不怕这额头磕坏了。”   “能让娘娘开心,奴才磕几个头算什么。”   挥挥手叫小李子出去候着,那磕磕绊绊的步伐,宛如他第一天进乐央宫那般。   此时的顾静研也没想到,就是这般磕磕绊绊的步伐,对她尤为忠诚,也做到了他来乐央宫时说的话。   “主子,李公公他…”秋梦欲言又止。   “倒是少见你这副模样,李公公怎了?”   “奴婢听说李公公之前是在别的主子那受了不少委屈,进宫时双腿还是好的。”   “本宫知道。”   陈玉礼派人送李三过来时,他的底细早就被调查的清清楚楚了,所以这宫围中的人阿,哪一个不是为了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   午后,乐央宫迎来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客人。   “暮商郡主。”   “未提前递交拜贴就贸然上门,还望侧妃多多见谅。”   顾静研笑了,这般作风怎看都不像是来者友善,"不知郡主今日登门,定然准备郡主喜欢的吃食。”   “侧妃有心了,本郡主是陪着母亲入宫看望皇后娘娘,闲着无聊,出来走走。”   进入内殿,秋灵与秋梦识趣的在外面守着,二人坐在圈椅上,陈瑶倒是没有一丝前来做客的觉悟,坐下就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温热,清香入喉。   “今日是顾老夫人的寿辰,太子殿下如此宠爱侧妃,怎没让侧妃回府陪老夫人过寿?”   “宠爱再多,若恃宠而骄失了分寸,终究是个祸端。”   “侧妃身边的李公公送过寿礼就先行回了宫,这顾府是什么情况,侧妃还不知吧?”   顾静研也不急,微笑着看陈瑶,弄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那她静观其变就好了。   “市井街头流传这样一句话,'顾家有女入东宫,顾家门楣节节高。'今日的景象侧妃没有见到,怕是明日顾府的门槛儿就要重新修筑一番了。”   说完也没在顾静研的脸上看到她想看到的情绪变化,忽然有些丧气的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了一句"无聊。”   她被骗了!   姜懿那个大骗子!   又坐直身体,抓了一把南瓜子,一颗一颗的剥开往自己嘴里送,将不满都撒在了南瓜子上。   “侧妃不觉自进东宫起就有些高调了吗?不论这高调是你想要的,还是你被抬到了那里。”   陈瑶这句话可谓是点醒了顾静研,她有想过她入东宫后,求上家门之人相较之前会多上一些,难怪家中人不让她今日回去。   难怪、难怪阿!   原来所有的缘由都在这里。   “多谢郡主提点。”   陈瑶丢下手中的南瓜子,喝了口茶漱漱嘴,轻叹,果然是和睦家庭出来的孩子,与她们这种“高门大户”相以比较。   难怪太子殿下相不中冯觅露,换了她,她也会选择顾家女。   也不对,要娶当娶姜家女才是。   “提点算不上,倒是侧妃这茶可否赠予本郡主一些呀?”   “自然。”   唤了秋灵进来,"将我们晒好的干梅花准备些给郡主带回去。”   “是。”   “顾侧妃,莫怪本郡主多言,你若这般安世如稳,太子殿下怕是会护不住你。”   顾静研心中一紧,唇边轻轻翘起,“本宫看起来像很好欺?”   陈瑶在心中摇头,她还是太干净了,这宫中从来就不是谁好欺不好欺的事情。   秋灵将打包好的干梅花送过来,觉得氛围有些不对,不过看主子与暮商郡主的脸色,也不像是发生了口角。   “主子。”   “秋灵,殿下不是留了人在宫中吗?将他们叫过来,本宫有事吩咐。”   “是。”   陈瑶从东宫出来直奔西阳门,小枫见自家郡主终于出现,提着的心放了放。   “郡主!”   “母亲可出来了?”   小枫摇摇头,憋着一口气不敢言语,陈瑶立刻换上了贤良温淑的模样,转过身轻唤,“母亲。”   冯顺岚甚是满意女儿这副淑女的模样,也懒得计较她先出来的事情了,“回府。”   “母亲请。”   陈瑶看了眼车夫,车夫立刻低下头,以此来保证绝对不会告状。   -   陈瑶走后,顾静研靠在榻上想着二人之间的对话。   有人捧她上高位,为了什么?难道喜欢看她从高位掉下来的凄惨模样?还有她走时那个无奈的笑又是何意?   若说太子殿下给别人设了局,那她又入了谁的局?   她又是何时入的局,是从嫁入东宫那一刻,还是她早已身在局中?   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令她后背冷风过堂,凉的她一激灵。   “主子。”   外殿内站了两个人,都是陈玉礼留给她办事的,还有两个暗卫是保护她的,只是她一直没见过。   “本宫有两件事要你们去办,速去速回。” 第21章 第 21 章(改标点) 手段   “其一,永安城内有关本宫的流言是从何时,又是从何处,何人之嘴流传出去的。”   “其二,酒笑去一趟宝川…”   顾静研的目光穿过殿堂,越过二人,落在他们身后某一个虚无的点上,用最温柔的语调表情说着并不温柔的话,“知晓二位是忠心之人,殿下将你们送到乐央宫未曾问过你们的意见,若是有疑议,现在就可提出来。”   “酒笑不敢!”   “酒苦不敢!”   “去吧。”   两人到出了宫门才敢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惊异感。   来乐央宫过来之前,二人并没有见过顾静研,对她的认知都是"听旁人说",入乐央宫月余也是第一次被传唤,今日的顾静研展现出了自己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旁人皆以为她是借太子的势,仗着太子的宠爱才有如今的地位,在外她也是旁人眼中的那个"好欺负,毫无主见"的顾侧妃,更甚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   今日的传唤,这两个吩咐,不论哪个都足以证明这位顾侧妃,都并不想他们所看到的那样单蠢无知,尤其是后面那一番看似是在征求他们二人疑议,实则是对他们二人敲打的话,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深入二人心中,在他们脑中深深的敲响了一个警钟。   “宝川路上小心。”   “速去速回。”   二人在宫门前分开,一个向城东,一个向城北。   秋梦进来换茶,又小心翼翼的退出去,不敢打扰。   跟着顾静研多年,她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好,需要清净。   顾静研起身拿了本书靠在榻上随便翻开了一页。   她贪心了,这是她嫁入东宫之后,准确意识到有些情感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那日冯家二女趁夜色渐深离开永安的事她事后才知道,是陈玉礼身边的人回来禀报,她知道冯觅露暂时离开了永安城,也知道是他派了人暗中护送。   说不在意都是骗自己的,她心里酸酸的,像整颗柠檬都泡在了心里,可这所有的酸楚都不能在陈玉礼的面前表露出来,她有时候又非常厌恶他这样的光明正大,这般的光明正大,就连她吃醋,都会在他心里留下她无理取闹的印象。   今日若不是陈瑶的那番话,她也不会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冯觅露的身上,只这永安城内,她“得罪”过的,又不惧她此时身份地位的,她能想到的,只这一人。   偏这一人,心思手段皆在她之上,她、不得不防。   烦躁的将打开的书扣在自己的脸上,靠在榻上胡乱的想着,渐渐地,呼吸逐渐均匀,秋梦再进来的时候,轻轻的给她盖了一匹小毛毯,又将开着的窗户悄悄的关上,阻挡了外满的微凉的风息。   午后,陈玉礼和陈玉卿同乘一辆马车前往姜府,拜访恩师。   “大将军与将军夫人前往渭西,幸而老将军与老师已回永安。”姜家如今的局面让陈玉卿起了担忧之心。   提到姜家,陈玉礼眉头紧皱,但愿,此次将军与将军夫人平安归来。   “到了姜家,这话少提。”   “我知道,不过以老师的秉性,”陈玉卿无奈的摇摇头。   自他们兄弟二人被接到姜家,二人接受的培育便不同,若说老师与老将军教他的是如何做一个左膀右臂,对皇兄的教育便是如何做一个好储君,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哪次见面都要就近期的国事谈上一谈。   到了姜府,姜谨书携妹妹姜懿在门前等候,见到马车过来,二人向一旁让了让,将家中正门道路空留出来。   “太子殿下,庄王。”   “请太子殿下安,庄王安。”   后面那三个字姜懿咬的极重,陈玉卿倒是毫不在意,甩了下手中的折扇,还冲她挑了挑眉,这一幕落在了陈玉礼和姜谨书眼中,二人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俩人,什么时候杠上的?   转而,两位哥哥哈哈一笑,宾客相有礼的进入了姜府。   “叔父在康平院,二位请。”   “此次回永安可有何不适?”   “都好,都好。”   陈玉礼与姜谨书走在前面,陈玉卿与姜懿走在后面,前面二人一番问安,语调中透漏着一股随意与亲近,,后面的两人嘛。   姜懿觉得自己就差把眼睛瞪出来了,却不知她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眼中那是极美的,张扬潇洒,无拘无束,陈玉卿边走边逗她,一会儿冲着她撇撇嘴,一会儿又嫌弃的摇摇头,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揍。   眼看着快到康平院了,姜懿做了三组深呼吸将心底的那股蹭蹭直上的怒火压了又压,目视前方不再看陈玉卿,看他只会给自己找气受。   兄弟二人都不是头一次到姜府来,小时候更是在姜府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进入康平院,见老将军也在,皆收起了那份闲散的神色。   “老将军,老师。”   “老将军,老师。”   “太子,庄王。”   “到什么时候您都是我们的老师。”   “坐坐坐,别让孩子们站着说话。”姜乐规头发花白,还是那个慈祥的老头子,"怎么,看到我这个老头子不认识了?”   “怎么能不认识阿,我小时候还拔过您老的胡子呢。”   陈玉卿的话出口,逗得两位长辈哈哈大笑,再提到他们小时候的事儿,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几人在院中的红木圈椅上坐了下来,院中没有奴才,只有他们几人。   “老师回永安这么久学生才来拜访,还望老师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殿下事务繁忙,应以国事为重,如此、为师甚感欣慰。”   姜懿闭着眼吸了一口气,趁没人说话赶紧讲了一句,"咱们都是自己人,说话能别这么滴水不漏吗?”   “阿懿!”姜谨书无奈的叫了她一声。   “阿懿说的对,都是自己人说话这么文绉绉的我也不适应。”这会儿陈玉卿干脆连本王也不说了。   “都是我们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多顾忌。”   “谁跟你是阿懿。”   陈玉卿贱兮兮的冲她一乐,“你呀。”   姜乐规越看这兄弟二人,心里就越喜欢,与对姜谨书姜懿的喜爱不同,其中更是多了一种欣慰感,欣慰这兄弟二人所有的不幸都得到了如今的回馈。   转而对陈玉礼又是摇摇头,看着陈玉卿笑的慈爱。   “老将军这番慈爱的看着锦之,莫不是小时锦之敢拔您的胡子?”   “唉哟!”姜乐规喊了一声,还特别夸张的伸手捂住胡子,“可疼死老夫了!”   老话儿常说,家中有一老,犹如有一宝,此时阿,姜乐规就是姜家最大的珍宝。   “永正娶妻为师没有赶回来,这是给永正妻子的礼物,"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盒推了过去,“有机会,带她来见见为师。”   姜世康话里的深意陈玉礼听懂了,感动又感激。   感动老师能够理解他的做法,感激老师为他的思虑筹划。   “老师远在南骞,路途遥远,此次又是为国为民,这般见外,让学生心生惶恐。”   姜世康顺台阶下来,将话题直接带了过去。   “此次去南骞,情况并不乐观,到了隶溯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对,等我们到了召里。”姜世康摇头。   老将军更是连连叹气摇头不止。   “祖父,召里到底怎么了?”   “民不聊生,民不聊生阿!”   院内静默片刻,陈玉卿缓缓开口,“军饷都有人敢打主意,更何况那些天子看不到的地方。”   姜懿对陈玉卿说的话大有感受,她姜家在朝中身负要职,镇守渭西抵御匈奴人来犯,按说不会有人在军饷上敢做文章,偏偏有人胆大在军饷上做缝隙,在千千万万士兵的吃穿用度上克扣,可见这背后牵扯的势力到底有多深。   “纵容就是助纣为虐,若不及时清理,待这牙齿被虫子磕坏了,它不会自动修复,牙洞只会越来越大。”   “阿懿说的在理,”陈玉礼又有些感慨,“如阿懿这般的女子,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   “殿下确定是在夸我?听起来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儿?”   “哦?如何不是滋味儿,说来听听。”   姜懿摇摇头,“许是最近妖魔鬼怪见得多了,听什么都变了味儿。”   “没大没小!"姜谨书点了下她的额头,语气宠溺又无奈,“殿下,”   “不是说都没有外人,这般灵动的性子着实让人欢喜。”   “永正也这般认为?”   “是,这般灵动的性子与小时一样,让人想宠着她。”   姜乐规“嘿嘿”一乐,这一笑,笑的姜懿汗毛都竖起来了,到底是没拦住他想说的话。   “永正对永安城了解,看看哪家公子还未娶妻,阿懿也不小了。”   “祖父,我才十六!”   “你母亲十六的时候都有你哥哥了。”   祖孙俩互相瞪着对方,姜懿不是不懂祖父为何如此着急为她安排亲事,她只是不敢去接受,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意味着她要失去的太多太多,那样的失去,她承担不起。   “哦~老将军有择孙女婿的标准吗?”   “殿下!你也跟着凑这个热闹?!”   “那阿懿说,你想寻个什么样的夫婿。” 第22章 赌、他的承诺   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   姜懿想了想,“我未来夫君定然是要能打得赢我!”   女子张艳明媚的笑脸印在一旁的男子眼中,悄无声息的印刻在了他的心中。   “哈哈,那阿懿可要好好挑选一番。”   姜懿的话气的姜乐规直翻白眼儿,还打的过她的,能打得过她的少之又少,她看得中人家,人家也得能相中她阿。   “去去去,一边儿呆着去,别捣乱。”   “二叔,你看祖父!”   “咱们家你祖父最大,二叔也救不了你。”   姜懿缓缓吐出一口气,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接着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他们继续说,不用管她。   “管是要管,只是这人选,”陈玉礼直摇头,不是他不想找,是不好找。   “时王最为合适,身无要职,只是一个闲散王爷。”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看来,时王还是个香饽饽,不止他们惦记。   “晚了,时王现在不在永安,连夜暗访渭西。”   静默,就连姜懿都知道暗访渭西是为何,心中嗤笑皇帝的犹豫,又忌惮姜家,却又不得不用姜家,给了那些蛀虫蛀牙的机会。   “那就看庄王爷的了。”   陈玉卿看着姜懿,暗叹她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坑他的机会,紧接着就听姜懿讲。   “永安城一下丢了两个王爷自然惹人注目,可天下谁人不知庄王只爱山水美景不爱朝政,天下传言,隶溯有一宝,望天湖!”   姜世康略带骄傲的点点头,他们姜家儿女,一个比一个出色。   姜乐规是既骄傲又惋惜,骄傲姜懿的才能,不管论排兵布将还是行军打仗,姜懿的才能可谓是在姜谨书之上,惋惜她是个女孩子,舍不得她去军营吃那么多的苦。   可姜家若是论谋划出策,就连姜世康都要略逊一筹。   “三月二十九就是一个好日子,荣王妃生辰已过,此时、隶溯望天湖的美名已传回了永安。”   姜懿在前出谋,姜谨书善后,可谓是将陈玉卿安排的妥妥当当,明明白白。   陈玉卿手中的折扇在半空中用力的点了三下,狠狠吐出一句,“谁若是想做姜家的女婿、当真难!”   一个姜懿就算了,还有个足智多谋的大舅子,惹不得惹不得阿!   “哈哈!”   在一阵轻松的氛围当中结束了今日的拜访之行。   陈玉礼的马车从西城绕回东城先送陈玉卿回庄王府。   “今日阿懿的提议,可行。”   “皇兄不是已经和少将军安排妥当,本王到时只负责游山玩水,毕竟本王可是只爱山水美景不爱朝政。”   贵气萦绕的马车停在庄王府前,陈玉卿起身下马车,半身钻出车门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转头,见陈玉礼冲他摇摇头,下车,潇洒的进了王府。   陈玉礼收回视线,马车缓缓启动前行,陈玉卿下车时他说,“锦之可怨我?”   轻轻的呢喃,似乎是在问陈玉卿,可又似乎问的是他自己。   有些话,他不敢说出口,只因、出口伤人更难愈。   -   宫门前马车停下,陈玉礼从马车上下来换坐轿撵,心中有事,身体有些乏累,可大脑清楚的很。   入东宫门,就看到顾静研手拄着膝盖蹲在地上,眼睛湿漉漉的,裙摆落在地面上,像个误入人间的小仙女。   顿时,身体的乏累不见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笑意盈盈的走过去,蹲在她的对面。   “可是在等孤?”   “是。”   “我很感动。”   陈玉礼贴着顾静研的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话,像一颗颗石子,在她的心底打起了一个个涟漪。   院中的宫人们只见太子殿下起身,伸手去扶顾侧妃的手,将顾侧妃从地面上拉了起来,弯下身躯轻轻拍扑沾在她裙摆之处的轻灰。   这样的举动振动了顾静研的心,惊了宫人们的眼。   这般寻常的举动,在一国储君身上出现不寻常,又似乎无比寻常。   “呀!”   这样的温情时刻不过两秒,顾静研的小声尖叫,紧皱的眉头吓了陈玉礼心惊。   “怎么了?”   “别!先别动我!”   陈玉礼缓缓地、小心翼翼的,缓慢的撤回自己的手,不明所以。   顾静研尝试着挪动自己的左脚,那一下的麻胀感让她差点儿站不住,立刻就握住了陈玉礼的手腕,嘴巴一撇。   “脚麻了!”   “呵、呵呵~”陈玉礼不敢笑的太过放肆,怕将她惹急了,“可是等孤等的久了?”   顾静研还真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感觉有多久。”   身后的秋灵倒吸一口气,见两位主子都看她,僵硬着回道,“主子,您在这儿蹲了一刻钟了。”   “这么久阿,我还以为只一会儿呢。”   说话间,顾静研两只脚的脚指头已经在白袜中舒展了几个来回,脚上的麻胀感已经减少了许多,只腿上的还需时间缓解。   “缓缓?”   “慢慢走一走?”   二人一同言语,最后是陈玉礼率先妥协,“听喧儿的,慢慢地走走。”   陈玉礼握着顾静研的双手,站在她面前,一点点倒退,顾静研就像是个新学走步的小孩子,扶着他的手一点点向前。   温馨又美好,两人的眼中,只有他们二人。   -   从永安到宝川,马车行驶最少要用七日的时间,酒笑骑马快鞭赶路,中途又换了马匹,减少了一半儿的时间。   身有任务,这一路未曾有停歇,已经到了宝川地界,在宝川城外的一家茶棚歇脚处,酒笑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竖起耳朵听茶棚里的闲聊。   “说到富贵,你们是没见到半月前来宝川的那辆三辆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   “你又知道了!你这小二什么事儿都知道。”   “客官您别说,不管是走过还是路过宝川的客人,不管是有钱的富贵的,皆会在我这茶棚歇歇脚,半月前那个是真的富贵。”   “且,吹牛!”   有人不信,小二连忙补充,“您别不信,那三辆马车入城那是好多人都看见的,是两位富家小姐。”   “你怎就知道是两位富家小姐,不是说三辆马车吗?”   小二点点头,“我当然知道,赶马车的是三个特别凶的人,我给他们一共送了五碗茶,三个马夫,两位富家小姐坐在最前面的马车,其中有一位小姐脾气大着勒。”   “我知道!这个我也知道!那两位小姐去了宝川寺。”   “你见到了?”   说见过的人直摇头,“贵气是贵气,就是脾气太大,尤其是那位年纪小的,挑三拣四的,好大的脾气哟。”   听过的众人皆摇摇头,若说他们听到是富家小姐心感好奇,可这富家小姐的脾气不好,这在哪儿都不是件受人欢迎的事情。   酒笑喝完茶,喊了一声小二,给了五个铜板。   “客官,您给多了。”小二拽着酒笑的袖子不让他走,将两枚铜板赛到他的手中,“本店小本生意,不赊账也不多收客官钱。”   酒笑静静的看了他片刻,默默的收起那两枚铜板,上马,策马离去。   是个奇怪的人。   -   东宫。   顾静研走了十几步,腿上的麻胀感就没了,握紧陈玉礼的手站在了原地,又很没形象的蹲在地上又站了起来,如此几遍之后,终于确认自己的腿好了。   “不麻了?”   “殿下就知道笑我,我可是为了等殿下才蹲在那里很久。”   “倒是孤的不是了,那孤要如何补偿喧儿?”   顾静研站在原地“嗯”了半天,也没有嗯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摇摇头。   “那喧儿要孤如何?”   进入乐央宫,殿内无旁人,顾静研也就无所顾忌,鼓着腮帮子,眼睛一扇一扇的,像两把小扇子。   “不如何。”   陈玉礼从身后环住她的身,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两个脑袋紧紧相贴,他的气息吐在她的耳旁。   “罚孤这一辈子只娶喧儿一个可好?”   顾静研刚刚嘴边还挂着笑意,听到这句话嘴边的弧度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一条直线,透过铜镜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的表情。   他的眼里满是认真,他的表情也无比认真,顾静研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劝她“回答他回答他”,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异常冷静的告诉她,“一国储君,将来的九五之尊,后宫怎可能只她一人”。   “不信?”   “殿下说的,我都信。”   陈玉礼松开她,将她缓缓的转过身来,二人对视,一字一句的跟她讲。   “我用往后余生来证明、可好?”   那一刻,心中那条紧绷的弦“咔嚓”一下被什么剪断了,顾静研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又调皮的问道,“若做不到呢?”   “做不到、就罚我永失所爱。”   明明相隔很近,可顾静研还是不顾一切的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拥抱她面前这个男人,这个许了她一生的男人。   她想相信一次,她想赌一次。   信他给出的承诺,赌上她这一生。   房中二人紧紧相拥,房内气氛温馨融洽。   而宝川寺内,又在发生着另一个故事,一个可以让冯家梦想破灭的可怕故事。   若是早知如此,冯和滦定然不会将两个女儿送到宝川“祈福”。   可万事皆有数,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得不到。 第23章 姐妹   酒笑快马加鞭从宝川往回赶,他是在荣亲王妃生辰那日回到永安城。   荣亲王妃生辰这日,顾静研身着清雅,头上那支赤红色步摇点缀的恰到好处。   荣亲王府,宾客络绎不绝,顾静研卡着时间到达荣亲王府,不早不晚,既不会显得她架子太高,也不会显得她不重视荣亲王妃的寿辰。   彼时,冯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刚刚从荣亲王妃的院子里出来。   "晚莲,父亲不在了阿。"   "小姐,老爷也是希望您能过得好。"   过得好?   冯顺岚淡淡的笑了,要是真的希望她过得好,又怎么会将她送进荣亲王府做一个继室,连一个自己的子嗣都不能拥有。   "王妃,东宫顾侧妃到了。"   冯顺岚起身出门,大脑迅速过滤掉冯大夫人的话,轻笑出声,想让她下顾静研的脸面,她也不看看现在的顾侧妃代表的是谁。   她父亲不在了,冯家怎么连个头脑清醒的人都没了。   顾静研坐在一旁喝热茶,对面坐着几位高门夫人聊天喝茶,这番一对比,倒显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冯顺岚进来,带进一阵香风,顾静研闻着味道,眉头一挑,有些不适。   按照身份一一打招呼,到了顾静研这里,众人面带笑意,这内心想的是什么,都只有各自能够知道的了。   "顾侧妃。"   称呼一出,旁边冯家的两位夫人放下手中的热茶,尤其是李以,心中堵的不行,若是她家露儿已嫁入东宫,今日风光的就是她冯家。   "荣亲王妃。"   顾静研深知她与冯家的仇怨已结下,不是她退一步就可以海阔天空的事情。   只这荣亲王妃、来前,陈玉礼已经给她讲了冯府与荣亲王府的恩怨情长。   -   昨日夜间,暖帐温瑟过后,顾静研趴在陈玉礼的胸口平息。   "明日荣亲王妃生辰,你若呆的不舒服就提前回来,无人敢在你面前说什么。"   "殿下不必担忧,我可以。"   "荣亲王妃是被冯正阳亲手送进荣亲王府做了继室,当年荣亲王妃心已有他属,可那心属非权贵之家,只是一介富商,自然入不得冯正阳的眼。"   "儿女姻缘,全屏父母媒妁之言,不受父母欢喜的姻缘、"   陈玉礼左手轻轻拍着她光滑的背部,右手怜爱的扶过她的青丝。   "棒打鸳鸯,据说二人午夜私奔,可悲的是被冯正阳抓住了,没过多久,荣亲王妃就嫁入了荣亲王府。"   "那她的心有所属呢?"   "听说是被打死了,黄土白骨,早就化成一捧灰了。"   顾静研翻了个身,脸冲着顶帐,心中慢慢消化这般消息。   "殿下怎会与我讲这些?"   陈玉礼笑了,笑的极其自信,"喧儿不会不懂。"   -   今日,顾静研在见到荣亲王妃的那一刻,她彻底的懂了。   看来这高权之位,也并非事事如意,也并非铜墙铁壁。   于一个痴情女子来讲,活人永远也比不过死人。   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冯顺岚又去招呼了其他家的夫人,顾静研又坐回了原位。   这场生辰宴到结束也没有人敢来找顾静研的不痛快,就算有些贵家小姐心中对她怨怼,可脸上表现出来的皆是尊敬。   毕竟那是东宫现在唯一的女主子,且、备受宠爱。   临近结束,顾静研在登马车时听到了外面冯府下人急匆匆跑来的叫声,微微皱眉。   马车停在一旁,顾静研坐在车中摇头,冯家当家的一走,冯家犹如一盘散沙,就连冯府的下人,都这般无规矩了。   外面冯府下人跑到了自家马车前,慌慌张张喊了声“大夫人!二夫人!”   李以扶着丫鬟的手一顿,“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惊了哪家夫人可是你担待得起的?”   “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的错!”   “何事?”   “大老爷派奴才来请您早些回府,有要事商议。”   李以眉头紧皱,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奴才跟在后面跑。   “主子?”   “回东宫。”   “是。”   荣亲王府离东宫并不远,到了宫门换撵轿,进了东宫,转角又进了乐央宫,酒笑早已等候在此。   “娘娘。”   顾静研看到酒笑,心中一沉,这些时日的欢笑差点儿让她忘了某些事。   转身进了乐央宫,酒笑站在外殿,隔着珠帘汇报他近日得到的消息。   “回娘娘,殿下命人将冯府的两位小姐平安送到了宝川寺,殿下的人就回来了。”   “冯觅露还在宝川?”   “正在往回赶。”   隐隐的,顾静研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变故?”   “冯府三小姐在宝川遭遇了不测。”   这句不测,不得不让顾静研开始深思,冯府的马车,还有太子侍卫的护送,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才能让冯觅露如此急恻的往回赶?   “人安好?”   “人安好,就是手段腌脏的很。”   顾静研眼皮一跳,“就是手段腌脏的很”,能用上腌脏二字、她都不敢往下想,不管是何手段,都能毁了一个女孩子。   “说!”   酒笑看了眼旁边的秋灵,缓了片刻,秋灵上前。   “主子,别让那些腌脏的事儿脏了您的耳。”   “本宫倒是不知秋灵何时与酒笑这般熟悉了。”顾静研这般笑着倒是与陈玉礼有几分相像。   “秋灵没有!”   “娘娘赎罪!”   “本宫叫你说,有何说不得?”话锋一转,“这世间腌脏的事儿还少?”   “冯三小姐失了贞洁。”   猛的抬头看向酒笑,眼底闪着不可置信,定了定神,“细细道来。”   酒笑缓缓的将这几日打听到的事一一讲来。   “奴才打听到,冯家两位小姐到达宝川时就被当地的恶霸盯上了,那名恶霸相中的是冯家大小姐,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次日冯府的三小姐被发现与恶霸在同一屋中,场面甚是混乱。”   酒笑用最简短的话语,描述了一副“姐妹情深”和人性的复杂。   难怪冯觅露会急匆匆的回永安,是怕那恶霸和她的好妹妹与她算账吧。   有些无力的揉揉额头,闭着眼睛,示意酒笑继续说。   “冯府两位小姐到达宝川是在宝川一家很富贵的客栈住下,冯大小姐在出事前几日私下见了宝川府尹李少东。   顾静研默默记下,宝川府尹李少东,无力的挥挥手,酒笑退下。   “主子?”   “普通老百姓羡慕高门大户,殊不知,高门大户里住着多少人面白骨。”   “主子您莫担忧,您有太子殿下。”   不知为何,顾静研心中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   冯府,冯觅露从宝川连夜往回赶,在次日清晨低调的回了冯府。   李以的屋子里,冯觅露跪在地上哭的凄惨。   “母亲!母亲!”冯觅露跪爬过去,抓着李以的小腿,“妹妹她,女儿真的护不住她阿!”   李以坐在圈椅上,闭着眼,捂着额头,慢慢消化大女儿的话,思来想去怎么想都不对。   “露儿,你说穗穗怎就如此糊涂阿!”猛然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你父亲交代你的事如何?”   冯觅露连呼吸都轻了许多,樱桃嘴微微颤动,连声调里都带了轻颤。   “李少东、不识好歹。”   “啪”的一声,李以的手掌与桌面碰撞发出了闷响声。   “李少东、李少东!”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冲上去拔了李少东的皮。   “那你妹妹呢?”   冯觅露低下头,眼底闪着阴狠,“女儿见不到,才连夜赶回来求助。”   “露儿先院子好好歇歇,母亲会安排。”   “那女儿先回院子洗漱。”   冯觅露离开院子,李以走到屏风后,看着被绑在后面的小女儿,眼泪掉了下来。   她的女儿阿!就这般被糟蹋了,面对大女儿的狠毒,让她寒透了心,她从未想到自己教大女儿的那些手段,大女儿会用在小女儿身上。   造孽阿,都是罪孽阿!   -   夜间,乐央宫灯火通明,陈玉礼踏着夜幕而归。   “殿下今日辛苦了。”   陈玉礼接过热毛巾擦手,笑呵呵的点了下她的鼻尖儿。   “不开心就不用笑。”   顾静研唇边的弧度渐渐落下,神态疲乏的坐下,陈玉礼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   “发生了何事,与孤说说?”   “殿下神通,不若猜猜看?”   “荣亲王妃生辰有人给你气受了?”   顾静研轻轻摇头,有了上次容华郡主的事情,有几人敢当她面儿说什么的。   “冯府的事?”   顾静研呼吸一顿,他果然知道。   “殿下?”   “冯大夫人许是没想到自己教出的女儿会用她教的手段对付她另一个女儿。”   “有些难受。”   “我们不会。”   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玉礼轻轻拍着顾静研的后背,待她呼吸渐渐平稳,轻轻起身,将被角掖好,拽了外衫披在身上,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卧榻。   站在乐央宫门前,唤了声“小记子。”   “殿下。”   “夜探冯府。”   -   这夜,冯府可谓暗潮汹涌。   冯和滦回到府中就被夫人叫去了院中。   看见小女儿被绑着的狼狈模样,心中涌上一股寒凉。   “怎么回事?”   李以心中冷笑,唇边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你大女儿做的好事!”   冯和滦震惊于女儿的心狠手辣,心底又升起一股欣喜。   想到父亲生前与他讲的话,心中既愤慨又有一丝侥幸。   耳边是夫人的哭叫声,脑中想的皆是往后事。   小记子趴在房顶静静听着屋内的声响,透过瓦房看到了冯和滦脸上诡异的笑。   被绑在角落的冯觅穗抬起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神情,目光从李以的脸上转到冯和滦的脸上,浑身阴冷。   她的父亲,心中只有权贵,女儿都是冯家的牺牲品。   咯咯的笑了起来,屋里,李以的哭声和冯觅穗的笑声奏了一曲诡异的曲调,在这个寒凉的夜晚划开了一个摸不到的口子。   晨起,顾静研伸手冰凉一片,微微睁开眼,半迷糊的坐在踏上。   陈玉礼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人图。   “醒了?”   “嗯?”   陈玉礼环抱着她,顾静研顺势钻入他的怀中,左右拱了两下。   “怎么这么早?”   “今日要上早朝,见你睡的香,没叫你。”   顾静研睁开朦胧的双眼,这才看清他身上还穿着朝服。   “伺候殿下换衣服?”   陈玉礼手指轻轻在她的脸上按揉,“你去更衣,我自己来。”   “好。”   陈玉礼脱了朝服,见顾静研坐起身来,递了内衫过去,顾静研想都没想顺手接了过来。   穿好衣衫扭头见陈玉礼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脸上一热,缓步走向他,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腰带,低头给他束腰带。   陈玉礼垂眼看着她的头顶,心底升起一股满足感。   岁月静好,说的大抵就是如此了。   心中一动,抓住了她的手,顾静研疑惑的抬起头,望进他的眼。   “殿下这般看着我,可是我今日很美?”   “甚美,喧儿不论哪日都很美。”   “殿下竟会说好听的。”   陈玉礼从东宫出来去了庄王府,陈玉卿早就备好了茶水等候。   “皇兄。”   陈玉礼点点头,兄弟二人进了书房。   “冯府昨夜…”陈玉卿的话没说完,被陈玉礼截住了。   “冯和滦虽然没有继承冯正阳的头脑,但是他心思活络,这会儿知道冯觅露做的事,只会更加想要把冯觅露送入宫。”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陈玉卿靠在摇椅上摇摇晃晃,“就是可惜了,怪只能怪他们生是冯府人。”   说到这个事儿,陈玉卿脑中忽的闪过一个人影,闭眼再睁眼,将所有的私心都压了下去。   “你动的手?”陈玉礼似是没想到胞弟会做这样的事。   “顺水推舟。”陈玉卿语调略带不耐,“冯觅露没那个心思,别人想动手也动不了手。”   “你…”   “皇兄,你说什么人会时不时的让你想起?”   陈玉礼轻笑,问道,“谁时不时的让你想起了?”   “一个烦人精。”   “哦?烦人精阿~我还以为你相中了哪家姑娘呢。”   陈玉卿“蹭”地一下从摇椅上站起来,边说边摇头,“不不不,怎么可能!皇兄莫要胡说!”   “你…”   “皇兄今日早些回去吧,我今日头有些痛。”说着进了房间。   “锦之,你恼羞了。”   “啪”的一声,房门被一阵风关上。   -   陈玉礼从庄王府回去,一路上心情甚好。   顾静研见他进来起身迎他,“殿下今日心情甚好。”   “锦之这棵铁树开花儿了。”   顾静研一愣,“是…?”   “孤的胞弟。”   “庄王爷。”   “真聪明!”   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庄王这是欢喜了哪家姑娘?”   “没说,但孤有数,永安那些娇娇弱弱的姑娘入不了他的眼。”   顾静研心底划过一个名字。   姜懿。 第24章 有何愿望   姜懿正在院落中练剑,姜谨书笑意盈盈的跨不进来。   “你又怎么惹锦之了?”   姜懿收了剑,净手,扭头看着他“最近没见着他。”   姜谨书明显不信,实在是从小打到他替姜懿背了不知道多少黑锅了。   “天家五子,堂堂庄王爷,我怎么敢惹他。”   这话说的,连姜懿自己都不信,说完咯咯的笑了起来。   “阿懿,哥哥要出趟远门儿,你留在永安陪祖父跟二叔。”   姜懿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容,话语间带了些微的不确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谨书弹了下她的额头,“胡思乱想。”   “不能说?”   “去利州。”   “前路小心,哥哥要时常写信回来。”   “照顾好祖父和二叔,府中交给你了。”   夜幕降临,姜谨书与祖父、二叔在书房商谈了近两个时辰,从书房出来,姜谨书就带着侍卫连夜前往利州,一探虚实。   -   次日休沐,陈玉礼坐在摇椅上品茶看着正在给花翻新土的顾静研。   陈玉卿眼底乌青的走了进来。   “庄王。”   “皇嫂。”陈玉卿对顾静研的感官很好,对于胞兄身边有一个能知他心宽他心陪着他的人,心中的牵挂放下了些许。   “见了他不用这么客气,叫他锦之就可。”   “好。”   这般寻常人家的对话叫陈玉卿愣了一番神儿,皇兄身上终于有人气儿了。   “难得休沐,你不去游湖,跑我这里做什么。”   嘴上嫌弃着,手上的动作一点儿也没减,招手叫陈玉卿坐在对面,又唤小谢子去拿了棋盘过来。   顾静研将新的花枝移栽好,起身净手,“我去做些梅花糕,庄王若无事便多坐会儿。”   “有劳皇嫂。”   陈玉卿行了个大礼,逗得顾静研抿唇笑着走开,倒是陈玉礼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   “皇兄这副表情可是嫌弃我过来打扰了?”   陈玉礼不说话,任由他自己在一旁自说自话。   “嘿嘿~”   这声笑笑的陈玉礼汗毛都竖起来了,“说。”   “昨日那事…”   “嗯?”陈玉礼有心逗他,假装听不懂。   “算了。”   陈玉卿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盒中,起身就往外走。   “不吃梅花糕了?”   陈玉卿站定转头,“真想让皇嫂见见皇兄你这副阴险的嘴脸。”   “你皇嫂她不介意。”   扎心了!   顾静研做好梅花糕端出来只看到了陈玉礼一人,有些疑惑。   “锦之有事先回去了,可惜了他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梅花糕。”   “他若喜欢,做了叫人送去些就是。”   “他不喜欢吃梅花糕,”想了下,又补了句,“特别不喜欢吃。”   顾静研笑着点头,坐到了陈玉礼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布局,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们刚刚在下棋?”   “随便下,怎么了?”   顾静研拉了下他的袖口,将他从位置上拽了过来,让他站在自己这边看棋盘,笑着问,“这得是多么随便的下下呀?”   陈玉礼也笑了,“喧儿说的在理。”   将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拥入怀里,顾静研推了两下,没推动,只听他在耳边轻轻呢喃。   “喧儿要相信我,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好。”   顾静研的手轻轻环在他的腰间,他说的她都会信。   轻轻松开,二人坐在院中品茶下棋,一盘接一盘,有输有赢,看着她脸上因着赢了盛开的笑容,看着她因输了有些沮丧的表情,陈玉礼唇边的弧度悄然爬了上来。   “喧儿可有什么心愿?”   顾静研眼睛一动,轻轻问了一句,紧张的看着他,陈玉礼点头,“多备些礼物。”   “谢殿下!”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这般灵动美好的笑,他会珍藏起来。   往后的某日,二人的宝宝拉着顾静研跑到御书房,又把陈玉礼珍藏的笔墨丹青一一翻了出来,顾静研一幅一幅看看下来,眼睛一点一点的模糊,泪水砸在了桌案上,也砸在了她的心上。   那时她才懂,他的爱甚少宣之于口,可他早已在生活中一点点渗透到她的灵魂中,将她包裹。   -   次日清晨,顾静研比陈玉礼醒的还早,伺候他穿衣上朝,她静悄悄的带着礼物出了宫。   马车停在顾府门前,秋梦先去敲门,出来的下人小钉子认得秋梦,叫了声“秋梦姐姐。”   “主子回来了,快进去通报。”   “是!是!”小钉子边跑边喊,“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小~侧妃娘娘回来了!”   寿安堂内,婆媳三人正坐在榻上闲聊,就听到外面下人在喊。   “老大家的,你听,是不是在喊喧儿回来了?”   江芳敏紧紧握着双手,竖起耳朵听。   “母亲,是!是喧儿回来了!”   尹岚珍握着顾老夫人的手,也不知是她们谁的手,激动的颤抖。   “快!快!快请进来!”   顾老夫人从榻上下来,连鞋子都穿反了,还是江芳敏蹲下帮忙穿正了。   婆媳三人相互搀扶着向外走,此时顾静研已经入了大门,边走边交代。   “秋灵你去母亲院中,叫母亲到祖母院中相聚。”   “是,主子。”   “秋梦你去二婶儿院中,也叫二婶儿到祖母院中相聚。”   “是,主子。”   这二人还未转身,就听到主子略带颤抖的叫声。   “祖母!”   “母亲!”   “二婶儿!”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那是她们用心疼了十几年的姑娘,哪里是说泼就泼的。   顾老夫人扶开两个儿媳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握住顾静研的手,上下打量她,气色红润,虽一身素衣,料子却是上好的,颤抖的拍着她的手,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祖母…”   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轻轻摇头,“侧妃谨言。”   将顾静研到嘴边的话都转回了肚子里,泪眼汪汪的望着面前三位长辈。   “好事儿,是好事儿阿!”尹岚珍偷偷擦了下眼角的泪,“母亲,我们回屋说,院中风大,莫让侧妃着了风寒。”   顾老夫人点头,转身向寿安堂走,可这手阿,紧紧的握着顾静研的手、不肯松开。   就怕这一松,就成了一场梦。 第25章 夜转庄王府   顾老夫人的手紧紧的握着顾静研的手,这一路都没松开过。   进了寿安堂,拉着顾静研的手坐在榻上,细细的研磨孙女儿的眉眼。   "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好。"似是觉得语句苍白了些,"殿下待我极好。"   "好就好、好就好阿!"   所有的牵忧挂念在此刻都化成了无言。   "母亲,瞧您,侧妃难得回来一趟,您别这般让她为难。"   顾老夫人脖颈上的青筋外显,喉咙动了两下,将眼中的水光向下压了压,缓缓的点了点头。   "祖母,是孙儿不孝,您大寿之时都不能陪在您的身边…"   顾老夫人的手指轻轻放在顾静研的唇边,冲她摇头,"喧儿的孝心祖母收到了,孝与不孝不在那一个形式上面,你所嫁高门,万事皆所思,祖母都懂。"   小辈儿最怕的大抵就是长辈这番理解的话,若顾家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高门,顾静研大抵也不会心有牵念,顾老夫人这番话一出,顾静研将脑袋低下,眼泪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顾老夫人枯老的手背上。   江芳敏坐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一时间屋内顾家几个女人的金豆子落了一地,最后还是尹岚珍叫住了大家。   "这是做什么,喧儿回来是好事儿,过得好更是好事儿,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对对对,岚珍说的对,说好事儿是好事儿。"   顾静研看向母亲,眉目间多了些忧愁,好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喧儿可怨祖母?"   顾静研连忙摇头,"祖母说的这是何话,入宫是我选的,怨从何说?"   顾老夫人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语调微颤,"你不愿,祖母可去求、可去求…"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祖母莫要自责了。"吸了吸鼻子,"万事皆有因果,都是孙儿的命,都是孙儿自己的选择。"   "祖母,母亲,二婶儿莫哭了,眼泪那么宝贝,怎能落在这般欢喜的事情上。"   江芳敏摸了下顾静研的头,心中感慨,以前摸她还是个梳着女儿发髻的小姑娘,如今她也嫁为人妇,换了妇孺的发髻。   "家中就数你这张嘴最会说。"   顾静研嘿嘿一笑,带着未出嫁时的娇憨,惹得顾老夫人的眼泪差点儿又落下来。   平息片刻后,顾老夫人有意提起。   "听说冯家小姐出了事,喧儿可知此事?"   "略知一二。"   "冯家女本应入东宫为太子妃,可这事儿一次次向后推,喧儿可曾想过这其中缘由?"   顾静研静默,缘由,她未曾想过,轻轻摇头,只听顾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同她讲。   "世间万般,巧合众多,可多个巧合撞上同一个结果此事便要深思一番了。"   "孙儿谨记祖母的话。"   "也不知是何人促成了这般’巧合’,若是友你之幸,若是敌、"   后面的话不用顾老夫人讲顾静研也懂,若是敌,那她的处境万般艰难。   "依母亲看?"   顾老夫人看了眼江芳敏,眼中有着不赞同,又藏着她的理解,"非敌非友,总不过是不想冯家女入东宫。"   "冯家出了两位皇后,又出了一位荣亲王妃,这太子妃也只能是太子妃了。"   顾静研猛然抬头,似是没想到祖母会说这样的话,眼底闪着不可置信,"祖母?"   "喧儿可是不信?"   "没有。"   "圣上看的比老朽看的要更多,只怕是还留了后手,这话也只有在这般下老朽才敢说。"   顾静研相信祖母说的话,也知晓祖母是位明智的大家长,只她没想到,这般话语在日后都一一得到了验证。   欢聚的时间总是过的匆忙,就像是从手缝里流走的水珠儿,在不知不觉中减少,又不会让你有所察觉。   待几人回过神儿来时,天色已晚,午饭过后顾静研就坐上回宫的马车。   "喧儿勿挂念家中,家中万事安好。"   "祖母照顾好自己,母亲、"万般言语皆在彼此都懂的那一个眼神儿当中。   "放心回吧。"   万般挣扎,顾静研上了马车,母亲那句"回吧"差点儿又让她落了泪,那句"回吧"也在真真切切的提醒她,她嫁人了,顾府已经从她的家变成了她的娘家,一字之差,千差万别。   回东宫恰见陈咸允从里出来,陈咸允是怀王世子,怀王是夺嫡时唯二站在启元帝身后的人之一。   "世子爷。"   "皇嫂。"   打过招呼,二人无过多言语,一个向里一个向外,背道而驰。   走了几步顾静研站在原地略有所思,怀王世子这句称呼,似乎不太对?   未等她想通,就听见小谢子在前方轻轻叫了声"娘娘回来了。"   抬头,望进了陈玉礼的眼中。   感情是什么?不过是我在想你时恰好你也在想我,亦或是我一个抬眸就望进了你的眼中,而你的眼中也深深地印刻着我的眉目。   "永正。"   就这一刻,顾静研想毫无顾忌的叫他的小字,无关身份地位,只想就这么叫他一句。   "我在。"   陈玉礼立在原地,面色温柔,身侧微风如润的回着她那一声呼叫,这一句"我在"直接扎到了顾静研的心底肉。   往后余生,顾静研唤过他无数次,可她总能想起这一次,这般的毫无顾忌,这般的令她心动。   "委屈了?"   不是"受委屈了",顾静研入宫前,陈玉礼早就讲顾家的人际关系调查了个清楚,不然也不会这般放心她回顾家。   顾静研摇摇头,附近他的耳旁,"就想叫你一声。"   "开心了吗?"   "嗯!"使劲点点头。   陈玉礼拉过她的手,二人手牵手向里走,也凑近她的耳旁,轻声道,"我也想这样肆无忌惮的牵着你走下去。"   顾静研无言,嘴边扩大的弧度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刚到乐央宫,顾静研人在门槛里面,陈玉礼在门槛外面,小记子跑了进来,对小谢子讲,"时王回来了,此时已经到了城外。"   "你先进去,我晚会儿进来?"   "嗯,你忙。"   陈玉礼在门外看着她进殿内,转身看向小谢子。   "殿下,时王此刻已经到了城外。"   "叫他夜半进城。"   "是。"   夜深而出,夜半而归。   时间不长不短,时王此刻回永安城,怕是事情并没有办妥。   转念一想,窟窿不是一夜铸成,想一下子把窟窿填上,不现实。   跨步入殿,顾静研见他进来,将手中的外衫挂在了衣架上。   "晚上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那早些回来?明日还要上早朝。"   "我尽量,好不好?"   顾静研笑着说,"听殿下的。"   夜黑,顾静研洗漱过后就歇下了,脑中翻来覆去想的都是白日里祖母说的话。   顾家能够走至如今,不说全部的功劳都是顾老夫人的,至少也有一半儿的功劳是顾老夫人的。   深明远智,非内宅妇人心智。   想着想着突兀的在空旷的殿里笑了,谁说不是呢,圣上圣明,又怎会让启元改了姓氏呢。   冯家阿,心思昭然若知,圣上早有所防范。   夜深人静,陈玉礼换了衣衫简拙出了宫门,与同样换了装扮的周远步履匆匆的进了城北一家不起眼儿的小客栈。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找人。"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番,被周远凶煞的眼神瞪了回来,"您请。"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楼梯直奔天字号房,敲门直入。   "大公子。"   "人怎么样了?"   "刚入永安地界中了埋伏,主子受了剑伤,已经处理过伤口。"   陈玉礼走至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陈玉重,陈玉重躺在床上,兄弟二人眼神相交。   "下次这种事儿让老五去,美味佳肴美娇娥,不比这身上捅个窟窿好?"   "锦之去玩儿泥巴了。"   陈玉重只觉得血液倒流直冲大脑,"你怎么舍得让他去!"   "合适。"   两个字堵住了陈玉重接下来的所有话,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渭西如何?"   话入正题,陈玉重皱了皱眉,无声的叹了口气。   "太深。"   水太深,人藏深,牵扯的更深。   不论是哪个,于他们来讲都不是一个好消息,"他们早有防范。"   静默片刻,陈玉礼向后退了两步,屋内的几人眼神皆看向门口处,手上皆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只见陈玉礼脚下微动,也没看见房门是怎样打开的,一阵风吹开了房门,周远伸手直接拽门外的人,没料到门外之人一扇柄将周远的手挡了回来,接着房门"啪"的关上了。   "你们防备太低了,我都在外面听了许久了。"   陈玉卿坐在椅子上,轻轻摇晃手中没打开的扇子。   "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刚来。"   陈玉礼没忍住,一脚踹了过去,幸好陈玉卿起身快,刚刚还可以坐的椅子已经碎成了木头棍儿。   "换个地方说话?"陈玉卿对客房的条件并不满意。   陈玉礼跟陈玉重也知道隔墙有耳,只陈玉重现在的状况。   "去我府上,马车在隔壁街。"   陈玉礼转头看向陈玉重,问他"能走吗?"   陈玉重咬咬牙,"能!"   就这样,三人各自带着一个侍卫转向隔壁街,又上了一辆不起眼儿的马车。   这辆马车缓缓驶入小巷,进了庄王府的后门。 第26章 皇后有孕   马车进入庄王府在后院停下, 侍卫扶着陈玉重跟在后面进入了泰景院。   “五爷。”   “去泰安院请姬公子过来。”   暗六步间不带声响退了下去,推开房门,侍卫将陈玉重带入屋中, 放在榻上,陈玉重躺在榻上直喘粗气。   “再这么折腾几回,我早晚得被折腾死。”   “看来伤的还是不重, 还有力气说话。”   陈玉卿坐在圈椅上,摇了摇茶壶, 里面干干净净,有些丧气的又将茶壶放下。   “都回了永安地界了还被人算计成这副模样, 出息。”   “知道什么人下的黑手吗?”   陈玉礼的问话让陈玉重即将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就是不知道敌人是谁才让他憋屈,有仇找不到人报。   陈玉礼跟陈玉卿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榻上的陈玉重。   “此次去渭西, 路上可有诡异之处?”   陈玉重躺在榻上,细细回想自己此次行程踪迹,他是领了圣旨而去,来去皆走阳关大道, 轻轻摇头,毫无头绪。   此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三长一短的敲响,暗六将房门从外面推开, 姬澜手中提着药箱进来, 见房中三个主子,略微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今儿个你们还挺齐。”   “你没走?”   “你什么时候来的?”   前面那一句是陈玉礼问的, 后面那一句是陈玉重问的。   姬澜没回答,只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陈玉卿,坐在圈椅上的陈玉卿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点点头极其不要脸的说,“被我扣这儿的。”   至于怎么扣在庄王府的,姬澜不想再回忆,那于他来讲就是个耻辱,不提也罢。   将榻前留了出来,姬澜提着药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切脉,片刻收了左手,无声的叹了口气。   “无大碍,多养些时日即可,”起身走向桌子,提起桌案上的毛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了副药方。   “早晚各一次,按时吃药,五日后我再来诊脉,切记,不得操劳。”   格外加重了“操劳”二字,寓深意远。   陈玉礼差点儿没憋住笑出来,收敛了膨胀的思绪,转头看向姬澜。   “你之前可曾听过渭西有何奇人?”   “奇人?”姬澜轻轻摇头,转而又接上,“倒真是有一个。”   “嗯?”   显然姬澜的话拉住了屋内三人的视线,只听他缓缓道来。   “渭西中城有一户姓赵的人家专做阴间生意,据说有秘术传女不传男,可偏偏赵家把这秘术传给了赵小公子。”   “这位小公子姓赵名柚,是被赵家藏养起来的,有传闻言赵柚嗜血,是在乱葬岗长大的,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有传此人非男非女,非成人亦非孩童,找他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可这位小公子、挑客。”   房内静默片刻,陈玉礼沉沉的问,“此人只接阴间生意?”   “对,不做活人账活儿。”   “啪”的一声,陈玉卿手中的扇子打开,缓缓在胸口扇动,“看来此人在渭西甚是有名。”   “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收于靡下。”   陈玉卿这话说的极大,大到连陈玉礼都摇了头,像赵柚这种人,心高气傲,看不起他们这群王孙贵族更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别提收入靡下,估计见上一面都是无比艰难。   “难!”   “难也要收,我们在渭西的人太少,得组建一个情报联络网,此人收入我们的阵营,绝对是百利无一害,至于怎么收、且让我想想。”   守在外间的暗六听到自家王爷这悠哉悠哉的语调说出了如此意味深长的话,心里咯噔一下,让他想到了自己是如何被坑来庄王府的,心中替那位让他家爷儿想想的人默哀数余,被他家爷儿盯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躺在榻上的陈玉重听着听着就觉出了不对味儿,“不是在说谁对我下的黑手,怎么扯到什么赵家小公子的身上去了?”   “这些时日你远在渭西不知,冯正阳的尸首不见了。”   陈玉礼的话吓得陈玉重脑袋一沉,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谁没事儿、没事儿偷人尸首?还是个老头的?”   没人给他解答,问完之后陈玉重也慢慢缓过了味儿。   没人会偷一个老头儿的尸首,更何况这人还是当朝太傅,能够这样不动声色将冯正阳尸首转移出来的,只会说冯家人。   “所以我去渭西调查军饷是假?”   “是真,都是真的。”   “老五,你来讲我不在永安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陈玉卿收了那股子漫不经心,心头有一丝什么划过,快的他没有抓住。   “暗线来报,冯正阳的尸首于头七就已转移出永安,随后冯家二女前往宝川寺祈福,中途发生变故,冯觅露连夜回永安,而冯修明于十五日前前往渭西收账。”   这一切事情看起来毫无联系,可它们又像是某一个连接点,当所有的故事线串联起来,缓慢的形成了一张网,将他们所有人网络在内。   “冯家这是疯了吗?”   逆天改命,听起来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偏偏有人不信命,偏要去寻求更多的方法改变。   “大抵吧,为了一直追求的东西疯一次又何妨?”   “父皇知道吗?”   “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   “那…”   没等陈玉重接下来的话问出来,陈玉卿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扑扑衣摆。   “传闻隶溯有一美景,本王还未见识过,不日即将启程同姬公子一同前往隶溯。”   姬澜无奈的闭了闭眼,“赵柚每逢闰月会在召里呆上月余再返回渭西。”   “路上小心。”   一直未说话的陈玉礼对着胞弟有着说不出口的愧疚,所有的担忧牵挂都化作了一句“路上小心”。   回东宫。   刚入东宫门,就见小谢子神色微沉得在一旁转圈圈。   “小谢子。”   “殿下!”小谢子跟在陈玉礼身后,轻声过去,“宫里添喜,皇后娘娘身怀月余。”   陈玉礼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蓦的沉了下来,这孕来的过于凑巧了些。   进了乐央宫,只见顾静研身着华服,正坐在圈椅上扶额,轻轻走过去,按住她的手。   “怎还未休息?”   见他回来,顾静研侧身抱住他,心底升起的恐慌一点点压了下去。   “皇后娘娘有喜又受了惊吓,我刚从长乐宫回来。”   陈玉礼回抱住她,听到她的话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展了眉头,抬起她的下巴,二人对视。   “吓着你了?”   顾静研轻轻点头,又栽入他的怀中,闷闷的与他讲今晚发生的事情。   “歇息后不久,宫人传来消息说长乐宫请了御医,换好衣服急匆匆的赶到长乐宫,就听到皇后娘娘有喜了,只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我们一群人在外殿候着,父皇在内殿陪了皇后娘娘许久,出来时脸色沉得很。”   龙颜震怒哪是旁人能够承受的住的,顾静研入宫不久,又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被吓到了也是正常。   只是她想到离开前启元帝深深的看她那一眼,心底就忍不住的发慌。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同启元帝说乐何。   这夜,顾静研在陈玉礼的怀中睡的不安稳,一夜梦伴,梦中冯慧落了胎,所有人都指责是她做的,而她被灌了药说不出话,没有人听她的辩解,别人也不需要她的辩解,只耳边那句,“拖下去,关入天牢,等候发落!”无比清晰。   猛然睁开双眼,喘着粗气,侧眸入眼的是他俊逸的面庞,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平缓自己的呼吸,陈玉礼大手一挥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问她,“做噩梦了?”   没有任何言语,只紧紧的抱住了他,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抚平了她心底的褶皱。   这夜,又何止乐央宫没有睡好,多的是人一夜未眠。   今日休沐,启元帝在御书房坐了一晚,天光微亮。   “查韦博。”   “奴才在。”   “叫御膳房好生伺候长乐宫,不得出一丝差错。”   “是。”   启元帝依旧是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桌案上摆放着奏折,上面正是冯和滦的种种罪状。   食指与中指紧扣,两只手指在桌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一声接一声,伴随着节奏,“冯慧”二字在启元帝嘴里阴晦不明的吐露出来。   这孕来的好,也来的巧!   御书房内,缓缓响起了启元帝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大,吩咐完事儿的查韦博站在门外唤来了自己的干儿子。   “去东宫跟太子殿下传个信儿,圣上今日心情甚好。”   看着干儿子利索的背影,查韦博抬头看了看天,天空蔚蓝,一朵朵白云挂在天上,点缀了单调的天空。   嘴里缓缓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这天阿,又要变了。”   查韦博跟着启元帝多年,见过血染的天,也见过灰暗不见光的天,只是不知道这次又要有堆积多少白骨。   小谢子将人领进来,话儿带到后就把人送了出去,顾静研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下巴抵在陈玉礼的肩膀上,轻声问他,“是不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近些时日身体抱恙不出门可好?长乐宫怕是要有动作了。”   顾静研想也没想回了一句,“好。”   有些事无需解释,我懂。   陈玉礼拢着她的手,眼底的神色愈发阴暗,朝堂,后宫,边关,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的他犹如走在阶梯上,每上一个台阶,下面的台阶就掉落下去,一个又一个。   而他、和他们,没有回头路可走。 第27章 有的巧妙   长乐宫。   冯慧可谓是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想到昨日孙御医的话,眼底浮上了一层愧疚, 左手轻轻扶上还未凸起的小肚。   “娘娘,该喝药了。”霜白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托盘上还放着一碟蜜饯。   接过汤碗, 一汤匙一汤匙的送入嘴中,面上看不出一丝难喝, 眼翘着碗底可见,霜白将蜜饯送了上去, 被冯慧轻轻拂开, “不苦。”   听的霜白心中酸涩,她是陪着冯慧一路走过来的,从冯家内宅到王府,又从王府到后宫, 这一路有多难多苦皆看在眼里,可就是这样,自家小姐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当初连茶涩味都受不了的姑娘, 到如今喝了汤药都说不苦的皇后娘娘,可想而知,她心中的苦涩早已超越了汤碗中的苦。   霜白还想再劝, 冯慧却神色略微乏累, 叮嘱道,“身体欠安,让她们都散了。”   “是。”   前朝,皇上每日要上朝, 这后宫,每日嫔妃也要到长乐宫给皇后这个正宫娘娘请安,冯慧眼底划过一抹嘲讽,请安是假,一探虚实才是真,不然怎么连“体弱多病”的苏昭仪都过来请安了呢。   皇后身怀龙种之事,连夜就传出了宫,传到了诸位大臣家中。   夜半,陈玉卿接到消息的时候,披着外衫立在门前一夜未睡,眼中的光亮忽明忽暗,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趁着夜深无人,陈玉卿悄悄去了一趟将军府,又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的锦容院。   冯府接到消息的时候,冯家两位姑娘正在庭院中绵里藏针的互相试探。   冯觅露与冯觅琴自小就不对付,彼此看不上彼此,此次冯觅露连夜从宝川赶回后一直呆在自己的小院儿不敢出门,若非今日冯和滦找她有事,她是不会出院门半步,哪想到天色已晚,还会碰到冯觅琴。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冯府的嫡女,冯家的大小姐嘛!”   冯觅露没打算搭理她,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也伤不到她,抬脚想离开,可冯觅琴不给她离开的机会,专挑她的痛处踩。   “大伯将你与冯觅穗送去宝川,怎就你一人回来了?”   “穗穗有事未归,奇怪?”   冯觅琴冷呵一声,“不奇怪,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是想不通,一个高门小姐在宝川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有何事耽搁了。”   “何事与你也无关,”不想再与冯觅琴扯皮,冷声说乐一句“让开!”   冯觅琴也不恼,又笑呵呵的给她让开了路,只在冯觅露路过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莫不是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无人知晓?”   不待冯觅露给出任何反应,转身带着丫鬟离开了,冯觅露的脚步停下,转身看向冯觅琴的背影,心中思衬,她知道了些什么。   回到院中,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宫中那位有了身孕,坐在椅子上的冯觅露有些恍惚,想到今日父亲与她说的话,又想到姑姑怀了身孕。   她是不是就要被放弃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浑身发冷,不行!她不能被放弃,被放弃了她就是一刻弃子,而弃子的下场、她在家庙中见到过。   敏感的人总是会多想,而这般的多想总会让这类人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举动,不日后,当冯觅露做的事情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时,那时她才知道怕,可她的怕来的太迟了。   东宫,书房内。   陈玉礼坐在桌案前看折子,而顾静研就坐在窗边的榻上看账本,一笔一笔将她看到的“问题”一一划出来,时间久了放下手中的毛笔动动脖子,眼睛看向外面出了花苞的杏树。   “院中皆是梅树,怎还栽了一棵杏树?”   陈玉礼抬起头,扭头看向外面的杏树,“建宫以来就有,没舍得伐。”   “倒成了一处别致。”   见她揉了揉肩膀,起身坐在她身旁,顾静研向里坐了坐,给他让出一小块儿地方。   “乏了?”   “有些,”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梢,轻声问“皇后娘娘身怀龙种,父皇如此看中,可是?”   “别乱猜。”   陈玉礼将她拥入怀中,细细给她讲解这其中的牵扯。   “冯和滦暗中勾结私党,此事只差一道圣旨下令就可缉拿入狱,皇后此时身怀有孕,可谓是有的巧妙,不过皇后生衡阳时误用过药,身体大不如从前,这一胎只怕会多生变故。”   误用过药?   这话顾静研不太信,她虽不在算计中长大,但是这些时日的所闻所见足以让她将少长的那几个心眼儿长出来了,若不是人为,又怎么会误用药材,又恰巧入了她的嘴。   她不聪明,但是也不笨。   看出她的不信,她又聪明的不追问,陈玉礼只觉心中宽慰,他此生所求,也不过就是她这般的知他懂他理解他。   “下午让李御医给我切脉可好?”   陈玉礼立刻就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取笑她,“如今喧儿比孤想的周道,做戏做全套,省了他人的口舌。”   午饭过后,李炳钱提着药箱进入乐央宫,给榻上的顾静研切脉。   切脉过后,李炳钱心中锣鼓声起,拿不准太子殿下是何用意。   “殿下?”   “嗯?”   陈玉礼眼神微眯,虚靠在床柱上,手指在榻沿儿上轻轻扣响,躺着的顾静研伸手在他掌心挠了两下,被他一把抓住。   李炳钱到底不是白跟着陈玉礼在这么多年,陈玉礼眼神微动,他立刻就想到了昨夜的长乐宫,稳了心神。   “侧妃偶感风寒,心中思郁甚多,需静养调理。”   “哦?那依李御医看?”   “依臣所见,宫中琐事众多,凡事皆需侧妃操心做主,着实不适合调养。”   “孤在城郊有一处庄子,青山绿水,那处可行?”   李炳钱顿了一下回道,“殿下英明。”   李炳钱退了出去,顾静研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抱着他的手臂不松手。   “我要去多久?”   “皇后这胎安稳就接你回来。”   顾静研眼神闪动,不久前他说多有变故,而此刻他又将她送出宫“避灾”,待安稳之后才接她回来。   心底酸酸胀胀的,好似圣旨入顾府那日开始,她就一直在他的保护下。   “那我叫秋灵秋梦去收拾东西。”   陈玉礼从乐央宫出来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父子二人谈论了民心朝局,而后又将话题引入了后宫。   “今日你传了御医,可是哪里不适?”   陈玉礼眼皮一跳,有些无奈的摇头,“是侧妃,病来如山倒,染了风寒心底又有些思郁,这才请了李御医过来切脉。”   启元帝接过查韦博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唇,“普通女儿家哪受得住这宫中漫长的岁月,你不是在城外有几处庄子,无事时带侧妃多出去走走。”   “侧妃常让儿臣以朝政为重。”   “女儿家的心思细腻又喜欢说反话,永正莫要等到一切来不及时再改正,那时就来不及咯。”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皇后这一胎不容易,你让锦之没事儿少往她跟前凑。”   陈玉礼抬头看向启元帝,有什么在他心中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父皇,还是那个父皇。   “父皇放心,锦之爱美景,不日前听说了召里有一处美景,这就打算去召里呢。”   “召里可是个好地方,”有些感慨,“你比锦之身上的责任更重,而锦之也恪守己份更会享受,相互弥补,都是好孩子。”   陈玉礼唇边带笑,此刻他们不是君臣,只是父亲与儿子,就像是寻常百姓家那般父子闲聊一样。   回到东宫,能看见宫人们手脚利索的在往马车上搬东西,一箱接着一箱,足足搬了三大马车,这还不算顾静研坐的那辆。   进入殿内,顾静研正在收拾账本,将城外几处庄子的账本一一放进了小箱子当中。   “辛苦你了。”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次去可是去’追债’的,那都是我们的钱。”   “哟~倒是不知道喧儿如此爱财,早知道多收些铺子好了。”   顾静研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将小箱子盖好。   “多存些钱财,等到用的时候也不至于手慌脚乱。”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还说了什么?”   “是我祖母,还说~”狡黠的冲他眨了眨眼,“殿下要对我多些好。”   “自然。”   不对你好又对谁好呢。   陈玉礼默默将顾静研的话记在心里,打这以后,每次给顾静研送礼物时必会夹着一张或几张银票,这些银票都被顾静研默默存了起来。   直到那年灾荒,她将这些银票兑换成了粮食,素面朝天站在街头与人施粥,那温柔浅语的模样落在了老百姓的眼中,落在了陈玉礼的心中。   这都是后话,且说回来。   马车收拾好,顾静研出去查看,听着李三的念叨,转了回来站在陈玉礼面前,有些别扭的问,“是不是带太多了?”   陈玉礼摇头,“不多。”   顾静研眉头一拧,这还不多?心中有异议却没敢说出口,默默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酒苦酒笑还有两个暗卫会化作马夫跟着你,小李子你也带着,你不方便的事就交给小李子去办,宫中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相信我?”   “我都记下了,还有、”顾静研抬起脚,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非常相信你。”   说完轻轻吹了一口气,惹得陈玉礼耳根一软,想要抓住她,却没想到她先一步跑离了他身旁,让他抓了个空。   有些无奈的说乐两个字,“调皮。” 第28章 第 28 章(捉虫)   皇后有了身……   皇后有了身孕, 作为外戚的冯家派了尚书夫人李以和冯慧最疼爱的侄女前来探望。   次日清晨,陈玉礼站在车外叮嘱车内的顾静研,说完又不放心与小李子又讲了许久。   “都记住了?”   “奴才都记住了。”   “待稳定就接你回来。”   “我不会亏待自己的 。”   眼看着她的马车离开东宫, 渐渐消失不见踪影。   顾静研的马车从东阳门出来直接上了庆安东街,与冯府的马车交错而过。   冯府马车内,冯觅露坐在李以身边, 看到外面的马车似觉着眼熟。   “东宫的马车,太子殿下果真是宠爱顾家女。”   李以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自己的大女儿, 对于冯觅露,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管教了, 只要一看到冯觅露她就会想到她的穗穗变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收回视线, 既然她乐意去斗,那她就送她向前走一步。   冯觅露坐在原位,被李以的目光看的心底发慌,不知为何, 这次回来母亲看她的眼神与从前不同了。   心底划过一抹不可思议的想法,很快就否定了。   若是穗穗早她回家,家中人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待她,尤其是她的好母亲, 若是知道,只怕到时会恨不得掐死她。   马车在西阳门停下,母女二人下车跟随嬷嬷入宫。   进入长乐宫宫殿, 冯觅露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好像上一次来长乐宫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皇后娘娘金安。”   “姑姑万福。”   冯慧是知道冯府今日会来人,叫喜儿招呼二人坐下。   “辛劳你们进宫了。”   “皇后娘娘如今身躯更加金贵,还请娘娘万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冯慧轻声“嗯”了一句,在宫中, 她说惯了这般漂亮话,也听惯了这般表里不一的话,这话今日从她娘家人嘴中说出来,让她有些恍惚。   “家中一切安好,如今还请娘娘以身体为重。”   “一荣俱荣一陨俱陨,如此、事情可有缓冲的机会。”   “有劳皇后娘娘挂心。”   这一次的李以让冯慧颇为不解,看不透,所有的话语都在与她打官腔,让她摸不到头脑。   转念一想,就算她起了异心又如何,她嫁入冯家,冯家在她在,冯家灭、她也要陪葬,想来她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命去赌。   说了一会儿话,冯觅露都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将听到的消息一一记在心里,没一会儿,冯慧以乏了的借口打发她们出宫。   “姑姑,那您保重身体,待您身体好些,露儿再来看您。”   冯慧抬起头看向冯觅露,对于这个侄女儿她是满意的,想到她的姻缘,“露儿陪本宫住些时日吧。”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李以轻声叮嘱冯觅露,“莫要给皇后娘娘添麻烦,娘娘有孕身子最为重要,不能受惊吓,也有很多食物不能相食,露儿要乖。”   “是,母亲。”   一如从前她在宫中住下的那般,细细的叮嘱,让人看不出母女之间有何变化。   “那臣妾先行告退。”   母女二人一同入宫,出来时只有李以一人,坐上回府的马车,李以脸上温和的笑容缓缓落下换上了嘲讽的面庞。   当真以为她教出来的姑娘有多善良。   另一边,顾静研的马车缓慢平稳的向城郊行驶,此次出门,顾静研一身男儿装,为的就是处事方便。   马车停停走走,将至午时在郊外的望湖亭附近停下。   还未走近,只听见里面有嬉闹的笑声,顾静研猜测许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来游玩儿。   还真让她猜对了,只这人,她还认识。   亭内,廿三站在一旁眼睛却在不断打探周围来往的人。   “郡主,是东宫的马车。”   姜懿转头就看到了女扮男身的顾静研,二人视线相交,略带过去,姜懿就收回了视线,扭头继续听陈瑶与沈子墨在那里胡扯。   这番装扮,绝不是出来游玩儿的,当做不认识便是最好。   “廿三…”   轻轻在廿三耳边说了几句话,继续靠在亭围上,这般慵懒的她,皆被陈玉卿看在眼中,手摇着檀香扇坐在了姜懿的身侧,最先让姜懿注意到的,是那一股股的檀香香气钻入耳鼻。   “离我远些,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我又没亲你没抱你,哪里授受不亲了,啧~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天都想些什么,羞不羞?”   姜懿歪着脑袋,极不优雅的翻了个大白眼儿,扭身将背部留给陈玉卿,懒得搭理他。   陈玉卿也不恼,收了扇子,一下一下敲在她的肩膀上,一下比一下重。   “嘶~”姜懿转过头,“有事?”   陈玉卿点点头,冲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向前来,哪想姜懿非但没往前,还直接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啧!”陈玉卿不满,左手收着扇子,右手直接将姜懿拽了过来,姜懿一个恍惚,二人鼻尖儿对鼻尖儿,“叫你过来你怎么那么不听话。”   姜懿有些慌乱的推开他,不自在的捋了两下两鬓掉落下来的碎发。   “有事儿说事儿,别动手动脚的。”   余光还向四周瞥了瞥,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陈瑶沈子墨二人身上,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本王过几日就出城了,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一路顺风。”   “嗯?”   “半路、掉坑?”   陈玉卿身形一顿,怎么想从她嘴里听到一句好听的这么难?   “说句好听的要你命?”   “我说的又不灵验,你到底想说什么?”   添了下嘴唇,看着她的眼,心底升上来的那股气一点点被她眼中的自己浇了下去。   “等我回来,有事跟你说。”   姜懿隐隐有些预感,可又不敢承认,有些没好气儿的对他讲,“你这人还真是,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要等你回来说。”   “等我回来说。”   见姜懿扭了头,伸手将她的脑袋固定住,异常认真的对她讲,“乖乖等我回来,嗯?”   他这般认真,弄得姜懿心底慌慌的,眼神闪躲有些敷衍的回他,“知道了。”   陈玉卿这才松开她,心满意足的笑了。   小丫头就是欠收拾。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马车里顾静研的眼中,连带着她脸上也浮现了笑容,不知怎的,就觉得他们二人特别般配。   “启程。”   收回视线,缓缓开口,四辆马车离开了望湖亭,向郊外的庄子驶去。   东宫。   陈玉礼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毛笔放下,书房的门被敲响。   “进。”   小谢子推门进入,“殿下,冯大小姐来了,在东宫门口等着。”   “不见。”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对于冯觅露他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伴。   冯慧歇下后,冯觅露就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出来闲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东宫。   小谢子出来婉言谢绝,冯觅露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热,她也成为了她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死缠烂打,不论如何也要嫁给陈玉礼。   就那样笔直的站在门前不动,她就不信,陈玉礼今日还能不出门。   从正午日头,站到太阳西下,东宫大门一直紧紧关闭着,就好像是在防着她进去似的。   这般羞耻、这般耻辱。   这景象不出一下午就传遍了后宫,下人们不敢私下妄议,可各宫的主子们阿,都窝在自己的宫殿看冯家的热闹呢。   冯慧午睡醒来,就有嬷嬷将事情讲与她听了,冯慧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不争气阿不争气!”   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直叫人心颤,到底是跟在她身边长大的姑娘,唤人去将冯觅露接了回来。   冯觅露这脚还未踏入长乐宫内殿门槛儿,就被冯慧严厉的一声呵斥跪下。   “姑姑。”   冯觅露心中委屈,她满心以为的美好,都只是她的以为,陈玉礼连一点儿幻想的机会都没给她,将她的脸面,将她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碾压。   冯慧扶额,嬷嬷站在身后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好一会儿,才感觉头没那么疼了。   “露儿,本宫自认为没有亏待过你,自你打小什么好的都留个你,就连你哥哥都没有这个待遇,你说你欢喜太子殿下,本宫冒着被皇上不喜盖了凤印,让太子无法抗旨。”   “本宫是有意培养你坐上高位,可本宫是这般教你的吗?教你不顾家族脸面,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将自家脸面送上去叫人踩踏,你做出这般举动时可曾想过你身后的家族?可曾想过本宫?”   “姑姑…”   冯慧有些无力的举手打断她想说的话。   “太子与冯家有隔阂你不是不知道,自你强求婚嫁那日,本宫同你讲过你未来的处境,你可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本宫的?”   “露儿不会置姑姑、家族脸面不顾。”   “那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人只要有张嘴就会许诺,冯慧到了今日才知晓人这张嘴阿,都是骗人的。   讽刺的是,这一课居然是她疼爱有加的侄女给她上的。   冯觅露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屋内静默片刻,一下接一下的抽搭声伴随着眼泪湿了冯觅露的裙摆。   “姑姑,露儿不甘心!我不甘心阿!”   哭声那般的坚忍,那般的不甘,这一哭,就好似要把她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没有人安慰她,冯慧也只是靠在榻上静静的听她哭诉。   “是我先欢喜的,可我欢喜他就该我受着嘛,明明圣旨同时到达,顾家女却偏偏比我入宫,我入宫之事一推再推,心中唯恐再生变故。”   “不甘心、委屈又耻辱,凭什么一个侧妃享了我的尊荣,凭什么她一个侧妃住了本该我太子妃居住的寝宫,就算他再不喜,也至少要给我个陈述的机会阿!”   “从圣旨落入顾府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个笑话了,更何况太子根本就没将我,没将我们冯府看在眼中,不然,他怎会做的这般明目张胆!”   “放肆!”   冯慧气的将手边的茶杯摔了过去,茶杯砸在冯觅露的身前,崩落的碎片划破了她白嫩的手背,血珠一点点向外冒。   “太子殿下岂是你能如此妄议!你是嫌冯家高位坐的太久了,恨不得将冯家拉下马阿!”   冯慧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快,没一会儿肚子开始痛了起来,拽了嬷嬷的手,“快、叫御医。”   “传御医!快传御医!”   一个传一个,一时间长乐宫内乱了起来。   嬷嬷将冯慧扶到榻上躺着,边安抚,“娘娘宽心,小皇子无事,您放宽心莫着急,对您对小皇子都不好。”   冯慧死死地拽着嬷嬷的手,额间布满了细汗,一张脸白的渗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副场景吓懵了跪在地上的冯觅露,冯慧手指指着她,嬷嬷见状,连忙唤喜儿。   “地上凉,扶冯大小姐起来,去外间等候。”   “是。”   冯觅露被霜白扶着去了外殿,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孙山提着药箱步履匆匆的跑了进来,切脉,开药,待一切完事都是申时末了,冯慧躺在床上眼睛动了一下,身旁的嬷嬷立刻起身送孙山出门。   嬷嬷掏出一把金克子递给孙山,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有劳孙御医了。”   孙山见那小半袋的金克子没敢收,“嬷嬷说的哪里话,给皇后娘娘问诊是微臣的职责,微臣定不负娘娘期望。”   “孙御医慢走。”   那把金克子最后还是被孙山带走了,人阿,有了把柄才好掌控。   回到长乐宫内殿,这会儿冯慧的精气神已经有所回转,“知道今日之事之人…”   “今日外殿只有喜儿一人,娘娘放心,再无旁人知晓殿内发生之事。”   冯慧点点头,“嬷嬷做事我放心。”   “冯大小姐还在外殿候着。”   “送她回偏殿歇息,这些时日就让她为本宫肚子里的孩儿多抄些佛经。”   “是,娘娘。”   冯觅露见嬷嬷出来走向她,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下午的时间足以让她想通自己的靠山是谁,也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局势,对嬷嬷更是多了几分敬意。   “嬷嬷。”   “大小姐回殿歇息吧,这些时日还劳烦大小姐为娘娘和娘娘腹中的胎儿抄写佛经祈福。”   冯觅露手中的攥紧了手帕,柔声回道,“是露儿应该做的。”   嬷嬷看着冯觅露回自己的寝殿,就连她的背影都写满了不甘心,摇摇头,太傅错看了。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孙山从长乐宫回御医院就被同僚你一句我一句问的不耐烦,坐在角落的李炳钱不动声色的将事情听在耳中,心中思衬事情的真假。   酉世刚过,酒笑踏着夜幕薄纱回了永安城,悄悄潜入了冯府、大夫人的院子。   李以将小女儿冯觅穗放在了自己院中的偏房中,此时她正坐在椅子上一点点喂着冯觅穗饭吃,喂着喂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冯觅穗眼神空洞,嘴巴机械的嚼着饭菜,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掉落的眼泪,伸手在上面抹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指也被染的亮晶晶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中,湿湿的,咸咸的。   李以放下手中的碗匙,抱着冯觅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我的女儿!我的穗穗阿!”   不论李以怎么哭,冯觅穗都没有一丝回应,又伸手指在她脸上抹了一下,迅速的将手指放在嘴中,还“吧嗒”了两下。   冯觅穗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脑袋左摇右晃,好像李以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似的,推开李以,找到角落缓缓的蹲下,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眼睛胡乱瞟着。   房顶的酒笑在看到冯觅穗眼睛转上来的时候就轻轻将瓦片盖了回去,瓦片碰撞发出了细微的轻响,这一声轻响也被掩盖在了李以的哭声中。   夜色暗深,在城郊若是不掌灯,三丈外都看不到有人。   离庄子二里地的树林内,四辆马车整齐的停了一排,几人围着火堆坐了一圈儿。   “主子,您上马车歇歇吧,酒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坐了一天有些累了,出来松松筋骨。”   “您也是的,就差两里路了,到了庄子上好好歇歇多好,非要折腾这么一晚,要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顾静研轻叹,今日天上除了月亮没有一颗星星,也不知道他这个时间是不是还在忙政事。   “没问题的我们什么时候去都没问题,有问题的,再怎么提前他们都有对策。”   秋灵捅了秋梦一下,“主子、”   话还没说完,树林中起了一阵脚步声,酒苦和两个暗卫立刻起身,手放在了佩剑上,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   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树枝刮着衣衫的声音越来越近,一磕脑袋先钻了出来。   几人松了一口气,倒是顾静研气定神闲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如何?”   “不出您所料,冯家三小姐被养在冯大夫人的院中,冯府二房好像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顾静研手中拿着树枝,在火堆里扒拉来扒拉去,心里的小算盘默默的转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静研将手中的树枝丢进火堆里,很快,树枝被火吞灭,发出噼里啪啦被点燃的声音。   “再等等。”   再等等,到时候帮冯大夫人一把,她那么疼爱小女儿,怎么能肯让她的心尖儿宠受这般委屈呢。   这一夜,顾静研等人在野外露宿了一宿,活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宿野外,感觉特别新奇。   后半夜夜深了,凉风渐起,顾静研上了马车合衣在马车上休息,说是休息,脑中却在过滤这些时日的点点滴滴。   陈玉礼待她的那些好,生活中的磕磕碰碰也都随即就解决了,还有近日来的事情。   那天他说的,朝堂,后宫,冯家还有边关,不管哪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   “酒笑。”   顾静研的声音传出来,酒笑立刻就睁开了眼,站在车窗外。   “主子。”   “你跟着殿下多久了?”   酒笑算了算,“八年。”   “那是很小就跟着殿下了。”   “是。”   “可曾听过殿下什么传闻?”   酒笑心里咯噔一下,主子之间的事,不是他能妄议的,顿了片刻,“殿下传闻众多,不知主子指的是?”   顾静研轻笑出声,这样的笑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有些突兀,缓缓道,“果然跟了殿下八年之久,打太极的功力也是一等一。”   “酒笑不敢。”   “我又没怪罪你,随口问问罢了。”   “不知娘娘想知道的是哪方面的?”   “冯家。”   冯家与殿下的过往,他为何对冯家的厌恶之情连藏一藏都不屑,还有孝定皇后与殿下到底有何渊源让殿下如此忌惮。   又是什么原因,让殿下就这般的认定了她。   “听说过一些,版本很多,说来怕是会话长许多。”   “那就慢慢说,长夜漫漫,足够你说了。” 第29章 用人   长夜漫漫, 足够说的了。   酒笑一时语塞,不知是该说下去,还是闭紧嘴巴。   “嗯?”   隔着一席窗帷酒笑都能感受到来自顾静研身上的寒凉之气, 心下一哽,挑了受众最广的几个版本简短讲述。   “殿下与冯家关系紧张非一日之寒,具体有很多版本, 流传最多的版本大抵是孝定皇后曾在私下虐待过殿下,后来被皇上发现了, 才脱离苦海。”   “流传最多的版本,那外面传的应该有鼻子有眼的吧, 细细道来。”   “相传元文皇后驾崩后, 殿下与庄王就被送去了长乐宫抚养,三年后圣上将二人接到身边,又请了姜二爷做老师。”   “宫中的事,外面传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那隐去的三年就无人提到?”   “一国储君之事,又牵扯到太傅冯家,众人也只敢在私下议论。”   “其他版本呢?”   站在马车外的酒笑嘴角忍不住的抽了一下,“更甚离谱。”   “关乎私情, 还是莫脏了娘娘的耳。”   顾静研刚要张嘴继续问,想到了她之前听说过的传闻,忍不住倒吸气, “罢了。”她不给自己添堵了。   有时候事情不需要想的太复杂, 真相就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   也就只有这个“大众”版本最贴合实际了,只是、在长乐宫的那三年,他们兄弟二人到底吃了多少苦。   许是太过兴奋,第一次在野外夜宿, 也许是心里有事压的她睡不着,顾静研这一晚坐在车里睁眼到天亮。   外面的光亮透过车帷给车厢内照亮了一丝暖光,掀开车帷,天色微亮,寒凉的空气打在她的面庞上,冻的她一个激灵。   太阳的余光照进林间,给林间的树木做了一个晨间沐浴。   看着光亮的地方,顾静研心中默默说乐一个名字,“乔亦白。”   -   清早,乔亦白带着儿子陈玉承正在吃饭,院外传来吴嬷嬷的哭喊声。   “贵人!贵人奴才冤枉阿!奴才真的没做!真的没有!”   一众宫人只敢拦着,无人敢劝说。   “承儿吃完去念书,将来要成为太子殿下那般有担当的男儿。”   “母亲,吴嬷嬷犯了什么错?”小小的陈玉承还不懂,吴嬷嬷为什么叫喊的那般凄惨。   “办事不利便是错,”乔亦白一字一句的同他讲,“吴嬷嬷已经两次让承儿涉险了。”   “是承儿贪吃才误食得,和吴嬷嬷没关系。”   乔亦白温柔的摸了摸陈玉承的头,“去念书吧。”   陈玉承虽懂事,却也怕乔亦白,怕她掉眼泪坏了自己的身体。   眼看着陈玉承出门去书院,乔亦白才从椅子上起身,小步慢缓的走到门厅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院中的吴嬷嬷,这会儿吴嬷嬷的嘴巴已经被人用布条塞住了。   “可知你错在哪里了?”   吴嬷嬷双手被别在身后反绑着,嘴上又被塞了布条,只能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跪在地上,祈求上方的主子能饶她一命。   “宫宴那日你看住小皇子,本宫饶你一次,昨日你这奴才又将相克的食物喂送给小皇子,吴嬷嬷有心了。”   这句有心了,听的吴嬷嬷心底直发颤,紧接着她不断地摇头,嘴里呜咽着想要说一句“不是我”都成了奢望,只能用力的摇脑袋。   “念在你也曾忠心的份儿上,本宫赏你个干脆。”   乔亦白走下台阶,步步飘香的走近吴嬷嬷,弯腰轻声在她耳边说,“安心去,多为你儿子做打算才是。”   吴嬷嬷跪在地上,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心底布满了悲伤,她终究是被抛弃了。   一个弃子,一个知道许多秘密的弃子,一个参与了许多秘密的弃子,最后的下场只有一个。   似是没缓过神儿来,被人强硬的拖走都没察觉,等她回过神儿的时候,乔亦白已经进了屋中,人许是在危难时刻都会迸发出自己最后的力量,一个老妇,从两个年轻太监的手中挣脱了,努力的将口中的布条吐出了一半儿,将自己的冤屈喊出来。   “乔贵人,老奴冤枉!老奴所为皆受了乔贵人您的指示阿!”   “拖下去!”   屋内传来一声呵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院中的人听清,而站在院中的人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到,就怕波及自己。   吴嬷嬷的嘴巴又被重新堵上,这次直接被拖了出去,逸竹轩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身边的大丫鬟将清晨摘的新鲜的花抱进来放在桌案上,乔亦白拿起剪刀,慢慢修剪插入花瓶中。   “贵人,吴嬷嬷她…”   “叫你做的都做好了?”   “是,吴嬷嬷家中已经打点好了,只要他们一上路,一切都按贵人吩咐的进行。”   “这奴才阿还是糊涂些好,太聪明的奴才,善终不得。”   这宫中的事情皆看在启元帝的眼中,奴才做错了事被主子责罚,这样的事在这后宫中每天都在上演,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御书房内,启元帝听完后也只是说了句“该罚”。   查韦博将事情汇报后欲言又止,默默退回了原位。   “有什么事说,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像你。”   “皇上,吴嬷嬷被拖走时说了些大不忌的话,奴才不敢不报。”   启元帝手中的毛笔浸进墨砚,毛笔又沾了新的墨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   “吴嬷嬷说,所为皆受人指使。”   偷偷抬眼却见启元帝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意外。   “查韦博,你跟着孤多久了?”   “回皇上,再有四个月就满十二年了。”   启元帝放下手中的毛笔,合上批好的奏折,“跟着孤十二年了,什么事情没见过?”   明明是一个问句,查韦博却在其中听出了渐起的杀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愚笨,惹龙颜不悦,皇上饶命!”   “出去。”   查韦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向外退,直到退出了御书房,一阵微风吹来,吹凉了他的后背,他才缓过劲儿来,刚刚他吓得后背冷汗遍布。   不该、不该阿!   再说回顾静研这边,天光大亮,一行人向郊外的庄子出发。   两里地并不远,他们的马又是上好的马,赶在太阳高挂前进入了庄子,管事的听说主子来了,带着家人连忙奔了过来。   这个庄子管事的姓张,是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人,身旁跟着他的老婆,还有一个儿子,年纪看起来也有十六七了,神色木讷,同张管事七八分相像。   “公子。”   张管事心里有些没底儿,自他接管庄子,主人家从来不过来人,难不成是账目出了问题?   “张管事,公子坐了一路的马车。”   “公子请!”   推了下自己的婆娘示意她赶紧去腾间屋子,又搥了自己的儿子,让他去帮忙搬东西,这样的小动作落在顾静研眼中多了丝“家常味儿”。   张管事边走边解释,“不知道公子会来,都没来得及收拾好房间,您稍等,您稍等。”   “不急。”   顾静研的声音落,张管事把抬着的脑袋立刻就低了下去,心中有了思念衬。   “在这住些时日,还要请张管事日后带着我在庄子上多转转。”   “应该的,应该的。”不敢多言,也不知前来为何,只能陪笑。   边向里走边与张管事闲聊,“倒也不必紧张,闲来住几日,这庄子上还有多少住户?”   “住多久都行,嘿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庄子上一共十六户人家,公子想见,我立刻去喊人过来。”   顾静研看了眼李三,李三立刻上前,“把东那间独立出来的房子是谁家的?”   张管事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倒也不敢不说实话,“是老李家的,只不过家里就剩小姑娘一个了,平日里跟着我婆娘做些粗活儿维持生计。”   “把她叫过来。”   “公子有所不知,她爹脑子有病,将她娘给…唉,也不知小姑娘有没有…”   听出了张管事的言外之意,顾静研笑着说,“去叫。”   张管事楞楞的看着顾静研,半响反应过来,连连“嗳”了好几声,满面笑容的向东边跑,嘴里念叨着,“丫头这是遇到贵人了,是贵人!”   “主子,万一那小姑娘…伤了您,”秋梦有些担心,听张管事的意思,她爹的病可是不轻。   “先瞧了再说,我们困于宫中,这宫外的事也要找个合适的人去办。”   顾静研看中的是小姑娘眼底的了无牵挂,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她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作恶多端之人,只是她如今站的这个位置,让她不得不多留几个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张管事边跑边喊,“丫头,李丫头!贵人找你!贵人找你!”   李家丫头听到喊声放下了手中的粥碗,搓了两下手,打开大门,满脸笑容。   “张伯伯您慢些,我这就过来。”   说着关了身后的门,挂上锁,大步跑了过去。   张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半路,等李家丫头跑过来时,气息已经平稳许多。   “快!快跟我走,主家来了,你的贵人来了!”   李丫头没听懂后面那句贵人是什么意思,可前面那句主子来了,心底慌乱,她听别人说,她这样的被主家发现了,是要被发卖的,紧张的手都在颤抖。   “张伯伯,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张管事笑着回她,“没有,主家说要见你,丫头你的苦日子阿,许是要到头了。” 第30章 猜猜为何他们名字都是酒……   苦日子真的能到头吗?   李丫头不知道, 她不奢求别的,只希望主人家不发卖她,自从她爹犯病后她的生活就发生了改变, 表面上大家对她都很好,可她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说她是扫把星, 也怕她也会像她爹一样发病。   越想,头越向下低, 她这样的人,还能过什么好日子呢。   顾静研带着一群人站在主房门前, 一身贵气惹来了庄子上人的注视, 而她的目光放在了正向她走来的李丫头身上。   有那么几个胆大的想上前验证自己的猜想,都被李三拦住了。   张管事带着李丫头停在台阶下,几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丈的距离。   迎着光,日照的强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 就好像是下凡的神仙,那是李丫头对顾静研最开始的印象,就那样直愣愣的看着她,直到张管事的叫声将她的魂魄唤了回来。   “这是主人家, 丫头,丫头!”张管事皱着眉扭头,就见她看呆了, 赔着干笑, “公子,丫头她没见过大人物、”   话未说完就被李三的一个眼神禁了声,顾静研笑着问她,“可好看?”   “好看, ”小脑袋不断的点头,而后极其肯定说,“好看!”   回过味儿来才发觉自己的不对,禁了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此时,张管事的婆娘抱着脏水盆从门里出来,绕过了顾静研,下了台阶,“公子,都收拾好了。”   秋灵立刻掏出一个碎银子塞到张管事婆娘的手中,“辛苦张婶子了。”   “哪里哪里。”边说边笑,嘴角裂的很大,还扭头看向张管事。   “公子,日头晒人,您进屋说。”   转身进屋,这主屋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了,一点儿人气味儿都没有,屋子很干净,没有富丽堂皇,却也清爽舒心,桌案被重新擦拭过,上面还有未干的痕迹,榻上的软垫也被换了新的,若是凑近闻,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这里没有上好的红木轿椅,只有四把不知是什么木头打成的长凳,坐在上面一点儿也不舒服。   “你叫什么名字?”   “李丫头。”   顾静研楞了一下,随即又问,“家中还有何人?”   “就剩我自己了。”话语中充满孤独与向往。   “今年多大了?”   “十四。”   “平日里靠什么过活?”   “张管事一家人好,见我一人可怜,让我帮着做些粗活儿,可以维持生计!”   一问一答,李丫头绝不多话,自从她爹娘没了后,她见惯了别人异样的眼神,逐渐学会了察言观色,虽不精但也足够让她在庄子上过的好一些。   “想去外面看看吗?”   李丫头心中清明,她一个孤女,在这庄子上都是靠人脸色过活,出了这庄子怕是要被吃的渣都不剩,有些犹豫的摇了摇头。   “认真想想,机会不会长了腿再跑到你面前。”   一旁的张管事看的直着急,有心说她,又不敢在主人家面前讲,急的他脑门儿上的汗珠又冒了出来。   “不急,慢慢想。”   李丫头忍不住抬头看向坐在长凳上的顾静研,身着长褂淡蓝色外衫,束发顶间,前额一缕发丝笔直垂落,手中捧着茶杯,品着庄子上刚晒好的新茶。   “你会带我出去吗?”鬼使神差的问出了这句话。   “小丫头,外面的世界要你自己去闯。”   李丫头犹如受了蛊般用力的点点头,“想去!”   顾静研笑了,小丫头如此好骗,未来的路漫长,足够她跌倒再爬起来了。   “请主子赐名。”   李丫头不懂,张管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会儿知道顾静研对李丫头满意,也是诚心希望她的日子能好过些,当即就给李丫头请了名。   见状,李丫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主子赐名。”跪地这一下,真真是结结实实,毫无虚假。   “听得见果实成熟的声音,以后便唤你‘秋声’。”   也是一只听的到外面声音的小耳朵。   “谢主子!谢主子!”   顾静研见她身着粗布,吩咐秋梦道,“带她去换身衣物,莫要丢了本公子的脸。”   “是。”   不知道主子这次来会收人,秋梦只得将自己的一套衣服拿给秋声。   “没有准备,这是我的衣服,穿过一两次,你先穿着,等发了月钱,你再做几身合适的衣服。”   “谢谢姐姐。”   秋声抱着秋梦给的衣服久久舍不得穿,虽然秋梦说她只穿过一两次,可这样的布料,这样的新衣对她来说异常珍贵。   “别傻看着了,快换,公子还在等着呢。”   “嗳!”   秋声没穿过这样的衣物,往日里都是粗麻在身没那么多讲究,看着手里的衣带发懵,偷瞄了秋梦腰间的腰带好几次,照猫画虎就是系不出她那样的模样。   久久听不见响动,秋梦扭头就见小丫头在跟腰带较劲儿,走过去接了她手中的腰带,一边讲解一边帮她系好。   “等多系几次就会了,当初我入府的时候系的也不好。”   “姐姐也不会过吗?”   秋声眼底的懵懂让秋梦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心底一片柔软。   “也不会过,你放心主子是个宽厚仁慈的人,不会随意责罚,好像太大了。”   说着替秋声把袖口像上卷了几圈,叠着平稳,只是裙摆处明显落地,这样看起来像是偷穿了家里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主子说的词儿我没记住,可大抵意思就是不会便学,踩坑里了爬上来把坑填了就是。”   “嗯,我会认真学的!”   秋梦笑了,蹲下身量了合适的长度,从腰间的荷包里拿了针线出来,一点一点将裙边儿缝上,缝完才领着秋声回主屋。   “主子。”   秋梦退到一旁,顾静研上下打量了一番,盯着她的袖口看了半天。   “晚些让酒苦陪着你跟秋梦去买几件合身的衣物,这几日你先跟着秋灵做事。”   “是,主子。”   顾静研笑了,小丫头聪明的很。   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还未踏出门,脚下的阳光已经照的她浑身舒坦。   午饭过后,酒苦架了一辆马车载着两个姑娘进城采买,车上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说了一路。   这边顾静研在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张管事和他的儿子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了。   后来顾静研才知道张管事的儿子叫张生,夫妻俩希望儿子可以过好的生活,简单又极具意义的名字。   “公子,这些年的账本都在这里,还请公子过目。”   顾静研起身,李三立刻将箱子打开,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粗略翻了几页。   “庄子上这两年收成如何?”   “照周围别的庄子还是很好,只是照往年来看,少了很多。”   张生接过话,“这两年降雨量小,干旱,粮食不好种。”   “嗯,”转头看向酒笑,“带人把账本收好,回去的时候带走。”   “是。”   主屋的位置极佳,能看到大半个庄子的景色,人们正在地里做农活儿,有小孩子在田间奔跑嬉闹,不知觉,顾静研就想到了陈玉礼,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同他过这般的生活,哪怕是一天,也足够让她回味终生了。   日昳,庄子上有位老人路过讨碗水喝,此人衣衫篓缕,枯老的双手,一双清明的眼睛藏在杂乱的头发下。   远远的,顾静研就看到有人端着一个瓷碗走过去,看动作,是想叫老人进来歇歇脚,被老人拒绝了。   回来时还小声嘀咕,“真是个怪人。”   酒过接了令,悄悄跟上了老人,老人找了块石头坐下歇息,低着头笑了,动作缓慢的起身,离开时,坐着的地方掉了一个小竹筒,小拇指那般长,指甲盖儿那样的宽度。   酒过将小竹筒收好,起身往庄子赶。   回时,酒苦,秋梦秋声三人已经回到了庄子,秋梦叽叽喳喳的绕着顾静研说个不停,见到酒过回来,自觉的熄了声。   “主子。”   顾静研将竹筒拿在手中,转身进了屋,李三守在外间。   利州渠原,军响粮草。   八个字言简意赅的述说了重要信息,顾静研将纸条卷好又重新塞回竹筒。   “酒过。”   “主子。”   “速速回宫,将它亲自交到殿下手中。”   “是。”   酒过离开,顾静研出门就看到了酒苦酒笑二人犹如柱子似的守在门外。   “小李子,你猜猜为何他们名字都是酒打头。”   “奴才蠢笨,猜不到。”   顾静研冷哼一声,“那是你家殿下为了警戒自己起的名儿。”   李三跟在身后不敢应声,怕自己哪句话惹了她不快,守在两侧酒苦酒笑默默转移了视线,这事儿、提不得、提不得!   酒过快马回宫,入宫门下马将马绳递给门城守卫,脚下加快步伐回东宫。   青华宫院内,陈玉礼乍看到酒过心底划过一丝恐慌,昨日刚出宫,就怕是顾静研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殿下!”   “出了何事?”   酒过将小竹筒从怀中掏出呈上,“娘娘命属下即可赶回,要亲自交到殿下手中。”   陈玉礼接过竹筒打开,看见纸条上写的几个字,脸色微变,将纸条捏在手中愈发用力,再张开手掌时,不见纸条,只有一些灰屑随风飞舞,消失在半空中。   “叫小记子出宫速传庄王入宫,孤有要事与之相商。” 第31章 相谈   小记子接到指令加快了脚程, 可这一来一回也耽搁了不少时间,陈玉卿又在半路被旁人给耽搁了几分。   陈玉卿坐在轿撵之上,轿撵前面站着沈家小女沈淑清。   一双明目当中盛满了爱慕和小心翼翼, 沈淑清站在轿撵前不让步,抬轿的宫人也不敢直接撞过去,这宫里的人, 今儿个你瞧不上的,明儿个指不定就高人一等了。   “请庄王爷安。”   陈玉卿坐在轿撵上闭着眼目, 听到说话声也没睁开他的眼,站在原地的沈淑清有些难堪, 可她到底是能跟冯觅琴齐名的人, 自我安慰,他没有视而不见,也没有厉严相讽,就是一件好事。   陈玉卿也没想到没有冷眼相待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心中有事陈玉卿也就没心情搭理沈淑清, 他对这种看似娇娇柔柔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兴致,更别提这个“名声在外”的沈家女,此刻因为她轿撵不走,心中的小火苗“蹭”的一下窜了起来。   “沈小姐。”   眼底有些微的不耐, 语调异常冰冷,换做是旁人指不定就识相的让开了道路。   “臣女知晓王爷素爱山水景色,也曾听说俊峰山后别有洞天, 是世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陈玉卿心底嗤笑, 果然是没出过永安的大家闺秀,她们嘴里外面的世界,都是听说、传闻,自己从没有真正去见识过。   “沈小姐应当亲自去看一看。”   到底是保留了最基本的尊重, 没有嘲讽,只是一个建议。   “女儿家甚少有机会外出,若有机会臣女、”说到一半儿,沈淑清突然想到,在启元还有一个特殊的女子,她的双目亲眼见过了山河美景,唇齿微咬,心底有不可思议,可到底还是将话说完了。   “若有机会臣女定会亲眼去见见我们的大好山河。”   “那就祝沈小姐,得偿所愿。”   “借王爷吉言,臣女定能得偿所愿。”   沈淑清垂着头,唇角微微上翘,侧身让开了道路。   有时候欢喜的人说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浮想联翩,从而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陈玉卿的轿撵走过去,沈淑清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目之中,内心欢喜,脸颊也爬上了一抹红云。   “和乐,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好。”   身旁的丫鬟只小声的回了句“是”。   俗话说当局者迷,大抵说的就是沈淑清了,她身旁之人皆知她深陷自我泥潭中,却没有人去拉她一下,而一心为她的和乐在被罚了数次之后,渐渐的也不敢再规劝。   轿撵在东宫门前停下,陈玉卿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手中的坛子进了门儿,小谢子一早就在外候着了。   “王爷您可来了!”   “急什么。”边走边嚷嚷着,“皇兄,臣弟得了一坛果酿,特意前来与你同饮。”   小谢子不再言语,在前面领路,进了书房,在外将房门关上,带着小记子在外面守门。   陈玉卿入宫的消息传入了长乐宫,冯慧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完小太监的回报后慵懒的说了一句,“倒是兄弟情深。”   就是不知道将来继位时,庄王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世无争、兄恭弟谦。   -   书房内陈玉卿将刚刚还是宝贝的坛子随手放在地上,拿出手绢仔细擦了两遍手。   “何事这般要紧?”   “密探来信,贪墨的军饷粮草在利州渠原。”   陈玉卿静默,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复杂,思来想去,想不通这其中死死相扣的结。   “现在的利州史叫周贺,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天之犯法与庶民同罪,不会是他。”   “这般肯定?”陈玉礼明显不信,毕竟在永安就有诸多如此“清廉”的官员。   “他若会贪墨,也不至于家徒四壁,连个老婆都娶不到了。”   陈玉礼只觉心累,事情一桩接一桩,法办了一个又一个贪官,可总有那样胆子大的人,坐上了官位就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百姓。   “我有时在想,这世道太过不公,清廉之人生活远远不如那些贪墨之人,好人也熬不过坏人的欺辱。”   “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明君,需要一个带着大家走向更好的明君。”   “若是你来坐这个位置,定会比我做的好。”   陈玉卿眉头微跳,一脸不耐,“打住,皇兄现在是美娇娥在怀,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吧。”   “呵呵,皇兄想要的太多,终究是不适合。”   陈玉卿也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话,起身与陈玉礼对视,异常坚决的同他讲。   “那就都要,余下的会有人来扛。”   若说没有感动,那都是骗人的,陈玉礼无奈的笑了,他的胞弟总是能在他疲累的时候给他一个安慰,让他从疲累中缓和过来,这种关心同顾静研给他的不同。   身在帝王家,他却拥有了帝王最奢望,最不敢拥有的两种感情。   何其幸!   许是书房内的气氛太过温馨,温馨的兄弟二人都有些不适,陈玉卿生硬的将话题转了回来。   “利州那边派人再去探,就怕、连周贺自己都不知道贪墨的粮草军饷到了他的地盘。”   陈玉礼双手背后,想了片刻缓缓道,“等老四伤好,再让他去前路打听打听。”   陈玉卿直接笑了出来,冲着他竖起大拇指,论坑人,他哥坑起人来才是毫不手软。   一个坑接着一个坑的给你挖好了,爬上来这个坑直接掉到下个坑里。   “四哥要是知道,怕是又要到我府上找我喝酒了。”   “他又喝不过你。”   兄弟二人哈哈大笑,笑声传到了外间,守在门外的小谢子听到笑声内心的担忧悄悄放了下来,只要两位爷儿同心,什么事情都不算难。   陈玉卿没忘记府上还有个病患,趁着宫门落锁前出了宫。   陈玉礼唤了周远进来,安排了两件事,扭头看到了窗外的海棠花,花朵含苞欲放,颜色明艳惑人。   摇头轻笑,海棠与她恰是两个反向,也不知她现在做什么。   陈玉礼大抵是想不到,他眼中温柔贤淑,通情达理的顾侧妃,此刻正蹲在田地间,手里拿着小锄头一下一下的除着草。   “主子,要不我来吧,您从未做过粗活儿,这手可怎么受得了。”   秋梦跟在顾静研身后都要哭出来了,秋灵姐姐带着秋声去做晚饭了,她根本就不敢反驳主子的话阿!   顾静研脑袋都没抬,“没那么娇气,儿时我还带着你们爬过树呢。”   秋梦眼皮向上一掀,“您可别说了!再说您的形象就掉干净了!”   “怕什么,在这庄子上谁都不认识,”转头冲站在不远处的酒苦酒笑微微一笑,“反正你们也不敢说出去,谁会知道。”   “胆子太小,秋梦你要学会在什么环境做什么事,我们是来‘静养’的,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待回了、”顿了一下,“待回家了,再想找这般的机会就难了。”   只是、   她有些想他了。   也不知,他此刻在做什么。   等秋灵与秋声做好饭出来喊人时,顾静研身上的衣衫已经褶皱的不像样子,长褂下摆不止有土灰,还有几块儿泥巴,身上就更不用说了,有几处都抽丝了。   往回走时,秋灵就喊了小李子去烧水,边走边思量,主子这一身算是报废了,可不能再穿了。   顾静研被克制在骨子里的调皮劲儿上来了,扭头问秋声,“往日你下地都穿什么衣服?”   秋声用余光撇了秋灵一眼,只见秋灵无奈的摇摇头。   “秋声乖,我才是主子,她说的不算。”   小姑娘再会看人眼色,也经历过这样被人追问的场景,吓得嘴唇发抖,“嗯”了几声楞是没嗯出个所以然来。   见此,心情大好,脸上的笑都明媚了几分。   秋梦捂着嘴偷偷笑,凑近秋声,“别怕,主子逗你呢。”   “我、我、我没怕。”   得、将小姑娘吓得都变磕巴了。   黑纱蒙夜,顾静研躺在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昨日那股子新鲜劲儿过去了,这会躺下她脑中都是陈玉礼温暖的怀抱。   本以为下午做了许多活儿,会乏累的倒下就睡,哪成想毫无睡意,干脆起身,点了蜡烛。   烛火点亮了乌黑的房间,顾静研抽了一张纸出来,研好磨,在白纸上缓慢的,勾勒出一个大致轮廓。   这一画,就画到了后夜,四更的锣敲响,纸上的人物才画好,放下毛笔,拿起画纸轻轻吹干上面的墨汁。   正是一幅陈玉礼睡着的面孔,卸去了防备,毫无攻击性。   -   陈玉礼是一夜未睡,下了暗道入小黑屋,屋中早已有人等候在此。   秘密相谈许久,陈玉礼手拿蜡烛向回走,走至平阶之上,听到了外面翻东西的声音,立即吹灭了蜡烛,贴在墙一侧。   之暗道修建时做了处理,上方有一处留有气孔,透过气孔可看到书房的局部。   陈玉礼屏着呼吸,透过气孔眼睛观察外面的动作,耳朵也在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人似乎在翻什么东西,也不敢使劲破乱书房内的物品,翻了一处又一处,最后脚步声绕过桌案走过来在书架前停下。 第32章 夜行者   暗门内的陈玉礼一动不动, 屏着呼吸怕被外面的人发现这内里玄机。   暗门外静悄悄的,外面的人似乎停在书架前就无所动作了,也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有了将厚重的书籍放回书架上的声音,“咚咚”的声响一下接一下,陈玉礼在心中默默数着响数。   五十四下。   意味着每一摞书都拿下来, 再重新放上去过。   书房外,巡逻的侍卫走过, 侍卫长眼神锋利的盯着书房的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冲巡逻队打了个手势, 带着人将书房的门窗给包围了, 轻扣三声门。   “殿下?”   书房内的人身形一顿,扭头看向门口,似是没想到侍卫是如何发现书房有人的,也懊恼自己怎就没留意外面的脚步声, 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至窗前,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逃跑位置。   侍卫长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冲巡逻队的其他人打了个暗号,转身离开了书房门口。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屋内的人才松了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才是。   打开窗户的一条缝儿, 左右看了看, 视野内没看到有人,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哪成想、双脚还未落地,就被人直接扣在了窗棱上。   男人一身夜行衣,身材健壮, 按着他的两个小侍卫只觉得此人力道极大,转头唤伙伴儿的时候被此人挣脱开来,一时间院内打斗声响起,兵器交融的脆响声引来了更多的巡逻侍卫,火把通明的照亮了整个院落。   侍卫长见此,带着人包围了夜行者,与其交手之后心底划过一抹熟悉感,与夜行者眼神对视,眼尾处那颗蒙面巾都藏不住的毒斑暴露了来者何人。   此人见状,使出大力将身边的人打开,脚起轻功上了房顶,消失在夜幕之中。   侍卫也随之跳上了房顶,被侍卫长喊了下来。   “不用追了。”   “可是、”   “已经知道是谁了,继续巡逻,待天明后禀告殿下。”   “是。”   巡逻队排好队继续巡逻,关上书房的窗户,临走时侍卫长看了眼书房门口,原来是门口的石灰缺了一个角儿。   待院落再次安静下来时,陈玉礼站在书房中央,试图探听来者的用意,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书架上,随手拿一起一本书,封面上有一处有一丝丝光滑,捻起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   有一股清香的味道。   次日清晨,陈玉礼刚起身,小谢子进来报说是昨晚巡逻的侍卫长有要事相报。   “传。”   侍卫长叫徐水,是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侍卫长这个位置,三年前接管东宫的安全事宜。   “殿下,昨夜书房有外人闯入,属下办事不利让人跑了。”   陈玉礼自己换好朝服,正在整理领口,没有一丝意外。   “来者身份是何查出来了吗?”   “属下与之交手时发现此人力道极大,面巾滑落,左眼眼尾处有一拇指大小的暗斑毒,宫中这般有特点的人不多。”   徐水在宫中当差时间也不短,知晓这人未抓到不能将猜测当证据,这话也是说了一半儿,留一半儿。   陈玉礼心中有了数,“莫要打草惊蛇。”   “是。”   在宫中力道极大之人不在少数,可这脸上又有毒斑的人,如此明显特征,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   早朝。   陈玉礼站在最前方静静的听着各个派系的“告状”之言。   “皇上,渭西战事加急,臣提议再派兵将前往渭西支援。”   说话的大人对姜家儿女有着一份敬仰之心,不畏强权,更爱惜护国之将。   “臣附议。”   附议者是吏部尚书舒家腾,舒妃的父亲,此人聪明多谋,同姜家一样,不参与党派斗争。   “依诸位大臣所见,此次派兵将领当以谁最为合适?”   启元帝此话一出,下面的大臣议论纷纷,选来选去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启元帝将视线缓缓落在了冯和滦的身上,眼中意味深明,吓得冯和滦只能顶着目光站了出来,顾不得旁人的目光。   “少将军最为合适。”   陈玉礼心中暗笑,冯正阳聪明多谋又如何,他冯家大方头脑蠢笨,谋划众多都是无用功,而冯家二房有智谋,偏偏冯二爷看的透彻不参与争权夺利,更甚是不让独子考取官名做一介商人,如此可见冯家注定要败落。   待日后陈玉礼继位,那时候他才真正的看到冯和淀的彻悟,也是他的通透保住了冯家最后的血脉。   渭西战事如何有些人毫不在意,他们只在意自己的利益,在意去的人不是自己家的子孙便是好事。   “臣附议。”   “臣附议。”   有了一两个带头的,后面的人张口便不再困难。   “臣等附议。”   哪成想,启元帝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而后无视众人所愿,派了兵,点了将之后就吩咐下朝。   下朝后,众大臣边走边议论,陈玉礼看着围绕在冯和滦身边的人,冲着冯和滦缓缓的笑了,这番容颜同启元帝有那么几分相像,吓得冯和滦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冯大人安心,令公子才智多谋,定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   冯和滦心中苦涩,却只能咬着牙应下身边人的“祝福”,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阿!   回东宫换下朝服,坐下吃早饭的时候,看着桌子上的单人碗筷,心里的思念愈发的浓重,摇头笑自己。   之前那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人吃饭一人睡觉,这才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她这会儿不在,他竟然不习惯了。   而在郊外庄子上的顾静研因着睡的晚,起来的也晚,从起床开始,低气压就环绕在她的身旁。   “主子?”秋梦见她盯着碗里的粥不喝,以为她这是嫌不好吃,“外面吃食简陋,等回了宫再给您好好补补。”   听到声响顾静研才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喝粥,困的她将一碗粥都喝光了,小菜也没动一下。   伺候的秋灵秋梦相视看了一眼,都不明白短短一晚发生了什么。   放下瓷碗,顾静研有气无力的说,“秋灵去唤他们准备好,今儿我们去峰脚庄。”   “是。”   峰脚庄是郊外另一处庄子,落在细腰峰脚下,顾得名峰脚庄。   此处地理位置偏僻,偏偏土质甚好,是永安附近几处庄子产量最为丰厚的地方之一,可这庄子上,出了蛀虫。   顾静研前些时日看账本的时候发现这产量一年比一年少,收成更是不用讲,每年交上来的银钱少了大半儿,她将此事与陈玉礼讲过,陈玉礼都交由她处理。   本来她还担忧自己会心软,庄子上的人说些苦难的话她就将此事过了,今日困闷的神情恰适合做这种“不讨好”的事。   上了马车,秋声扭头看向秋灵,“秋灵姐姐,我们要不要把庄子上的人都带上?”   “怎么,怕了?”   秋声摇摇头,“我听说,我是听说阿,峰脚庄的人都身强体壮,不是很好说话。”   秋灵想了想,将话传给了顾静研,顾静研上马车的脚一顿,冷呵一声。   “倒是让他们仗了势。”   坐在马车上,顾静研只觉得心中那微微的火光已经成长成了茁壮的小火苗,这一路她都在闭目养神,倒是也不想给人留下一个严苛律人的印象。   马车行驶入细腰峰界内,就有人上报给了庄子上的管事。   峰脚庄的管事叫孙云,在庄子上有七八年了,头几年还勤勤恳恳的做事,后来见主家也不来,账本也每年一交,这就起了贪念,贪念被欲望掌控,无线扩大早晚会出事。   “主子,此行怕是艰难。”   酒苦驾着马车,眼光四面,觉得这庄子古怪的很。   “不急。”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峰脚庄这些年借着主家的势得了不少好处,这胆子也被养了起来,把主家的庄子当做了自己家庄子了,怕是早就忘了都是奴籍在身。   进入峰脚庄,管事的孙云才迈着慢悠悠的步伐出来迎接,态度嘛,不言而喻。   “主家前来,有失远迎,还请主家见谅。”   孙云这些年当惯了庄子上的霸王,这会儿便是忘记了尊卑有礼。   “倒是辛劳孙管事出来相迎了,这些年‘辛苦了’。”   孙云听到车里的女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哪里哪里,主子能来是庄子上的荣幸。”   马车停在庄子门口,孙云不退让,马车就进不去,顾静研也不急着进庄子,反倒像是个路过歇脚的过客。   一时间,竟无人说话,周围安静的令人心慌。   孙云向旁退了身体,面上恭敬道,“请主家进。”   “驾!”   无视了孙云,酒苦直接驾着马车往里赶,跟在孙云身旁的小儿子眼底闪着凶狠,“呸”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这小娘子敢来,我们就…”   父子俩对视一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两人迈着步伐向里走去,路过田间,有在干活的人们看向他们,被他们凶狠狠的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好好干活儿!”   孙力凶狠的模样让许多人收回了目光,低着头,连小声议论都不敢有。   马车上。   “主子,这庄子不对劲儿。”就连神经比较粗的秋梦都感觉到了。   “酒苦,看出什么了?”   “太安静了,就好像大家都不会说话一样。” 第33章 清理门户   就是太安静了, 和他们留宿的庄子一相比,峰脚庄这边就显得格外怪异。   没有小孩子嬉闹的笑声,没有妇人叫丈夫回家吃饭的叫喊声, 也没有辛劳一天的疲惫声,这里仿佛在上演着一出哑剧,所有人都不会说话, 就连神情都平淡的很,好像他们就是一个工作的机器。   孙云带着儿子孙力快步来时, 顾静研刚从马车上下来,今日她一袭青衣, 永安城内高门妇人的发髻。   孙云一瞧, 心里直打起鼓来,他自认“见多识广”,虽不知道这小娘子是何来路,可光看这身姿与发髻猜测身份有几分高贵, 又想到之前他被买来时管事人说过的话,冷汗冒了一额头。   “主子。”   这时孙云才想到自己是被买来的。   顾静研的眼神一直看着田地里种田的人们,“他们都不会说话?”   直白的问话让孙云楞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孙力脑袋转的快,“干活儿累了,哪有力气说话。”   “放肆!主子没问你话, 轮得到你说话嘛!”小李子把他这些日子从谢公公那学的“架势”都拿了出来。   “主子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小儿没见过世面,规矩学的少,莫见怪莫见怪。”   孙云边说边瞪了一眼孙力,示意他老实一点儿。   顾静研缓缓转过身, 光看孙云表面,还真的看不出是个被贪欲掌控之人,倒是孙力看着有几分机灵,可惜了,这机灵没用到正途上。   “孙管事要好好教一教了,日后若是见了达官贵人还是这般,怕是少不得苦头吃。”   “是是是,主子说的是。”孙云摸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渍,“舟车劳顿,您屋里歇歇?这田里泥巴脚丫子的,脏了您的眼不是?”   顾静研转头看了他一眼,“孙管事面白肤净,没想到、倒是个心脏的。”   孙云赔笑的脸僵了一下,语气微转,“主子,这边请。”   秋梦秋灵心中有所担忧,有心想劝又怕主子心中已有打算,倒是秋声,紧跟着顾静研向那主屋而去。   进了主屋,屋中明亮温暖,阳光顺着窗户照满了整个屋子。   顾静研带着丫鬟在外间转了一圈儿,上好红木的桌椅,年代久远的窑瓶,还有孙管事端上来的今年的新茶,不管是哪一样,都预示着这里居住的人生活富贵。   “主子,您喝茶。”   孙力拿着一摞大碗放在桌上,又将水壶里的清水一一倒入碗中,逐个递给酒苦小李子还有三个丫鬟,那手上的碗怎么端过去,就又怎样端回来。   孙力站回孙云身旁,二人站在下方目光殷切的看着顾静研,顾静研心中一乐,真是一点儿也不会藏着掖着,想做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端起茶杯闻茶,在孙云和孙力期盼的目光下送至嘴边,眉头一皱,“孙管事,今年庄稼如何,又不如上一年吗?”   “这还没收呢不好说,”脸上有些为难的讲,“根据以往的经验,是一年不如一年阿。”   顾静研点头,端起茶杯又递到了嘴边,手端着茶杯在半空中停住。   “我是个好说话的。”   “是是是,主子人好,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嗯,庄子上的收成不好是天灾,这缺空也不能叫你们补。”   孙云心中正在偷着乐,心想,这小娘子果然好糊弄,谁料顾静研话锋一转。   “只是我在好说话,孙管事也不能用一笔糊涂账来糊弄我不是,这几年的账本孙管事、该交了。”   孙云脑子一懵,哆哆嗦嗦的回道,“主子、您,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账本,账本早就交上去了。”   顾静研放下茶杯,面上带笑,只这笑未达眼底。   “哦?孙管事指的是一把锄头五两,一个铁桶六两的账本吗?”   “这、这…”   这了半天,孙云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也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孙云胆子是大,可他脑子不够用,交上去的账本漏洞百出,也就是陈玉礼忙的没时间看,若是看了账本早就将这等小人处理了。   “这什么?孙管事慢慢想,不急。”   孙力见状,想偷偷的溜出去找救兵,被酒苦直接拦在了门口,随便推了一把,就将孙力推坐在地上。   “主子!主子饶命!我错了我错了!”孙云凄惨的叫嚷声传遍了整个主屋。   “既然知道错了,就把账本交出来吧。”   孙云拿有什么账本了,开始那两三年还记录一下,后面几年见没被人发现就直接将这庄子当做自己家的了,就连交上去的账本也糊弄的不行。   “在偏房,账本藏在偏房。”   屋内静默,孙云也不知道自己的说辞会不会被相信,可他相信,只要他出了这个门儿,就还有机会。   “凝望欲望的人慢慢的会被欲望蛊惑,再被满足之后,欲望会渐渐的吞噬人的思想掌控人,这人阿,就变成了一副没有思想的皮囊。”   顾静研端着茶杯的手逐渐倾斜,茶杯中的茶水顺流而下全部倒在了地上,那块儿湿了的地方如此显眼,宛如峰脚庄在他们众多庄子当中一样。   “去取。”   说了那么多孙云没想到他还有机会,连滚带爬的出了主屋。   而孙力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地上,被酒苦那一下推懵了还没缓过神儿来,这几年他在庄子中横行霸道惯了,从来都是他收拾别人,像今日这样被当做小鸡崽儿还是头一次。   “主子,就这样放他出去,万一他带人回来…”小李子心中担忧,他只会三脚猫的功夫,万一护不住主子可如何是好。   “沉住气,他们有人,咱们也有人。”   小李子看了眼“咱们”的人,心底直接敲起了鼓,他们这一屋子就酒苦一个高手,想了想站在了顾静研右前方,万一孙云带着人闯进来,他还能当个肉盾顶一会儿。   秋声是跟紧顾静研进来的,进了屋一直站在门口,一直在观察屋外的情形,这会儿突然出声,“主子,他们来人了。”   “咱们从庄子过来到现在有多久了?”   秋梦算了算,“快一个时辰了。”   “差不多也要到了。”   这个到了旁人不知,酒苦知。   今日出门前,顾静研唤了酒笑,叫他回永安报官,这个时间不出意外,酒笑已经带着人快到了。   顾静研在来前本想着是家奴,私下如何处置都是自家后院儿的事情,上车前她突然想到来时陈玉礼同她交代的话,若遇到她棘手的事情,就让酒笑去大理寺找人。   想了又想,除了庄子上的事,大概她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说话间,孙云带着人闯了进来,来者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与他们的人一对比,他们确实看着弱了些,这会儿孙力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孙云身后的队伍。   一时间,他们竟反转被困在了屋内。   “小娘子来时怕是没打听过咱们的名头,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也都得给老子‘留下’。”   孙云这时候连装都懒得装了,他笃定了他们就这一行几人,也不会有什么援兵前来,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就是委屈了这几个小娘子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小李子将顾静研挡在身后,被孙云一口一个小娘子气的满脸胀红,细看,衣袖都在偷偷的跳舞抖动。   “呸,进来了就老实的听话,不然有你们好受的。”孙力被‘自己’人壮了胆,这会儿也不恍神了。   顾静研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脸上还挂着那副温柔的笑,可有的人就是蠢,不知道这温柔笑里藏着的都是杀人的刀子。   “孙管事同我说账本藏在偏房了,转头却带着人将我们堵在屋中,怎?在庄子上横行霸道惯了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莫不是你在庄子上横行霸惯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奴籍在身?提醒孙管事一句,奴籍分为良奴和见奴,这从良奴变成见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只要你走不出这个门儿,就没人知道。”   顾静研不再言语,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片刻的功夫,外面传来了有节奏的脚步声,孙云转头,连忙赔上了笑,“官老爷、”   话还未说完便被带头的人抬手止住了话,手腕一挥冲着后面的官兵说,“抓起来。”   还未等孙云等人反应过味儿来,他们已经被按在了地上,训练有素的官兵逐一将他们绑了起来。   “官老爷,冤枉!小人犯了何罪阿?”   “冤枉阿!冤枉!”   “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刚刚好,回去有赏。”   带头的人前来想要行礼,被顾静研拦住了。   “无需多礼,人你们带走,他们的奴籍晚些会让人送去,有劳跑这一趟了。”   “您…”   “无事。这庄子上要清理的人众多,有劳大人与手下的人了。”   “您尽管吩咐。”   顾静研转头看向小李子,“酒苦陪小李子多跑几趟,将这庄子里的人都喊过来。”   “倒是要看看这庄子还剩多少良奴。”   说不气都是骗自己的,不是心疼损失的那些银两,而是心疼陈玉礼,身为一国储君,若是让旁人知晓了这庄子里的人横行霸道,他积攒了多年的清誉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小李子拽了个看似说话很好使的壮丁跟着他们去喊人,一刻钟的时间,庄子上的人都聚集在主屋前的这片空地上静静的等候发落。 第34章 我来接你回家   宛如他们来时那般, 无人敢言语,旁边的小李子看着直着急。   “这是主家,有什么委屈你们尽管说。”   小李子的话没有让他们安心, 反而更加低下了脑袋,连呼吸声都轻了不少。   顾静研也不急,站在高处一眼就能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中, 那个站在后面的小女孩儿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向前走了半步就被身旁的妇人按在了怀里, 直接用手捂住了小女孩儿的口。   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酒笑接到指令, 走过去将小女孩儿从妇人的手中“抢”了过来。   “别抢我的孩子!”那妇人立刻喊道。   酒笑冷哼, “你身着上好的衣衫却给‘你的孩子’穿麻布?”   小女孩一点儿也不怯生,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顾静研,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下, 声音脆脆的问,“你真的是庄子的主人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看?”   直白的疑问问住了顾静研,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女孩儿解释,忽然不忍心在她眼中看到失落。   走下台阶几步蹲在她面前与她对视, “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小女孩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牙齿抵着下唇,“他们不被抓起来, 说完会挨打, 我娘就是被他们打死的。”   “你多大了?”   “九岁。”   有那么几秒,顾静研都忘记了呼吸,一个九岁的孩童经历了什么,才能让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坏人都会被抓起来的。”   这句话似是给了她极大的鼓舞, 东一言西一语的将这几年的事情说了几分,可能从其中听出个大概,孙云一家作恶多端,将这庄子上的人祸害的不行。   “大家都被打怕了,说话就挨打,大家就都不说话了。”   “还有他孙子也是个坏的,拿剪刀将阿婆的头发都剪掉了。”   每多说一句,孙云一家脸上的落败就多一分,他们横行霸道的日子是到头了,没什么头脑,不过是侥幸主子家无心管理让他们钻了空,偷来的,终究是要还回去。   很快孙云一家,还有与他们狼狈为奸的人都被带走了,一时间,这庄子上剩下的大都是老弱妇孺。   官兵将那些恶奴带走后,空地前的人们才缓缓抬起头,那一瞬间,就好像是这些年压在他们脖子上的木棍被拿走了,脸上写满了轻松。   “谢主子。”   “谢主子阿!”   人语声给这个庄子增添了活力,众人围在一起,声讨孙云一家的罪恶,只有小女孩儿一人站在那里眼神向往的看着顾静研。   秋声蹲下问她,“你怎么不去找家人?”   “我没有家人了。”   许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秋声带着请求的看向顾静研,“主子,能不能让她也跟着我们?”   顾静研眼睛微动,她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收秋声是被她的眼神打动觉得这人可用,这个小女孩儿、   “我不会添麻烦的!我可以劈柴烧火,也可以钻狗洞!”   “主子?”连秋灵那么个凡事都要想三分的人都不忍了。   “你为什么想跟我走?”   “想吃饱!”   原来还有人的愿望如此简单,只有吃饱穿暖这样简单。   “叫什么名字?”   “栗子!我娘说是‘春种一粒粟’的粟!”   “嗯。”   转身进了主屋,栗子睁着大眼睛看向秋声,有些不确定的问,“姐姐这是同意了吗?”   “还不快赶上。”秋梦摸了摸她的头顶,轻轻拍了一下。   庄子上的事情处理的很顺利,栗子叫来了庄子上人最好的范爷爷,拉着范爷爷的手笑的开心。   “范爷爷,以后我们能吃饱饭了!”   “嗳!嗳!”   进入主屋,范永新看到主位上的顾静研腿脚有些不便的跪在了地上。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阿!”   顾静研瞥了眼小李子,小李子立刻上前将范永新扶了起来。   “有什么话坐下讲。”   范永新坐在椅子上还没有适应过来,犹如针扎扭来扭去的。   “老爷子可将庄子上的事再细细说上一二?”   说到庄子上的事情,范永新就有一肚子的委屈,又怕主家嫌他啰嗦,就捡了那么几件重要的事说。   “孙云一家还真是无恶不作阿。”   “苍天有眼阿!他们一家的恶报终于来了!”   “依您可见,庄上可有能用之人?”   范永新有些震惊,没想到主家会问他的意见,经历过那段被孙云压榨的时日,顾静研的这一句询问在他心中划下了重重的一笔,心中无比激动。   “依老奴看,张家的小子不错,只是、”面色有些难看,“只是那小子被打断了腿,成了坡子。”   “人如何?”   “品行端正。”   “小栗子去跑趟腿儿。”   栗子蹦蹦跶跶的跑了出去,明明才出门儿,嘴里已经喊上了,“张家哥哥,小姐找你呀!”   范永新一脸欲言又止,顾静研看在眼中,“您讲。”   “不敢不敢!怎敢担一声‘您’。”小心翼翼的询问,“您就如此信老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恶奴都被带走了,本小姐心中自有一杆秤,峰脚庄也再不会像之前那般了。”   范永新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低着头,只那颤抖的手掌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感受。   张数一脚重一脚轻的进了主屋,见到范永新坐在椅子上内心震惊,委着身体就要跪下。   “站着问话即可。”   既省了他的不便,又不会显得主家太过亲和。   “谢主子。”行礼作揖,这般举动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庄稼人。   “老爷子举荐你做这庄子的领头人,你有何想法可说来听听。”   张数立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顾静研,“我、我、我我、”   我了几次也没我出后面的话。   “别急,想好慢慢说。”   “我会带着大家好好干活儿!”   一番“豪言壮志”逗乐了屋内众人,小李子默默低下头无声的笑了起来。   “那就好好干,让庄子里的人都吃得饱穿得暖。”   折腾了一上午,正午的阳光晒进屋内,晒在顾静研的身上,照的她懒洋洋的,有些犯懒了。   “小李子跟着酒苦酒过回去一趟,将我们的马车行礼都带过来,我们在这呆些日子。”   庄子肃清,所有的事情都将重新安排,这群饱受摧残的朴实人阿,在这个时候需要一颗定心丸,顾静研此刻还不能离开。   顾静研是把庄上人的心里拿捏的死死的,经历过风霜的人,在之后得到一丝暖意会无比感激,这些做体力活的人又哪里有那些弯弯道道。   秋灵带着秋梦与秋声,里里外外将主屋收拾了一通,顾静研在门外与范永新和张数聊着庄子里的事情,哪里需要重新修整,哪里又需要什么工具。   黑夜来临又迎来晨曦,峰脚庄也迎来崭新的日子。   顾静研这一住,就在峰脚庄住了四个月,这四个月当中峰脚庄若是风平浪静,那永安城内就是波涛汹涌。   六月十九,冯府二小姐冯觅琴嫁给了康宁工匠世家二子丁洋和,那段时间永安城内众多人都以为冯和淀得了失心疯,门不当户不对的就将女儿给嫁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内行人都在猜测冯和淀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当好友再次侧面询问冯和淀时,冯和淀苦笑摇头,只闷头喝酒什么都不说。   众人皆以为冯家位高权重,可哪里知道,自从冯家出了两个皇后的时候,就是这个家族败落的开始。   七月十二,陈玉卿启程前往召里,好山好水好景色,庄王广发帖子邀请高门子弟共赴美景,只可惜应邀之人甚少,那天阳光正好,出城送行之人众人。   陈玉瑞拉着他的衣袖不开心的问何时归,陈玉卿只说了四个字。   “归期不定。”   八月初三,陈玉礼亲自前来来接顾静研回东宫,马车在峰脚庄停下,顾静研站在门口噙着笑静静的看着他向她走来,一步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   陈玉礼伸出右手,“我来接你回家。”   顾静研握着他的大手,“我在等你接我回家。”   秋灵几人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众人上车,庄子里的人出来相送,栗子站在人群中垫着脚用力的将蒸好的馍馍递上车。   “姐姐你路上吃,张婶儿刚蒸好的,特别好吃!”   顾静研冲她挥挥手,“好好吃饭,教你写的字也不要忘记练。”   马车缓缓驶离,顾静研抱着热乎乎的馍馍靠在陈玉礼的肩膀上。   “香不香?”   “很香!”   “不给你吃,哈哈~”   顾静研想起身换个地方,一把被他扣在怀里,伸手捏她的鼻子,“馋我又不给我吃。”   “这是栗子给我的,我都不够吃。”   “这个要趁热乎吃才好吃”陈玉礼一边给她洗脑,一边伸手将馍馍抢了过来。“凉过再热也不好吃。”   顾静研被他将双手扣在背后,眼看着他拿起一个馍馍咬了一大口,边吃边点头赞同。   “好吃!”   “哼~幼稚!”   “我幼稚?”   看到他眼底的危险,顾静研非常识时务的否认,“我幼稚。”   放开她的双手,顾静研主动抱住他,“都给你吃好好补一补,怎么感觉你清瘦了。”   陈玉礼反手抱紧她,心中被满足填满,“没瘦,是许久未见想念把我变瘦了。”   回去的路上,顾静研跟他讲了许多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讲着讲着就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眉眼间写着知足二字。 第35章 小插曲   进入永安城, 马车的平稳的速度变成了渐行渐停,街边也不知道在卖什么,顾静研被食物的香气唤醒。   刚醒过来的顾静研眼睛都没有完全张开, 先舔了舔嘴唇,偷偷咽了下口水,声音软软糯糯的问, “到了?”   “进永安城了,再睡会儿?”   脑袋离开他的肩膀, 动了动自己的脖子,又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给他缓乏。   “不睡了, 脑袋有些发胀。”   “给你揉揉?”   陈玉礼手上的动作比嘴上的询问要快, 拉过顾静研,在腿上垫了一个软垫,让她躺在软垫上,轻轻给她按揉起来。   “临近十五, 不得不提前接你回来,近些时日你就在乐央宫歇息,谁来都不见。”   “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觅穗的事被人告发了,消息若是传入长乐宫, 此胎怕是落了。”   “胎像不稳?”   顾静研虽没生养过,但入宫前家中女性长辈皆同她讲过这方面的事,就是怕她万一先有孕, 没有经验乱了手脚。   “喧儿不懂, 后宫之中女人的手段又岂那一两种,她们阿,阴毒着呢。”   顾静研握着他的手,也不知他曾遭遇过什么, 让他对后宫中的女人如此厌恶。   “将来你继位,少不了这些事。”看似平静的讲出来,实则内心酸涩不已。   陈玉礼轻笑,笑声带动身体一阵一阵的,而后极其温情的与她说,“不会,只有你一个。”   这话不是他第一次说,不论他什么时候说,她都忍不住的心颤。   寄希越大,若将来事与愿违,她的失落就翻倍而来。   顾静研心想,现在这种情况大抵不是他想接她回来,迫于身份的无奈,在八月十五这个特殊的日子,她必须要在。   “那日庄王出城我还带着庄上的栗子去看热闹了,场面好不热闹。”   想起那日,陈玉礼也忍不住的笑了,“那段时间锦之同阿懿吵架了,容华不理他,没办法才弄得满城尽知。”   “可那日没看到容华郡主。”   “在后面那辆马车里可不止姜谨书一人。”   提到姜谨书的名字,顾静研觉得人生就如梦一场,那场英雄救美的梦醒了,身边的陈玉礼才是她的往后余生。   “庄王爷不知道吗?那这一路岂不是要心情寡郁。”   “许到了驿站休息时就知道了,那对冤家到时候又是吵吵吵,想想都头痛。”   “可那样的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好有趣呀。”   顾静研坐起身,闪着大眼睛向往的看着他,弄的陈玉礼一愣。   “等你看过一次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说到姜懿与陈玉卿吵架的画面,陈玉礼满脑子都是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明明平日里两个沉稳冷静的人,凑到一起偏偏失了冷静,非要吵个输赢不可。   最让人窒息的是这两人也不知道嘴皮子怎就那么利索,你一言我一语,绝不会让对方的话落地。   刚要说话,马车一个急停,顾静研向后仰了一下,陈玉礼手快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吓到没?”   顾静研摇头,靠在他怀里慢慢平复心情。   “外面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不用掀开车帷,就听到了外面嘈乱的粗叫声。   “坏人放开我姐姐!放开我姐姐!”听起来似乎是个孩童的声音。   “那就还钱,还不上钱别说你姐,就是你也得跟我们走!”   “我不认识你们!”   年轻的女声声音中有一丝慌乱,没有见到人也能听出是在强装镇定。   按理说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会有一两个人站出来阻止,可外面看热闹的人却无一人站出来,这就要归功于舒家小公子了。   “你爹跟我们借了十两银子,一个月的期限,现在三个月过去了,银子呢?”   提到她爹,女子不再说话,大汉上前就要拉着女子走,女子向后退,退到了他们的马车上,“嘭”的一声,车内的二人听到了清响的撞击声,陈玉礼将顾静研抱的更紧些。   “钱我们还,你再宽限些时间。”   被众人围着,女子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比刚刚小了些,也多了些慌乱。   “都过去三个月了还没还上,我劝你还是跟我们走,这利滚利的光是利息你们就还不起,除非…”男人呵呵笑了两声,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一个月,再有一个月我们就还,肯定还!”   男人看着她想了想,眼中充满了不耐烦,“赶紧跟我们走就完事儿了,你也不想你妹妹也跟我们走吧?”   提到妹妹,女子眼底划过不忍,咬咬牙,转身就拍车厢,发出“砰砰”的声响。   “贵人救我!贵人救救我!”   “贵人帮帮我吧,我可以当牛做马!您救救我!救救我妹妹!”   陈玉礼同顾静研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顾静研从他怀抱中退出来,指着旁边让他坐到了车窗旁边,正好将他挡住,带好面纱,掀开车帷。   “何事?”   那女子见掀开车帷的是一女子,声音清冷又带着面纱有些微楞,随后立刻将手伸进车床去拽顾静研的面纱,嘴里嚷着,“姑娘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吧!”   这副模样就好似她真的是被逼无奈,向她发出了最后的求救声。   几个男人怕惹出别的事,连忙上前将女子往后拽,有一个人伸手将她的嘴直接堵住,哪想到,看似柔弱的小姑娘这个时候力道极大,咬了伸过来的手,又半挣脱了钳制就往车窗来勾。   顾静研向后躲了一下,躲过了她伸进来的手,就那么一瞬间让她看到了女子手上戴的檀香珠,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划过。   那女子被人抓住退到了人群附近,男人向车里的顾静研行了个礼,刻意放轻了声音,“这位小姐,她爹向我们借了银两又过了归还日期,我们这才找上了家门,还望没惊吓到小姐。”   顾静研点头,放下了车帷,这人说话一点儿也不像是会做这样事的人。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顾静研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陈玉礼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摘下她的面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喧儿,你不对劲儿。”   顾静研将下巴从他的手上移开,皱着眉问他,“那女子腕上戴着檀香手串儿,跟她身上穿的麻衣一点儿也不相匹,还有抓人的男子,说出的话一点儿也不像收账人。”   陈玉礼笑了,坐到她身边搂她入怀。   “知道为什么街上那么多看热闹的路人,却无一人出来帮忙,连一声劝阻都没有吗?”   “不知。”   “此事还要感谢舒家小公子舒成远,两年前舒成远就是在街上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结果被那女子坑了五十两白银才罢休。”   “为何?”   “一种骗术。”   “官府不管吗?”   陈玉礼摇头,“人家不会在大街上坑你,反而是转过头了再找你要钱,就算是报官,没有人赃并获就拿不了人。”   “万一真的遇到求救的人了,却无人上前帮忙,那求救的人该有多绝望。”   “会有好心人的,大家都知道了就无人再上当了,无人上当了他们就不会再这样出来骗人了。”   “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   顾静研皱着眉坐在那里想,陈玉礼也没打扰她,任由她放飞思绪,自己也在思考她所说的怪,可是马车到了宫门口,她也没想出来哪里怪。   回东宫,有些乏累的和衣躺在榻上,脑袋痛的不行,喊了秋梦来给她揉额头,而陈玉礼入了宫就被截去了御书房。   闭眼躺在踏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秋梦说话。   “你说怎么会有如此骗术,小孩子都知道狼来了的故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赌的是人心吧,总会有于心不忍的人上前帮忙,主子就别再为了这事儿烦心了。”   秋梦都懂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懂,她之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无法接受,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对,万一对方冲着来的不是她呢?   被按揉的脑袋不那么疼了,开始回想那女子的叫声和后来的伸手求救。   “秋梦,当时我们车后是谁在外面跟着?”   秋梦想了想,“是酒米,主子后面的马车是装衣物的马车,那辆马车是酒米在赶。”   “把酒米叫进来。”   “是。”   没一会儿,酒米换了衣服站在乐央宫外殿。   “主子。”   “当时马车被逼停,那女子如何撞到马车上的过程细细将来,中间可有奇怪的地方?”   酒米想了一会儿,“回主子,那女子是被带头的男人逼至马车附近,属下坐在左侧,那女子贴近马车后的动作都被车厢挡住了。”   怎么就刚好,被挡住了呢?   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哪里不对劲儿,干脆放空了思绪不再想,反正他们已经平安回宫,若不出去怕是再不会碰到了。   渐渐地顾静研躺在榻上睡着了,秋梦给她盖了一个薄毯,轻手轻脚的退到了殿外。   屋内静悄悄,外面鸟儿在枝头唱着歌,顾静研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带着檀香手串儿的人追着她跑,她跑的气喘吁吁,那手伸过来就将她抓住了,对她说了一句。   “原来是你。”   顾静研立刻睁开了眼睛,躺在榻上久久平复不静猛烈跳动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阿。” 第36章 你是我的妻   陈玉礼临近晚饭时间才回东宫, 脚还未踏入宫门,就见孙炳钱提着药箱从门内出来,右眼皮一跳。   “太子殿下。”   “出了何事?”   孙炳钱作揖的动作顿住, “顾侧妃梦魇又受了惊吓起热了,微臣这就回去抓药。”   “速去速回。”   没等孙炳钱告退,陈玉礼大步踏入宫门, 快步向乐央宫走去。   八月的天闷热,连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进殿就见秋梦和秋灵守在床边, 秋梦不停的换她额头上的毛巾,走至榻前接过秋梦手中的毛巾, 秋灵秋梦悄悄退到了一旁。   “喧儿?”   顾静研这会儿烧的头脑发胀, 迷迷糊糊的,根本就不知道身旁的人是谁,要不是秋灵当机立断叫小李子传了御医进宫,这会儿顾静研只怕是已经被烧傻了。   贴近她的脸, 二人之间还隔着两根手指的距离,陈玉礼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冰凉的毛巾并没有将下她的体温。   清洗了毛巾掀开被褥,将她的手臂从被中拿了出来, 轻轻擦拭,他记得,小时候锦之高烧不退母亲就是这样替他去热的。   水盆中的凉水换来一趟又一趟, 陈玉礼合衣守在她的身旁, 孙炳钱将抓好的药送来的时候想要再叮嘱些,脚步停在了外殿,屋内的那番场景让他动容。   陈玉礼抛却了身份地位守在顾静研身边,不用言语, 就在告诉旁人,这段感情当中是谁付出的更多。   一副药三碗水熬上三遍,熬成一碗汤药,需两个时辰。   在这两个时辰里,屏退了宫人,陈玉礼亲自动手给她换毛巾,擦拭身体,又换了五六盆水,顾静研身上的温度不再那么高。   将衣物给她穿好,盖好薄被,秋梦端着汤药进来了。   “殿下,您歇会儿,吃点东西,主子这儿奴婢守着。”   “吩咐厨房熬点白粥,先温着。”   陈玉礼伸手将药碗端过来,盛起一勺放在嘴边试了下温度,有些热,起手放在榻边的凳子上。   秋梦退出了内殿,秋灵上前,秋梦无声的摇了摇头,秋灵端着饭菜转身又出去了。   陈玉礼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轻声呢喃,“喧儿快些好起来,你这样我心疼。”   他平日也会讲一些情话给顾静研听,可逗不如这般直白,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敢直白的表达出来。   又试了下她的温度,将她额头的毛巾又换了一次,这次,顾静研有了反应。   顾静研觉得自己被困在了某个建筑当中,她一直奔跑一直奔跑,可是这条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推开一扇接一扇的房门,可没有一扇门是通往外面的,那个追着她跑的人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在抓她。   她跑了好久好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就要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看到了前方亮起的光点,奋尽全力冲向了那个光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在黑暗中奔跑了许久,被殿内的光线照的有些不适应,微眯着眼睛,感觉到她的手被大手包裹着,视线中陈玉礼神色焦虑。   她使了很大的劲儿捏了一下陈玉礼的手,可生病的人阿,感觉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实则在陈玉礼的感受上只是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手心,可就这轻轻一挠,也足够让他感到高兴。   “喧儿,你醒了?”   适应了殿内的光线,顾静研睁开眼睛,想触碰他的脸颊,伸手的动作太过费力,让她用了好久都没抬起手臂来。   “我怎么了?”   声音沙哑,干枯的像一个在沙漠中跑了很久的人。   “起热了,现在感觉好些没?”   顾静研轻微的摇了下头,“想喝水。”   陈玉礼松开她的手,大步走到桌前,翻过茶杯倒了一杯凉水,端着茶壶和倒满了水的茶杯走到榻前,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我扶你起来?”   “嗯。”   顾静研刚醒,身上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多少,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陈玉礼的身上,陈玉礼双臂将她抱了起来,拿了软垫垫在她的后背,又给她盖好了薄被,这才将水递到她的嘴边。   “我喂你?”   “自己来。”   顾静研现在是少说一个字就省了好多力气,手软的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大口的将水喝了个干净,缓缓松了一口气。   见陈玉礼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吓到你了?”   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在凳子上,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一下一下啄着,“吓坏我了,回来时你还活蹦乱跳的,父皇找我商讨事情,回来就见你躺在榻上,吓到我了。”   “是我的不好,你别生气?”   顾静研是了解他的,他心中有气,气的是他自己没将人照顾好,将人娶了回来,却让她遭了一通病。   “哈~”顾静研捏了捏他的掌心,“是意外又不是人祸,你自责什么,哪有人能一辈子不生病呀,我下次注意些尽量不生病。”   陈玉礼低头不语,他知道这是意外,可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是会难受。   “今日回来那个女子…”   顾静研的话只说了一半儿,就被陈玉礼打断了。   “一切等你病好了再说,嗯?”   “好。”   有些事,确实也急不得。   松开她的手,端过旁边的汤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试了下温度,“不热了,将药喝了。”   顾静研看到他手中的汤药碗,咽了两下口水,闭紧嘴巴拒绝之意无需言语。   “喝了好的快些,省的你难受。”   “不想喝。”   陈玉礼乐了,这会儿是真的乐了,逗乐的,没想到她生病后会有这样的一面儿。   “喝一口,吃一颗蜜饯?”   陈玉礼试着跟她讨价还价,可他到底是低估了一个不想喝药的人的倔强。   只见顾静研盯着他手中的那碗药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动作极快速的躺在了榻上,盖上了薄被,且还将脑袋赛进了被中。   一顿操作行云流水,如此熟练,陈玉礼哈哈笑了起来,起身去了外殿,听到走远的脚步声,顾静研这才将脑袋从薄被中探了出来,大口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外殿,陈玉礼吩咐秋灵去把温着的白粥端过来,转头又问秋梦,“你家主子平日里喝药很费劲?”   走到门口的秋灵脚下一趔趄差点儿脸朝地的摔下去,幸好旁边的小李子伸手扶了她一把,站稳后,脚底抹油的向小厨房走去。   被问话的秋梦憋的满脸通红,最后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她主子喝药哪里是费劲儿?   那是要她主子的命阿!   说来也是怪,顾静研可以面不改色的吃苦瓜,但是对于汤药那是闻一下都会浑身难受,往日里喝的避子汤都是她拼了命的在喝。   陈玉礼无奈的叹了口气,又不能不喝,“去准备一盘蜜饯。”   “是,殿下。”   听到又有脚步声进来,顾静研又将自己的脑袋蒙了起来,在陈玉礼看来,榻上有一只超大号的蛹要破茧成蝶了。   “蒙着头不闷吗,不逼着你喝药,快出来。”   “真的?”   “真的,我的‘蛹’姑娘。”   听到他奇怪的称呼,顾静研扭动身体把脑袋从薄被里伸了出来,脸对着他,“‘蛹’姑娘是什么奇怪的叫法?”   “嗯,蝴蝶在破茧成蝶之前是一只‘蛹’,就好比你刚刚蒙在被子里的模样。”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损她。   “那也不喝药!”   “不喝不喝,不喂你喝药。”   秋梦端着一盘蜜饯进来,陈玉礼挥手让她把蜜饯放在凳子上,看到蜜饯,顾静研的眼底升起了一股防备。   这人竟忽悠她,不喝药拿什么蜜饯。   “喧儿不是最喜欢吃梅子?刚病醒,嘴里没什么味道吧,吃点儿蜜饯提提味儿。”   “嗯?”她不信。   陈玉礼拿起一颗送到她的嘴边,“我都送到你嘴边了,没拿汤药。”   顾静研有些不相信的将嘴边的蜜饯收入嘴中,梅子做成的蜜饯酸酸甜甜的,嘴里梅子的味道浓重,她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也没注意到一旁的陈玉礼已经端起碗喝了一口含在嘴中。   还没等她嘴中的梅子肉全部咽下去,嘴上就被人堵住了,一股水流从缝隙中钻进来落到舌头上再流入食道。   瞪着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玉礼,等他缓缓退开,顾静研伸手就是一下捶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痛,像挠痒痒。   “说话不算话!”   “不喝药好的慢,你也不想这么难受是不是?”   许是他的神情太过宠溺,又许是他的话语太过温柔,也有可能是两者相融,直接融化了顾静研的心。   “那我自己喝。”   被人喂药,还是这么喂,太羞耻了,光是想想,她的脸就红了起来。   坐了起来,先是嚼了一颗蜜饯,想了下一口端和一勺一勺下去的滋味,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端过碗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口。   咽下去,一脸苦瓜的对他摇摇手,“不喝了不喝了。”   “好好好,不喝了,这次真的不喝了。”   陈玉礼笑着将手中的空碗放到了桌子上,他的小姑娘还是要哄的。   端着剩下的蜜饯又喂了两颗,秋灵端着白粥进来了。   “主子劝劝殿下也吃些东西,殿下一直在照顾您,晚饭都未吃。”秋灵放下东西退出了内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顾静研只觉心上被什么敲打了一下,软软的,酸酸涨涨。   “怎么这么傻,叫秋灵她们来就行。”   陈玉礼端着白粥一下一下的搅着,“你是我的妻,怎能借他人之手照顾你。” 第37章 夜半病又来   你是我的妻。   简单的五个字, 让顾静研心中有了波澜。   这话,哪怕只是二人私下里他的随口一说,她心中空缺的地方也被填的满满登登。   “一起吃。”   顾静研起身端着托盘走向餐桌, 陈玉礼虚扶着她,不敢用力。   两碗白粥,凉碟爽口的小菜, 简单又温暖。   半碗白粥下肚,顾静研就有些吃饱了, 单手杵着桌子歪着脑袋看他,陈玉礼一碗粥喝完, 见她剩了半碗, “再喝些?”   “不想吃了。”   伸了个懒腰,上衣因着伸腰的动作将肚子露了出来,陈玉礼见状只轻轻拽了下了她的衣摆盖住她的肚子。   “再吃点,带会儿会饿。”   顾静研摇头, 往日里那个端庄贤淑的顾侧妃已经不见了,生病的她小性子小脾气通通都跑了出来,任由陈玉礼怎么哄骗,说什么都不再喝粥了。   拿她没办法, 只得让小厨房再温着粥,怕她后半夜饿了起来找吃的。   坐在椅子上的顾静研也不老实,两条腿前后晃荡, 整个一副小女孩儿状态。   “怎么了?”   陈玉礼被她笑眯眯的看着, 笑的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事。”   “没事就洗漱,睡觉。”   她倒也听话,乖巧的走过去洗脸,擦脸时见陈玉礼正在换衣服, 后背上有一处非常明显的疤痕,走过去,温暖的小手覆在疤痕上细细临摹。   “怎么弄的?”   陈玉礼换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后穿上里衣,随意的回道。   “小时候不懂事,挨打了。”   顾静研眼中写着心疼,从他后面环抱住他的宽腰,将脸埋在他的背上,声音沉闷的问。   “是不是皇后娘娘?”   陈玉礼眼底划过一抹讥讽,暖声回道,“我现在懂事了。”   不会挨打了。   “乖乖进被窝?我去洗脸。”   几步道的路程,楞是被顾静研走出了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愁绪。   宫人换了水,陈玉礼弯腰洗脸,直接将怼进了水盆中,直到大脑缺氧才起身。   身后那道疤是他刚到长乐宫不久,被冯慧算计了挨过的打,当时有多痛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冯慧脸上那得意的笑。   虽说启元帝知道后就将他兄弟二人接走了,但那短短几个月的折辱,陈玉礼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们都当他年纪还小,长大后就会忘记,切身体会的伤痛哪那么容易就忘记呢。   吹灭蜡烛,殿内只留了一盏起夜的油灯,脱鞋上了榻,顾静研向里挪了些地方,陈玉礼伸手将她楼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睡吧。”   后半夜,顾静研又起了高烧,陈玉礼是被她身上的温度热醒的,连忙起身唤了守夜的宫人。   “穿李御医。”   “是。”   小谢子半夜被宫人叫醒,鞋子穿了一半儿就往外跑,跑到乐央宫门口,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进殿,站在外殿想叫殿下,透过珠帘,看到陈玉礼正在给榻上的人换毛巾,连忙退到了门口。   秋灵端着一盆新水进来,放在架子上,见顾静研满脸通红,洗了毛巾,“殿下,您去歇息吧,主子这里让奴婢们来吧。”   陈玉礼将换下来的毛巾丢到水盆里,声音微冷,“出去。”   秋灵一愣,行了礼立刻退出了内殿,小谢子赶忙上前,“秋灵姑娘,主子如何了?”   “殿下在守着?”   这话秋灵说的都心虚,乐央宫这么多宫人奴才,让一国储君守着生病的主子,这话传出去了,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让今晚守夜人的嘴闭紧了。”   显然小谢子也是对此非常赞同,“嗳”了一声,转身出了大殿。   在启元,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恩恩爱爱到白头的夫妻,有生病照顾夫君的妻子,可却少有夫人躺在病床,身为夫君半步不离的伺候,更何况陈玉礼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让他做的这一切显得更加难得。   李炳钱来看过后开了副药出去在偏殿坐下了。   秋梦端着汤药快步进来,进了内殿汤药碗放下,也被赶了出去。   陈玉礼端着碗唤了她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得一口一口的“灌”下去,一碗汤药喝了小半个时辰,放下汤药碗他还笑了。   这会儿的她倒是不闹不想喝了,乖巧的很,也让他心疼的很。   又换了两次毛巾,也不知道是擦身体起了效果,还是汤药的劲儿上来了,顾静研身上的温度渐渐退了下去,陈玉礼靠在榻边,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内,小憩。   秋灵秋梦还有小谢子皆在外殿守着,小谢子将守夜的人赶了回去,三个人在外殿守夜,秋灵越想越不对劲儿,转头和小谢子闲聊。   “谢公公,让殿下守着是不是…不太好?”   秋灵话问的含蓄,可小谢子听懂了。   “咱们这么熟了,秋灵姑娘叫我小谢子就行,殿下心中有娘娘才亲自守着。”   旁的话秋灵不敢问,刚刚她瞧着不是宠爱不宠爱的事情,她没有错过殿下眼中的不耐和话语中的冰冷,殿下那副模样,分明是不想让她碰主子,尤其是她提到让殿下去歇息,他们这群奴婢守着就行时。   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可太子殿下又确实对她家主子很好。   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敲出去,秋梦拽了下她的手臂,“你要是头痛就先去歇着,我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有事了我再唤人去喊你。”   秋灵摇头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   见她这副模样,秋梦只当她是在担忧主子的身体,也没往多了想。   随着寅时的锣声响起,顾静研的手动了一下,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陈玉礼被她动的这一下立刻搅的醒了过来,贴近她见她张眼了。   “可还有哪里难受?”   顾静研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向里挪了挪,让他躺上来,陈玉礼掖好被子,将她捂的严严实实的,大掌覆上她的额头。   “不让你下地好了,又凉到了。”   “老人常讲,大梦一场醒来一场空,会不会这一切都是梦,等我病好了,我还是那个顾家姑娘?”   都说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想的也是日夜所想,顾静研的话直接气乐了他,他们成亲半年多了,她还想着做她顾家姑娘,倒也知道她在生病中,就当她在说胡话。   “不会,生同寝死同穴,这辈子你都逃不掉了。”   陈玉礼贴着她的脸,手指在她脸颊上细细研摸,那温柔的神情与语调差点儿将顾静研溺毙,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   “霸道!”   陈玉礼哈哈大笑,直接掐了两下她的脸蛋儿,“霸道你也要承着。”   又守了一会儿,到了上朝的时辰,顾静研催他去上朝,陈玉礼将脑袋压在她的胸口,“不想去,我守着你不好吗?”   顾静研缓缓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力。   “你是一国储君,旁的大人王爷可以因为家中妻子生病不去上朝,而你不行,你肩膀上扛着太多的责任重担。”   “我希望你这个时候不这样懂事。”   顾静研伸手摸着他的长发,眼底微沉,“就当为了我,若是让父皇和后宫知道,怕是有我受的。”   陈玉礼坐起来,用小拇指勾着她的小拇指,把玩儿了一会儿,起身去换了朝服,临走前还特意吩咐秋灵,有事立刻派人去找小谢子。   脚步声渐渐行远,顾静研费力的从榻上坐起身,秋梦进来赶忙放下手中的托盘,边走边说,“主子您躺着,有什么事您吩咐。”   扶着顾静研坐了起来,拿了软垫垫在她的后背处让她靠着,又掖了掖被角。   “秋灵呢?叫秋灵进来,我有事要她去办。”   “那您可千万别下地!”   “嗯。”   秋梦几乎是小跑着跑出去找秋灵,就怕自己一个转身顾静研就偷偷下地再着凉了。   秋灵将手中的蒲扇递给秋梦特别叮嘱她,“这药你一定要亲自熬,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离了你的手!”   “你放心!快去吧。”   秋灵进了内殿,顾静研正靠着小憩,听到脚步声进来睁开了眼。   “主子。”   “你去找小记子,问问小记子有没有人脉能探入长乐宫。”   “主子?”秋灵不懂,怎就突然对长乐宫上了劲儿。   “若是能入,探探皇后娘娘赏赐过谁手串儿这类的物件儿,若是不能,便叫人去宫外搜寻,暗地里进行。”   “是。”   秋灵不懂,可主子说的就一定有道理,转身快步离开去找小记子,小李子在门外守着,感受到一股风从自己身前飘过。   顾静研缓缓的躺回了榻上,睡不着,脑子清明,她昨日梦过一场之后她就想到了那手串儿怎的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祭祀回来那场宫宴上,跟着皇后离开的宫女手上曾有过那么一串儿,只是那宫女和她回来遇到的人并不是同一人。   若是长乐宫的人,又是为何呢?   难道以为陈玉礼会英雄救美,然后顺着台阶上来带回东宫?稳坐六宫之首,她的手段应该不止如此吧。   不管为何,先探一探摸摸底细再做定夺。 第38章 追寻的东西   顾静研这场病来的快去的慢, 陈玉礼下朝回来顾静研又躺在榻上睡着了。   额头有细微的汗渍,拿出手帕轻轻给她擦拭干净,换下朝服, 将公文都搬到了乐央宫内殿批注。   顾静研再醒来时是被饿醒的,昨晚的一碗粥让她挺到了现在,张嘴喊秋灵, 声音微弱,却被殿内的陈玉礼听到了, 放下笔墨快步走至床边。   “醒了?”   “我饿了~”   生病的顾静研说话不自觉就撒了个娇,说话软软糯糯的, 软的陈玉礼心都要化了。   “嗯, 白粥在温着,就等你醒来。”   一听是白粥,顾静研只觉得自己嘴里一点儿味道都没有,“换个别的行不行?”   陈玉礼微笑着摇头非常坚决的拒绝了她的要求, 顾静研脸上讨好的笑直接落了下去,“不想吃了。”   “等身体好了想吃什么都行,嗯?”   “不吃!”生气的翻过身将后背对着他,还傲娇的“哼”了一声。   难得见她这副娇俏的模样, 陈玉礼也喜得逗她。   “那喧儿要饿肚子了,你不吃你的五脏庙也受不了呀。”   “不想吃白粥~”   对于这点,陈玉礼是一点儿也不让步, 任由她撒娇卖萌就是不行, 哄了好一阵儿才将人哄下来喝白粥,顾静研一脸幽怨的看着他,控诉他对她的“虐行”。   “等身体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静研不语默默喝粥, 实则心底有些虚,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就是忍不住的想要跟他胡闹,想要试探下他对她能有多纵容。   看见他碗里的粥顾静研皱皱眉,“你怎么也喝粥?”吃得饱么?   “我吃肉你喝粥,等你病好之后不得跳起来挠我?”   “我是那么泼妇的人?”   “嗯,不是!”   顾静研拉了一下他的碗,“别喝了,叫小厨房做些吃的送过来,”想了一下,特别认真的讲,“我不挠你。”   陈玉礼也特别认真的回她,“挺好喝的。”   顾静研刚喊了秋灵进来,秋灵脚步还没踏入内殿呢,就被陈玉礼一声“出去”将脚收了回来。   “吃完了,等下把药喝了,大口大口的喝一下就没了。”   旁边的女子两腮鼓起来,像只气鼓鼓的小青蛙,嘀咕着,“喝喝喝,谁让我生病了呢。”   见她不闹,陈玉礼心情极好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吃完的碗碟被收拾了出去,顾静研爬上床榻,躺下又坐了起来,这会儿整个人倒是有了些精神。   “怎么了?”   “睡不着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嗯,看来是把我家小姑娘饿着了。”   “才没有!”   顾静研被他的话逗的不好意思,倒在床榻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打滚,陈玉礼坐在床榻边挠她身上的痒痒肉,没一会儿,周远榻入乐央宫,站在外殿。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告。”   二人的动作止住,陈玉礼轻轻拍了她一下,柔声对她说,“去换衣服。”   顾静研起身,跑到屏风后去换衣服,边穿边问,“我外衫哪儿去了?明明就放在这儿了呀。”   陈玉礼转过她的身“伸手”,顾静研笑呵呵的就着他的动作将外衫穿上站在原地整理仪容。   周远得了准许进入内殿,行至桌案前将刚刚得到的信件呈上,“庄王的信件。”   陈玉卿到召里已有月余,在那边呆的也差不多了,没忍住将那边的美景写在信中叫信使快马加鞭送回永安城。   开启信封的动作极轻,信封就被轻易的打开了,陈玉礼与周远对视了一眼,打开信件,里面都是陈玉卿对好山好水的赞叹。   拿出笔墨,圈画了数字,又圈在上面圈画了几笔,简短连城一句话。   顾静研走过来,周远行礼,冲他做了过免礼的动作,便软趴趴的坐在一旁的摇椅上,见他上面画的圈圈闭上了眼,政治上的事他不说,她便不问。   “喧儿来。”   顾静研起身面带疑惑的看向他,这是她能看的东西吗?陈玉礼点点头,她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将圈好的信件递到她面前,问她“如何看?”.   顾静研冷哼一声,“无稽之谈。”   一个历来帝王都在追寻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容易让冯正阳得到了呢。   “哦?讲来听听?”   顾不得周远在,有些无力的杵在桌子上,“这本身就是无稽之谈,不过是江湖骗子拿来骗钱财的罢了。”   陈玉礼倒是一反常态的摇摇头,“万事皆有可能。”   这一句万事皆有可能让顾静研的心沉了沉,莫非他也?   “胡思乱想。”说完还弹了下她的脑门。   这样的小动作落在了一旁周远的眼里,说震惊倒也不那么震惊了,自从知道太子殿下待顾侧妃是什么样的情愫,二人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让他感到特别震惊了。   “可冯、太傅都已归元,就算他得到了,那这东西对他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陈玉礼笑,她还是高估了人性,“消息一出,冯太傅的归宿少不了被人‘光顾’。”   跟了陈玉礼多年,周远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   “去办。”   “是。”   顾静研听的云里雾里,周远走后,她就往陈玉礼的身上一靠,蹭了两下,“什么意思吖?”   “想知道?”   “好奇。”   陈玉礼手点了下脸颊意思明显,顾静研嘟着嘴,眼底有着抗拒之意,这样的举动在她接受的教育中是放浪,是不好的,可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快速的在他脸上贴了一下,紧接着靠在他的臂膀上,耳朵都悄悄的红了起来。   “冯正阳行的是国丧大礼,全城百姓送葬,众人亲眼看着他下葬,若是被人发现他的尸身并未在墓穴中,那冯家就是、”   “欺君之罪!”顾静研就着他给的信息继续往下想,“那皇后想保冯家就要谨思甚行,孩子能保的了冯家一次,再保一次…难?”   “是一定难。”   顾静研点头,他这样说就是他还有后手准备,“我能帮什么忙吗?”   “你知道老实的把病养好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顾静研嘿嘿一笑,用力的在他肩膀上靠了一下,“我让小记子去查长乐宫的事了。”   “嗯,小记子手脚利落,不会让人发现的。”   顾静研突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什么都不问,如此信任让她感动不已。   下午陈玉礼时不时的要抬起头看向旁边的顾静研,怕她又像午夜那般突然起热,批注好桌案上的最后一本折子,不经意的问她,“那日可是受了惊吓?”   顾静研微微坐直身体,略微沉重的同他把事情讲了一遍。   “我觉着那人是冲着你来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子在看到我时愣了一下,许是没想到车里的人不是你。”   “不一定是长乐宫。”   “可这宫中?”   “这宫中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同,不能只盯着长乐宫一处。”   陈玉礼在慢慢教她,在教她宫中的生存之道,在教她待宫中之人要有防备之心。   顾静研听完他的话后背爬上了丝丝寒凉,她这些时日在外面闲懒惯了,竟忘了宫中才是最大的祸藏之地,眼底闪过懊恼。   “这段日子你好好养病,慢慢来,不急。”   那日孙炳钱说她受了惊吓他立刻便想到了回宫时的小插曲,立刻就让周远出去查了,那女子嘴巴硬气的很,到现在还说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   许是还病着的缘故,靠在陈玉礼肩膀上的小脑袋晃动了一下,有往下栽的倾向,被陈玉礼伸手撑住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嗯?”   “睡吧。”   把她放在床榻上,又盖上了被子,脱鞋躺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的腰肢,她身上自带的香气总是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淡淡的香气钻入他的鼻,渐渐的拥着她入了梦境。   那边冯府,因着冯觅露与冯觅穗的事,冯家可谓是闹得鸡飞狗跳。   李以跟冯和滦闹得不可开交,更甚是提出了要带着冯觅穗回娘家,被冯和滦直接软禁在自己的院落中。   可他待冯觅露也不再那么亲近,心中到底是对这个女儿起了防范之心,怕她会将手段都用在至亲身上,不过细来想想,亲妹妹都能下得了手,他一个亲爹又能跑哪里去呢。   一时间,冯觅露从声誉过赞的冯家大小姐,变成了冯府内人人避之的人,冯觅露坐在自己的院落中,闭着眼,屋内做杂活儿的丫鬟又换了一个,对冯觅露是怕的直哆嗦。   “别在这儿碍眼。”   “是!是!”   丫鬟浑身发抖的一边说一边往后退,霜白从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信件。   “小姐,宫中传出消息,说是顾侧妃受了惊,病了。”   冯觅露睁开那双桃花眼,眉目含情,说出的话可就没那么温柔了,“要是一病不起,那她的福份可是太短了。”   霜白不敢回应,经历宝川一事后,冯觅露和从前大大不同了,如今这冯府之中可谓是无人不怕,只她皆当做看不到,一如从前,可回了自己的小院儿中,总是阴沉沉的。   “阿嚏!”   睡梦中的顾静研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的问,“是不是有人在咒我?”   陈玉礼拍拍她,“窗户没关把被子盖好。” 第39章 埋条新线吧   东宫经历过一次大洗牌, 宫内的人皆紧闭嘴巴不与旁人讲东宫内的事,尤其是唯一的女主子突感病症,人人提高了警惕, 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靶子。   这日,陈玉礼下朝回来,乐央宫的窗户开着, 顾静研坐在床边的榻上,二人一内一外, 视线交缠,快步走至窗前, “怎起来了?”   “总躺着浑身都不舒服。”   想伸手摸下她的脸, 立即将手收了回来,快步进入殿内。   顾静研坐在榻上,视线跟随着他,见他进来直接转脚去了屏风后面换下朝服, 嘴角微抿,朝服从未在他身上穿久过,就好像穿着朝服限制了他的动作一样。   小记子脚步匆匆的从进入乐央宫,刚想往殿内走, 就见到陈玉礼站在了顾静研的身后,低下头默默退到了一边,顾静研瞧见, 冲小记子招了下手让他进来。   “有事要报?”   “娘娘, 长乐宫只赏赐过孙嬷嬷檀香手串儿,孙嬷嬷并无子女。”   顾静研转头看向陈玉礼,哪知他将视线落在了窗外的海棠花上,一副不过问随你的模样。   “那日的女子找的到吗?”   小记子明显感受到一束凌厉的目光扫视过来, 头颅往下压了压,“人已经不见了。”   “下去吧。”   人已经不见了,意味着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在查这件事,又或者是那个女子牵扯到了其他事情,被人先一步带走了。   她心底有个疑惑,也将视线落在了陈玉礼的身上,只是男人放下手中的书,目光凝视她,“怎了?”   这副好似不知道什么事情的模样确实让她拿不准到底是不是他。   “是这位好心人把人先一步带走了吗?”   陈玉礼无奈的摇摇头,“不是这位好心人。”   顾静研视线略带疑问,半响,吐出两个字,“头痛。”   “那就不要想了,没准儿哪天就有好心人把人又送到你面前了。”   “真的不是你?”   陈玉礼想到那女子的模样,坚定的否认,“不是我。”   顾静研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想想有些不对劲儿,又想到东宫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脑袋都要大了。   陈玉礼伸手搂过她,让她整个人靠在他的胸膛上,默默思考要如何将人不动声色的再“送回去”,那些手段他不想让她看见。   午后,孙炳钱拎着药箱来给顾静研请脉,“已无大碍,若是可以,安神药最好再吃三天。”   顾静研脸一红,想到了那天孙炳钱也是提着药箱来请脉,陈玉礼哄她喝药的场面被人他看到了,再无法正视孙炳钱。   小李子将孙炳钱一路送出去,顾静研拿出针线篮继续绣着什么东西,陈玉礼伸过头去看,“给我的?”   顾静研将背部对着他,心中郁闷不说话,陈玉礼哈哈的笑了起来,小谢子在外殿听着,也跟着高兴,太子殿下自从娶亲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   “八日后皇后娘娘生辰,宫中设宴为皇后庆祝生辰。”   顾静研抬起头看他,“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有时候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准的令人汗毛倒立,陈玉礼“嗯”了一声,对她说,“不用怕。” 第40章 皇后生辰   八月十一, 孝定皇后冯慧的生辰,重臣携家眷进宫为皇后庆祝生辰。   冯府女眷的马车从西阳门进入,往年的两辆马车也变为了今年的一辆马车, 冯觅露挽着李以的手坐在一侧,另一侧坐着冯府二夫人郭柔淑。   郭柔淑上了马车就闭目养神,不想看到冯觅露, 冯家后院内的肮脏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家的少,如同冯觅露这样的她是打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一行三人进入长乐宫, 冯慧已经梳妆完毕坐在榻上等着她们。   “皇后娘娘金安。”   “赐座。”   几人坐下,冯慧拉着李以说了好些话, 许是觉得冷落了二房, 笑意满满的看向郭柔淑。   “日子过真的快,觅琴都已经嫁人数月了。”   “劳皇后娘娘挂心。”   见郭柔淑兴致不高又转头看向李以,“怎不见穗穗?”   提到冯觅穗,坐在一旁的冯觅露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眼睛却在留意李以的神色,李以笑笑,脸上带着欠意。   “穗穗偶感风寒,怕冲撞了皇后娘娘, 留在家中为娘娘手抄佛经祈祷娘娘小皇子平安降生。”   李以这番话既让冯觅露放下了心,又安抚了冯慧的心,为她肚子中的孩子祈福, “穗穗懂事了。”   李以尴尬的笑了笑, 不再言语,听着她们姑侄俩说话。   “姑姑要保重身体,宫里那些琐碎的事儿就交给下人去做,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重身体。”   “还是露儿会说话, 放心吧,姑姑现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安心在长乐宫养胎。”冯慧慈爱的看着她。   “全仰仗姑姑,露儿也是千盼万盼着小皇子的到来。”   屏退屋内宫人,冯慧收了那副亲和对李以说,“如今本宫怀有身孕,圣上不再查问哥哥的事情,趁这个时机,还望嫂子多多劳心,将侯曼的尾巴清扫干净。”   “娘娘放心,已经在处理了。”   冯慧柳眉一皱,对这个回答不满,可也没说多余的话,点到为止,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她心中知晓自己这一胎怀的不易,能不能平安生下来都是未知,那些烦心事儿,她暂时也不打算过问。   冯家的女人各个都是演戏的高手,屋中四个冯家女人,各怀心思,可面上呢,和和睦睦,就好像她们真的如表面上那般亲密一样。   申时,各宫嫔妃,各重臣女眷携手前来,长乐宫一派祥和。   申时过半,众人启程行向庆元宫而去,在知道今晚庆祝的地点时,沈妤不屑的笑了,皇上倒是看中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今日沈妤本告病不来,可皇上前一天留宿时特意提到了此事,沈妤笑着送皇上出了裕德宫,转头就摔了殿内的一对儿花瓶,倒是叫冯慧出尽了风头。   众人就绪,皇上皇后坐在大殿的正上方,皇上左侧相伴的是沈妤,其他嫔妃坐在下手,再往下就是重臣携家眷依照品阶依次而坐。   殿内有礼仪主持,说了一些吉祥话儿被皇上皇后赏赐了不少,这会儿有舞者伴着奏乐在殿中央跳舞,冯慧坐在上方看的开心,她开心不是为这场生辰宴,她开心是皇上给足了她一个作为皇后该有的体面。   说来,冯慧也是可悲的,从满心欢喜嫁给当时还是王爷的启元帝,到看着后宫中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被宠幸,看着满后宫皆有元文皇后的影子,再多的欢喜都变成了满腔的怨愤,如今她的奢求竟少到有身为皇后的体面就会令她开心了。   左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还未见起的肚子,她这般小动作被坐在一旁的启元帝看在眼中,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冯慧盯着那只盖在她手上的大手眼眶湿润,他有多久没对她这般柔情过了,吸了吸鼻子,挂上了最得体的笑容。   坐在下侧的德妃看到启元帝的动作又看到冯慧的微红的眼眶,微笑着低下了头,端起桌上的酒杯,遮盖住面容一饮而尽。   女人有时候真的是感性动物,被男人的一个举动就会感动不已,看来冯慧还是没看透,这后宫中的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元文皇后的身影,她们都是替身,身为替身妄想得到正主的待遇,这不是在异想天开嘛。   寓意颇深的看了眼挡着冯慧肚子的桌子,就是可惜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精致的菜肴一碟接着一碟的端上来,这会儿上来一碟豌豆黄,颜色橙黄,看起来既赏心又让人很有食欲。   有宫人拿银针试了毒,一切正常,冯慧夹起一块儿小口小口的吃着,食欲大开,近些时日她什么都吃不下,偏偏对豌豆黄情有独钟,启元帝还因此嘲笑过她。   没一会儿小半碟豌豆黄下了肚,坐在位置上的顾静研夹起一块儿豌豆黄放在鼻下皱了皱眉,左右撇了几眼,见无人关注他们这边,筷子一转将豌豆黄放入了陈玉礼的碟中。   陈玉礼与时王说话回来,正瞧见她收回作案工具,左手在桌下摸到她的左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两下。   “不喜欢吃?”   顾静研摇头,舔了下嘴唇,“腥味儿有些重。”   陈玉礼夹起放在鼻下闻了闻,咬了一小口,咀嚼一会儿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果酒压压嘴里的味道,“确实腥味儿很重,换别的吃。”   顾静研不敢多吃,她夹豌豆黄也只是好奇皇后一下吃了小半碟,好奇是不是真的好吃,试过之后心想,果然孕妇的口味和普通人不一样。   喝了些许果酒,这会儿小肚有些胀,挠了两下陈玉礼的手心,附在他的耳旁轻轻讲,“我出去走走。”   说着还让他的手心摸摸她的肚子,陈玉礼叮嘱她,“让小李子跟着,别在外面贪玩儿。”   “我知道。”   大殿内热热闹闹,大殿外无比安静,对比如此鲜明。   顾静研出来带着秋灵跟小李子就向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想,那豌豆黄腥气怎么如此重,一点儿也不符合御膳房做出来的食物标准。   解决了生理需求,往回走的路上便没那么着急了,边走边欣赏种在两侧花儿,走至一处园林外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顾静研的脚步一顿,冲小李子打了个手势让他先回去禀报,脚步放轻带着秋灵走至假山附近。   “我办事您放心,就是御医来都检查不出来有任何问题。”说话的人声音苍老,似乎这种事做了很多次,一点儿慌张都没有。   “劳烦嬷嬷了,这些是主子的心意,还请嬷嬷收下。”   年轻女子嘴上是这样的说,可手里的动作却是强硬无比,直接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塞到了老者的手里。   “姑娘放心,老奴知道。”   说完又等了一会儿,两人都未再说话,听到两个前后不一的脚步声离开了此处,顾静研提着的肩膀渐渐放松了下来,带着秋灵往回走。   小李子在路口处不时的抬头张望,见顾静研过来,脚步匆匆的跑过来。   “主子。”   “没回去禀告殿下?”   “奴才刚走到路口,就见到皇后娘娘身旁的嬷嬷脚步匆匆的从那边走过来,奴才没敢在嬷嬷面前露头。”   “回去再说。”   只她刚回庆元宫,皇后娘娘就喊了肚子痛,惊吓了殿内的众人。 第41章 胀气   安稳落座, 已有人跑去喊御医了,顾静研坐在陈玉礼身边二人对视了一眼,坐在原位看这出新戏的上演。   启元帝虚扶着皇后, 这样的小动作被旁人看在眼中是在意是看中,落在下方陈玉礼的眼中是讽刺。   殿内嘈杂,顾静研抓着陈玉礼的手紧了紧, 被陈玉礼包裹在他的大掌中,宽慰的拍了她两下。   “不会…?”   陈玉礼附在她的耳旁, “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候下手,是真的不要命了。”   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便也收了自己的思绪, 专心的看着高位上的冯慧。   捂着肚子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嘴唇微抿神色痛苦,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又用余光四处扫视了一下,各宫嫔妃也都是神情坦荡, 皆是一副与自己无关的姿态。   又将视线落在了冯慧的身上,左手捂着肚子,靠在启元帝的肩膀上,启元帝右手虚扶着她的腰, 左手被桌案挡住了看不到。   没一会儿,孙山提着药箱小跑进大殿,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启元帝唤上了高处, 冯慧将手腕放在脉枕上, 孙山开始切脉,眉头紧皱,目光略带疑惑,又将目光落在了食盘上, 低了头。   “到底是何,说!”   “本宫的肚子为何这么痛?孩子可无碍?”   启元帝身上的气压压的孙山有些喘不过气,额头冒着冷汗,声音极轻的说了一句,“娘娘是吃多了豆类食品,胀气了。”   孙山这话说的轻,只有身侧离的近的几人听到了,冯慧听到这话明显不相信,“孩子没事?”   “娘娘,无碍。”   冯慧听到此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启元帝,启元帝盯着孙山似是在确认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皇后身体乏累,先行回宫吧。”   冯慧有苦说不出,嘴里含着一股气,“谢皇上体谅,那臣妾就先行告退。”   生辰庆祝的主角提前离场,这场生辰宴也到了散场的时候,启元帝坐了一会儿起身携着沈妤离开了庆元宫。   “皇上今晚可要去长乐宫,皇后娘娘身怀龙胎,需要更多关怀。”   启元帝睨了一眼沈妤,笑呵呵的拍了下她的手,“不必,皇后身边人够用。”   沈妤笑着低下头,走在启元帝身后,出宫殿大门后回头看了一眼,无声的笑了。   给了她身为皇后的体面又如何,谁都拦不住她自己作死。   两个主位都离了唱,各宫嫔妃和重臣家眷先后离开,一场热闹的生辰宴因皇后吃多了胀气草草而终,这话说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冯家几人坐马车到家时,李以就问冯和滦,“要不要去打探一下,万一?”   “涉及皇子,若是有事不会草草了之。”   李以将所有的疑问悉数咽下。   庆元宫,顾静研与陈玉礼起身离开时,顾静研看到了不远处乔亦白满脸的笑意,收回目光,紧紧的握住了陈玉礼的手,乔亦白盯着那两只紧紧相握的手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进入乐央宫,宫人已经准备好了沐浴水,顾静研坐在梳妆台前拆头发,将今晚听到的事情同陈玉礼讲了。   “怎么每次宫宴都让我碰到这些事儿?”   “有什么秘密都先被你发现了,预防万一。”   “就不会选一个没人的地方做坏事嘛,这要是我、”   思维逆向,顾静研手中松散头发的动作一顿,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们是故意的?”   陈玉礼也停下了换衣服的动作,细细想了一番宽慰她,“被何人听到都可,只是你刚好到那边。”   顾静研走过去环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些沉闷,“妖魔鬼怪太多了,我有些怕。”   “怕什么,舞到你面前挥剑斩了就是。”   -   冯慧被送回长乐宫后,排了几个气,肚子里的那股胀痛感消失了,躺在床榻上眯着眼睛想今日的事。   总觉得是有人在算计她,可她又找不出任何的事情,在庆元宫的时候她肚子痛的都以为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哪里能想到是胀气才肚子痛的,这一下,将皇上刚刚积累起来的温柔都打散了。   烦心的闭上眼放空脑子,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脑子越疼。   喜儿端着水盆进来,见躺在床榻上的人呼吸平稳,放下水盆,轻手轻脚的关了窗户和门,退出了内殿。   沈妤跟着启元帝从庆元宫出来,在路口被启元帝打发回自己的寝宫,沈妤也不恼,柔柔的说了声,“是。”带着自己的人回了裕德宫。   皇后今晚的这出戏阿,是让她大开了眼界,也不知道是不是冯慧的脑子秀逗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敢对她那个肚子动手阿,看她今晚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这孩子要是保不住,指不定就会有人被推出来顶罪。   可惜了,没如她的愿。   次日,皇后肚子痛这件事就在永安城内传开了,可众人又不知是为何,也没听见此胎有何不好的传闻,众人是一头雾水,而知晓内情的孙山是满头冷汗,直接告病在家,连御医院都不去了,就怕被人套出什么话儿出去让自己小命不保。   冯府是有人彻夜未睡。   冯觅露在房中做了很多种猜测,可第二日清早有消息从宫中传出,有果却没有因。   “看来是安稳了。”   霜白正在给她挽头发,手下没使好力,一个力扯,扯动了她的头皮,痛的冯觅露“嘶”了一声,“今早吃饱了?手下没轻没重的。”   霜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饶命,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起来,这么怕做什么。”   霜白跪在地上不敢动,还是冯觅露起身轻轻将她扶了起来,话语温柔,就是这话语温柔的让霜白更是害怕了,不敢言语。   霜白低着头,没看到冯觅露看她“温柔”的目光,只那目光空洞又诡异,让人见了着实渗人。   -   东宫。   一早,秋梦拿着信件进来,笑容都挂在了脸上。   “主子,府里来信了!”   顾静研收了手中的绣针,打开信件观看,家信,无非就是家中安好,再有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还讲了家中最近发生的趣事。   前些时日,顾梁延犯犟非要自己修葺家中闲置许久的小院儿,直接拿铁镐给刨了,气的顾翰寅拿着藤条追着他满院子的跑,后来还是以顾梁延认错罚跪抄写佛经结束。   看到这里,顾静研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哥哥准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心中有气,没地儿撒气,就找了家中闲置许久的小院儿撒气。   又提到顾运延正在相与赵家的姑娘,说是顾运延自己相中的,非要求娶,顾静研想了下也没想到赵家的姑娘到底是谁,心中在默默盘算自己的小金库有多少。   虽同在永安城,可平日的联系却是用书信的方式更多,想到近来的事情,罢了,这样就好,省得牵扯到家中人。   又想到昨日皇后的举动,也不知道孙御医到底说了什么,令皇后的脸色那般尴尬,想来,肚子应该是安全的吧。   拿起绣针继续她手中的绣活儿,她在纳鞋底,那日她塔拉陈玉礼的鞋子下地喝水,感觉他的鞋底有些薄,踩在地上硬硬的,难受的很,这才起手准备给他纳鞋底,比不得绣娘的绣工,到底是她的一份心意。   陈玉礼下朝回来看到她在纳鞋底,神色略带惊喜的问她,“给我的?”   “嗯,这个季节你怎么还穿着薄鞋底的鞋,也太不将你放心上了。”   顾静研那句“就算皇后身怀皇子,也不能落了一国储君的衣食”掩在了手下戳针的动作中。   陈玉礼换了朝服,嘴角忍不住的向上翘,站在屏风后将嘴角的弧度压了下去才走出来,心中有所盘算,特意纳的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有劳喧儿了。”   顾静研叹了口气,手下纳鞋底的动作利落又凶猛,那一下下,陈玉礼看着心惊,悄悄摸了下鼻子。   “生气了?下面人的疏忽,就这一次而已。”   顾静研无语的瞪了他一眼,此情此景无论如何她都会想歪,“知道宫中墙头草多些,只是没想到这还没落实,就已经歪成这样了。”   “我有喧儿疼,不冷。”   “就知道哄我。”   陈玉礼开心的将笑意挂在脸上,拿了本书坐在她的对面看书。   二人相对而坐,一抬头就能看到彼此,顾静研不时的动动脖子,抬起脖子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专心看书的场景,心脏“噗通噗通”加速跳动,真是让人忍不住的心动。   陈玉礼不时的从书上抬起眼,她的眉眼盛在他的眸中,融化了他的心。   若是顾静研仔细观看,定会发现陈玉礼手中的书已经很久没有翻过页了。   陈玉礼坐在榻上心中点头,对陈玉卿这招“苦肉计”非常满意,如愿得到了她亲手缝制的东西,转而思考,让她将他这一身行头都换成她亲手缝制的可行度。   当日后事情暴露时,顾静研好几日都没搭理他,可却在暗中默默的为他缝制起了里衣。   冯慧的生辰过后就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日子了,这次宫宴举办的简单,只有宫里的人,可这宫中的事情阿,却一出戏接着一出戏,不肯落幕。 第42章 能识人、会认主   八月十五, 各宫早就换好了灯笼等待黑夜降临一同的时刻。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宫宴简单又低调,所有操办事宜皆由裕德宫的沈贵妃做主, 这宫中从来就不缺墙头草,经过前几日的流言蜚语,底下的奴才对沈贵妃更是尊敬爱戴, 这些落入冯慧耳中时,冯慧的不屑露于面上。   “妾就是妾, 上不得台面。”   有些突兀的地方大抵就是她手中被折断的花枝。   裕德宫,沈妤在看呈上来的账目, 由于皇后身怀龙种, 又身体欠安,后宫由沈贵妃代为掌管,想到那日冯慧交出银库钥匙时的表情,沈妤就觉得痛快。   她同冯慧在后宫中斗了这么久, 倒是少见冯慧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贵妃娘娘,这是晚宴的菜单,请您过目。”   说话的是御膳房的主管事,沈妤接过菜单看了一遍, “将皇后那桌的螃蟹换成蛋羹,螃蟹性寒,皇后怀着身孕吃不得。”   主管事略微抬了一下头, 又立刻低下, “是。”   主管事出去了,沈妤方才面上的端庄大方皆消失了,“本宫要是这般蠢笨,早就被打入冷宫了。”   前几日皇后生辰的时候才唤了回御医, 谁会蠢笨到这个时候去为难一个孕妇,更不会去砸了自己主持的宫宴。   东宫。   陈玉礼下朝回来手里拎了一对鸽子回来,站在窗户外就向顾静研炫耀。   “这对鸽子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回答的非常敷衍,顾静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喧儿这般敷衍…”   陈玉礼摇着头,脸上似有一丝委屈,顾静研不得不将眼睛从绣针上拿开,落在他手上的笼子。   一对儿鸽子浑身雪白,一只头顶带一抹红,一只翅膀上有一抹黑。   “咦?这是涂抹上去的吗?”   “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   “真神奇!”   两个加起来年岁过半百的人,此刻犹如两个五岁小朋友,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摸着鸽子身上的羽毛,蹭了半天那抹红和黑都没掉色。   “真的不是涂抹上去的呀!”   “嗯,他不敢骗孤。”   陈玉礼说的极其肯定,听到这话顾静研抬起脑袋看向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不敢骗?”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说漏了嘴,陈玉礼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从沈恭明那‘劫’来的。”   “嗯…‘截’来的?”   “对!”   顾静研不信,但又在他脸上看不出旁的,便也不再问,心情甚好的去逗两只鸽子。   陈玉礼把笼子放在台子上,伸手摸了摸鼻子,回想他到沈恭明那取鸽子,沈恭明那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这话要从今日上朝沈恭明那一副嘚瑟样说起。   陈玉礼去的早,上朝前就站在一旁听这群大臣胡吹乱扯,沈恭明是沈家分支的长公子,在陈玉礼看来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知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永安城内有人喜欢诗词歌赋,有人喜欢弹琴书画,有人喜欢好山好水好景色,而沈恭明喜欢好看的鸟儿,沈家从城东搬到城南就是沈家被邻里邻居投诉了太多次,不得已才搬到了城南。   “你们别不信,我这次真是得到了宝贝,你们见过浑身雪白的鸽子吗?你们见过浑身雪白的鸽子但是脑袋顶上肯定没有一抹红毛。”   周围的同僚皆知沈恭明的秉性,被沈恭明的一番话勾起了兴趣。   “染的吧,浑身雪白就浑身雪白沈兄也不必为了炫耀就诓哄大家。”   沈恭明不乐意了,“沈某为人堂堂正正从不说谎,不止这一只,还有一只翅膀上带一抹黑毛,特别漂亮!特别!”   “无人瞧见谁知道是真是假。”   本是一句起哄的话让沈恭明急红了眼,“不信!不信下朝之后你们去我家看看就是!”   陈玉礼在听到沈恭明说特别漂亮时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静研,人都是视觉动物,要是真的漂亮,就讨来哄顾静研欢心,听到沈恭明说下朝去他家看,当下就鼓了两下掌。   “沈兄可说好了,下朝去沈兄家中观看。”   沈恭明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会接下这话茬,嘴上应着是,脑子里却拧巴的想着,要是太子殿下看中了,欢喜了,他是割不割爱送给太子殿下。   众人见陈玉礼说话了,息了声尴尬的陪着笑,别看他们同朝为官,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人是他们高攀不起的。   朝堂上群抢舌战,下了朝连衣服都没换陈玉礼就跟着沈恭明去了城南沈家,一路上沈恭明坐在马车里犹如针毡,心中担忧自己刚得到的宝贝还没捂热乎就送出去了。   下了车,沈恭明紧张的连走路都变的同手同脚,走在前端的陈玉礼停下看向他,“沈兄若是为难,那孤就不夺人所爱了。”   “不为难,不为难!”条件反射的说完,沈恭明差点给自己一巴掌,这嘴欠的哟!   带着陈玉礼向后院走,一路走过去,陈玉礼只觉得外界传闻的差了太多,沈恭明的“珍藏”太多了,多到耳边各种鸟叫声混合在一起。   “这么多鸟叫声,听着不会脑胀吗?”   沈恭明摇摇头,“不会,听多了人魔贵鬼语,再听到它们的叫声只会觉得清净。”   陈玉礼表示理解,但是他还没体会到这种境地,走过长廊进入小院儿,沈恭明向陈玉礼行了个礼,“殿下您在此稍后,微臣去取那对儿鸽子。”   陈玉礼站立只觉得脑袋疼,周远跟在一旁,“殿下,要不要出去等?”   “没想到沈恭明的珍藏如此之多,想来沈家被投诉多次的事情是真的了。”   “沈大人爱鸟儿永安城内人尽皆知,只是这鸟叫声真不是常人能够消受,沈大人非常人是也。”   陈玉礼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周远,“沈家只有沈恭明一个男儿活下来是幸运,也是气运。”   说话间,沈恭明拎着鸟笼走了出来,经过一番提点,这会儿周远看沈恭明的目光多了份打量。   “殿下,就是它们。”   浑身雪白头顶只有一抹红丝,另一只翅膀上有一丝黑墨,看起来灵动不已,让人心情也跟着好了些许,心中思量一番,浅笑涟漪的看向沈恭明看的沈恭明后背直冒冷汗。   牙齿有些打兜,“殿下,您喜欢带走便是。”   陈玉礼一脸为难,“沈兄这是什么话,君子不夺人所好。”   “微臣献上,还请殿下不嫌弃。”   “盛情难却那孤…”转头看向周远,”周远,还不接过沈兄的盛礼。”   “是,殿下。”   沈恭明一愣,似是没想到陈玉礼不按套路出牌,他之前预想会客气一番,到时候他就顺台阶下来,没准这对儿鸽子就送不出去了。   “殿下喜欢就好。”   收了鸽子,二人沿路向外走,陈玉礼有心收沈恭明为己用,“锦之跑到了召里看好山好水,前些时日来家书,说是召里不仅有好山好水,还有好鸟儿,那里的鸟儿甚是灵动。”   “若有机会,微臣定要亲自前往看上一看。”   陈玉礼嘴角的弧度扩大,“本来父皇还在愁派谁去隶溯,如此、孤就向父皇举荐沈兄了,沈兄可在隶溯多呆些时日,去召里走走,看看那边的灵鸟儿。”   沈恭明嘴唇微颤,一副感谢地话在嘴边硬是说不出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送陈玉礼到了大门口。   “沈兄可收拾行囊了,待孤回宫后立刻就向父皇禀告。”   “臣谢殿下赏识,”微顿了一下,向前走了两步,同陈玉礼离的极近,用二人听到到的轻声说,“卖这对儿鸽子的人说,它们识人,会认主。”   本是想着拿回去哄顾静研的,没想到却有了意外收获。   -   叫小李子将笼子挂起来,净了手服侍陈玉礼换下朝服。   “听闻沈大人酷爱鸟类,家中养了各种鸟儿,你这样截来沈大人会心痛吧。”   “沈恭明说这对儿鸽子识人,会认主,你上心些?没准儿日后能用的上。”   顾静研眼睛一转,“你不会是听说了才特意去沈大人那里截回来的吧?”   陈玉礼伸手捏了两下她的鼻子,“还真不是,早朝前他与同僚炫耀让我听到了,听他的形容,就想着喧儿可能会喜欢。”   开心。   顾静研的开心写在了脸上,抿唇轻笑,怎么想都开心,趴在他的肩膀上,“那日听到的事情,他们应该不会在今天动手吧?除非他们的目标是主持今日宴会的…”   陈玉礼顺手将她拽入怀中,“不怕,事情到不了我们面前,随他们怎么舞。”   “嗯。”   他的从容自信总是能令她很安心,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在他的预料之内,想了想自己。   “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儿的聪明就能为你分担一些忧扰了。”   “喧儿是最聪明的。”   顾老夫人教出来的孩子,能蠢笨到哪里去呢。   “我今日右眼跳了小半天,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有我在,跟着我别乱跑。” 第43章 比肩的觉悟   酉时过半, 众人聚集在安庆殿,启元帝携皇后落座上方正位,坐在下方侧位的沈妤瞧不上冯慧端着一副正室的模样, 面上却丝毫不显。   十五赏月宫内宴,除了吃饭赏月还是各宫嫔妃在启元帝露脸的时候,后宫嫔妃众多, 被宠幸的就那么几个,其余嫔妃平日里想见一次启元帝实在是难, 趁着这个日子能露脸的自然是要多露露脸。   后宫争相斗艳的场景这还是顾静研第一次正面见识,真可谓是无所不用极其。   “觉得无聊了?”陈玉礼的手藏在宽袖下仰仗着无人会趴在桌子下面看, 将顾静研的手握在了掌心, 一下一下的捏着。   “嗯,”顾静研想了一下措辞,“都非常有心。”   “呵,每年都是这些节目。”   顾静研舔了下嘴唇没应话, 轻轻掐了他一下,让他别乱讲。   柔嫔是时王的生母,与其他嫔妃不同的是,她为皇后手抄了一份佛经, 祈祷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降生。   “还是柔嫔有心。”   启元帝随口的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韩柔的身上,韩柔低着头行过礼后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举止大方, 丝毫不介意众人各色的眼光。   韩柔对争宠没那么多心思, 她是被家族送进宫中,未入宫之前有心仪之人,生为这个世界女子的悲哀,婚嫁皆由父母, 甚少有女子能够选择自己嫁给何人。   启元帝对韩柔也有一种怜惜之情,可怜惜之后更多的情绪是愤怒,愤怒于韩柔夜半梦中嘴里喊的名字不是他,哪怕那个男人已经魂归多年,这让启元帝甚是挫败,挫败于这后宫之中还有他征服不了的女人。   老话儿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这么多女人,你方唱罢我登场,你送佛经我送小衣服。   乔亦白端着一副身姿,贴身丫鬟将绣好的一对儿小脑虎献上。   “臣妾是和柔嫔姐姐想到一起了,自听闻皇后娘娘怀有身孕就想着要做两套小衣服送给未出世的小皇子,不以为报皇后娘娘当初对臣妾的照顾。”   嬷嬷接过退到一侧,冯慧眼睛微动,“妹妹有心了。”   启元帝面上甚是满意,内心却对乔亦白的举动略微有那么一丝不满意,他还当乔亦白真的将过去的事情放下了。   “皇后可喜欢?”   冯慧醉在了这声询问中,思量一二娇羞的点了点头,启元帝的视线立即就放在了乔亦白的身上,“既然皇后喜欢,那乔贵人就再做几件送到长乐宫”   乔亦白握着的双手微动,起身行礼,“臣妾遵旨”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落在旁人眼中的自作自受却是乔亦白的得偿所愿。   “皇上待皇后娘娘甚是体贴,臣妾都有些吃醋了。”   沈妤的聪明,聪明在她在启元帝眼中是“百里如意”,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藏着掖着。   “哦?难怪这大殿中闻到了一股醋酸味儿”   “皇上!”   不顾众人,敢这样光明正大对启元帝撒娇的大抵也只有沈贵妃一人,皇后是不屑,其他人是不敢。   又一轮歌舞对诗过后,顾静研起身去如厕,想着她那倒霉的运气,好一番嘱咐“速去速回,路上遇到什么都不及你回来重要,嗯?”   “放心,就是有人倒在我面前了,我也不会管。”   得到她的保证陈玉礼这才放人,斜右方,乔亦白的目光落在陈玉礼身上,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陈玉礼收回视线欣赏大殿内的歌舞,没一会儿唤了小谢子附耳过来,小谢子低声说乐句“是”便悄悄的退出了大殿。   顾静研小解回来还在高兴自己这个“倒霉蛋”终于不“倒霉”了,走到大殿时旁边一个嬷嬷正在同宫女交代着什么,听着声音眼熟,转头看了一眼,记忆中又没这样一个人,跨步进入了大殿。   嬷嬷同宫女交代完事情,转身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没一会儿也进了大殿。   刚坐下,陈玉礼平稳的声调传入耳中,“再不回来,我就怀疑你掉里了。”   顾静研眼睛微张,面上挂着笑容,小声和陈玉礼在下面嘀咕,“脏兮兮,我才不要!”   “怎么去了那么久?”   “不久,要走些路。”   陈玉礼思索她这个要走些路可能是和自己的路不太一样,想到女子走路大都是莲花碎步,收声不语。   戌时,夜色已黑,不知何时一轮明月已经偷偷爬上了天,高高的挂在头顶,众人从殿内转向了殿外,长廊上站了一排人。   往年赏月时陈玉礼同陈玉卿兄弟二人皆站在后面不往前凑,今年依旧,陈玉礼带着顾静研站在大殿门右侧,这边离他们的座席位近,启元帝带着众嫔妃站在前排,启元帝左手边是皇后,右手边是沈妤,有趣的是能在这站位上看出后宫中的派别。   总体来说,二人不相上下。   这也是顾静研第一次正面见识到后宫中的站队,见到德妃李以站在沈妤那侧内心微微震惊,又想到,后宫之中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皆是有所预谋。   “怎么了?”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陈玉礼低头问她。   “刚刚没站稳。”   见她不说陈玉礼也没再追问,人多嘴杂,转身传到别人耳中是风险,也是危险。   宫中是一派祥和,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客气有礼,互相关怀,而远在召里的陈玉卿一行人却是在这花好月圆夜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与逃亡,此话暂且一提,后话再会。   许是体谅众人,也许是关怀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今年赏月没多一会儿启元帝大手一挥,准了那些“坐不住”的人先行回宫,得了令,陈玉礼带着顾静研先行告退,临走时启元帝还赏赐了顾静研一批上好的雪缎,惹来一小波人的关注。   回到乐央宫洗漱准备休息,关了门儿屋内就剩他们二人,顾静研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父皇今日是何意?”   “嗯?”陈玉礼擦头发的手一顿,显然是也没弄懂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听说是异域进宫来的雪缎极为珍贵,后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和沈贵妃旁人都没的,父皇今日的赏赐…”是不是别有用意。   陈玉礼明显没她想的那么多,微愣后哈哈大笑,将手中的毛巾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小脑袋瓜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顾静研伸手将毛巾扯下来歪着脑袋看他,突然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我觉得你变了。”   “嗯?变成什么样了?”   “更有人情味儿了。”   陈玉礼微微皱眉,“我以前没人情味儿?”   顾静研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不怒自威,和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   陈玉礼闭着眼躺在她的膝盖上,嘴里“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刚嫁来时就觉得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同,谦谦君子,温润儒雅,现在身上多了更多的人情味儿,会和我开玩笑,会和我拌嘴,还会和我生闷气。”   前面的陈玉礼都赞同,就这最后一条,“我什么时候和你生闷气了?”   “嗯~你是自己生闷气,上次的事情夜间你起来好几次。”   陈玉礼呼吸一顿,呵呵的闷笑出声,他的傻姑娘哟,他那不是自己生闷气,是顾念她大病初愈不能折腾,软香在怀只能看不能吃闹的,可这话不能跟她说,她脸皮薄,说完她指定两天不会搭理他。   “所以今天这么乖?”   “是不想你担心,现在的我能为你做的微乎其微,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大抵是现在我能做到的事情了。”   你说我想要的都会有,可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条道路上抗争奋斗,想和你比肩而立,携手站在巅峰。   人这一辈子那么短,你对我又这样好,我怎么舍得任由风雨打在你一人的身上。   “喧儿有这个心,孤甚是欣慰。”   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陈玉礼心情颇好的逗她。   这条路终于不再是他的单向线了,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所谋划的一切,都值得。   顾静研娇羞的拍了他一下,又乱说话,猛然问他,“父皇的赏赐…”   “父皇给儿媳东西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喧儿想多了。”   听他如是说,顾静研这才悄悄放下了心,实不怪她多想,而是在这宫中想要生存,每句话都要细细思量才行。   熄灯后躺在床榻上,陈玉礼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殿内响起,“明天晚上我们在青华宫赏月。”   “嗯?不是赏过了?”   “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明天的月亮才是最好看的。”   “好。”   黑暗中,陈玉礼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顾静研的后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哄她入睡。   她肯同他一条心,他的后背自然是要让她看得到。   睡着前,陈玉礼在脑中模拟了很多遍如何将事情告诉她才不会吓到她,做了多种演变才得到了一个他认为的稳妥方式。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算的再好,都防不住一个意外打乱全盘计划。 第44章 流言蜚语   金秋十五正是收庄稼的时候, 峰脚庄经了一番大改革,也迎来了大丰收。   前些日顾静研派了小李子过去发放例银,张数还将他接手后庄子上的开销做了账本出来, 将明细一一列了出来,大到吃穿用度,小到一针一线, 每一样都罗列在目,账目虽碎却细致的让人心安。   “主子, 峰脚庄上的人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小李子收好账本,将账本放回小木箱中, 锁好箱子, 把钥匙呈在了桌子上。   “年底的时候再给峰脚庄上多一份赏钱,这些年倒是苦了他们。”   “能跟着主子,都是奴才们命好。”   顾静研靠在窗边的榻上打了个哈欠,大病一场过后她的元气还没缓过来, 没一会儿就犯困。   “今晚的菜色多做些,将晚餐都送到青华宫。”   晚上他们要在青华宫赏月。   “主子,”没听到说话声,小李子斗胆抬起头, 见顾静研靠在榻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主子?”   见她一点儿动静没有,轻手轻脚的将小木箱抬了出去, 唤了秋灵过来。   “秋灵姑娘, 主子睡着了,您给个薄被给盖上些。”   秋灵点点头,“行,那有什么事儿等主子醒了再说, 这些日子辛苦了。”   小李子唤了个干粗活儿的宫人把箱子抱去库房,秋灵轻手轻脚的进去给顾静研盖了条薄被,又将桌上的钥匙收入顾静研的“小宝盒”中悄悄退了出去。   她这一觉,错过了午饭睡到了下午,在这段时间里,永安城内流言四起,每一个都无比离谱,每一个却又都有迹可循。   陈玉礼穿着便服同陈玉重坐在茶楼的雅座,身坐高楼眼望四方,道路两旁热热闹闹,颇有一副太平盛世的初样。   “也不知道这份太平能保持到什么时候。”   “渭西战事渐稳,这太平还能再看些时日。”   陈玉重喝了口茶,不满意的放下茶杯砸吧两下嘴,“也不知道老五怎么样了。”   陈玉礼眼底的担忧都藏在了眼底的深渊当中,周远从楼下上来,关门,向屋里的二人行礼。   “殿下,王爷。”   “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远表情凝重,愁绪涌上眉间,“市井流言说是冯家三小姐得了失心疯。”   二人对视一眼,“说下去。”   “有流言说冯家三小姐做了亏心事被吓成了失心疯,也有传言说是…是冯大小姐下的手。”   冯觅穗失心疯这件事陈玉重不知道,猛然听到这样的传闻还不相信,“可笑至极!众人皆知冯家大房二女感情甚好,冯觅露疯了才会…”   陈玉重话说半截打住了声音,不可置信的问“不会是真的吧?”   “去查,是从何时何人嘴里传出的消息。”   此事爆发的时机不在他的预料内,对他之后的计划有些影响,后面很多事情都需要进行调整。   “是。”   周远出了房间,陈宇重右手抬起微指着陈玉礼,被陈玉礼一扇子打歪了他的手指。   “怎么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高门内宅的和谐幸福都是给外人看的。”   “这事要是证实了,冯家女入东宫的打算算是彻底落空了。”   陈玉礼摇头,“没那么容易。”   只要冯觅露,冯府咬死不认,此事抓不到证据也就是传言,传言这个东西,对在意的人很重要,对不在意的人…   冯府内部此时已经乱了。   冯觅露坐在自己的屋子中正在手抄佛经,似是要洗去自己身上沉重的罪孽,霜白步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关了门。   “小姐,门外有些不利于您的传言。”   “嗯?说来听听。”冯觅露眼睛没抬,手中的笔继续写字。   “有流言说三小姐被您逼出了失心疯。”   冯觅露放下手中的毛笔,拿起刚刚写好的那页心经,冲带着墨香的纸轻轻吹了几口气,吹干了上面的墨汁。   “到底是冯家出来的孩子,懂得隐忍。”笑容满面的看向霜白,“我的好妹妹呀,再也不是当初满院子追着我跑的单纯小姑娘了。”   “小姐,”   “府内众人都说我冯觅露手段阴狠残害手足,可人阿,最蠢的就是自以为看到了真相。”   她不就是被她的好妹妹给骗的彻底。   冯觅露脸上勾起一抹嘲讽,冯家最聪明的人已经随父母之命嫁了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许冯觅琴从未属意过皇家呢。   李以的院子里,冯和滦在屋里来来回回背着手已经走了十三圈,扭头没在李以脸上看到半点儿担忧,不满之情露于脸上。   “你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李以继续手中的针线活儿,“意外什么?小孩子都懂的道理,纸是包不住火的。”   冯和滦不管李以怎么想的,现如今他要做的就是保住冯觅露,毕竟冯觅穗已经得了失心疯。   “你也许久没有回李家探望岳丈大人了。”   李以猛的抬头看向冯和滦,眼底的愤怒不宣而出,“冯和滦,我看你才是得了失心疯!”   这个时候让她回李家走动,为的不就是堵住外面那些嘴。   “你不会不知道流言蜚语堵不住吧?嘴长在别人的脸上,我能一个一个去给他们缝上?”   “你不做怎么知道没用。”   李以没回她,只被他阴森森的眼神吓住了,心底寒凉,犹如被毒蛇在身边爬过,缓了缓轻声道,“缓些时日我就去。”   冯和滦想吼她,可她的考虑又很正常,这个时候出去走动,无疑是在高而告之此事是真的,越想越生气,干脆出了房门,眼不见为净。   冯和滦出门后,李以也出了主屋到了冯觅穗的小屋,屋内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冯觅穗也被搭理的干净清爽,除了脑子还不好使,每天就只蹲在墙角嘴里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李以蹲下身,左手还没抚上冯觅穗的脑袋,就被冯觅穗一个痴瞪止住了动作。   “穗穗,我是母亲阿。”   冯觅穗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哼唧两声又低下头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李以听不懂的话,看着她这个样子,李以眼眶微红。   李以承认她更偏心冯觅穗,冯觅穗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冯觅露是在冯正阳身边长大的孩子,带没带过真的能看出感情的深浅,就好比她的偏心。   此时她已经忘记了昔日她享受的是冯觅露带给她的荣耀光环了。   冯和滦出了屋直奔冯觅露的院子,人走到院子外又止住了脚步,站在外面想了许久,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被出来的霜白看到了。   “老爷。”   冯觅露的院子已经很久没有别人过来了。   冯和滦神情自若的点点头,“嗯,露儿在院子里吗?”   霜白有些替自家小姐委屈,现在看当初的宠爱讽刺的很。   “老爷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嗯,让露儿不必多想,为父改日再来看露儿。”   霜白站在原地目送冯和滦离去的背影心底有些拿不住主意要不要讲,谁想一回身儿,就看到冯觅露神色淡然的站在不远处。   “小姐,老爷说有要紧事要去办。”   “你去做事吧。”   说不寒心都是假的,不过她现如今这方境地也是她技不如人,只是有一点让她想不通,穗穗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   长乐宫,奶嬷嬷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被喜儿拦在了门口。   “嬷嬷这么急做什么,冲撞了娘娘如何是好。”   奶嬷嬷皱着眉,附耳过去将外面的流言蜚语同喜儿讲了,喜儿思虑了一下,看向殿内的冯慧,冲奶嬷嬷轻轻摇头。   “娘娘怀上小皇子实属不易,怎么也要等到小皇子降生后再讲。”   奶嬷嬷想了想觉得也是,转身召了宫人在外院训话,只要冯家人不进宫,宫内无人到皇后娘娘面前乱讲话,此事就能多瞒一时。   殿内,冯慧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喜儿进来了。   “喜儿,外面发生什么了?”   “吵着娘娘了,几个奴才做事粗心,被嬷嬷叫出去训诫了。”   许是怀孕了整个人柔和了不少,也许是想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下次做事仔细些就行。”   “娘娘放心,嬷嬷有分寸。”   见冯慧动了一下,喜儿上前扶着冯慧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个软垫,“娘娘可是躺累了?”   “总躺着这身体也乏的很,想出去走走了。”   喜儿心尖儿一跳,“娘娘,您身子重出了咱们长乐宫外面危险太多,您要多保重自己呀。”   冯慧心暖,喜儿跟着她许久,除了奶嬷嬷就是喜儿最担心她的身体,叫她凡事以自己为重,点点头叫喜儿倒了杯凉茶。   “乐央宫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没有。”   “她倒是聪明。”   冯慧不信有人会滴水不漏,会一点儿把柄都抓不到。   “皇上的赏赐到了?”   “昨夜就到了,听说是库房连夜翻找出来送过去的。”   “什么意思呢。”   这声呢喃喜儿没听清,端着茶壶退了出去。   都说帝王心不易猜,冯慧同启元帝同床共枕多年,是一点儿也摸不透启元帝心里的想法。   当初她若不是那么急着下手,也不至于会被防备到如今。   -   申时,陈玉礼同陈玉重在茶楼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奔向不同的方向,途经奇瑞斋马车停下,陈玉礼进入奇瑞斋没一会儿,奇瑞斋后门的普通马车驶离此地出了城。   将至酉时,陈玉礼从奇瑞斋出来,后面跟着店小二小心翼翼一盒接着一盒往车上装,掌柜的笑意盈盈的目送马车离去,那模样像是又赚了多少大钱似的。 第45章 好像一场闹剧   东宫, 晚间二人在青华宫用餐,菜品都是二人喜欢的。   今日陈玉礼回来带了好些首饰,多到顾静研有些怀疑他做了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   “怎么买了这么多?”   “本想着买一件就好, 可看着哪件都觉得很适合你。”   顾静研满心欢喜,夹了好多菜到他碗里,“多吃些。”   二人心情甚好, 席间还喝了两杯小酒,顾静研不胜酒力有些微醉, 双目含情,双手拄着下巴傻笑兮兮的看着陈玉礼。   “醉了?”   顾静研摇头, “没醉!”而后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看到首饰盒里的银票了,我都放进小金库了,等将来用的到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都是给你的,你自己决定。”   “永正, 你是不是很是欢喜我?”   陈玉礼也学她,双手拄着下巴,同她脸面贴近春风挂面,“喧儿才发现吗?”   借着醉意, 顾静研说着平日里不敢讲的话,半真半假半开玩笑。   “不敢相信,总觉得不太真实, 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年冬狩, 还没讲过话。”   “大抵是古人常讲的一见倾心,就在心底发了芽。”   这话,顾静研不信,“诓骗我!”   陈玉礼坐直耸耸肩, 一副“我说的是真的,可是你自己不相信。”   顾静研有些挫败的趴在桌子上耍赖,赖赖唧唧的,像极了姜懿养的那只小白猫,矜贵慵懒。   有侍女进来将餐盘收拾下去换上了小甜品,顾静研拿起一块儿豌豆黄送入嘴中,清凉爽口,口感香甜,吃着吃着她咀嚼的嘴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陈玉礼,而后又唤了小李子进来。   “殿下,主子。”   “去将小厨房当值的管事叫过来,本宫有话要问。”   “是。”   小李子快步向外走去找今日当值的管事,陈玉礼拿起一块儿豌豆黄放入嘴中,与平日里的没什么不同。   “怎么了?”   “今日的豌豆黄不腥。”   她的话让陈玉礼想到了那日的豌豆黄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儿,将剩下的半块儿放入嘴中仔细咀嚼确实没有腥味儿。   今日小厨房的管事是孙嬷嬷的好友陈嬷嬷,为人踏实肯干,在东宫做事多年未曾出过一丝差错,听见主子唤她时还愣了一下,来时的路上回陈嬷嬷想了下今日的差事,没有什么差错的地方,带着疑惑进了青华宫。   “殿下,娘娘。”   “免礼,素来听闻陈嬷嬷踏实肯干,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老奴不敢当,都是老奴该做的事情。”   “今日的豌豆黄很好吃,比本宫小厨房做的要还要好上几分,本宫想着让秋灵去跟这位师傅学一学,精益下手艺。”   陈嬷嬷虽然是宫中的老人,却是头一次和顾静研接触,东宫很大,人也很多,平时能远远的瞧见一眼都不容易,听到顾静研不是怪罪,提着的心稍稍往下放了几分。   “是个叫樱桃的丫头做的,据说她是凭着这副手艺被选入东宫的,”似是意识到自己哪里说的不对,连补上一句,“来了也有三四年了,要将樱桃叫过来问话吗?”   “不用,明日本宫会叫秋灵过去跟樱桃学习一下,回吧。”   “是,老奴告退。”   陈嬷嬷从青华宫出来满脑袋都是疑问,说是有问题吧又没问什么,就好像是真的要让秋灵跟着学习一下。   陈嬷嬷走出大殿,顾静研就看向陈玉礼,“东宫的人都没问题?”   “清理过,现在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顾静研心中的疑惑更重了,“你平日里吃的豌豆黄有腥味儿吗?”   陈玉礼摇头,不去打扰她的思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她,任由她的思绪放飞。   “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里面掺杂了什么东西?”   想想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就算有人想,依照冯慧在宫中生活了多年,知道这后宫中的手段层次不穷,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戒备胡乱吃东西呢。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头疼,赶紧闭上眼睛放空思绪让自己不再想。   “想不通就不想了,等到出了结果,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好。”   没给两人宽歇的时间,小谢子急匆匆的从外面赶了进来。   “殿下,娘娘。”   陈玉礼面色不愉,他吩咐过今晚有什么事都要往后推推,这会儿被人打扰内心的不喜直接表露了出来。   小谢子偷偷看向了顾静研,期望女主子能救他一下。   “何事这般急色?”   ”回娘娘,长乐宫出事了,圣上传旨,叫殿下娘娘到长乐宫。”   顾静研收了那股子懒散劲儿,看了眼陈玉礼,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二人起身,走至门前,顾静研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是不舒服你就别去了,父皇那边我会解释清楚。”   “我身上有没有酒气味儿?”说着还左右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没闻出什么。   “今晚喝的是清酒味道不大,你身上没味道别担心。”   听到他这样说,才紧跟上他的脚步,带了秋灵前去长乐宫。   宫内不止东宫的两位主子被叫了过去,几乎是后宫所有的主子都被叫到了长乐宫,一时间宫内人心惶惶,都在猜摸着长乐宫的肚子,怕是保不住了。   到了长乐宫,皇子皆在院中,顾静研同陈玉礼对视一眼,提着裙摆进了大殿,外殿聚集了各宫大大小小的主子,一时间顾静研竟有些恍惚,长乐宫这不是出事了,而是有喜事了。   “父皇圣安,请各位娘娘金安。”   启元帝满脸阴沉的坐在榻上,身侧是沈妤,猛然听到顾静研的声音启元帝阴狠的目光吓了她一跳,稳住了心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启元帝低沉的三个字。   “起来吧。”   “皇上,宫中人都到齐了。”   德妃李初的目光落在启元帝身上,一点儿余光都没有给顾静研,就好似没看到她一样。   “是什么人指示你做下如此歹毒之事!”   仔细听,能听出启元帝语调中的威胁,叫她好好讲话。   顾静研转头顺着哭声看过去,这才发现殿内还跪着一个小宫女,满脸泪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进来时听到哭声还以为是内殿传出来的声音。   小宫女的抽泣声不间歇,使劲的摇着脑袋,若是细听,能听到她嘴里模糊的否认声音。   哭哭啼啼的,沈妤坐在榻上扶着脑袋一脸的无奈,“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娘娘,娘娘奴才没有!奴才是冤枉的!”小宫女急切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   “哦?那你说说今日都做了什么,皇后娘娘又是如何躺在了里面。”   “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只是个粗使丫头,入不得内殿的阿娘娘!”   殿内静默片刻,李初缓缓开口,“皇上,粗使确实不得进内殿。”   启元帝左手肘顶着桌子,右手扣在左手上,有节奏的拍打着左手,空气中的气压一下子变的很低,顾静研站在远侧,看着启元帝的动作与眼神,好像同陈玉礼哪里有些像,转而又在心里念自己,这个时候还胡乱想,空干脑子里的水,安静的观察用余光所扫到的所有人。   这后宫中果然都是一等一的演技高手,每一个都问心无愧,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内殿的叫痛声才渐渐缓了下来,孙山提着医药箱,身后又跟着几个御医走了出来。   “皇上,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微臣开了副安胎养神药,娘娘不能再动气了,否则…”   顾静研见到孙山在说开了副安胎养神药的时候,启元帝打拍的右手停顿了一下。   “退下。”   “是。”   启元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再看不见任何情绪,转头看向乔亦白,“你今晚为何在长乐宫?”   乔亦白浑身一紧,“皇上昨儿不是让臣妾多给小皇子做几件儿小衣服,今日是拿了花色与皇后娘娘相看的。”   此话不假,画好的花样还放在桌上,没一样都无比用心,寓意极好。   “这个宫女就是你说的等所有人都来才会说实话?”   乔亦白“噗通”跪在地上,“皇上明鉴,臣妾也是受了蒙蔽,是小宫女说不这般做就不说,事关皇后娘娘和小皇子,臣妾不敢不信阿!”   乔亦白说的真情实意,倒是沈妤为她说了几句好话。   “皇上息怒,乔贵人说的有道理,事关皇后娘娘和小皇子,谁也不敢怠慢。”   “散了吧。”   启元帝大手一挥,将这一屋子稀里糊涂被叫过来的人给散了,院子里还有陈玉礼和几个还未立府邸的皇子站在院中。   顾静研跟着人群走出了大殿,只觉得今晚这一切就像是个闹剧,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   从长乐宫出来,陈玉承扭头一脸纠结的看着陈玉礼,等陈玉礼转头看向他时,小家伙又转过头不再看他,一点儿也没有往日里粘着他的劲儿了。   走至东宫附近,顾静研才问他,“八皇子怎么了?今日好像不粘你了。”   “不知道,可能是最近没时间搭理他,在闹小孩子脾气。”   进入东宫大门,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陈玉礼才问她,“殿内什么情况?” 第46章 不知道叫啥   顾静研一边拆头发, 一边把殿内的情况同他讲了。   “乔贵人?”   “嗯,可她闹这么一出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顾静研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陈玉礼站在屏风后面换衣服的动作停住, 再联想到今日老八不向往常那般粘着他,略带无奈的摇头,只是可惜了老八。   顾静研自己说了一大通话, 屋内除了她自己的声音无人回应,拿着梳子走到屏风后面, 见他少有的在发呆,用手指戳了他两下。   “在想什么呢?”   陈玉礼收回思绪, 将手中的外衫挂在衣架上, “恍了下神儿,喧儿刚刚讲什么了?”   “早些休息。”   顾静研梳头发的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陈玉礼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有些难受, 跟过去从后面环抱她,下巴抵在她额肩膀上,一下一下点着。   “别闹。”   陈玉礼不听,抱着她的手臂抱的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内殿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陈玉礼声音凌厉的问了一句, “什么事?”   门外的停顿了一下, “回殿下,长乐宫那个粗使丫头、刚刚没了。”   陈玉礼宽慰的拍了顾静研两下,“歇息?”   “嗯。”   躺在榻上,顾静研的脑中还回响着那句, “没了。”   在这宫中活着都是一种成全,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出了事,总是要有人出来背锅,而背锅的永远是宫里那些最不起眼儿的人。   在意识进入混沌时,关于乔贵人,顾静研想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想法,还未等她开口证实,脑中的瞌睡虫已经同她一起进入梦乡。   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陈玉礼抽出手臂起身,披了件外衫出了内殿。   “殿下。”小记子一直候在门口。   “事情如何?”   “找不到任何证据。”   陈玉礼右手转动扳指,姿态清冷,眼底却波涛汹涌,“那就制造证据。”   小记子眼睛一转,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是。”   -   沈妤虚扶着启元帝回了裕德宫,想到刚刚苏贵人的表情,和她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   “皇上,您今晚饭了苏贵人的牌子。”   启元帝坐在圈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正合了你的意。”   沈妤娇娇的哼了一声,“皇上就知道取笑臣妾。”   启元帝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沈妤见好久收,起身站在启元帝身后给他按肩膀。   “皇上可是在想今晚的事?依臣妾想,皇后娘娘确实身体抱恙,乔贵人并非谎报。”   “贵妃是说乔贵人此事做的对?”   “对也不对,皇上心中自有计较。”   启元帝就是喜欢沈妤这份“懂事”,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问,什么事能做,这份分寸在后宫中尤为难得。   “还是你最懂事。”   沈妤牵牵嘴角,她并不想这么懂事,“臣妾替您更衣。”   -   翌日清晨,冯慧睁开眼在房中找了半天,喜儿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满心欢喜。   “娘娘,您可醒了!”   “皇…咳,水。”   “来了来了,这就来。”   倒了一杯清水给冯慧,咕嘟咕嘟喝了半杯,喉咙才不那么难受。   “皇上可有来过?”   “娘娘您不知,昨夜皇上就过来了,还把后宫中的人都叫了过来,就怕您有什么意外,”见冯慧眼底无神又补充道,“皇上担忧着娘娘,临走时还叮嘱说是娘娘醒了,立刻派人到御书房送信儿。”   听到后方的话,冯慧内心才算好些,她懂,身为一国之君有很多政事要忙,她身为正妻,要理解。   点点头,“还不快派人过去送信儿。”   “是,娘娘。”   冯慧坐靠在榻上回想昨夜的事情,昨夜的事情若说乔亦白做了六分,那剩下的四分就是她做的,后来她的疼才是真的疼,孙山同她说,这药只能用一次,副作用很大,低眉双手抚上了肚子,不能再拖了。   这一胎确实是意外得来,那日孙山前来把平安脉诊出了喜脉,她的欣喜之情无需言语,可孙山接下来的话将她所有的欢喜都打入了地狱。   “娘娘恕罪,娘娘早年间生衡阳公主凤体大有损伤,身体亏空尚未补全,此胎…”   难保!   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的一块肉,还未成型她却已经有了不舍之情。   “真的不能保吗?”   “娘娘要保重凤体阿!”   冯慧呆坐了许久,轻声问了一句,“能保多久?”   孙山的回答让冯慧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喜儿送孙山出门回来,听见的是她绝望无助的哭声,悲从声中来。   “娘娘,您吃些东西吧,就算是为了…”   “放那儿吧。”   喜儿想再劝,冯慧面露疲倦,到嘴边的话都收了回去,将东西放下,向外殿走。   “喜儿。”   “娘娘!”喜儿以为冯慧是想要吃东西了,欣喜的应了。   “叫奶嬷嬷那边提前做准备。”   “娘娘?”   “小孩子都懂得狼来了的故事,下次不能再让皇上空跑一趟了。”   “是。”   不能再让皇上空跑一趟了,就算半途夭折,也要让皇上的愧疚之情再多些,最好、再拉个人下水。   -   乐央宫,小记子从外殿进来,”娘娘,长乐宫那位醒了。”   顾静研继续手中插花的动作,“逸竹轩呢?”   “听说八皇子病了,今日连书院都没去。”   “可有请了御医?”   “未曾见有御医进入逸竹轩。”   “嗯。”   小记子退了出去,秋梦端着个小暖炉进来塞到顾静研的手中。   “主子,这天儿越来越凉了,您要添置些新衣服了。”   “这才几月的天儿,暖炉就上手了,让旁人看见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秋梦吐了吐舌头,“殿下说在咱们东宫没事儿。”   顾静研睨了她一眼,抱着暖炉似乎身体也回了些暖意。   “今年比往年要早些冷,要给殿下多置办几条厚绒的毯子。”   他有时要出宫办事,马车里要多放几条以备不时之需。   殿内,顾静研时不时的说上一句要添置的东西,秋梦在一旁暗暗记下,记着记着就笑了起来。   “嗯?”   “主子,您给殿下置办了这么多东西,您自己的呢?”   顾静研微愣,回想了下自己说过的话,随后调皮一笑,“等着殿下给我置办呀。”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她的影响力已经这么深了。   晚上陈玉礼回来,二人吃过晚饭在院中散步,顾静研同他聊起了峰脚庄。   “府尹已经把孙云一家私吞的银两还了一部分回来,我打算将这笔钱赏给庄子上的人,这几年也是难为他们忍了下来。”   “这些你做主就好。”   “还想要几条未做好的狐绒,我有用。”   “交给小记子,这种事他最在行。”   “还有,今年天气冷的这般早,不太寻常,你清早出门时要多穿些,别冻着了。”   两人往回走,顾静研刻意走在了他的身后,陈玉礼也不戳破她,用宽厚的肩膀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寒风。   日子过的很快,随着严冬的到来,东宫也加快了置办过冬物件儿的脚步,除了宫里每月的月份例,他们自己又采买了些许东西,这些动作被各宫看在眼中,有人羡慕也有人妒恨。   这日,小记子寻来的狐绒到了,东宫也迎来了一个许久未来的人。   顾静研站在院中看宫人们卸马车,一个,两个,三个大箱子卸了下来。   “也不知主子喜欢什么样儿的,殿下说多寻些回来。”   “抬进去吧。”   太招人耳目了,转身的时候余光一扫,扫到了躲在门缝偷看的陈玉承。   “小李子,天这么冷,去请八皇子进来喝两杯热茶。”   小李子走出大门,在门缝里找到了冻的有些僵硬的陈玉承,“八皇子,天儿冷,主子请您进去喝杯热茶再走。”   陈玉承咬着下唇一脸纠结,非常坚定的摇摇头,“不了,本殿下次再来。”   说完迈着小腿儿就跑了,小李子左瞧右瞧没瞧见跟着的小太监,从宫里喊了个小太监出来叫人跟上去,“务必要亲眼看着八皇子安全回去。”   “是。”   顾静研坐在殿内喝着热茶,秋灵喝秋梦将狐绒一件件翻了出来放在榻上比划着大小。   “主子,八皇子说下次再来,奴才见八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没跟着,叫人跟了过去。”   “嗯。”   顾静研一点儿也不意外陈玉承不进来,隐约的她好像猜到了陈玉承突然不粘着陈玉礼的原因,轻笑有些人就是异想天开。   “等等,秋灵你手中那件,对,就是那件,留出来给殿下做狐裘。”   凡事少想些,烦恼就少些,凡事多想些,也不一定想的就是对的,只要事情不闹到她面前,她可以装作不知道。   祖母说的对,想的明白不如过的糊涂,只不过也不能太糊涂了。   狐绒选好了,秋灵带着小丫鬟去领布料,东宫的绣娘们就忙了起来,那条被留出来的藏青色狐绒被顾静研亲手做成了狐裘,脖领还特意缝制了软软的毛领。   做成那日,顾静研还特意将狐裘放到院中晒了一下午,收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满满都是太阳的味道,很好闻。   也是这日,庄王陈玉卿从召里游乐回永安。 第47章 此情真意莫辜负   陈玉卿一行人午后入永安城, 陈玉礼早早就接到了消息,派周远出城迎接。   周远带着人驾马向前迎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庄王也没有露面, 心中猜测可能是途中出了什么差错,一路护送车队回到庄王府,回东宫复命。   顾静研在院中只见到了陈玉礼匆匆离去的背影, 唤了小李子过来。   “今儿个外面可有发生什么事?”   “听谢公公提了一嘴,说是庄王回来了。”   顾静研心中微动, 依照陈玉礼刚刚的脚程,怕是出了什么事。   “派人到姜府蹲着, 看看郡主回来没有。”   -   庄王府。   几辆马车入府, 姜谨书扶着陈玉卿从马车上下来,姜懿抱着一个箱子站在一旁,目光略微冷淡的看着陈玉卿。   姜谨书扶着陈玉卿往锦容院走,见姜懿站在原地, 瞪了她一眼。   “跟上。”   姜懿吧嗒吧嗒嘴没敢出声,别看她平日里被宠着惯着,她哥冷脸的时候她是真的怕。   陈玉卿将身上的大部分重量都放在了姜谨书身上,气声说乐一句, “你别吓她。”   三人进屋,暗六从外面将门带上,陈玉卿坐在榻上的时候胸口的伤口痛的他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姬澜有事回无涯山庄了, 药都给你配好了, 老老实实配合上药,吃药,冬狩才能不露馅儿。”   “已经安排好了,这个冬狩要往后退了。”   “你心中有数就好。”   陈玉卿白色的内衫被血色侵染, 想到昨晚的事情,转头买好气儿的数落姜懿。   “你那一身功夫是为了伤人的?平日里你的脑子哪儿去了?”见姜懿低着头不吱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哑巴了?”   姜懿缓缓吐出一口气,刚要开口就被陈玉卿给截了回去。   “不是跟你说过了不怪她,我脑子秀逗了,喝了酒又去找她切磋,闪躲不急。”   姜谨书冷哼一声,从姜懿的怀中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拉着姜懿就往外走,“我叫暗六进来给你换药。”   “暗六,去给你家王爷换药。”   暗六行了个礼,余光扫过姜懿,见人一脸冷色,心中暗自为陈玉卿捏了一把冷汗。   兄妹二人站在院中,姜谨书越想心底的火气越压不住,切磋、切磋,陈玉卿骗鬼呢!谁家大半夜的在女子闺房中切磋武艺,越想越觉得姜懿那一剑捅的有点儿轻。   “不管昨晚什么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不管他说了什么,你也只能当做没听到。”   姜懿眼底划过一丝涟漪,哥哥话语中的深意她都懂,闷闷回了句,“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最好。”   屋内,暗六打开药箱,拿了药粉走到陈玉卿身边。   “主子,您该换药了。”   陈玉卿咬牙坐直了身体,脱了内衫,露出精壮的躯干,胸口被包着纱布,纱布上被侵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圈,出血量不小。   “您这是何必呢。”   陈玉卿苦笑,他也想知道自己这是何必,明明一切都是他做的选择,可又心有不甘,他想,若是再早些,再早些就好了。   身体上的疼痛并不能缓解心里上的痛楚,暗六换好药打开门,院中已人去院空,转头看向陈玉卿,没想到同他的视线相撞,连忙低下了头。   “少将军同郡主好像…”   陈玉卿躺在床榻上闭眼小憩,暗六关了房门退到了门外,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陈玉卿才睁开双眼,双目无神的盯着床顶的一处雕花,满脑子都是昨夜的事情。   他想,他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会挨这一剑。   陈玉礼换了马车到庄王府,府内气氛沉重,走至锦容院只有暗六一人守在门前。   “太子殿下。”   “锦之在房里。”   非常肯定的一句话,让暗六没了任何借口,向旁边让了一步,“殿下请进。”   陈玉礼进入房间看见陈玉卿右手臂搭在眉上遮住了眼睛,也不急唤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两口就看到了放在一旁的箱子,那箱子不用打开他也闻到了里面药材的味道。   片刻后,陈玉卿放下搭在眉上的手臂缓缓转过头。   “来了也不问问我,皇兄是来喝茶的?”   “哭了?”   “哭什么?”   显然陈玉卿被问懵了,还非常认真的分析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   “锦之从小就怕疼,每次挨打都会哭鼻子,这回胸口被捅了一下,”认真的观摩了下他的脸,“居然没哭。”   陈玉卿有些无语,“我都多大了。”   “是阿,一晃锦之都这么大了。”   陈玉礼不知该如何同陈玉卿讲他打探过老师的口风,姜家可以支持他们兄弟二人,扶持他们继承大统,却不会将家中的女子嫁予他们兄弟任何一人。   若只是闲聊于此,陈玉礼只会觉得姜家看的清,做事做的透彻,可他是打探,得到这番回应只让他心塞。   “好好休养,过些时日就是冬狩了,莫让旁人看出一二。”   “已经安排好了,就是要辛苦皇兄些了。”   “不辛苦。”   陈玉礼是如何也没想到陈玉卿给自己挖了一个这么大一个深坑,差点儿将他自己埋在里边,不过也有些感谢这个深坑,让他也享受了一次“被宠爱”的感觉。   -   前脚顾静研派出去的人带着消息回来,后脚陈玉礼就踩着饭香味儿进了乐央宫。   “还以为殿下要在庄王府吃完才回来,”转头吩咐,“秋梦,再填副碗筷。”   “锦之太小气,我就喝了一杯凉茶,他就赶我回来不让我呆了。”   “倒是庄王的不是了。”   陈玉礼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气乐了顾静研。   天气越来越冷了,因着顾静研怕冷,二人就取消了饭后到院子中的散步,改为了窝在屋中取暖,一人看折子,一人看账本。   顾静研抬起头看向陈玉礼,欲言又止。   “喧儿有什么想说的?”   “听到了一些传言,想跟殿下求证下。”   “哦?什么传言?”   陈玉礼放下手中的墨笔,坐在了顾静研的身侧,顾静研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两下,被他直接扣在了怀里。   “听闻沈家女有意于庄王,痴心不悔,只等媒聘赐婚之日,这沈家女可是南街的沈家?”   “非也,乃沈淑清是也。”   顾静研咬了下嘴唇,眉头微皱,“怎么没人对你痴心不悔呢?”   陈玉礼呵呵的笑了出来,胸腔震动带动她脑子嗡嗡的,“这吃的是哪里的飞醋?”   “就是觉得奇怪,身份地位相貌才华,哪样你都不输旁人,可你看时王和庄王,一个是当初的冯家二小姐,一个是沈家的姑娘,怎没人对你这般痴心不悔?”   “大抵是我长的凶。”   顾静研白了他一眼,这话糊弄小孩子都不会有人相信,小拳头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两下。   “痴心不悔许是有真心,更多的是利益惨杂其中。”   这些顾静研都懂,只是想不通怎么就盯上了两个闲散王爷。   将话题岔开了,顾静研心底小小松了一口气,除了这个,还有一些关于姜懿的流言蜚语,都是些很难听的话,好在陈玉礼也没继续追问。   陈玉礼从未限制顾静研的社交圈子,甚至是鼓励她多接触永安城内的各家夫人,不怕她吃亏摔跟头,吃了亏摔了跟头才会成长,也得幸自己有这样一个身份能给她带去些依仗。   只不过顾静研做事比他想象中的好,谨慎小心,就连拜帖都甚少收,也懂得可以去什么品格的宴会,那些降低身份的聚会从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有时陈玉礼也会思考,她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还是在装作什么都不懂。   你说她不懂,她却什么事都能做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你若说她懂,她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你,眼底都是等待解释的好奇。   “喧儿接触了多许各家夫人,可有什么特别让你合得来之人?”   顾静研轻摇头,缓缓同他道来。   “我虽身为殿下侧妃,甚受宠爱,可终归有人顶着准太子妃的头衔,那些从正门进府的夫人们自是瞧不上我,却又不会将这些放在脸上,大家面上都瞧的过去,而往日里递交过来的拜帖,都是有意巴结之人,其心不正,不能结交。”   听到“侧妃”二字,陈玉礼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心中升起一股愧疚,“是孤让喧儿受委屈了。”   顾静研安抚的握住他的手,她都懂,就是因为都懂,才显得如此难过。   “我不是故意说这些让殿下心生愧疚,只是…殿下问了,我便如实回答,不会欺瞒你任何。”   “我知道。”   顾静研靠在他的怀里,面带微笑,她不傻,他用尊称说让她委屈了,她既委屈又不能委屈,只因她的身份是侧妃,可他待她的好却是真实的,这种纠结又让她耍了些小心机。   “喧儿再忍忍,再等等我。”   顾静研转过身看向他,双手捧起他的脸,无比温柔道,“说什么呢,我相信你呀,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前方为我们的未来开路。”   他说的话她信,他给的承诺她也信。   “只希望此情真意莫辜负。”   “不会。”   真情相待时,周围的气氛也被烘托了起来,两个真心相待的人在一起只会共同走向顶峰。   会彼此成就为更好的人。 第48章 搞一波事情   若说生在那个朝代阿, 人们的生活是一点儿也不枯燥,节日是一个接着一个,活动也一个接着一个。   临近冬狩, 陈玉礼愈发的繁忙起来,今年的事宜由他掌管大局,从划分狩猎区域到安全护卫, 每一样都非常重要。   这日,陈玉礼带着官员前往实地巨细划分, 入林间深处。   “殿下,规划图上就划分到这里, 再向前面路就不好走了。”   此行跟来的是兵部尚书顾瀚寅, 也是顾静研的父亲,往日里因着顾瀚寅的刻意避嫌,这还是顾静研嫁入东宫后二人第一次正面接触。   “辛劳尚书陪孤跑这一趟了。”   “皆是臣应该做的。”   马车沿着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前行,确认过场地没有任何问题后二人又聊起了当日要做的一些准备。   “冬狩那日人员嘈杂, 为预防万一,还请尚书多派些人多来。”   “殿下放心,微臣已做全了准备。”   顾瀚寅将规划图一一收好,腰身笔直的坐在一侧, 盯着小桌案上的茶杯不说话,心中有千万个问,都不能说出来。   陈玉礼靠在木背上闭眼小憩, 顾瀚寅非常识相, 自顾静研嫁入东宫,若非圣上下旨要二人协作,顾瀚寅是绝不往他面前凑,避嫌避到如此境地, 也是启元第一人了。   突然,马车异动,从四面包过来的马蹄声,还有周围侍卫的拔刀声。   “来者何人?”周远身侧的佩剑已出,直直的对着对面领头的蒙面人。   “取陈玉礼狗命之人!”   能够如此清晰胆大说出太子殿下名讳之人,指定是有人来寻仇了,就算陈玉礼平日里与人为善,可他的身份地位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   外面响起了乒乒乓乓武器相交的声响,车内的顾瀚寅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抓过旁边的匕首做好了防御的姿势。   外面的声响愈来愈近,突然一把长剑穿过车窗捅了进来,二人一个向前一个向后躲了过去,紧接着后背的木板上清晰的发出一声沉响,长剑插入车身,却没有穿透。   “殿下,对方有备而来。”   陈玉礼右手食指向上动了一下,转而嘴上却说,“我们下车。”   周远正在同蒙面人打斗,余光看到顾瀚寅护着陈玉礼下了马车手下的动作愈发的急促,打的蒙面人节节败退,最后被周远一剑刺穿了肩膀,眼睛看向站在中间的陈玉礼,看了看自己死伤惨重的队伍,冲着剩下的人吹了个口哨,骑上马,消失在了林间深处。   “不用追了。”   顾瀚寅收起匕首,拉下一个蒙面人的面巾,起身向陈玉礼行礼,“殿下,看相貌此人恐是异域人。”   陈玉仁。   在场众人的脑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名讳,众人皆知,周王陈玉仁的侧妃是异域二公主。   “回宫。”   陈玉礼上了车脑中想的不是为何有人追杀他,他身为太子,挡了太多人的路,想要他死的人也很多,相反,他想的却是、今日出行是临时决定,他的人中出现了奸细,显然,外面的周远也想到了此事,暗中观察着周围侍卫的小动作。   回城的路上,马车里的氛围更加的凝重,顾瀚寅这一路眉头的结扣都没有解开,时不时的看向陈玉礼,一副欲言又止。   陈玉礼等着他的开口询问,哪成想他的岳丈大人比他还要沉得住气,直到马车停到了顾府门前,顾瀚寅还是一句话也没讲。   顾瀚寅下了马车,站在门前恭送太子殿下,半响只看见了周远来来回回的脚步,马车倒是一直没走,扭头看向旁边,是一个大箱子,有些疑惑的看向马车内的陈玉礼。   “太子殿下?”   “喧儿得了些狐绒做了几条毯子,心中挂念家中至亲,小婿就先行告辞了。”   顾瀚寅心中感动不已,女儿向来是抱喜不抱忧的性格,顶着侧妃的名头嫁入东宫,再受宠爱也是会受委屈,每每来信讲的都是过的如何好,殿下待她如何好,可未曾亲眼看见,他又如何相信。   今日陈玉礼这一行为是既保全了他的“避嫌”,又肯定了顾静研的身份,又侧面证实了顾静研在信中所说皆为真,让他如何能不感动。   陈玉礼地马车走出了三五米,顾瀚寅才直起身体,看着那个大箱子笑的开心,门房守着的小伺听到动静出来看看,就看到了自家老爷盯着一个大箱子笑的像个孩子。   “老爷?”内心无比慌乱的叫了一声。   “快去叫人,将箱子抬进去,一定要轻!”   “是是是。”   小伺连忙跑进去找人出来抬箱子,顾瀚寅就站在门口看着箱子,那模样,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为里面是多少黄金珍宝呢。   -   马车入东阳门,有侍卫骑马从后面追了过来。   “周将军。”   “何事这么急?”大白天在马路上,在闹市中都骑了快马。   侍卫凑近周远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周远眼底的风云微起,“你先去,待我向殿下禀报之后再做定夺。”   “是。”   回到东宫,二人直奔书房。   “侍卫来报,冯太傅身怀长生的入葬的秘密已流入茶馆街巷,周王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我们要不要?”   “不用,不亲自去探一探,他们是不会信的。”   陈玉礼阿,是将这群人的贪婪之心算的清清楚楚,一点儿也不剩。   “派人去查查,近来永安附近有何外人入城,城外有何异动。”   “是,微臣派人在暗中守着那些尸首,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让人回来,这群人狡诈,只要我们的人不撤,他们是不会回去收尸。”   “是。”   二人在书房商讨到太阳西下,周远出宫,陈玉礼去了乐央宫。   顾静研正在同秋梦交代今日要吃什么,陈玉礼进来时有宫人通报,顾静研起身提着裙摆就奔向他,好在陈玉礼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不然非得脸朝地摔一跤不可。   “怎毛毛躁躁的?”   “开心呀,今天天气这般冷,我们今日吃羊肉锅可好?”   陈玉礼愣怔片刻,笑着回她,“好阿,只是喧儿平日不是很讨厌羊膻味儿?”   “厨房那个叫樱桃的小丫头有去羊膻味儿的方法,想试试。”   “好,那再叫厨房少做些别的吃食,万一你受不了就换旁的吃。”   “好!”   陈玉礼满眼宠溺的看着她,她冲他笑一下,就能扫平他所有的忧愁,这种感觉真好。   顾静研兴致勃勃的同秋梦讲还要放哪些菜,最好还有什么吃的,突然转头看向他,“殿下有什么要加的吗?”   “喧儿做决定。”   顾静研撇撇嘴,这人总是让她拿主意,也不知道他怎么对她有那么多信心。   秋梦一一记下,告退出去,陈玉礼拉过顾静研坐在床边的榻上。   寒冬到来,屋内的地龙也烧了起来,屋内暖的都不用穿太厚,顾静研不知道,在她入东宫前,他特意让人将乐央宫屋内的地龙重新拢建了一次,又在窗墙内侧打了一道矮空墙,冬天地龙烧起来时,这空墙里就注满了热气,就算是她靠在窗台上也不会感觉到冷。   “今日同父亲去看狩猎场,回来时将喧儿做的毯子送了些到家中,父亲甚是开心。”   顾静研嘴边的笑意微僵,随后扑进他的怀里,她心有此意可没有说出来,没想到他这般懂她,讲她没有宣之于口的事情已经做好了,他又唤她的父亲为父亲,这般称呼也是让她感动不已,所有的感动都化作了一个动作。   “你怎么这么好呀!”   顾静研软软糯糯的撒娇声砸在陈玉礼的心间,砸的他胸口发热。   冬天,天黑的很早,殿内早早就点了蜡烛,晚上二人吃的羊肉锅,如樱桃所言确实去了不少羊膻味儿,可还是有些味道,嘴上说着还有味道,可顾静研的嘴却是一块儿也没少吃。   吃饱后,顾静研赖在榻上不起来了。   “起来动一动,吃了那么多羊肉不动会很难受。”   “我没有吃很多。”   “嗯,就多吃了两口,喧儿喜欢下次我们再吃?”   “吧”了一下嘴,摇摇头,“我不行了,现在想到眼睛都晕了。”   陈玉礼笑她,坐到她身边大掌覆上她吃的圆滚滚的肚子轻轻按揉,“要不要让李炳钱过来看看?”   “不要!”   多丢人阿!因为吃多了叫御医来,大家岂不是都知道她贪吃了,想到此,非常坚定的摇头,“不要!”   “不难受?”   “让我缓缓。”   陈玉礼哈哈大笑,她可真是他的宝贝。   晚间熄灯睡觉时顾静研还没缓过来,吃的太多又不消化,让她睡不着觉,在陈玉礼怀里翻过来调过去,没有一点儿困意。   为了不影响陈玉礼,顾静研随手披了件内衫下地,被陈玉礼抓住了手腕。   “去哪里?”   “你先睡,我睡不着。”   “还没好?”   “就是吃太饱了,睡不着。”   黑暗中,二人一个在床榻上,一个坐在地上的圈椅上隔着一段距离说话。   突然外面一阵叫嚷声,院外一下被火把照亮,灯火通明犹如白日。   小李子急匆匆的跑到门口,轻拍了两下门。   “主子,禁卫军来了。” 第49章 秘密   “主子, 禁卫军来了。”   顾静研转头看向陈玉礼,陈玉礼此时也从床榻上起来,随手拽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   先一步开门, 门刚打开,顾静研就被一道掌风掀到了一侧,外面的人直接冲进来奔着里面的陈玉礼而去, 顾静研一愣,看向门外, 小李子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儿,再看向里面。   陈玉礼同那蒙面人打成一团, 彼此的手速都很快, 只能通过颜色分明的衣服来分辨二人谁是谁,顾静研悄悄退出了门外,只见禁卫军领首带着人直接冲进了内殿,见到顾静研唤了声, “顾侧妃,小人失礼了。”便带着人冲进了内殿。   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可笑,一队禁卫军追着蒙面人从裕德宫到青华宫到乐央宫,就好像是故意把他们往这里引似的, 偏偏引进了乐央宫寝殿后,一群人碍手碍脚的又让人给溜了。   此时秋灵秋梦已经赶来,顾静研外面披着斗篷站在外殿, 只听殿内陈玉礼语调冰冷说, “一群废物。”   他们的碍手碍脚直接放走了贼子,领头的人向陈玉礼行礼,“太子殿下,属下…”   “每年给禁卫军的银两不少, 倒是养出了你们这群废物。”   “请太子殿下恕罪。”   顾静研手中拿着斗篷走过去,踮起脚披在陈玉礼的身上,站在他面前将前面的带子打了一个蝴蝶结,转头看向领头的人。   “那蒙面人从何来,何时来,又为何跑到了东宫?”   一连三个问题,领头人连头都不敢抬,语句连贯顺畅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回顾侧妃,戌时三刻蒙面人被裕德宫的奴才发现,一路向东逃窜,属下带人一路追到了东宫。”   顾静研握着陈玉礼的手,在他掌心挠了两下,示意他别说话。   “一队禁卫军追着贼子到了东宫,本宫若是没记错,我们这东宫也是很大的哦?”   “进入东宫那贼子跑到了青华宫,又从青华宫一路追到乐央宫。”   “既然追了这么一路,想必是非常想要追拿到蒙面人的吧?”   领头人不敢说话,直觉告诉他,顾侧妃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接下来的话绝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那刚刚那贼子跑了出去,你们这一队人怎没人追出去呢?本宫倒是没瞧出你们急切抓人的心。”   领头的张了张嘴巴,所有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一个字。   “本宫虽说只是个侧妃,可这夜半被禁卫军闯入的事儿传了出去,明日就会得了一条白绫赏赐,若非今夜殿下在,本宫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静研不傻,从刚刚这队人不敢施展伸手就猜测他们是故意放水,不然殿内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他们一小队十二个人,再加上陈玉礼武艺不凡,这蒙面人怎么也跑不掉,说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她是说什么都不信的,就算是真的没关系,这时候也只能有关系。   “顾侧妃谨言。”   “领军倒是会倒打一耙,你带人闯本宫寝殿时怎就不想着不可行?”   “微臣是为了抓那贼子!”   许是当了这么久的禁卫军没受过什么屈,今日被顾静研这么一说,气血直冲脑部。   “抓贼子?贼子呢?抓哪儿去了?没抓到不去抓,还在本宫的寝殿废话?”   “微臣这就带着人去追!”咬牙切齿说的不过就是领头的进军侍卫了,“属下告退。”   顾静研冷哼一声,冰凉平淡的声音在安静的殿内散开。   “你们最好抓到那贼子给本宫一个交代,不然…哼!”   直到殿内的人都撤了出去,殿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陈玉礼拉了下顾静研的手,被她冷淡的甩开了,她这会儿气涌脑门儿,愤怒支配了大脑。   “喧儿别气了,嗯?”   顾静研粗喘着气,平复了许久,呼吸渐渐平稳。   “来者不善,那贼子有问题,那队禁卫军更有问题。”   陈玉礼试着又拽了她的手,好在她没有甩开,“领头那人是沈妤的旁系,正是因为此人刚正不阿,父皇才会让他做禁卫军小队的领队。”   “在裕德宫被发现一路向东,直接就奔到了东宫,更像是有备而来,而且此人对宫中地势极为熟悉,那队禁卫军是出了问题的,虽然我不会也不懂武功,可若是你一人可有把握抓住那贼子?”   “差一些就抓住了。”   “离谱!太离谱了!一小队禁卫军再加上一个武艺非凡的太子,连个贼子都抓不到,这话传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越想越气愤,可她气愤的言语中却也总结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此人对宫中的地势极为熟悉,且对东宫的地势更为熟悉。   从后面环抱住顾静研一把将她抱起来抬步向外走,吓得顾静研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做什么?”   “回青华宫睡觉,明日一早再让奴才过来收拾。”   顾静研的余光落在乱七八糟的殿内默默将脑袋靠在他的怀里,确实不能住人了。   虽说青华宫少有留宿,却每日的打扫都不落下,倒也不用特意收拾一番,就是青华宫比乐央宫要稍冷些,地龙没那么热。   折腾到后半夜,整个东宫除了门口挂着的灯笼,院内的房间都熄了灯,黑暗中,陈玉礼拉着顾静研的手从侧殿入了书房。   “原来这里是连通的呀,带我来书房做什么?”   可能是夜深人静周围都没什么动静,顾静研连说话都用了气音。   “趁着夜黑风高,带你去探险。”   走到画缸那里,带着顾静研的手一个画轴一个画轴的摸过去,直到她摸到了一个纹理手感皆不同的画轴,陈玉礼带着她的手使劲的转动了一下,身后的书架缓缓退开让出了一道暗门。   “这是你的秘密吗?”   “这是我的秘密,你愿同我一道吗?”   顾静研用行动回答了他,脚步跨过暗门,白嫩的脸上闪着一丝兴奋,好奇,“快来呀!”   二人下了密道,走了一会儿走到了一处小密室,将蜡烛放在桌子上,二人坐在椅子上歇息。   “累了吗?”   “还好,只是我们走了那么久,如果是在上面的话,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宫墙边。”   “那这里是…秘密聚点吗?”   “秘密聚点”四个字被顾静研咬的极轻,就好像是她窥视到了什么秘密。   陈玉礼摇头,细细交代她,“喧儿可还记得书架上的那几本佛经?”   “在第三列上数第二排。”   “若未来有什么意外,你将那佛书转动方向,到时候再下入这密道,就可通向宫外了,到时会有人接应你。”   顾静研心中咯噔一下,这叮嘱交代让她有种不太好的感受,“不许乱说。”   “不乱说,是怕有万一,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是可以转动的,这边转动佛经那边就会知道,届时房间转动,就可以顺着密道通向外面了。”   “你的救兵在那里吗?”   陈玉礼一愣,莞尔一笑,“嗯,只要看到你,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   顾静研回的极其认真,她心中有猜测,身为太子,他就已经挡了很多的道,小孩子都知道,挡路的石头是要搬开的。   想来,那一刻不会太久。   这夜二人从书房回到寝殿的时候天光微亮,陈玉礼将顾静研按在被窝里,自己换了朝服准备去上朝,而在陈玉礼走后,顾静研也起身换了衣服,带了绣好的腰带前往长乐宫。   顾静研穿着丹青色裘熬,外面一件素白色斗篷,坐在轿撵上,赶在天阴下来前到了长乐宫。   听到宫人的传告,冯慧嘴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倒是稀客。   “有请。”   “顾侧妃这边请。”   顾静研坐在椅子上,宫女送来热茶与糕点放在桌子上,她是没什么心情吃东西,静静地等着冯慧的到来。   可冯慧有心磋磨她,这会儿也不急着出来,坐在梳妆台前耐心的画眉。   坐了有半个时辰,外面的天彻底的阴下来,眼见着风雨欲来的样子,冯慧才从内殿出来。   “皇后娘娘金安。”   “快起来吧,让顾侧妃久等了。”   顾静研的目光从冯慧的肚子上停留了三秒移开,浅笑温雅的摇摇头,“没有,是臣妾打扰到皇后娘娘饿清休了。”   “瞧你这孩子,说什么打扰不打扰,都是一家人。”   二人嘴上说着客套话儿,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却是各自的事情,同冯慧聊乐一会儿,顾静研终于将话题引了上来。   “臣妾做了百福腰带,祝愿娘娘同小皇子百福金安。”   喜儿接过百福腰带拿给冯慧看,“还是顾侧妃手巧,露儿那双手是笨的不行。”   “皇后娘娘喜欢便好。”   顾静研端起茶杯在嘴边抿了一口,似是有些累了。   “天又沉了些,臣妾就先告辞了。”   “本宫就不留顾侧妃了,路上叫奴才小心些。”   “谢皇后娘娘。”走到门口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那贼子抓到没有,要是还留在宫中…”   喜儿提着耳朵细细的听着,可惜顾静研没再继续说。   看着顾静研上了轿撵,转身回内殿就向冯慧禀报。   “娘娘,顾侧妃走时提了一句贼子,可能还没抓到人。” 第50章 东风盖过西风   “派人去打探打探。”   “是。”   她就说顾静研怎么突然到长乐宫来了呢, 还做了百福带送过来。   天色阴沉,顾静研前脚刚进入青华宫,后脚就下起了暴雨, 有奴才跑到长廊处避雨,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生疼。   “主子,长乐宫那位会相信吗?”   接过秋梦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自然,现在的长乐宫可是宫中消息最为滞后的地方, 有一丁点儿动静,咱们那位娘娘都不会放过的。“   如顾静研所说, 因怀孕的缘故启元帝将冯慧手中的权利一点一点剥夺了, 她被“保护”的非常好,可这对于“大权在握”的她来讲是一件非常难忍耐的事情。   长乐宫的小太监穿着蓑笠顶着暴雨跑回来,顾不得一身湿,跑到外殿同喜儿将昨夜的事情讲了。   “娘娘, 宫内都在传昨夜有贼子入宫了,禁卫军小队从裕德宫一路向东到了东宫,最后让那贼人跑了。”   “跑了?”   “是。”   “东宫自诩侍卫武艺高强,追过去的禁卫军领队是谁?”   “裕德宫旁□□位。”   冯慧心中微动, 正愁如何从沈妤手中拿回职权,这就送上门儿来了,只是, 顾静研会这么好心的来给她送消息?   如冯慧所想, 顾静研可不是单纯的给她送消息,不过就算冯慧不上钩也不怕,这后宫中想活着的人多的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替她将事情办了。   这不就有人蠢到冒着雷雨跑到御书房去找启元帝“告状”了。   苏贵人入宫年久, 也为启元帝生下了庆王,可她的分位还如此低的原因就是她这张嘴,屡教不改,次数多了就招人烦了,好在他不常在后宫,而后宫之事向来是冯慧同沈妤二人共同掌管,甚少有烦到他这的时候。   启元帝每次看到苏贵人都是脑袋疼,比处理奏折还头疼,一切皆因,苏贵人此人说话只说自己的,只听自己的,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皇上此事绝不能含糊过去阿!昨夜幸而太子殿下留宿在乐央宫,若是不在那股侧妃岂不是…岂不是要被众人的口舌给淹死了。”   启元帝微眯着眼睛坐在龙椅上看着苏贵人,“哦?此话从何而听?”   “宫中人都在传,昨夜禁军领队带着人直接冲进了乐央宫,贼子都跑了一群人还在殿内不出来。”   “宫中都在传?”   “轰隆!”   外面的天很是应景的打了个雷,闪电的光打在窗户上,吓得苏贵人哆嗦了一下。   “皇上…”看到启元帝阴沉的脸,也知道她又说错话了,“臣妾恳请皇上撤了禁军领队的职,若是换个地方,那女子只有以死明志了。”   苏贵人虽然没什么脑子,可这话说的也是对的,只是听言语描述,昨夜禁军并不和规矩,他们有几个脑袋可以闯各宫娘娘的寝殿。   “查韦博,送苏贵人回去。”   查韦博做了个请的动作,“苏贵人,您请。”   苏贵人心有不甘的看看启元帝,最后跺跺脚走了出去,“行了,查公公伴着皇上辛苦了,送到这儿就行了。”   查韦博陪笑,“苏贵人慢走。”   查韦博转身回去,见启元帝靠在龙椅上闭眼,走了去帮忙按揉启元帝的太阳穴。   “苏贵人这些年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皇上仁厚也纵着苏贵人的性子,苏贵人这才保留着少有的纯真。”   查韦博之所以能够在启元帝身边当大总管,不止是他办事启元帝放心,还有他会说,就像这件事,明明是启元帝要留着苏贵人替他“听”后宫嫔妃的话儿,说成了启元帝纵着保留苏贵人的纯真,从利用说成了宠爱,确实让人满意。   “去查昨夜之事是谁传出去的,该罚。”   后面这两个字咬的非常清晰,陈玉礼下了早朝到御书房同他说了此事,言语中的意思非常明显,要撤了昨夜闯乐央宫的人,一个不留。   只是可惜了沈仁义那小子,为人刚正可用,少了一个可用之人。   “皇上,沈家那位是可用之人,可惜了。”   “沈仁义无视规矩仗责三十,罚俸银三个月,停职三月,余下的杖责二十,罚月银两个月,停职两个月。”   启元帝烦心的挥挥手,查韦博小心翼翼的退出了里间,想到太子殿下走前同他说的话,成了。   裕德宫沈妤听到口谕的时候气的将最爱的花瓶都砸了,白白损失了一个人脉,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还让顾静研在冯慧那儿卖了好,怎么想怎么算,这一局她都败的彻底。   明明今日清晨宫中还在传禁卫军为抓贼子夜闯乐央宫的事情,现在却都在说顾静研被冯慧磋磨的事情,风声一下就转变了,是她小看了顾静研,以为一个没有根基家庭出来的孩子没有什么手段,被她的相貌骗了。   陈玉礼比顾静研回来的晚些见她的斗篷挂在一旁问了句,“出去玩儿了?”   “去了长乐宫一趟。”   “被磋磨了?”   顾静研微笑摇头,“多坐了会儿罢了,怎么能说是磋磨,殿下可是听到什么了?”   陈玉礼点头,“听说我的小姑娘被人磋磨了。”   “去时在路口碰见了苏贵人,同她聊了几句,出来时看见她的轿撵离去不远。”   裕德宫,长乐宫,东宫,这三个都唱不起来一场戏,苏贵人入场,这戏台子上才开始唱起了戏。   “做的好!”   陈玉礼忍不住的亲了她额头一下,亲的顾静研脑袋一懵,“阿?什么?”   “喧儿可帮了大忙了。”   顾静研不懂,也没细问,听到能帮上他,她也很开心。   陈玉礼一早就有了将沈仁义收为己用的打算,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次终于有机会同沈仁义“好好”聊一聊了。   沈仁义挨了板子罚了月俸还停职三个月,趴在床榻上他还是不明白昨夜怎么就不和规矩了,贼子闯入了内殿,他总不能先通报等里面的人应了再进去吧,这个直愣子不懂,有些事,上面的人说你没规矩,你就是没规矩。   晚间陈玉礼在书房同周远商议如何将沈仁义归为己用,顾静研将写好的家装入信封,封了信□□给小李子。   “明日天气好再送出去便来得及。”   “是,娘娘。”   沐浴时顾静研坐在浴桶里心有所思,清晨传出去的那番话皆是她昨日在殿内的话,传话之人好找也很笨,只是事情起因在裕德宫,可今日传出去裕德宫却在整件事当中隐匿了。   倏的笑了,沈贵妃果然是沈贵妃,手段不是一般的高超。   -   还有三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冬狩,启元帝忽然叫停了正在为这件事做准备的陈玉礼,对外宣称皇后娘娘还有身孕,不宜杀生。   实则是有人夜探庄王府,陈玉卿“身受一剑”,接二连三的出事,永安城内的警戒又严上一格,而就在启元帝想要将沈仁义调回来时,偏偏在这个时候,沈仁义“消失”了。   “消失”的沈仁义此时被“请”到了永安寺“坐客”。   沈仁义一觉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对面坐着一位老和尚,他认得,是永安寺的主持。   “阿弥陀佛。”   “沈施主不信佛。”   “沈某不知一觉醒来会在永安寺。”   沈仁义内心有再多怒火都压在了心底,他是不信佛,但是他有一颗敬畏之心。   “老朽受人之托,点化沈施主。”   沈仁义听到点化,瞬间从炕沿边快速退到了炕里,他还没有做和尚的打算不需要点化,脑袋快速且使劲的晃了晃脑袋。   主持淡笑着摇头,起身出去且还贴心的带上了房门,弄得沈仁义摸不着头脑,旁边传来“噗噗”的笑声,沈仁义这才看到屋中还有别人在。   眼睛微眯,非常确认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周远。”   “沈兄别来无恙阿。”   沈仁义瞬间挺直腰板儿,两条腿也不蜷在一起了,坐到了炕边,“你绑我来的?”   周远摇头,“不不不,是请你来。”   “你就是这么’请’人的?”   “掩人耳目。”   沈仁义起了防备之心,他无心参与党派斗争,也知晓周远是太子身边的人,此时他刚被停职就被“请”到了这里,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多的让他脑袋疼。   “沈某虽是沈府旁支,却克己守则,不参与党派之争。”   “沈兄不必如此戒备,不是说了,是请主持来点化沈兄的。”   “沈某暂时没有出家的打算。”   周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丢给沈仁义,给他分析目前的处境。   “沈兄暂时没有出家的打算,难不成是想去蚕室走一趟?”   沈仁义夹紧了双腿,普通人不知道,宫内所有的太监在入宫前都要去蚕室走一遭。   “夜闯太子侧妃寝宫,还让贼人跑了,沈兄就没想过为何禁卫小队连个贼子都抓不到吗?我知那夜并不是沈兄当值,可沈兄这板子也挨了,月俸也罚了,就连官职都停了三月,也想知道是为何吧?”   一字一句砸在沈仁义心上,他既想知道自己替谁背了锅,又不想乖乖跳入周远挖的坑。   “你守着规则,却早已有人突破了规则,转身就将你卖了,这封信要是到了圣上手中,沈兄挨的可就不止是板子了。” 第51章 一波起   周远快马加鞭从永安寺回东宫禀报, 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还同太子殿下谈条件的,沈仁义是第一人。   翌日, 冬狩被临时取消的事传到了各家门户,姜懿听到消息时候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中有愧,她那日不该失了冷静刺他一剑, 万一叫敌人知道了,岂不会至他于险境。   姜家四口同坐一桌吃饭, 姜谨书将搅温的粥同姜懿换了一下,手腕上带过一股药香, 姜懿默默的盯着粥碗看了片刻, 端起碗一勺一勺的吃着。   吃完早饭,姜懿换了身衣衫坐着马车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马车拐到庄王府后门,敲门, 后门被打开,十一架着马车进了庄王府后门儿。   暗六在一旁候着,等姜懿下车带着人从小道儿绕到了锦容院。   “郡主,王爷在房中等您。”   姜懿心中微动, 这话听起来,有些绮异。   “咳咳…”陈玉卿左手捂着嘴咳的厉害。   姜懿顺手倒了一杯水走过去递到他手边,“看我做什么?喝。”   陈玉卿接过水杯痴痴的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皇上取消了冬狩, 趁这段日子你好好养着,少出去闲逛。”   姜懿解开系着的扣子,将斗篷脱下来随手放到了椅子上,陈玉卿盯着那斗篷有些出神。   “担心我?”   “心中有愧, 若是被敌对知道了,便是将你推入了万劫之地。”   “心中有愧?”   陈玉卿心有郁结,将这四个字在嘴边又细细咀嚼了一遍,莞尔一笑,“中午在这吃饭,叫小厨房炖了鱼汤。”   “不…”   “不想消消你心中的愧疚?”   姜懿在椅子上坐下,有些尴尬,俩人深一句浅一句的聊着。   “你近些时日会去上朝吗?”   陈玉卿摇头胸口有些痛,眉头微皱,“不去,告了病假。”   “病假?”   “这一路赶路辛苦,需要养些时日恢复元气。”   姜懿提到半空中的心落了下去,似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欲盖弥彰,“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   “额…对了,我今天来时听到有人提到了先太傅的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   陈玉卿当然知道是什么传闻,他只是想同她多呆会儿,同她多说会儿话。   “传闻先太傅找到了长生不老的秘密,更有甚者说,先太傅将长生不老的秘密带到了墓宅之中,嗯…”说着说着姜懿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不会有人蠢到相信传闻去撬人家的墓宅吧?”   陈玉卿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她,看的姜懿打了个寒颤,忍不住从嘴里冒出了一句,“那是得有多蠢,相信这么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事情。”   陈玉卿笑她还是低估了帝王对权利的追求,对长生的渴望,只不过是有些放在了明面上,而更多的是放在了暗地里进行罢了。   冯正阳手握长生秘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非常快的速度从永安城外传入了永安城内,也传入了冯家人的耳朵里。   冯和滦在书房中将手边的书扔到了随从身边。   “都是些什么混账话!这是从哪儿流出来的谣言,给我去查!给我查!”   “是。”   冯和滦坐在椅子上平息自己的情绪,越是冷静越是觉得寒冷,宛如身在地狱,这是有人要他冯家的命阿!一环扣着一环,那下一环呢?冯和滦想不到下一环,心中只期望大女儿冯觅露能顺利嫁入东宫,坐稳太子妃之位。   冯正阳藏有长生秘密的消息一出惊动了各方人员,启元内的,启元外的,明里暗里赶往冯正阳的墓宅,想要一探究竟。   更有心者直接奔往冯府,冯府可谓是被各方盯着,外面的人一批接着一批,就等着冯府接下来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第52章 拥有越多想要的越多   查韦博从御书房出来正巧碰见陈玉礼前来,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又退散。   “永正来了。”   “父皇。”   “今日可听到什么传闻了?”   “传闻冯家掌握了长生的秘密,儿臣来前冯家已经被各路人马包围’了。”   “永正如何看?”   陈玉礼呼吸轻拿不准启元帝什么意思,“儿臣不懂父皇的意思?”   “长生。”   “万事皆有可能。”   启元帝若有所思的看着陈玉礼, 拥有的越多想要的就更多,大儿子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了。   —   从御书房出来,陈玉礼后背布满了冷汗, 边走边在脑中回想自己所说的话,一遍遍确认自己没有说过什么误会的话, 回到东宫,顾静颜正巧从顾府回来, 陈玉礼特许她今日回顾家, 见他满脸阴沉,扶着车门柱的手紧了紧。   “殿下。”   陈玉礼脸上的乌云立刻散去变成了晴天,“今日可开心?”   “开心,”顾静颜伸手拉住陈玉礼的衣袖, “谁惹殿下生气了?”   陈玉礼浅笑,“来了个毛手毛脚的奴才,打碎了萱儿最爱的茶壶。”   顾静颜呼吸一顿,顿时就感觉到心上的肉疼了起来, 强撑着笑意,“长长记性就行了。”   “再寻个更好的给你,好不好?”   “好。”   那套茶具是顾静颜入宫前顾家老大寻来专门哄她开心的, 听说花了不少银两, 突然听到茶壶被打碎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小谢子跟在后面偷偷擦了擦他额头冒出来的汗渍,太子殿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又上进了一层。   清晨送顾静颜出宫后,陈玉礼心中的郁结越来越大无处宣泄, 最后那套每日都被顾静颜“宠爱”的茶壶成了他的掌下亡魂。   今日的陈玉礼与往日不同,平日里两人就算坐着不说话也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暖意,今日,陈玉礼抱着她,她只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气压。   可他不同她讲,她便不问。   晚间,陈玉礼进入书房的暗道中,在小黑屋中同人讲了许久,最后决定。   “将我们的人都撤回来,派人去查查近日来永安城内的势力都来自哪里。”   “是,殿下。”   夜半,陈玉礼回寝殿休息时顾静颜翻了该身,摸到他冰冷的手,打了该寒颤。   陈玉礼搓了几下手,手掌的温度升上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顾静颜推了他两下没推动,陈玉礼干脆搂紧她。   “热~”   “刚刚还嫌弃我手凉,这会儿就热了?”   顾静颜小嘴一撇,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你像个暖炉。”   陈玉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显然对她这个回答不满意,“既然热,那我们就不盖被子了。”   吓得顾静颜伸手拽紧了被子,将脑袋老实的窝在了他的怀中,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日子过的很快,外面的人耐心守着冯府,一点儿也不嫌日子漫长,而冯府内的人却是难受的紧。   冯觅露虽然现在甚少出门,却也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冯府她不知道,可她却知道有人得不到他们想要的,最后就会把目光放在冯家的墓宅上,外面那群人尚且有一丝底线,可这个世上疯狂的人却有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有一种难以忽略的不安。   暴风已经在外面卷了许久,而长乐宫却成了唯一一处没被波及的地方,冯慧到现在都不知道冯家发生了什么,不是她没有自己的人,是连她自己的人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层换过一层,这中间的人早就被换了一茬又一茬,传入长乐宫也就变成了“家中一切安好,娘娘安心养胎”这类的消息。   等到冯慧知道时宫中大乱,而在混乱中,冯慧还趁机拉下了一人,可谓是将自己的利益化到了最大。 第53章 你好狠的心   农历十一月六日, 冯家发生了一件令人心中不安的事。   冯觅穗趁着府中人员轮换交接班时偷跑了出去,等李以发现的时候,冯觅穗已经跑了许久, 在大街上“傻傻”的走了许久。   奇瑞斋与冯府只相隔一条街,冯觅穗衣冠整洁眼神却有些呆滞的走到了永安城内最繁华的街道,奇瑞斋的小二见到还向里招呼了下, 冯觅穗只看了小二一眼就继续向先走,好似不认得一样。   小二摸了摸脑袋有些纳闷儿, “掌柜的,冯家二小姐刚从咱们门前过去, 我瞧着, 传言是真的。”   掌柜的放下手中的算盘,“快去冯府通告一声,别让冯二小姐吃了亏。”   “嗳!”   掌柜的继续扒拉手中的算盘,一点儿将冯觅穗请进来的意思都没有, 可他却派了人去通告冯府。   冯府的守门小厮送走奇瑞斋小二关上角门就向内院跑。   “大夫人,大夫人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什么大夫人不好了,掌嘴!”   “是小的不会说话, 小的掌嘴,可可小的有要是禀报,还请嬷嬷通报一声。”   “等着。”不肖片刻, 李以身边的嬷嬷又出来了, “进去吧。”   小厮进屋先行了大礼,“夫人,奇瑞斋的小二送来消息,说是二小姐一人从奇瑞斋门前过了。”   李以手中的细针扎入手指, 血珠沾染上手绢,右眼皮跳个不停。   “奇瑞斋的店小二?”   “是。”   “啪”的一声,李以丢下手中的绣帕提着裙摆快步出了主屋,向旁边的小屋而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以一句比一句焦急的唤“穗穗”,屋内却没有任何回应,虽然平日里冯觅穗也不会给她回应,可听到她的声音还是会发出些动静。   推开门进屋,屋内没有人,一眼就能看尽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李以阴沉着脸看向跟在后面的丫鬟。   “二小姐呢?”   丫鬟慌乱不已,“二小姐说要吃荷花酥,奴婢去小厨房给二小姐做荷花酥。”   “不是说过不许离开二小姐!”   “奴婢…”丫鬟着急的快哭出来了,“是奴婢的错,请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嬷嬷。”   “夫人放心。”   说完看向小厮,“还不快去将二小姐带回来!”   “是。”   等冯府人找到冯觅穗时,一切已晚,众人都知道了冯府有一个“疯了”的二小姐。   冯觅露这些日子安静的很,没什么必要的事情连自己的院子都不会出去,冯觅穗会偷跑出去在她的意料之中,心底又有一股尘埃落定。   终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冯家二小姐“疯了”。   冯觅穗站在大街上,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有种恍然如世的错觉,她被关在院子里太久了,久到她以为这辈子早就过去了。   有出门采买的高门子弟见到冯觅穗穿着棉衣一人在街上走,起初还没瞧出什么不同的地方,后来有熟悉的人怕她冻着,上前递了件斗篷,冯觅穗惊恐的躲开,找到一个角落紧紧的蹲着,她的尖叫声惹来了众人的注视,也让人瞧出了不同。   “穗穗?”闺中好友钱家小女站定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冯觅穗惊恐的看着她,嘴里嘟囔着,“别过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找姐姐,姐姐知道!”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人群中别有用心之人将冯觅穗的话记在了心中,也有人将冯觅穗的话同近日来的传闻联系了起来。   冯府小厮丫鬟找到冯觅穗时周围已经围了一群人,冯觅穗的贴身丫鬟手里抱着斗篷跑了过来。   “小姐可让奴婢好找,这么冷的天儿,您赌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阿。”说着就将手中的斗篷往冯觅穗的身上披。   冯觅穗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任由”丫鬟将斗篷披在自己的身上,盖上帽子,宽大的帽子盖住了冯觅穗的神情,也遮住了外人对她探究的目光。   看着冯觅穗被接上马车,钱家小姐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人们总是对别人家的事情感兴趣,冯觅穗在大街上的胡言乱语一下就被传开了,传到了众人耳里,传到了御书房,也传到了后宫各嫔妃的耳朵里。   喜儿从出去办事回来听到宫女们在说着冯家的事情,脑袋一下就被砸懵了,不是说冯府一切安好,不是说不用娘娘操心,那这些宫人们嘴里的事情都是什么。   小跑回长乐宫,气息不稳的将事情同奶嬷嬷讲了。   “兹事体大,要让娘娘拿主意才是。”   “可娘娘肚子里…”   没给喜儿可但是的机会,奶嬷嬷已经进了内殿,过了许久,内殿传出来瓷器摔打在地的响脆声。   “娘娘,您要保重身子。”   冯慧脸色阴狠,“怎不早些通报?”   “咱们的人出了问题,中间有人调换了消息。”   冯慧猛然抬起头,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悲痛欲绝,“你好狠的心呐!” 第54章 胎落   十一月初七, 启元帝到长乐宫同冯慧一起吃晚饭,饭后冯慧同启元帝说自己最近呆累了,想要出去走走, 按理说这种小事是不用特意讲出来,可自从怀有身孕后冯慧就被“软禁”了。   启元帝听了沉思一会儿后,又同奶嬷嬷确认过可以出门儿走动这才点了头。   十一月初八, 冯慧带着喜儿,奶嬷嬷出了长乐宫, 顺着石板道路一路走到了沁梅园。   “娘娘,天冷您可不能着凉了。”   冯慧站定, 任由喜儿把披风带子系严, 低声问,“确认过了吗?”   “奴婢确认过了,娘娘放心。”   正说着,沈妤带着人从另一侧的石门进来, 二者皆是这后宫中的上位者,对彼此的手段熟悉的很,沈妤带着人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 冯慧拔着下巴看沈妤,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任谁看了心里的火气都会大的很。   到底是位低人一等, 沈妤带着人走到冯慧面前, 极其敷衍的行了该礼,“皇后娘娘金安。”   “沈贵妃愈发娇艳了。”   沈妤眼底微暗,面上展现笑颜,“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 臣妾再娇艳,也比不过刚入宫的娇花儿们,那些个才是真娇艳。”   “宠冠六宫不是娇艳就可以的,旁人怎比得上沈贵妃。”   “谢皇后娘娘夸赞。”   二人素来不合,每每这般客套寒暄都是在合算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沈妤心中纳闷,近些时日被“关爱”的冯慧怎么从长乐宫出来了,还是在冯家发生了事情之后。   “近来本宫身体不适,诸多事宜皆落在了沈贵妃身上,让沈贵妃受了累。”   “承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信任。”   冯慧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半眯着眼,收回视线,走至沈妤身前,沈妤有些防备的向后退了小半步,气声同沈妤讲。   “真是难为你了,竟捡些我看不上的。”   “姐姐哪里话,是皇上让本宫代劳,皇上还是挂着姐姐的身体。”   “老话儿说别高兴的太早,小心乐极伤悲。”   “那就要看皇上更欢喜谁了。”   冯慧轻嗤,“再欢喜,也不过是个妾。”   沈妤嘴边的笑意僵了片刻,这是她心底最痛的地方,同样是替身,同样都是妾,怎么就有人飞上了枝头当了凤凰。   怒火冲头,沈妤直接转身不再同冯慧讲话,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冯慧向一旁倒去,站在后面的喜儿和奶嬷嬷惊呼一声“娘娘!”赶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冯慧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嘴唇泛白额头的冷汗有如黄豆那般大小,面露痛苦大口的喘着气。   “御医…传御…医。”   小太监拔腿就往外跑,奔向御医院,而沈妤抬起的脚都忘记了落下,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冯慧,怎么可能?她都没碰到她!   可转头看向自己的人,就连贴身的丫鬟眼底都透漏着一股绝望,眼疾手快的扶住沈妤。   “娘娘,您…”   “本宫没做,连你也不信?”   丫鬟叹了口气,“不是奴婢信不信,是皇上信不信。”   当头一棒,敲的沈妤眼冒金星,没等她说什么,长乐宫的人已经将冯慧向长乐宫抬了,她只能带着人跟在后面。   冯慧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有任何事情,不然…   一时间,宫中人都知道了沈贵妃“推”了皇后娘娘一下。   沈妤坐在长乐宫外殿,在脑中思过事情发生的经过,来时贴身丫鬟已经同她讲了她“看到”的事情经过,沈妤只觉浑身寒冷,冷的她动不了身体。   她大意了,冯慧是故意刺激她,明知道她听不得什么偏说什么,惹她情绪上头,再安排这一场戏,若是皇上信了她,到手的权利又送回去了不说,还白白失了皇上的信任。   不管怎么想,沈妤都懊恼不已,她就应该在见到冯慧的时候打个招呼转身就走,而不是跟她在那里打太极。   启元帝接到消息时正在同朝中重臣商议外来使节之事。   查韦博走过去凑近启元帝,在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没人知道查韦博说了什么,屋内的诸位大臣只看见启元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挥退众位大臣。   “再议。”   “臣等告退。”   没等众大臣退出御书房,启元帝已经脚底生风先一步出了御书房,留下一众大臣面面相觑。   到长乐宫时,后宫嫔妃该到的都到了,见启元帝进来,皆从椅子上起身请安。   “皇上万福。”   “怎么回事?”   见启元帝进屋直奔奶嬷嬷,沈妤的心咯噔一下,脑中闪过两个字,“完了”。   奶嬷嬷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看到的经过讲了一遍,沈妤的脑袋上就落下了一个凶狠的目光。   “皇上,臣妾冤枉!”   不等启元帝问话,沈妤先一步喊了冤,后宫的手段启元帝知道的十之八九,思衬沈妤到底耍没耍手段。   “皇上!那是皇嗣阿!借臣妾一百个胆二,臣妾也不敢残害皇嗣阿!”   沈妤跟着启元帝十几年,到底还是了解他一些,知道如何能降低他的防备心。   “等御医出来再说。”   一屋子人没一人敢说话,目光皆放在了连接内殿的那道门,期盼御医从门里带出她们想听到的消息。   一盆热水接着一盆热水送进内殿,一盆血水接着一盆血水端了出来,看的人心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渐暗,天空中仿佛被披上了一层黑纱,孙山同几位御医从内殿退出来跪在启元帝的面前。   “皇上恕罪,臣等无能,没能保住小皇子。”   启元帝狠狠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平缓心情,而后睁开眼看向沈妤。   “你干的好事!”   沈妤抬起头满眼的祈盼和冤枉,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句,“臣妾冤枉阿!”   她是不想冯慧这个孩子出世,可她也不会在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孩子,还蠢的亲自动手去除掉这个孩子。   “孤知道你心中有怨。”   一句话,定了沈妤的罪,一句话,就算这个事情不是沈妤做的,这个锅她也背定了。   原因无他,她同冯慧有前仇。 第55章 人心难测   沈妤跪在地上, 周围的声音镜像都被她自动屏蔽,眼前浮现的是那些前尘往事,那时她刚嫁入王府不过半年。   那时的启元帝还是王爷, 她入府半年承无尽恩宠,惹红了后宅多少女人的眼,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收敛, 张扬肆意,后来阿, 她与王妃一同有了身孕。   再后来,她被人算计落了胎, 而王妃的孩子在七个月后惊险降生, 那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如今的庄王陈玉卿,而她的孩子早就在那个阴冷的夜晚失了呼吸。   往事入眼,沈妤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难过、愤怒、委屈数种情绪涌了上来, 偏偏没有惊恐。   她不怕启元帝收了她的权,她也知道这件事不管闹得有多大,最后都会像她当初落胎那样小惩大诫。   “德妃暂代后宫事宜。”   沈妤回过神来时,就听到启元帝这样一句话, 轻呵了一下,让她捡了漏。   到底是被一路宠爱过来的后宫女子,不管内心算计有多深, 也只是将视线落在了后宫之中, 也许是她不敢想,不敢去想那个让她心惊的猜测。   夜深人散时,冯慧缓缓的醒了过来,右手扶上了平坦的肚子, 心中的难过让她的泪湿了衣领。   左手被人扣在手中,将视线移了过去,“皇上,孩子…”   “还会有。”   哪怕有心理准备,在这一刻冯慧还是忍不住的哭出了声音,启元帝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宽慰着她,而冯慧心中也清明,她不会再有孩子了。   启元帝看着冯慧的目光有些凝重,而后转过头,将视线放在了桌子上的簸萁里,那是前些时日顾静颜送过来的百福腰带,心中有一丝不忍划过,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   “皇上!”冯慧欲言又止,面上悲痛不已,“若没有沈贵人那一下,臣妾就不会摔倒。”   “罚沈贵人禁足一年,月银减半,皇后好生养着身体,后宫的事情德妃暂代。”   冯慧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似是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还想说什么,只听启元帝同她讲。   “你是皇后,依她的性子禁足一年又罚月银减半足以让她难受,先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臣妾、遵旨。”   冯慧将所有的话都收了回来,在后宫之中,不管你什么身份地位,禁足一年又罚了月银,往后暂且不说,就这一年的日子,都够沈妤受的,就是让德妃捡了漏。   -   东宫。   顾静颜一直在等陈玉礼回来,皇后落胎的事情已经在宫中传遍,可能这会儿连宫外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陈玉礼满身疲惫的塔入乐央宫,见顾静颜坐在桌前发呆。   “怎还没睡,在等我?”   “嗯,长乐宫那边,还有父皇那里都没事吧?”   顾静颜问的小心翼翼,陈玉礼听到她问父皇眼神微闪,而后冲她展现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无事。”   “那我去洗澡了。”   “去吧。”   顾静颜进了侧室,陈玉礼倒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内心的震惊久久都没有平复,黑夜可以遮盖住那些看不见的阴暗,也可以让一些不可能变成可能,右手臂搭在眼帘上,轻呵一声,“人心难测。”   人心难测阿!   深夜,顾静颜头发披散着靠在陈玉礼的臂弯处,额头布满了细汗,呼吸微重,陷入深眠前,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他的呢喃。   “这后宫肮脏又充满了算计,真想带你逃离这个地方。”   陈玉礼的人生充满了算计与谋划,未得到顾静颜的回应前他没觉得有什么,可等到她的回应后却觉得累极了,想带着她找个无人谋算的地方做一对神仙眷侣。   当然,陈玉礼也知道他这种想法太异想天开了,他身上的责任,启元的百姓,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说能放下就放下的,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敢把这种想法拿出来品味一下。   而他的期想,后来被陈玉卿一一实现,让人羡慕不已,这都是后话以后会讲。   翌日清晨,冯慧胎落的消息就传到了冯府,冯和滦听到后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叫露儿进宫,多陪陪她姑姑。”   李以也知道现在不是计较那些事情的时候,半年多来,她第一次踏入大女儿的院子,恍如隔世。   “母亲。”   “皇后娘娘落了胎,心中定然悲痛难舍,你进宫多陪陪劝着些娘娘,保重凤体。”   “女儿这就叫霜白收拾东西。”   霜白听后欠了欠身,走到衣柜前开始收拾衣物,李以同冯觅露相对而坐却彼此无言。   “这次入宫万事小心。”   冯觅露没抬起头的那一刻恍惚好像回到了从前,可抬起头望进李以眼睛的那一刻,心底升上来的情绪又向下沉了沉。   “女儿明白。”   从前的荣耀骄傲到如今的看一眼都是痛,这种转变不仅李以不适应,就连冯觅露都没有表现的这样坦然。   李以没坐多久,事情交代完就起身打算离开,冯觅露起身送李以到闺房门口叫住了她。   “母亲,若是女儿讲,我那般对穗穗是万不得已…”   李以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都过去了,现如今重要的是皇后娘娘那里,还有等孝期过了,你入主东宫的事宜,天冷莫送了,你回吧。”   冯觅露站在门前看着李以离去的背影心中酸痛难耐,猛的低下身,左手扶着门框,右手捂着胸口,可胸口的疼痛怎么都缓解不了。   后来,李以到死都在后悔怎么就没有听她把话讲完,后悔自己的冷眼相看,可再后悔一切都晚了。   启元帝体恤皇后刚丧子,特允冯觅露进宫陪皇后,冯觅露也真的是来陪冯慧的,二人形影不离,冯觅露这一呆,就呆到了年节前后,而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冯家又发生了一件令永安城内沸腾的大事件。   =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浴佛节,去年的浴佛节顾家还在为顾静研的姻缘向佛祖祈求,而今年的浴佛节,陈玉礼同顾静研一起到永安寺上香。   白日来上香之人甚多,天未亮就出了门儿,没想到还有同他们想法一样的人。   四辆马车几乎是同时抵达山下,要不是天光未亮,顾静研就要以为他们出来晚了。 第56章 第 56 章(捉虫) 锻炼有效果   庄王府的马车和将军府的马车顾静研都认得, 只后面那辆别致的马车。   “后面那辆马车是?”   陈玉礼脑袋靠在顾静研的肩膀上,她扭头带动身体的转动让他有些不舒服,在她肩膀上磨蹭了两下。   “挂着降蓝流苏, 帷帐是茉莉花的那辆?”   顾静研立刻转头,语意颇深的问了一句,“殿下记的真清楚。”   陈玉礼轻笑出声, “沈家的马车,奔着锦之来的。”   “常常见到?”   “有锦之在的地方。”   顾静研不能理解沈淑清的想法, 她这样做难免让那些不喜她的人看热闹。   “好奇?”陈玉礼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顾静研此刻的微表情,“有很多节日都有必要出行, 不止她会知道。”   动了动身子, 披好斗篷牵着顾静研的手下了马车,陈玉卿,姜家兄妹和沈淑清在前面等他们二人,姜懿笑的暧昧, 走近了还能听到她嘴里发出的“啧啧”两声,顾静研藏在帽子下面的耳朵热热的,挠了两下陈玉礼的掌心。   “太子殿下金安,顾侧妃金安。”   陈玉礼“嗯”了一声, 牵着顾静研的手走在了前面,一行六人陈玉礼带着顾静研走在最前面,紧差一步的是陈玉卿和姜家兄妹, 而沈淑清跟在最后面。   无人等她, 前面的人身份一个比一个高贵,脚程又比她快,很快她就被落下了一大截,同前面的几人拉开了距离。   “小姐。”   沈淑清拂开丫鬟的手咬着牙加快了脚程, 旁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而走在前面的几人就比她轻松多了,陈玉礼打趣顾静研。   “平日里的锻炼是有效果的吧。”   顾静研一听瞪了他一眼,让他别当着大家把这件事说出来,倒是把姜懿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宫中的女子也会做锻炼吗?怎么锻炼?是舞剑还是打拳?”   顾静研不敢看姜懿的眼睛,怕让她看出些什么,脚下加快了步伐,想快速逃离,走在姜懿身边的姜谨书用手肘碰了她的手臂一下。   “看来是出门前吃饱了饭,让你这会儿除了走路还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哼!”   姜懿心里还纳闷,她不就问了句做什么锻炼吗,这有什么不能讲的,让他们弄的神秘兮兮的,而她此刻还不知道,有些锻炼是不能说出来的私家小秘密。   几人快走到永安寺大门前,沈淑清才走了不到一半儿的路程,几人闲聊着,陈玉礼突然意有所指的问。   “你打算怎么办?”   这突如其来的发问,问的陈玉卿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办?”   “沈家给沈淑清相看了周家,沈淑清自是不同意的。”   “婚姻嫁娶乃看父母字命媒妁之言,哪有她说不的份儿。”   “你不觉得沈淑清在沈家是个特别的存在吗?”   陈玉卿摇头,“一个旁人,哪值得我费什么心思。”   这话若是让沈淑清听到肯定会碎了一地芳心,旁边的姜懿听到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姜谨书听到她鼻子里出来的那个“嗯”脑仁儿直疼,他同她说的那些话,她都忘到脑后跟儿去了。   “阿懿。”   “我就是觉得庄王说的对,放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太无聊了。”   “赞同。”   姜谨书下一句还没说出来,顾静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语调中还夹杂了一丝调皮,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嗯,赞同。”   陈玉礼冲着姜谨书耸耸肩,姜谨书微微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将姜懿挤到了外侧,将陈玉礼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几人进入永安寺,跨过寺庙大门便收了玩笑的心思,佛门净地,就算不信,也会秉承着虔诚之心。   几人分开,顾静研同姜懿去了大殿,三个男人直接去了禅房找主持,顾静研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向佛祖祷告,而姜懿则将帽子摘了下来,站在旁边看着金身佛像。   顾静研三叩首起身,转身见姜懿看的出神也将视线放在了佛像金身上,没什么不同。   而后二人大殿出来正巧碰见刚刚上来的沈淑清,点头示意,二人便先一步离开了寺院,沈淑清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心中升起一种让她抓不住的感觉,没有时间多想,便进入大殿开始向佛祖祷告。   入了别院,顾静研这才问她。   “郡主是不信佛吗?”   “家中祖母更信,小时候每每父亲出征打仗时祖母总会带着年岁尚小的我向佛祖祷告,祖母走后,这件事情便落到了二叔的身上,侧妃很信?”   “信。”   顾静研的坚定让姜懿有片微的怔愣,而后笑了。   “真好。”   顾静研不懂姜懿这句真好是什么意思,待日后等顾静研懂得的时候,她甚至来不及同她讲一句宽慰的话。   走着走着,二人走到了寺庙的别院,此时天色已大亮,永安寺陆续开始有香客来上香了。   别院位于寺庙的东南角,紧挨着山壁,周围长满了梅树,此时院中的梅花已经半开,虽不耀眼却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满院的梅树,姜懿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些被她藏在深处的记忆。   “小时候的殿下可不像如今这般好说话,那时候我为了能让殿下同我说一句话,可是把我的院子都让给了殿下和庄王住。”   “小时候的殿下是什么样的?”   “令人心疼的。”   姜懿没多说,有些事并不能由她说出来告诉顾静研,其实不用姜懿多说,五个字足以让顾静研心颤。   小时候的陈玉礼身为皇子却是令人心疼的,那时候的他该有多难阿,顾静研突然想抱抱他,给他一个宽慰的拥抱,想告诉他往后她会陪他,她会在。   “后来呢?”   “后来…”姜懿的脸突然拉了下来,咬牙切齿的说,“殿下就真的同我只讲了一句话。”   “讲了什么?”   “姿势太丑。”   “阿?”这回轮到顾静研发懵了,“姿势太丑?”   “那时候我刚学武,照猫画虎能画出来就不错了,还说我姿势丑,想想就一肚子的气。”   “哈哈、哈哈哈!”   顾静研起初还忍着笑,后来干脆就忍不住了,姜懿被笑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她那句话就惹的她大笑,安静的等顾静研停下来。   “抱歉,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很好笑。”   姜懿耸耸肩,“能让侧妃一笑也值得了,回头要让殿下帮我寻把好剑用。”   “好。”   说来也怪,有些人哪怕没见过很多次,可两个人的气场就是很合得来,而有些人哪怕只见了一次,也能看出来同自己不相合,就好比寻过来的沈淑清。   姜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就收了音,二人并肩向院外走去,被沈淑清堵了个正着。   “顾侧妃,容华郡主。” 第57章 红光冲天来世情缘   有时候想避开也要看对方是否识相, 沈淑清不可谓不识相,更甚是故意为之。   顾静研和姜懿身份品阶皆在沈淑清之上,此时二人竟非常默契的选择了漠视, 顾静研是不喜,不喜沈淑清眼底藏也藏不住的算计,姜懿是感受到了沈淑清对她莫名的敌意。   向前方大殿走去, 顾静研和姜懿走在前面,沈淑清脚步快走跟在二人身后, 此时上山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寺庙里的人气儿也旺盛了起来, 有高门妇女见到她们三人, 面上不显可心底却在猜测,沈淑清这是够上了庄王。   在前殿遇到了来上香的顾家两位夫人,顾静研拉着母亲和二婶的手聊了起来,姜懿微微点头转身将空间留给了顾家人, 沈淑清本来心思也没在顾静研身上,这会儿也跟着姜懿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姜懿加快了步伐,只这会儿倒是让沈淑清跟紧着。   行至一处安静之处,姜懿停下了脚步, 转身神情淡漠的看着沈淑清,看的沈淑清心里发毛,后背挺的笔直, 姜懿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沈淑清忍不住开口。   “郡主这样看着我,臣女惶恐。”   若说姜懿之前只是感觉到沈淑清对她有敌意,那么沈淑清这句话说出来确实叫姜懿不喜了。   “本郡主挡了沈小姐的路,沈小姐请。”   沈淑清神经紧绷, 她听过姜懿许多传闻,永安城内对姜懿的传闻大多与美好不贴边,还以为姜懿同传闻一样,蛮荒出来的女子刁蛮任性没什么心思算计,这样一看,传闻并不可信。   “臣女…”   “沈小姐请。”   沈淑清此时若是识相,离开便是,可偏偏她就是奔着姜懿而来,叫她无功而返她又不甘心,叫她继续说下去,又有些拉不下脸面来,眼眶微红的站在原地用眼神控诉姜懿。   姜懿压下心底的厌恶,抬步就走,却被沈淑清一把抓住了手臂,姜懿微微用力,挣脱开了她的手掌,语气微冷道,“沈小姐这是何意?”   沈淑清张了张嘴,到底是放不下脸面去求人,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去求姜懿,眼看着姜懿走远将她一人留在原地平缓情绪。   姜懿这一路走来心底的怒火越烧越旺,不用明说她也知道这是陈玉卿的桃花债,只是她没想到沈淑清会来找她。   来上香的人又多了些,走到前院能看到许多高门熟悉的面孔,姜懿端着身姿,甚少有人上前来搭话。   顾静研陪着自家母亲和二婶上完香填了香油钱又说了许多话,分开时江芳敏又说起了每次见面都说的叮嘱,顾静研一一应下。   “叫李御医过去看看吧,祖母如今上了年岁,身体欠安不能向后拖。”   江芳敏微微摇头,“不添麻烦了,顾侧妃多保重自己才是。”   知晓母亲是为了她好,怕落人口舌,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点点头,目送江芳敏二人离去,转身去了后院禅房等陈玉礼他们。   顾静研到时院子里只有她一人,安静惬意,可她心中有积郁,无心欣赏。   禅房内,主持给陈玉卿卜了一卦,看看陈玉卿又看看一侧的陈玉礼。   “主持请讲。”   “红光冲天,来世情缘。”   八个字几乎是定了陈玉卿的爱而不得,没有恼怒没有不信,相反还有一种尘埃落定。   几人出了禅房,陈玉礼有些担忧的看向陈玉卿,只见他一脸惬意,丝毫没有被主持的话所影响。   顾静研见他们出来,动了动有些冻的发麻的双腿,有些缓和才走过去。   “怎么没在暖和的地方等着?”   说着,陈玉礼伸手就想握住顾静研的手,被她躲了过去,小声嘀咕了一句,“佛门净地,休得无礼。”   陈玉礼哭笑不得,却也随着她,见只有她一人这才发问,“怎就你一人?”   “碰到母亲和二婶了,我们便分开了。”顾静研凑近陈玉礼悄悄将沈淑清跟着姜懿走了的事情同他说了,陈玉礼毫无反应。   陈玉卿有些心不在焉,说了句一个人走走便脱离了小队伍,留下姜谨书尴尬的同他们二人同行。   姜谨书心中有思量,主持那八个字在陈玉卿心中许是划下了重重的一笔,他这会儿一个人出去走走,许是去寻姜懿了,留些空间让他们二人将话说清楚也是好事。   陈玉卿随意闲逛,眼睛却在人群中扫视寻找姜懿的身影。   她今日穿了件红色的斗篷金丝暗纹极其耀眼,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她,从前院绕了一圈儿也没看到姜懿,倒是惹来了众人的视线,将斗篷上的帽子一扣,快步进了后殿。   最后陈玉卿是在一处偏殿寻到的姜懿,她外披红色斗篷,站在大殿内看着金光闪闪的佛身看的出神,就连陈玉礼何时站在她身旁的她都没有发觉。   “佛说人生有八苦,依庄王所见,哪一个最苦?”   姜懿这副模样陈玉卿第一次见,却让他有些心慌,想到主持同他说的八字箴言,压了压舌尖上的麻痛感,咽下口中的铁锈味。   “求不得。”   “人的欲望永远填不满,得到了一个又会新增另外一个,总会有一个是人生中的求而不得。”   “能够圆满谁会想要求而不得呢。”   姜懿转头看向陈玉卿四目相对却无言,轻轻笑了出来,“谁都想要人生圆满,是不是呢沈小姐。”   沈淑清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发现,她是一路跟着陈玉卿过来的,她看着陈玉卿走到姜懿身旁同她并肩而立,站在不远处她看着二人的背影如此和谐、如此般配,胸口的钝痛感无比强烈,强烈到她要压制不住心底的嫉妒了。   陈玉卿是知道沈淑清跟着过来了,他也知道沈淑清是何心意,可他不喜就是不喜,他给不了沈淑清想要的东西,希望她可以少些执念。   后来,沈淑清让陈玉卿彻底失了君子风度,陈玉卿看着她的目光更多的是憎恶,沈淑清冷笑讽刺他,同样是求而不得,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放下执念。   那时陈玉卿只有厌恶,厌恶自己的君子风度,厌恶自己的教养,早知道、早知道、千金难买早知道。   “庄王,郡主。”   “本郡主今日倒是同沈小姐‘缘分’颇深,走到哪里都能遇见沈小姐。”   沈淑清被姜懿的话说的脸面发热,低着头不再言语,再抬眼时看向陈玉卿的目光多了些水波,陈玉卿是一点儿目光都没有分给她,他所有的目光和柔情都给了那个身穿红色斗篷的女子。   “我去找兄长。”   姜懿把地方留给了他们二人,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走到门口,余光看到院中二人的身影,心中烦闷更加,快步走了出去。   直至看不见姜懿的身影,陈玉卿才收回视线。   “沈小姐有事?”   沈淑清被刺激的头脑发热,脑子一冲,张口就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臣女心悦王爷永安城内人人皆知,家中已经开始为臣女相与夫君了,臣女只想嫁给王爷。”   陈玉卿皱着眉,这才认真的打量起沈淑清,长得不好看,眼睛不好看,说话的声音也不好听,看她这副娇弱的模样,也不像是个会舞剑的。   “哦?”   沈淑清被他这个单节音放轻了呼吸,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一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答案。 第58章 第 58 章(捉虫) 冯家事又起   “哦?”   陈玉卿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淑清, 薄唇轻启。   “鸟儿择良木而栖,可这良木也有选择让不让鸟儿栖。”   话中语意明了,既表明了自己的意愿又给了沈淑清尊重, 陈玉卿以为,沈淑清是个聪明的女子,可他低估了人嫉妒的面颜, 也低估了一个失去理智的人。   沈淑清站在原地心冷不已,她十二岁见到陈玉卿就暗许了芳心, 这些年也一直按照王妃的标准要求自己,只为了能够配的上他, 能够站在他的身边, 多年的坚持没有让他看到她,反而让姜懿一个山野回来的丫头抢了先,心有不甘,她心里不甘阿!   大口大口吸了好几口气, 她胸口的憋闷感才散了一些,她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不到最后谁都不是赢家。   陈玉卿从出来就去寻他们几人了, 只是路过客院看到里面围满了人,佛门净地,不会有这样嘈杂混乱的时候, 迈步走过去, 就在一侧的人群中看到了姜懿那件红色斗篷,走过去,几人都在。   众人围在一间厢房外小声嘀咕着,厢房门大开却无人上前, 房内低沉夹杂着细小的声音传到了外面,可里面的人似乎还不知道房门已经被大开了似的。   没一会儿,周夫人踉跄着脚步推开众人闯进了屋子,长嚎了一声,然后就听到丫鬟的惊叫声,惊动了里面的人,也吊足了外面看热闹人的好奇心。   周夫人叫骂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一点儿高门夫人的模样都没有了,站在一侧的顾静研同姜懿对视了一眼,又用余光在众人身上掠过,可笑的是,那些平日里跟周夫人关系好的夫人,无一人上前帮忙把房门关上,阻绝里面的声响。   寺院的管事僧人已经带着人过来了,只是碍于房内有女客不好上前,好在,周夫人已经将里面的男人赶了出来,衣衫不整,定睛一看,此人正是冯家二房的公子,冯修和。   冯修和快速的套好外衫低着头站在门外,毫不在意院内人异样的眼神,房内的哭骂声没有停歇,里面的周夫人就好似不会累一样,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人看够了热闹,周夫人被人丫鬟扶着红着眼眶的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庶女,周桃。   院中看到出来的人是周桃,心下了然。   怪不得周夫人连脸面都不顾的就冲了进去哭喊,怪不得连院子里这么多人都不知道驱散,原来里面的人是周桃,自然,这件事在众人心中又有了计较。   实在不怪众人猜疑,别小看周桃只是一个庶女,这些年周夫人在周桃手上可没少吃亏,这群贵夫人们虽然嘴上不说,当面不说,可是私下里都知道周夫人恨不得将周桃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打算绕出人群,周夫人突然回身给了周桃一巴掌,周桃头顶上的帽子掉了下来,让众人彻底看清了她的脸,周桃捂着半边脸倒在地上,余光同冯修和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二人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周夫人。”   “冯二公子,此事我们周家定会到府上讨个公道!”说完,压下眼底的厌恶,痛心的同周桃讲,“还不跟我回去。”   周桃不语,起身盖上帽子跟着周夫人走了。   冯修和同寺院管事再三表达了自己的歉意,随后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段春风插曲很快就在永安城内传了开来,口口相传,传入了高墙红砖里。   几人从永安寺出来去了茶庄休息,掌柜的亲自领着几人上了楼上私密性极好的包厢,三楼只有他们几人,说话非常方便。   坐下来,姜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显然是还没压下心中的震惊,姜谨书宽抚的拍了两下她的后背。   “冯修和胆子这么大,在佛门净地之中做如此污眼之事。”   冯修和同周桃发生了什么,不用人说大家也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二人如此大胆。   “只是遇到这种事,家母不都会将此事压下来吗,怎么周夫人的模样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似的。”   姜懿常年不在永安城,不知这高门之中的阴私,也不知周家那点儿摆在明面上的事儿。   “这就要从周小姐的身世说起来了。”   “哦?”   房内几个男人没有说话,顾静研声音轻柔的讲事情同姜懿一一讲解。   “周小姐系周大人青梅竹马所生,据传闻此女子温柔贤良,只周家人看不中她的家世,不得已才做了侧室。”   说到侧室,顾静研心底划过一丝疼痛,可面上不显,继续说了下去。   “就是一个老套的故事,青梅竹马因为家世距离越来越大,被棒打了鸳鸯,周小姐自然就成了周夫人心中的肉刺。”   姜懿微微张着嘴巴,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冯公子和周小姐是旧识?”   顾静研摇摇头,“未曾听说。”   若不是旧识,那这二人岂不是、被算计了?   姜懿被自己的想法吓的打了个寒颤,这永安城内的水太浑了。   “可我瞧着,周小姐和冯公子似是旧时,离开时冯公子那个眼神分明就是…”   姜懿被姜谨书掐了一下手背,疼的她“嘶”了一声,瘪了瘪嘴,“不说就是了。”   陈玉卿眼神阴沉了下来,看着姜懿手背上红了一小块儿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也不净,干脆在桌下踹了姜谨书一脚。   “这事儿出不了一个钟头便会在永安城内传开了。”   “可我还是不懂,周夫人这样做,那他们周府的姑娘岂不是都受了连累?”   陈玉卿端起茶壶给顾静研的茶杯中填了新茶,“周府只有周小姐一人。”   姜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是有所依仗才不怕。   另一边的周桃坐着马车跟着周夫人回了周府,心中有所盘算,她这个主母早就想弄死她了,这次好不容易让她抓住了“把柄”她当然会闹到最大,好彻底把她从周家赶出去。   不过她也不用再想着把她嫁给她那个傻侄子了。   想到冯修和,周桃的心沉了沉。 第59章 求商婚事   奇怪的, 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冯修和同周桃的事,就连冯府大房那边都气红了眼,偏偏二房这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冯修和回到府中先去洗了一身的污秽, 换了身整洁的衣物打开窗户坐在窗边看外面的天空,天空上方朵朵白云随风缓缓的飘走,片刻过后, 身边的小厮小跑进来同冯修和对视了一眼。   “少爷,二老爷叫您到书房。”   冯修和起身抖了抖身上看不见的灰尘, 腰板挺直脚步沉稳的向冯和淀的书房走去。   从事发到回府,冯修和这一路经历了众多异样的眼神, 却好似都没有影响到他, 进入书房关好门,冯和淀手中握着毛笔正在宣纸上写字,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动作,等一个字写完才抬头同儿子对视。   父子二人相对久久无言, 最后冯修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儿子不孝。”   冯和淀叹了口气,他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却也贪心的希望多留他在身边一日,可来不及了, 再晚就都完了。   “委屈你了。”   冯修和心中一堵,放在两侧的手掌攥成了拳头,想哭却又不忍住了。   “父亲!”   “莫要多说, 为父不担心你, 你自小聪慧知道自己要什么,这次总归是你对不住周家小姐,往后莫要委屈了她、我和你母亲下午就登门去致歉,求商、两家婚事。”   “周大人那?”   “不必担心。”   -   另一边回周府的路上, 周夫人坐在马车里讥讽的看着周桃,周桃毫不在意,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此时马车上就她们二人,也不必再装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戏码,彼此交手多年,互相是什么样儿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有其母必有其女。”   哪怕周桃的生母已经死了多年,周夫人依旧忘不了那个女人给她的伤害,抢走了她的丈夫,更是让她的丈夫同她疏远了。   “多谢夫人称赞,母亲再不济也没有用权势去逼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娶了自己。”   “呵,你母亲不要脸你更不要脸!”   周夫人面目狰狞的用手指着周桃,那根微粗的食指差点儿就怼到周桃的鼻子上。   “啪”的一声,周桃狠狠的打开了周夫人的手指,“我说过,最讨厌别人用手指指着我了。”   “夫人总是想尽办法整我,不如多想想要如何留我父亲在你院中过夜了,哪怕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父亲陪同夫人吃饭,可这几年有几次是留在你房中的,呵!”   周桃脸上的讽刺更甚,配上她今日的妆容,更显得她刻薄无比。   没气到周桃,周夫人倒是把自己气的浑身发抖,又不敢动手打周桃,周桃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会还手的小孩子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周桃学会了告状,还学会了还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府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在外面越传越离谱,最后都会变成她苛刻周桃,好在这些都是在儿子成亲后的事情,不然就会影响到她儿子身上了。   回到周府,马车停在后院,周桃下了马车先回了自己的院落,她的院落在府中最偏僻的地方,身边没一个贴心的丫鬟,那院子里的人都是周夫人和老夫人的眼线。   好在、她母亲给她留了人手在府外,也好在、她父亲是真心疼爱她。   回院先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汗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去了前院周大人的书房,走至院落就听到里面老夫人在骂周大人。   “你宠那个孽女!你看看那孽女做了什么事?”老夫人丝毫不掩盖对周桃母女的厌恶,“浸猪笼!这么不要脸的人我们周府不能留!”   “儿子会处理。”   “你到现在还护着她!”   不管老夫人的叫骂声多大多愤怒,周大人只有一句,“儿子会处理。”   气的老夫人头晕眼花差点儿站不住,幸好旁边有嬷嬷在扶着。   “好!好!好!我的好儿子!”   嬷嬷扶着老夫人出了书房就看到周桃申请悠闲的站在外面,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好像是看了许久。   “呸!”   老夫人丝毫不掩盖眼底的阴狠,此时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早知道她当初就应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周桃不能“长大”,此时再想,都是后悔。   周桃不在意老夫人怎么想的,冲着老夫人挑了挑眉,那副痞赖的模样差点儿让老夫人一口老血吐出来,加快了脚步,干脆眼不见为净。   周桃进入书房关上门,站在书房的正中央,周大人站在书桌后面看着桌上的一幅画,抬头看见周桃进来,小心翼翼的卷好画卷放入锦盒中。   叹了口气,“桃儿你太心急了,你这样做,让世人如何说你,就算嫁入冯家,怎能保证冯家人不会轻视你。”   周桃心中一暖,虽她在府中看起来“很难过”,可周大人对她的包容和宽爱都藏在了私下里,委屈吗?周桃想,并不,就连她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他都在想她今后过的不好怎么办。   “父亲放心,女儿心中有数。”   “为父、对不住你阿!”   周大人一个七尺男儿在女儿的面前哽咽了,堵的周桃胸口胀痛胀痛的。   “父亲说的这是何话,后院由夫人掌管,父亲对女儿越好,老夫人和夫人就有各种办法让女儿过的不好,这些年要不是父亲表面上的疏远,女儿的日子也不会这般轻松。”   如何、周桃心知肚明,可她就剩这一个亲人了,若待她不好便也算了,可偏偏为她操碎了心,她不能让父亲再伤心。   “冯府高门不好进,为父给桃儿的那些你收好,莫要、太相信男人了!”   周桃被周大人这句“莫要太相信男人了”给震到了,她想到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就是太相信父亲了才委屈做他的侧室,最后被磋磨至死。   努力压下眼中的水光,沉闷的回了一个字。   “是。”   趁着今日,周大人又将冯府的情况同周桃细细讲解了一番。   “太傅已去,最近更是传出了先太傅掌握了长生的秘密,冯家怕是祸事又起,再有东宫的态度,冯觅露只怕是不会…冯家这样,你再嫁给冯修和,为父怕你们将来会受牵连。”   周桃静静的听着,周夫人甚少带她出去走动,又不能常叫人给她送消息免得被人发现了,现在听到这些,微微皱起了眉头。   “冯府这是气数要…”尽了。   周桃的话没有说完,心中已有了计较,可她现在已无回头路,整个永安城都知道了她与冯修和的事。   “总会有办法脱身的。”   周家父女俩心情都不好,周大人烦闷女儿的急躁却也知她是被逼急了,周桃则是烦躁冯修和没同她交实底儿,将她坑了。   就在此时,管家敲门。   “老爷,冯府二老爷和二夫人前来拜访,求商小姐同冯二公子的婚事。”   “你先回房。”   周桃欠了欠身,打开书房出了门,管家见周桃出来毕恭毕敬的喊了声“大小姐”。   在周府若说除了周大人对周桃最好,那管家当属第二人了,不是刻意的讨好,是真的将她当个人、当个主子看待。   “辛苦管家伯伯了。”   管家没反应过来周桃是什么意思,周大人已经迈步出来了,向会客厅前去。 第60章 共识和盟友   “周大人。”   冯和淀和夫人郭柔淑起身, 内心忐忑,周大人皱着眉头迎上来,攥手回礼。   “冯大人, 冯夫人。”   同朝为官皆知彼此秉性,冯和淀也不绕弯子,直言告知。   “教子不严让犬子犯了大错, 冯某和夫人厚着脸皮上门替犬子求娶周小姐为妻。”   若说周大人刚刚还沉浸在愧疚的情绪之中,那么此刻已经被冯和淀的话拽了回来, 知晓自己女儿是何打算,这会儿也少了些为难的心思, 冯家二房也算有诚意, 先道歉后求娶,周大人的眼光在前厅转了一圈儿没看到冯修和,向后让了一步。   “夫人身体不适招待不周,二人移步书房再议。”   周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周大人心中清明, 这会儿也不会让她出来同冯二夫人乱说话,没有女主人在前厅陪着又不能叫周桃出来陪着,干脆就都请到书房商议。   三人前脚刚走,后脚周夫人就过来了, 只看见丫鬟正在收拾茶具,看着那两杯放在托盘的满茶,“人呢?”   “回夫人, 同老爷去书房相谈了。”   周夫人气的脸红脖子粗, 胸口起伏不定,她的枕边人就是这样防着她的!转身就奔着前院书房而去,步伐加快,一点儿也没了平日里贵妇人的端庄优雅模样, 走到前院儿,看到三人的衣边,近乎小跑追上去,被护院挡在了外面。   “放肆!我是周夫人,还入不得老爷的院子了?”   护院不为所动,他们是后入府的,被特别叮嘱过,没有老爷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这会儿自然也不怕周夫人威胁的目光。   冯和淀夫妻二人也听到了周夫人的声音,见周大人没有回头便也没有回头,跟着进了书房。   周夫人站在院外眼睛死死的盯着书房关上的门,亲眼看着周大人将书房的门一点点合上,二人视线的交汇被房门关上阻绝,留周夫人在院外一人气的浑身发抖。   “冯大人,冯夫人请坐。”   冯和淀二人被周大人的态度弄糊涂了,反而让二人更提高了心中的防备。   冯和淀尴尬的接过茶赔着笑,“周大人,是冯某教子无方让他坏了周小姐的名声,特和夫人前来替犬子求商二人的婚事,周大人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   冯和淀这样说话也弄懵了周大人,心中直打鼓,皱着眉目思考着他们所说的条件。   “周某问过家仆,若非夫人失态事情也不会弄到如此境地。”   “不管如何都是犬子的错,莫说佛门净地,就是女儿家的名声也是万分重贵的。”   周大人坐在椅子上,手捧着茶杯用茶盖儿一下下磨着茶沿,面色凝重,重重叹了口气。   “周府门楣低,高攀不上冯府。”   冯和淀听了苦笑,如今老爷子不在了冯家的事情又一起接着一起,这话怎么听都异常讽刺。   “周兄此言严重了,冯家如今…不说也罢。”   周大人低头盯着茶杯中沉在杯底的一叶茶,心中有所计较。   圣上早已忌惮冯府,一连出了两任皇后,就连太子妃的旨意都是冯慧用凤印按下的,太傅还在时圣上许是还会顾忌些情面,如今不在了冯家的气数怕是也快到了,又想到圣上的那道秘旨…   这样的情况,周桃嫁入冯家将来就是必死无疑,这样的结果并非他所要,可这婚事若是不应,那周桃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到时候周桃的境地更加艰难。   周大人陷入了艰难的选择,同意或不同意,周桃都可能难逃一死,看了眼坐在他对面的冯和淀,冯家二房同大房不和的事情他有所耳闻,可这有所耳闻却也不知是真还是假,若是做给圣上看的、就更不能将周桃嫁过去。   冯和淀在朝中为官多年,与周大人为同僚多年,不说百分百了解却也能猜到个六七分,想到冯府现如今的状况,有些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冯府现在的境地任何人都不会将女儿嫁进来,还有那件事、若是东窗事发,冯家必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冯兄不知,周桃是周某‘唯一’的女儿却对她亏欠太多,外界的一些传言也并非虚假,周某只求女儿能够生活如意平安。”   冯和淀心中微定,他听懂了周大人的话,思量过后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周兄放心,冯某也只求儿子日后生活平淡,身体安康。”   虽未言明,可二人都是聪明之人知晓话中的含义,二者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盟友,当日后事情爆发时,周大人无比庆幸,将女儿嫁给了冯修和,再后日的日子阿,就是他们俩的事情了。   郭柔淑自进周府除了在前厅同周大人打了声招呼后就未再开口,听到周大人松了口,她这才同周大人将他们夫妻二人的意思讲来。   “周大人放心,三媒六聘一样都不会少,信物已经带来了,”郭柔淑将一个锦盒放在桌子上,“余下的就是要了周小姐的生辰八字找先生合上一合,再选个吉日,这日子…”   “不急。”周大人打断了她的话,“按正常嫁娶的速度即可。”   冯和淀和郭柔淑也是同样的意思,如今盯着流言蜚语将婚事定下来就已经够让人说上一说了,若是再着急嫁娶,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泼出什么样的脏水在周桃身上。   “女儿嫁娶一事皆由周某操持,若是有何怠慢之处,还请二位多多谅解。”   “自然、自然,到时让我夫人多上些心。”   从周府出来坐上回冯府的马车,二人都觉得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   “周大人的意思是不让周夫人插手周桃的婚嫁,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周夫人苛待周桃的事情。”   冯和淀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冷笑,“可怜。”   这个可怜说的是谁不言而喻,周夫人被枕边人如此算计,丝毫不顾及她的名声,想想这些年周府的传闻许是少不了周大人的安排,也是恨毒了周夫人,不然怎么都不顾及会牵连到他儿子呢。   二人走后,周大人送走冯和淀夫妻往回走时被周夫人堵在了院中,二人怒目相对,毫不顾忌的当着下人的面儿大吵了一架,在周夫人听到周桃的婚事不让她插手时,恶狠狠的盯着周大人。   “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这样!你这样传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想我?”   “你在永安寺嚷嚷着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传出去了周桃会怎么样?”   周大人气的脸色涨红,一旁的下人吓得大气儿不敢出,这些年不论周夫人怎么作怎么闹,周大人都不在意也从未发过脾气,像这样气的大吵的模样还是头一次。   “你!”周夫人用手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来,心虚的很。   “我那还不是被你的好女儿吓到了!”   周大人“啪”的一下打掉她的手,手背被打红了一个印子,看起来就很痛,短短半天,她被他们父女俩人打手,心中的愤怒更是压都压不住,周大人懒得搭理她,背着步伐就回了前院,留她一人在原地生气。   住在偏院儿的周桃正坐在窗边听着外面下人的八卦,靠在窗棱上轻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窗户关着,没人看见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掉落在衣襟上。   晚间,周府后门外听着一辆不起眼儿的马车。   亥时,有人手里抱着一个小木盒从后门出来上了马车,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响亮,哒哒哒有节奏的驶离了周府。   次日清晨周大人去上早朝,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人闯入了偏僻的小院儿,闯入了周桃的闺房中,可此时,早已人去房空,不知周桃的去向。   气的老夫人大脑充血,差点儿一口气儿提不上来。   “这个贱人!” 第61章 秋声办事   隔日, 就有媒婆上门到周家提亲,两家互换了信物、名帖和生辰八字,就等冯家孝期过后迎周桃进门儿。   北城边儿有一处别院, 周桃此时正坐在院中看账本,侍卫进来通报。   “小姐,冯公子来了。”   “请进来。”   合上账本将账本收入木盒中, 又唤了丫鬟把木盒抱进屋中,片刻, 冯修和就到了院中,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周桃的对面。   “你倒是会躲清闲。”   “全城都在盯着冯家的动向, 你这个时候来会让周家那两个老巫婆知道我在这儿。”   “你在意?”   冯修和还做了个惊讶的表情, 被周桃狠狠的瞪了一眼。   “什么事?”   冯修和收了玩味,一本正经的看着周桃,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可她藏的太好。   “怎么了?”周桃问, 看他神情不太好。   “你这样做,后悔吗?”   周桃右边眉毛上挑,似是没想到他会在事情发生后还会问这个问题。   “已经做了的事情再提后不后悔没有意义,”倒了一杯凉茶推到冯修和的手边漫不经心的讲道。   “之前我同你讲过我的情况, 父亲虽待我真心,可周府到底还有不想我好过的人,周夫人为了能够绝对掌控我的生活都已经打算把我嫁给她娘家那个傻儿郎, 我不想再处于那样被动的境地了。”   冯修和沉思, “冯家已大不如从前,不比你之前的境地危险。”   周桃浅浅笑了起来,冯修和这才发现她脸庞两侧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还有三个月的孝期,三个月足够了。”   三个月能够做太多的事情了, 只要在这三个月中脱离周家,以后的她、就犹如天上的小鸟,想飞往那里就飞去哪里,想落在哪里就落在哪里。   定定的,冯修和有些看呆了,周桃没有顾静研那般的美貌,也没有姜懿身上的肆意张扬,她身上的寡淡深深的吸引着冯修和的视线,让他舍不得移开眼。   冯周两家的婚事传进了永安城各户的耳中,传入了长乐宫也传入了东宫。   顾静研站在一旁耐心的给陈玉礼研磨,这活儿平日里都是小谢子在做,可今日陈玉礼非要拉着她在书房,研磨,纯粹是顾静研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周大人就如此同意了?”   “探报回来说周大人同冯大人还有冯夫人在书房商议了许久,今日媒婆就上门提亲了,”周远目光微微下沉,“冯家子女身上的孝期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顾静研正在研磨的手停下,端过旁边的水杯将杯中的清水倒入一些,继续手上的研磨的动作,心中却在计较,再有三个月冯家子女就要出孝期了,三月后,冯觅露随时都有可能入主东宫了。   直到周远出了书房,陈玉礼唤了顾静研两声她也没听到,陈玉礼放下手中的毛笔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思考着刚刚他们说过的话,忽的想到三个月,心中隐隐有一些雀跃。   “喧儿。”   “嗯?”   顾静研回过神儿,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慢慢的周围的空气也变的暖了起来。   “又在胡思乱想。”   “没有,我只是在想,再有三个月天儿又暖了。”   陈玉礼也不拆穿她,笑笑继续批改手中的折子,“累了就歇歇,让小谢子来。”   话音刚落,小谢子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殿下,庄王爷过来了。”   “你们聊。”   顾静研识大体,知晓庄王来是有要事,走至门口同陈玉卿差些撞上,陈玉卿背着手向后退了两步,而后拱起手向顾静研行了个大礼,“皇嫂。”   “庄王。”   贴心的关上房门,将书房内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兄弟二人,起身回了乐央宫。   “主子,秋声姑娘到了。”   顾静研这才想起今日唤了秋声入宫,“传进来。”   “是。”   -   秋声低着头绷直身体紧紧的跟在小李子的身后,起初她只以为主子是哪家大户的小姐,哪成想是宫里的人,吓得她大气儿都不敢出。   晨起,小李子驾着马车去了城外的庄子上接秋声进宫对账,往年都是有人前去收账本再统一送入宫中,今年出了峰脚庄的事情,顾静研换了种方式,几个庄子上的账本都让秋声去收,再由秋声入宫将账本送进宫。   最重要的是她有事要秋声去办。   秋声手里紧紧的抱着装着今年账本的箱子,看见衣着华贵的顾静研,心中才有了底气,腿脚缓和了一些不再那么软。   “主子。”   秋声不懂宫里的规矩,可来时张伯伯同她说了,进了大户人家是要跪的,她也实在“噗通”一声跪在了石板地上,旁边的秋灵听着声音都能想象的到有多疼。   “哈~起来。”   秋声这一下逗乐了顾静研,不用想肯定是庄子上的张管事教的,秋声笨拙的从地上“扭”着起来,手中的箱子就那么抱着,起来后笔直的站在顾静研的面前。   “主子,这是几个庄子上今年的账本。”   说着就要把木箱子放在桌上,顾静研起身走了几步见她还在原地愣着,“跟上来。”   “嗳!是,主子!”   秋声迈着小碎步跟着进了乐央宫,从外殿跟着入了内殿,屋里的宫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顾静研和秋声,秋灵则守在外殿防着有人突然闯进来。   “抱着不累吗?”   “哦哦。”   秋声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没见过乐央宫里的这么些好东西,又是突然知道了顾静研的身份,这会儿人已经懵了,脑中只记得要跪下行礼,要紧紧的抱着装账本的箱子,听到顾静研问,这才傻愣愣的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拘谨的又向后退了两步,两只手放在身侧已经不知道要如何放着是好了。   “本宫又不吃人,你紧张什么。”   顾静研话语温柔浅笑涟漪,可用的主语却是本宫,也是在敲打秋声她的身份。   “第、第、第一次…我,不是,奴才、紧张。”   磕磕巴巴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完全没了在庄子上见面时的活泼。   “怎、你做错事了?”   “没有!”   声音大且干脆,她是紧张但是她做事认认真真,没有出差错。   “嗯。”   而后,屋内静谧,顾静研在给她适应的时间,而秋声则是在心中默默的消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等回过神儿的时候才想起来怕,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主子生气。   顾静研一杯半杯茶水都进了肚儿,抬眼看到秋声眼底的慌恐知道这人是回过味儿来了。   “庄子上近来如何?你去收账本时可有人为难你?”   秋声用力的摇摇头,“每个庄子都好,去收账本时也没有人为难,大家都非常感激主子年底给的奖赏,特别特别感激!”   顾静研心情很好,被秋声这副“简单”的模样所感染,心中却又有些惆怅,也不知她这份简单还能保持多久。   “本宫有事要交予你去做。”   听到有事要她去办,秋声立刻变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静下来竖起耳朵听顾静研接下来的话。   “其一,找个生面孔到冯家那儿,能混进府最好,混不进在外面别让人发现也可。”   “其二,到北街长舟楼找掌柜的,只同他说‘天冷要加柴’,他知道该如何做。”   秋声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一一记在心中。   “其三,到外巷找一户姓吴的人家,家中现如今还有一老父,儿子尚且只有十二岁,找人去办,你莫要出头。”   外巷在永安城是出了名的贫民街,里面住着的都是这个城市最劳苦的人,秋声的大脑疯狂转动,听到最后一句话,不让她出面心中知晓,这三件事她都要找人去办,且、不能给旁人留下把柄。   “是。”   秋声抱着账本箱子来,又抱着空箱子回,来时坐的哪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坐的还是哪辆马车,小李子送她到宫门前声音略微低沉的敲打她。   “秋声,我们都是主子的人。”   “我懂。”   秋声懂,她也早就做好了打算,从顾静研收下她又没带她走,她就知道,她是主子在外面的一把刀,这是一把“家刀”,刀刃刀尖儿可以冲着任何人,但是绝对不能冲着那个给了她希望的人。   小李子送秋声回乐央宫,陈玉礼已经在了殿内,二人在窗边的榻上正在下棋,进去时陈玉礼的白子已经被顾静研的黑子吃了大半,见小李子回来,顾静研不咸不淡的问了句,“送出去了?”   “是主子,奴婢亲自送秋声姑娘上马车。”   顾静研没拿棋子的那只手轻轻挥了一下,小李子退了出去,守在殿外。   “秋声?”陈玉礼不记得这个人,可这名字一听就像是她身边的丫鬟。   “上次去庄子收的一个丫头,不仅心细胆大,办事还非常麻利,我就让她去庄子上收账本再送入宫中。”   “看来喧儿很信任她。”   顾静研手中的黑子落下又吃了他几颗白子,“小丫头无所畏惧,值得用。”   “嗯,这些你做主就好。”   死棋,顾静研输了。   “唉唉唉~这个不算,我刚刚没想好。”   说着,顾静研就把他的黑子拿了起来,却被陈玉礼按住了手,指尖在她手背上点了两下,“落棋不悔真君子。”   顾静研嘿嘿笑了两声,上了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棋盘又恢复了她还未落子的时候。   “我是小女子。”   陈玉礼无奈的笑着摇头,她今日的心情起起伏伏,总归是开心了。 第62章 南骞使者   道路漫长日子且短, 人们的视线会被新的事物八卦所替代,冯修和同周桃的事情传了半月有余就被人们渐渐淡忘,此时更吸引大家注意力的是即将到来的南骞使节。   赶在除夕前到启元来, 看来南骞的使节是要在启元过除夕了。   这日清晨顾静研送陈玉礼出门后又睡了个回笼觉,待她醒来时,秋声已在外殿等候了。   洗漱过后, 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画眉,秋声被秋梦领着进来。   “主子。”   顾静研转头看了她片刻收回视线又继续照铜镜画眉, “事情办妥了?”   不同于第一次入宫,许是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 秋声这次入宫比上次好一点儿, 可也只是好了一点儿。   “奴婢之前认识个城隍庙的小乞丐,人可靠的,已经在冯府外转了大半月,长舟楼掌柜的回说事已办妥, 现下只剩外巷吴家那边,那对父子警惕心很高,不容易接近。”   顾静研有一双柳叶眉,配上她那双含水的眼睛, 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柔弱,右边眉尾有些画长了,又拿起眉笔细细的描着左边的眉毛以此修补。   “南骞使节即将到来此事不急, ”突然又想到了些事情, “下次入宫寻个好由头来。”   “是,主子。”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顾静研屏住呼吸专心的画眉毛,怎么看都觉得画的不好, 突然转过头看向秋声问,“本宫这眉毛画的如何?”   那一瞬间,秋声好像看到了在庄子上的顾静研,可她不懂那些,非常认真的看了又看,用力的点头,“好!”   “哎~”   顾静研突然泄了气似的,歪着头继续看铜镜里自己的眉毛,看了半天最后放弃继续修补的念头,不是高低差太多就没关系,放下眉笔转过身斜靠在梳妆台上看着秋声,挑了下眉。   “还有别的事?”   秋声咽了两下口水,舔了下有些爆皮的嘴唇,冒着被不悦的风险将事情说了。   “小乞丐昨日去冯府门前乞讨,回来时听到了些事情,不过是关于…”   “嗯?”   “关于顾家大公子。”   顾静研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推顾家出去挡视线,冷厉的目光看向秋声,那一下冻的秋声浑身僵硬,立刻低下脑袋不敢看顾静研的眼睛。   “什么事?”   秋声嘴唇上下颤抖张了好几下嘴都没发出声音,被顾静研接下来的单节音吓得口齿不清晰的将事情讲了出来。   “传、传、传闻顾大公子有龙…阳之…癖。”   听到这个传闻顾静研楞了一下,面上更不解,龙阳之癖?她大哥?这群人莫不是疯了。   “从何听说?”   秋声连连摇头,“消息是从奇瑞斋传出,源头从何传出不知。”   顾静研心烦的挥挥手,秋声退了出去,这次是由厨房的管事送出去。   越想越心烦,心中的烦躁压抑不住扩散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陈玉礼大步进来时就感受到了她此刻不甚美好的心情。   “喧儿。”   不惧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气,拉过她的手抓在掌心一下一下的抚摸。   “有心事?”   顾静研扑闪着大眼睛,欲言又止,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她不能替他分担朝堂上的事,家兄的事她私下再问问兄长,就不给他填烦恼了。   “没有,刚刚拄桌子没拄住,胳膊肘磕了一下。”   说着还将右手臂抬起送到他的面前,屋中只有他们二人,陈玉礼将她的袖子撸上去,转了一下,看到她白嫩的胳膊肘已经磕红了,没好气儿的瞪了她一眼。   “调皮。”   顾静研吐了下舌头,有些心虚。   陈玉礼取过药膏就见她正收回手臂,“不将淤青揉开,明日起来你这只手臂就别想动了。”   “只是红了。”   陈玉礼无言,动作强硬的给她胳膊肘涂药膏,手下的动作却轻柔无比,生怕弄疼了她。   涂完药膏顾静研也不急着将衣袖放下来了,怕药膏都沾在衣服上,身体向前倾,右手臂直接放在桌子上,左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陈玉礼,等陈玉礼收好药膏转身正巧同她视线相对。   “没长记性。”   “是意外啦。”   陈玉礼不说话坐到了她的对面,有股闷气在胸腔内乱窜,让他烦闷不已。   他生气是气她磕了碰了后满不在意的态度,她凡事自己扛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让他更加心慌。   二人同眠共枕快一年了,不说十分了解他,五六分也是有的,此时见他不言不语也不再看她,只闷着头喝茶,隐约猜测到她可能惹他生气了。   有些讨好的向他旁边蹭了蹭椅子,见他抬手要倒茶,抢先一步拿起茶壶给他倒茶,陈玉礼放下茶杯也不看她,起身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书靠在榻上看了起来。   顾静研心中有些忐忑,这还是第一次他同她冷脸子,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   “永正。”拽了他的衣袖左右摇晃了两下。   陈玉礼睨了她一眼没说话,轻轻从她手中抽回衣袖,又转了个方向,平日里怎么哄骗她唤他小字,她总是有理由拒绝,除了夜间在榻上二人极为亲密时,她甚少叫他永正,怕落了人口舌,这会儿她倒是知道如何能让他心软。   “别生气了。”见他不为所动,放下了矜持,“我错了,真的错了。”   不知道错在哪里,但是认错态度极其认真,望着陈玉礼的眼睛像清晨的露珠,让他看了忍不住的心软。   坐起身,依旧冷着脸问她,“错哪儿了?”   顾静研的小嘴微张,呼吸都放轻了,小口小口的呼吸着,“不、不该乱发脾气?”   看陈玉礼眼神不对,立刻改口,“不该磕了自己还忍着!”   陈玉礼长舒一口气,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像拍婴儿那般轻拍她。   “不是同你说过,你可以任性耍脾气,也无需忍着。”   “不想你担心。”   顾静研应该是很懂得和陈玉礼的相处之道,配着她说的话,双手环绕上了他的腰身,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前,听着他“噗通噗通”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一瞬间,屋内的严冷顺着缝隙偷偷逃跑了,二人被温馨围绕着,陈玉礼这才同她说起最近的事。   “南骞使节来访,这些时日我会很忙,晚间不必等我,嗯?”   “好。”   “是是非非先放一放,莫让南骞使节看了我们的热闹。”   顾静研被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心虚,幸好是趴在他的胸口没有看他的眼睛,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   “还有、兄长的事情,你且当不知道。”   “嗯?”顾静研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有隐情?”   “有隐情,等事情结束再同你说?”   “可这样对兄长的声誉有损,”继而小声嘀咕,“本来兄长这般年纪还未娶妻都已经很让外人猜测了,这之后岂不是更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陈玉礼胸腔振动,勉强憋着笑意,换来顾静研气鼓鼓的面庞。   “他心中自有想法。”   “你们串通好的?”   “是商量好的。”   如此说法,让顾静研熄了问下去的心思,许是他们的计划之一,问多了许会让他为难。   陈玉礼有时很心疼顾静研,尤为是她心中有所疑问却生生憋住了询问时,她太理解人了太会看人眼色,按理说在顾家那样温馨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不会这么敏感的,可她也好,顾家另外两位公子也好,都是极为会看人眼色。   另一边,姜谨书带着姜懿到郊外去狩猎,除了身边的侍卫没有旁人。   姜懿骑在枣红色的宝马上手中拿着弓箭瞄准了一只兔子,箭脱离弓箭,姜懿放下手中的姿势奔向自己的“胜利品”时,猛然发现射向的那只兔子变成了一个大活人。   而此人却是一个不该在这里的人。   来者一个侧身躲过了利箭,且还用两根手指将箭夹在指间,声音颇为愉悦的同姜懿说,“容华郡主就是这般欢迎爷儿的?”   “你怎在此?”   “南骞使节。”   姜懿心底震惊,众人皆知此次南骞使节来访,可却无人知晓南骞会派一个皇子前来,声音略微低沉的问他,“三皇子不随使节团入宫,跑到这荒郊野岭…”   “专门来找你的。”   姜懿只觉得心中一股气梗在喉咙处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不熟。”   马蹄声阻断了魏烨麟接下来的话,姜谨书带着侍卫骑马找了过来,靠近了才看到姜懿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三皇子。”   “少将军。”   此时,魏烨麟的护卫也“恰好”的追了上来。   “殿下。”   一时间,这处荒林中突然多了许多人,落在秃树枝上的鸟儿扑扑翅膀飞走了。   魏烨麟上了护卫牵过来的马,坐在马上,几人视线持平,姜懿冲他点点头,拽了马绳掉头就走,姜谨书同魏烨麟打了声招呼追着姜懿离去。   魏烨麟也不气,骑在马上看着姜懿的背影轻口吐出四个字,“来日方长。”   见到魏烨麟,兄妹二人再无心狩猎,快马加鞭的赶回了姜府,姜谨书更是连衣服都没换,就让暗卫给庄王送消息去。   回到闺房,姜懿沐浴换衣服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若说是如何认识的此人,那就要从几月前到召里开始说起,而姜懿想到第一次见到魏烨麟,就浑身恶寒。   只要有魏烨麟在的地方,就会有躁乱,那位可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第63章 魏烨麟   南骞使节是魏烨麟的消息传入庄王府, 又悄悄传入东宫,顾静研不解的问了一句,“此人很麻烦吗?”   “南骞三皇子, 是个…”陈玉礼皱着眉想了片刻,“很活泼的人。”   不久之后顾静研在看到魏烨麟的时候才知道他口中的“很活泼”是什么意思。   庄王府,陈玉卿派出去送消息的人还未回来, 府中就已经有“暗客”来访。   陈玉卿泡好茶,倒了两杯茶, 一杯放在对面,一杯自己端起来细细品味。   “来者是客, 过来喝杯茶再走。”   “哈哈哈哈哈。”   魏烨麟笑着从房顶上飞下来稳稳的落在石桌旁, 转了个身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啧”了两下。   “庄王爷的手艺比不得容华郡主。”   “哦?阿懿没给你下毒?”   “倒是没有。”   魏烨麟微仰头将杯中的茶水喝尽,心中暗道, 毒是没下,巴豆倒是没少下,一想到上次喝姜懿泡的茶,他的屁股隐隐又疼了起来。   陈玉卿对他的话是不信的, 以他对姜懿的了解,没给他下毒也会下别的东西,不拆穿罢了。   “庄王爷还是如往日一样, 无趣的很。”   “哦, 慢走不送。”   陈玉卿收回放在石桌上的茶杯,直接将茶杯丢进洗缸里,都没给魏烨麟拒绝的机会,“哼”了一声, 起身拍拍落在身上看不见的灰尘,态度傲慢的起身,看陈玉卿越来越不爽,这人阿、小气的很!   从何处来就从何处走,怎么来怎么回,魏烨麟“走”后,暗卫现身,向陈玉卿行抱拳礼,“主子,南骞使节秘密入城,已经入宫了。”   “已经入宫了。”   陈玉卿在心底细细嚼磨这几个字,轻呵一声,被魏烨麟骗了,他就说,南骞最有望成为下一任君主之人怎么会来当使节呢。   又想到魏烨麟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他光是想想都脑仁儿疼。   姜府。   沐浴出来的姜懿越想越不对劲儿,换好衣服就打算出去找兄长,没想到出门儿就在外屋见到了姜谨书。   “哥哥。”   “怎么急急躁躁的?”   “想着魏烨麟的事,他不太可能是南骞使节,当时我被气懵了,没考虑到这点。”   姜谨书点头,“同殿下说过了,宫中消息,南骞使节已经入宫了。”   姜懿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这么快?”   他们刚同魏烨麟分开不就,南骞使节就入宫了,他们不是一起来的。   “魏烨麟身份敏感,此时需要外出避险。”   姜懿呼吸一顿,她听过魏烨麟的传闻,有传言说南骞三皇子不是南骞王的儿子,又有传闻他生母是个成精的妖怪,可偏偏南骞王极为看中魏烨麟,欲有把南骞传位给魏烨麟。   “南骞可是有事发生了?”   “大皇子二皇子互相争斗,魏烨麟跑出来‘避难’。”   说是避难并不准确,毕竟以魏烨麟的性子他不算计旁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姜谨书猜测魏烨麟是被“撵”出来的,就是为了给南骞的大皇子和二皇子腾出个空地作他们的战场。   如此一想,姜谨书恶寒,让大皇子和二皇子自相残杀,打的两败俱伤之后,再让魏烨麟出手将两个人都收拾了,也不知魏烨麟到底哪里好,让南骞王如此信任。   “不管如何你离他远些,身份有别。”   “我知道,可他那个人你也知道、”姜懿有些无奈,她尽量绕着他走。   没等她绕道走,魏烨麟趁着夜黑就寻到了姜懿的院子。   天黑白日里又出去狩猎了,乏累的很,姜懿刚躺下闺房门就被人推开,有人脚步极轻的走了进来,姜懿绷紧了身体左手悄悄抚上了藏在枕边的匕首。   黑暗中,魏烨麟“噗嗤”笑出声来,“警惕性还挺高。”   姜懿坐起身,伸手拽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穿好鞋子坐在榻上同魏烨麟对视。   “廿三,廿三!”   喊了两声都无人应答,魏烨麟起身,向里走了几步站立,两人隔着一层薄纱,魏烨麟贱贱的同她说,“别叫了,被我迷晕了。”   姜懿只觉得自己脑门儿的青筋都要蹦出来了,右眼皮一下接着一下跳动不停。   “堂堂南骞三皇子,你怎能用如此…手段。”   姜懿试图同他讲道理,可对方是魏烨麟,显然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有时候可以用些特殊手段。”   “夜闯女子闺阁,实不是大家风范。”   黑暗中,不用魏烨麟说话姜懿都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不屑,果然、   “什么大家风范,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大家风范能得到你想得到的吗?还是大家风范能让两国不再交战?”   “都不能,但是做人要有脸面。”   “呵,你就是将脸面看的太重,这样的包袱束缚了你的手脚,”想了想魏烨麟换了一种说法,“脸面这种东西只有对方同样在意,才不会难看。”   “我们立场不同,我不同你争辩。”   “承认你说不过我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姜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都不是你夜闯女子闺阁的借口!”   “我娶了你就是。”   魏烨麟语气玩味让人听不出真假,黑夜给两人都蒙上了一层薄纱,二人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庞,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也就让姜懿少了一层负担。   “这话三皇子莫要乱说,让旁人听去了,肯定是要去皇上那里参我们姜家一本,勾结外国,这重大的罪名本郡主担当不起,姜府也担不起。”   藏在黑暗中的魏烨麟手指微动,随后转身轻笑。   “瞧把你吓的,给我下巴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怕。”   “你来何事?”   姜懿不再跟他扯皮,反正不管她怎么说都是说不过他那张嘴的,他那歪理多的是。   “明日来长休客栈找我,带我在永安转转尽地主之谊。”   说完也不听姜懿的拒接,直接出了房间,顺手还关上了闺房门,气的姜懿伸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衫扯了下来丢在地上。   魏烨麟从姜懿院子出来碰到了姜谨书,四目相对,片刻后二人脚下轻垫飞上了屋顶,两人的身影交缠着,掌下带风冲着对方而去,魏烨麟只守不攻,姜谨书步步紧逼。   “嗳嗳,我说少将军也不用如此步步紧逼吧。”   姜谨书收了手上的力度,二人站在屋顶对立而站。   “三皇子前来做客我们欢迎,可三皇子也要有做客的自觉。”   他姜家不是他南骞的后花园儿,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少将军不必对我敌意如此大,没准儿以后我们还能成为一家人呢。”   “谁和你是一家人。”   “没准儿没准儿嘛。”   魏烨麟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你看我也赶了一天路也乏了,改明个儿我们挑个空旷的地方再切磋切磋?”   “哼!”姜谨书也听到了周围的呼吸声,想来是魏烨麟的护卫,留下一句“离我妹妹远些。”飞到左边又飞到右边,最后身影跳下不见。   “主子。”   魏烨麟收了脸上的嬉皮笑脸,目光冰冷的看了眼护卫,“东西找到了?”   “属下无能。”   “废物。”   伸手一掌将护卫打的倒退两步单膝跪在屋顶,捂着闷痛的胸口不敢言语。   直到魏烨麟的身影消失在黑幕之中,又有人飞了过来扶起跪在屋顶的人。   “主子在气头上,你触霉头了。”   “我不懂。”   “主子刚从郡主那儿出来,被拒了还被少将军追着打又不能还手,”叹了口气,“走吧。”   魏烨麟回到长休客栈,气压低沉的进入房间挥手带上了房门,合衣躺在床板上,手臂搭在眼眉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缓。   姜懿不信他的话,她不信一见钟情,不信他的真心,他只能通过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对她,不能用父皇教他的那套弱肉强食的理论,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去爱,该让她如何接受他。   想到她防备的姿态心中就感觉到钝痛。   “哎,母亲,孩儿该如何是好阿。”   -   魏烨麟走后姜懿就坐在椅子上,这一坐就坐到了三更天,烦躁的心情才缓和了些,起身回到床榻边,脱鞋上榻,躺在榻上想着事情。   从去召里开始,她的生活就变得不一样了,身边的人也变了许多,还认识了个危险的人物,还要想着如何避开魏烨麟,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她感觉没睡多久就被生物钟叫醒了,闭着眼睛坐在榻上按揉太阳穴,眼尾处一跳一跳的,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喊人,“廿三。”   廿三推门而入将水盆放在铜架上,而后向姜懿请罪。   “郡主恕罪,昨夜、”   “无事发生。”   廿三抬起头看看姜懿,而后又低下头回了句“是。”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姜懿披着斗篷就要外出,走至门口正撞见姜谨书身边的随从。   “郡主金安。”   “何事?”   “主子让奴才跑腿儿,将这个送过来。”   姜懿扯过他手中的书信,打开,粗略的看了一遍,转身进了房间,又唤了廿三进来。   “更衣,等会儿我们进宫。” 第64章 姜懿受伤   姜懿换好衣服直奔东宫, 正巧同顾静颜在东宫门外碰面。   “郡主。”   “顾侧妃,这是要出门儿?”   顾静颜眼底微波荡动,点头, “南骞使节到来,同行而来还有南骞的四公主,郡主前来…?”   “顾侧妃不介意本郡主同行吧?”   “请。”   二人从东宫坐轿撵出发一路向长乐宫前行, 路上姜懿同顾静颜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   “顾侧妃有没有听过,最难消受美人恩。”   顾静颜心中微动, 从姜懿入宫就不同寻常,此时她又特意提了这样一句,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 就是偶尔看看也会觉得新鲜无比。”   姜懿收回视线,顾静颜在宫中的时间比她呆的还要长,更是比她圆滑了不少,想来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忽的,她想到了那次顾静颜被冯觅露挑衅的那次,将厉爪藏起来的姑娘,要比旁人想象中的厉害的多。   回想的时候轿撵停在长乐宫正门前, 二人下了轿撵,前后错开了半步进入了长乐宫。   此时,长乐宫气氛祥和, 苏贵人对魏萝可谓是越看越喜欢, 屋中能听到两人热络的聊天声,冯慧坐在主位心中冷笑,苏贵人是越来越拎不清了,魏萝同她说几句话她就以为是对她的认同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顾静颜和姜懿进屋时正听见魏萝的询问。   “听闻启元青年才俊众多,也不知这次前来是否有机会见上一见。”   二人在门前对视一眼,便走到了殿内珠帘处。   “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冯慧脸上立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向二人招了招手,“来了,坐。”   顾静颜立刻提高了警惕,虽说陈玉礼已经同她讲过,所有敌意事情都向后推一推,可又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将敌意放在一旁,此时冯慧向她招手宛如黑白无常在向她招手,警惕的小步向前,姜懿见此,大跨了一步坐在了离冯慧更近的地方,将顾静颜隔开了一个位置。   “四公主,这位是太子殿下的侧妃,顾侧妃,”又看向离她更近的姜懿眼神略暗,“这位是容华君主。”   魏萝听到姜懿的封号立刻就将视线落在了姜懿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姜懿心中不爽快,偏偏脸上笑得温柔,好似没什么攻击性似的。   “百闻不如一见,听闻容华郡主是姜大将军之女,如今一见果然非同寻常。”   姜懿心中冷哼,倒是会装模作样。   “不如四公主,‘人美心善温婉大方’的名声远近闻名。”   “多谢赞美。”   姜懿嘴角微动,回以一个微笑,论不要脸她还真比不过魏萝。   屋内众人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二人认识,且、有恩怨,屋中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苏贵人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嘴巴刚刚张开就被冯慧打断了,目光“温柔”的看了她一眼。   “郡主陪同大将军,将军夫人在渭西镇守边疆,小小年纪便能吃的了旁人吃不得的苦,自然非同寻常。”   “那容华郡主一定武艺高超,”不等姜懿回答便有些挑衅的冲她说,“不如我们切磋切磋?”   屋中众人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平日里摸的最多的“武器”可能就是绣花针了,看魏萝温温柔柔的模样,怎么也没想到她是个会武艺的人。   “宫中略有不便,若是有机会容华是定要同四公主切磋一番。”   魏萝呵呵笑了起来,“不便吗?我们可以到院子中切磋,想来皇后娘娘是不会介意的。”   说完还看向了冯慧,冯慧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来者是客,四公主既然提了要求,本宫就主随客变。”   魏萝转头看向姜懿,冯慧讲什么她并不在意,她是南骞公主,启元皇后便是再不愿也不会在如此小事上找彼此的不痛快,她今日,就是冲着姜懿而来。   “舞刀弄剑怕是会吓到胆小的人,我们赤手切磋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   二人前后出了长乐宫大殿,由皇后为首站在门前观看,顾静颜有些担忧的看向姜懿,被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旁人的目光有好奇的,也有不屑的,但心里皆是不想姜懿输给魏萝。   姜懿向魏萝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还未直起腰身魏萝的拳头就打了过来,姜懿立刻偏过头躲过了她的一拳,魏萝转回身直奔着姜懿去,手上动作凌厉脚下又来了一个回旋踢,姜懿微皱眉,魏萝这一套动作下来手边带风,每一招都用尽了力气,全然没有点到为止的意味。   一次,两次,三次。   俗话说事不过三,给了魏萝三次机会,姜懿便不再只是防守,开始向魏萝进行攻击。   两人之前在召里交过手,魏萝在姜懿的剑下没撑过十招,害她脸上无光,更是被兄长训斥了一番,心中怨愤无限增加,今日同姜懿赤手过招一套拳法下来姜懿都“无招架之力”,让她信心爆棚,更是招招阴狠,姜懿突然向她攻击,微愣了一下,转而就被愤怒支配了头脑。   两人你一招我一拳在长乐宫的院中打的不可开交,众人在门前观看的心情紧张,看着姜懿只防守不攻击,有些人急的恨不得上去替姜懿打魏萝两下,看到姜懿突然开启了攻击,心情又蹭的一下升上了天,心中暗暗为姜懿加油。   魏萝被姜懿一掌打到肩膀上向后倒退了七八步,动了动被打痛的肩膀,转身跳到树下,抽手拽了支枯树枝到手,只听“嗖”的一声,树枝向着姜懿的脸庞抽过去,姜懿脚尖轻点上了一旁的高树,站在树枝上同魏萝讲,“四公主,点到为止。”   “哼,本公主可没说怎样才算点到为止。”   说完起身飞上树枝又同姜懿纠缠在一起,冯慧在听到魏萝那句之后脸色沉了下来,远到是客,为显启元大度风范她同意了魏萝无理的要求,可魏萝刚刚那句话明显是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中,更深一层、她是将长乐宫当做了她南骞的后花园儿,如此、怎能让她忍的下。   同喜儿附耳说了几句,喜儿点头悄悄退了出去,顾静颜余光注意到了冯慧的动作,可她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姜懿的身上,怕她吃亏,怕她受伤,魏萝手上那根枯树枝看起来并不粗,可那“簌簌”的历风声让顾静颜知道魏萝用了多大的力。   姜懿倒是不想同魏萝过多纠缠,可魏萝那树枝一下下抽过来让她不得不应对,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随着魏萝下手越发的狠戾,姜懿也不得不用心应付着。   几招过后,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懿余光一直注意着门口,见到来人心中一喜,可随之而来便是手臂上的疼痛感,注意力立刻被拽了回来,这时姜懿才注意到,魏萝手中的那根树枝没有拔干净,上面有一根细短的小树杈已经挂上了艳丽的红色。   陈玉卿看到姜懿手臂上划破一条的布料,转头看向魏萝的目光浸了冰凌,魏萝感受到一股阴寒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动作渐渐的停了下来。   南骞使节快步走了过来,向冯慧行了大礼。   “皇后娘娘金安,四公主生性顽皮…”   未等南骞使节的话说完,就被陈玉卿打断了,“素来听闻四公主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魏萝咬着嘴唇倔强的看着陈玉卿,可对方没给她半个眼神,心中憋闷不已,可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本公主许久没这么爽快的同人切磋过了,一时兴起失了分寸,还望皇后娘娘见谅,容华郡主、多多担待。”   冯慧笑笑,“四公主生性甚是活泼,容华先去处理下伤口。”   “多谢皇后娘娘。”   廿三抱着姜懿的斗篷快步过来披在她的身上,行了礼随着姜懿出了长乐宫,至于身后的局面如何,那就要看冯慧的能力如何了。   出了长乐宫,姜懿和陈玉卿并肩同行,去御医院的路上,陈玉卿的脸黑的可以拧出墨汁了,身旁的气压极低,本是跟在后面两步的廿三不知不觉中同两人差了一米远,实在是气压低的她不敢喘气儿。   攻仲呺:糖*糖*爱*推*文   进了御医院,李炳钱迎了出来,“庄王爷,容华郡主。”   姜懿这一路被陈玉卿的气压压的完美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伸出左胳膊,小手臂处那划破的衣衫让李炳钱心里颤了颤,“这边请。”   进了偏屋,姜懿将斗篷丢在一旁,没有丝毫扭捏的将左边的衣袖撸了起来,白嫩的胳膊上出现了一条极不和谐的红色血线,伤口不大,却看的人触目惊心。   李炳钱赶忙找了药膏出来,又拿了一个瓷罐出来,打开来,一股酒味儿在房中扩散开来,姜懿的两条细眉立刻挑了起来。   “酒做什么?”   李炳钱手上拿着沾酒的棉布动作一顿,干巴巴的回道,“郡主,伤口需要消毒。”   姜懿看看李炳钱,又看看他手中的棉布,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陈玉卿抓住还往前拽了一下。   “我…”   “闭嘴。”转头语气阴冷的问李炳钱,“等着本王动手呢?”   “郡主,得罪了。”   也不知道李炳钱那瓷罐里什么酒,那一下下去疼的姜懿倒吸一口冷气,偏偏陈玉卿还嫌她不够疼似的,用力的按了两下,气的姜懿脱口而出。   “你有病?” 第65章 你乖些,别惹我生气(捉……   “你有病?”   直接把陈玉卿气乐了, “我看你是脑子不好使。”   李炳钱见状,悄悄退出了屋子,关上门蹲在门口默默把起了风儿。   只听屋内“砰”的一声发出物品撞击的闷声。   “你同魏萝打过交道, 旁人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性你还不知?你一只手都能打的过她如今被她划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是不是不疼?还是你脑子被魏烨麟给吃了?”   一连三问怼在姜懿的脸上,搅起了她眼底的风云。   “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骂你。”   “你骂我骂的还少?”陈玉卿直接被她气的没了脾气, “骂我狗东西的不是你?吝啬鬼不是从你嘴里蹦出来的?还是丑八怪你没叫过,这会儿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你平日里倒是别骂阿!”   没听见姜懿说话,陈玉卿转过身见人正不紧不慢的给自己上着药, 那副慵懒模样让他的火气又“蹭”的一下窜了起来。   大步跨过去, 夺过她手中的药粉瓶,力气不小的拉过姜懿的胳膊,看到白嫩的胳膊上有一道伤口心底有一丝柔软划过,右手抖动, 药粉洋洋洒洒的盖落住伤口。   “嘶!”疼的姜懿抽了一声。   “这时候知道疼了。”   陈玉卿没好气的说她,可这会儿姜懿闭口不说话,你给我上药我就伸出胳膊,你给我包扎手臂我就老实的呆着, 不多言也不做挣扎,熟不知她这副模样更是在陈玉卿的火气上浇了一捅油,火苗一下窜过头顶。   “说话!这会儿边哑巴了。”   姜懿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儿, 将脑袋转向一边, 视线落在了茶壶上的花纹,在心中默默的数上面树的叶子。   陈玉卿伸手夹住姜懿的下巴把她的小脑袋转了过来,让她同他对视,阴森森的同她说, “姜懿,你乖些,别惹我生气。”   姜懿张了张嘴巴,所有的反驳都在说出口的那刹那自动消音,她心底有些打鼓不敢同陈玉卿正面辩驳,此时的陈玉卿眼底阴狠,面上再没了那副雅人深致的贵公子模样了。   屋中静谧,姜懿是不敢说话,陈玉卿是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一刻钟后,陈玉礼拉过姜懿已经放下袖子的手臂。   “还疼吗?”   到了嘴边的“还好”硬生生转了个玩儿,“还疼。”说完姜懿有些不自在的将手臂收回,眼睛四处描就是不看陈玉卿,陈玉卿有些无奈的叫了她一声,没得到她的回应,心中又懊恼自己失了往日里的风度,吓到了她。   -   长乐宫,顾静研虽跟着众人回了大殿,可满心都记挂着姜懿手臂上的伤口,姑娘家家的,身上若是留了伤,多让人心疼。   可当日后顾静研看到姜懿那满背的伤痕时,疼的她眼泪都止不住,姜懿还笑她不经吓。   苏贵人这会儿也不那么热络的同魏萝说话了,她以为魏萝同她们一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想到魏萝和姜懿是同类,都是会武功的女子,姜懿在她手上都吃了亏。   姜懿不在场,魏萝的目光终于有时机落到了顾静研的身上,这会儿她冷静下来心中的懊恼渐渐涌上心头,姜懿就是她的克星,每次看到姜懿她所有的理智都会离家出走,只留愤怒在场将事情搞的更糟糕。   神情自然的冲顾静研浅浅一笑,这一笑,笑的顾静研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落到了从外面进来的喜儿还有她身后跟着进来人的身上。   魏萝有些不高兴,她确定顾静研看到了她的示好,只是么想到她这般不识好歹,话还没出口,她就看到了进来之人,老实的闭上了嘴巴。   “皇后娘娘金安。”   “来者是客。”   “四公主骄纵任性,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四公主性子活泼,能同容华郡主的伸手不相上下,他日定有一番作为。”   来者是魏萝的“奶嬷嬷”,旁人的话不听,这位“奶嬷嬷”的话一定会听,更甚是魏萝怕这位“奶嬷嬷”。   “借孝定皇后吉言。”微微欠身行礼,“老奴来接四公主回别宫,下午会有场比试,晚些再会。”   冯慧眼神微冷,皮笑肉不笑的冲她说,“晚些见。”   她就当对方不知道,比武场这种地方除了容华郡主,普通女子是没有机会参与观看,而现在姜懿受了伤…对方若是知道,这一脚踩的可真的够狠。   魏萝跟着“奶嬷嬷”出了长乐宫回别宫,一路上魏萝没了在长乐宫的嚣张骄纵,相反脸面上有些显露出焦躁和不安。   没了魏萝,冯慧找了个由头将众人打发,意味颇深的看了眼顾静研,直到殿内人散,只留冯慧一人时,“砰”的一声,她手中的茶杯被打翻在地。   “娘娘息怒。”   殿内跪了一屋子的奴才,大气儿不敢出,喜儿默默的蹲下身子,将茶杯捡起放在桌上。   “娘娘何苦为了外人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南骞四公主太嚣张了,将我启元脸面置于何地。”   “四公主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您同她生气若是传了出去,旁人只会觉得您肚量小,连个被惯坏的小丫头都容不下。”   “头痛。”   喜儿走过去,站在冯慧身后,手指轻柔的按压着她的穴位,手法娴熟,让冯慧不知觉的放松了警惕,忽略了心底一闪而过的疑问。   喜儿的手什么时候变的如此细腻了。   顾静研从长乐宫出来,秋灵赶忙跟了上去,想开口问什么见四周都是人,闭紧了嘴巴跟在顾静研身后。   走到路口同众人分开,跨过舞阳门小李子就在前面等着。   “主子。”   “如何?”   “庄王爷同容华郡主一起去的御医院,郡主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奴才问过李御医,伤口不深,好好敷药不会留下疤痕。”   “郡主人呢?现在在哪儿?”   “说是郡主出宫了。”   “嗯。”   顾静研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心中忧丝缠绕,搅的她心里堵的慌,加快脚步回东宫,小李子和秋灵紧紧的跟在身后。   “殿下呢,可回来了?”   “奴才出来时还未。”   走到东宫的大门,心中燃起的火点儿越来越大,“准备轿子,我们出宫。”   只听门内有人问,“去哪里?” 第66章 入V啦   “去哪里?”   少女清脆的声响在门内响起, 顾静研抬头就看到了在门内等她的姜懿,眼中的惊喜藏都藏不住,快步进了东宫大门, 小心翼翼拉起姜懿的手问,“伤口处理了吗?”   “天寒地冷,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快进。”   二人进入乐央宫内殿, 一股暖流扑面而来,脱下斗篷顾静研拉着姜懿的手坐下。   “小李子向旁人打听, 说郡主出宫了。”   “下午有比武擂台,不能不去。”   姜懿接过秋梦递过来的茶杯, 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温的。   “你的伤口?”   “看着很严重而已,已经上过药了,不疼。”   顾静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才说不疼,划了一条都流血了, 怎么会不疼。   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箱,抱着放到了桌子上,还未打开里面飘来一股药香, 打开之后顾静研从里面翻翻找找,最后找到一个不起眼儿的瓷罐,塞到姜懿的手中。   “永…殿下寻来的, 祛疤效果非常好。”   姜懿打开瓷罐闻了闻, 她就说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此药出自姬澜之手,她房里还有好大一罐儿,放回了药箱, 笑着同顾静研说。   “我那有一大罐儿,这药你留着。”   顾静研以为是她心有顾忌,补充道,“女孩子要精心些,不管哪里留了伤疤都会让人心疼。”   姜懿浅浅吐出一口浊气,她感受到了来自顾静研的善意,心知她许是因为陈玉礼才对她有着善意,可这样的善意已经让她很开心。   “是真的有,这药出自我义兄之手,我性子顽劣身上经常会有伤疤,义兄就给我备了很多祛疤的药膏。”   顾静研点头,收好药箱放在一旁,二人又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还是姜懿先打破了这种安静。   “魏萝、就是南骞四公主她在南骞的名声不是很好,这次她是冲着我而来,你多加小心,我怕她会迁怒。”   顾静研点头,“经过长乐宫内的切磋一事,这后宫中的人不会不提防,就连咱们进去时同她热络的苏贵人都不再那么热情了。”   “心有欲念填不满,苏贵人是想为庆王谋一位身份地位又有外助的‘贤内助’,可惜了。”   脑子不够用,不知道魏萝是什么样的人就敢上前去热络,也不怕招条豺狼回后院儿。   “下午的比武擂台…你会上场吗?”   姜懿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按理说不会,但是有魏萝在事情许会有变,安心,我被她伤了只是一时大意,她打不过我。”   顾静研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担心,她是家中最小自小是被惯宠长大的,短短两次解除,就她下意识的把姜懿当做了妹妹看待,会担忧她,会心疼她。   “那你万事小心。”   “好。”   吃过午饭,姜懿从东宫出来直奔比武场地,她到时场地已经坐了许多人,姜懿走过去,坐到了姜谨书的旁边。   姜谨书见她来了,目光不动声色的划过她的手臂,“怎么样?”   “无事,是我大意了。”   “嗯。”   姜谨书没说,她是真的把陈玉卿气到了,气的人午饭都没吃。   未时三刻,正是日头正旺的时候,比武也就此开始。   此次比武的目的是为了切磋武艺,南骞使节和启元大臣的嘴里虽然说着是切磋,不计输赢,可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谁也不服谁。   两国虽然没有交战,可对彼此都心有忌惮,平日里没什么来往,不知将领兵强,南骞这次比武的目的更多的是试探启元有多少高手在。   第一场比试,南骞派出了随行的侍卫,为表两国交好启元这边也派出了侍卫领队。   场地内刀剑相交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二人都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你一招我一招的来回试探,最后被南骞的侍卫一招虚晃,剑直指侍卫领队的咽喉为终。   “在下输了。”   “承让承让。”   第二场比试南骞上了一位名叫文二的武将,启元这边上的是少将军姜谨书。   “久仰少将军威名,彼人在此要讨教一番了。”   “请大人指教。”   文二手握弯月刀冲向姜谨书,姜谨书的剑在刹那间出鞘同文二的弯月刀碰撞在一起,姜谨书被撞击的力气向后退了好几步,侧身躲过了文二从上方砍下来的左刀,跳到擂台的另一侧,文二紧追不舍。   姜谨书愈发的认真,文二紧追不舍,每一下都用了十成的力气,力气大的出奇。   趁着文二抬手的动作,姜谨书脚下借力在半空中翻了个身,长剑直奔文二的胸口处而去,文二见此,弯月刀一横抵在了剑刃处躲过了姜谨书的攻击。   二人在擂台上打的如火如荼,擂台下的人看的万分紧张,于南骞使节来说,若是文二输给了姜谨书,就意味着他们的武将还不如一个奶娃娃,在南骞使节的眼中,不管姜谨书的名声有多大,都是因为他的父亲姜世真,于启元来说,若是姜谨书赢了代表的是启元中坚勃发力量。   在场习武之人在比武开始不久时就看出了苗头,文二打着比武切磋的名头下的都是狠手,每一下都是冲着姜谨书要害去的。   台下,手指打在座椅把手上的姜懿,手指微微握紧,且刚收回手掌,姜谨书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人,声音暗沉的同规劝她。   “别冲动,这么多人看着呢。”   姜懿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眼睛定定的看着比武擂台上的二人,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只见文二手中的弯月刀向前一捞,刀刃冲着里面,姜谨书若是让他捞住了,腰背就算不被截断也会落下狠狠的病根儿。   陈玉卿去端桌上的茶杯,无名指和中指碰到了姜懿的手背,两根手指死死地压着她的手。   “别冲动,谨书自有对策。”   姜懿抽回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她当然知道她哥自有对策,她是憋屈,憋屈于南骞耍手段耍的如此光明正大,他们却没有办法上前喊停。   又过了十招,姜谨书抓住了机会,趁文二来不及回头之际将长剑落在了文二的脖颈处,下一秒,擂台上的时间停止了,文二僵硬的回过头,似是没想到自己输给了一个年级轻轻的孩子,面上略带不甘,可看到南骞使节的眼神,收回了所有的戾气。   “少将军年纪轻轻如此出色,在下佩服佩服。”   “承让。”   此时陈玉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姜谨书收好剑下了擂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姜懿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姜谨书接过一饮而尽,而后长舒一口气。   “超厉害!”   “呵,”姜谨书轻笑,“勉强赢了。”   “对方下了‘狠手’,哥哥太过顾忌了。”   姜谨书瑶头,小声同姜懿讲,“事关两国颜面,不能让对方输的太难看,就这样,估计我都已经被记恨上了。”   姜懿撇了下嘴,“谁让他技不如人。”   说话间,启元的第三位武将已经上场了,可南骞上场的却是上午刚同姜懿在长乐宫院中“切磋”过的魏萝。   魏萝挑衅的冲姜懿笑了,而后转身行礼。   “皇上,本公主今日在皇后娘娘院中同容华郡主比武未能放开手脚,这第三场可否让本公主同容华郡主再切磋一次。”   “哦?容华呢?”   姜懿起身,“遵皇上旨意。”   启元帝满意的笑了,“那就同四公主再切磋,‘点到为止’。”   “臣女遵旨。”   姜懿换了身同色的衣服,脱下斗篷,手臂上划开的那一道已经看不见了,赤手上了比武擂台。   魏萝手中拿着长剑,看见姜懿赤手上台挑衅的说,“怎,容华郡主这是要赤手同我比试?”   “未眠四公主赢了会被人说不公,本郡主…”   眼睛在四周扫视了一番,而后飞到了树上,手下用力折了一段树枝又飞了下来。   “用树枝代剑,以示公平。”   魏萝嘴角微僵,冷哼一声,“输了莫要说本公主欺负人才是。”   “请四公主赐教。”   说姜懿是魏萝的克星是一点儿没错,姜懿每次都能准确的抓住魏萝的心理,每次都将她气的神志不清。   只见魏萝提起长剑就向姜懿砍去,横冲直撞简单粗暴,一点儿章法都没有,反而更像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拿着长剑在胡乱砍人。   姜懿向后退了两步侧身躲过魏萝的攻击,一个向前同魏萝并肩,边打边小声的讽刺她。   “之前只以为你手段凶残,却没想到堂堂南骞四公主如此蠢笨,只有蛮力没脑子。”   绕到魏萝的身后,一树枝抽带到她的手臂内侧,又趁着魏萝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膝盖顶了下她的后腰,这一下顶的魏萝趔趄的向前好几步,差点儿就停不下来了。   本就因为姜懿的话感到气愤,魏萝此刻被压制更是愤怒上头,扭头与姜懿撕打到了一起。   树枝对上长剑,没几下姜懿手中的树枝就越来越短,见此,姜懿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到了魏萝的膝窝儿处,直接将魏萝踹跪在地,站定,向后退了一步,非常虚伪的说了一句。   “四公主,承让。”   魏萝咬牙切齿的跪在地上,想冲过去,可她膝盖上的疼痛让她额头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语句断断续续的回道。   “容华郡主武艺高强,本公主自愧不如。”   强撑着身躯站了起来,魏萝只看到姜懿那潇洒的背影,等下了擂台回到座位上坐下,身上的疼痛感才凸显出来,那些被姜懿拿树枝抽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且痛的不明显。   魏萝倒吸了一口冷气,被站在身后的“奶嬷嬷”用力的按了下去。   “四公主坐好,莫再丢南骞的脸面了。” 第67章 二更(捉虫)   魏萝坐在座位上, 只觉得肩膀上的那只大掌烫人的很,好在,“奶嬷嬷”的手很快的拿开了。   姜懿披上斗篷坐回到座椅上, 姜谨书学着她倒了杯茶递过去。   “刚刚下手有些轻了。”   姜懿刚进嘴的茶水差点儿喷了出来,没好气儿的说“你是怕别人看不出我同她有恩怨吗?”   姜谨书呵呵一笑,“你当你掩盖的很好?当大家都是傻子呢。”   姜懿话语哽住, 她哥还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给她留,“我已经很克制了。”   “哦, 没看出来。”   “哼。”   说话间,下一场比试也开始了, 姜懿无心再看擂台上的比武, 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对面魏萝的身上。   与魏萝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张嘴无声的对她说了一句话,气的魏萝屁股刚抬起来就被一掌按了回去。   姜懿乐呵呵的不再看对面气的要发疯的女子,凑近姜谨书同他小声嘀咕。   “看到没, 别人夸她几句聪慧她就当真以为她聪慧了,则不然,也蠢的无人能敌。”   “你隐晦点儿,四公主毕竟是随着南骞使节团前来, 别闹的太难堪。”   “只要她不来找我麻烦,我可以当没看见她。”   “你呀!”   姜谨书有些无奈,可语气中又有着无限的包容, 对姜懿他很少有严厉的时候, 更多的时候是怕她吃大亏。   一场比试下来姜懿肚子有些饿了,中午在顾静研那没敢多吃,消耗了能量之后饥饿感涌了上来,心里想着要是有糕点就好了, 她正想着,旁边有人端着托盘送了糕点上来。   “奴婢是乐央宫的秋灵,奉命顾侧妃之命送些吃的给郡主享用。”   来人姜懿见过,是中午吃饭时在屋中伺候的秋灵,脸上笑意连连,暗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顾静研真是个妙人儿。”   “放下吧。”   “是。”   秋灵低着头悄悄退了出去,姜谨书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儿糕点闻了闻,“你中午在乐央宫?”   “被划伤时她也在,怕吓到她过去安慰安慰。”   “那丫头确定是乐央宫的?”嘴上问着,可这嘴已经对着糕点咬了一口,口感细腻,好吃!   “哥,你看太子殿下用什么眼神儿在看你。”   姜谨书一转头就对上了陈玉礼的视线,面上温润可眼光里却夹带着刀子,惊的姜谨书差点儿被一口糕点憋死。   “咳…咳咳……”   咳嗽声不断,姜懿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姜谨书摇了摇手,又喝了两口茶顺气儿,这才缓了过来。   “这糕点莫不是?”   姜懿嘿嘿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样。”   趁着陈玉礼盯着姜谨书的功夫,姜懿顺手藏了两块,又把上面摆平,召了廿三过来,“把糕点给太子殿下送过去。”   “是,郡主。”   直到那盘糕点送到陈玉礼的桌上,落在姜谨书身边的压力才渐渐消散,心中暗道,“不就是两块儿糕点,至于么。”   旁人不知道,可于陈玉礼来说至于,乃至于后来陈玉卿笑他小气占有欲强,他都一一认下,这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反而觉得这是件很光荣的事情。   下午的比武以两国打成平手而落幕,晚间众人庆元宫用餐,殿内载歌载舞,氛围融合。   席间,姜懿起身去外面透透气,站在长廊上抬头看天上的月牙,心中一派祥和。   要是没有战争该有多好,国泰民安,百姓吃的饱穿的暖,不会因为战争而四处逃命,那副景象光是想想都很美好。   “手臂还疼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姜懿一跳,脱口而出,“你怎么出来了?”   且还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都被陈玉卿看在眼中,暗叹,到底是吓到她了。   “兄长不方便,让我代为转速一句,‘辛苦了’。”   “应该做的。”   若是要究根追源起来,此事还是因她而起,自然要因她而结束,两人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姜懿感觉到有些冷了,搓了两下手臂,转身想要进大殿,却看见陈玉卿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她的心颤了颤。   而后装作没看见进了大殿,留陈玉卿一人站在寒风中。   一场晚宴,吃的主客尽欢,散场时,姜懿姜谨书同陈玉卿一起出了宫门,陈玉礼等到一切结束之后才拖着疲累的身躯回东宫。   轿撵从路口经过,逸竹轩的竹雨手里端着锦盒站在那等着,见陈玉礼的轿撵过来,连忙跑了过去。   “太子殿下。”   而陈玉礼一点儿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闭着眼睛小憩着,听到有人唤他也没叫宫人将轿撵停下,想到主子的吩咐,竹雨小跑着跟上,被小谢子一把拦下。   “谢公公,奴婢是逸竹轩的竹雨,奉主子命,将糕点送给太子殿下。”   小谢子笑着回道,“竹雨姑娘就莫为难小人了,殿下累了一日,赶着回宫休息呢,这糕点姑娘带回去吧。”   “逸竹轩乔贵人那是圣上的嫔妃,太子殿下待小皇子好,可也记着要避嫌。”   小谢子将竹雨挡在了后面,竹雨不好光明正大的跟过去,趁着天黑看不清,拎着锦盒回了逸竹轩。   到了东宫,陈玉礼下了轿撵,小谢子才小跑的追上来,听到脚步声,陈玉礼站在了原地,也不着急进乐央宫了。   “殿下,已经打发走了,奴才照您的话都说了。”   “再有下次你就直接挡了,莫让这事儿传到乐央宫。”   “是,殿下。”   进入乐央宫,内殿房门紧闭,陈玉礼还以为顾静研已经睡了,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又轻轻的关上房门,转身,看见顾静研正坐在椅子上擦头发。   “刚洗完澡?”   “嗯,头发不好干。”   扯掉毛巾有些泄气的丢在桌子上,顾静研的头发被她自己揉的乱七八糟不忍直视,陈玉礼走过去拿起桌上的毛巾刚盖在她的手上,就被顾静研按住了。   “我自己来。”声音有些闷闷的。   “生气了?”   陈玉礼想了想,这几天太忙冷落了她,猜想她可能是生气了。   “哎!我是气自己头发太多擦不干,湿头发睡觉第二天一早脑袋会疼。”   “哈~那就擦干再睡,我帮你?”   “我叫人换水,你去换衣服准备沐浴。”   陈玉礼张了张嘴,最后说了个“好”。   热水早就准备好了,宫人们手脚麻利的将浴桶里的水倒掉,洗刷,又换上新的热水,陈玉礼坐在浴桶里,热气从脚底上传到大脑,昏昏涨涨的,顾静研站在他身后用水瓢一下下的往他身上浇水。   “上午容华郡主在长乐宫被南骞四公主伤了手臂。”   “我知道,四公主没找你的事儿吧?”   “没有。”   “阿懿那边你不用管,她自小习武不会吃亏,这种事让她去处理最好不过。”   “我知道,只是女孩子身上要是留了疤痕就不好看了。”   听她的话,陈玉礼呵呵笑了起来,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语气温柔的同她讲,“喧儿这般担心阿懿,我要吃醋了。”   “不是说把容华当做妹妹,连妹妹的醋你都吃呀?”   陈玉礼在水中转了个身同顾静研对视,认真的同她讲,“我不喜欢你对除了我之外的人有过多的关注。”   “醋缸。”   “我就是醋缸,肚子里都是醋。”   逗的顾静研咯咯笑个不停,陈玉礼沐浴完出来,二人熄灯上榻准备睡觉,屋中留了一盏微光,黑暗中二人躺在榻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早些睡,南骞使团一天不走,你就要多忙一天。”   陈玉礼有些不满的抱紧她,“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才一天而已。”   “我却感觉过了好几年。”   顾静研笑的开心,伸手回楼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的怀里。   “你怎么越来越会说好听话了。”   “不是好听话,都是我的真心话。”   “那你想说什么?”   “喧儿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那我同你说说我下午回来的事情吧。”   “嗯。”   陈玉礼回的这声有些轻,顾静研也放轻了声音。   “下午同容华分开后去了青华宫,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特别好看,等南骞使节走后,我们搬回青华宫住吧,我想出门就看到院子里的梅花。”   “我还带着人采了些新鲜的梅花瓣,明天天气好就带着人将梅花晾干,晾干之后可以做梅花糕,也可以泡茶喝。”   “还有一件事,下午有宫人说在门外看到了八皇子,你还没哄好小朋友吗?别因为忙伤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顾静研说着说着,就感觉到了头顶人的呼吸均匀,轻舒一口气,闭上眼睛在他的怀中陷入了睡眠之中。   陈玉礼是真的累了,他是想同顾静研多说说话,多听听她这些日子的事情,可听到她轻柔的说话声就渐渐的陷入了睡眠。   次日清晨早早就醒了过来,顾静研在他怀中翻了个身惹的他有些不满,他想看她睡着的面庞,不想看她的后背,有些无理的将她翻了过来。   顾静研哼哼了两声,又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觉,惹的陈玉礼闷声轻笑,胸口处的震动将顾静研嗡醒,揉了两下眼睛,声音软糯的问他,“怎么了?”   “像只小奶猪。”   顾静研动作一顿,睁开了眼睛有些不满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形容,夸我还是骂我的?”   “自然是夸你。”   “猪是用来夸人的形容词吗?”   “我说的是小奶猪。”   “还有奶猪吗?”   “我面前不就是。”   “哼!”   顾静研转过身背对着他,表示自己不高兴了,陈玉礼也不急着哄她,搂着她在她脖颈处深吸了两口气,她身上香香的味道钻入了他的心里,挠的他心尖儿痒痒的。   “别闹了。”   顾静研心觉不妙连忙坐起身,直接就被她按在了床榻上,顾静研有些讨好的笑,“你今日还要招待南骞使节。”   “还早,不急。”   “我…”   顾静研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清晨的这一个吻中,趁着天还未大亮,两人完成了一场身魂的交融。 第68章 三更   顾静研再醒时天已经大亮, 躺在榻上翻了个身不想起来,露在外面的肩膀上有一块儿紫色的痕迹,预感瞄到, 连忙将被子盖在了头上。   陈玉礼清晨吃饱了可谓是神清气爽,今天出门是看什么都顺眼,就连这会儿魏萝站在对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他都能暂时忍受。   没过一会儿,魏萝就被她的“奶嬷嬷”带了回去, 没了魏萝的聒噪,陈玉礼的心情更好了。   只不过他注意到, 魏萝这个“奶嬷嬷”的脚显的有些格外大, 裙摆藏都藏不住。   几人陪南骞使节在宫中走一走,聊到了两国民风不同,聊到了两国的礼节不同。   “在南骞女子可骑马射箭,可参与男人能参与的所有活动, 启元的女子好像都比较娇弱,”想了想,使节添了一句,“除了容华郡主外。”   “容华确实不同。”   “不知哪家公子能娶到容华郡主这般非同一般的女子。”   话题绕来绕去, 又绕回了姜懿的身上,绕了绕去还绕到了姜懿的婚配嫁娶。   若是不知道魏烨麟也来了永安,陈玉卿怕是会以为南骞使节相中了姜懿, 只要一想到魏烨麟夜闯了姜懿的闺房, 陈玉卿就一肚子的火气。   陈玉礼笑意悠然的回答,“自然是我启元的好儿郎。”   这回答令陈玉卿既满意又不满意,总归是在告诉对方,不会嫁给你们南骞的三皇子就是了。   南骞使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是为了三皇子才问的,庄王爷看他的目光怎么像是要吃了他,有些怕的向后蹭了两步,赔笑着“自然,自然。”   因着南骞使节团里有一位公主,姜懿哪怕是同魏萝“有仇”,也要进宫做做样子。   姜懿想着既然是做样子,那自然就要做的像一点儿,带着廿三直奔别宫,到了别宫问了宫人才知道魏萝一大早就出门儿了,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开心,转头就打算走,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回来的魏萝和她身边的“奶嬷嬷”。   魏萝一看见姜懿就憋气,嘴里是什么好话都没有。   “哟,这不是容华郡主吗,怎么到我这别宫来了?找谁呀?”   姜懿也不气,这魏萝是真的蠢,每次看见她都要挑衅她,每次都是被她收拾一顿。   “怎么不装了呀,南骞四公主‘威名’远在,以为永安城内无人知道你的名声,跑永安来‘招驸马’来了。”   “容华!你有什么得意的,要不是姜世真,你以为你是谁?”   姜懿嗤笑,“我是谁不要紧,比你强就行。”   说完连个眼神儿都懒的给她,带着廿三就往外走,魏萝伸手去拦她,被身边的“奶嬷嬷”制止了。   “四公主,我们是来做客的。”   姜懿走出两步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魏萝身边的“奶嬷嬷”。   “这位‘嬷嬷’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位宫中的嬷嬷?”   “奶嬷嬷”身体微僵,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又将鞋子往裙子里收了收,刻意提高了声调。   “老奴是四公主的奶嬷嬷。”   “哦~四公主‘奶嬷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一直跟在四公主身边吗?”   “你要干嘛?”魏萝一脸防备的看着姜懿,不知道她怎么就打起她“奶嬷嬷”的事情了。   “随口问问,”冲着魏萝翻了个白眼儿,“廿三,我们走。”   姜懿看了廿三一眼,廿三立刻就看懂了她的指令,二人同时回过身,廿三手掌带风向着“奶嬷嬷”而去,同一时间,姜懿把魏萝拽到了自己身边。   魏萝不可思议的看着姜懿,“你疯了吧?”再转头,她的“奶嬷嬷”已经跟廿三打斗在了一起。   魏萝站在那里心中震惊,她的“奶嬷嬷”她自然知道,从来不会武功的人突然同人打斗了起来,且招招狠厉,掌中带毒,让她这个骄纵惯的公主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   旁边的宫人都看傻了眼,有管事的回过神儿来,踹了旁边的小太监一脚,“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小太监被这一脚踹的不轻,还是踉跄了几步跑出去找人禀报。   “奶嬷嬷”见此,也不再伪装,下手越来越狠,一掌将廿三打的撞到了树干上,目光阴冷的看向姜懿,说话的声音突然变了,雌雄不分。   “又是你多管闲事。”   “果然是你!”   姜懿解开斗篷前的带子,斗篷落地,抽过一旁的马鞭做好了打斗的准备。   “奶嬷嬷”不再伪装,撕破了身上的裙子,“你怎么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呢,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每次都要出来插一脚。”   说话声音越来越高,最后那一句“每次都要出来插一脚”声音尖锐,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还是‘他’,到底是谁?”一旁的魏萝不可置信的问。   “蠢货!”   姜懿是真的看不上魏萝,都是在外面飘的人,她怎么就蠢到连“一秀”都不知道是谁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四公主,我是一秀呀~”   突然魏萝想到了江湖上的传言,一秀非男非女,却有着难以启齿的爱好,被他盯上的人最后都疯了。   想想也是,遇到了那么变态的人,又在自己不知情的状态下被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光是想想,魏萝就打了个颤栗。   摇着头向后倒退,“不、不、我不信、我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这些天都是一秀在伺候四公主呀~”   一秀每次说话都是像是捏着嗓子在说,声音尖锐刺耳,光是声音就会让人感到不适。   “奶嬷嬷呢?我的奶嬷嬷呢?”   “哦~”一秀的声音拉长,视线放到了她来时候坐的那辆马车上,“还活着。”   突然转头看向姜懿,目光阴狠,“要不是你我上次就得手了,又是你又是你!”气急败坏的突然冲向姜懿,“那你就把自己赔给我吧。”   姜懿向一旁闪身躲过了一秀伸过来的手掌,挥动手上的马鞭抽想一秀,二人在院中打斗纠缠。   那边小太监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终于在御花园找到了太子殿下,想要跑过去,被小谢子拦住了。   小太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小谢子跑到陈玉礼的面前,“噗通”跪下,断断续续的说,“太子殿,下,别宫,打,打起来了,嬷嬷不是嬷嬷,容,容华郡主,危险,危险!”   断断续续,别的没听懂,众人只听懂了别宫,打起来了,容华郡主危险。   顾不得使节团,陈玉卿率先离开了御花园向别宫跑去,一步比一步急,陈玉礼向使节团表示歉意。   “抱歉,胞弟冒失。”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既然是别宫出事,那我们就回去看看。”   “请。”   陈玉卿比众人先到,到的时候姜懿躲开了一秀从背后打过来的一掌。   “还不乖乖就擒!”   一秀的话音一出,陈玉卿就知道此人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变态一秀,脸色阴沉下来,扯掉斗篷加入打斗又顺势将姜懿推了出去,手下一招比一招狠厉的冲一秀挥去。   “是你!”   上一次他是被姜懿发现坏了事,可事后也是面前这个男人同他打斗了起来,他还在面前这个男人手下吃了亏,想到上次那一掌,心中一沉。   “这仇我记下了。”   动作麻利的就跑掉了,若说一秀武功不是最好的,可他的轻功绝对是最好的,不然也不能每次事发他都能跑掉,到现在都没被人抓到。   顾不得逃跑的一秀,陈玉卿停下来用目光上下打量姜懿,“有没有吃亏?”   “没有,要尽早派人抓到他,不然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安心。”   一旁,魏萝扶着她的奶嬷嬷从马车里出来,本就上了年纪的人经历过这一遭变得更加憔悴了,魏萝看着心疼眼眶都红了。   抬眼就看到陈玉卿捡起地上的红色斗篷,毫不嫌脏的拍掉上面的土,动作温柔的给姜懿披上,系上带子,又捡起一旁墨蓝的斗篷随意抖了两下披在自己身上,两人站在一起是那么的美好、和谐。   “你们要不要脸!”   二人同时皱眉转头看向魏萝,显然没弄懂魏萝的脑回路。   “你有病?我们怎么不要脸了?”   “你们启元不懂避嫌嘛!”   “哦?我们怎么没避嫌?再说与你有关?”   陈玉卿不好同女子有口舌之争,姜懿是丝毫顾忌都没有,魏萝不懂感恩就算了,还说她不要脸,她脸怎么那么大呢。   “你!”   “怎,心悦庄王阿,那你要问问庄王心悦不心悦你呀,你这么着急这么跳脚这是将自己当成了未来庄王妃了?再说就算你想当庄王妃你也得排个号儿不是,沈家姑娘还心悦庄王等了庄王多年呢,你算老几,说我们不要脸不避嫌。”   “你巧言善辩,本公主不同你讲。”   “你当本郡主乐意搭理你?刚救了你,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想着往本郡主身上泼脏水,你怎么那么大脸呢?还是你们南骞人的脸都同你一样这么大?”   “姜懿,这是我跟他的事,没你说话的份儿。”   陈玉卿目光一直看着姜懿,看她同魏萝狡辩,看她维护他,突然自己被点名,不悦的说了句,“本王同南骞四公主不熟。”   这句不熟,姜懿直接笑出了声,“哈哈!”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魏萝。   “跟你不熟呀。”还摇了两下脑袋,脸上的得意看的旁边的男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说话间,陈玉礼同南骞使节团到了,院中的场面确实让人有些意外,可在刚来的人看来,就是陈玉卿帮着姜懿欺负了魏萝,自家人被欺负了他们当然不干,文二目光不善的看向陈玉礼。   “太子殿下,贵国是否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旁边的人也不说话,意思显而易见,陈玉礼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这二人要是不给他闯祸,倒真是一对璧人。   “南骞使节团是否该给我们启元一个交代。”   “欺负了我国公主还向我们要交代,这就是启元的风范?”   “带着‘一秀’进宫,贵国使节团居心何在?”   陈玉卿的质问问懵了使节团,可文二立刻反应过来,这件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承认,要是传出去,南骞担待不起。   “庄王无需向我南骞安装莫须有的罪名。”   文二的诡辩直接气乐了姜懿,果然南骞人都同魏萝一般,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还不知感恩。 第69章 少(捉虫)   连带着, 对魏烨麟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既、”   “三日,三日内必会抓到一秀,希望到时候文大人还能如此硬气。”   陈玉卿可以带着姜懿先行离开, 陈玉礼却不能,停留了片刻,同南骞使节团交汇一番, 又说,“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便提出来, 今日之事是胞弟冲动了。”   是冲动,而不是错了。   “有劳太子殿下。”   出了别宫看到暗六在外候着, “你家王爷呢?”   “回殿下, 王爷同郡主先行去了东宫。”   陈玉礼深呼出一口气,带着一行人回了东宫。   先一步到东宫的二人直接去了书房,房门一关,陈玉卿的大手按在姜懿的肩膀上, “有危险不知道先叫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   姜懿甩开他的手,“男女有别,庄王爷有话好好说。”   陈玉卿冷呵一声,捏起她的下巴, “姜懿,你还真是懂得如何惹我生气。”   姜懿紧紧的闭嘴,不再同他言语, 就连眼神都落在了别处, 气的陈玉卿肝火旺盛,想骂人。   外面,顾静研听到宫人来报庄王爷和容华郡主到了东宫,直接去了书房, 披了斗篷抱着暖手炉追了过去,走到门口听到里面二人争执的声音,停住了脚步,转身向外面走了几步,站在树下。   “去打听打听今儿个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是,主子。”   小李子静悄悄的退了出去,顾静研就在树下站着,等屋内二人的愤怒平息,突然,一片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顾静研眨眨眼,雪花融化在皮肤上凉凉的。   手心向上托在半空中,一片雪花落在她的手腕处,不消片刻便融化了。   “下雪了。”   “主子,外面冷您进去吧。”秋梦担心她受不得冷。   “再等等。”   秋梦不懂,等什么,可眼见着雪下了起来,又有逐渐下大的趋势,转头唤了个小宫女去取把伞。   雪花飘落,落在院中,落在树枝上,陈玉礼大步进来时正看见树下的站立的顾静研,安静宁远。   感受到一股炙热的视线,顾静研转头同陈玉礼的视线在半空中相交,没人开口,却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心意。   宫女拿着伞过来递给了秋梦,秋梦刚接过手中的伞,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打开伞,罩在了顾静研的头顶,见此,秋梦悄悄退到一边。   顾静研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油伞,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向他那边移了一寸,将他搂在外面的肩膀罩住。   “怎么在这儿站着?”   “听宫人说庄王爷和容华郡主过来了,本想过来看看,走到这儿才想到,他们许是需要个空间聊聊。”   陈玉礼握住她的手,没有很凉,“我们在院中走走?”   “好。”   二人在院内沿着石路慢步,雪花落下打在油伞上,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二人每走一步身后就会出现一大一小并立的脚印。   走入梅林的入口,书房内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好似是瓷器打碎的声音,顾静研低头好似没听到,陈玉礼余光脚步微顿,又立刻跟了上去。   吵吧,吵出来心里的火气才能发泄出来,憋坏了怎么办。   书房内,姜懿看到地上那个破碎的瓷瓶,瞪大眼睛看着陈玉卿,低声吼问,“你犯什么疯病?”   “我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姜懿转身打算出去,不想再跟他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再呆下去她迟早也得被他逼疯,陈玉卿哪儿干,伸手拽着她就往书房里拖,甩手将她甩到了椅子上,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很大的声响,可见这一下甩的有多用力。   “我不想跟你吵。”   姜懿试图跟他心平气和的讲话,可被愤怒控制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你以为我想跟你吵?有时候真恨不得掐死你算了,至少不会从你嘴里再跑出什么我不乐意听的话。”   屋内气氛僵硬,片刻后,姜懿突然声音低沉的说,“陈玉卿,快除夕了。”   陈玉卿一愣,没理解到她话中的深意。   “快除夕了,普通人家都是阖家团圆,而我的父母远在渭西守在启元的边疆,守着启元百姓的安危,三日前,我父母突然消失,两个武功高强的大活人,突然就消失了,了无痕迹。”   “我祖父已经秘密前往渭西,祖父年岁已大可他还是去了渭西,他不是去寻我父母,是军中不能无将领,姜家军且只认姜家人。”   姜懿坐在暗处,黑暗笼罩在她的周身遮住了她的半张脸,陈玉卿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围绕在她周身的顾寂和绝望,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多余。   姜懿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来,“先是她父母,下一个是不是就是她祖父,她叔父,再接下来就是她哥哥和她了。”   可她也知道,莫须有的猜测没有得到印证都是妄想,不能因为凭空猜想而去冤枉一个人,而这些猜测她都压在了心底。   陈玉礼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碎瓷片,在室内扫视了一圈,心里有些怀疑陈玉卿是不是刻意报复他,专门挑了一个他最喜爱的瓷瓶摔。   “殿下。”   “皇兄。”   陈玉礼绕过瓷片走了进去,见二人面上平静,走到桌案处拿起一本书冲着陈玉卿就甩了过去,厚重的书砸在陈玉卿身上很疼,陈玉卿也没接,书砸在他的身上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能耐的你。”   “已经派人去查了,这次一秀是别想再逃了。”   “怎么回事?”陈玉礼面色寒冷的睨了陈玉卿一眼,“我不想听你说话。”   “殿下,此事怪我。”   姜懿不是为陈玉卿开脱,而此事确实是因为她“多管闲事”。   “是我多管闲事,上次去召里就遇到了这个一秀,坏了他的事,刚刚在别宫,我听着他声音有些耳熟,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歪打正着。”   陈玉礼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脑中疯狂的想着各种应对。   “你能保证三日内能抓到一秀?”   “能。”   “事关两国交好,务必在三日内抓到一秀,至于南骞那边,等抓到人再一并解决。” 第70章 辛苦了   姜懿先一步从东宫出来, 书房内只余下陈玉礼和陈玉卿二人。   陈玉卿冷着脸坐在椅子上,盯着对面的某个点。   “吵架了?”   “我们俩吵架不是很平常?”   “阿懿比你小,让着些她怎么了。”   “她那张嘴能气死人。”   陈玉礼呵呵笑了两声, 显然也是想到了姜懿往日里怼他的那些话。   “不说她了,来气。”陈玉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头喝干,“老将军秘密前往渭西的事情皇兄知道吗?”   陈玉礼转过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佛经, 坐在书桌前随手翻开了一页。   “知道了,姜大将军和将军夫人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军中不能无将领,父皇下了秘旨命老将军前往渭西。”   “难道朝中就无将领能够上前线?”   说到此事陈玉礼也觉得离谱, 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镇守渭西的军队有三分之一都是姜家军,而姜家军只认姜家人。   “有姜家军在。”   顿了良久,陈玉卿冰冷的吐出两个字“废物”。   不过陈玉卿也知道,姜世真看似是风光无限的大将军, 可这些年随着冯正阳野心的扩大,三军兵权有两军都是站冯家队伍的人,剩下那一支就是跟着姜世真去渭西的军队。   “父皇派了暗卫已经在前往渭西的途中了,姜家军也不会放弃寻找姜大将军和将军夫人。”   毕竟失去一国将领, 损失最大的是启元。   “安心。”   陈玉卿一点儿也不安心,刚刚同姜懿的争吵中他不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他也怕, 怕她的猜测会预想成真。   深深出了一口气起身, “一秀那边我会督促,南骞使节团这边就有劳皇兄周旋了,”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最好能把魏萝打发走, 让她离我远点儿。”   陈玉礼挑眉,头一次见陈玉卿毫不掩饰的厌恶一个人,不过想到魏萝在外的“威名”又觉得可笑,说到蠢,魏萝可谓是蠢的无人能比了,她怕是真当南骞王疼爱她,纵容她的骄纵,熟不知有种软刀子叫捧杀。   别宫那边,启元的人都走后,南骞使节才看向站在马车旁的魏萝还有坐在地上的奶嬷嬷。   “四公主。”   魏萝眼疼的很,这会儿迁怒于说话之人。   “梁文,你就是这般看着本公主被人欺负的?等回了南骞,本公主定要向父皇参你一本!”   梁文没有丝毫的畏惧,心中暗笑魏萝是个蠢货,可面上依旧端着一副恭敬的姿态。   “待回到南骞微臣定会向王请罪,现在还请四公主开尊口将发生的事情同微臣讲述一番。”   “呵,离了南骞你倒是威风起来了,一点儿也不惧畏本公主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容华上门找茬儿,打伤了奶嬷嬷不说,还倒打一耙。”   梁文显然是不信的,也不同魏萝多费口舌,“那微臣便向三皇子禀告了,毕竟若一秀真的是跟着我们南骞队伍进宫,若是解决不好,必定会引起两国的交情。”   “你!”   文二看了看魏萝,又看看梁文,内心是向着魏萝的,可他不敢冒险,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两国交战,对南骞来说非常不划算。   “四公主,还请将事情同梁大人讲述一遍,臣等可做好准备。”   魏萝看这会儿文二也不向着她说话了,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扶着奶嬷嬷回了房间,留下众人在院中面面相觑。   “文大人多劝劝四公主,事关两国,由不得公主任性。”   梁文的话让文二后背布满了冷汗,心虚的很,不等他回答,梁文已经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进了屋,拿起毛笔写了一张纸条,放进竹筒中,交给随从。   “事情有变,速速给三皇子送去。”   “是,大人。”   在旁人若有若无的视线当中,文二敲了魏萝的房门站在门外,“四公主,今日之事有关两国交好,请您多多谅解。”   “梁大人无心冒犯,还请四公主以大局为重。”   两国交好,大局为重,魏萝越听越生气,将手中的药瓶丢向房门口,发出沉闷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魏萝愤怒的咆哮声。   “滚!”   魏萝在南骞肆意惯了,上面有南骞王纵容着,她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几个月前跟着魏烨麟去了召里,在召里见到陈玉卿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人应该属于她,可不管她明示暗示陈玉卿都不接招。   今天因为姜懿被陈玉卿话里话外的磕碜了一遍,心中怒火燎原,烧尽了她心中疯长的心草,余下的只有对陈玉卿和姜懿的恨。   在心中暗暗磨磋了几遍姜懿的名字,手掌在桌子上拍下,一瞬间,榆木做的桌子散了架。   还在马车上的姜懿用手帕捂着鼻子“阿丘阿丘”打了两个喷嚏,还以为自己着凉了。   陈玉卿走后不就,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进来。”   房门推开,顾静研捧着暖手炉抖了抖落在裙尾的雪花进了暖暖的书房。   陈玉礼放下手中的批改折子的毛笔,“等我一会儿?”   “你忙。”   顾静研坐在一旁的榻上,将棋盘拿了上来,自己坐在那儿同自己下起了围棋。   一盘没有下完,顾静研就被自己的黑子难到了,如何也想不出下一个白子应该落在哪里,陈玉礼走过来,从棋盒中取出一粒白子放在了角落的一处,棋盘上的局势瞬间转变。   “好厉害!”   顾静研看向陈玉礼的眼中闪烁着崇拜,亮晶晶的。   “喧儿也很聪明。”   “不如你。”   陈玉礼坐在她对面,二人开始捡棋子,开启了新的一盘棋局。   顾静研的黑子落下,吃掉了陈玉礼的一大片棋子,手上收着棋子状似随口一提。   “容华郡主和庄王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同我们一样吗?”   “和我们完全不同,”陈玉礼的白子落下,堵住了她下一步的落子,“说他们俩是欢喜冤家又不完全是,锦之喜欢逗阿懿,而阿懿总是被锦之逗的像只炸了毛的小花猫。”   “哈~”顾静研咯咯的笑了起来,“容华郡主看起来不像是会生气的人。”   “咦!”陈玉礼满脸抗拒的摇摇头,“阿懿脾气最为暴躁,回到永安那都是装出来的。”   顾静研嘟着嘴,左手拄在桌子上,“你小时候没少欺负容华吧,我可是知道的。”   “没有欺负,我只是很少理她。”想了想,补充了句,“小时候的阿懿太过聒噪,这话不能让她听到,听到后指定是要闹。”   “不用羡慕,我们比他们好。”   “我就是有一点点好奇,只是一点点。”   “嗯,一点点是多少?”   顾静研伸出手指左手食指在右手的指甲盖上扣住了白边儿说道,“就这么一点点。”   “那就满足下你这么一点点的好奇心。”   “永正和庄王的性格还真的是完全不同,永正好像很少有孩子气的时候,而庄王恰恰相反。”   “身上的责任不同,锦之自小的压力少一些,性子就更活泼些。”   “辛苦了。”   顾静研突然对他说了这么一句,伸出手盖在了陈玉礼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浅笑涟漪话语轻柔,像一片羽毛轻轻的在陈玉礼的心上拨弄,拨的他心都软了。   “不辛苦。”   反手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握,男人的大手包裹住女人的芊芊细指,一柔一刚看起来美好和谐。   趁着氛围正好,顾静研冲他狡黠一笑,伸出另一只手直接从棋盘上抓了他两颗棋子下来,下不过,玩赖她还是很有技巧的,顾静研的举动直接逗乐了陈玉礼。   刚刚气氛刚好,接下来做些什么都不过分,偏偏她像个孩子似的注意力放在了棋盘上坏了氛围。   “喧儿又耍赖。”   “也要你惯着我才耍的成呀。”   这般鲜活伶俐的模样深深印刻在陈玉礼的心底,他想,就算这个时候顾静研想要他的命,他都会自己准备好匕首插进心脏里,不愿花了她的手。   “最近若是无聊可以去将军府找阿懿玩儿,多陪她呆呆。”   “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静研很聪明,同陈玉礼呆的越久越能在他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到他话中的深意。   “嗯,阿懿最近的心情可能不是那么好,你作为皇嫂,多劝劝她?”   “好。”   顾静研笑着应下,心中却在思考要如何哄姜懿,除了陈玉礼她没有哄人的经验,可男人和女孩子又不同,别弄巧成拙就好。   “近些时日晚间等我回来一起休息?”   “怎么了?”   “南骞使节团入宫,带了江湖上传闻的‘一秀’入宫,是个非常不好的人,为防他反杀回来,喧儿这些时日辛苦些?”   “我都好,倒是你不要太辛苦了,有些事旁人能做的,你也不必事事亲为。”   “这些时日我会增加东宫的守卫,别吓一跳。”   “那个一秀武功很高强吗?”   “轻功很厉害,逃跑技能倒是一流。”   顾静研鼓鼓嘴巴,“噗”的一下金鱼腮憋了下去,“南骞的使节也知道这件事吗?”   “今日刚知,喧儿别怕。”   “我不怕。”   有你在,我怎么会怕呢。 第71章 重要章   一秀随着南骞使节团进入宫中的消息被压了下来, 除了在场的几人无人知晓,牵涉到一国公主的名誉,牵涉到两国交好, 南骞的人更不会主动往外说。   此时的魏萝仅剩的那点儿智商也上线了,知道这件事再往外说她就真的没有一点儿希望了。   次日,姜懿跟随姜谨书坐马车里入宫, 车厢内尽是姜谨书身上的青松味道。   上车前还未察觉到,上车后车厢封闭, 空气不那么流通,姜懿猛然转头皱着眉目看着姜谨书。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姜懿摇头, “没有, 哥哥今日身上的熏香味很好闻。”   姜谨书心里咯噔一下,话语轻松,捏了下她的鼻子,“鬼丫头!”   姜懿靠着车厢板闭着眼睛, 心中有一丝荒谬的想法划过,可越是认真回想从前的日子,那些她未曾认真注意过的细节,越是回想越是心惊, 越是觉得这荒谬的想法是真的。   姜谨书目光落在姜懿的身上,心中暗衬自己大意了,小丫头那么聪明, 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了。   马蹄声渐渐熄落, 下车前姜谨书特意说了一嘴,“我去御书房,你去东宫找顾侧妃玩儿。”   “走太近会不会被人说我们参与党派之争?”   “今时不同往日。”   姜谨书没跟姜懿解释为什么,她猜了个大概, 同她父母有关,同她祖父上了前线有关。   姜家的未来毫无生机。   姜谨书一路向御书房而去,在御书房外看到了正在等他的陈玉礼,二人微微含头,同肩进入御书房。   另一边,姜懿带着廿三一路向东宫,走至路口时,看到了许久未来东宫的陈玉承。   与去年不同,陈玉承不仅长了个子,气质也同去年相差太多。   “八皇子。”   陈玉承转头看向姜懿唤了声,“容华姐姐。”   “怎么不进去?”   陈玉承摇摇头,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在他肉嘟嘟的脸上有很大的违和感。   “不了,我还要回去背书,容华姐姐是来找顾侧妃的吗?”   “恩,要一起进去吗?”   “容华姐姐进去吧,我回去了。”   姜懿站在门口,看着陈玉承的背影皱着眉,不是说,八皇子最是粘太子殿下的吗?怎么过门而不入?   “容华郡主金安。”   “顾侧妃可在?”   “回郡主,娘娘在乐央宫。”   顾静研刚换好衣服,宫人来报说是容华郡主到了,赶忙起身迎了出去,看到姜懿跨步入门,顾静研挥了挥手让宫人都退了出去,拉着姜懿的手就往内殿去。   “一直都没有机会同你好好说话,这次来了可要多待些时间。”   “待到兄长同殿下商讨完事宜我便回。”   顾静研微笑,抬手给姜懿倒了一杯温茶,“刚泡好的,宫里自己酿的梅花茶。”   “殿下喜爱的,”姜懿品了一口,温香沁脾,“殿下小心眼儿的很,昨日在比武擂台的糕点我偷偷留了两块儿,剩下的都奉给殿下了。”   “他这么霸道呀,下次你别管他,让他干瞪眼儿。”   “哈哈~那我就不知道要在殿下的眼刀子里死多少次了。”   姜懿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递到了顾静研的手中,认真的同她讲。   “认识这么久我还未送过你什么礼物,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这玉佩是避邪祛病的,你戴着不要离身。”   “太贵重了。”   “不贵重,一定要随身戴着不要离身。”   见姜懿太过郑重其事,顾静研认真的点点头,将玉佩系在腰间,“我记住了,不会离身的。”   看见玉佩挂在了顾静研的腰间,姜懿冲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希望这块儿玉佩将来她不会用的到。   姜懿的眼睛落在了顾静研的发髻上,一支银色的素钗,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素钗?”   “嗯?”顾静研伸手摸了摸,会心一笑,“是殿下送的。”   “哦~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殿下托我从渭西带回来的嘛!”   “从渭西带回来的?”   “别看渭西穷,可渭西的手艺人个个都是高手,回永安前殿下曾派飞鸽到渭西传信,让我帮忙寻一支‘特别的’素钗,越不起眼儿越好,别看它不起眼儿,可它厉害着呢。”   顾静研伸手将头上的素钗摘了下来,拿在手中前前后后看了个遍也没看琢磨明白这素钗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这里。”   姜懿接过素钗,指甲在细缝中划过,“咔哒”一声,素钗劈裂成两半儿,一头是圆柄,一头极其尖锐,中间还有一些缝隙,刚好能放下一张小纸条。   顾静研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看看姜懿又看看打开的素钗,“可殿下都没同我讲过。”   “也许是抱着很复杂的心态没有告诉你,希望你不会遇到危险。”   “郡主太会说话了。”   “哈?我可是被誉为最不会说话的人,每次都把庄王气的直跳脚。”   “听起来很有意思阿,欢喜冤家。”   姜懿面上的笑容一顿,立刻否认道,“不是,没有,谁跟他是欢喜冤家,没成仇家都是万幸了。”   “庄王才华横溢温润尔雅,到现在为止后院空无一人,不爱美色不爱政权,只爱大好河山,永安城里又有许多姑娘芳心暗许,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顾静研并没有在姜懿脸上看到害羞的神情,情绪也没什么起伏,好像还更冷淡了。   “那是于别人家的姑娘,我同庄王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顾静研没想那么多,疑问脱口而出。   “若我不是容华郡主不是将军之女,或者是他不是天家五子,我们之中有一人脱离了这样的身份,会成婚的可能都很高。”   顾静研惊讶,惊讶于姜懿的冷静,惊讶于她将事情看的如此透彻。   “不争取一下,怎么能确定不是正确的选择呢。”   姜懿目光深邃的看着顾静研,摇头暗笑,有些话她没有跟顾静研讲。   自古天家多无情,朝代更迭也只出了一个“只要她”的陈玉礼,而这样的只要,不是他们两个人努力就可,身边还有更多的,顾静研看不到的人在为他们的“唯一”而努力。   她和陈玉礼有多幸,身边为他们在前面淌河的人就有多不幸。   “我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知为何,顾静研听到她的话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就好像她被罩在一层薄膜里,被身旁的人保护的很好很好。   窗外,一个身影转身离去,就连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都毫无察觉。 第72章 看着都疼   晨曦入宫, 日落出宫。   姜懿同姜谨书在黄昏的簇拥中回将军府,陈玉礼踏着余光回了东宫。   顾静研已经放下手中的针线,拿了热毛巾递给陈玉礼, 殷切的冲着陈玉礼笑,给陈玉礼笑的直汗毛都立起来了。   “怎么了?”陈玉礼随手一丢,将用过的热毛巾甩到了架子上。   “嗯~”   “嗯?”   顾静研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陈玉礼的身后, 坐在椅子上“嘿嘿”的冲他笑了起来。   “开心。”   “怎么这么开心,同我讲讲让我也一同开心开心?”   顾静研伸手将头上的素钗摘了下来, 放在手中把玩儿,“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   “预防万一。”   看到她手中的素钗, 陈玉礼就知道她是知道这支素钗的巧道了。   “我这么让你担心吗?”   “不是, ”陈玉礼捧起她的脸庞,一字一句认真的同她讲,“身处高位,我怕一个没注意到就让你受了伤, 在你身上我不想看到任何意外,有备无患。”   顾静研心中感动不已,时间越久越能感受到陈玉礼对她有多好,不知不觉中, 陈玉礼在她心中已经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容华郡主今日来时在门外碰到了八皇子,他还没消气吗?”   陈玉礼不动声色的给顾静研夹了一口肉,示意她趁热吃。   “他不是待你很好嘛, 他年纪小我们多让着他些。”   陈玉礼不知道要如何同她讲这其中的缘由, 可若不说,一旦东窗事发会成为她心上的捯刺。   “吃完饭,同你讲件事?”   “这么严肃做什么,快吃, 吃完说。”   顾静研将酥肉送入嘴中,低头不再言语,手上动作连贯未停,心中却忐忑不已,她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今日秋灵听到的事情是真的。   饭后,有人进来将碗筷收拾出去,屋中只剩下二人,陈玉礼拉着顾静研坐在了窗边的榻上,拿了纸张过来,顾静研自觉的接过墨条,开始研墨。   屋中静悄悄的,只有研墨发出的细微声响,陈玉礼手握毛笔在墨汁上沾了一下,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行文字。   “乔贵人心怀异情,玉承知晓无法面对。”   心中某些猜测被印证,顾静研拿过他指间的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你?”   陈玉礼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在纸上写下,“被人哄骗,自欺欺人。”   八个字,让顾静研松了一口气,明明两人坐下没有多久,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   “不开心了?我知道的也不久,知道她的目的后也刻意疏离了玉承。”   “有一点点不舒服,这种感觉很怪异可我又说不好。”   “我也是,所以尽量的避开了。”   陈玉礼起身,将写了字迹的纸张丢进了炭火中,纸张遇火,猛烈的燃烧了起来,最后燃成了灰烬,静静的躺在炭火上。   顾静研盯着那团灰烬久久没有说话,陈玉礼走过去坐在她身后,伸手将她拉近了怀里。   “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她是被谁骗了?”肯定是非常亲近的人吧。   “乔大人。”   果然。   “为何要这样骗她,那是他的亲女儿阿。”   陈玉礼叹了口气,“为了能让她顺利进宫,因为乔大人站的是太子党。”   顾静研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就因为站了太子党派,就要把女儿送进宫中?她觉得不可思议,而后一股无力和怜悯涌上心头。   “放心,她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   陈玉礼打从知道后,就没想着要留乔亦白多久,他不会留下一个大隐患在周边,只不过现如今不是动手的好机会,这些,他都没打算同顾静研说。   “嗯。”   就算陈玉礼不说,顾静研心中也另有打算,乔亦白今日的做法已经踩踏到了她的底线,若是他们之间的信任薄弱些,只怕真的会如了她的愿,让他们二人隔心,这样一个隐患就算是放在远远的地方,她也会时不时的出现膈应你一下。   堵在胸口的一块石头被移开了,顾静研这一晚上的心情很好,非常配合的陪陈玉礼闹了许久。   二人伴着夜色进入了梦境。   这夜的宁静有些不寻常,好像连月亮都感知到了,偷偷的躲了起来,天上的星星微弱,几乎看不到星光。   三更的锣声敲响,一道身影轻巧的飞入将军府,落在了姜懿的院中。   一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迷香点燃,用沾了口水的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快速的将迷香丢进了房中,立刻飞上了院中的梧桐树上,静等屋中的人陷入深眠。   藏在不远处的暗六看到一秀熟练的动作,心中忍不住的“呸”了一下,一秀不亏是南骞人,用的手段都同魏烨麟一样,偷偷用余光看了眼陈玉卿,立刻收回了视线,紧紧的盯着一秀接下来的动作。   陈玉卿面若冰霜,目光冰冷的盯着姜懿的房门,南骞人的智商都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嘛,太小看他的小姑娘了,他敢赌,姜懿此刻就在屋中等着瓮中捉一秀这只鳖呢。   让陈玉卿猜中了,姜懿猜测一秀今晚会来将军府找她“算账”,禁卫军全程搜索,又紧查进出城的人,一秀不会易容术,脸上的面皮又不能再用了,此时他想出城比登天还难。   一刻钟后,一秀从树上落下,大摇大摆的打开了姜懿的闺房门,今晚就连月光都没有,一秀看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耷拉着脑袋就以为人已经被他迷昏了,推开内屋的门,嗤笑姜懿傻,还不是被他得手了。   一步步靠近床榻,只看得见榻上有一个小鼓包,走过去大手一挥,将卷上被子,带着人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姜懿是个女子,他掠过的女子无数,可没有一个比“她”要重。   低头,伸出另一只手扯下一角露出了里面人的面庞。   只见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正冲他笑,“嘿嘿”了一声,在被中一掌就将指间怼到了一秀的胳膊窝里,这一下疼的一秀“嗷”了一声,抱着棉被的手臂松开了,里面的人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从棉被中钻了出来。   “贱人!”   一秀从未失手过,在姜懿的手上失手了一次两次三次,这会儿他完全被愤怒控制了大脑,忘记了自己是被捉拿的通缉对象,忘记了自己这会儿应该快速逃跑,大喊一声,就要冲向屋中。   姜懿从椅子上起身跟了出去就看见一秀满面凶狠的奔着她来,毫无慌张,右腿向上抬,一秀站在了原地,紧接着右腿先跪下左腿也不甘示弱立刻跟上,在暗处的侍卫看到姜懿的动作,都忍不住将双腿并直。   “贱…人!”   “你这么蠢是怎么逃到今天的?”   姜懿还冲一秀翻了个白眼儿,一秀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站起身立刻又蹲了下去,可见姜懿这一脚有多重。   此时姜谨书和陈玉卿也现身在院中,暗六带着人绑住了一秀,绑的时候还认真的看了看一秀的表情,面目狰狞不过如此。   姜懿看到他们二人嘴角抽了两下,“人抓到了,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好好休息。”   说完陈玉卿转身向姜谨书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时闻到了姜谨书身上浓重的药香味儿。   姜懿还不知,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成了陈玉卿暗卫们嘴里万万不能惹的人,排名甚至超越了身为主子的陈玉卿。   翌日天未亮,陈玉卿就带着人进了宫,和陈玉礼在御书房外碰面时,陈玉礼看到一秀蔫吧的模样还以为是陈玉卿动了私刑。   “往日看不见就算了,带来怎还下了如此重的手。”   陈玉卿眼皮跳了两下,这黑锅他不能背,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昨夜阿懿踹的。”   陈玉礼的目光从一秀的脸上向下移,打了个冷颤,拍了拍陈玉卿的肩膀,语意深长的讲,“锦之以后辛苦了。”   这么泼辣的姑娘,不是一般人能降的住的。   启元帝起身换好龙袍,查韦博拧着嗓子小声在启元帝耳边说,“皇上,太子殿下和庄王爷来了,此时正在殿外等候。”   “这么早?”   “还绑着个人过来。”   “传。”   “是。”   查韦博打开御书房的门,毕恭毕敬的行礼,“太子殿下金安,庄王金安,请。”   兄弟二人进入大殿,留暗六和暗五在殿外压着一秀,就怕这到了手的鸭子飞跑了。   “父皇。”   “父皇。”   “你们兄弟二人倒是难得清早一起过来。”   “儿臣有要事禀报。”   陈玉卿上前一步,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同启元帝讲了个清楚,没有夸大其词,发生了什么就说什么,可光是听着就足够让启元帝大怒。   “南骞使节团那边如何说?”   “许是真的不知。”   “太子如何看待此事?”   “回父皇,依儿臣所见,此事未造成重大伤害损失,还需私下处理,可又不能让此事如此轻易过去。”   “哦?”   “此事因南骞四公主而起,若证实,还是将南骞四公主送回南骞更好,对外可说南骞四公主只是前来游玩儿,启元的风土人情都与南骞大有不同,四公主呆不惯自然是要回南骞。”   “就依太子所说。”启元帝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凉茶,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南骞三皇子还在永安城内?” 第73章 南骞的决定   “回父皇, 还在。”   启元帝没有说话,御书房内无比安静,在下首的陈玉卿和陈玉礼连呼吸都放轻了, 半响,启元帝似呢喃。   “容华也到了嫁娶的年纪。”   陈玉卿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向前一步, 被陈玉礼立刻按住了抬了一半的手,冲他摇了摇头。   不能贸然行事。   启元帝转过头看向陈玉卿沉思, “锦之如何看?”   陈玉卿有那么一瞬间大脑停止了运转,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思虑片刻回答的中规中矩。   “将军府出来的孩子, 自然不差。”   将军府出来的孩子怎能是很好呢,就算旁人有心比较,这话也只能放在心里,说出来那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天子的孩子到底是和旁人不同。   书房内的沉默没有太久,不多时,以梁文为代表的南骞使节队伍来到了御书房,来时南骞众人已经在御书房外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一秀, 进来时一个个脸色都不算太好看,尤其是文二,一张脸差点儿耷拉到地上。   为表南骞的诚意, 梁文没有一丝废话, 给出了他们商议好的解决方案。   “一秀那贼人实在狡猾,混入南骞使节团给启元带来了惊吓,实乃南骞之错,幸而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错误, 还望启元帝海涵。”   说完,梁文又拱着手深深的鞠了躬,以示南骞的歉意。   “为表诚意,使节团商议决定派文大人送四公主回南骞,四公主一路游山玩水,出来时日太久,甚是想念南骞王,即日立刻启程。”   启元帝呵呵一笑,“梁大人严重了,确实是那一秀太过奸诈才让他钻了空子,四公主莫要受了惊吓才是。”   “谢皇上关心。”   梁文内心不屑,他将事情禀报给三皇子之后,三皇子回信只有一行字。   “送魏萝回南骞。”   为何?   怕魏萝坏了大计,南骞使节此次来启元分为两队,一队由梁文带队低调进宫,另一对的人跟着魏烨麟,光明正大的进入永安城,而魏烨麟此次前来不止是为了姜懿,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行人从御书房出来,文二走过去一脚踹倒了一秀,“呸”了一下。   一秀冷笑,哪怕被绑着手脚可不妨碍他张嘴讽刺,他被抓住是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同为南骞人的文二有什么资本踹他。   “呸!什么玩儿意,老子在南骞多年,哪次不是在你文二的手下被放走。”   文二猛地转头看向一秀,眼底充血瞪着一秀,一秀的话可谓是诛心,南骞官员在,还有一个和他不对付的梁文在,这话若是传回南骞,传到南骞王的耳中,他都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暴呵一声“老子弄死你!”就要冲上去,被暗五暗六直接隔开了。   陈玉卿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出闹剧,轻启薄唇。   “南骞使节团果然每次都能刷新本王的见识,南骞的风范果然‘名不虚传’。”   梁文微微沉了脸,向陈玉礼拱手,“让庄王见笑了。”   陈玉卿甩了下手,手中空荡荡的,这才发现自己的扇子不见了,干脆背过到后面,路过文二时,气声说了一句“蠢货”,文二垂在两侧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而后又缓缓松开了。   梁文看到文二松开的手跟着也松了一口气,以前他也觉得文二是个蠢货,被魏萝耍的团团转,文二今日的表现让他另看一眼,还是个知道轻重的人,也没有蠢的太彻底。   陈玉礼晚一步出来,往回走的时候在路口看到了陈玉卿,兄弟二人一同往回走。   “怎不去东宫等?”   “不方便。”   自陈玉礼成亲之后,陈玉卿每次到东宫宁可从门外等也不进去等,不管是哪里都不乏有好事之人,不想成为旁人口中的谈笑,干脆就杜绝了源头。   “父皇的话…”   陈玉礼想跟他说别担心,可连他自己都是有些担忧的,又如何劝说他呢。   二人快步进入书房,关上门,周远和暗六在院中守着。   “陈玉仁有心拉拢魏烨麟,二人已经见过面了。”   “他以为自己聪明,做的毫无痕迹,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知沈贵妃那么聪明的人怎就生出了个如此之人。”   陈玉礼只是随口一说,不成想一语成谶。   “这事儿沈贵妃许是不知,若是知晓不会做的如此光明正大,陈玉仁也不想想,魏烨麟入永安一点儿都不遮掩,可南骞使节团却是毫无动静的入了宫,这其中的缘由就是放在明面上,以他那脑子也不见得能想明白。”   “莫轻敌。”   想了想,陈玉礼还是叮嘱了一句,“你同往常一样该去将军府就去将军府,不用多想。”   “嗯。”   陈玉卿出宫,坐上回府的马车,略微疲惫的靠在羊绒毯上,他怎能不多想,父皇今日随口的一句问话,不知是对姜懿起了疑还是对姜家起了疑,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好事情。   而后冷笑,魏烨麟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可他怕是没摸透姜懿的性格,就算真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刻,她和姜家人也只会死在战场上,绝不会为了苟且偷生跑去邻国做他的夫人。   哪怕陈玉卿想的明白,可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温火不上不下又撒不出去。   陈玉礼做好批注收了笔,起身向乐央宫走去,脚步刚踏入大门,秋梦就悄悄的跑进去禀报了。   屋内顾静研正在交代小李子事情,听到陈玉礼过来了,将桌上的东西收进了梳妆盒,藏在了最下面。   “交代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   “嗯,切记,要暗中行事,把尾巴扫干净了。”   “娘娘放心。”   小李子退出去的时候陈玉礼正往里走,“太子殿下。”   陈玉礼“嗯”了一声,从小李子身边路过进入了内殿。   “殿下今日可早。”   “事情办的顺利,喧儿在做什么?”   “嗯?”顾静研不解的看向他,总觉得他这不是一句普通的问话,“刚吩咐小李子给庄子里的人发赏钱。”   “喧儿不必事事亲为,找两个信任的人,交代下去就好。”   “那可不行,人心事最经不起试探的。”   陈玉礼哈哈笑了两声,他的小姑娘就是聪明,转而贼兮兮的凑近问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阿?”   顾静研有些不解,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认真回想了下这几日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没承诺过什么呀,无辜的冲着陈玉礼摇头表示没有。   “没有。”   “再好好想想。”   “我确定没有。”   “给你个提示,除夕守夜。”   提到除夕守夜,顾静研心中划过一抹不可思议,那是她刚嫁过来不久的事情了。   她刚嫁入东宫时说话小心谨慎,不像如今这般放纵无甚大顾忌,一次聊天顾静研提到了入宫前她未能出去看烟花,兄长又特意将烟花搬到了她院前放的事情,那时陈玉礼同她说了什么来的?   “待明年除夕的时候,孤带喧儿出去看烟花。”   可她知晓除夕那日,他们定然是出不了宫,要同启元帝和宫中的嫔妃一同过除夕。   “殿下竟是哄骗臣妾,除夕那日门禁更是严苛。”   “那就在东宫放。”   顾静研不是没想过在东宫放烟花,可那日她同姜懿聊到此事的时候,姜懿同她说过,各宫中是禁止私藏烟花,怕走水。   顾虑到东宫被众多视线盯着,她又不是非要在东宫看不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曾想陈玉礼今日提起这件事。   “会不会太过高调了,若是惹人眼红,怕是会对殿下不好。”   “不会。”   陈玉礼拉过顾静研的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之中,感受着她的温度。   “到时候叫上锦之一同,就说是锦之想看,我们借了锦之的光而已。”   顾静研一顿,抬手轻拍在了他的臂膀上,“有你这么坑弟弟的嘛。”   陈玉礼一边点头一边“嗯”,非常肯定的回她,“弟弟不就是用来坑的。”   逗的顾静研哈哈大笑,另一边陈玉卿刚进入温暖的书房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暗六连忙送上一杯温茶,“爷儿,您润润喉,千万别是着凉了。”   陈玉卿一口灌下,心中窜上来的火苗压低了许多,拿出一封信递给暗六。   “派人送到无涯山庄,亲自交到少庄主的手中。”   “是。”   魏萝初到后宫时大张旗鼓,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到来,现如今走的悄无声息,可谓是灰溜溜的回了南骞,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上了马车,目光恨恨的盯着正在同文二说话的梁文。   “本官已经飞鸽传书将四公主要回南骞的消息传了回去,路上莫要耽搁,让王担忧公主。”   “梁大人放心,启元这边有劳梁大人多多费心。”   “文大人放心,一路平安。”   梁文骑马一路送车队出城,又从城外送到了岔道上,站在岔道口目送车队渐行渐远,轻轻牵动缰绳,身下的马儿向另一条岔道跑去,半路钻进了林间,一路小跑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   空地上还有几人,梁文下了马,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   “三皇子。” 第74章 事起   魏烨麟仰头望着落在枝头的喜鹊, 一掌挥了过去,吓得喜鹊扑扑翅膀惊慌失措的飞走。   “为确保四公主一路平安回南骞,奶嬷嬷给四公主下了软筋散。”   魏烨麟捻了几下指间看不见的灰尘, “派人‘追’过去。”   有文二那个耳根子软的在,魏萝这一路上有太多逃跑的机会了,为确保魏萝能够回到南骞, 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   “下狠手。”   “是。”   梁文先一步离开林间,快马加鞭往永安城内赶, 心中猜测魏烨麟的“下狠手”是何寓意,是要趁着这次机会让魏萝彻底消失不见, 还是要弄的逼真些, 为防他们看出是做假。   最后到了派人追出去时,梁文是这样交代的。   “生死各有命,看三公主的福报到没到了。”   腊月二十九下午早已定好的烟花送入了东宫仓房,顾静研开心的在屋子里闲不下来, 来回转圈圈。   除夕晨起顾静研早早的就爬了起来,心情甚好的穿上了做好的新棉袄,带着东宫的人忙里忙外,回过神儿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陈玉礼踏着灰纱回东宫换华服, 顾静研早已换好了华服,手上伺候他换衣服,嘴上还不忘记损他。   “再过个一年半载你是不是就真的离不开我了呀?”   “不用一年半载, 我现在就离不开你。”恨不得将人拴在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顾静研低头抿唇轻笑, “那就糟糕了,要是没了我你岂不是连衣服都穿不好。”   陈玉礼一愣,而后笑着去挠她的痒痒肉,“好阿, 还学会调侃我了,跟谁学的?”   “没跟谁学。”   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跟着我就好。”   顾静研跟着陈玉礼进入大殿行至座位坐下,除了重臣及家眷,就是南骞来访的使节团,而坐在上首的最为瞩目。   去年还与冯慧齐肩落坐在启元帝身侧的沈妤,宫宴上已经没了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接手了后宫事宜的德妃。   顾静研将视线向左边移动,姜世康带着姜家兄妹二人坐在对面的位置,向陈玉礼身边凑了凑,轻声问道,“姜家怎么坐在那?”   陈玉礼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略带一眼,心底震惊,可面上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正常安排,不用多想。”   见他不愿多说,顾静研也不再追问,将视线收了回来,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果盘,数着里面葡萄的颗粒数。   陈玉卿也注意到了姜家的坐位,若是放在往日,姜家定是坐在启元帝下首方位的,此次将姜家安置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显然是在敲打姜家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同姜懿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几乎是瞬间,姜懿就移开了视线,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陈玉礼闭上了双眼,眼不见为净。   参与了几次宫里的宴会,顾静研最大的感受就是无趣,规矩多不说,还得给自己戴上一副面具让旁人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顾静研一愣随后轻轻笑了起来,陈玉礼虽在和旁人说着事情,可一直都在注意她的情绪,余光看到她笑,极其自然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转头轻问她,“怎么了?”   顾静研睨了他一眼,用气声说道,“好像娇气了。”   陈玉礼眼底满是笑意,嘴里振振有词,“娇气些好,娇气些好,娇气意味着生活富裕。”   “歪理邪说。”   顾静研才不信他的歪理,竟是些让别人听了欠打的话。   宴会过半,众人起身到户外看烟火,各色各形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一簇接着一簇,片刻后又消失的无影踪。   陈玉礼的手垂在下方将顾静研的小手包裹住,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二人十指紧扣。   在不远处,二人的小动作被人尽收眼底,眼底闪过挣扎最后都化为了坚定。   顾静研用食指挠了陈玉礼手背两下,陈玉礼低头看她,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空中正在绽放的烟花,陈玉礼给了一个宽心的眼神,他都计划好了。   因着天冷,烟花未过半陈玉礼就带着顾静研回了大殿内,两人将将坐下,小谢子脚步微快的从一侧走了过来,附在陈玉礼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顾静研好奇的看着陈玉礼,见他的视线扫了过来立即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一口气都喝了。   “咳…咳咳…”   喝的急呛了一下,咳嗽声不断,陈玉礼伸手轻拍顾静研的后背,待她咳的不再那么厉害,递过去一杯温差。   “慢点儿喝,没人同你抢。”   转头又同小谢子交代了几句,小谢子又匆匆的退出大殿。   “出事了?”   “让裕德宫脑疼的事。”   顾静研也没多问,在外面说话毕竟不方便,待到烟花燃尽众人纷纷进入大殿时,她感觉启元帝好像没之前那样心情好了,而另一侧的陈玉卿出去后就没再回来过,就连对面的姜懿也不见了。   她还以为他们二人是出去说话了,实则姜懿是被陈瑶拉走了,二人在花园里走走停停。   “阿懿,还好?”   “还好,”姜懿无所谓的笑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本就是一根刺,魏烨麟又闹了这么一出,姜家被敲打是在意料之内。”   “你要小心。”陈瑶特意加重了主语。   姜懿点头,“放心吧。”   陈瑶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是没懂她在说什么,瞪了她一眼,“阿懿,你我年纪都不小了,到了适合嫁娶的年纪。”   姜懿的脚步顿住,转头看向陈瑶,忽然打了很久的结突然解开了,她就说有哪里不对,原来症结在这里。   若是陈瑶不提,她都忘记了她已经到了适合嫁娶的年纪,前几日还同顾静研提到嫁娶的事情,她怎么就这么笨呢。   也不怪姜懿没想到,父母下落不明,祖父又上了前线,二叔和兄长明显有事情瞒着她,哪儿有心思去想嫁娶的事情,瞬间她就提起了警惕心,略带不安的问陈瑶。   “你呢?王妃给你相与好婚事了吗?”   “呵!”陈瑶冷笑,姜懿没回来之前她是永安城闺阁的反向典范,谁家公子胆子那么大敢娶她回家阿。   “会出现那么一个勇士娶你回去的。”   陈瑶一脚就踹了过去,“你给我一边儿去!”   将陈瑶惹怒了,姜懿心中那点积郁也消散了许多,陈瑶见她脸上有了笑意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说真的,我倒是很期待你做我皇嫂,这样我们就更亲了。”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正好和五皇兄凑一对儿,就你们俩这长相,更期待你俩的孩子了。”   “呵,你还真敢想。”   “你要不要考虑下,五皇兄也挺惨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后院连个通房都没有,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男人,”想了想,陈瑶补救了一下,“洁身自好!”   姜懿翻了个白眼儿,“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前面的院落里有声音,低声骂了一句,“怎么每次出事儿都能让我赶上,走看看去。”   陈瑶的“阿”卡在了喉咙里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拽走了。   门外有侍卫守着,巧了,领头的不正是被放了三个月假的沈恭明,两人就走到了院门口就被拦住了。   “暮商郡主,容华郡主。”   “里面发生了什么?”   沈恭明面露难色,不知如何该同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讲院内发生的事情,站在中间的脚步一动不动。   陈瑶眼睛滴溜溜一转,计从心上来,同姜懿打了个眼色,二人配合的默契至极。   “沈兄,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沈某只是一个小侍卫,担不起郡主一句大家。”   “你没听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是江湖中人,说话无需顾忌。”   “郡主您放过我吧。”   陈瑶的这番说辞,让沈恭明又想起了被周远深深支配的恐怖过往,左右他都对不过,还不如干脆些,直接求饶。   “你的骨气呢!”   “没有。”   “你可是堂堂守卫领队!”   “您是郡主。”   陈瑶面无表情的问,“你的原则呢?”   “刚刚被微臣吃掉了。”   纵身飞到墙头上的姜懿听到这句话笑的她脚下一划,在墙头上跳了一支舞,没等她站稳,就被人搂着腰肢飞落到地面上,且还落在了院外。   闻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儿,抬头,果然是陈玉卿,推开他向后退了两步,“庄王。”   陈玉卿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手中的触感让他回味无穷,可看到她远离他的样子,心中又像是被针一下一下扎了很多下。   “你们怎么在这儿?”   “五皇兄,我们出来散步,路过这儿听到了些动静。”说着冲陈玉卿使了个眼神儿,让他说话别那么凶。   “里面脏,你们先回去。”   不用陈玉卿过多解释,姜懿就拉着陈瑶的手准备往回走。   “不是,我们不看了吗?”   “庄王不是说了里面脏。”   “他说你就信阿?”   “总归不会坑我们。”   陈瑶被姜懿拖着离开了此地,边走还边絮叨,“那是对你,对别人五皇兄可没那个耐心!”   陈瑶大声的说着,心中暗自着急,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两人走到路口姜懿才放开她,二人脚步渐缓,陈瑶动了动被架着有些难受的臂膀,贼兮兮的凑近姜懿。   “我说,你还真是信任五皇兄阿,啧啧啧!”   姜懿懒得理她,也不搭她的话,一个人往前走,心中也在想,她对陈玉卿的信任超过了她自己认为的。   “不过我说,你真的不好奇吗?”   “你好奇?”   陈瑶点点头,浑身都写满了好奇,她平时不怎么入宫,看的热闹少,今儿个好不容易碰到一次,不看个彻底晚上她会睡不着觉。   “今儿别出宫,留下来晚一点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在殿外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才进入大殿,陈瑶提着裙摆奔着荣王妃去了,坐在位置上的荣王妃看到女儿这副活泼的模样,眼皮一跳。   暗道,绝无好事。 第75章 你开心我也跟着欢喜……   陈瑶甚是谄媚贴近冯顺岚, 冯顺岚非常不给面子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母亲。”   “不听,免谈。”   四个字怼的陈瑶眼睛瞪的溜圆,“我还没说什么呢!”   冯顺岚看了一眼陈瑶, 贴近她轻声附在耳边,“什么都不用说,我就知道你没好事儿。”   陈瑶一句话憋在胸腔内不上不下, 难受的很。   “刚刚,就刚刚, 我和阿懿在外面散步,路过芙蓉园的时候, 里面出事儿了。”   “瑶瑶, 在宫中发生什么事都不算离奇,都不值得我们停下脚步观看。”   “女儿知道,可是、可是,”陈瑶想了想, “没可是了,那我晚上留下来陪阿懿吧,不然她一个人多无聊阿。”   冯顺岚冷嗤一声,她的女儿她还不知道么, 陈瑶就是想留下来看看宫宴散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容华郡主不需要你陪着,晚宴结束后她会跟着少傅回去。”   “啧,母亲这就有所不知了, 今晚阿懿和五皇兄都留宿在东宫。”   “嗯, 那你就更不能跟去了,东宫是谁的地方?没有太子殿下的邀约,你就老实的跟我回家。”   “唉!苦命的我阿!”   劝说不动陈瑶有气无力的倒在了冯顺岚的肩膀上,冯顺岚难得没有嫌弃的推开她, 能让她老实跟着回家,让她靠一下就靠一下了。   陈瑶冲不远处的姜懿撇撇嘴,表示自己计划失败,看不到热闹,姜懿浅笑耸肩,表示她也没办法了。   宴会结束后,陈瑶略带不甘的跟着荣王妃回府,姜懿也没有去东宫,除夕这样重要的日子,她自然要回到家中同家人一起过,陈玉卿也没有留在宫中,尽管陈玉礼极力邀请,被陈玉卿一句“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挡了回去,最后,回到东宫的依旧只有他们二人。   换下华服,顾静研坐在椅子上揉动肩膀,陈玉礼坐在她旁边,伸手按压了几下。   “这么累?”   “每次穿上华服都感觉是穿上了一层铠甲,重的很。”   “娇气。”   顾静研笑,她也觉得自己变娇气了,“都怪你!”   “嗯,都怪我,”从身后环抱住她,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那罚我等会亲自去放烟花如何?”   顾静研赶忙摇了摇头,“太危险了。”   她随嘴上念叨着要放烟花,可到底是个胆子小的不敢直接上手,往年她都只顾着看天上就可以了,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让他去做。   “我很开心,喧儿如此担心我。”   顾静研鼓着双腮,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又将脑袋一转,“看到我脑袋上的白发没,都是因为你。”   “瞎说,没有。”   “逗你的。”   “喧儿就算是满头银丝,也是极美的。”   “牙齿掉光光,满脸褶子的时候也是吗?”   “在我眼中无人能敌。”   “竟哄骗我。”   顾静研嘴上说着哄骗,可心里却是很甜很甜,就连脸上的笑意也是藏都藏不住。   亥时刚至,二人做好保暖措施出去院中,冬天的夜晚很冷,若是再吹来一阵风,定是要冻的直跺脚。   腊月二十八,宫里各院就换上了红红的灯笼,换上了新的气象,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乐央宫院内灯火通明,二人站在门阶上,陈玉礼向她伸出自己的左手,顾静研看见立刻将自己的右手放了上去,大手握小手,院落中已经摆放好了烟花。   “现在就放?”   “嗯!”   顾静研像只点头猫一样,非常用力的点头,明明才不久已经看到了烟花,可她还是很期待,期待今晚属于他们的烟花。   陈玉礼拉着顾静研走出了屋檐站在院落中,小谢子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绒毯递上,顾静研接过抱在怀里不解的看向陈玉礼。   搂紧顾静研的腰肢脚下轻点飞上了屋顶,吓得顾静研一手抱紧了绒毯,一手抓紧了陈玉礼的衣服。   落在屋顶,陈玉礼从她手中接过绒毯大手一挥铺在了屋顶,抱着她坐了下来。   “这儿的视野最好。”   顾静研开心的用脑袋在他怀里拱了两下,拱的陈玉礼心花怒放。   冲院落中的小谢子打了个手势,小谢子在下面指挥。   “准备!”   “三!”   “二!”   “一!”   下面传来刺啦啦的声音,紧接着一簇又一簇的烟花飞冲上天,在半空中绽放出一个个美丽的身影,落在了众人心间。   陈玉礼对这件事是用心的,他们今晚在东宫放的烟花与外面不同,烟花的形状是陈玉礼特意交代的,烟花厂的老板提前两个月就在准备这件事了,做了一次又一次的调整,才得以呈现出现在这副景象。   一个接着一个的冲天而上,各色花形在半空中展现,好像是一场用烟花打造的盛花宴,这场烟花盛宴震惊的不止东宫,后宫,乃至多年后,还会有人提起这一次的烟花。   二人坐在屋顶,陈玉礼看她开心的模样自是也跟着心情高涨,若是花费些时间精力能让她开心,值得。   盛宴临近尾声,冲上天空的烟花模样变成了海棠花,一朵接着一朵,直至烟尾余韵散去,顾静研都没回过神儿。   “喜欢吗?”   顾静研转头看向他的双眸含着水光,忘记了自己怕高,也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在屋顶,直接扑到了陈玉礼的怀中,小脑袋左右乱晃,声音憋闷回道。   “好喜欢,我真的好喜欢,到现在还有些不可思议,一朵接着一朵的‘花朵’在空中绽放,真的好好看,尤其是最后的海棠花,我真的好喜欢!”   陈玉礼双手护着她,怕她一激动坐不稳当直接滚下去,嘴上也不忘回应她的话。   “喜欢就好。”   你开心我也跟着欢喜,可在陈玉礼心底还是有遗憾,这场烟花盛宴中,花种品类众多,结尾更是用了她最喜欢的海棠花收尾,可却偏偏少了一种花。   后来,陈玉礼在继位后,给了她另外一场烟花宴会,将今日落下的遗憾补全了。   冷风吹过,顾静研打了个喷嚏,陈玉礼抱着她飞了下去,落在院中,还能闻到久久不曾散去的烟花爆竹味儿,宫人在收拾着残余,顾静研进屋前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   她的模样被陈玉礼看在眼中,捏了下她的鼻子,二人进入内殿,准备洗漱睡觉,顾静研的外衫刚挂在衣架上,小谢子在门外唤了声“殿下”。   “你先洗漱,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嗯。”   陈玉礼走出去关上房门走到门口,小谢子跟上,放轻了声音,“芙蓉园的事儿闹大了,圣上此时正在裕德宫发脾气。”   “谁将消息散了出去?”   小谢子低头,“周王。”   “蠢货!”   陈玉仁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这些年他在自己的封地仗着自己的身份做了不少祸害百姓的事,可当地官员不向上报,启元帝就是有心整治也没有缘由,更何况后宫还有个沈贵妃在。   “别宫呢?”   “不知,那梁大人是聪明人,晚间回到别宫后在没出来过。”   想来消息是传不到南骞使节团耳中,这话小谢子不敢说。   “派人过去守着。”   “小记子带人在裕德宫附近守着,怕离的近了惹人眼。”   “做的不错。”   “都是殿下教的好。”   小谢子不敢居功,轻描淡写的将功劳都推了回去,陈玉礼笑笑转身进了内殿。   顾静研已经洗漱完正对着铜镜做包养,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看向他,眉间没有拧结,想来事情是在他的预料之内。   事情确实是在陈玉礼的意料之内,陈玉仁什么脑子无需多说,莫说众位大臣知道,许是就连永安城内街边十一二岁的孩子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我去唤人换水,好好洗洗,我们今天放的烟花好多,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息。”   “晚些,裕德宫出了事,怕是夜半不得安睡。”   顾静研拿着梳子的手一顿,透过铜镜与他对视,“出什么事了?”   “周王惹了事儿。”   陈玉礼话说的含糊,可顾静研心中却有数,她未出阁前就听过这位周王殿下的大名,美名一个不占,那些七脏八怪的事儿准跑不了他。   “沈贵妃聪慧,圣上英明,怎么到了周王这里就如此与众不同?”   “许是正正得负?”   这话说出来陈玉礼都笑了,若说正正得负也只有陈玉仁一人,旁的皇子公主脾气秉性都同陈玉仁有太大的差别,要不是知道偷换龙胎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陈玉礼都要怀疑有人混弄皇家子嗣了。   此时,裕德宫,沈妤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她当初直接掐死他该有多好,本就因冯慧落胎的事被罚了禁足,好不容易等来启元帝的身影,为的偏偏是这个孽子。   “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管教无方,让皇儿一时贪玩儿走了歪路。”   启元帝心中暴怒,本来心中升起的一丝疑虑也被沈妤这句“贪玩儿”打消了大半,都多大的人了,做错了事沈妤还只会用贪玩儿来推脱,有这样护着的母亲,孩子能不长歪才怪。   “沈妤!”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   “孤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那个孽子呢?把那个孽子交出来!”   沈妤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想开口求情,可又不敢开口,往日启元帝看到她这副泪雨梨花的模样心中还有几分疼惜,也会哄一哄,可今日看到只觉得厌恶。   沈妤抬眼看到启元帝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心底微颤,他厌烦她这副模样了,将眼泪逼了回去,低着头声音隐忍的对燕舞说,“周王呢?”   燕舞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娘娘,周王晚宴结束后就出宫回驿站了。”   沈妤咬咬牙,抬头,“皇上…”   “呵,孤看你是这辈子都不想解禁了。”   说完启元帝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裕德宫,这是沈妤嫁过来之后第一次遭遇到如此冷遇,若之前的禁足只是意思的罚罚她,那此刻启元帝是对她真的动怒了。   她不知为何,她也特意叮嘱过陈玉仁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事,怎就、没听她的话!   “派人去查,今晚的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是,娘娘。” 第76章 软禁、起疑   天光将明, 顾静颜一觉睡醒难得身边得位置还有温度,在他怀里打转了该圈,小手在被子里折着陈玉礼的衣角。   “昨晚睡的可好?”   “一夜无梦到天明, 甚好。”   顾静颜以为他会起身换衣服向往日一样吃过早饭去御书房,没想到这人翻了该身将她搂在怀里,“再睡会儿?”   “今天不用去御书房了吗?”   “假期也不用每天都去。”   “嗯~不简单哟。”   顾静颜打趣他, 陈玉礼也不反驳,实则是不想大早上的去御书房找晦气, 陈玉仁后半夜就到宫门前候着了,就等着宫门一开进宫请罪, 陈玉礼不想看他那副软骨头的样子, 今日干脆就不去御书房了。   “那再睡会儿。”   “不是睡醒了吗,那就早些起来,呼吸下清晨的空气。”   陈玉礼说着,手上摸索着去挠她的痒痒肉, 笑的她左右乱颤抱着被子东躲西藏,最后闹得她上气不接下气,趴在他怀里大口呼吸。   起身洗漱,将将换好衣服, 小谢子在门外唤了声“殿下”,陈玉礼温柔的转头看向顾静颜,“怕是不能陪你吃早餐了。”   顾静颜拉着他的手有些不舍, 可又知道不能拘着他, 他有事情要忙。   “那你别同旁人生气,他犯的错让他担着就好,那样的人不值得我们生气。”   昨儿个陈玉礼在桌前坐了许久,她约莫猜测是周王的事让她烦了心, 这才有了今早的叮嘱,陈玉礼非常享受顾静颜对他说的话,会让他真切的感受到顾静颜心中是有他,挂念他的。   “安心。”   临出门儿前,顾静颜递给他一碗温温的米糊,陈玉礼接过慢条斯理的饮尽,又吃了一块儿糕点,这才披着斗篷出门,这一出门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染白了宫中的各个角落,看到有宫人正在清扫院落中的积雪,陈玉礼叫来了小李子。   “去问问娘娘要不要堆雪人,若是要就带着人把道路清扫出来,余下的雪留给她玩儿。”   “是,殿下。”   东宫之中无人敢对顾静颜不敬,只因陈玉礼对顾静颜的爱意愈发浓重,凡事都将顾静颜放在了第一位,将他所有的温柔和体贴都留在了同她的日常生活中,就仿若这日,看到清扫院落积雪的宫人,他最先想到的不是走路方便不方便,而是屋中的女子会不会想要堆雪人玩乐。   有些人是嘴上说着对你好没有实际行动,有些人是嘴上不说却将你的每个小细节都记在心上,还有一种人如陈玉礼这般,行动上的好比嘴上的好要多很多,一点点渗入到对方的灵魂中。   御书房,启元帝一夜未睡,一大早又听到周王陈玉仁前来请罪,想到陈玉仁怒气由心底而升,对他多好都无用,一块儿扶不上墙的烂泥。   陈玉仁昨夜在芙蓉园被陈玉卿堵住时就清醒了,他去宫宴前沈贵妃还千叮咛万嘱咐他万万不可惹事,回了封地他想如何都行,他都记在心中,可不知怎么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在宫外候着的几个时辰,陈玉仁将前前后后想了不下百遍,他在宴上喝了半壶酒,又吃了几口肉,跟着众人一同出去看烟花,烟花过半带着侍卫去小解,到这里他都是很正常,小解回来路过芙蓉园看到园中有宫女在向树枝上挂什么,他有些好奇走过去瞧了两眼就打算离开了,可他是怎么跟那宫女厮混到一起的呢?怎么想陈玉仁都没想通他当时到底是如何想的,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收起自己的好奇心。   查韦博抿着唇推开御书房的门,“周王,圣上在内殿。”   “查公公,父皇他…”   查韦博轻声说了句,“一夜未睡。”   “多谢查公公。”   陈玉仁是双脚发软的进入御书房,此时他是真的害怕了。   查韦博送陈玉仁进入内殿,还未退出去,就见陈玉仁“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极大,吓的正在给启元帝研墨的小太监一哆嗦,查韦博冲小太监使了该眼色,小太监将墨条放下,欠身跟着查韦博退出了御书房内殿。   陈玉仁心中直打鼓,不知道启元帝是如何打算处置他的,喏喏的叫了一声,“父…父皇。”   启元帝看到陈玉仁本就来气,看到他这副软弱无能的模样更是火气旺盛,伸手就将刚沏好的热茶砸到了陈玉仁的身前,“孽障!”   陈玉仁不敢躲,茶杯砸碎在地上,瓷片落了一地,有些热茶溅落在陈玉仁的手背上,疼得他一收手,看到启元帝威严的面容又吓得不敢做动作。   “父…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就是借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是不敢的阿!”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孤看你是敢的很!”   “儿…儿臣冤枉,儿臣真的冤枉!”陈玉仁有些急躁,语句不顺自顾自的说着,好像只要说服了他自己事情就真的是那样的了。   “是有人给儿臣下药,儿臣才迷了本性,对!一定是有人给儿臣下药!不然儿臣不敢在宫中胡来。”   启元帝心中知道这个儿子被养歪了,却是没想到陈玉仁会如此的歪,他不禁反思,是自己对他的关注太少了吗?不是,是他根儿里就是歪的。   “那你说说,这药是如何下的?”启元帝还是想看看陈玉仁到底能歪到哪里去。   “药,药是酒…酒里下的!儿臣昨日就喝了半壶酒就醉了,可儿臣的酒量不至于此。”   “哦?还有呢?”   “还有,对,还有…”陈玉仁是昨夜在宫门等了一夜,等的脑子落在了马车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启元帝牵着走,“还有那宫女也有问题!那宫女一定有问题!”   “呵呵。”   启元帝冷笑,陈玉仁是歪的彻底啊,他说酒有问题,可他昨日是同南骞使节团的人一桌,除他外,南骞使节团的人也喝了那壶酒,他又说那宫女也有问题,可那宫女是裕德宫的小宫女,是替沈妤到芙蓉园挂红丝带。   此时小太监的通报声响亮又带着惊喜,“太子殿下到!”   陈玉礼面无表情的站在台阶之下等候启元帝的发话,启元帝瞪了眼陈玉仁,收了收火气说,“传。”   陈玉礼将斗篷递给周远,孤身进入了内殿。   殿内只有启元帝和陈玉仁两人,陈玉仁一副衰样的跪在地上,脑袋耷拉着,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面容。   “儿臣给父皇请安。”   “太子来的正好,昨夜的事太子如何看?”   陈玉礼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拱手行李,“昨夜幸好庄王提前赶到封锁了消息,此事若不然等到南骞使节团离开后再做定夺?”   启元帝笑了笑,果然是他最喜欢的人给他生的儿子,就连磋磨人他都不觉得甚好,连连点头,“查韦博。”   “奴才在。”   “传孤口谕,周王品行有失皇家颜面,即日起在府中闭门思过。”   “是,皇上。”   此时若是沈妤在定然会大声求饶,可陈玉仁没有那个脑子在,这会儿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以为闭门思过就是不出门儿而已,等到他被幽禁在府中又没有锦衣玉食时,那时候他再喊冤再求饶为时已晚,他连启元帝的面都见不到了,更别提喊冤求饶。   陈玉仁脚步略轻松的跟着侍卫走了,临行前还感激的冲陈玉礼点头示好,陈玉礼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对他做出任何过分的回应,御书房内又只有两个人,只是气氛不再同之前一样,而说出来的话也相差甚远。   “难怪昨天烟花半途永正就回了大殿,原来是还有后场阿。”   “请父皇恕罪。”   启元帝笑着摇摇手坐在榻上,似是有些怀念的,“你母后也喜欢明亮漂亮的东西,可惜她看不到了。”   陈玉礼没有接话,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子,她不是喜欢明亮漂亮的东西,她是爱屋及乌的喜欢,可惜她是个痴情的傻女人。   “一晃你和锦之都这么大了,”提到陈玉卿,启元帝的声音又是一沉,“他都这个岁数了还不娶妻生子要等到什么时候。”   “父皇…锦之是还没碰到想让他娶的女子,若是他碰到了定会向您讨一道圣旨的。”   陈玉礼呼吸放轻,就怕启元帝心有所想,大手一挥给陈玉卿赐婚,启元帝呵呵一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晦。   “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儿臣不管多大,在父皇眼中都是孩子,小孩子的想法总是会有任性的地方。”   父子俩从家道周常的气氛又突然变成了互相试探,谁也不戳破那层薄纸,有来有往。   “永正大了,有想法是好事情,父皇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谢父皇疼爱。”   陈玉礼心惊胆战,他不知道启元帝知道了多少,还是都知道了,也不知道启元帝今日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只能装作听不懂,摸索着过河。   陈玉礼走后,查韦博端着杯温茶送了进来,唤了宫人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启元帝盯着地上的碎片有些不确定的问他,“你说,同样是孤的孩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没有人给他回答,也无人敢将自己的猜想说给启元帝听,可有些事情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了,就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姜府,姜懿早起刚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的魏烨麟,二人四目相对,姜懿握着门两侧的手紧了紧,而后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后日,我便启程回南骞了。”   姜懿抬头看他,面上讥笑,来永安城搅和了一通,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哦。”   “容华郡主真是无情,都不挽留一下吗?”   “三皇子离开南骞也许久了,事情办完了自然是要回去,挽留什么?留你继续在这儿添堵吗?”   姜懿说不过陈玉卿是一回事儿,可不代表她说不过旁人,这会儿怼的魏烨麟哑口无言。   也是,她那么聪明又怎会猜不到他来的目的,只是…   再抬眼,魏烨麟眸底的担忧过于明显,给姜懿留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可没等到他将事情调查清楚同姜懿讲,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77章 德妃离宫   正月初四, 魏烨麟先一步启程回南骞,正月十八,南骞使节团启程回南骞, 看似是过来交两国之好,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彼此心中清明。   魏烨麟离开那日马车在永安城外慢悠悠的走了许久车队才消失不见, 车里的魏烨麟苦笑,他们错过了最好的相遇时机。   送走了南骞使节团, 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而在看不见的地方, 也在悄然的发生一些变化。   刚出正月, 宫中的格局又发生了变化,冯慧重新掌权,德妃自请到泰和寺为启元祈福,一同前往的还有七皇子陈玉瑞, 这一消息传出,让众人不接,更是让德妃的娘家坐立不安。   有些人总是用自己最肮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这不, 德妃带着陈玉瑞前往泰和寺,就成了旁人口中的被贬出宫,是德妃惹怒了启元帝连带着陈玉瑞也受了牵连, 可其中内里, 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正月十八那日启元帝翻了德妃的牌子,那日晚间启元帝咳了一整夜,德妃在跟前伺候了整晚,临近天明, 启元帝才渐渐不咳。   “怎么这般看着孤?”   “多久了?”   李初心里说不上是悲还是喜,更多的是淡漠,她曾经恨过面前这个男人,更恨自己当初的无力反抗,可能是时间磨灭了很多东西,也磨灭了她对他的恨,李初此时对启元帝更多的是亲情上的羁绊,再没有多余的情绪。   “去年年初就开始了。”   很奇怪,李初不争不抢偏偏在启元帝心底落下了一席之地,让启元帝会更关注她。   李初眼皮跳了两下,声音如常的问,“御医如何说?”   “呵,时间不久了。”   李初想说你可要多撑些日子,可这话由她嘴里说出来又好像在盘算什么,动了动嘴到底是将话都咽了回去,也仅仅是在一瞬间,李初想通了一些事,难怪、难怪!   伺候启元帝穿衣,二人在用早膳时李初将屋中的宫人都遣了出去,屋中只有二人,李初见他放下筷子,递过去热毛巾,待他擦好之后,起身,缓缓跪在了启元帝的面前。   “臣妾入宫多年,皇上待臣妾甚好,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紧着臣妾宫中,这些臣妾心里都记着,这些年都是臣妾没求过皇上何事,今日,臣妾有一事相求。”   启元帝心中清明,他知道李初要求他什么,也知道她要先一步做打算了,这话若是换了别的嫔妃同他说,启元帝肯定会发脾气,可换了德妃,叹了口气,他承认他也有劣根性,可能得不到的更好,没被征服的更让他上心,她将所有的心思摊开讲,反而让他高看了她一眼。   “你说。”   “臣妾恳请皇上让瑞儿前往泰和寺为皇上为启元祈福。”   屋中静谧,李初内心忐忑不已,她知道将来陈玉礼继位不会苛待他们母子,可她到底是动了小心思,不想让儿子卷入争储之中,只能提前做打算将儿子送出去。   启元帝倒是没想到她只求送陈玉瑞出去,却没有为自己做打算,他还以为她也会跟着走,李初不是不想跟着走,而是她知道自己走不了,自她入宫封妃那日起她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座四方城里了。   许久,查韦博在外面唤了启元帝两遍,启元帝才开口。   “孤、准了,德妃和瑞王一同前往泰和寺为启元祈福,择吉日启程,归期不定。”   那一句归期不定,叫李初红了眼眶,叩首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谢皇上恩准。”   启元帝坐着轿撵回了御书房,莞尔一笑,春风如沐,和他寻常的形象大相径庭,心中可惜,遇到烦躁的事情时再没有个人能给他按头解躁了。   其实李初是后宫中最像也是最不像元文皇后的人,她那张脸是一点儿也没有像她的地方,可气质上却是同她最为相像的,想到元文皇后,启元帝眼底温柔的一塌糊涂,轻笑一声,他比她本就大了几岁,等日后见到她,她还是那个模样,而他已经老了太多。   回到御书房启元帝就拟了一道圣旨,二月初七,宜出行,祈福,李初和陈玉瑞就是在这日出发的,一切行囊从简,身边跟随的也都是陈玉瑞的贴身侍卫,李初也只带了陪嫁丫鬟和忠心耿耿的管事出宫。   陈玉瑞接到消息时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出发前的晚上去找陈玉卿喝茶。   “二月初七,我便随同母妃前往泰和寺为启元祈福,也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面了。”   陈玉卿撞了下他的茶杯,一口饮尽,有些愧疚的说,“抱歉。”   “嗳,五哥这说的什么话,我走是好事情,若是等到…就来不及了,母后让我带句话,‘时间不多了,要早做打算’。”   “替我跟兄长谢过德妃娘娘。”   陈玉卿起身向陈玉瑞行了个大礼,陈玉瑞侧身让了过去,陈玉卿没有用尊称足矣说明很多,不用讲,他都懂,就是因为太懂,才更难过。   临行那日,没有人去送他们的车队,德妃和陈玉瑞走的悄无声息,就好像他们未曾来过一样。   冯慧接到消息时皱眉,怎么都没想到启元帝会放李初走,而且还带着一个皇子走了,心中有所合计,可又找不到结症点在哪里,只有团迷雾遮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其中的原由。   顾静颜听到德妃走的消息时微微愣了一会儿,德妃是后宫中难得对她有善意提醒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德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与世无争,隐隐有帮衬着她?   日子宛如手心中的清水,顺着指缝溜走却没留下一丝痕迹,时间飞快,一晃一年初夏又来临。   这日朝中休沐,陈玉礼带着顾静颜出去郊游,这些时日他都在忙渭西的事,忙魏烨麟留下的烂摊子,每日回去都很晚没有时间同顾静颜好好说上话,为弥补,这日特意带她出去玩儿。   永安城附近有一座仙女峰,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陈玉礼带着顾静颜坐马车到了山下,又换了马匹,讲顾静颜圈在怀中,驾着马先一步上了山。   顾静颜骑马从没这样快过,吓得她转过身躯双手紧紧的搂着陈玉礼的脖子,陈玉礼心情甚好,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亲愣了顾静颜,除了闺房之乐,她还没见过陈玉礼在外面这么“放肆”,心中羞涩,脸颊上也染上了两朵红云,耳朵犹如血滴般。   “孟浪!”   “没人看见。”   顾静颜呼吸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你,你…不会是…?”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可陈玉礼完全没给她幻想的机会,贼兮兮的贴在她耳边冲着她的耳朵吹气。   “喧儿真聪明,马车太慢了,浪费时间。”   顾静颜身处一只小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声音如蚊子,“流氓”,引的陈玉礼哈哈大笑。   这处温泉隐蔽,陈玉礼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侍卫前来守着,就是怕有人突然闯入打扰了二人,马蹄声渐小,钻过羊肠小道,别有一番洞天。   “殿下,娘娘。”   陈玉礼抱着顾静颜飞下马,将马绳丢给了周远,许久不骑马,顾静颜这会儿下来觉得大腿里有些疼,小步小步被陈玉礼牵着往里走。   一处她认为很大很大的温泉池,中间还在汩汩的冒着泡泡。   “那处是?”   “泉眼。”   顾静颜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她还从未见过温泉眼,“这处是怎么发现的?”   陈玉礼没回答她,反问她,“喜欢吗?”   “喜欢。”   陈玉礼拉着她坐在泉边光滑的石头上,抬起她的脚褪下了她的鞋子,吓的顾静颜赶忙收了脚。   “做什么?”   “先感受下水的温度。”   “我自己来。”   陈玉礼余光看了眼周围的侍卫,众人宛如接到了指令般,纷纷向外围走去,将空间都留给了二人。   “衣物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换?”   “等…等一下吧,歇歇。”   陈玉礼轻笑,随机脱了鞋袜坐在她的身边,二人紧紧贴着,温泉池边,两人双脚隐在温泉池中,左右摇晃,若是让寻常人见了,只怕会以为是见到了下凡来的神仙。   顾静颜自猜到他的心思,心里就很纠结,既想享受这汤温泉,又不想“助纣歪风邪气”,磨蹭了半响,僵硬的找了该话题同陈玉礼闲聊。   “前几日沈家宴会上我看见沈家小姐了,她同庄王说了好一阵儿话,叫容华看见了,但是庄王好像没看见容华。”   陈玉礼皱眉,好不容易有时间同她相处,怎么又讲起了别人的事,不满的拉着她的小手在手中把玩儿。   “我瞧着,沈家小姐也不太像是个好相与的。”   “不管他们。”   “可…”   “喧儿再提别人我就要生气了。”   陈玉礼低垂着脑袋,眼睛无神的盯着缥缈的一处地方,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委屈了?   顾静颜一时有些震惊,怎么就委屈上了?也顾不得别人了,连忙哄他。   “是我的错,我不该提别人,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嗯。”声音还有些低落,还是不满意。   “不提了不提了,我就是突然想起这个事儿,觉得有些奇怪才跟你提的,你不想听我就不讲了好不好?”   陈玉礼喜欢听她温温软软哄他的声音,可也知道适可而止,太过了会适得其反,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随意的问了句,“哪里让喧儿觉得奇怪了?”   “嗯,就是那日沈小姐身上的香味儿太过浓厚了些。”就好像是刻意的一样。   “不是没出什么乱子?”   “没有。”   “锦之会处理好的,别管他们。”   “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只看着你好不好?”说完手指小心翼翼的去拽陈玉礼的袖口,“你别生气了。”   “那你哄哄我?”   “如何哄?”   顺着他的话一问,顾静颜心里咯噔一下,她好像掉进他挖好的坑里了。   果然,陈玉礼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羞的顾静颜只想一头扎进这池温泉中。   没过多久,树枝上的鸟儿扑扑翅膀飞走了,林间静谧,只有沉闷的水流声在空中飘荡。 第78章 陈玉承受惊   温泉水质好, 两人在池子里折腾了许久才上岸,许是在温泉李呆了太久,顾静颜头晕眼花没什么力气, 刚上岸穿着里衣靠在石头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   陈玉礼坐在穿戴好衣物,坐在她身边在她身上披了件斗衫。   “还累?”   顾静颜瞪了他一眼,眉目含情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 倒是惹的陈玉礼哈哈大笑。   “再也不跟你出来泡温泉了!”   “那可不行,我还想带着喧儿逛遍好玩儿的地方呢。”   “心意收下了。”   这句, 顾静颜说的很轻,轻到陈玉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二人心中皆知, 这只是他们的期盼,可身份和责任在,这个期盼也只能是期盼。   午间到了饭时,顾静颜有些饿了, 穿戴好衣物两人向外走,来时陈玉礼骑马带着她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来,虽说入了丛林间速度不快却也忽略了周边的景色。   这会儿周远在前面带路,后面有侍卫紧跟在后, 陈玉礼牵着她的手走在中间,除了注意脚下道路,顾静颜的分了些注意力在周边, 这条小道又细又长, 一次走两个人都有些勉强,初夏已至,周围的树木穿上了新衣,树下也开着不知名的野花, 就连空气中都带着林间特有的清香。   待走出小道儿,马车已经等候在山间,上了马车顾静颜掀起帷帘,若非仔细观看,这条小道儿还真是不起眼儿。   “怎么了?”见她思绪还停留在外面,陈玉礼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没什么特别的。   “真是个天然屏障啊,若是居住在里面,算不算小隐隐于山?”   “喧儿若想…”   顾静颜一边放下帷帘一边摇头,“大自然的力量无穷,这么美的景色怎么舍得人工去破坏。”   “喧儿所言极是。”   陈玉礼心中有所打算,她不想破坏这处就不破坏,等回头儿寻个好地段,也可以人工造出来一个,就是耗时耗力了些。   马车下山用了些许时间,二人到城郊的时候已过了饭时,好在顾静颜同陈玉礼在车上吃了些糕点,这会儿也不是很饿,到城郊的一个茶棚,车队停了下来,顾静颜说她累了,要歇歇,陈玉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喧儿这般替人着想,我要吃醋了。”   “我知道宫中规矩多,跟着你的人规矩也多,我也知道你在用人这方面要比我懂太多,就当是我想给人留下些好印象,这样以后我使唤起来也无所顾忌。”   “借口倒是一堆。”   “可你还是惯着我。”   陈玉礼将她搂进怀中,暗道,“不惯着你惯着谁。”   茶棚人少,陈玉礼的车队到来倒是给茶棚增添了不少人气儿,这茶棚的老板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人,光看这架势就知道这群人不是好惹的主儿,叮嘱闺女将几碗茶端给守在马车外面的丫鬟,还特别叮嘱了一句。   “送到马车外面的姑娘手中立刻就回来。”   “我知道的,爹爹放心。”   小丫头看着八九岁的模样,托盘上放了四碗茶,小心翼翼的端了过去,离马车约一米远就停下了脚步,轻声叫了句,“姐姐。”   秋灵一直在关注着这个小丫头,见她喊自己,笑意盈盈的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没来得及说话,小丫头冲她挥挥手,说了句,“我等会过来取”就跑了。   茶棚的老板看到女儿跑回来心里松了口气,就怕他闺女好奇心作祟冲撞了马车里的贵人。   父女俩对视一眼,小姑娘嘻嘻的笑了起来,这副模样落在了棚内喝茶人的眼中,有人看着有趣逗了小丫头两句。   “小丫头你多大了呀?”   谁知小丫头立刻防备的看着问她话的人,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可脸上都表露出来了,“这位怪叔叔,你是谁?”吓得赶忙跑到老板身后藏了起来,见多各色路人,茶棚老板也是感受到了问话人没有坏心思,拍了下小姑娘的肩膀。   “这位官老爷,小女九岁,冲撞了老爷小人替她向您赔罪。”   “店家不必如此客气,我就是看着小姑娘可爱,吓到小姑娘还是在下的不是。”   茶棚老板如此一说倒是让问话的人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还如何道歉,红着脸从包里拿出了一包糕点,那是早上出门时顾侧妃赏赐的他没舍得吃,这会儿拿出来哄小姑娘了。   “哥哥给你道歉,好不好?”   马车里的顾静颜看到这儿,笑着回头看陈玉礼,“他们都这么…单纯吗?”   “自小就跟着我,除了练武替我办事,许是没什么旁的生活了。”   “他看着年纪不大。”   “过了今年十四了。”   顾静颜的嘴巴张成了个O字,缓缓道出,“再过几年就可以娶媳妇儿了。”   陈玉礼哭笑不得,他怎么觉得顾静颜的心态转变的有些快,让他有些接不住。   侍卫们也知这短暂的休息是来自何人,也都知道身处什么位置,喝了茶纷纷都起了身,周远留了一两银子给茶棚老板,小姑娘追着马车跑了几步,最后将剩余的铜板都塞到了刚刚逗她的侍卫手中,惹的大家哈哈大笑,回去的路上有意无意的逗他,十四岁的少年哪里见过这阵仗,瞬间就满脸羞红,不敢看众人。   马车临到城门口,通过城门需要检查,周远亮出了令牌,官兵放行通过,此时旁边的出口有一辆马车同他们的马车擦肩而过,就一刹那的事,刚刚还满脸羞红的少年脸色立刻就变得严肃了许多,驾了两下马追上了前面的周远。   “周大人,刚刚那辆马车里坐的人…”   “确定没看错?”   “虽就一眼,可我确定不会看错。”   周远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车队缓缓停下,调转马头,骑到马车跟前,敲了两下车厢,唤了声,“殿下。”   “嗯。”   凑近用气声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躺在陈玉礼怀中睡着的顾静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陈玉礼感受到怀里的动作,伸手拿了毯子过来盖在她身上,声音低沉冷冽的说,“派人跟上去。”   “是。”   马车继续前行,只不过路过街口时,有两个人骑着马悄悄的掉队了,向着城外追赶过去。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顾静颜就醒了,刚睡醒的像只慵懒的小猫,让人看了忍不住的想逗两下,在车里整了整妆容,刚到路口周远就看到了秋梦在前面来回渡步。   “秋梦姑娘。”   “周大人,主子回来了!”   秋梦小跑过去,秋灵看到拽了她一下,“怎么毛毛躁躁的。”   这时顾静颜也从马车里探出了小脑袋,“出什么事了?”   明明之前还盼望着顾静颜赶紧回来,这下见到人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见她犹犹豫豫的,坐在里边的陈玉礼开了口。   “回宫再说。”   一句话,马车继续向前,缓缓驶入东宫,小谢子看到马车进来也赶忙跑了过来,看见陈玉礼下马车,过去扶了一下,“殿下,出大事了。”   若说秋梦毛毛躁躁不知轻重,可小谢子说出大事了,让众人心中皆是一紧,陈玉礼带着人直接回了乐央宫。   进入内殿,顾静颜和陈玉礼刚坐下,小谢子就将他们出宫后宫里发生的事详细的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话是从冯三小姐口中传出去的,龙颜大怒,皇上正在长乐宫发脾气呢。”   “冯觅穗不是疯了?怎么还接到宫中了?”   “听说是冯大小姐入宫,冯三小姐偷偷藏在了马车里,偷偷跟进来的。”   说完小谢子还偷偷看了陈玉礼,只见这人面无表情,只那双黑眸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冯家人在哪儿?”   “冯家两位姑娘还在长乐宫,只冯三姑娘吵吵闹闹的不得消停。”   顾静颜笑了,她怎么觉得冯觅穗“疯”的恰到好处呢,疯了还知道藏起来跟着人到处跑,偏偏还跟着冯觅露进了宫,闹了这么一出儿,她这是嫌冯家的日子太过顺遂了?   冯觅穗怎么想的无人知晓,毕竟在众人眼中她是个疯子,一个疯子的想法谁都猜不到,可冯慧和冯觅露嘛,这俩人此刻都恨不得让冯觅穗立即消失,永不再出现。   长乐宫殿内,冯慧正跪在地上接受启元帝的怒火,不敢言语,而偏殿内,冯觅露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疯了”的冯觅穗,她到底是高看了姐妹情深,也小瞧了她的亲妹妹,转而讽刺自嘲,高门大院中,哪里有什么姐妹情深。   “穗穗。”   冯觅穗仿佛没听到似的,还在殿内跑来跑去,嘴里还振振有词,声音小又模糊,若是有人会唇语,定能翻译出来,冯觅穗嘴里说的正是三年前的一桩往事,一桩让冯家死死捂住的往事。   “穗穗,姐姐不知道你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可你想看着冯家走向破灭吗?你知道今日发生之事姑姑将会面临什么吗?”   冯觅露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冯觅穗的回应,她依旧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好像谁的话都听不懂一样。   “母亲这会儿应该已经入宫了,你…好自为之。”   冯觅露这番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只会以为她也疯了,跟一个疯子说好自为之,不是疯了也离疯差不厘了,可只有在场的姐妹二人心中知道,这句好自为之到底是何意义。   启元帝没在长乐宫呆太久,训斥了冯慧一顿,寓意颇深的看了眼冯慧抬脚走了,去哪儿了?   去了逸竹轩。   待启元帝走后,冯慧也没有急着从地上起来,身影凄凉悲拗,让跟在身边多年的喜儿心中钝痛,走过去扶她,“娘娘,地上凉,您小心身子。”   冯慧顺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抬起头双目皆是疯狂与兴奋,这副模样吓呆了身边的喜儿。   启元帝进入逸竹轩就听到乔贵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跨步进殿,目光阴沉的看向御医。   “八皇子如何?”   “回皇上,八皇子受了惊吓,需要静养。”   乔贵人看到启元帝的到来,哭着扑向了启元帝,可还是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皇上,承儿…我的承儿啊!”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模样,承儿是孤的孩子,贵气护体哪儿那么脆弱。”   启元帝走到床边定定的盯着床上的陈玉承,浑身散发着冷气,吓得乔贵人只敢小声抽泣,用手帕擦拭眼泪,心中却在细细的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第79章 八皇子薨   这不是陈玉承第一次出事了, 皇家八子,除了陈玉卿早产出生身体颇弱,也就只有陈玉承偶尔遭遇些“意外”。   东宫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 顾静颜靠坐在窗边的榻上,正在同自己对弈。   “娘娘,八皇子还在昏迷中。”   “太医可曾说几时会醒来?”   “短则三日, 长则月余。”   顾静颜挥挥手,来人退了下去, 拿起一颗白子缓缓落下,棋局被破。   “冯三小姐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八皇子受了如此大的惊吓?”   秋梦端着托盘进来, 听到自家主子的话, 将托盘放在了榻上。   “主子,听说是七皇子沐浴的时候冯三小姐闯了进去。”   顾静颜嘴角忍不住抽动了几下,这…这么生猛的么,突然想起, “殿下呢?”   “同周远将军一起出了门儿。”   “叫小李子进来。”   “是。”   因着是月初,小李子正带着人盘点顾静颜的小金库,听到叫他,唤了个信得过的人继续盯着盘点。   小李子跟在顾静颜身边越久, 身上的那股子架势就愈发的像她,却也只学了个形,入乐央宫大殿前特意整理了下自己的妆容, 怕冲撞了主子, 站在外殿行了个礼,“主子。”   “进来回话。”   “是。”   小李子也不知道顾静颜找他做什么,可他一没背叛主子,二又回想了下主子吩咐他办的事, 都没有差错,这心中的忐忑也就消了几分。   “秋声可来消息了?”   小李子一听心中有了数,“前几日说是在虞城寻到了踪迹,可手下的人无用,跟丢了。”   “不急,让你查的前尘往事可有结论了?”   小李子眉目紧皱,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奴才同关系还不错的宫人打听了些许,大部分都不太清楚,而宫里的老奴皆称不知。”   顾静颜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皆称不知,便是不能说,而这不能说的都是秘密。   “奴才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嗯?”   “殿下对娘娘是真心的好,娘娘心中若是存疑,何不问问殿下?”   顾静颜也想过问他,可这些日子看他忙便歇了心思,她若问了指不定他又跟着操心,既能自己解决,又何必叫他跟着挂忧。   另一边,陈玉礼出宫去了趟庄王府,陈玉卿正躺在摇椅上眼睛盯着天上看的出神,也没意识到陈玉礼到了。   看陈玉卿这副出神的模样,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向前两步抬脚就踹了一下摇椅,摇椅猛烈的晃动了起来,陈玉卿被眼前的眩晕找回了神儿。   “皇兄这是做何?”   “召你回神儿。”   陈玉卿眼角跳了两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温茶,“老七出事,皇兄没过去看看?”   “无需。”   “真狠心。”   “明知将来会站在对立面,又何需太过上心。”   陈玉礼这话说的过于无情,可又在情理之中,培养再多的感情,当这个人站在你的对立面时,将来做抉择的时候岂不是更堵心。   陈玉卿轻轻摇头,“可惜了老七以前那么粘你。”   “生错了娘胎。”   其实陈玉承自从知道真相后性子便同从前大不相同,几乎也再没来过东宫,陈玉礼知道真相时尚且心中还膈应了许久,何况陈玉承还是个不大的孩子,在本该快乐的年纪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仇恨”,且还在其中左右摆动不定。   “你猜我今日回来瞧见了谁?”   “谁?”   “冯修和的夫人童氏。”   “童氏不是在靖州?”   “坐着马车匆匆出城,我派人跟了上去,到鲍家村见了一个人。”   陈玉卿听到此,立刻从摇椅上坐了起来,“那个珍珍没死!难怪我们怎么都找不到,竟把人藏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过,童氏想干什么?”   陈玉礼摇头,他心中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可要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才能验证。   说到珍珍,那日有人趁着冯家大乱偷偷将她“运”出了冯府,开始他们兄弟二人都以为是对方做的,可事后消息对流的时候发现有人比他们下手更快,再派人出去找,此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任何踪迹,现在想想,童氏和那名叫真真的女子倒是真的能忍。   “看似风光无限的大家族,内里早已腐烂。”   “可有的人就是喜欢呢,丧期已过,冯觅露入东宫的事宜要开始准备了吧。”   “她入不了东宫。”   更坐不上后位,冯正阳的心思注定是要落空的。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启元帝的身上。   “父皇身体大不如从前,皇兄要早做打算了。”   “安心。”   他虽不如陈玉卿弯弯道儿多,却也不是个傻的,更何况德妃还托了口信出来,“德妃娘娘聪慧,此时带着老七躲出去是怕卷入是非之中。”   “后宫的女人单纯的早就死了。”   这话,陈玉礼认同,就好比前几年富县来的周贵人,因着太过单纯,无意中碰见阉脏事儿,便被人灭口丢进了池塘中,事后吊丧也只一句失足落水。   后宫之中“失足落水”的女人太多了。   天光昏黄,陈玉礼坐上了回宫的马车,将至宫门前,便见小谢子候在宫门前一脸焦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长乐宫出事儿了。”   边走小谢子边将长乐宫的情况同陈玉礼说了,陈玉礼听后也只是说了句,“多事。”一点儿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可…宫中流言说此事同顾侧妃有关。”   陈玉礼猛的睁开了双眼,目光带刀的看向小谢子,“去查!”   “是!”   冯慧这是要借着陈玉承受惊的事儿给顾静颜泼盆脏水,这脏水能不能泼到身上不说,目的不言而喻,她再同皇上说冯觅露入东宫的事便会轻巧许多,她这如意算盘打的是噼里啪啦的响,可她错估了自己,错估了自己对启元帝的了解。   此事传到御书房耳中的时候,直接气笑了启元帝,她冯家惹出的破烂事儿,以为拖顾静颜下水就没人记得陈玉承是如何受惊吓的了么,也不知道冯慧是不是流产将脑子也跟着流掉了,想出这么蠢的办法。   冯慧不是流产将脑子也跟着流掉了,而是一个人在穷途末路之时,便失去了冷静和耐心,余剩的只有阴狠和恶毒。   三日过去陈玉承没醒,月余过去陈玉承还是没醒,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乔贵人也渐渐的坐不住了,这个孩子虽非她所愿生下来的,可还有用处,这个时候若是出了无法挽回的意外,那她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   月余有半,陈玉承在一天的凌晨突然醒了过来,手指微动,守夜的奴才发现连忙跑出去禀报又连夜传唤了御医,又一是折腾了一夜,天将明,情况急转而下,陈玉承情况危急出现了休克的状态,这下愁坏了御医们,一时间,逸竹轩气氛低压格外紧张。   “李院首,承儿到底如何?”   “回贵人,八皇子中了七珠毒,怕是挺不过去了。”   “怎么可能!”   乔贵人此刻才像是一个舍不得孩子的母亲,不可思议,震惊,怒火中烧,她觉得老天就是在同她开玩笑,她的承儿怎么会不行了呢。   “我不信!我不信!传御医,将御医院的御医都传来,我不信!”   “主子,主子您冷静。”   “传御医!”   乔贵人此时面目狰狞,目光红亮,趴在床沿边守着她的承儿,嘴里念念有词,“我不信,承儿是金躯,皇上都说了承儿没那么脆弱,怎么可能要不行了呢。”   无法,御医院的院首带着药箱退到了院落中,皇子身体欠安,不消片刻皇上就会过来问罪,可他只有苦苦求饶的份儿,毕竟七珠毒无色无味,前期根本没有任何症状,若不是命不久矣怕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可等看出来的时,此人怕是妙手也无力回春了。   启元帝接到陈玉承的消息就立刻赶过来,在院落中看到御医院的院首,入屋,看到跪了一地的御医,声音低沉不怒自威,“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上前去触霉头,最后是临时被叫来的李炳钱拱手行李回了话。   “回皇上,八皇子中了七珠毒,此毒无色无味前期无任何症状无比霸道,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启元帝面目阴沉的看着跪了一屋子的御医,走过去看到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的陈玉承,心中一痛,自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旁人都无法体会,这会儿启元帝心中宛如被放在小伙儿上煎,很疼。   “承儿。”   忍不住唤了一声,陈玉承这会儿听到了声音,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看清了来人,释然的笑了,“父皇…”   启元帝走过去坐在床头,将陈玉承抱在怀中,像他小时候那样拍哄他,陈玉承小手拽了启元帝两下,启元帝低头,将耳朵放在了他的唇边,只听陈玉承声音极轻,断断续续的在他耳边说。   “承儿知道…都知道,承儿看到了,那天我就在床底下趴着,承儿不怪父皇,说承儿命薄。”   有一瞬间启元帝脸色微僵,转瞬便恢复了常态,乔贵人站在一旁以为是自己哭花了眼。   陈玉礼带着小谢子走到逸竹轩门口时,就听到了里面的哭嚎声,紧接着太监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   “八皇子,薨。” 第80章 。   陈玉承到底是没熬过这个夜晚, 戌时一刻,陈玉承归去的消息传遍了永安城。   东宫,顾静颜接到消息时愣了愣, 继而问,“殿下呢?还未回?”   “回主子,殿下马上就回了。”要回来换衣服。   陈玉承年岁尚小还未有封号, 死后被追封为潇王,葬入皇陵。   各宫换了白灯, 宫中拉起了素绫,一时间皇宫被披上了一层名为“悲伤”的薄纱。   停留的这三天, 乔贵人醒了就跑到陈玉承的棺前哭, 哭晕了被人抬回去,醒了又继续哭,一双好看的眼睛肿的连睁开一条缝都难受。   第二日,陈玉礼带着顾静颜着一身素雅趁着乔贵人睡着时去祭拜, 正巧碰到刚出来的陈玉卿。   “我们先进去,等会儿一起回东宫。”   陈玉卿点头,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长廊上向外看, 启元帝发皇榜昭告天下,八皇子病重离世,这话也就骗骗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 现在永安城内流言四起, 就算冯家人有心将消息压下去也来不及了,冯觅穗吓病陈玉承的事早在大街小巷传了个遍,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他们都亲眼所见似的。   肩膀被拍了一下, 转头见是陈玉礼,跟上他的脚步一同向东宫走去,这一路上无人说话,好像大家都沉浸在失去八皇子的悲伤之中,进了东宫,进了书房,房门一关,陈玉卿懒懒散散的靠坐在榻上。   “听说乔贵人哭晕了过去,她倒是‘疼爱’老八。”   陈玉礼笑笑没说话,他们兄弟二人心中皆知,陈玉承就是乔贵人的一道保障线,只要有老八在,她只要不犯重罪,启元帝是不会动她,陈玉承一去,她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过…宫中怎么会有七珠毒?”   “宫中什么牛鬼蛇神没有,有一瓶七珠毒并不奇怪。”   陈玉卿闭上了眼睛,当真是,在这高墙之中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陈玉承也只能是病重归去,不然查出来就是一桩皇家丑闻。   陈玉卿忽然感觉没意思,每日都在勾心斗角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可最后呢,也许谁都不是赢家。   “流言是你那边放出去的?”陈玉礼忽然问。   “嗯?不是皇兄放出去的?”   问完,兄弟二人身后冷汗不止,陈玉卿坐直了身体,低沉着头隐在暗处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   “无妨,我们借力打力。”   “嗯。”   长乐宫,冯慧在接到陈玉承归去消息时欢喜,愤怒,不安种种情绪在心中翻腾,而后叫喜儿传信儿出去。   “叫兄长停下所有动作,把冯觅穗留在家中严加看管起来。”   冯家要是此时将冯觅穗送走岂不是做实了外面的流言蜚语,冯慧头痛的揉了揉眼角,冯家腹背受敌,偏偏家中人的刀子是一把接着一把的捅向她,让她在启元帝面前如何说情。   冯府,冯和滦确实是想连夜将冯觅穗送走,接到冯慧消息的时候已经将冯觅穗绑到了马车里,又吩咐下人给她松绑,狠狠的瞪了眼李以,拂袖转身离去,留李以在原地抱着她心爱的小女儿。   冯家二房,冯和淀将儿子叫到了书房,二人关着门聊了许久。   “事情提前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了父亲,您和母亲…”   “修和,你和琴儿要好好的活着。”   冯和淀已经预料到了冯家的未来,他也有私心,能做的就是护一双儿女平安,冯家内里早已分家,只是未对外公布,二房所有盈利的庄子铺子都给了冯修和,还有他暗中采买的房产地契,就是为了留个后手,就算将来真的出事,冯修和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冯家大房和冯家二房到底不是一条路的人,冯和滦到现在都还在做着美梦,冯和淀却早已在暗中打点好了一切,莫问为何不分家带着冯修和远离这是非之地,无用,冯家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就算分出去了也还是冯家人,只有犯了大错,完全脱离冯家才有机会活下来。   乐央宫,顾静颜正在喂鱼,两条小金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好不自在,小李子办完事回来,走至顾静颜身边轻声说了句“成了”顾静颜这才收回手,双手扑扑残留在手中的鱼食,转身进了大殿。   将坐稳便开口,“如此顺利?”   “回娘娘,起初那人并不肯,去的人用了点儿小手段。”   顾静颜没细问,毕竟他们做的事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结果成了便是件让人欢喜的事情。   “吩咐下去,这几日让人多看着些。”   “娘娘,冯家那边?”   “不用盯着了。”   冯家自己作死,不管到底如何,冯觅穗害了八皇子的事情众人心中有数,这会儿就不用再浪费人力物力在冯家那边守着了,不过…   “冯觅露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听说,去看了一回冯三小姐,可没呆多久就被冯三小姐打了出来。”   顾静颜点头,心中有所思,这冯觅穗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呢?   三日出灵,陈玉承没有子嗣,这前面引路的是他身边的小太监,一路哀乐不停队伍缓慢的向皇陵前行,乔贵人被特许跟去,到了皇陵被乔母搀扶着,看着那口小棺材被抬进皇陵,忍不住崩溃大哭。   “贵人节哀,你还年轻还会再有的。”   “承儿,我的承儿!”   哀嚎了两声,哭的太过用力大脑缺氧晕了过去,等她再度醒来时,马车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车里只有乔贵人和乔母。   “贵人要多保重身体,八皇子也不想看到贵人如此悲伤。”   “母亲放心。”   乔贵人收声,生理上还是忍不住的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靠在马车的后厢上,闭着眼睛缓神儿,这会儿不再哭了,睁眼都疼,这才发觉自己哭的太严重,眼睛都哭坏了。   乔母看她闭着眼也没再打扰她,心中对这个女儿是愧疚的,可再多的愧疚和她夫君,她儿子的前途来讲都不值得一提。   先送乔母回了乔家她再回宫,马车上只剩下她一人时,乔贵人费劲的睁开了双眼,太过疼痛,最后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语调阴冷的说出了两个字,“冯!慧!”   她的承儿先是被冯觅穗吓到了,而后又中了七珠毒,旁人不知她却知,这毒,长乐宫有,这毒是一年前顾静颜刚嫁入东宫时冯正阳派人送进去的,是冯觅露入东宫后给顾静颜准备的一份儿大礼,可这大礼没给顾静颜用上,却用在了她的承儿身上。   她恨!可她此刻却什么都不能做。   想到顾静颜,她就会想到东宫那个温润儒雅的男子,心中钝痛,再不能向以前那样,再不能了。   人在历经悲伤之后大脑会暂时卡顿,就像是此刻的乔贵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冯慧的身上,可她却忘了在这件事中神隐的启元帝,也没有去细想他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等到她真的想通那日,一切早已成定局。   陈玉承归去七日,据说这夜长乐宫闹了鬼,吓的长乐宫当晚守夜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丢了魂儿”,怎么叫都叫不回来,一时间宫中又起了流言,说是八皇子魂不能安,回来找害他的人了。   此事传到了启元帝耳中,下了圣旨,这些碎嘴子的宫人都被送进了宗人府关押。   “皇上,您歇歇吧。”   “查韦博,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奴才信,可奴才不怕,奴才跟在皇上身边那是沾了皇上的贵气,就是厉鬼见了皇上都要绕着走,奴才可不怕。”   启元帝笑着看他,笑得查韦博毛愣愣的,“可孤这几日总是会梦见那孩子,他说不怪孤,是他自己命薄,说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说他终于过上了自由的生活。”   “八皇子心里是想着皇上的。”   闹鬼的消息传入乐央宫时,顾静颜正在同陈玉礼下棋,顾静颜最近迷上了下棋,迷上了同陈玉礼下棋,虽然她很少有下的过他的时候u,可她却觉得非常有趣。   “殿下相信吗?”   “不信。”   “那殿下见过鬼吗?”   “见过,也没见过。”这宫中的“鬼”可比他们想象中的鬼厉害的多了。   “那殿下见过厉害的鬼吗?会吃人?”   “不会吃人,会杀人。”   顾静颜收了逗乐的心思,深深叹了一口气,陈玉礼的打手盖在她的小手上。   “这宫中的妖魔鬼怪太多,握紧我的手,别怕。”   “永正,是不是要出大事了?”   陈玉礼眼底掀起了波浪,他知道顾静颜聪明,也知道她会选择性的聪明,还是诧异于她的敏锐,对未知危险的敏锐感。   “是。”   顾静颜又问,“是不是和容华有关?”   “别多想。”   陈玉礼拍了拍她的手,可顾静颜不得不多想,陈玉承三日出灵那天,她同姜懿碰了一面,那一面吓到了她。   姜懿的身上笼罩着浓厚的悲伤和无助,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暗中猜测可能是发生了什么,直到今天早晨周远向他来禀报,说是少傅带着少将军一同去了渭西,她心中的不安渐渐的被放大。   而她更担心那个张扬肆意笑得明媚的女子。 第81章 冯府婚事   六月十六冯府有喜事, 这日是冯修和同周桃的成婚日,这桩婚事办的并不隆重却也不失身份。   一大早,顾静颜就被陈玉礼从榻上拽了起来, 没睡醒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今日不上早朝?”   “今日休沐。”   “那起这么早做什么。”说完顾静颜转身趴在了被褥上,将脸埋在枕头上不肯起来。   “带你去看戏。”   “不想去。”   “冯修和今日成亲,戏台子都已经搭好了, 不去看不觉得可惜吗。”   “唉呀!”   顾静颜扭转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心情不是特别好的坐了起来, 又闹了一会儿才下榻换衣服。   夏日的天头长,早早就亮了天, 二人坐马车出宫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二人出宫直接去了同冯府隔了一条街的茶楼,上了三楼包厢,打开窗户正好能看到冯府门口的动向。   桌子上放着豆浆和果子,还有两碟小咸菜, 小口小口的吃了大半有些吃不动了,肚子被填饱连带着今晨早起的那点儿起床气也消散的无影踪。   抬头看向对面的陈玉礼,“会发生什么?冯府娶亲,冯修和不会在今日做出让两家难堪的事吧。”   “看看便知。”   而冯修和在拜别了父母之后换了衣服从后门溜了出去, 从后门出来沿着小巷七拐八拐进入了胭香楼直接上了二楼客房,关上房门在房中四处看了看,最后走到铜镜前, 随手拿了盒胭脂花粉打开, 手一“抖”,盒子里的胭粉都撒在了他的衣服上。   周府,周桃一早就被喜娘折腾了起来,周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即便和周桃再不相和, 也不会在今日这种场合给她难堪给自己伤痕累累的名声再添一道新伤痕,只是看向周桃的目光也不甚和善。   “你们先出去。”   “是,夫人。”   周桃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铜镜前,就连发髻都已经梳好了,透过铜镜里的折影勾起鲜艳的红唇冲着周夫人笑了起来。   “过了今日,你便不再是我周府的人,既然嫁入冯府自然是要以夫为天,切莫要收敛性子,免得…被人下嫌恶。”   “夫人放心,周桃定然不会走夫人的老路,毕竟有一个前车之鉴在面前,我便是再傻也知道被夫君嫌恶是件多么令人难齿的事。”   闺房中安静,周夫人的呼吸在此时沉重了几分,转而又笑了,她可是听到了消息,冯家二公子这几日都住在胭香楼,此时还没回冯府换衣服,即便没有她,周桃嫁过去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我们就都好好看着。”   “好。”   周夫人气冲冲的出了门儿,本想过来刺激下周桃想看周桃失控愤怒的模样,却自己生了一肚子气,带着丫鬟向前院儿走,这时候周大人正在前院儿招呼客人,而周老夫人本就不喜周桃也不曾将她看在眼中,干脆装病没有出来。   丫鬟婆子进来又给周桃整理了衣衫,又拿了苹果塞进周桃的手中,让她捧在手中,总之闺房中是一片混乱,之前所有的设想计划都被打乱,好在所有的事情都办了,没落下什么。   冯修和掐着时间大摇大摆的从胭香楼出来,急匆匆的回冯府更衣,也没来得及沐浴就骑上马去接亲了,喜队在周府门口停下,周围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冯府和周府的下人向四周撒了喜糖,让大家沾沾喜气儿。   作诗答题,一番拷问下来也让围观的人对冯修和有了新的认知,模样好,家事好,学识好,就是这人的秉性不太好,一点儿也没随冯家二老爷。   周桃由喜娘牵引着从闺房中出来,拜别父母双亲,坐上花轿。   “吉时到,启轿!”   喜乐又欢欢喜喜的吹奏上了,都说新婚嫁娶,两家人两家面孔,这嫁人的人家心中再喜庆那也是女儿嫁到了别人家,没那么欢喜,可这娶媳妇儿的就不一样了,冯府,冯和淀和夫人正在招待宾客亲朋,面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   周大人站在门口目送喜队好久,众人只以为周大人是不舍,没人在这大喜的日子去胡乱猜测这其中的缘由,直到喜乐声若有若无,这才转身进入府中。   喜队绕城从顾静颜他们这个茶楼楼下路过,顾静颜还特意跑到另外一边的窗户去观看,靠在陈玉礼的胸前有些不确定的问,“我怎么瞧着,这冯二公子不是那么高兴?可那日在寺庙时…”他可不是这副面孔。   “再等等,再等等这场戏就开始了。”   顾静颜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二人又回到自己自己的包厢,只这包厢门一打开,里面坐了一个人。   “庄王。”   “皇嫂也来看热闹。”   “嗯。”   顾静颜同陈玉卿没有什么话可聊,安静的坐在陈玉礼身边将视线落在了对面那条街,还有好一会儿冯家迎亲的队伍才会到,这会儿他们兄弟二人毫无避讳的聊起了冯家的事,顾静颜眼睛落在了窗外,可这小耳朵却偷偷的竖了起来。   “冯家二房才是真的聪慧,识时务会把握时机。”   “只是经此一事后,冯家怕是彻底要在永安寞迹了。”   陈玉卿嘿嘿一笑,“那倒是不会,冯家还有个未出嫁的‘准太子妃’,冯家不会轻易放弃这条线。”   “异想天开。”   “那位周夫人也是个蠢的,这会儿还等着看周小姐的笑话呢,殊不知,她自己的枕边人早已将周大小姐未来的路已经安排妥当。”   “周大人,够狠。”   对自己,对夫人,更是对周老夫人都足够狠,其实这也是在经历了往事才造就了如今的周大人,若不然怎么会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有最疼爱的孩子。   迎亲队伍正式进入冯家地界,吹吹打打好不喜庆,冯府门前也聚了好多人看热闹的人,冯和淀身边的管家快步进去走到冯和淀的身边,“老爷,迎亲队伍快到了。”   “嗯。”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坚定,面上不显调整好心情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也没让旁人看出什么,倒是冯和滦一直在关注他们二人,冷哼一声转过头,继续和同僚说话。   迎亲队伍到冯府门前,冯修和下马走至喜轿前,掀开轿帘伸出右手,周桃的目光中出现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手中还拿着红色的喜带,顿了几秒钟从冯修和的手中接过喜带,起身离轿,弯着腰就要出喜轿的那一刻,耳边自动屏蔽了那些嘈杂的声响,冯修和说的话被无限放大。   “要开始了,抱歉了。”   掩在喜帕下的周桃勾了勾唇角,想要同他说不必说抱歉,他们是互相利用,是利益共同体,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柔弱的女声堵在了喉咙处,她知道,这场戏终于开始了。   “二少爷!”   冯修和抬头看向说话的女子,眼中的震惊错愕被众人一览无遗,张了张嘴,呢喃了一声,“珍珍。”   来人正是被冯慧一声令下顶了罪的珍珍,那个伺候冯正阳走了最后一段路的珍珍。   有人说女人是祸水,旁人不知,可放在珍珍身上应该是算得的,一双含泪的眸子就那样含情脉脉的望着冯修和,看了看他身上的大红婚服,又看了看他身边一身大红的周桃,眼泪宛如珍珠从眼眶里钻了出来。   冯修和握着喜带的双手紧了紧,看看珍珍又看看身边的新娘子,似是感受到氛围不对,周桃轻轻唤了声,“修和?”   这场大戏正式开唱。   围观的众人惊住了,一时间周围安静极了,没人敢说话,也没人催促吉时到了,就连经验丰富的喜娘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副场景。   冯和淀同冯夫人在府中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进来,叫了小厮过来,“去看看,怎么还没进来。”   身边的小厮还没退出去,就有守门的小厮从另一边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凑近管家的耳边将事情说了,管家大惊附在冯和淀的耳边将事情说了。   “什么女子?”   小厮磕磕巴巴的说了个名字,“珍…珍珍。”   外人不知,可冯府人却知,府中又很多下人都见过珍珍,也知道她后来被收进了太傅的房中,后来冯正阳归去,这位伺候在身边的珍珍突然“消失”了,大家都知道,她这是被“处理”了,这会儿突然出现震惊了不少人,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冯和淀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堂中众人皆是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冯二夫人同众人打着哈哈,可这脚下的步子也紧跟了上去,主人家这一走,众人也跟了上去,一时间冯府门内门外挤满了人。   看到来人,冯和淀脸上先是震惊而后看向冯修和的目光震怒不已。   “你…”   看到冯和淀出来了,冯修和手像是突然没了力气似的,手中的喜带从手缝中滑落,一头落在了地上,另一头还在周桃的手中拿着,喜帕下的周桃做了好一阵心里建设,大力掀开了头上的喜帕,看到对面的女子,无需任何言语,只一眼,周桃就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面上是震惊,是不可思议,也是愤怒。   转头看向冯修和,语气异常平静的问,“不解释一下吗?”   “我只是见她可怜…”   “可怜?”周桃冷笑,“可怜到要迎她做妾?”   周桃的反应落在众人眼中并不突兀,任何一个女子在成婚当天,夫君的另一个女人找上门儿了,都不会好说话,而周桃的话落在冯府众人的耳中那是何等癔语,一个在老爷子房中伺候过的女人给府中的二公子做妾,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们冯府的人怕是不用再出门儿了,更何况家中还有待嫁的姑娘。   珍珍低着头,语调轻柔,“二公子于小女有救命之恩,姑娘…夫人误会了。”   “哼,”周桃也不为难旁人,只看着冯修和,“你来说。”   “我…”   “冯修和,你想好了再说!”   冯修和张了张嘴,话音在出口那一瞬间自动消音,周桃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却是看向站在冯府台阶上的冯和淀。   “冯二爷,冯府是否太过欺人太甚!”   “先进门,进门再说。”   看样子,冯和淀是想让二人先拜堂再解决这件事,可周桃一点儿都不好糊弄。   “你冯府不必如此辱人,”周桃一脸戚戚的看向冯修和,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瞬间消失不见,“让你解释你又不说,你有你的郎情妾意,那我是不是只能求一封休书莫碍了你们的眼。” 第82章 逐出冯家(捉虫)   启元的婚嫁, 婚姻嫁娶前五日,男女双方到户籍部换一纸婚书,以此证明二人可以成婚, 所以周桃说求一封休书也是有缘由的。   “双方早已敲定了成婚日期,互换了信物,又已经到户籍部换了婚书回来, 时辰正好,莫让不相干的人耽误了吉时。”   冯和淀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已经换过婚书的二人此时只差一个仪式,这个时候哪怕周桃不同意嫁, 回到周家她的境地许是还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嫁入冯家。   喜娘收到暗示, 接过周桃手中的喜帕就想盖在她的头上,可喜娘的手刚抬起来就被周桃一下打落了,“冯家莫要欺人太甚,今儿给我装作看不见进了冯家的门儿, 明儿个他冯修和是不是就敢把人照顾到府中去?”   围观的人也是议论纷纷,听到周桃的话也纷纷点头,可这个世界对女子到底是苛刻的,周桃此时的处境可谓是被逼上了悬崖, 进退不得,不管是进还是退,她今日在永安都是个笑话。   有些人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她不介意演这么一出让他们看, 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反正她未来不会回永安城,换了一个地方谁还会记得她是谁。   “周桃。”   冯修和不想让父母跟着难堪,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喜带递过去, 意思明显想先让她进府,周桃目光落在冯修和那双好看的手上,面容上是强忍着的痛苦,双手死死地捏在了一起。   “冯修和…”   “周桃,你已经是我冯家的媳妇儿,我们只差一个拜堂而已。”   周桃苦笑,说来说去他们冯家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要如何打算眼前这名女子,而周桃的目光再望向珍珍时,眸底已经掺杂了些许旁人看不懂的情愫。   珍珍同周桃的视线对上,此时她还不懂为何周桃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戚哀,她以为她只要按着那人指示的去做就会得到她想要的,可她也不想想,依照她的身份地位,又哪里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她若只出现在周家人面前,趁着没被发现还能有一条活路,可被冯家人盯上了,不管围观的人有多少,她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周桃仰头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再看向冯修和时充满了决绝。   “你冯家从头到尾都没表示任何歉意,更没有提过要如何处置这个女子,我今日只要踏进冯家的大门儿,明日你们冯家是不是就偷偷一顶轿子将她抬进了府?莫要欺负我父亲不在…”   “桃儿。”   听到声音,周桃转身去寻说话的人,走过去站在周大人的面前低头,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了地面上,声音闷闷的说了句,“父亲,他们冯家欺人太甚!”   周大人拍了拍周桃的肩膀,让周桃的贴身丫鬟带着周桃坐上马车回避,向前走了两步同冯家父子周旋。   “冯大人,冯公子,周某来时已听人说了个大概,今日事两姓结交之好,如今闹了这么一出,吉时已过,拜堂之事还需另选吉时吉日。”   周大人不像周桃那般尖锐,毕竟同在朝中做官,有些事几遍是那样可这脸面上大家也得糊弄的过去,像他此时说的另选吉时吉日,就是在告知众人今日这堂是拜不成了,至于另选日子,那都是日后的事情了,谁又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呢。   “周大人,”   “周某接小女回家,待冯家将事情都处理好后再上门再商两姓之交。”   转身上了马车,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周府,留下冯和淀带着夫人将来参加喜宴之人一一送出了府,最后一名客人从冯府出去后,冯府的大门“砰”的一声紧紧的关上了。   李以早就在事发之后回了自己的院中,冯和滦嘲讽的看了眼冯和淀,“二弟,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说罢甩了衣袖也走了,留下冯和淀满脸阴沉的看着冯修和。   “父亲,”   “你这个孽障!”   气的冯和淀转身就去找能打人的家伙事儿,今日府中有喜宴,那些危险的东西早就被收了起来,冯和淀垫脚从树上掰了断树枝下来,连上面的枝杈叶子都来不及收拾,拿起来就向冯修和的身上招呼,冯修和在府中是边跑边喊。   “父亲,您别打了,孩儿知道错了!”   “孩儿真的知道错了!”   冯修和这一路边被抽边跑回了他们家自己的小院儿,府中的下人看着都觉得害怕,二老爷平日里脾气最是温和,这会儿又是打人又是大骂,是真的被气坏了,院中的人听到书房内冯和淀一声怒吼,“跪下!”便再没了声响,众人都以为这二少爷是被二老爷抽晕了过去,实则,书房内的场景是这样的。   冯修和跪在地上,冲冯和淀磕了三个头,“孩儿不孝,连带着毁了父亲的清名。”   明日你便跟着为父去周家赔礼道歉,冯和淀还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变成了这一声叹息,“唉!”   周家,周大人带着周桃回到府中,迎来的是周夫人的讽刺,可周桃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回到闺阁中将身上这一身行头换了下来。   “小姐,您到底是和冯公子拿了婚书,今日这事一出,永安城内少不了多嘴乱嚼舌根的人。”   “让他们说,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奴婢检查过好几遍,都准备都妥帖了。”   周桃心情甚好,万事俱备,只欠明日冯家上门来道歉这把风了,而周桃就要消失在今夜的浓墨夜色之中了。   冯府大门紧闭后,陈玉礼就带着顾静颜一同去了庄王府,三人坐在院中品茶,深一句浅一句的聊着。   “冯家又在永安出风头了。”陈玉卿有些感慨,冯家这一年多来当真是没少出风头。   顾静颜浅笑低语,“只怕这风头不是冯家想要的。”   “也不一定。”   陈玉礼的话引起了顾静颜的好奇心,满脸疑问的看着陈玉礼,好像在问他,“为什么?”   “冯家太招摇了,冯二老爷早就看清了形势,没准儿这就是他想要的呢。”   “不过,多亏了皇嫂当初将那名女子救下。”   “误打误撞,没想到会派到用场。”   顾静颜还没傻到将自己的小心思都说给他们兄弟二人,当初救下珍珍确实是误打误撞,可在调查过珍珍同冯家的关系后,顾静颜心中就形成了一个计划,冯慧明着暗着给她使了不少绊子,她动不了冯家,可给冯家添添堵还是可以的。   “喧儿和童氏认识?”   “多年未曾联系,也没想到童姐姐会主动联系我。”   陈玉礼点头,这样就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冯太傅归去那晚冯慧下令处置珍珍,可冯府那几个家生子到底是没见过大事面,将人带到乱葬岗打了一顿也没检查人到底如何就跑回去交了差,这才让顾静颜的人钻了空子,童氏的人也在盯着珍珍,这就能说通为何童氏会找顾静颜合作,珍珍这人就一直被两人藏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冯修和与周桃的事情被周夫人抖了出来,冯家二房又与周大人私下达成了协作,欲要送二人远离这是非之地,可这其中最关键的不是如何走,是如何走的干脆利落以及日后不会被追缉,于是冯和淀和周大人暗中又找到了庄王,表明来意。   有人点头同意,两家这才敢放手去做,只当日陈玉卿同陈玉礼分析了利弊之后缓缓说了句,“冯家人骨子里的东西是如何都改不掉的,冯家大房是将狠对上了冯家之外的人,而冯家二房是将狠都对准了冯家内部的人。”   无关对错,只是所想所要所追求的各不相同,所站立场不同,才导致了冯家如今这副局面。   从庄王府出来,二人坐着马车回宫,路上顾静颜突然发问,“若出现的不是珍珍会如何?”   “无非是换一个人,只是效果许是不如现在。”   顾静颜点头,因为珍珍和冯家的关系,此事才会显得更加的重要,至于珍珍,顾静颜暗笑,那女子是有几分小聪明在,可就是太过贪心,总想着一些她不该想的东西,她又怎么会让她的威胁成真呢。   而此刻的珍珍被绑在冯府的柴房当中,双眼被蒙着嘴巴也被堵上了,她连招出童氏的机会都没有,外面有侍卫守着,冯家让她跑了一次,段然是不会让她再跑第二次了。   此时,珍珍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更是想到了那日那个男子对她讲的话。   “你的命是主子救的,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不想去做也可以,就把你还活着的消息透漏出去,这辈子你也只能活在随时被冯家灭口的阴影当中。”   她那时是都说了什么?   “我去做也是死路一条,没有好处又凭什么帮你们做事?”   后来那人再回来时答应了她提出的要求,只不过她没有听到那人出门后和同伴说的那句,“有命要也要有命花。”   次日,下了早朝,冯和淀就带着冯修和去周府赔罪,周府门前陆陆续续围了不少的人,只是冯和淀父子俩连周府的大门都没进去,气的冯和淀当着众人的面又将冯修和给打了。   “你这个孽障!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我冯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冯修和跪在地上不吭声,肩膀耷拉着,好像因为这个事情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冯和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却不住的盯着周府的大门,周府的大门没开,角门却开了,出来的是周大人身边的管事。   “冯大人,我们周府的脸面都被冯家踩在了脚底下,您要不要回府再教训冯二公子。”   管家的话羞的冯和淀一张老脸通红,“今日冯某是带着这个孽障前来赔罪。”   管家有些为难,“我们家大小姐病了,大人正在气头上,不方便见客。”   众人听到也没觉得奇怪,这时候若是还能和气相迎那是真的有所图。   管家说完就进了府,周府的门又紧紧的关上了,冯和淀看了看周府的大门,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冯修和,“周大人和周小姐若是不原谅,你也就不要回冯家了,我冯和淀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老爷,万万使不得!”   “父亲!”   若周围无人劝着,许这个事儿也就过去了,可有人劝说,这劝说就好像是一盆油浇在了火上,冯和淀心中的怒火窜了起来。   “回去我便请出族谱,剔了你的姓名,日后你便不再是我冯家的二公子,天高地广,你好自为之。”   “爹!”   围观的众人听后都觉得冯和淀太过刚正,一点儿私情都不留,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不过也有人提出了质疑,说他这是逢场作戏,不会真的将冯修和逐出冯家。   直到下午,冯家张贴了告示,冯修和犯了大错又不思悔改,逐出族谱,又有人看到冯修和背着包裹从冯府出了城,这才相信冯和淀做事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冯和淀和妻子坐在房中,悲从心中来,见妻子又要落泪。   “离了这里,修和会活的很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心中不舍。”   冯和淀将妻子搂进怀中,他也不舍,可再不舍也要舍得,舍得了才会以后。 第83章 乞巧节的落汤鸡   冯修和与周桃的事在永安城内断断续续传了月余, 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可似乎这谣言不管传的有多猖狂都入不了当事人的耳,只因两位当事人早已偷偷离开了永安城, 当众人回过味儿来的时候,这二人早已不知所踪。   农历七月初七又称乞巧节,是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在这日永安城会有一场盛宴狂欢,各家的单身男女打着面具, 女子拿着一柄梳子,若遇到心怡的男子就将梳子赠送与他, 男子拿着一盏七巧灯, 遇到欢喜的女子便将手中的七巧灯赠与对方。   顾静颜在出阁前参加过一次一盏灯都没收到便没再去了,实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两个哥哥在暗中将灯都拦了下来。   陈玉礼下朝回来没在殿内看到顾静颜,换了衣服出来随口问了宫中的小太监, “娘娘呢?”   “回殿下,娘娘在小池塘边的凉亭歇息。”   同周远交代完事情,提步向凉亭而去,东宫内就一个小池塘, 那边的凉亭也是后修建的,就是为了夏日在池边乘凉解暑。   顾静颜穿着暖黄色薄衫靠在背椅上,手中拿着团扇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扇风, 不时的换个姿势, 凉亭中间还放着一盆冰块儿降暑,可还是很热,热的顾静颜小脸红扑扑的,像只熟了的红苹果。   陈玉礼挥手, 附近的宫女退了下去,走到远处候着,大热的天让人头脑不清楚,昏昏欲睡,毫无防备的,顾静颜的手被人一把抓住,吓得她脑袋里的瞌睡虫立刻跑了个精光,看到是陈玉礼,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摸摸头,吓不着。”   陈玉礼的动作逗乐了顾静颜,这般哄小朋友的话用来哄她,“殿下当我是小朋友了。”   “嗯,喧儿就是我的小姑娘。”   “殿下今日朝政折子都已经批奏好了?”听顾静颜的意思,好像还有些嫌弃他似的。   “折子什么时候都批不完,今日喧儿可有什么想去玩儿的地方?”   顾静颜歪着脑袋无辜的看着他,“今日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   “今日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哦~”而后便再没动静了。   “每年的七夕启元都有一场盛宴,喧儿要出去看看吗?”   顾静颜摇头,换了个姿势坐,时间久了坐着都有些累,平日里精神活泼的小姑娘此时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太热了,动一下更热了。”   顾静颜蔫儿了,说话都有些赖唧,软软糯糯的,一下一下敲在陈玉礼的心上。   “阿~”说完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陈玉礼无奈的笑了,“出去走走?今日锦之和阿懿也会去。”   “他们俩去做什么?”   “凑热闹。”   顾静颜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儿,嘴里嘀咕着,“这么热的天儿,走几步路就会浑身冒热气儿,出去不是白遭罪,更何况那个活动好多人,人挤人为了什么阿!”   就为了姜懿的一句话,某人就陪着她胡闹呗,不过这话陈玉礼没说出来,见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陈玉礼也没勉强她,揽过她的头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闻着熟悉的味道,顾静颜靠在他的肩膀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后来被陈玉礼抱着回寝殿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陈玉礼本是想打算带她出去乞巧节,可她一副怎么也睡不醒的模样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抱顾静颜回乐央宫后陈玉礼拿了一本书过来,坐在窗边的榻上看,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榻上睡的香甜的顾静颜,摇头浅笑,心中认同她说的话。   这么热的天儿出去看什么热闹,就这么安静的只有他们二人不比外面的那些热闹好看多了。   顾静颜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渐暗,她以为是她睡的太久了夜晚已经降临。   “什么时辰了?”   陈玉礼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去,“快申时了。”   “嗯?”那屋中怎么亮起了烛火,走过去推开窗户,就看到天空中团团黑云压在头顶,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   “要下雨了。”   “太好了!难怪今天的天儿会这么热,原来是暴风雨前的燥热呀。”说完转头看向陈玉礼,“那今天的盛宴还会继续吗?”   “应当是不会了,毕竟没有哪家姑娘想要淋成一只落汤鸡。”   顾静颜点头,面上却有一些失落,心中暗想,要是这个天气盛宴继续,还是能让人接受的。   从榻上下去,穿着鞋走到梳妆台前,从她的“私房”盒中拿出了一把小巧别致的数字,上面还挂着一条流苏穗。   陈玉礼手中的书好久没翻过页了,目光一直跟着顾静颜的身影在房中游走,坐的远,顾静颜的手又被挡住了,陈玉礼一时间没看到她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等顾静颜起身向他走时,看到她手中的梳子,陈玉礼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了一下。   顾静颜都将手中的梳子递过去了也没见他有接过去的意愿,她有些不高兴了。   “我们是赐婚没有旁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今日送你这个符不符合规矩。”   陈玉礼回过神儿,接过梳子放在手中把玩儿,小巧别致,怎么看怎么让他欢喜,“符合,符合极了。”   顾静颜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他说好听话的技巧越来越好了,每次都哄的她心花怒放,开心不已。   陈玉礼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他早就准备好了今日的礼物,一个紫玉镯,这紫玉还是前几年他和人赌石开出来的紫玉,两个月前查看库房账本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东西,就请了师傅做成了玉镯。   “真好看。”顾静颜从盒子中把玉镯拿起来,直接就套进了手腕上,目光却被盒底的银票吸引了,“我的小金库快要放不下了。”   “再找人给你多打造几个。”   一句话弄的顾静颜哭笑不得,别人能有一个小金库都得藏着掖着,怎么到了她这儿,他还怕她不够用要多打几个出来。   陈玉礼今日心情格外的好,从晚间二人吃饭时他喝了两杯酒就能够看出来。   在陈玉礼心中,这是顾静颜第一次送他礼物,没有任何提醒没有任何暗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送给他一把梳子,她在向他诉说,她同样心悦他。   他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   这夜,屋外狂风暴雨,屋内暖帐柔情,一道闪电劈下来时,透过光亮能看到二人面上暖暖的爱意。   次日,晴空万里,好像昨日的雷雨是闯入人们梦中的一场旧景。   下了早朝,陈玉卿就跟着陈玉礼回了东宫,一边走陈玉礼还一边数落陈玉卿。   “你说你多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轻重,受风寒的滋味儿很好受?”   “皇兄就莫要再讽刺我了,难受,难受极了,可再难受也得受着不是。”   “那也是你活该,不知轻重。”   “是是是,皇兄说的极是。”   陈玉礼是又气又心疼,这人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二人进入书房,转身同小谢子交代下去,“叫厨房熬一锅姜汤送过来,要多放姜份量要足,不用送蜜饯过来。”   “是。”   小谢子略微同情的看了下陈玉卿,心中猜想,庄王这是惹到了殿下,不然殿下怎么明知庄王吃不得辛辣还不给预备蜜饯。   等小谢子出了门,陈玉卿苦哈哈的开口,“皇兄不必如此吧。”   “有必要,得让你长长记性。”   陈玉卿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心想,“早知如此,他今早请假不上早朝好了。”   陈玉礼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昨儿个他和顾静颜二人还说呢,谁家千金会去淋个落汤鸡,今儿他这个傻弟弟就有了“落汤鸡后遗症”,这不,上早朝的时候大殿里竟听他一个人的打喷嚏声了。   书房内,陈玉礼照常批改折子就是不看陈玉卿,陈玉卿毫无正形的靠在窗边的榻上,喷嚏不断,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被人推开,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到了浓郁的姜汤味儿。   秋梦端着一汤锅的姜汤跟在顾静颜的身后进来,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就退了出去,见到顾静颜进来,陈玉礼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叫下人来做就好,累着你了。”   顾静颜笑笑,“我没沾手就走了几步路,听小谢子说庄王感染了风寒,便过来看看,”转头看向陈玉卿,“我还带了蜜饯过来。”   听到有蜜饯,陈玉卿笑着坐直了身体,陈玉礼的脸黑了,媳妇儿拆自己的台,他能怎么办,眯着呗。   “多谢皇嫂。”   “趁热喝才有效果。”   见顾静颜要伸手去盛,陈玉礼面无表情的拉着顾静颜到一旁坐下,“他自己有手。”   惹的顾静颜轻手拍了下他,“我不打扰你们议事,庄王中午留下一起吃饭吧,叫厨房做你喜欢的蛋羹。”   “那就劳皇嫂费心了。”   顾静颜走后,陈玉卿一口热姜汤,一口蜜饯好不快乐,边吃还边看陈玉礼,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欠打。   放下手中的瓷碗,陈玉卿打了个饱嗝,浑身暖暖的,“老将军重伤卧床,老师带着谨书镇守军中,姜家再出事,就真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还没有消息吗?”   陈玉卿苦涩的摇摇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此时更担心的是传来不好的消息。   “此事有诸多怪异之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无内应两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房中静谧,陈玉卿就怕姜懿昨日的话会被验证,若是当真被她说中,那他们二人之间是真的一点儿可能都没有了。 第84章 “欺负”陈玉卿   所谓瞒得了一时, 瞒不了一世,老将军重伤卧床的消息不胫而走,姜懿得到消息后立即收拾了行李打算前往渭西, 真真是巧,姜懿前脚收拾完行囊包裹还没走出闺房,顾静颜就到了将军府。   “郡主, 顾侧妃来了。”   姜懿有些错愕,转而收好情绪将行囊包裹随手丢进了柜子里, 起身去迎顾静颜。   顾静颜这次出来只带了秋灵,小李子还有两个侍卫, 被管家带领到姜懿的院门前, 转头,“你们留在外面,找个背阴的地方等着。”   “是,主子。”   小李子也自觉的同两个侍卫留在了院外, 三人找了个背阴又能看到院门口情况的地方等。   管家送顾静颜到院落门口,由廿三前来领路,走至房门前就看到姜懿从里面走出来,顾静颜满面笑容的唤了一声, “容华郡主。”   “顾侧妃,里面请。”   姜懿院落中的人都跟着她许久了,见她眼色扫了过来, 廿三便带着其余人退出去守在门前。   二人进屋落座, 顾静颜的余光略过房中的家具与摆件儿,心中不由暗叹,“不亏是将军之女。”   “冒然前来,叨扰了。”   姜懿虽心中着急, 可她的父亲曾教育她,自己的情绪莫要带给旁人,短短几秒钟,姜懿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宛然一笑,“不叨扰,顾侧妃能来是府上的荣幸。”   两人嘴上说着客套话,实则都在暗中探对方的底儿,关于顾静颜的流言在永安城内从未停歇过,嫁入东宫一年有余,也不见她与哪家千金走的近,今日突然前来,姜懿拿不准她是为何而来。   廿三进来送了一次糕点和温茶,姜懿将糕点向顾静颜推了一下,“是渭西的民间小吃,尝尝?”   顾静颜捻起一块儿,软丝丝的,送入口中一碰即化,香甜的气味占领了她的味蕾。   “好吃。”   “叫厨房多做几盒,晚些回去的时候带回去。”   顾静颜温柔的笑了,关于老将军的消息真真假假,姜懿明明心里着急的不行,却还是耐着性子同她在这里说话,真是难为她了。   “实不相瞒,今日我前来是有事相求。”   “莫要折煞我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郡主武功甚高,我想学两招防身,此时不事太过张扬。”   姜懿没有立刻答应,她心中盘算这个学两招也是需要时间检练的,而她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想必郡主也听到了传闻,老将军重伤的消息真真假假,郡主此时若是离了永安前去渭西,岂不是坐实了传闻,那样对姜家也不是个好消息吧。”   姜懿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静颜,什么想学两招都是幌子,原来是不想让她离开永安才是真。   “顾侧妃是受人之托前来做说客的。”   “并不,想学两招在前,受人之托是顺便。”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姜懿在心中思衬选择的后果,若说一刻钟前姜懿还在想着如何快马加鞭赶到渭西,那么此时她心中所想便是如何把姜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心中无奈苦笑,难!太难了!   那么多眼睛都在盯着姜家,有太多人巴不得姜家出事,她又不知道祖父那边是什么情况,此刻的她犹如被蒙上了双眼,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顾静颜并不急,她来时陈玉礼特别叮嘱她,不用多说,姜懿会留下来。   果然,顾静颜手中这块糕点还没有吃完,坐在对面的姜懿便开口了。   “顾侧妃打算什么时候学,在哪里学?”   “休沐日,在庄王府,”许是觉得自己说话太过直接,顾静颜又补了句,“休沐日殿下可带着我出宫,去庄王府比较掩人耳目。”   “可行。”   此事就这般被二人敲定了下来,从姜府出来秋灵手中提着两盒糕点,如何静悄悄的来便又如何静悄悄的回,上了那辆不起眼儿的马车,坐在车中,顾静颜闹钟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才缓缓松了下来。   好在,关心则乱,姜懿并没有多问。   其实姜懿还误会了一件事,顾静颜是受陈玉礼之托而来,可她并没有解释清楚,姜懿便以为她是受了陈玉卿之托,也是因为没有说清,此时有多安心,将来事发之事暴风雨就来的多暴烈,差点儿陈玉卿就让这场暴风雨一同卷走。   回东宫,顾静颜问了宫人后直接去了书房,未走进院落就听到了里面断断续续的声响,小谢子看见顾静颜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娘娘回来了。”   “殿下在做什么?”   “在同庄王爷切磋。”小谢子忍着笑意回答,低下了头怕被人看见他脸上的笑。   “方便进去吗?”   “方便方便,娘娘什么时候来都方便。”   说完便引着顾静颜往里走,不进去是真不知道,这知道后吓一跳,顾静颜看到此情此景脸上的笑容都僵了那么几秒,转头问小谢子,“这俩人加起来过半百了吧?”   小谢子没敢接话,笑着退到了一旁,陈玉礼看见顾静颜进来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他此时的胜负心占据了上风,“喧儿先坐会儿。”   顾静颜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骰子,几个面来回转了遍,伸手推了陈玉礼一下,“幼稚不幼稚。”没推动,丢了骰子,两只手一起上,陈玉礼被她用力的推动了一下。   陈玉礼有些无奈,“输了。”   哪知顾静颜张口就说,“庄王不是你弟么,不是你亲弟么,让着亲弟弟又不丢人。”   陈玉卿也跟着收了剑看向陈玉礼,“我竟有点儿高兴不起来。”   陈玉礼语气深长的拍了他两下肩膀,“那我便开心了。”   “还是皇嫂对我好。”   顾静颜将那两盒糕点放在桌上,“还有对你更好的,”推到陈玉卿的面前,“将军府带回来的。”   “多谢皇嫂。”   陈玉礼吧嗒了两下嘴,瞪了一眼陈玉卿,转头又宠溺的看着顾静颜,“说好了?”   “说好了,休沐日,在庄王府。”   陈玉礼拉着顾静颜坐在他身侧,剥了颗荔枝递给她,顾静颜接过送入嘴中,陈玉礼左手就去取果核罐儿了,顾静颜将核吐进罐儿里,陈玉礼又非常自然的放下罐子。   一旁的陈玉卿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中,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这是欺负他没娶妻没人让他宠爱,“哼”了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想让二人差不多得了。   可陈玉礼就不知道什么叫差不多得了,抽过一旁的擦手帕,拉着顾静颜的手细细的切她擦干净手上的荔枝水,又在手背上轻轻的亲了一下,这才放手,倒是顾静颜羞的不行,抽回了自己的手怎么放都不得劲儿。   “渭西的事只能瞒的了一时,郡主那么聪明,等她冷静下来了,就瞒不住了。”   “能瞒过这一阵儿就行。”   陈玉礼没同她解释,暗五已经带着人秘密前往渭西一探究竟,依照姜家人对姜懿的疼爱,定然会在发生变故前便将姜懿的后路留好,而这条后路已经由暗五带着送去了边远渭西。   一旁的陈玉卿似乎是被他们二人刺激到了,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起身向二人行了礼,便离开了东宫,临走时还不忘记提走顾静颜从将军府带回来的两盒糕点。   “锦之越来越小气了。”   顾静颜轻拍了他一下,“他心情不好,你别趁着这时候欺负他。”   陈玉礼一噎,心中慢慢思索,以后还是少让陈玉卿到东宫来,离他的喧儿远些。   永安城内盯着姜懿动作的人不少,只要姜懿动身,就有一群人有理由参姜家一本了,可让这群人郁闷的是姜懿毫无动作,该吃吃该喝喝,和往常一样,好像老将军伤重卧床的消息并没有传到她的耳中,可让某些盼着姜府落败的人烦闷不已。   三日后休沐,顾静颜随同陈玉礼出宫游玩儿,永安城人人皆知,太子对顾侧妃甚是宠爱,只要休沐无事必然带着顾侧妃出宫游玩儿,还时常带着顾侧妃去见庄王。   庄王可是太子一乃同胞的亲弟弟,侧面印证了顾静颜在陈玉礼心中的地位,也有人隐隐嗅到了一丝不能明说的味道。   因着陈玉礼的举动冯觅露又被推到了众人的眼中,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相一对比,众人就知道了,哪怕你头衔再高顶着正室的名头,都不及太子的宠爱来的实在。   毕竟一个是实打实进了东宫且又倍受宠爱,另一个是还未入宫的“摆设”,众人心中有所计较,说出口的话自然就有所偏薄。   马车走过,依稀还能听到茶楼里说书人的洪亮嗓音,顾静颜略皱眉目,有些担忧的看向陈玉礼。   “这种流言要不得,找个时间派人处理一下吧。”   陈玉礼摇头,“不必理会,不管你如何规避,都已经是冯家的肉中刺了。”   这个道理顾静颜都懂,可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忧,市井流言蜚语传播的速度很快,这会儿可能已经传到了冯觅露的耳中,可她…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冯觅露不是没有反应,将自己屋中的瓷器砸了个精碎,听了一顿响声都没消了她心中的怒气,可她只要一天未入东宫,这口气就只能自己憋着,想着姑姑嘱咐她说的话,气的她将梳妆台上的铜镜都砸了。   “顾静颜,姑且让你嚣张着,现在站的越高,将来摔下来才会伤筋动骨。”   马车在庄王府门前停下,顾静颜下车前打了两个喷嚏,雾眼朦朦,跟着陈玉礼的脚步一边往里走,一边同他说,“准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嗯,许是昨日钓多了鱼上来,其它的同伴在骂你呢。”   “鱼的记忆不是七秒?”   “就是七秒。”   “那我岂不是每隔七秒就要被骂一遍?”   “也可能是很多遍,池塘里不还有很多鱼嘛。”   顾静颜皱眉,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她还没想到,哼哼了两声,加快了两步走在陈玉礼前面,好像这样就胜过他一筹似的。   陈玉礼心中暗笑,前几日还在说他幼稚,她也不承多让。 第85章 猫腻儿   因为顾静颜身份特殊又没有任何基础, 姜懿选择放弃了各种计划,打算就只教她三招,招数不在多, 管用就是好招。   顾静颜换好一身利落的行头出来,姜懿先带着她做了些热身动作,避免出现意外。   刚做了两组拉伸动作, 顾静颜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汉,姜懿看到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陈玉礼, 不管当事人是不是真的想学,都架不住旁边有一个心疼的人在。   只见陈玉礼在一边和陈玉卿下棋, 看似是真的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岂不知,陈玉礼是心疼,却也知道让顾静颜学两招防身的招数只有好处没坏处,就是再心疼他也不能拉她的后腿。   顾静颜也是很认真的在学, 姜懿带她做的几组热身她也都跟了下来,看她有些气喘,姜懿停下了动作。   “休息一下,第一天学很多东西都要慢慢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顾静颜点头,背靠着树干休息了好一会儿气息才逐渐平缓,姜懿走到一旁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喝了下去, 缓了口气, 目光落在了棋盘上,明面上白子占据了上风,实则只要黑子一收口,白子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看到陈玉卿的黑子落下吃掉了里面的白子, 姜懿转身走向顾静颜,“我们继续?”   “嗯。”   院落中,一个身穿红色束身服的女子在教另一个身穿白色束身服的女子,而在院落的一侧,两个男子正在下棋,二人时不时的抬起头看向两个在挥拳动腿的两个女子,只不过落在二人眼中的倒影不相同罢了。   时间过的飞快,顾静颜觉得自己好像还没学什么就到了吃饭的时候,没等她开口讲话,陈玉礼已经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向内室走去。   “叫人备了水,去洗漱一下换衣服然后我们去吃饭。”   “可…”   “做事有急有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好。”   陈玉礼转身走出了内室,关上门转身就看到姜懿一脸坏笑的看着他,有些无奈。   “怎么了?”   “殿下既然这么舍不得让她吃苦,为何不自己教?”   陈玉礼摇头,跨步绕过她,“那样就更舍不得她吃苦受累了。”   姜懿吐了下舌头,她那该死的好奇心阿,就该死死地捂起来。   午间餐桌上的餐食可谓是极其丰富,而顾静颜也许是因为运动过了,消耗的体能过大,午间用餐时多了一碗饭,她吃的开心,陈玉礼看的也开心,心中暗想,“若是能让她多吃点儿,多学两招就更好了。”   姜懿用过餐后就回了将军府,陈玉礼带着顾静颜在庄王府内闲逛,顺便散散食。   陈玉卿送姜懿坐上马车,马车从角门而出,角门关上陈玉卿转身向回走,人刚走到路口管家匆匆的赶过来。   “王爷,沈家那个庶子过来了,在门房大喊大叫吵嚷着要见您。”   “丢出去。”   管家站着没动,面上露出了些许难为。   “怎么了?”   “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有损您的名节。”   都让管家说出有损名节这样的词汇了,陈玉卿转身向前院走去,还未走到门厅前,就听到了沈子康嘴里不干不净的话。   “叫他出来,敢做不敢当,辜负了我妹妹这会儿他装什么缩头乌龟!”   “他不想娶当初就否认啊!呵!他有喜欢的人了,改口就说没让我妹妹等过他了,可这永安城内谁人不知我妹妹非他不嫁!”   “我妹妹把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他身上了,这会儿他说不想娶就是能不娶的?”   沈子康是听说了今天陈玉礼带着顾静颜到庄王府作客,又被沈淑清鼓动,这才趁着大脑里的水煮沸了跑到庄王府来撒野了,要是让沈父知道肯定后悔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生出了这么个玩儿意。   “你是何人?”   “我!…”陈玉卿的一句话问的沈子康面红耳赤,他这是刚放出来,又被沈淑清恭维了几句,就以为无人不识自己了。   “你妹妹又是何人?”   “呸!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我妹妹,沈淑清你总认识吧?”   沈子康的声音很大,可道路上却无人敢站定下来看热闹,更有卖烧饼的老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恨不得一步从道西迈到道东,此时就在庄王府的不远处停着一辆挂着降蓝流苏,帷帐是茉莉花的马车,看到沈子康被人架着要丢出来,马车里的人这才下来向庄王府门前小跑而去。   “王爷收下留情,哥哥爱护心切冲撞了王爷,臣女在此替哥哥向王爷赔罪。”   陈玉卿的目光顺着她过来的地方看了过去,看到那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心中有了定夺,看向沈淑清再没了往日君子翩翩的风度。   “沈小姐赶来的真凑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小姐是故意等在此处,就等着沈公子闹事,沈小姐再出来赔罪呢。”   沈淑清后背挺的比直,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王爷说笑了,小女是追着哥哥跑出来的。”   “沈小姐倒是大度。”   毫无头脑的一句话砸的沈淑清有些头脑发懵,她不知道陈玉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她知道绝对不是善意就是。   见自己的妹妹被欺负的说不出话,沈子康的爱护之心又冒了出来,“我说你怎么欺负…唔银!唔…”   没等沈子康的话说完,就被一旁的人捂住了嘴巴,侍卫趁着混乱一拳捶在了沈子康的腰部,这一下又疼又麻,一下让沈子康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王爷…”   陈玉卿转身就进了王府,连个余光都没给沈淑清,僵在原地的沈淑清手中的手帕被捏的褶皱不平,等到面前的庄王府大门又紧紧的合上,沈淑清才转回神儿。   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沈子康,心中暗骂了一句“废物”,又召唤马夫前来扶沈子康上马车,心中虽厌烦,可嘴上却说着关心的话,“哥,你没事吧?”   沈子康酸痛的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在心中将陈玉卿骂了一个来回了。   陈玉卿回到院落没看到陈玉礼二人,问了下人才知道陈玉礼带着顾静颜“逛园子”去了,心头那点儿蒙灰被吹散了一些,转身坐到了摇椅上,一边摇晃心中一边盘算沈子康上门之事。   越想心情越糟糕,越想越对沈淑清的感官愈发的糟糕。   “暗三,去查查沈淑清最近都做了什么。”   “是,主子。”   陈玉礼带着顾静颜刚逛了两个园子,顾静颜就嘀咕说走不动了。   “很累?”   “刚刚还没觉着,这会儿思绪闲散下来觉得累极了。”   “回去我背着你?”   顾静颜一脸惊恐的摇摇头,她还记得这是在庄王府可不是在乐央宫,谁知道这里有没有眼睛盯着他们,若是传出去太子殿下背着她这个侧妃,不用想都知道那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让背那就牵着手,陈玉礼强硬的将顾静颜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没有顾忌府中下人的眼光,就这样一路牵着手走回了院中。   陈玉卿听到脚步声“蹭”的一下从摇椅上坐直了,刚想开口说把这盘棋下完,陈玉礼先一步开了口。   “出来时间也久了,我们也回去了。”   “阿!”   陈玉卿起身送二人上了马车,顾静颜先上马车在车里等着陈玉礼,陈玉礼同陈玉卿站在不远处说话。   “沈家那边不必顾忌,锦之你…太过温和了。”   陈玉卿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接着又问,“沈子康脑子拎不清,沈淑清一厢情愿却不合理的要求我娶她,沈家这些年也是太安逸了。”   “据我所知沈淑清之前求过沈贵妃,要沈贵妃为她求一道圣旨,可不知为何,沈贵妃那次将她骂出了裕德宫。”   “多谢皇兄提点。”   沈淑清在沈家如何受宠不说,就在沈妤那里的宠爱都是独一份儿,为何沈妤在这件事上非但不赞同还将沈淑清骂出了裕德宫,这其中的道道儿不得不让人深思。   马车从庄王府出来,顾静颜就靠在陈玉礼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别睡?马上就到了。”   “嗳呀~我知道,可是我的眼皮不受我的控制,”顾静颜起身,半眯着双眼,指着自己的眼皮给他看,“你看,它睁不开!”   “好好好,都是眼皮的错,就是等会没睡醒就叫醒你,喧儿会更难受。”   “哼!”   顾静颜赖赖唧唧的将脸在陈玉礼的肩膀上滚了一圈儿,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还有多久呀。”   “就快了。”   “可是我真的好困阿。”   “可是我这里有一件事需要喧儿去做,喧儿这么困,明天会不会就忘记了。”   “不会!什么事?”   提到有事情要去做,顾静颜刚刚还睁不开的双眼突然一下子就睁开了。   “不困了?”   “嗳呀你说,什么事要我去做?”   “沈贵妃如今还被禁足之中,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喧儿只需把沈淑清又去找锦之的事情传入裕德宫,传到沈贵妃的耳中便可。”   “就这样?”   “这可不简单。”   “容我好好思量思量,”突然顾静颜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陈玉礼,“好像真的不困了。”   她呆萌的模样逗的陈玉礼哈哈大笑,笑声传出了马车,周围的氛围也跟着极好。   众人对这个顾静颜尊敬有加,可能开始会有人有意见,觉得她太弱了,需要陈玉礼的保护不说,还可能会给他拖后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愈发觉得是非顾静颜不可,有她在,陈玉礼身上多了一份人情味儿。   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   回到乐央宫,顾静颜并没有急着将消息散播出去,叫小李子先去打探,等他回来再做定夺,可还没等小李子回来,就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将消息送进了裕德宫,也是这个消息,让沈妤差点儿失了控,露出了她藏了许久的狐狸尾巴。 第86章 各人的小九九   就好像是有人开了天眼一样, 陈玉礼和顾静颜还在回宫的路上,沈子康去庄王府门前闹了一通的事就传入了宫中,沈妤本就和冯慧斗的两败俱伤, 这会儿听到沈子康为沈淑清出头,冷不丁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沈子康去庄王府门前大闹,沈淑清还掺合了进去?”   “娘娘, 外面都已经传遍了。”   “哪个碎嘴子的这么败坏我沈家姑娘的名誉!”   沈妤心慌,沈淑清的心思她早就知道, 她也暗中派人给沈家施过压,让沈家给沈淑清找户好人家嫁了, 可沈淑清使了手段坏了自己的名声, 试问谁会娶一个心中有旁人的妻子回去,这就使的沈淑清把自己送了高台,可她也不想想若是陈玉卿不娶她,她该如何在这永安城内自处。   “娘娘。”   “消息是从哪儿传进来的?”   沈妤也不傻, 自她被禁足后,裕德宫消息落后,怎么这会儿关于沈家的事传的如此快,说后面没人推波助澜她是不信的。   “话是从宫中采买的公公那儿传出来的, 说是这事正巧被送菜的人看到了。”   “送菜的每日都会从庄王府路过?”   “庄王府的菜也是那人供应,所以才会从庄王府门前看到。”   “蠢货!”   沈妤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不满沈淑清的不听话, 怎么就同陈玉卿杠上了呢,换成旁人也是好的,她怎么就一门心思的要进庄王府。   “派人暗中给兄长送信,那排沈淑清远嫁, 离永安城越远越好。”   “是。”   另一边小李子人都没到裕德宫,就听到了宫人们私下的闲话,脚步停下了,派身边的小太监上前去“套消息”,得到了消息的二人快步回了东宫。   “主子,”   “嗯,本宫都知道了。”   “去查查消息是从哪儿传出去的。”也不知道对方是敌还是友。   “回主子,是从采买公公那里传出来的,裕德宫那边已经接到了消息,那咱们还…?”   顾静颜半躺在榻上任由秋梦的手在她眼尾按着,“等我同殿下商议过后再定。”   得添把柴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些,可也得要陈玉卿配合才行,这事儿她得同陈玉礼商量,就是不确定陈玉卿那边会不会同意。   晚些,顾静颜将自己的想法同陈玉礼说了出来,陈玉礼听后思量了许久才唤来小谢子。   “派人去庄王府一趟,传孤口谕…”   “是,那王爷那边?”   “无需多言。”   小谢子退了出去,顾静颜才将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庄王会同意吗?”   “大局当前,锦之会懂。”见顾静颜面上思虑甚重,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怎么了?”   “虽说郡主还未曾给过回应,可消息若是传了出去,郡主会多想吧,那样岂不是将他们二人越推越远。”   陈玉礼敛言,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静颜的这番话,转而想到陈玉卿派暗五去了渭西,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说了一句,“不会,阿懿会懂。”   顾静颜脑袋轻轻晃动,心中不安,她觉得姜懿是非常有原则的人,她同永安城内大多千金不同,这点从她的择偶标准就能看出来,这永安城内没有几人敢说自己要找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她也不认为姜懿会理解,她听说后应该会避嫌吧。   那些在旁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在某些人那里却是不容踩踏的底线。   次日,陈玉卿约了沈淑清在归乡亭相见的事便传遍了永安城,姜懿听到后稍有怔愣,而后婉转一笑,继续看她手中的兵书,似是事不关己,只有她手中那久久没有翻页的兵书在预示着她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平静。   顾静颜这日坐立不安,一会儿问宫外的消息,一会儿又派人去裕德宫附近打探,在小李子第三次派出去的人回来后,终于带来了她想听到的消息。   “主子,裕德宫有动作了。”   顾静颜“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   “沈贵妃病了,御医在去的路上。”   “病了?”   “是,还有…长乐宫那边召传了冯大小姐入宫。”   上次冯觅穗的事情还没得到解决,这会儿又传了冯觅露入宫,冯慧的心思昭然若之,可顾静颜不急,不管冯慧和沈妤都各怀什么鬼心思,消息都是要先入御书房,还是要看启元帝如何做决定。   沈妤躺在床榻上,唇色惨白,一眼看过去是真的病的很重,赵御医收回脉枕,低着头思衬着如何说。   “娘娘思忧过甚,心火难消,臣为娘娘开副方子,先吃上一副臣再来请脉。”   “有劳赵御医了。”   赵御医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回答的话令沈贵妃还是比较满意的,起身背着药箱走出大殿时,沈妤身边的大丫鬟走了出来,塞给赵御医一袋有份量的银袋。   “赵御医辛苦了,这是娘娘的一份心意。”   赵御医看着手中的钱袋,心中苦笑,可这面上还是笑呵呵的好似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都是臣应该做的。”   “那病医记录…”   “娘娘忧思过甚,心火难消,这是心病还需心药才能治。”   从裕德宫出来,赵御医背着药箱,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何要考入御医院,如今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可没等他自己说不,内心又有另一个声音站出来对他说,“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家的性命都系在这儿,不是他能说辞官就可以辞官的。”   归乡亭,众人只知道庄王约了沈家姑娘相见,有好事之人早早在附近找了个位置藏好,想要一听究竟。   巳时,沈淑清就到了归乡亭,陈玉卿早已等候在此,亭中只有二人,侍卫和丫鬟都守在外面,离的远,众人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陈玉卿就先一步离开了,留沈淑清一人在原地。   沈淑清心中难过,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她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了陈玉卿,可这个男人是丝毫的机会都不给她,让她更为沉迷的,他连拒绝都保留了她的颜面,这会儿她心中还在庆幸,幸好没有旁人在,只要没有旁人知道,她就还有机会。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等她回到沈家等待她的是沈家人要如何将她嫁出去,也是因着这个沈淑清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也牵扯出了沈妤拼了命想藏起来的秘密。   后来沈淑清也曾后悔过,后悔自己若是听话些,是不是她的往后余生也不会如此凄凉。   事情办好,陈玉卿就进宫了,脚步刚踏入东宫大门,就被小太监引着去了书房,弄的陈玉卿一头雾水。   “皇兄呢?”   “回王爷,殿下在陪娘娘下棋,殿下说…这局下完就过来,让您在书房先看会儿书。”   小太监一边学陈玉礼的话,一边收紧了自己的脖子,就怕陈玉卿迁怒于自己。   陈玉卿挥挥手让小太监下去了,自己则走到了椅子上毫无正形的靠坐下来,心中安慰自己,乐央宫毕竟是皇嫂居住的地方,他作为臣弟要避嫌,不能毫无顾忌的过去,可越想越难过,越觉得说服不了自己,他皇兄就是想和皇嫂过二人世界,怕他打扰罢了。   转而又安慰自己,“罢了罢了,皇兄好不容易娶妻,他作为弟弟得懂事些。”   就在陈玉卿天人交战的时候,陈玉礼推门进来了。   “沈贵妃忧思过甚,心火难消,这次她是真的急了。”   陈玉卿摇头,“且看,沈家已经给沈淑清相看了婆家,远在千里之外,沈贵妃这是铁了心的要送沈淑清离开永安城。”   “拖一下。”   “如何拖?”   “那就要看你的了。”   “我不干!”   陈玉卿今早特意派人将消息送到将军府,可姜懿是真的坐的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好像她真的不在意似的,可她越是不在意他心中的火苗烧的越旺,他才真真是怒火难消。   “就看沈淑清的胆子有多大了。”   陈玉卿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是阿,他不干但是不代表沈淑清不敢,她要是胆子大些,她远嫁的事情就还能往后拖,到时候闹到御前…   “呵,那她且试试。”   沈淑清到底是没离开永安城,随后传出来的消息便是那日陈玉卿许了沈淑清的诺,沈淑清等了多年终于要等到了,一时间永安有多少待嫁女搅碎了秀帕,暗中恨骂了许久。   而宫中,因为沈贵妃忧思过甚,启元帝念在她在宫中伺候多年又没有替周王求情,便解了她的禁,偶尔也会去裕德宫看望。   冯慧一直关注着启元帝的动作,知道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反而是在思考如何将冯家的利益最大化,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冯觅露这个“准太子妃”去掉那个“准”字。   今年的八月十五宫中并没有大肆张办,各宫过各宫的,陈玉礼和顾静颜自然乐的轻松自在,而后宫的嫔妃也知道这日启元帝是一定在长乐宫的,也没人会在这日上前找不痛快。   也就是在这日晚膳时,冯慧将冯觅露入东宫的事提上了日程。   “皇上今日能陪着臣妾,臣妾很开心。”   “嗯。”   启元帝兴致寥寥,听着冯慧的铺垫,知道她这是有事要说。   “若是露儿也在宫中陪着臣妾,臣妾就更开心了。”见启元帝没有说话,冯慧打探着问,“皇上,露儿年岁见长,身上的孝丧也过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呀。” 第87章 挑选吉日   启元帝看了一眼冯慧, 没应她的话,倒是先说了一句,“皇后年纪渐长, 莫再跟小姑娘似的做不合身份的举动。”   被这么一说,冯慧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是臣妾的疏忽。”   不知道不觉中月亮早已偷偷爬上了半空, 今日就连上天都很成全,一朵乌云都没有。   东宫陈玉礼同顾静颜吃完饭就到了院落中赏月, 陈玉礼手中拿着一件薄外杉,走到顾静颜的身边将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穿上些, 别着凉。”   顾静颜老实的将外杉穿上, 实在是她没有任何说不得机会,谁让她上次穿少受凉病了好几日呢。   “我们下棋吧?”   “不赏月了?”   “将窗户打开就好了。”   “好。”   陈玉礼愿意包容她的小脾气,明明前一刻是她提议到院中赏月,下一刻又反悔要回去下棋, 像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相爱的两个人眼中是看不到对方缺点的,就连对方的小任性都是可爱。   顾静颜也察觉到自己又出尔反尔了,悻悻的伸手向后别了两下鬓发, 进屋二人坐在窗边的榻上,打开窗户,抬眼就能看到挂在天上的明月。   “先说好, 不许悔棋。”   “好吧。”顾静颜嘟着嘴, 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陈玉礼手执白子,顾静颜手持黑子,黑子落子虽慢却一步步被白子包围住了,下着下着顾静颜就发觉到不对的地方了, 委屈巴巴的看向陈玉礼,哪知这人笑着冲她摇了摇头,她忽然觉得好委屈,赌气似的扭头看天上的月亮,“不下了。”   “喧儿又耍赖。”   顾静颜有些泄气的趴在桌子上,长长的衣袖搅乱了棋盘上的棋子。   “阿丘!阿丘!”   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歪着头看外面就是不看陈玉礼,她也知道她无理取闹了,可这些时日她总是控制不住,事后想想又悔的不行。   “我不是故意的。”   顾静颜委屈又闷闷的声音传到陈玉礼耳中,让他以为是他说的重了,起身过去坐到她的身旁,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怀中。   “我没怪你,”想了下,陈玉礼委婉的问她,“喧儿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顾静颜摇摇头,“没有。”可这她的小脾气怎么都压不住,想着想着她就觉得她好委屈,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泪眼汪汪的趴在桌子上,还抽了两下鼻子。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话重了,喧儿不哭好不好?”   陈玉礼越是哄她,她越觉得自己不可理喻,转身扑到了她的怀里,“我忍不住自己耍小脾气,越来越不可理喻,我是不是要变成我讨厌的那种人了?”   “不会不会,喧儿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无理取闹说的是不分场合不分事情都胡乱发脾气的人,喧儿没有那样做过,怎么能算无理取闹呢。”   顾静颜的小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被他这样一解释,心中敞亮多了,偷偷将眼泪都抹在了陈玉礼的外杉上,刚抬起头,心头突然一跳,扶着陈玉礼的手松了一下,差点儿栽倒下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这样突然来一下,吓得陈玉礼脸色都变了,扶着她都不敢用力,就怕自己弄疼了她。   顾静颜大口大口喘了好一会儿,就在陈玉礼要让小谢子去找御医的时候,伸手制止了他。   “我没事,就是突然坐直了身体眼前一晕,真的没事!”   “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   陈玉礼将顾静颜搂进怀中,顾静颜靠在他的胸前,头顶突然喃喃,“喧儿要好好的,你若是病了叫我如何是好。”   顾静颜闭上了眼,她没说刚刚她心尖抽痛的那一下是真的好痛,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可她不能说,如今他是一步都不能走错,不能让他为了她而分心。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长乐宫内,启元帝陪着冯慧赏过月起身打算回御书房处理公务,冯慧看着启元帝的背影心中颇有不满,可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送启元帝离去。   “臣妾恭送皇上。”   “叫礼部挑几个吉日呈上来。”   一时间冯慧还没反应过来启元帝在说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启元帝已经走出了大殿,冯慧快步追到了门口,满心欢喜,“臣妾恭送皇上,明日臣妾就吩咐礼部去看吉日。”   因为启元帝的松口,压在冯慧心头的石头也落了下去,就连脚下的步伐也轻巧了许多。   “明日叫礼部去挑选几个吉日,再将消息给家中送过去。”   “是,娘娘。”喜儿也跟着开心,脸上的笑都轻松了许多。   次日,礼部入宫相看吉日的消息在宫中传散开来,可宫里人没人敢小看顾静颜,能够保持宠爱这么久,不管在谁看来,都是一件非常厉害的事情。   只是等到冯觅露这个太子妃入主东宫后,东宫可就有热闹看了,要是两人打起来就更好看了。   这冯觅露人还没入东宫,下人们就已经悄悄开了盘,赌二人若是撕打起来,陈玉礼是帮顾静颜还是帮冯觅露,大部分人压的都是冯觅露,毕竟身份在那儿,也只有少数的几人压了顾静颜,而这几人还是小李子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偷偷让小太监去押注。   小太监沮丧着一张脸回来问小李子,“李公公,您的私房钱都压了咱们娘娘,万一输了您可就血本无归了。”   “还学会用成语了。”   “您还有心思笑。”   “你阿!还年轻着,以后有的学呢。”   小太监不解这跟他还年轻有什么关系,不过他没说,为了给顾侧妃撑场面,他也偷偷的将私房钱都压了上去。   等到日后开庄的时,小太监抱着银袋子笑得哈喇子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赚翻了!   秋梦气气囊囊进来时顾静颜正在绣腰带,看她一副快被气哭的样子,顾静颜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谁给我们秋梦姑娘气受了?”   “还不是外面那群人,拿主子您做赌注!”   “嗯?发生什么事了?”   “礼部今日入宫,给冯家女在挑选吉日呢!”   “秋梦!”   秋灵端着燕窝进来,瞪了秋梦一眼,他们紧瞒着就被她这么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秋梦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主子…”   “嗯,那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有什么可委屈的。”   顾静颜说的风轻云淡,秋灵秋梦因为心中惶恐也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   “主子,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顾静颜放下手中的腰带,将花色翻了个个,倒扣进绣盆里,压住了白色花朵上的那滴鲜艳血色,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秋灵偷偷松了口气,端着空碗出去时将秋梦也叫了出去,一边向小厨房走去一边骂秋梦那张没有把门儿的嘴,秋梦自知理亏,也没还嘴,任由秋灵将她骂的不敢抬头。   秋灵带着秋梦出去了,内殿只留下顾静颜一人,她心中既委屈又清明,明明知道冯觅露入东宫是早晚的事,她被这一年多的时光麻痹了早已定下的事实,是她的错。   苦笑一声,“还在奢望什么呢?”   顾静颜好像被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抽去了精气神儿,也没有心思绣腰带了,浑浑噩噩的走到床榻边,脱鞋倒在了榻上,伸手拽了被子盖在身上,用薄被将自己全部都裹了进去,从远处看去,床榻上就是鼓起了一个小山丘。   陈玉礼从御书房出来,一路上脸色阴沉的可怕,走到乐央宫门口站定了片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翩翩儒雅的模样。   进入内殿没看到顾静颜,一边走一边轻轻唤着顾静颜的小字儿。   “喧儿。”   “喧儿?”   将视线落在了床榻上的小鼓包,走了过去,伸手轻轻将顾静颜脑袋上的薄被扯了下来,露出她被闷的红扑扑的小脸,手指缓缓的伸了过去,就在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倏的收回了手,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换衣服。   换好了衣服出来,走过去看顾静颜还睡的香甜,转身出了内殿,还顺手关上了房门,吩咐旁边的宫人,“别吵着娘娘。”   “是,殿下。”   陈玉礼直奔书房,周远早已在书房内等着,陈玉礼推门进来,向一旁跨了一步,恭手行礼,“殿下。”   “礼部那边交代下去,无论如何都要让日子定在冬狩之后。”   “若是尚书不从?”   “不论手段。”   “是,殿下。”   周远出去,陈玉礼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了墨汁,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忍”字。   不急不急,冯家那么想送冯觅露入宫就让他们送,能不能被送进来,就看他们到底是谁的手段更高一筹。   想到顾静颜,心上好似被拿绣花针扎了一下又一下,这几日她本就难受,小脾气不断,听到冯觅露要入宫的消息不能同他发脾气,估计她自己暗中委屈的不行,要如何哄呢…   其实不用陈玉礼哄,顾静颜睡醒一觉又恢复了那个往日里那个冷静的她,就好像睡了一觉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件事就是扎进她肉里的一根刺,拔不掉,日后也只会越来越深。   冯府一早就接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冯和滦的好心情从下朝回来就一直延续着,李以自从冯觅穗被送到冯家老宅后对冯觅露倒是慢慢又恢复到了以前,这会儿听到消息也是为女儿开心。   而冯觅露本人呢?   她从接到消息后,脑中已经过滤了千百遍整治顾静颜又不会让人挑出错的办法,所有都准备就绪,就等她披着嫁衣入主东宫了。 第88章 冬狩(1)   三日后, 礼部向启元帝递交了选出的三个吉日,没人知道启元帝为何在左挑右选之后选中了冬月十六的日子。   而启元今年的冬狩日定在十月二十四。   消息一出,冯和滦一家的心情近乎都写在了脸上, 而二房冯和淀夫妻二人失眠到天明,永安城内各高门闺阁女子听到此消息心中那点儿看热闹的小心思荡然无存,若说之前在暗中有多嘲讽冯觅露, 如今她们心底就有多难看。   而冯觅露也并没有因此就同那些高门闺阁女子走动起来,如同往日一样在自己的院子里绣嫁衣, 倒是让一些想要巴结她的人无门路可寻。   “永安城内虽说桥头草很多,可你入宫后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太多, 身边多个人对你也有好处。”李以苦口婆心的劝着。   冯觅露手中的绣针穿过大红的锦缎, 在上面用金丝勾勒出一双翅膀,“小人罢了,永安城内多的是人在看我的热闹,这会儿入东宫的日子定下来了, 大局已定,她们才敢上前巴结,不见也罢。”   李以还想说什么,见冯觅露一副不想聊下去的模样, 便收了到嘴边的话,她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当初…唉!   转眼, 就到了十月二十三, 身上的秋衣早已换成了冬袄,顾静颜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外杉坐在窗边的榻上看账本,外面的宫人在装箱子,一车又一车, 明明只出去三日,他们却装了六大马车,这还不算他们二人所坐的马车。   陈玉礼进来带了一身的寒气,边向她走边搓手,搓热了手上的温度才伸手抽走放在她面前的账本。   “嗯?回来了。”   “还有什么没带齐的?”   “都带好了,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太高调了,六车的东西,旁人怕是都没有我们的一半儿多。”   “管旁人做什么,药都带了么?”   “都带了,会不会带的药太多了些?”   “预防万一。”   顾静颜从他手中抽回账本,拿起一旁的小豪在上面画了个圈,“就要看完了,你先出去自己找乐子去。”   陈玉礼一愣,他这是…被嫌弃了?   宠溺的笑看顾静颜,也不恼,将棋盘拿了上来,坐在她对面开始自己同自己下棋,偶尔发出棋子与棋盘相碰撞的声音。   屋内看似温馨和谐,二人却各怀心事,陈玉礼想的是明日冬狩的事,而顾静颜想的则是冬狩过后冯觅露入主东宫之事,心中憋闷难耐,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岁月静好无事发生的样子。   这夜顾静颜在陈玉礼怀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被陈玉礼固定在怀中,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早点睡,明日还要起早。”   “嗯。”   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稳,顾静颜从陈玉礼的怀中钻了出来,坐起来靠着,目光落在了陈玉礼熟睡的面庞上,伸手抚在他的面颊上,心中钝痛,再好又怎样,再好也终将和别的女人瓜分他心中的地位。   次日,陈玉礼早早起身,顾静颜听到他起身的动静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儿才坐了起来,满脸疲惫。   “没睡好?”   “嗯,可能是太兴奋了,一宿没怎么睡。”   “傻姑娘。”陈玉礼敲了下她的额头,“等会儿上车再睡,起来洗漱。”   今日陈玉礼极为反常的没有盯着顾静颜,而是出门带着人检查马车上的物品,一一盘点之后,确认没有东西落下,一边走一边同小谢子交代东宫的事情。   顾静颜听着由远及近的声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底的乌青如何都遮不住,“出去吧。”   “是,娘娘。”   负责梳头的小丫头是最近才来的,秋梦被罚去厨房一月,就寻了个小丫头进来给她梳发髻,到底不是自小跟着她的人,小丫头手法再轻柔都不怎么合她的心。   内殿的房门被小丫头从外面带上,顾静颜从胭脂盒的底部拿出了一包药粉放进贴身的香囊当中,摸了摸头上的银钗,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手指还停留在银钗上面,陈玉礼已经推门进来了,看她在发呆,有些无奈。   “要出发了,路上吃些什么垫垫吧。”   “我突然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顾静颜握着陈玉礼的手,面上有些慌张,陈玉礼安抚她,“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相信我?”   走了几步,顾静颜才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的她还没有细究陈玉礼话语中的深意,被他的三言两语抚平了心中的慌乱。   宫中的车队一同出发,他们的马车在冯慧车队的后面,从将军府路过时,顾静颜特意掀起了帷帐,看到将军府大门禁闭。   “听说郡主今日不会去。”   陈玉礼眼底划过一丝深沉,耐心解答她的疑问,“嗯,姜家如今的状况她确实不适合出现,不过,过了今日,事情便会有所不同了。”   “嗯?”   “锦之打算今日向父皇求一绢黄薄,求娶将军之女入庄王府为王妃。”   “郡主答应了?”   “许是吧。”   陈玉礼也不知道陈玉卿到底是如何同姜懿说的,陈玉卿也是在昨日突然告知他,今日他要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求娶姜家女。   顾静颜放下帷帐,靠在陈玉礼的肩膀上,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样不好的预感在不久之后就被验证了。   马车一路前行,到达猎场的时候正是太阳升起高挂枝头的时候,帐篷早已搭置好,跟来的宫人将马车里的东西搬下来送入帐篷中,顾静颜跟在陈玉礼身侧进了他们自己的帐篷,帐篷不是特别大,却样样俱全。   整装好,顾静颜坐在榻上,发呆的功夫,陈玉礼已经换好了便服,一身绒白穿在他身上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这么快?”   “下午才正式开始。”陈玉礼逗她,“狩猎中会发生什么意外谁也无法预估。”   “别乱讲!”   陈玉礼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别担心,一切有我在。”   吃过午餐,众人齐聚猎场中央台,顾静颜不是第一次参加冬狩,却是第一次坐在了前排近距离感受这次冬猎的热闹氛围。   冯觅露跟着父亲兄长坐在了第二排,离着顾静颜不是很近,也不是很远的位置,余光扫过去,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屑,一旁的冯修明端起手中的茶具,“等会儿哥哥给你打只兔子回来,晚上我们烤兔子。”   “好阿,有劳哥哥了。”   冯觅露最近风头正盛,有很多人在暗中观察她,也有很多人暗戳戳的希望冯觅露和顾静颜能打起来,可偏这二人都是忍耐情绪的高手,都不想把自己变成别人口中的饭后谈资,所以在这冬猎场上,二人的目光从未对上过。   “今日冬狩各凭本事,三日为期,狩猎最多者为胜,胜者可得千里宝驹一匹。”   这边说着,另一边就有宫人牵着小马驹出来绕场走了一圈儿,小马驹一身枣红色,额间一绺白色的长毛,模样甚是可爱令人欢喜,顾静颜一眼就相中了小马驹,两只眸子都闪闪发亮,骑在马匹上的陈玉礼立刻就注意到了顾静颜的视线,牵着马绳凑向一旁的陈玉卿。   “帮个忙?”   陈玉卿看到那小马驹立刻就想到了姜懿,想把这小马驹赢回去给姜懿,听到陈玉礼的声音,“各凭本事。”   一句话气乐了陈玉礼,有事时候喊兄长,没事儿时候各凭本事,他弟变脸的功力是愈发渐涨。   “咚~咚~咚!”   三声锣响,猎场上的马匹一匹接着一匹跑了出去,留一众未去狩猎的人在场内欣赏歌舞。   有想法的会趁着这个时候在启元帝面前露上一面,记不住无妨,能记住更好。   顾静颜坐在原地兴致厌厌的看着场地中央的表演,看了一会儿就有些困了,偷偷打了个哈欠,这嘴巴还没合上呢,身边就坐了一个人。   “暮商郡主。”   “顾侧妃,好久不见呀。”   顾静颜浅浅笑了起来,明明前几日她们还在庄王府上见过,见她坐下就没打算走的模样,心中略有疑问,不止她有疑问,就连在场的高门女子心中都有疑问,荣王妃身为冯家女,怎么容许陈瑶跟顾静颜走的近。   “坐在母妃身边太憋屈了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这边视野也好,还没有去母妃的唠叨。”   荣王妃在另一侧同尚书家的夫人刚说完话,转头自己的女儿就不见了,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额头一跳,这丫头是一点儿也不听话,要是让上面那位盯上了,以为他们荣王府有什么想法,那就糟糕了。   陈瑶明显是感受到了自己母亲的死亡凝视,冲着荣王妃咧嘴一笑,这一笑差点儿气的荣王妃晕过去,狠狠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眼不见心为净。   陈瑶突然凑近顾静颜,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顾侧妃面上的心不在焉本郡主都看出来了,快收收。”   顾静颜立刻收好了脸上的表情,冲着陈瑶缓缓一笑,陈瑶像个小痞子似的“啧”了一声,心中暗道,“还真是个美人,难怪冯家那位入不了太子的眼。” 第89章 冬狩(2)补   陈瑶看向猎场中间的女子, 扭头看向顾静颜,捏了块糕点努努嘴。   “顾侧妃认得场上的女子?”   “沈家小姐。”   “沈家给她相看了一个,远离永安城, 可沈小姐是个有心思的人。”   “心思玲珑,是个妙人。”   “心思太过活络,讨人嫌。”   陈瑶最后的三个字咬的极深, 顾静颜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沈淑清心思再活络也不会活络到东宫, 她的心思人尽皆知,庄王府。   顾静颜忽地看向陈瑶, 眼神凌厉不可置信, 想起这是在外面又倏的收回了视线,来时陈玉礼还同她说庄王这次是有计划的,若是沈淑清半路截了胡,心底忽地颤了颤, 说话都带了轻微的颤抖,“不会的。”   坐在座位上的二人再无对话,陈瑶一会儿一块糕点,顾静颜心中有事, 眼神恍惚的看着不远处冬猎场上的女子,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看的到那张樱桃小嘴一张一合。   天寒地冷, 跟随来的女眷陆陆续续的起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陈瑶跟着顾静颜进了他们的帐篷,陈瑶连个眼神都没给荣王妃,气的荣王妃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帐篷,不想看不想看。   回到帐篷, 帐篷里的热气扑面而来,顾静颜被呛的抖了一下,甩了甩身上的凉气,将手中的斗篷递给一旁的秋灵,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陈瑶毫不客气不用人招呼直接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茶。   “倒也不必思虑过忧,庄王应当也不会…”   “两次相见,暮商郡主和容华郡主关系似乎很好,暮商郡主这般,容华知道吗?”   陈瑶没说话,她这次是替姜懿来护着顾静颜的,想到自己的好友,心中酸涩,不同人更不同命,面前这个女子有众多人护着,而姜懿,护着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   “顾侧妃好命,阿懿却是个命苦的。”   顾静颜觉得她话中有话,可没等她想通,话题已经被陈瑶带了过去。   “这是什么梅花吗?还挺好喝。”   “嗯,趁着花开嫩枝的时候摘下,洗干净放在阴凉处晾干,再经过烘炒,最后放在太阳下晒干装入罐中密封好,来年就可以拿出来喝了。”   “没想到顾侧妃对酿茶还有研究。”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陈瑶忽然有些感慨,这后宫中的女人就闲暇的时间最多,是幸也是不幸。   酉时将至,外面陆陆续续的有马蹄声响起,顾静颜和陈瑶还未起身,帐篷的门布就被人掀开,陈玉礼和陈玉卿一前一后进来,陈瑶“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母妃还在找我,我先走了。”   未等顾静颜应答,陈瑶已经走到门口掀开门布出去了。   “她?”   “不用管,”说着陈玉礼转头冲站在暖炉旁的陈玉卿看了一眼,“还不走?”   “这就走。”   陈玉卿连斗篷扣都没解开就被陈玉礼一句话“送”了出去,出去就看到陈瑶站在一旁看着他偷乐。   “荣王妃不是找你。”   “五哥送我回去吧。”   “走吧。”   陈玉卿双手藏在斗篷下,右手转动左手的扳指,一边走一边想着今日未来的姜懿,心中不由暗道,“她今日若是来,必定是场上最耀眼的。”   荣王府的帐篷和东宫的帐篷离的不远,路上有巡逻的士兵路过,脚步停至两个帐篷中间,陈瑶低着头声音低哑。   “今日沈家小姐也跟来了,狩猎开始后在皇上面前露了脸,颇得圣心。”   “颇得圣心”四个字生生的砸在陈玉卿的心上,众人皆以为启元帝对庄王颇得偏爱,可实际只有当时人知道,他是被退出来挡枪的,启元帝最为偏爱的儿子是储君陈玉礼。   启元帝能够容忍陈玉礼娶一个他欢喜的人回东宫,会为了陈玉礼未来的继位铲除这一路上的障碍,可到了陈玉卿这里,两相选择之后,他从来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来前去看过她了?如何?”   “甚好。”   陈玉卿心中苦闷,送陈瑶到帐篷门前转身离开,陈瑶站在门前心中难受,姜懿好吗?她一点儿也不好,可昨日她回家时姜懿特意叮嘱了她,若是问起,便说“甚好”。   她突然有些不值得,为姜懿不值得,她明明是那般张扬肆意的女子,如今却如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儿一样,灰暗无光,就好像这世间再无什么能够让她提起兴致。   陈玉卿走到帐篷附近就看到了等候他多时的沈淑清,沈淑清看到陈玉卿回来,眼睛一亮,脚步忍不住迎了过去,微微欠身。   “庄王。”   陈玉卿像是没看到她一样,绕过她向帐篷走去,沈淑清双手攥紧拳头,提起裙摆小步追了上去,张开双臂将人拦住。   “庄王,臣女有话想讲。”   “上次一事本王已经讲的很清楚了,莫说往后,就连曾经本王同沈小姐都无话可讲,沈小姐自重。”   无话可讲。   沈小姐自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剑插进了沈淑清的心里,再抬头时眸底夹杂着执着。   “庄王又何必如此说,这永安城内谁人不知臣女等了庄王多年,臣女并不介意王府后院多几个姐妹,只要容华郡主不介意便可。”   沈淑清此话说的可谓是张狂无比,就好似她一定能够嫁入庄王府似的,陈玉卿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再看向沈淑清时多了几分打量,想到陈瑶说的那句“颇得圣心”身上冰冷的气息愈发的浓重。   脚步向左打了两步,沈淑清跟了两步,就是不给陈玉卿让路,拦着他一定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沈小姐,你挡路了。”   沈淑清泪眼雾蒙,“王爷一定要如此吗?”   “沈小姐,你欢喜谁是你的事,与本王无关,反之同理。”   一连几句从陈玉卿嘴里蹦出来的话都不是她想听的,沈淑清有些被情绪左右了,一个冲动向前迈了一步,吓的陈玉卿赶忙向后退了三步以此拉开距离。   沈淑清心上钝痛,口不择言的说了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   “我们是同类人,臣女若是求而不得,王爷又何尝不是。”   “王爷让臣女自重,可王爷在容华郡主那里可想到过自重。”   “王爷让臣女守贞洁保名分,可臣女在永安城还有旁的路可走吗?”   一字一句的质问砸向陈玉卿,没有惹来男人的怜惜,反而激起了心中的厌恶之感。   “与本王何关?”   “就因为你心悦本王,本王就要收你入后院儿?”   “谁给你这么大的脸面?”   “看来本王平日还是太过好说话。”   扑了扑身上看不见的脏物,绕过有些发愣的沈淑清进了帐篷,本就心情不好,沈淑清又跑到他面前发神经,陈玉卿随手拿起桌上茶杯刚想摔,想起这是姜懿送他的茶具又缓缓收回了手,这是他哄骗好久才得来的,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摔坏了。   外面沈淑清被陈玉卿怼的哑口无言,心中是又委屈又难受,她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嫁入庄王府,不然她这辈子就要完了,思来想去,她暗中做了一个决定。   另一边的帐篷里,顾静颜正在给陈玉礼按摩肩膀,站在陈玉礼的身后轻一下重一下的按压,陈玉礼拉过她纤细的玉手,就着力气将人拉入自己怀中。   “喧儿心不在焉,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有暮商郡主在身边谁那么没眼力见儿会到我跟前找不自在。”   “那是为何?”   凑近陈玉礼的耳朵,将自己得担心都同他讲了,陈玉礼抱着她摇摇晃晃,摇晃的顾静颜有些犯困。   “我困了。”   “等会儿吃过饭再睡。”   “好。”   晚餐时,陈玉礼带着顾静颜在帐篷外面烤他今日打回来的兔子,外面烤成澄黄色,再在上面撒上一小撮盐,火花与兔油之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顾静颜偷偷吞咽了下口水,陈玉礼笑着蹲下,撕下一只兔腿递给她。   “喧儿替孤尝尝这兔肉熟没熟。”   顾静颜笑眼弯弯的接下,拿在手中还烫烫的,伸手撕下一小块兔肉送入嘴中,浓浓的香味布满了她的味觉,不自觉的眼睛微眯,“好吃呀。”   撕下一块儿送到陈玉礼的嘴边,陈玉礼就着她的手将兔肉叼进嘴里,二人动作流利没有丝毫扭捏,让众多闺阁中的女子羡慕不已。   其实二人已经很低调了,陈玉礼特意带着顾静颜绕到了帐篷后面烤兔子,可架不住有人时刻关注这二人。   另一边冯觅露听到消息时正在冯慧的帐篷中,冯慧挥挥手让小太监先退了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开口。   “露儿,切莫着急,婚期已定,再容她蹦哒几日。”   “姑姑,露儿都记在心中了。”   冯慧看向冯觅露的目光隐隐藏着担忧,虽说陈玉礼已经很低调的在避开众人的耳目,可若是让旁人看到陈玉礼如此宠爱顾静颜,就算冯觅露入东宫,日后的处境也不太好过。   之前他们只想着让冯觅露尽早入东宫,如今婚期已定,这会儿冯慧开始担忧冯觅露日后的处境了,虽然陈玉礼做不出那般宠妾灭妻的举动,可后宫之中女子的地位看的就是君主的宠爱,没有宠爱的女人,在宫中就是个笑话。   好比如冯慧自己。   “姑姑,用膳吧。”   冯慧这才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桌椅前,目光却还停留在门前,喜儿从外面匆匆的进来,站在门口扑了扑身上的凉气,这才走过去。   “娘娘,皇上今晚与庄王一同用膳。”   “动筷吧。”   和陈玉卿一起用膳,大抵是要说沈淑清的事,冯慧一边吃饭一边盘算,沈家人入了庄王府,而冯觅露入了东宫,启元帝决策也是在平衡冯沈两家的关系,不管是偏向哪边重一些,最后双方都会从天平上掉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这么一想,冯慧烦郁的心情一扫而空,还以为启元帝有多爱他这两个儿子呢,也不过是他手中衡量权利的工具罢了。   一旁的冯觅露感受到了冯慧周身的氛围,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冯慧心情好对她来说是好事。   夜间,凉风习习,帐篷内暖意浓浓,有人在这夜睡的安稳,有人却是彻夜难眠。   陈玉卿披着斗篷出了帐篷,站在门前,目光四处飘荡,最后落在了对面帐篷前沈淑清的身上,一双好看的双眸此时只有厌恶,而后又收回了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转身进了帐篷。   无人知道启元帝今夜用膳的时候同他说了什么,也无人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如何煎熬,选择选择选择,看似是在让他自己选择,实际他能够走的路早已被别人安排好了。   次日清晨,陈玉礼从帐篷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憔悴不已的陈玉礼,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了句,“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陈玉卿如鲠在喉,不知该从何说起,看到身后过来的人,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冲着来人点了点头。   “沈大人。” 第90章 箭穿胸膛   “太子殿下, 庄王爷。”   沈师闰是沈淑清的父亲,可对于这个女儿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在沈府, 沈淑清虽倍受宠爱,却偏偏不得她父亲疼爱一分,这会儿他也是舔着脸面才向二人走来, 离二人还有一米远停了下来。   “沈大人这是有事?”   “庄王爷,今日做事请万分小心。”   留下这么一句潇洒走人, 陈玉礼和陈玉卿对视片刻,陈玉礼突然笑了。   “倒是没看出沈大人如此热心肠。”   “许是看到了我这副模样有些让人差异, 估摸着等会儿让旁人看见了也会上来说上一两句。”   莫说, 还真让他说中了。   陈玉卿一闲散王爷平日里那是何等姿态,乍然看到他这副模样,那些真心的别有用意的自然都会上前关心几句。   狩猎一早就开始了,各家公子早已换好了一身的骑束准备就绪, 锣声一响,夹了下马肚,一匹接着一匹宝马奔跑出去。   林间陈玉礼和陈玉卿在半途中分开,二人约好, 午时在这边相见一同回去。   陈玉礼骑马进了深处,周远跟在身边保护,走到一处空旷地几人的马匹停了下来。   周遭安静, 听不到一点儿异动声, 陈玉礼冰冷无情的声音在林间响起。   “安排妥当了么?”   “回殿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孤不希望看到有任何的意外。”   “殿下放心,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四个字仿带有魔力那般安抚了陈玉礼躁动的内心,眼底夹杂着一丝兴奋。   “驾!”   一声轻呵, 宝马跑了出去,周远立刻跟了上去,他知道成败就在今日。   营地那边,顾静颜被一群高门女子缠着,冯觅露远远的看着冷呵一声,经过昨晚的事,这群人倒是知道如何做墙头草。   陈瑶就被荣王妃抓住说教了一会儿,出来时看到那一群人皱了皱眉,她人还未走到,有人见她过来,微微欠身唤了声“暮商郡主”寻了个由头离开了此地。   身边叽叽喳喳的人都走了,顾静颜微微一笑,“多谢暮商郡主。”   陈瑶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虽不是倾国倾城可长的也不是不能见人,这群人看见她怎么跟看见鬼似的,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闺阁女子中的“威名”,同姜懿不相上下。   “郡主?”   “我看起来像鬼?”   “不像。”   “那她们那么怕我做什么。”   “嗯…大抵是自愧不如吧。”   陈瑶笑了,这若是换了姜懿,准会说她长的又凶又难看才会吓跑了众人。   “顾侧妃若是不愿便可以不见,身为太子的侧妃,有任性的资本。”   顾静颜摇了摇头,语调悠远,“太过张扬祸端不断。”   一晃,时间过的飞快,午时将至,有人骑着马回到了营地,陈玉礼和陈玉卿在林间碰面慢悠悠的向回走,走到路口处,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二人一同回头,是齐家的小公子和沈子康发生了口角。   “大路朝天各一边,你非跟我挤做什么。”   “你都说是大路,又不是你家的,本公子还走不得了。”   沈子康一脸得意洋洋,齐家常哼了一声脚下用力,马儿快跑超过前面的陈玉礼和陈玉卿,沈子康一看不乐意了,脚下也用力跟了上去。   “你跟我站住!站住!”   “略略略~”   此时已经进入到了营地。   齐家常做了个鬼脸,身下的马儿跑的更快了,气的沈子康脸色瞬间涨红,从箭筒里拿出一支箭瞄准,“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趴下!”齐家常条件反射似的弯腰趴在了马背上,那支射向他的箭直直的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冯觅露冲了过去,刚下马的冯修明见撞大步跑了过去,从腰间抽出佩剑将飞来的箭挥了出去。   这一挥不要紧,冯修明特意将箭向没有人的地方挥了出去,没想到刚刚还没人的地方,此刻启元帝正背对着站在那里同冯和滦说话,吓的众人脸都白了,冯修明那句“让开”卡在了嗓子里发不出声音。   就在箭快要插入启元帝的背部时,一个白色的身影跑了过来,挡在了启元帝的背后,只听陈玉卿悲戚喊了一声“皇兄!”便跑了过去。   启元帝转身看见染红了胸腔的陈玉礼,愣住了,显然这件事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内,明明外面那么多人,却安静的可怕。   紧接着就听到陈玉卿喊御医的声响,一声比一声大,顾静颜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御医,心里咯噔一下,跑到门口掀开门布,就看到陈玉卿抱着陈玉礼进了帐篷。   此时的顾静颜傻了,傻愣愣的向后退一步让人进来,傻愣愣的看着李炳钱进来,傻愣愣的站在一旁,就在要拔箭的时候,陈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她拉了出去。   “别担心,太子殿下气人鸿福,龙气绕体,一般箭伤不了他。”   顾静颜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知道陈瑶都是在安慰她,“可他也是□□凡胎,也会疼。”   陈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外人看到的都是陈玉礼待顾静颜如何如何的好,可这个时候顾静颜却同她说,“他也是□□凡胎,也会疼。”谁又能说她只是接受的那一方呢。   许是吹着冷风,将顾静颜心头的那些惊讶难过吹散了些,这会儿的她恢复了那副该有的模样,冷静下来后,便叫住了刚要路过的小宫女。   “刚刚发生的事可都知道?”   可能是顾静颜的面色太过冷冽,吓得小宫女磕磕巴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顾静颜皱着眉目,略微有些不耐。   “本宫在问你话。”   “顾…顾…顾侧妃。”   还是陈瑶解救了小宫女,挥挥手让小宫女下去了,吓的小宫女连跑带趔趄的一溜烟儿跑远了。   “顾侧妃何必为难一个小宫女,她便是知道,万万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实话阿。”   “嗯。”   不再说话,只目光焦急的看向帐篷内,希望能听到让人高兴的好消息。   可好消息没听到,里面的血水倒是一盆接着一盆的端出来,紧接着东宫跟来的下人开始收拾东西,将带来的物品有序的装上马车,看见这个架势,顾静颜心中有了些微的猜测。   不多时,陈玉礼被护着抬上了马车,看见这个架势,众人难看的面庞更难看了。   这个时间顾静颜已经在众人小声的议论中大概听出了事情的起末,上马车前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后在冯慧和冯修明二人的中间看到了冯觅露,目光化作一支冰箭插入冯觅露的心上,汩汩流血,却看不见刺伤她的刀箭。   这是冬狩来二人第一次在众人的目光下视线相交,一人死死盯着,一人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周远在一旁提醒,顾静颜这才收回视线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顾静颜只敢蹲坐在车里,目光紧紧的盯着陈玉礼,似是怕错过他的目光,可她盯了好久陈玉礼都没有睁开眼的趋势,伸出右手一点点临摹他的面庞,要将他此时的面庞深深的印刻在心中。   “你不是说一切安好,哪里来的安好。”   “怎么就躺下了呢,让我可怎么办。”   “你吓到我了,快些醒来好不好?”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赌气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说着说着,顾静颜再没了在外人面前的冷静,趴在一旁小声抽泣着。   回东宫的路上,马车再安稳也有些颠簸,顾静颜守着陈玉礼,时不时的看看他胸前包着的纱布,从干干净净的白色,到渐渐有一丝血色,等到东宫时,那一块儿血色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吓的顾静颜马车都没停稳就跑了出去,差点儿从马车上摔落下去。   “快去!殿下胸口又出血了。”   吓的众人赶忙上马车将陈玉礼小心翼翼的抬了出来,这时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陈玉礼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顾静颜面色惨白的捂着肚子跟在后面。   将陈玉礼送回了青华宫,李炳钱提着药箱紧跟其后,进了内殿又将众人赶了出去,顾静颜就坐在外殿的椅子上,神色疲惫的拄在桌子上。   “周远,殿下为何会受伤?”   “请娘娘责罚。”   “本宫要知道前因后果。”   周远似乎懂得她的用意,将今日回营地时的事情细细复述出来,殿内的人越听越害怕,一个个低着头不敢大出气儿,顾静颜告诉自己要忍着,忍的她指尖发白,最后气的摔了个琉璃盏。   “混账!”   “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   由周远带着,屋内的宫人跪了一地,主子不说话无人敢起,背地里哀怨连连,无不在征讨冯家女是个祸害。   冯觅露也很冤,可她不敢张口辩论,确实是她哥哥为了救她才将那支箭挥向了别处,没想到会发生意外,而坐在马车里的冯慧也是胆战心惊,她就怕,启元帝会因此迁怒。   不过,陈玉礼要是醒不过来的话,那他们的婚期就又要往后推了。   冯觅露心中有种难言的烦闷,女生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可偏偏事情发生的突然,就算这其中又算计,也不会有人胆大的敢将启元帝算计进去。   一场好好的冬狩被搅和了,搅和了众人的兴致不说,这次还伤了一国储君,此事非同寻常。   启元帝紧随其后入宫直接去了东宫。   “皇上万安。”   顾静颜起身,行了个礼,“皇上万安。”   看见跪了一屋子的奴才,启元帝收回视线推门进了内殿,顾静颜目光跟着进了内殿,可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情况,房门就被关上了,那一下狠狠的砸在了顾静颜的心头上。   时间如此难熬,尤其是心中还牵挂着内殿的那个男人。   暮色降临,李炳钱终于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顾静颜向前走了两步,焦急的问,“如何?”   “回…顾侧妃,”想到里面启元帝还在,李炳钱改了口,“伤口已经处理过,就等殿下醒过来了。”   三言两语看似说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启元帝站在后面,目光从顾静颜的脸上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低沉的声音响起。   “进来给顾侧妃把个平安脉。”   “顾侧妃,请。”   顾静颜脚下的步子微微向后动了下,随后进了内殿,房门开着,在门口就能看到李炳钱站在一旁给顾静颜把脉,启元帝站在门口微微眯着双眼,似是在想什么。   “顾侧妃受了惊吓,喝两副安神汤即可。”   送走启元帝和李炳钱,顾静颜提着裙摆进了内殿,扑在床榻边,握住陈玉礼的大手,欲言又止。   而李炳钱跟着启元帝出了东宫,行至门前,启元帝缓缓问了一句,“顾侧妃身体如何?”   李炳钱呼吸放轻,拿不准启元帝问的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回答。   “受了惊吓,调养即可。”   “嗯。”   这声毫无情绪的“嗯”,吓的李炳钱腿软差点儿站不住。   莫不是,皇上知道了? 第91章 昏迷不醒   陈玉礼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各种阴谋猜测在大众口中相传,冯家也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三日,按照李炳钱与顾静颜所说, 三日过后陈玉礼就会醒了,可已经过了三日,陈玉礼还是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 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三日顾静颜一直守在青华宫, 这三日冯家的人惴惴不安。   李炳钱再次来请脉时就被顾静颜堵住了询问。   “李御医不是说殿下三日就能醒来,已经过了三日, 殿下为何一点儿醒来的迹象都无?”   李炳钱有苦难言, 只能打着哈哈,“殿下往日里朝政繁忙,劳心费力,受伤了就如同一个封闭的盒子被戳了个洞, 这个洞哪怕堵住了,也需要向里面增添新的东西才会一点点恢复,娘娘放宽心,殿下一定会醒来的。”   道理人人都懂, 可真的到了自己身上能不能理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心急如焚,不知道为何, 听了李炳钱的解释顾静颜非但没有放宽心, 烦闷的小火苗反而窜的更高了,她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挥了挥手让秋梦将李炳钱送了出去,转身进了内殿。   看着床榻上的陈玉礼, 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往日里还没有太大的感触,如今他躺在床榻上,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他保护的有多好,他替她挡下了多少看不见的危险。   拿过毛巾侵了热水,一点点儿给他擦身体,给他翻身比她想象中的更顺利,吓的她赶忙起身拿手去挡着他的脸,怕把他闷着,陈玉礼身体侧呆着,尽快给他擦好后又用力的将他翻了过来,一整套动作下来顾静颜气喘吁吁。   坐在床榻边呼吸沉重,到底是平日里不做重活儿的女子,没有多大的力气,平缓呼吸的时候顾静颜觉得自己身体太差了,眼睛出现了幻觉,她好像看到了陈玉礼睁开了双眼看着她,可等她闭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陈玉礼还是那样面容平静的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眼睛更是连条缝隙都没有。   “永正什么时候醒来,想你想的都出现了幻觉。”   叹了口气,起身叫宫人将水盆端了出去,自己又到了外殿吩咐事情,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陈玉礼倒下了,东宫诸多事情都需要她来做主,这个时候她不能自乱阵脚。   周远带着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娘娘。”   “主子。”   顾静颜扶额靠在椅背上,秋梦站在后面轻轻捶着她的肩膀,以缓解她身上的疲乏。   “外面可有何动静?”   “回娘娘,太子殿下因冯家受伤一事已经在街头小巷流传多日,冯家这几日大门紧闭,冯家除了两位大人每日要上早朝,冯府再无人出门。”   “控制下外面的流言,莫让冯家坏了殿下的声誉。”   “是。”   这话周远听懂了,只要不影响太子殿下,冯家会不会被这场流言吃掉,就看冯家自己的本事了。   虽然心中早已有猜测,可等到被证实的时候周远还是心惊了一下,这位看起来温温柔柔毫无心计的顾侧妃,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无害,手段和计量皆在上乘。   顾静颜看向旁边的秋声,“可是有动静了?”   “主子,半月前冯家二小姐离开了老祠堂朝着西边去了。”   “冯觅穗的疯病好了?”   “据说是送出去治病的。”   “再报。”   “是。”   没呆多久,秋声就先一步离去,她是跟着送菜进来的,这会儿菜送到她自然也不能多呆。   “庄王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娘娘指的是?”   “沈家。”   周远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庄王不好,可谓是非常不好,可这话他此刻不能说,不能再让顾静颜跟着担忧。   “回娘娘,一切如常。”   “亲自送到暮商郡主手中。”   “是。”   周远揣着那份拿着轻飘飘,看起来却很有重量的信笺离开了青华宫,殿内只剩下顾静颜,突然一个不稳,顾静颜差点儿从椅子上折下去,还好秋梦眼疾手快扶住了顾静颜。   “主子!”   “叫厨房少做些清淡的送过来。”   “嗳!”   听到顾静颜主动开口说要吃东西,秋梦恨不得自己飞到厨房去做,这几日可愁坏了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人,陈玉礼躺在那儿,顾静颜没什么心情吃东西,这几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少的可怜,这会儿他主动张口说要吃东西,可是解了他们的心头大事。   顾静颜不是想吃东西了,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倒下,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跟那群人斗智斗勇,陈玉礼不在,她得守住东宫。   其实从陈玉礼出事,顾家就派人送了请帖过来,让顾静颜委婉的回绝了,只回信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让家中勿念宽心。”   可这一切不过是顾静颜说出来欺骗家中的谎言,她不想让家中人为她担忧,也不想让家中人看到她此时不好的状态,她现在就连强颜欢笑的力气都没有,干脆避而不见,再坏的猜测也不会坏过她现在的状况了。   一连半月过去了,陈玉礼依旧躺在床榻上未醒,顾静颜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烦躁,对冯家的怨念与日俱增。   而这半月冯家也不好过,永安城内关于冯家和陈玉礼的流言一直没有停过,从开始的冯修明是为了救冯觅露误伤了陈玉礼,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流言变了味道,冯家女命带不详,克夫克子的消息深深刻在了众人的脑海中。   现在只要一提起冯家女,面上不会说什么,可私下都会偷偷讨论,这谁若是娶了冯家女儿,就是娶了个祸家精。   等到消息大面积传开来时,冯家人再想辟谣,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冬月十六,这日本是冯觅露入主东宫的日子,冯觅露坐在闺阁之中,看着放在桌上的嫁衣,虽没什么言语可那张阴沉的脸已经表明了一切。   冯慧已经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这几日以齐大人为首的几人连日来都在上奏让启元帝收回赐婚,虽说圣上是金口玉言不得反悔,可关系到国之固本,朝廷大计,众人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说来说去,诸爱卿之意就是冯家女不能入东宫。”   “皇上,请以江山为重阿!”   “启元虽有嫁娶之俗,可那克夫之说也不能全信,冯家女又是恩师的孙女儿,诸位要谨言阿!”   听起来启元帝既不太相信克夫之说,又顾念着先太傅的情谊不肯收回赐婚,底下有人急了。   “皇上,臣斗胆,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若怎么顾侧妃入东宫顺顺利利,冯家姑娘入东宫却接二连三的向后推,其中若说没有因果微臣不信,也请皇上为了启元的未来,请收回赐婚!”   “请皇上收回赐婚!”   启元帝一脸深思的将诸位大臣赶出了御书房,查韦博送各位大臣离开时在门口被大臣们念了好久,言语中都是让查韦博多劝劝皇上,要以启元的江山社稷为重。   查韦博满脸为难的送走了诸位大臣,心中暗笑,圣上早有决断。   端着茶进了御书房,轻轻放在了一旁,启元帝拿起笔,“研磨。”   “是。”   “孤金口玉言,赐出去的婚又怎么能轻易收回。”   查韦博一边研磨一边观察启元帝的神色,“圣上英明,太子殿下这婚也不是您亲口御赐,是皇后娘娘拿着凤印赐…”   “噗通”一声,查韦博跪在地上低着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小的不会说话!”   启元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查韦博,他那点儿小心思他都看在眼中。   “你很会说话。”   “皇上!”   “起来吧,你膝盖不是有痛症。”   “谢皇上。”   查韦博继续研磨,启元帝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忍字,写完字周围的气场都变得不同了。   “可以下圣旨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长乐宫,冯慧知道诸位大臣因着这件事对冯觅露有了意见,心中忐忑不已,她不确定启元帝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放弃冯觅露,直接毁了这桩婚事,每日都派人取打探东宫的消息,倒是难得的和顾静颜目标一致的希望陈玉礼醒来。   可惜,时间眨眼到了腊月,陈玉礼还是没有醒来的景象,而冯家,因为那一道圣旨彻底不敢出门儿了,好在启元帝还给他们留了脸面,没有大肆张扬,只查韦博特意在府中宣读了圣旨。   这些顾静颜都知道,似乎在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迎面而解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则不好的消息。 第92章 你醒了!   一道圣旨送到了冯家, 另一道圣旨送到了庄王府和沈家。   惊愕过后,顾静颜想到的是那个明媚肆意的女子,她该如何阿!   不止顾静颜这般想, 陈瑶在听到消息后立刻去了将军府,看见陈玉卿守在大门前。   “五哥…”陈瑶不知该如何劝解,到现在她才知道, 启元帝对庄王的偏爱都是表面,若是真的偏爱又怎么会在明知他不喜的情况下还指婚与他。   “你进去…看看。”   短短几个字, 用尽了陈玉卿的力气,没有词汇能够真真切切的形容出他此刻的心情, 忽然他想到了去年浴佛节他们一起去上香的情景, 当时方丈说他爱而不得,是红光冲天的来世情,可他不止想要来世,还想要今生, 怎么就这么难!   侍卫扣响了门环,门童从角门探出脑袋,说了几句话角门被关上,过了一会儿, 大门打开,管家迎着陈瑶进府,余光扫到了站在街对面的陈玉卿, 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好似没看到那般。   “暮商郡主里面请,郡主在小院儿等您。”   “有劳了。”   陈瑶进了将军府,将军府的大门又缓缓的关上,阻隔了陈玉卿向里探看的目光。   “爷儿, 天冷地寒,您都在这儿呆了两个时辰了,再好的身体也架不住这般呀!”暗六心急,“您为郡主多想想,圣旨已下全城人都知道了沈家女要嫁入庄王府,若让人看见了,旁人只会说是郡主的不是。”   也不知道暗留的哪句话起了作用,陈玉卿转身上了马车,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哪怕身子骨再好,此时四肢也有些动僵了,上马车的时候陈玉卿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下马车。   姜懿不见陈玉卿,是在避嫌。   今时不同往日,陈玉卿如今是未婚嫁娶之身,同别人的未婚夫走的近,这样的事姜府的家教不允,而姜懿自己内心的底线同样不允许。   换了常服出来,陈瑶正好被廿三领进院子。   “阿懿!”   “外面冷快进来,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毛燥,小心嫁不出去。”   “我才不担心呢,”陈瑶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姜懿,在她面上什么都没看到,“没事吧?”   “什么事?”突然的疑问,问倒了姜懿。   陈瑶放轻了呼吸,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似乎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二人坐下,廿三送上来一壶花茶就退了出去,陈瑶端起放在嘴边,“这是梅花?”   “嗯,顾侧妃送的,很好喝。”   “难怪这么熟悉。”   往日见面不用姜懿应答陈瑶自己就能说上半天,今天突然就安静了,气氛有些尴尬。   姜懿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可一点儿不像你的性格。”   “五哥在外面等了许久。”   “此时庄王不应出现在将军府门前,不像往日,家中兄长皆不在,庄王的关照容华心领了。”   三言两语就将她和陈玉卿之间的关系推的一干二净,好像前些时日那个欢喜的小姑娘不是她一样。   “可你明知不是…”   “瑶瑶,你还不懂吗,不论从前只看如今,庄王与将军府之间只能是关照之情,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真的不在意吗?”   “事已成定局,我们只能向前看,向后回头没有任何意义。”   姜懿的话现实又绝情,光是看表面好像这件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就好像曾经那些情谊都是黄粱一梦,如今梦醒了她还是那个冷静肆意的容华郡主。   “你早些回去,让庄王也早些回去,这般只会让旁人议论我姜家女子的清誉,我和姜家都赌不起。”   “好。”   似乎除了一个好字,陈瑶再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没呆多久她便起身离开了将军府,出门时,庄王府的马车果然还停在对面,走过去还是暗六最先看到了她。   “暮商郡主。”   陈玉卿听到陈瑶的名号立刻推开车门,看见只有陈瑶一人,右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今日怎么这么早?”   “五哥回吧,阿懿说五哥的照顾之情将军府心领了,只是如今家中兄长都不在,不方便招待五哥,等少将军和少傅回来再向五哥谢罪。”   陈玉卿身形一顿,陈瑶都没看清,车门已经关上了,只听里面沉闷的说了一声,“回府。”   陈瑶目送陈玉卿的马车离去,走到自己的马车猛地转头看向将军府的门匾,不知为何,她有种若是再不看一眼便永远也看不到了的感觉。   东宫,周远进宫同顾静颜汇报宫外的消息。   “派人盯着些,若是有不利于容华郡主的流言立刻掐掉。”想了想,顾静颜又补了一句,“必要时刻,祸水可东引。”   “是。”   陈玉礼昏迷的日子所有事物皆由顾静颜过目,事情很多很累心,此时顾静颜才彻底体会到他往日的辛劳,而她现如今做的事也不过是他平日里的几分之一而已。   可随着日子越来越久,顾静颜心底升起一股奇怪,如今很多事情看似都是她在处理,可她总有种感觉,陈玉礼早早就安排好了,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   “朝政之事能向后推就向后推,一切等殿下醒来再说。”   说完,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事。”   周远站在外殿没敢说话,事发前殿下特意叮嘱过他,同娘娘说话要多思再说,娘娘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没准儿哪句你不注意的话就让她套出了实情。   良久,顾静颜挥挥手让周远退下,起身走到了床榻边坐下,临近一月,顾静颜都住在青华宫的偏殿,就怕哪天陈玉礼突然醒过来她来的晚了,每天睡前都在祈盼他明日醒来,可第二日清晨看到毫无动作的他,心中的失望与日俱渐。   “你还没睡够吗,到底要睡多久呀。”   顾静颜握住他的大掌,突然手指收紧,他的手心出汗了,光是这一点小小的不同也足够让顾静颜兴奋许久。   “秋灵!宣李御医入宫!快!”   “是,主子!”   顾静颜用手帕擦干他手心里的汗渍,又将他的大手放回棉被中,过了一会儿又将他的手拿出来,在上面摸了两下,上面又出汗了,她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既期望这是他要转醒的迹象,又怕这是不好消息的提前预告。   李炳钱提着药箱几乎是被小谢子从后面“撵”进来的,看见顾静颜脑袋“嗡”的一声,要问他现在最怕什么,那就是面前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顾侧妃。   “娘娘金安。”   “免礼,李御医殿下手心出汗了,可是要转醒的迹象?”   “容微臣问脉再回复娘娘的问话。”   顾静颜向旁边让了一步,李炳钱上前拿出脉枕,又将陈玉礼的手腕从棉被中拿出来放在上面,房间中静默片刻后,李炳钱起身行礼。   “恭喜娘娘,殿下脉搏康健,想必不过时日殿下就会醒过来了。”   “当真?”   “当真!”   听到这是陈玉礼转醒的迹象,塞在她胸口的大石头突然被打碎落了一地,里面那口憋闷气终于顺利的通了出来。   “若是殿下依旧没醒…”   “微臣用项上人头担保,不超过十日,殿下定会醒来。”   “有劳李御医了。”   顾静颜又恢复了那副温柔的模样,真真是让李炳钱后背铺满了冷汗,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此时的顾静颜同往日陈玉礼算计人时的模样有三分相像。   李炳钱从东宫出来回御医院,过门槛儿时踩空差点就摔了个狗啃泥,吓的他小徒弟看到连忙跑了过来搀扶。   “师傅,您脸色不是很好。”   “无事。”   李炳钱心想,他脸色能好么,堵上了脑袋陪太子殿下做了一出戏,也不知能不能真的瞒天过海。   腊月初二天气极好,阳光温暖,晒在人身上将人的瞌睡虫都晒了出来。   午时刚过,顾静颜坐在桌前看账本,临近年底要看的账着实有些多,可她还是放了很多注意力在陈玉礼身上。   开始顾静颜只听到房间里好像有一声轻微的咳嗽,可房间里只有她和陈玉礼,走到床榻边盯着陈玉礼看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动静,就回到桌前继续看账本。   刚坐下,屋子里又传来两声咳嗽,她没有立刻转头,只静静的听着。   “咳…”   “嗯…”   “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很轻,轻的顾静颜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想到屋子里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后脊骨都凉了,后背挺的笔直不干动,不敢喊人,也不敢回头。   过了一会儿声音好像又没了,还没等她起身去看陈玉礼,咳嗽声又开始了,这次的咳嗽比之前的要清晰很多,顾静颜竖起耳朵听到声音离她非常近,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念了好几遍,听到一声沙哑的,“喧儿。”   声音沙哑又熟悉,顾静颜这才缓缓转头,看到陈玉礼那双睁开的清眸时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起身扑了过去。   “你醒了!” 第93章 就快了   躺了许久, 陈玉礼身上没什么力气,费力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顾静颜也顾不上哭了, 扶起他又给他身后殿了一个软垫,明明之前有许多话要同他说,这会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哭什么, 我这不是好好的。”   “嗯。”   顾静颜用力的点点头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好怕一眨眼他又躺在那里, 陈玉礼无奈的牵扯起嘴角,有气无力的逗她。   “喧儿给我倒杯水?喉咙干的很。”   “等我下。”说着起身走到桌前茶杯里的水倒了一半儿才想起来, “我叫人送热水进来, 还要叫李御医过来看下。”   “不用,把你手里的递给我就行。”   “这样…可以吗?”   顾静颜有些不确定,可还是将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一杯温茶下肚, 陈玉礼干涸的喉咙终于有了滋润,喉咙处也不那么难受了。   “我睡了多久?”   “四十一天。”   “有些久,同我讲讲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陈玉礼用力的向里挪了两下,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顾静颜坐过去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同他讲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那就从冬狩那日的事开始说起。”   “好。”   陈玉礼将脑袋窝在她的肩膀上眯着眼睛,房间里只有顾静颜温柔平缓的声音。   “那日冬狩后父皇收回了赐婚的旨意,派了查公公亲自前往冯府宣旨, 封了冯小姐为县主, 也算给了她另外一种全面,冯家也在暗中给冯大小姐找夫家,因着她之前要嫁入宫中,再加上你昏迷后出现了很多流言蜚语, 到现在都没人敢上门求娶。”   “嗯。”   一切都在陈玉礼的意料之中,当初冯觅露去永寿寺前他暗地里找过她,若是那时她就抽身此时也不至沦落如此地步,可她到底是个野心大的人,不甘于平凡安稳的生活,至于以后…脚下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就算是万丈深渊她也要孤独的走下去。   陈玉礼也曾仁慈的想过放冯家子女一条生路,可他的仁慈冯家并没有领情,反而更是得寸进尺,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底线,加快了他动手的速度。   “还有冯修明也同董姐姐和离了,外面传闻冯修明是怕牵连妻儿才同董姐姐和离的,为此他还博得了一个好名声,只是董姐姐和离后便回了郴州老家,我写过两封信送过去,可惜到现在都没有回信。”   “还有…一件事,”顾静颜说到这件事有些心虚,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嗯?什么事?”   “沈家女痴心不悔,令人感动,特赐婚予庄王为妻,择良日成婚。”   房间内突然安静,顾静颜用眼尾余光偷偷瞄着陈玉礼观察他的反应,只感受到肩膀的重量减轻了,没看到陈玉礼面上的寒霜。   “定了日子吗?”   “腊月二十五。”   “快了。”   “嗯。”   “锦之怎么样?”问完又自顾自的回答,“应当很不好。”   爱而不得,如何会好。   午时,陈玉礼拗不过顾静颜,最后还是叫了李炳钱过来问脉,一时间,太子殿下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永安。   午后,姜懿入了宫,可她人还没到东宫便半路被人“截”走了,等她到东宫的时候,已过了申时,顾静颜叫人在屋中添了炭火,与姜懿在偏殿聊天,而内殿留给了陈玉礼和陈玉卿兄弟二人。   “都没好好谢谢郡主,有劳郡主费心了。”她说的是冬狩那几日让陈瑶陪着她。   “要谢自然是要谢殿下,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还是要谢谢郡主。”   “顾侧妃真是客气,不过…猜猜我为何来的这般晚。”   “听宫人说郡主被请去了裕德宫。”   “嗯,沈贵妃请我过去一叙。”   姜懿用余光看了眼偏殿内的宫人,顾静颜收到便挥了挥手让宫人们退下,秋灵走在最后,将偏殿房门关上,同小李子站在门外守着。   “沈贵妃找我说是能帮我,能够让沈小姐无法嫁与庄王为妻。”   “庄王莫说在永安,就是在整个启元都是众多女子想嫁的人选,沈贵妃却不愿沈小姐嫁进庄王府…”   为了什么?   姜懿没说,她心中有一个会让人说她不怀好意的猜想,可这话不能乱讲,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测。   另一边的房间里,陈玉卿坐在桌前将空杯子都倒满了茶水放着,陈玉礼靠在床背板上静静的看着他,叹了口气。   “一切尚未成定局,怎么就如此丧气。”   “来不及了。”就算一切尚未成定局,也晚了。   “她现在避我如蛇蝎,我连同她说上一句话都要瞻前顾后,就怕…坏了她的声誉。”   “人就在偏殿,你若想说过去就是,在东宫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出去。”   “不了,她不想看见我。”   “胆小鬼。”   陈玉卿苦笑,他也不想做胆小鬼,可不做胆小鬼许是他们二人再不会碰面了,还是做个胆小鬼的好,至少他还能偷偷的看看她,哪怕她的视线不再落在他的身上。   “不说这个了,皇兄这次瞒的可是深,若是让皇嫂知道只怕是要同你闹。”   陈玉礼想说能闹也是好的,可看到弟弟这副模样又心软的将话换成了,“她不会知道。”   “一直瞒着?”陈玉卿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的做法一点儿也不像他。   “生活偶尔需要善意的谎言。”   难受。   陈玉卿无比难受,勉强自己不想别的事情,可不管陈玉礼说什么他都能想到这要是换了他和姜懿会如何,陈玉礼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你打算如何,就这样认命?”   陈玉卿闭了闭眼睛,开口无尽荒凉,“我以为皇兄知道,我早就认命了,明明都认命了,却出现了个意外,此时才想着如何不认命,为时已晚,为时已晚啊!”   陈玉礼轻呵一声,“偏偏别人就算了,有什么计划要我配合。”   “没有计划。”拒不承认。   “真的没有?”   “没有。”   “你若真的没有那就算了。”   陈玉礼观察他的表情,果然看到他眼神微闪,小样儿,还骗他。   “说。”   “那就劳烦到时候皇兄悲拗些。”   陈玉礼以为他会表现的很差劲,等到那天真的来临时他是又气又难过,悲伤从心底升上来如何都控制不住。   姜懿和陈玉礼一前一后出了东宫,送二人离开后顾静颜回到青华宫打了个喷嚏。   “阿嘁!”   “冻着了?快进来。”   顾静颜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将他的手指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嘴角的弯度忍都忍不住,还有继续向上扬的趋势。   “再笑,就咧到耳朵根儿了。”   “才没有!”   顾静颜立刻收了收自己嘴角的弧度,没保持多久就又开始向上翘。   “这么开心?”   “嗯,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好开心。”   “我也很开心,看到喧儿开心我也开心。”   “又哄我开心。”   陈玉礼刚想说没有,就被顾静颜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我刚刚同郡主聊了一会儿,沈贵妃找过郡主了,说是有办法让郡主嫁入庄王府,沈贵妃似乎非常不希望沈小姐嫁入庄王府。”   “锦之派人在跟着,等过些日子看看有什么新的消息。”   “会不会来不及?”   “不会。”   就差将那个接生婆婆带回永安了,一切就都明了。   沈贵妃对沈淑清的态度,尤其是谈到沈淑清婚嫁时的态度,太令人怀疑了,恐怕现在不止他们怀疑,就连启元帝都心有怀疑。   陈玉仁一点儿也没继承启元帝和沈贵妃的聪明头脑,倒是和他小舅舅沈子康那副游手好闲的德行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裕德宫。   沈妤虽然被解了禁足,可更让她难受,让她千防万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暗骂沈淑清不识好歹。   “主子,容华郡主在东宫呆了会儿,和庄王一前一后隔开出宫了。”   听到姜懿和陈玉卿是一前一后的出宫,脸色都阴沉了下来,姜懿当真是油盐不进,这种互相成全的事她当真是一点儿都不考虑。   姜懿当然不会考虑,皇家婚宴,更何况是皇上赐婚,中途出现什么差错惹的龙颜大怒都不是她自己能够承担的起,况且她代表的是姜家,更不能在此时犯糊涂。   不久时日后,姜懿才知道,姜家覆灭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可等到她明白的时,已经太晚了。   晚些时候,启元帝驾临青华宫,看着面色苍白的儿子,关怀了一番,又传来御医听到御医的回答才满意的点点头。   “永正要快些好起来。”   启元帝离去时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在顾静颜听来是一位老父亲希望儿子早些好起来的关怀,也只有陈玉礼知道启元帝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时间不多了。   陈玉礼心底颇为难受,他自小敬仰站在他身前遮风挡雨的大山要消失了,以后,这份责任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拉过顾静颜,将脑袋窝在她的脖颈处,呼吸打在顾静颜的脖子上痒痒的,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两下,被陈玉礼固定住。   “谢谢喧儿。”   愿意相信我等了这么久,所有的事情终将成真,你想要的,我想给的,就快了。 第94章 启元帝卧榻   俗话说病去如抽丝, 陈玉礼在床榻上躺了月余,整个人清瘦了不少,醒来的这几日顾静颜没少让小厨房给他做好的补营养。   腊月过半, 陈玉礼终于脱离了顾静颜“爱的补补”,一日两顿的补汤喝下来,陈玉礼的面颊圆润了不少, 这日陈玉卿过来时看着他哥圆润的脸庞也只敢暗暗的提醒一句。   “皇兄最近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陈玉礼可不认为陈玉卿是单纯的夸他恢复的好,晚间洗脸时看到水盆里另一个自己, 左边捏捏右边戳戳,脸上的肉都起来了, 说什么他都不肯再喝补汤了, 见他太过坚决,顾静颜又问了御医确认可以不再进补了,这才作罢。   腊月十九,启元帝忽然倒在了御书房, 查韦博端着汤进来时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启元帝,吓的他赶紧让小太监去传御医,喊了人过来将启元帝抬到床榻上,这才叫人去东宫送信儿。   此时, 顾静颜和陈玉礼正无聊的在数院子里一共有多少朵梅花瓣儿。   “殿下,不好了!皇上昏倒了!”   吓的顾静颜手中的绣帕飘落到地上,陈玉礼弯下腰捡起绣帕放在桌面上, 起身叫顾静颜去给他拿衣服。   “走!”   顾静颜给他披上斗篷, 将一切都搭理好,陈玉礼抱住她,轻轻在她耳边叮嘱。   “宫中许会大乱,我叫容华进宫陪你, 这时候呆在东宫最安全。”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你的负担。”   “那我走了?”   “我就在这儿等你。”   陈玉礼走后,顾静颜就坐在原地发呆,秋梦推门进来将一个小纸条递了过去。   “主子,宫外传来的消息。”   打开纸条,不确定的读了两遍,确认自己没看花眼,顾静颜心头涌起一股寒凉,若此事是真的,那陈玉礼是真的腹背受敌,不怕明枪就怕暗箭。   宫外,庄王府也收到了消息,放下了儿女情长,陈玉卿还是那个头脑冷静的庄王爷,立刻派人跟了上去。   “别打草惊蛇,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是,主子郡主那边?”   “瞒着!”   “是。”   陈玉礼靠在椅背上,心中苦涩难耐,他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懿早晚会知道,可他奢求,奢求姜懿能晚些知道,这样他就能多看看她,到了现在他依旧不愿也不想承认,他同姜懿今生的缘分只能走到这里。   深叹一口气,起身换了一身庄重的衣服,暗六已经等候在马车旁。   “主子。”   “走吧,进宫。”   庄王府的马车不疾不徐的向皇宫驶去,而此时嘉元宫的内殿跪了一地御医院的大臣。   “皇后娘娘,皇上气血肾亏需静养。”   赵融不卑不亢的回答,启元帝的身体状况他一早就知道,也早早预料到了如今这番境地,身为臣子只能规劝,身为大夫他没少冒着被砍脑袋的风险多次言语,可身体是启元帝自己的,岂是他能左右。   查韦博跟着陈玉礼从内殿出来,看到地上跪了一地御医就知道,这是皇后发难了。   “皇后娘娘,皇上醒了,请您进去说话。”   冯慧冷冷的看了眼为首跪在地上的赵融,起身进了内殿,和陈玉礼相互错而过时她好像看到了陈玉礼嘴角勾起了弧度,没来得及细看,脚步已经踏入了内殿。   陈玉礼坐在椅子上有些疲累,“起身回话。”   “谢太子殿下。”   以赵融为首的御医院大部分都是年长之人,这会儿跪的有些久了,起身有些不便,年轻的几个帮忙扶着起来,驼着背弯着腰,一点儿也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气神儿。   “赵院首你最为清楚父皇的身体状况,你来说。”   “回太子殿下,皇上去年身体就抱恙,需要静心调养,臣人微言轻…”   劝不动。   陈玉礼当然知道启元帝是什么性格,莫说赵融劝不动,恐连元文皇后在世都不一定能劝的动。   刚刚启元帝醒来拉着他的手说了一会儿话,说的都是过往启元帝还是王爷时的事情,陈玉礼心中微微有所猜测,可当启元帝亲口说出来时他还是被惊吓到了。   老一辈儿的人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陈玉礼也知道身处山顶看的更远,必然也会失去更多,可启元帝同他说的话完全颠覆了他对父亲的认知。   陈玉礼不禁反问自己,这样真的值得吗?   内殿,冯慧走到床榻前,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两鬓被染上了霜白的启元帝时不禁恍了神儿。   她刚见他时,他还是那个偏偏俊俏郎,时间过的好快,一转眼他的两鬓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皇上?”   启元帝睁开双眼,目光深邃的看着冯慧,好似要将冯慧看透,冯慧心底咯噔一下,有些心虚。   “皇上。”   “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姑娘,如今我们都老了。”   “皇上身体气虚亏血,好好修养,定然会好起来。”   启元帝释然一笑,气血肾亏他早就知道,他让赵融瞒着,赵融就得瞒着,大限将至,不管怎么精心细养,也不过是在拖时间罢了。   “慧慧跟着孤,受苦了。”   冯慧心头忽然一酸,他总是这样,总是在她攒满了失望之后再给她希望,可她总是不争气的忍不住体谅他,每次他解释,她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心又软化了,一滴眼泪落在地上消失不见,只有一滴深色证明眼泪曾来过的痕迹。   “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从入王府那时起,臣妾就知道往后余生,臣妾再欢喜也不会是皇上的唯一。”   启元帝闭了闭眼,心中有所思量,冯慧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冯家这些年的野心被一点点养大,有他的责任,也有冯慧在背后给冯家做靠山的缘由,只要一想到自己最爱的儿子在她手中遭了那么多的罪,他痛恨自己,更痛恨冯慧。   冯慧从内殿出来时,庄王,时王还有庆王都到了,几人商议过后轮流守在嘉元宫,冯慧看了眼陈玉礼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她要早些做打算,万一启元帝先走一步,她若是落到陈玉礼的手上,莫说死后,余生都不得安宁。   回到长乐宫,冯慧突然问喜儿,“东宫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回娘娘,一切如常。”   冯慧心底有股怪异的感觉,不是旁的,是东宫太过平静了,平静的让她忍不住多想。   顾静颜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放下手中的小豪,将抄好的佛经整理好放在一旁,垂落在身侧的左手轻轻的抚上了平坦的小肚子,目光呆滞,神魂出走。   “主子,容华郡主到了。”   “快请!”   秋梦引着姜懿进入乐央宫,一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墨香味。   “殿下刚派小谢子回信,说是近些时日要呆在御书房和嘉元宫了。”   “打扰了。”   “是我要谢谢郡主才是。”   姜懿走过去看到放在桌边抄好的佛经,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   “圣上身体欠安,远在偏地的嘉王已经在回永安的路上。”   “嘉王?”   听到顾静颜的疑问,姜懿暗骂自己多嘴,可又不能打岔过去,只好慢慢同她讲来。   “嘉王是二皇子,未到弱冠便有了自己的封号和封地,这些年一直在封地没有回来过,此时回来,不得不防。”   顾静颜点点头,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可是殿下同嘉王有何过节?”   “小时候有过。”   姜懿没有明说,可顾静颜却听懂了,小时候,提到小时候顾静颜就会想到陈玉礼那段非常难过的日子,猜测是那段日子里的过节,后来也没有和解过。   顾静颜没有猜错,当初陈玉礼和陈玉卿被冯慧磋磨最高兴的莫过于陈玉嘉,当年娴妃同样受宠,再加上陈玉嘉那时候年纪小不会隐藏自己的敌意,不敢动手为难,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一直没断过,也是因为这件事娴妃也只保留着一个娴妃的名号,旁的甚至连乔贵人都不如。   “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到你跟前惹人嫌。”   “郡主和嘉王也有过节?”   “他单方面的过节,我单方面的教训。”姜懿面上闪过一丝不屑,“就不能跟他讲君子之风。”   顾静颜有些好奇,可姜懿又没说,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好奇心,好在姜懿抬头就看到了她眼底没藏好的好奇,笑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小时候就喜欢在背后搞小动作,本郡主看不惯他,用了点儿小手段让他拉了几天肚子而已。”   “我真的没做什么,就切他下了几两巴豆粉,让他当着老师的面拉裤子了。”想了想还特别声明,“仅此而已!”   “噗嗤!”   顾静颜没忍住笑了出来,不用想,光是听都能感受到陈玉嘉当时有多绝望。   “应当不止是在老师面前吧?”   “哦,也就是我们几人,还有一些高门子弟,谁让他欺负别人君子不同他计较呢,同小人讲君子之道,那不是将自己送上去让人家磋磨,对付小人就得用同样的办法。”   “那皇上没说什么?”   “回去赐了他十大板算吗?”   顾静颜抿着唇拼命让自己忍着不笑。   “不过我回家也挨了十个手板,我娘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提到她娘,姜懿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不少,也不知道她爹娘到底在哪里,是不是还好。 第95章 今日份   “跟随父母去渭西后只见过一次嘉王, 那时他已经弱冠在封地呆了很久,当初还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小屁孩儿已经长大,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厌恶。”   顾静颜把姜懿说的话一一记下, 就这样,陈玉嘉人还未到已经上了顾静颜的黑名单排行榜,暂时位居第一名。   这几日姜懿一直住在东宫陪着顾静颜, 陈玉礼除了守夜几乎住在了嘉元宫,启元帝身体抱恙, 朝政由太子殿下代理,本就很忙的陈玉礼此时更是分身乏术, 一连多日都顾不上顾静颜, 好在,顾静颜能体谅他的不易,不吵不闹,在用她的方式陪他往前走。   陈玉嘉入永安城的那一刻宫中就知道了消息, 顾静颜叫人到御书房给陈玉礼送了一碟梅花糕和一壶梅花茶,陈玉礼收到东西心中暖暖的,被爱的人如此挂念,这种感觉真好。   陈玉嘉入宫便去了嘉元宫, 在见到启元帝的那一刻微微愣住了,被启元帝深邃的目光看穿,到嘴边的话语转变。   “儿臣给父皇请安, 父皇万福圣安。”   “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 看到父皇身体安康,儿臣浑身充满了力量。”   “既然回来了,就多留些时日,刚好, 再过不久老五就要成婚了。”   陈玉嘉面上惊讶而后哈哈大笑,“老五那个铁树终于开花了!”   陈玉嘉心中清明,陈玉卿即将成婚这件事恐怕是启元帝刚刚决定下来的,陈玉卿自己怕是…还不知道呢。   陈玉卿确实不知道,等到他知道的时候婚期已至,容不得他反悔跑路。   此时,沈家那边已经在暗中准备,就等吉日到,嫁入庄王府。   “父皇脸色不是很好,都怪儿臣打扰了父皇的清休。”   “去看看你母妃,她也多年未见你了,定是想你想得紧。”   “儿臣谢过父皇。”   从嘉元宫出来,陈玉嘉的表情就冷了下来,与母妃在信中说的事情有所出入,不过看面色,也不久了。   这次回来他便多住些时日,顺便,看看陈玉卿的热闹。   呵!   所谓偏爱最后也是要娶一个他不欢喜的女人为王妃,他还以为陈玉卿能有多特别呢。   沈家那边所谓暗中在准备沈淑清的嫁妆,可真正在准备的人也只有毫不知情的沈淑清和沈子康,至于沈家那些知情的人,心中焦虑不已。   沈妤听到启元帝醒来的消息失望不已,此时她恶毒的希望启元帝早些归西,最好是能在婚事举办前,想着想着,沈妤心中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她谁也没说,只自己在暗中偷偷做着准备。   随着启元帝卧榻时日,永安城内的气氛紧张不已,寻常老百姓没有感受到什么,可家中有在朝中任职的皆知,若是启元帝先走一步,启元必定会经历一番血洗。   腊月二十三小年,今年的小年有些特殊,立春和小年在同一天,宫中举办了宴会。   席间,陈玉礼和陈玉卿坐在一起喝酒,陈玉卿的酒杯没有空过,一杯接着一杯。   “少喝些,一醉不能解千愁。”   “我心中有数。”   陈玉卿苦笑,这些日子他的味觉出现了问题,吃什么喝什么都是苦涩的味道,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去年她还和家中人一同过节,今年就只剩她一人了。”   “你喝多了。”   “是啊,我喝多了。”   陈玉礼转头看启元帝身边围绕着娇娥子女,起身向告罪。   “父皇,锦之喝多了,儿臣不放心,先一步告退。”   启元帝看了眼不远处的陈玉卿,眼底划过一丝犹豫,点点头,“去吧。”   “谢父皇。”   小谢子和暗六扶着陈玉卿往外走,顾静颜跟在陈玉礼身后一小步,一行三人出了大殿,陈玉嘉看到顾静颜那窈窕的身姿,目光略微暗了暗,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一路上陈玉卿都老实的很,只到了路口非要吵闹着回府,任人怎么劝都不去东宫,顾静颜拽了拽陈玉礼的衣袖,她的小动作让陈玉礼心中升起的怒火降了大半,颇有些无奈的挥挥手。   “走走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嘿嘿。”   陈玉卿冲他傻乐,直接气乐了陈玉礼,看向暗六。   “不要离开你家王爷半步,若是出了意外,孤拿你试问。”   “是,太子殿下。”   眼看着陈玉卿的轿撵消失在拐角,陈玉礼握住顾静颜的小手,手牵手二人漫步在寒凉中,好像这样就能走到白头。   宫门那边,陈玉卿被暗六扶着上了马车,马车驶离皇宫,刚过了一个路口,马车里的陈玉卿开了口。   “去将军府。”   暗六和暗五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确认的问,“主子?”   “听不懂?”   哪里还有在宫中那副醉醺醺的语调,这人分明是装的,骗过了启元帝,骗过了陈玉礼,就是骗不过他自己。   暗六驾着马车向将军府行去,如同这些日一样没敢走大道,华丽的马车在小胡同中左拐右绕终于到了将军府的后门。   马车将停下,陈玉卿便出了车厢,看着高大的围墙,脚尖轻点纵身飞上了墙头,而后落进院中。   暗六和暗五对视,“主子翻墙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   暗五嘴角抽搐了一下,“希望不会被郡主打出来。”   陈玉卿有没有被姜懿打出来暂且不说,沈子康被他爹抽的浑身是伤倒是真的。   沈子康最近小动作不断,被沈咏志发现了,问了半天在知道沈子康是在为沈淑清的事忙前忙后时,沈咏志不顾府中众人的颜色,折了一段树枝冲着沈子康就抽了过去,躲避不及的时候就会抽到身上,立刻就起了红印子。   “家中无人为表妹开心,我就是帮着表妹忙活忙活,怎就错了!”   “你还不认错!”   “我没错!”   “你…你…你这个孽子!当初…”   “父亲,您歇歇气。”   沈子墨步履匆匆的赶过来,看到被抽打的蔫儿吧的沈子康,叹了口气,冲沈子康使了个颜色,沈子康闭紧嘴巴静悄悄的离开了此地。   沈咏志看了眼沈子墨,心中愧疚更甚,“子墨…”   “事已至此,唯有提现想好应对,如何不牵连沈家才是要事。”   “去书房说。”   父子俩去了书房,沈子康回了自己的院落,越想心中越是觉得不对劲儿,他不过是帮表妹忙着嫁娶之事,父亲怎就发了如此大的脾气,还有沈家众人,对沈淑清即将嫁入庄王府的事没有一丝开心,反而像是要上断头台一样。   不得不说,平日里蠢笨无脑的人偶尔也会灵光一次,沈子康越想越不对劲儿,越想越心惊,等下次沈淑清再找他帮忙的时候,沈子康找了无数种理由推辞,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帮忙了。   帮忙哪里有保命来的主要。   腊月二十九,顾静颜走路不小心滑了一下,吓得身边人心惊胆颤,立刻就有宫人偷偷跑了出去给陈玉礼报信儿,陈玉礼匆匆赶了回来。   “今日这么早?”   陈玉礼拉着她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看的顾静颜有些发毛,心底有些慌。   “怎么了?”   “有没有哪里难受不舒服?”   顾静颜呆呆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样问她,陈玉礼想了想还是叫小谢子去请李炳钱过来。   “你生病了?哪里难受?”   “不是我,你不是差点儿摔倒。”   顾静颜缓缓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差点儿而已,又不是摔倒在地了,不用请御医过来看,让旁人知道了,该说我娇贵了。”   “让他们说,叫李炳钱过来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看到他眼底的坚持,顾静颜瘪瘪嘴有些无奈的说了个“好”。   李炳钱收好脉枕,再三确认无事后陈玉礼这才放了心,等李炳钱出了门儿听不到脚步声了,顾静颜“咯咯”的笑了起来。   “你是没看到刚刚李御医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敢怒不敢言。”   “我担心你。”   “我知道,可这样会让旁人感到不适,李御医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着我难伺候呢。”   “他不会。”说完陈玉礼立刻改口,又补了句“他不敢,抱歉我有些草木皆兵了。”   顾静颜伸手环抱住他,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胸口“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沉稳有力,又非常的让她有安全感。   “我都知道,我都懂,你不要这样担心,你要相信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不是你羽翼下长大的小鸟,也能替你分担遮挡一部分的风雨。”   “我想和你并肩而行,也想保护你呀。”   “谢谢。”   一句谢谢也无法表达他此刻激动的心情,陈玉礼内心无比感慨,“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一个这么好的她。”   “我不想做你的负担,你要相信我不是只能在背后默默的支持你,我也可以替你分担一些事情,我…”   顾静颜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陈玉礼的一吻当中,这一吻,放肆又毫无克制,吻的顾静颜头晕眼花,差点儿呼吸不上来。   吻毕,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一只好看的红苹果,想让人一口吃掉。   攻仲呺:糖*糖*爱*推*文 第96章 沈淑清的控诉   除夕之夜, 宫中众人围绕着启元帝,这夜顾静颜坐在陈玉礼的身边少食少言,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陈玉卿还是那副浇愁颓废的模样让启元帝看了直皱眉,却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说启元帝对陈玉卿有种非常复杂的感觉,若说偏爱那是同别的皇子公主对比, 可是一旦在陈玉礼和陈玉卿二人之中必要做个选择的时候,陈玉卿一定是那个被放弃的儿子, 许是一早心中就有打算,这些年对陈玉卿也多有纵容。   正月初七, 狂风暴雪, 外面被白茫茫的一片,不多时雪绒已经到了人的膝盖,陈玉礼从御书房回来,扑扑落在身上的雪花, 进屋被一股暖气惊的一哆嗦,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听到声音,顾静颜起身快步走了出来。   “秋梦, 去备热水。”   “是。”   “怎么不等雪小些再回来,都把你鼻子冻红了。”   陈玉礼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寒凉,拉着顾静颜的手往里走。   “雪小了路不好走, 怕你挂着。”   “用热毛巾先擦擦手。”见他有些出神, 顾静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   今日在御书房礼部递了吉日过来,陈玉礼右眼皮跳个不停,心中猜测是陈玉卿的婚事, 没由来的很担心。   裕德宫,沈妤看着外面的茫茫大雪,心中更是寒凉,沈咏志托人带了信笺进来,上面的内容除了关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事情若是东窗事发,让她独自将事情顶下来。   沈妤心中难过,哪怕她心中早已有准备,可当一切预料成真时她还是难以接受。   而在闺中待嫁的沈淑清这时候也没有了欢喜之情,虽说是赐婚,可在她眼中启元帝甚是偏爱陈玉卿,若是陈玉卿拒旨不成婚,那她岂不是比冯觅露更不甚,这样想着无论如何她都坐不住了。   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小院儿,顶着大雪向沈师润的院落走去,身边的丫鬟艰难的举着伞走在沈淑清身侧,前方有小厮在前面清扫出了一条干净的小路,行至院落,沈淑清从丫鬟的手中接过油纸伞。   “在外面等着。”   “是,小姐。”   小厮看到沈淑清过来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大小姐。”   “父亲在吗?”   小厮眼神清澈,笑呵呵的回道,“老爷在书房。”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沈淑清继续向前走,小厮看着沈淑清的背影,又看了看院外的丫鬟和小厮,转身走了过去。   “快进来呆会儿,这天寒雪冻的,在外面呆上一刻钟就要成冰人儿了。”   院落里异常安静,沈淑清走到书房门前,折起油纸伞放在长凳上,敲了两下门。   “进。”   出乎意外的没有问是谁,好像沈师润一早就在等着沈淑清的到来。   “父亲。”   “有事?”   冷冷淡淡的,和过往一样,没有因为她要嫁入庄王府就换来沈师润的另眼相看,眼底划过一丝扭曲,她嫉妒。   同样是沈师润的子女,大夫人的一双儿女就能得到他的青睐,只因为她生母离去的早,她在沈师润这里就不得宠爱,每次看到她没有偏爱不说,更多的时候是无视,就好像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沈淑清虽是沈师润的“女儿”,却自小养在沈老爷子的身边,甚少能看到沈师润一家四口,她也曾渴望过父爱,可那都是她的妄想。   “女儿不日就要嫁入庄王府,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女儿心中愈发的慌乱。”   沈师润抬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手中的书,好像这一眼都是施舍给沈淑清的一样。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有什么可慌乱。”   沈淑清目光不闪的看着沈师润,似是要在他的脸上看到什么,可惜沈师润道行太深,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父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不过是选择了一条你想要走的路,而沈某同你走的不是同一条罢了,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送你风光出嫁已是沈某仁意已尽。”   沈师润的每个字都在同沈淑清撇清关系,沈淑清后背被一只寒凉的手抚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强忍着心底的酸涩,逼迫自己将眼眶的湿润忍了回去,问出了她许久想要问的话。   “我不懂,为何…同样是你的女儿,你能对沈淑晴那般偏宠,却对我视若无睹。”   “自小我在祖父身边长大,祖父离世的时候才被接回来,沈淑晴可以跟着你四处游走,我却不能,沈淑晴可以对你撒娇,我也不能,更不要说是耍小脾气,我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沈师润放下手中的书,重复了一遍她的疑问,而后自问,“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沈淑清眉头打成了一个结,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接下来的话却颠覆了沈淑清长久以来的信念,打破了她心底的怨念。   “你问你做错了什么,那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接收你这个孩子,让我的妻子跟我生了间隙,让我的儿女受人指点。”   “你问我为何对晴晴如此偏宠,那是我的孩子,自然疼爱。”   看了眼沈淑清,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早已做出选择,这个时候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沈淑清摇头,因为沈师润那句“那是我的孩子,自然疼爱”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可思议的想法,可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她不敢去深想,更不敢向沈师润求证,若是证实是真的,那她这个沈大小姐就真的成了笑话。   沈淑清失魂落魄的从书房走了出去,都忘记了拿油纸伞,任由雪花打在她的身上。   管家带着人过来添新炭,看到沈淑清走在大雪之中,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油纸伞遮在了沈淑清的头顶,沈淑清抬头又看看撑着伞的管家,压下去的酸涩忍不住又冒了上来。   “小姐莫要冻着了。”   “管家伯伯…”   “小姐早些回去吧,再晚,这路就不好走了。”   见沈淑清不接伞也不急,将伞放在地上带着身边的小厮快步进了书房,将进门就看到沈师润透过窗缝在看外面的沈淑清。   “老爷。”   “嘭”的一声,沈师润动手关严了窗户,小厮放下新炭就退了出去,管家蹲在地上透着小炭炉,轻轻叹了口气。   “您这又是何必。”   沈师润收回视线目光与管家相对上。   “她问我为何待她同淑晴不同,她做错了什么?可我又做错了什么,要来承担这一切呢?”   管家想要劝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处说不出来,时隔多年,他还记得沈淑清被抱回来那日的场景,夫人怀着身孕回了娘家,老爷左右为难,最后成全了老爷子却失了妻子的心,这些年看似夫妻和睦恩爱,实则如何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道了。   沈师润坐在椅子上,听着炭炉里偶尔发出的声响,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若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便是默认了沈淑清的存在,伤了妻子的心。   沈淑清回到闺房当中赶走了屋中的丫鬟,趴在床榻上将脸面捂在棉被上哭泣,声音闷沉,一声接着一声久久都没有停歇。   沈师润的话一直盘旋在她的脑中,怎么甩都甩不掉,可她又不想承认,她怕一承认,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三日,三日后天气放晴,街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了一边,大街上开始有商贩出来做生意了。   正月初十,两道圣旨入了庄王府和沈府。   正月十三,良辰吉日,沈淑清便是在这日嫁入庄王府,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人说日子早就定好了,这次不过是公布出来,也有人说,日子如此着急是为了给启元帝冲喜,不看好的大有人在,永安城内更是以沈淑清会不会嫁入庄王府起了庄,   赔率在三比一,三成都是堵沈淑清不会嫁入庄王府。   三日时间过得非常快,这三日沈淑清紧张不已,陈玉卿放纵不已,任由自己被酒坛吞噬,可越喝越是清醒,不由苦笑,“一醉解千愁都是骗人的。”   正月十二下午,沈子墨登门拜访,陈玉卿让人拒了,可沈子墨不请自入,直接“闯”进了庄王府。   陈玉卿正在锦容院喝酒,打开房门一屋子的酒气,像是常年酿酒的屋子,味道熏人。   “沈公子不请而入,这是将我庄王府当成自家后花园儿了。”   沈子墨和陈玉卿认识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有些难受。   “既然不想娶,那你便想办法拒了就是,这副颓废的模样给谁看,容华郡主看到也不会心疼你。”   “闭嘴!”   提到姜懿,陈玉卿满脸戾气,他迁怒于沈子墨,因为沈淑清同沈子墨是宗族,若是没有沈家在其中搅事,他此刻还有一丝机会。   “你迁怒于我我不气你,这件事本就是沈家做的不厚道,好友一场,我不能看着你这般堕落下去。”   陈玉卿冷嗤一声,“怎么,要帮我?” 第97章 出大事了!   “怎么, 要帮我?”   “互惠互利。”   陈玉卿眼底的云雾散去许多,看向沈子墨的目光充满了打量,沈子墨也不躲, 大大方方的让他打量。   “如何?”   “条件。”   “我父亲年事已高,该告老还乡回去养老了,我只能保证我这支永不踏入永安城。”   “高官俸禄不要了?”   “都是身外之物。”   “你看的倒是开。”   陈玉卿端过一旁早已凉透的蜂蜜水一饮而下, 甜度稀释了酒精,让陈玉卿的脑袋不那么痛。   “你的诚意呢?”   “沈淑清不是三叔的亲女儿, 印象里她是两个多月才抱回的沈家,生辰也不是六月初二。”   再往前推两个月, 沈淑清的生辰岂不是在三月, 陈玉卿心底大惊,可面上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显露出来,沉默。   “委屈你们了。”   沈子墨松了一口气,昨日沈咏志抽了沈子康一顿, 他们父子二人在书房谈了许久,今日找上陈玉卿也是他们一早就商议好的事,如今,他们这支只求安稳度余生。   沈子墨离开庄王府后, 陈玉卿立刻派人去东宫给陈玉礼送消息,细细算来,当年那个接生婆, 这几日就会到了。   东宫, 陈玉礼正陪着顾静颜在院落中堆雪人,这场雪下的厚,宫人们将院落的雪清扫出一部分还有很多供顾静颜玩儿,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动几下就感觉很累,只撰了一个小雪团就累的蹲在台阶上,剩下的部分都由宫人们来完成。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动一动就觉得很累。”   陈玉卿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漫不经心的讲,“可能是天气冷了,犯冬乏了。”   “尤其是吃饱之后,躲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就想睡个够。”   在外面呆的久了,顾静颜被风吹的有些冷,站起身打算进屋里待会儿,也就是起个身的功夫,小谢子来报。   “殿下,嘉王来了。”   陈玉礼看了眼顾静颜,顾静颜会意,转身进了大殿,吩咐秋梦将殿门关上,陈玉嘉脚踏余雪进来时只看到紧闭的殿门,而陈玉礼迎向他走来。   “皇兄。”   “移步书房?”   陈玉嘉拱了拱,转身时余光扫到了院落中堆了一半儿的雪人,眉目微挑,心中暗叹,果然如外界传闻一样,太子殿下对顾侧妃很特别,有些可惜的是,这次来没同那位顾侧妃说上句话。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关上房门,陈玉礼手上做了个动作,陈玉嘉就势坐在椅子上。   “回来可还习惯?”   一句话,让陈玉嘉脸上的笑意僵了两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   “习惯,曾经也在永安住了好几年。”   “那就好,缺什么吩咐奴才们去做就行,别宫不比各宫事事周到。”   陈玉嘉哈哈笑了两声,面上有些疑惑,“皇兄该不会还在为我年少不懂事而生气吧?”   “年头太久忘的七七八八了,你都做过什么事来着?”   “皇兄海涵,能原谅臣弟,臣弟很知足。”   陈玉礼没回他,目光温淡的从他脸上略过,好像他真的不记得曾经年少二人之间发生过哪些不愉快的事了。   其实二人心中都知道,他们之间不可能存在和解,陈玉嘉不是陈玉重也不是陈玉仁,他的野心从一开始就摆在了台面上,被发配到封地后的这些年,陈玉嘉不过是将野心都藏了起来。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这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真真是骗了不少的外人。   周远从外面进来就被小谢子拦住了,指了指守在门口的人,“嘉王的人。”   “何时来的?”   “有一刻钟了。”   周远有些急,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可又不能在此时进去,看向小谢子问他,“能不能去请娘娘?”   “你疯了!娘娘现在什么身子你还不知道?殿下不是吩咐过,什么事都不要让娘娘操劳。”   “大事!这回真的出大事了!” 第98章 哥,帮帮我   周远凑近小谢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吓的小谢子脸色宛如刷了一层白面。   “假的吧?”   “假的我还能这么急?”   “那…”小谢子看看周远,又看看书房紧闭的房门,“可嘉王这边…不好打发。”   “所以能不能…?”   小谢子赶忙摇头, 拒绝周远的提议,谨记太子殿下的吩咐,不去打扰顾侧妃, 就在两人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娴妃派人来寻嘉王回去。   “有劳谢公公通报一声。”   “稍等。”   小谢子心里乐开了花, 面上却一副我试试看的表情,轻轻敲门, 书房内传来声音才敢推门进入。   “殿下, 娴妃娘娘派人来寻嘉王。”   “只能下次再同皇兄一饮而欢了。”   “好,等时机合适,我们再畅饮谈天。”   陈玉嘉双手在胸前空握相交,转身离开了书房, 小谢子站在一旁看着嘉王渐远的背影,冲着外面的周远招了招手。   周远进门,小谢子退出关上了书房门守在门口。   “殿下,庄王府出事了!”   “说!”陈玉礼忍着心底的憋闷, 面无表情。   “王爷那得药没了。”   陈玉礼眼底显露惊愕,他怎么也没想到陈玉卿会如此做,那药是他们以防万一准备的, 没想到陈玉卿会把药用在这个时候, 偏偏他又能理解,说不出任何责备他的话。   “他是成年人了,拿到药的时候就同他讲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既选择自己吃, 是他自己做定的选择,好坏由命。”   周远没想到陈玉礼会这样说,来时他还以为陈玉礼至少会想些补救的办法,没想过会是听之任之。   陈玉礼起身向乐央宫走去,他心底也是焦急,可焦急没有任何用处,大步进入殿内,顾静颜正窝在暖桌里抄佛经,最近无事的时候她都在抄佛经。   顾静颜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脑袋都没抬继续手中的动作,将这句话抄完才抬头,一下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眸子中。   “怎么了?”   “嗯,有事求喧儿帮忙。”   顾静颜挑挑眉,他说话是越来越没有顾忌了。   “什么事,都让太子殿下用上‘求’了?”   “喧儿写一封邀约给暮商,让暮商去将军府传个消息。”   顾静颜在心里将陈玉礼说的话拆开斟酌,回了个“好”,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又抬头,歪着脑袋问他,“什么消息?”   “去庄王府看一眼锦之。”   顾静颜张了张嘴巴,手下落笔有些沉重,心中有些为姜懿感到委屈,写好之后递给陈玉礼让他观看。   “这样写可以吗?”   “可以,派人立刻送出去。”   将信笺放入信封中收好,再用密蜡密封上,交给了小李子,特别吩咐一定要亲自交到陈瑶的手上,可难为了小李子,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问,“主子,让秋声去送可行吗?”   “可行,去办。”   “是。”   顾静颜最近在永安城开了家新铺子交给秋声打理,小李子不用跑到庄子上去找人,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秋声跟着顾静颜的时间也不短了,暗中也琢磨了一些她的小心思,就好比现在让她亲子将信笺送到暮商郡主的手上,可最终想要的不是送信,是想看最终的结果是何。   拉着小李子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跟在陈瑶的马车后面,马车停下,秋声和小李子亲眼看着陈瑶进入将军府,片刻后又自己一人出来,远远的,陈瑶冲着这辆破旧的马车摇摇头上了自己的马车打道回府。   小李子也速速回宫,向顾静颜汇报时,差点儿被屋里压抑的气氛憋死。   “暮商郡主即刻就去了将军府,进去后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走时暮商郡主满脸无奈的摇了两下头。”   顾静颜余光扫了一眼陈玉礼,左手手腕轻轻一挥,小李子秒懂,赶忙退了出去。   陈玉礼叹了一口气,“阿懿好狠的心啊!”   顾静颜撇撇嘴没说话,陈玉礼是站在了陈玉卿的角度说出的这句话,若是换成姜懿的角度呢?她连想想都难受的不行,更何况是姜懿本人。   所有人都在要求姜懿理解陈玉礼,都在希望她能等一等他,那是他们都站在了陈玉卿的角度,换成姜懿的角度,她又凭什么等他呢,姜家女子嫁人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一个身上已有婚约之人,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她等等呢。   姜懿不去,在意料之中,可又忍不住让人多一丝祈盼,祈盼她的心能软一些。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这天天气很好,天空蔚蓝,顾静颜睡醒回笼觉陈玉礼还在寝殿内。   “咦,今日没上早朝了?”   “父皇身体尚未痊愈,变成了每隔三日上一次。”   “瞧我这记性,之前你好像说过。”   “可能是睡的太多了,清醒清醒,晚些我们去庄王府。”   顾静颜起身从棉被中爬了起来,拉过挂在一旁的棉衣,“没有再缓和的地步了吗?”   陈玉礼沉默的摇摇头,没有缓和的地步,但是陈玉卿也不会就此妥协。   “那我们几时过去?”   “申时到就可,我们直接去庄王府,不去看迎亲。”   “好。”   启元有规定,正妻入门婚嫁都是在午后,贵妾入门才是上午,故陈玉卿和沈淑清的仪式是在申时进行。   庄王府门前换上了红灯笼,外面看着喜气洋洋,府内却是死气沉沉,王府上的奴才们都知道了这位王妃,不得王爷欢喜。   沈家门外也换上了红灯笼,挂上了红丝带,那些不知内情的宗族红光满面的前来祝贺,而知晓内情的几人,脸上的笑都挤的艰难,也只有沈淑清一人既忐忑又欢喜。   午时,一切准备就绪,一道圣旨送到了将军府,姜懿身姿笔挺的接下圣旨,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公公,廿三上前扶姜懿的时候才发现她眼底的水雾。   “郡主。”   姜懿舔了两下干涸的嘴唇,起身闭了闭眼,将迷蒙了双眼的水雾憋了回去。   “叫廿七过来,我有事吩咐。”   廿三惊讶的忘记了闭上嘴巴,被姜懿冷冷的目光看着,才干巴巴的回了一声“是”。   内堂,姜懿点燃了香火,跪在木牌前三叩首,堂厅外将军府所有的家仆都被召集过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面愁容。   有些事,心照不宣。   香火燃尽,姜懿起身,转身时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好在屋内只有她一人,稳住心神,昂首挺胸推开房门。   “郡主。”   “郡主。”   廿七和廿六前后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众人往旁边让了让,打开箱子,一个箱子里面澄灿灿,一个箱子里面白的耀眼。   “都在这了?”   “都在这了。”   “时间紧凑,多余的话不说了,排好队一人一根金条,五锭银子。”   “郡主,我不走!”   说话的是回永安时刚收入府打杂的小孩儿,尽心尽力,别看人小,做事一点儿也不含糊。   “郡主我们也不走!”   “对,我们不走!”   姜懿有些头痛,颇有些无力,“有别的事吩咐你们去做。”   只有一些跟在老将军身边的老人,猜到了姜懿的打算,给一个希望,先将他们送走,老管家手里拿着“遣散费”心里却忍不住的心酸,姜家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怕府中这群人跟着她去送死,尤其是早些年跟着她祖父,父亲一起闯拼过来的老人,姜懿做了两手打算,规划好了他们日后的归处。   自此,天南海北各一方,若有缘还是不要再见了,跟着姜家都没过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我走后,你们分批次走,府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带走的你们都带走,带不走的…”姜懿眼神暗了暗,“一把火烧了。”   “郡主!”   “姜伯,辛苦您善后了。”   “能为小主子善后是老奴的福分。”   未时两刻,城东热闹非凡,庄王陈玉卿娶沈家女为妻,街边两侧挤满了人群,可让众人疑惑的是这迎亲队伍不见陈玉卿的身影。   而城西气氛却截然不同,姜懿身披铠甲站在城墙上点兵领将,面容严峻,那个张扬肆意的小姑娘只印刻在了回忆的长河里,再也寻不到了。   沈家,喜轿入府,沈淑清由喜婆搀扶着坐上了喜轿。   城西,副将站在姜懿身旁给士兵们鼓舞士气。   庄王府锦容院,陈玉卿从床头的暗阁拿出一只盒子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吞下,安静的躺在了床榻上。   喜队绕永安城一圈,路过城西,沈淑清听到城墙外震耳欲聋的声响,偷偷掀开了喜帕,撩起帷幔的一角,抬头,与身穿铠甲的姜懿视线相对,沈淑清先是一愣而后嘴边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副胜利者的模样让人看了真真是讨厌的很。   姜懿回以她一个笑容,她们两个谁都不是赢家。   副将叫了两声姜懿见人在看城里的花轿,心上咯噔一下,“郡主?”   “嗯。”   “该出发了。”   “起身。”   那干脆利落的模样看呆了副将,又看看走过去的花轿,心中暗叹,容华郡主上了战场生死由命,沈家姑娘日后荣华富贵岁月静好,这人会生没用,还得有命。   此时陈玉礼和顾静颜已经到了庄王府,二人再如何低调,都逃不过众人的眼睛,看到二人前来,哪怕陈玉卿没有去迎亲,众人心中也有了计较。   暗六守在门前就等着陈玉礼的到来,看到他们是单独过来的,绕过众人的视线,走到后面同周远说了几句话,又悄悄的从角门入了府中。   陈玉礼带着顾静颜走在前面,一路上有很多同僚好友前来打招呼,走到席位上时,周远走了过来,贴着陈玉礼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和众人寒暄片刻,带着顾静颜起身去了锦容院。   陈玉礼的脚步有些快,快到有些顾不上顾静颜,顾静颜只得小跑着跟上,进到锦容院,顾静颜这才发现,外面张灯结彩,可这内里当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到喜气。   暗五从里面端了一盆还冒着气的水出来,只觉着这铜盆的颜色有些重,走近了,顾静颜才发现,不是铜盆的颜色重,是这水盆里的水带了颜色。   “怎么回事?”   “午后王爷就开始咳血,将李御医和赵院首都请了过来,可是…”暗六收了声音。   推开房门,就听到陈玉卿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伴随着一股血腥味冲入鼻腔里。   陈玉礼快步走过去,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陈玉卿,又转头看向正在努力减小自己存在感的李炳钱。   “如何?”   “回殿下,王爷体内气息紊乱,像是误食了。”   “像是?”   “臣无能,请殿下恕罪。”   李炳钱心里苦,陈玉卿这“病”来的蹊跷,往日里请平安脉一切安好,今日这脉像…他学医不精,诊断不出缘由。   也不怪李炳钱,陈玉卿吃的东西是从半翁君那里诓来的,药效如何也只有半翁君知道。   “咳…咳…唔…”   陈玉卿拿手帕捂着嘴,嘴角有红色的液体流了下来,暗五端着水盆进来,赶忙又拧了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将那块沾了血的手帕丢进水盆里清洗,双手都在颤抖。   “锦之。”   “锦之?”   陈玉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听才听出身边的人是陈玉礼。   “哥?”   陈玉礼眼眶一热,握住他的手问,“你哪里不舒服,都吃了什么东西?”   “呵呵,好东西,好东西啊!”   陈玉卿眼底闪着疯狂,陈玉礼余光看了眼房间的人,看向顾静颜,顾静颜领会。   “赵院首,李御医,我们去外面等吧。”   “顾侧妃请。”   顾静颜带着屋里的两个“外人”出了门儿,坐在外厅,有下人送了茶水进来,李炳钱和赵院首看着面前的茶水愣是没敢碰。   屋内,陈玉卿挣扎着靠在床背板上,面上带了些解脱。   “除了假死药,你还吃了什么?”   “呵,谁知道呢。”   到了这个时候陈玉卿还是没打算说自己还吃了什么,气的陈玉礼一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背上,没多一会儿,手背就红了一块儿。   “我这副模样是不是就能…不拜堂了。”   “呵,那就找只公鸡代替你。”   陈玉卿讽刺的勾起嘴角,无力的说,“也好。”   “你是不是吃了半翁君的东西?”   陈玉礼目光死死地盯着陈玉卿,没听到他回答的声音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半翁君的东西你也敢乱吃?他的东西都带有剧毒,万一有什么怎么办!”气是很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什么时候得到的?”   “冯正阳。”   “你倒是会利用时机。”   “哥,帮帮我。”   陈玉卿说话突然软了下来,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人抛弃了似的。   “父皇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陈玉卿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就算再不偏爱他,他人活着才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今日,沈淑清必定进不了庄王府的门。   外面,启元帝一路被管家引着进了锦容院,看到院落里连灯笼都没换,有些不满的皱了眉,沈妤在外面同女眷们说着话。   看到启元帝进来,顾静颜连忙起身行李,“父皇。”   “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万福金安。”   启元帝看到顾静颜目光落从她的头顶落在了遮住的肚子上,“辛苦你了。”   “劳烦父皇挂心了。”   启元帝满意的点点头,抬步进了里屋子,看了眼赵院首,只见赵院首头颅轻轻摇动。   暗六将门推开,启元帝入内,房门关上,屋内只有他们父子三人。 第99章 驾崩   屋内三人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约莫一刻钟,陈玉礼从房间里出来,顾静颜起身看向他。   “在这边等我?”   “好。”   顾静颜留在原地, 看看紧闭的内屋房门,又看看陈玉礼走远的方向,藏在衣袖下的手指缓慢的攥了起来。   “何时了?”   “回顾侧妃, 申时一刻了。”   “吉日过了。”   暗六默默的收回目光,吉时已过, 这婚是成不了了。   顾静颜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外屋,启元帝和陈玉卿在内屋无人敢进去打扰, 等的顾静颜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 陈玉礼脚踩寒纱进来,内屋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父皇。”   “父皇,宾客已送走,沈贵妃同沈家叔伯已经碰了面。”   “回宫。”   “摆驾回宫!”   查韦博尖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外面的人自觉行礼让出一条路,正在同沈咏志说话的沈妤心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沈淑清没入庄王府如了她的愿,却迎来了她的难。   顾静颜想问他们是不是也是现在回宫, 转头看向内屋,陈玉礼正在同陈玉卿说话,依稀能听到他低沉有力的叮嘱, 唤了声“暗六”。   “小人在。”   “再去打盆温水, 屋里那盆已经凉了。”   “是。”   屋里那盆水端进去时还是热的,不管屋子里有多暖和,片刻的功夫就从温水又降温回了冷水,就好像陈玉卿和姜懿的关系, 不管之前有多少暖意,都随着这场婚事回到了最初。   回宫的路上,陈玉礼有些疲乏的靠在顾静颜瘦弱的肩膀上,顾静颜伸手在离他轮廓一寸的地方临摹。   “喧儿,容华走了。”陈玉礼的声音不咸不淡。   “她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   其实他们两个心里都清楚,姜懿这一走,几乎再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在得与失中进行的,我们不过是不愿承认,那些曾经陪伴我们走过一段人生路的人,就这样再也不见。   宫门处二人分开,周远护送顾静颜回东宫,陈玉礼带着小谢子去了御书房,此时御书房里跪了一地的人,沈妤跪在最前面,狼狈不已。   陈玉礼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将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绕是跟着启元帝见识了不少,他也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敢做那鱼目混珠的事情。   早些年的接生婆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哆嗦,不敢看向另一边的沈妤,当初她替沈妤办了事之后没敢还乡,她做了亏心事怕被灭口,举家迁到了边城,就是担心有一天东窗事发牵连全家,在边城,东窗事发后她的家人还能跑到临国避难。   沈妤心底懊恼,当初就该早早安排好,人也不会跑的无影踪,现在又让她跳出来反咬她一口。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妤看向启元帝,心底绝望,当初后位悬空,她身怀七月,为了能够顺利做上后位,以为只要生一个皇子就能坐稳,哪能想到,冯家已出了一任皇后,启元帝又会让冯家次女坐上后位,她不甘啊!   “臣妾无话可说。”   “孤让你说。”   沈妤里讽刺的笑了起来,“皇上让臣妾说,臣妾不能不说,说什么?那段我不甘心的儿女情长吗?怕是皇上到时候又不让臣妾说了。”   “你可知此罪之过?”   “此事皆是臣妾一人指使,除了过世的父亲旁人皆不知,兄长也是被父亲所迫默认。”   “臣妾并非为沈家求情,只当初父兄二人因为此事闹的生疏离心,兄长屋中多年难安,如今事情被揭发,臣妾只求皇上放淑清一条生路。”   沈淑清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跪在地上听着屋中人说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每句话她都听不懂。   这个时候她想到了前几日同沈师润的谈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她喊“父亲”从来没得到过回应,每次同她说话用的都是尊称,这一刻所有的事情明了,情绪复杂,她也曾担心过她不再是沈家小姐会如何,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出身竟是这样的。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沈淑清双眼怨恨的看向沈妤,都怪她,让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沈妤感受到了沈淑清的视线,此刻她却不敢同她对视,怕她会怨怼她,怕在沈淑清的眼中看到失望。   启元帝失望的看着沈妤,“孤以为,你是最懂事的。”   沈妤冷笑,“臣妾也曾这样以为。”   陈玉礼进来一直呆在拐角处,听到这儿悄悄的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房门处,隐约只能听到里边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在讲什么。   外面天色黑暗,各宫亮起了灯笼,御书房里的蜡烛也被点燃,沈妤被人带了下去,只说暂时幽禁在冷宫,待日后发落。   顾静颜听陈玉礼讲完心有余悸。   “父皇…没生气吗?”   顾静颜的话问愣了陈玉礼,生气吗?更多的是失望,若是生了很大的气,那沈妤此刻也不会只是被关在冷宫。   “父皇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猜到的。”   陈玉礼吹灭蜡烛走到床榻边,脱鞋上榻,躺在顾静颜的身边,她轻柔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只是觉的有些奇怪,听到这样的真相难道不愤怒吗,就算不欢喜这个人,可混淆的是自己的血脉。”   “有些人的愤怒是会表现出来,是在表面上,有些人的愤怒是不会表现出来,让人猜不到他到底在不在意。”   “我知道,可是沈贵妃就这样认了?一点儿辩解都没有?”   “我去的晚,只听到了个不完全的结果,之前御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场的人知道了。”   顾静颜侧过身,窝在他的臂弯里,在黑暗中伸手抱住了陈玉礼的腰,闷闷的说了一句。   “人心真复杂,看不透摸不着,这后宫太可怕了。”   “那后宫之中若只有你一人,会不会怕?”   顾静颜的呼吸都放轻了,喉咙突然干干的,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是还有你在。”   陈玉礼笑了,他的小姑娘就是聪明。   “父皇身体欠安,这些时日多注意些,发现什么异常了要告诉我,嗯?”   “我能帮你些什么?”   这一次,陈玉礼没有说一切有我,没有将她完全的放在保护伞内,而是将自己的后路都告诉了她。   “记得书房那条暗道吗?若是宫中发生变化,你便顺着那条暗道出宫,那边会有人接应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记得。”   正月十四,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从早起天色就没有亮过,昏暗阴沉,好像在预示着今天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午时,冯慧去了嘉元宫陪启元帝一起用膳,饭后,启元帝躺在榻上同冯慧说话。   “何时了?”启元帝面上看着有些疲累。   “快未时了。”   陈玉卿和陈玉重就快过来了,启元帝看了眼冯慧,冯慧眼神微微下沉避开了他的目光。   “孤记得,你最会泡茶了,再给孤泡一杯茶。”   “皇上现在不适饮茶,待…”   “去泡吧。”   “臣妾遵命。”   冯慧心底升起了一股警觉,和启元帝做夫妻多年,她深知枕边人的心狠手辣,若非手段狠戾又怎能在高位坐的四平八稳。   “查韦博,茶叶呢?”   查韦博引着皇上到了隔间,“回皇后娘娘,这些都是皇上的珍藏。”   架子上瓶瓶罐罐摆放的是各类茶叶,查韦博退了出去,冯慧站在架子前看到上面贴着标签,写着年限品种等等,拿了一罐儿不起眼儿的毛尖,这是当初她同启元帝初见时,她曾泡给他的第一杯茶。   选好茶出来,宫人也将茶具准备好了,冯慧坐到桌前开始煮茶,屋内安静的只有烧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偶尔还有两声启元帝的咳嗽声。   未时已至,水壶里的热水已开,冯慧开始洗茶,与此同时,陈玉礼和陈玉重也到了嘉元宫。   看到冯慧在,二人很快的对视了一眼,“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冯慧微微点头,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在启元帝面前表露出来,按理说冯慧作为继后也该是承皇子们一句母后,可因着当初的事情,陈玉礼便是如何都不肯喊冯慧一声“母后”,开始启元帝还会说几句,渐渐的不知从何时开始,皇子们无人喊冯慧母后,由着那一声声的皇后娘娘在冯慧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似是在嘲讽她,她永远只会是皇后。   兄弟二人同启元帝聊了两句家常,冯慧手中的茶也泡好了。   “好了?”启元帝的余光一直在观察着冯慧,因此她手中的动作停下,立即就问了一句。   “好了,”冯慧端着那副温柔大度的姿态看向旁边的两个人,“太子和时王也来尝尝本宫泡的茶。”   “怎敢劳烦皇后娘娘,这等福气只有父皇可以消受。”   陈玉重知道这二人之间的过节,怕陈玉礼出口一句“我怕你下毒”,干脆先一步开了口,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陈玉礼对冯慧的恨,都藏在了阴暗的角落,至少在明面上是不会这样口无遮拦,毕竟祸从口出。   “怎还有他们的份儿?”这话启元帝问的有些嫌弃。   “父皇这般说,儿臣可伤心了,您看到没,我这心都被扎了个洞。”   说着陈玉重还指了指自己胸口处看不见的洞,这般耍宝逗乐了启元帝。   “妻儿都有的人了,怎还这般孩子气。”   陈玉重嘿嘿一笑,“在父皇面前,儿臣何时都是个孩子。”   启元帝接过冯慧递过来的茶杯,呵呵一笑,这一笑轻松看透,细细品尽,茶香回味无穷。   “这么多年,还是你亲手泡的茶最合孤的口味。”   “皇上喜欢就好,臣妾…”   冯慧到嘴边的话止住了,她想说“皇上喜欢,那臣妾便日日为皇上泡”,可这话当初她入府时曾说过,她也曾为启元帝泡过一段日子的茶,后来…王府新人换旧人,启元帝来她院子少了,这茶她便再也没泡过了。   “日后皇上想喝了同臣妾讲就是。”   冯慧将第二杯递过去,启元帝接过细口细口的酌着。   饮尽,启元帝又叫了第三杯茶,接过后一饮而尽,喝完还砸了两下嘴笑自己,“浪费了这杯好茶。”   说完,启元帝面色愈来愈白,额头豆大的汗珠往外冒,陈玉礼和陈玉重离的近看的清晰,大跨步半跪在床榻前。   “父皇?”   “父皇您怎么了?”   “父皇您哪里不舒服?”   陈玉重一连三问都没得到启元帝的回答,而陈玉礼则大喊,“查韦博!”   “查韦博!”   查韦博急匆匆的跑进来,“奴才在。”   “传御医!快!要快!”   “是!”   冯慧坐在椅子上呆住了,完全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看看床榻上的启元帝,又看看陈玉礼,被陈玉礼带着冰棱的视线冻回了魂,起身跑过去半跪在床榻边,看着启元帝心里慌慌的。   “皇上!”   “皇上你看看臣妾!”   任旁人怎么喊,启元帝都没有回答,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腔预示着此人还活着。   赵院首带着一众御医一路奔跑而来,进入内殿看到床榻上的启元帝,找院首趔趄了一下,差点儿被门槛绊倒,还是李炳钱伸手扶了一下才免于摔一跤。   陈玉重和冯慧给赵院首让了地方,赵院首跪在地上,将启元帝的手腕放在脉枕上,探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手腕轻轻颤抖,李炳钱上前一把按下了赵院首的手,伸手探在了启元帝的脉搏上,看向赵院首轻轻摇了摇头。   赵院首浑身微颤,回陈玉礼的话声里满是颤栗。   “太子殿下,皇上…驾崩了。”   一时间屋内无比寂静,突然冯慧的一声嚎哭声唤回了众人的魂儿。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陈玉重的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陈玉礼强打着精神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那红红的眼眶出卖了他此刻悲痛的心情。   各宫嫔妃纷纷赶往嘉元宫,永安城内在半刻钟后进入了戒严状态,同一时间,嘉元宫哭嚎不断,宫中各处开始挂上了白灯笼和白绫,街边的小贩也收摊回了家。   顾静颜摘了身上的首饰,身着一身素衣急匆匆的赶往嘉元宫,在门口碰到了陈玉礼。   “永正。” 第100章 大结局   “永正。”   “先进去, 累了别硬撑着,没人敢怪你。”   顾静颜向他走了两步停在距离他三步的地方,看着他红红的眼眶有些担心。   “没事, 我还要去主持大局,你照顾好自己,嗯?”   “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进去吧。”   二人对向走过, 那一瞬间顾静颜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快速的发生了变化,快的让她还没等伸出手就消失不见了。   站定转头, 看着陈玉礼的背影, 那一刻她看到了孤寂,那是一种他前面再无遮挡,而他又在瞬间成长起来的孤寂。   众人并未在嘉元宫停留过久,启元帝的尸身被送去净身, 要经过药材的浸泡防止尸身腐烂发臭后,再换好衣服送到庆元宫进行停放三个月。   哭丧过后,众人粉粉回宫换衣物,不能穿金戴银, 更不能衣着艳丽,繁忙中却又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永安城内仿佛上演了一场默剧,街头再无商贩的叫卖声, 儿童也不在街头玩耍叫喊, 更不要提在宫中当差的宫人,说话都是轻言轻语。   也是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流传着一个关于启元帝驾崩的传说。   后野史有多载,其中有一条是这样标注的:正月十四, 启元帝生前曾喝孝定皇后三杯茶,饮后不久驾崩,三月后启元帝葬入皇陵同元文皇后合葬。   下面有一批注:启元帝入葬后,时王检举孝定皇后毒谋先帝,后在孝定皇后寝殿暗格找到毒物,惹满朝百官众怒,请愿废除孝定皇后封号,赐白绫一条,鹤顶红一瓶,匕首一把,宗族冯家因此株连九族,一代高门世家就此陨落。   顾静颜回到东宫看着宫内忙忙碌碌的景象有些恍惚,一切那么不真实却又是已经发生了。   “主子,天寒地冷您进屋歇着吧,让殿下知道了准会心疼。”   秋灵将厚重的披风披在顾静颜的身上,站在她的面前将前面的绑带系好。   “你带人收拾东西,从今日起我们去青华宫住。”   “是。”   秋灵脑子转的快,也知晓宫中如今是什么情况,顾静颜一说她就知道是预防万一,将顾静颜裹的严严实实才大步走过去带着众人开始收拾东西。   在乐央宫住的不久,可东西却是一点儿也不少,装了五个大箱子都没装下,看着剩下的衣物,顾静颜有些烦躁。   “罢了,一点点儿的倒腾吧,天色已晚,下去吧。”   “主子,叫小厨房做些吃的送过来吧?”   “不饿,下去吧。”   秋梦还想再说什么,被秋灵拽了两下袖子,退出去后没多久,秋梦送进来一碟桂花糕放在了桌子上,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这晚,直到天明陈玉礼都没有回来。   这晚,顾静颜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她知道,养好精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不能倒下给他拖后腿。   正月十五,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整个启元都处于一个无法言语的氛围当中。   带着一众将领在前往渭西的路上,姜懿就听说了此事,无悲无喜,对于这个将她姜家送上断头台的上位者,她心底有怨却也深深的知道,身为朝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途中整顿休息,有百姓闲聊说是最近有大批量的“外人”前往永安,副将和姜懿对视了一眼,再启程时,姜懿身边的廿七带着一队姜家军快马加鞭往回赶,而姜懿带着大批人马继续向渭西前进。   启元帝驾崩,最高兴的莫过于嘉王陈玉嘉,当初回来时他还以为那时就是新的开始,却没想到等到了现在,不过对于他来说,什么时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个时机终于来了。   经过几日的浸泡,启元帝的尸身换好衣物摆放在了庆元宫的大殿中央,后宫嫔妃,王爷公主均在庆元宫守灵,让人觉得有些意外的是,本该跪在最前方的孝定皇后冯慧却不见踪影,娴妃成了跪在最前端的那个人。   顾静颜和陈瑶互相扶了一把从麻袋上起来,二人出去小解,边走边聊。   “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不见皇后娘娘,就连冯家人都没有出现。”   顾静颜眼神微动,看向了别处声音轻飘,“谁知道呢。”   让她不禁想到了清晨的那通流言,心里寒凉,这后宫之中的每一个流言都有不同寻常的寓意,只是这次她却不敢去探究这流言到底是真还是假。   二人小解回去的路上,碰到了站在路口的陈玉嘉,没有言语,二人极有默契的脚下转弯向绕了一个方向过去,陈玉嘉余光看到二人的身影,等了一会儿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抬眸只看到了一尾裙摆,缓缓勾起了嘴角。   “有意思。”   也不知说的是陈瑶还是顾静颜。   “暮商郡主怎么转了个弯。”   “顾侧妃不是一样。”   说完两人抿嘴偷偷的笑了起来,陈瑶有些不耐的说,“总之看到他绕道走就对了,能让嘉王绕道走的也只有阿懿一人了。”   说完喃喃了一句,“也不知阿懿如今到没到。”   守丧的第九天夜里,陈玉卿和陈玉礼守在大殿内,跪着烧纸时陈玉卿突然一头栽了下去,幸好陈玉礼眼疾手快将人扶住了,才免幸于皮肉之痛。   心中猜测许是那假死药起了药效,唤来了李炳钱,把过脉之后又开了药方。   “喝了方子人什么时候能醒?”   李炳钱有些为难,这药出自半翁君之手,他也没有把握何时会醒。   “根据太子殿下所述,此药药效发作后要七日才会醒过来,灌了药,微臣估摸四日会醒。”   李炳钱给自己留了条生路,帝王之心最不可猜测,现在他能被陈玉礼重用不是他多有本事,而是他识相,他也不敢跟陈玉礼去堵,君臣相赌输家永远都是臣子。   “嗯。”   陈玉卿经不起折腾,陈玉礼就让人将他送到了东宫偏殿。   为了顾静颜的名声考虑,陈玉卿在东宫的这几日便让陈瑶也跟着留宿,一来是陪着顾静颜预防有什么意外发生,二来是为了避嫌,担心会有人在叔嫂关系上大做文章,而陈玉礼这几日不管忙到多晚也会赶回东宫。   陈玉卿被抬去东宫的消息不胫而走,毕竟那么多宫人看着呢,不可能全部都封口,一时间宫中又出现了新的流言。   有人说陈玉卿是启元帝最偏爱的儿子,启元帝放心不下这是来接他了,也有人说陈玉卿也被下了毒,太子殿下不放心这才将人送到了东宫,还有人说陈玉卿是被克沈淑清克的,即便这亲没娶成,可他的身体已经被克垮了。   总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可能这中间有那么一两条真消息,也被人口相传,最后不知道偏到了哪里去。   正月二十,昏迷了数日的陈玉卿醒了过来,几日未进食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喝了半碗粥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身上的乏累,陈玉礼接到消息立刻赶了回来。   “皇兄辛苦了。”   “可有哪里不适?”   陈玉卿用力的摇摇头,他知道这几日陈玉礼一定很辛苦,内忧外患,还有一个嘉王虎视眈眈的在盯着那个高位,忽然间,他觉得没意思,什么事都没意思,可心底又很清楚,陈玉礼没有选择,他不做上高位便只有死路一条。   顾静颜站在门口一只脚踏入了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听到屋内兄弟二人说话的声音,收回了那只踏入门里的脚,走了出去。   小谢子看见刚进去的顾静颜又出来了连忙走了过去,“娘娘这几日辛苦了,殿下都记在心中呢。”   “倒是张了张好嘴。”没等小谢子回话,顾静颜接着问他,“殿下这几日可有好好吃饭?”   小谢子一愣,而后嘿嘿一笑,“按时吃饭,奴才都帮娘娘看着呢。”   小李子面色匆匆的进来,走到顾静颜耳旁轻轻说了两句话,顾静颜面色冷了下来。   “消息可靠?”   “可靠,峰脚庄被占用了。”   “让庄子里的人注意安全,盯紧了他们。”   “是。”   顾静颜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约摸里面二人的悄悄话说的差不离了,这才抬步进入内殿。   “皇嫂。”   陈玉卿余光看到了门口的衣裙唤出了声,陈玉礼背对着房门,听到陈玉卿叫人转身才看到。   “喧儿。”   “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来的正好,该讲的都讲完了,此时正烦他呢。”   顾静颜没有被逗乐,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陈玉礼。   “刚得到消息,永安来了很多‘外人’驻扎在城外,城外的几处庄子被‘征用’了。”   陈玉礼面色冷了下来,看向陈玉卿,“从嘉州到永安快马加鞭也要月余,看来老二是早有准备。”   顾静颜见他们要聊政事,转身想要出门,她进来就是怕消息延误错了时机,消息传到她便可以离开了,陈玉礼余光见她要走,连忙叫住了她。   “喧儿。”   这声小字儿唤的顾静颜心满意足,值得了,不管日后会怎样,他也曾这般待她好过,日子一天天过去,顾静颜心中的焦虑也越来越重,从往日里陈玉礼同她说的话中就能听出他的想法,可当离那里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突然怕了。   她担心现如今的唯一会被打破,自古后宫多女子,帝王的后宫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人呢。   “我都懂,这些时日已经住到了青华宫,有异动我会见机行事。”   亲自将顾静颜送出门外,顾静颜亲自将房门关严,唤了小谢子在外面守着,又让小记子不要乱跑,跟在陈玉礼身边不远就可,这才转身离开。   屋内,陈玉礼转过身就看到陈玉卿皱着眉闭眼在思考什么。   “暗五已经带人进了城,一旦有人谋反…”   “两拨人,今早我接到消息,已经有一部分人伪装成商人进了城,还有一部分在城外三里地扎营,城外庄子上的人应该是另一拨。”   想了想,二人异口同声,“陈玉仁。”   “陈玉仁。”   “他还敢回来谋逆,名不正言不顺还跟着他的人可以除了。”陈玉卿忽然想起,“冯慧和冯家,皇兄打算如何?”   “欲意造反谋逆当之如何?”   “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陈玉礼薄唇轻勾,“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被灭族却只有她一人活着更痛苦了,她得活着,得好好的活着。”   陈玉礼心中早有打算,人死如灯灭,死了对冯慧来说是解脱,陈玉礼没打算让她这样轻松的死去,软禁她,让她身边无人能用,让她的靠山因为她而被灭族,她这辈子只能痛苦的活着,看着他们兄弟二人站上高位好好的活着。   在启元帝驾崩的那一刻,冯慧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最后还是输给了自己的枕边人,到最后一刻他都在算计她。   冯慧心中苦涩不已,所以她在几日前就和陈玉嘉达成了协议,二人有共同的目标,将陈玉礼和陈玉卿踩在脚底下,那时她还不知道,陈玉礼的打算是将冯家一锅端。   四月十一,距离启元帝下葬还有三日之期,陈玉嘉隐忍到如今实属大谋,在下葬前夕将陈玉礼拉下皇位,三日后的下葬由他主持大局,之后可以明正言顺的上位。   这日黄昏,除了不在永安的陈玉瑞,去南谦做使节正在往回赶的陈玉儒,还有已经被逐出族谱的陈玉仁,剩余的兄弟四人皆守在庆元宫,几人跪在棺樽的一侧,陈玉嘉看着陈玉重低着头烧纸。   “皇兄这些日子辛苦了。”   “应当的。”   陈玉礼和陈玉卿余光对接上了,心中皆有数,就连“专心致志”烧纸的陈玉重耳朵都悄悄立了起来。   此时陆陆续续已有人进来,娴妃被身边的丫鬟搀扶着看到已经站了起来的陈玉重收回了视线,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皇兄辛苦多日,日后可好好歇歇了。”   此话一出,正打算出门的几位大臣停下了脚步,看向陈玉嘉。   “嘉王何出此言?”说话的是保皇党的齐大人,尽管知晓启元帝驾崩后这一天早晚会来,可也是没想到陈玉嘉会在此刻发难,不早不晚,偏偏是出灵的前三天。   “皇兄这些年的辛劳朝臣都看在眼中,本王也以为皇兄会继承皇位,以为本王是被流放到嘉州,没想到父皇心中有本王,也看到了本王这些年将嘉州治理的如此之好,也没想到…”陈玉嘉的声音突然降低,“父皇会将皇位留给本王。”   “王爷喝多了不成,这酒都未上桌,怎么就开始说上胡话了。”   “齐大人,本王知道你是保皇党,旁人说的话都不信,可这圣旨你信不信?”   齐大人看了眼陈玉礼,只看的到他眼底漆黑的深潭,其余什么都看不到,心中有数闷闷的问了句,“下官要邀请群臣一同辨别。”   “好!”陈玉嘉答应的痛快,转头看向陈玉礼,“皇兄呢?”   陈玉礼无所谓的点头,“依你。”   就这样,有些刚出宫的大人又被叫了回来。   与此同时,小记子飞奔回东宫将庆元宫里的事情讲了一遍,顾静颜心底忽然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没有丝毫慌乱,叫了秋灵过来。   “出去了会有人接应你。”   “主子,我不走,您带着秋梦走,秋梦虽然有些笨,但是她会护着您,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她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还能撑到秋声来接您。”   “此时我不能消失。”   “主子,您就听秋灵一次,再说接应那人没准儿只认您一人,我们谁去都不管用呢,您得听殿下的,东宫,我和小李子帮您守着,来人见不到您,也不会难为我们,谁敢动咱们东宫的人啊。”   “求主子动身,再晚就来不及了。”   小李子也跪在了顾静颜的面前,顾静颜心中颇为不是滋味,他们都是跟着她的人,危机来临前拼命的在保护她让她先走,可她却不能同样保护他们,让她生起了一股无力感。   “主子,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顾静颜咬咬牙,让自己不再去看跪在地上的二人,带着秋梦下了暗道,走到暗屋里,顾静颜刚想开口秋梦就将门给关上了,暗屋开始转动,顾静颜听到了秋梦大声的喊道,“主子,秋梦就在这儿守着这扇门,绝不让任何人过去!”   顾静颜眼泪吧嗒的掉了下来,秋梦跟着她的年头最久,自然也知道她是个怕黑的小姑娘,现在这个怕黑的小姑娘就在那个漆黑的暗道门口守着。   秋灵一早就同她说过几句,秋梦相信太子殿下可以照顾好她的主子,她早就想好了要是这天真的来了,她就守好最后的一条道,能给主子拖延多久时间久拖多久,满脑冲动,过了一会儿漆黑的暗道当中只余下她一人了,向后退了两步,紧紧的贴着冰凉的墙壁,嘴里念念有词。   庆元宫,大臣们回来就感觉到了氛围不同,周大人偷偷退了几步,站在了人群之外,余大人则站在最前面,同陈玉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一切都准备好了。   “朝中重臣都到了,嘉王可将圣旨拿出来了?”   “圣旨在本宫这里。”   娴妃这时候忽然开口,身边的嬷嬷将圣旨递了上来,黄绢展开,上面是启元帝的亲笔,最明显的是左下角那个显眼的国玺印章下的日期是启元十九年正月初十。   这道圣旨犹如在平地批下了一道惊雷,批的在场朝臣外焦里嫩呆了眼,除了嘉王派,谁人不知嘉州在嘉王的治理下是如何的苦不堪言,若是这样的人成为了君主,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齐大人,如何?”   “是先帝的亲笔字迹。”   陈玉嘉脸上的笑还没打开呢,一旁的查韦博手中捧着另一道黄绢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月初十孤在娴妃的哄骗下立嘉王为新帝,可嘉王品性恶劣,在嘉州多年,强抢掠夺无恶不作,实不足以担当一国君主,特此立新旨以证,太子品行端正,体恤民情,聪慧过人,孤今将皇位传于其,望其为爱民之明君,钦此。启元十九年正月十二日。”   莫说众朝臣傻了眼,就连娴妃和嘉王都傻了眼,一连两道圣旨传位于不同二人,震惊过后,众人顾不上此时是站在启元帝的灵柩前,议论纷纷。   “这怎么回事,一位两传?”   “不是说了是受娴妃娘娘哄骗吗,那道圣旨算不得数吧?”   “你支持谁,嘉王还是太子殿下?”   “你呢?”   “当然是太子殿下,支持嘉王,我疯了吗?我还想过好日子。”   众朝臣的议论落在了娴妃,嘉王的耳中,也落在了余大人的耳中,那些暗中被他们拉拢的大臣此刻也悄悄的退到了后面,观察事情的发展走向。   陈玉嘉回过神儿来看向还在齐大人手中的圣旨,一把抓过丢在了地上,转头看向躺在棺樽里的启元帝面目凶狠,“耍我!”   继而,看向众人面色不愉,“历朝历代都没有一位二传之事,当然是以第一道圣旨为准,本王才是最该继位的人。”   “圣旨上说是受娴妃哄骗…”齐大人将视线落在了娴妃的身上,绕是再镇定娴妃也是个没经历过朝政的后宫女人,此刻不觉得这些目光是令人羡慕的,相反众人的目光就像是一个个的耻辱定,一下下钉在她的身上。   “齐大人三思,你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你…!”   “皇弟何必如此,你若想做,孤让给你便是。”   陈玉嘉冷笑,“皇兄何出此言,父皇圣旨,让本王继位。”   “皇兄三思,想想东宫的顾侧妃。”   陈玉礼脸色微变,再看向陈玉嘉的时候没了往日的冷静,“陈玉嘉,你动她试试!”   “呵,她果然是你的软肋,等本王继位,自然会让你们二人团聚。”   “孤倒是要看看你是如何夺位!”   继承皇位和夺得皇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前者是名正言顺,后者名不正言也不顺,胜者为王,可等到一切沉安落定时,需要清扫的事情难度便不同。   跟在陈玉嘉身边的侍卫从一旁进来凑近耳语了几句,陈玉嘉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早就有准备!”   陈玉礼笑了,“嘉王野心勃勃,孤不过是预防万一罢了。”   话未说完,齐大人也被陈玉嘉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而后连表面的伪装都不屑表演了。   “怪就怪你们这群人站错了队,攻!”   “攻!”   身边的侍卫突然向外面大喊一声,红色的信号弹在夜空中照亮。   在陈玉嘉的计划中,信号弹放出不出一刻钟他的军队就会宫入皇宫,可早就过了一刻钟,外面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陈玉嘉看向身边的侍卫,侍卫也是一头雾水,此时,一直没有出声的陈玉卿笑了。   “是不是好奇你的人怎么还没宫进来,嘉王聪明让军队驻扎在永安城三里地之外,本王也不笨,让暗五带着人将你在城外的军队截杀。”   “陈玉卿!”   “是不是还很好奇,你在城外庄子上的人怎么还没过来?”   顾静颜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众人自动的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她现给了陈玉礼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有些可怜的看向陈玉嘉。   “选谁的庄子不好,非要强占我的庄子,你那些人现在都排着队找茅房呢。”   “噗嗤!”   缩在角落的陈玉重忍不住笑出了声,有一人就会有第二个,陈玉嘉彻底成为了众人的笑话,心情复杂,气的是自己最后还是输给了陈玉礼,复杂的是顾静颜的手段让他想到了姜懿,忽然笑了。   “容华回来了,军中将领擅自离守,黄泉路上有她相伴,本王也值了。”   自己的人还没入宫就已经夭折,陈玉嘉心中清明,这场夺位上他若上不了高位,就只有死路一条,活着只会更痛苦,有些复杂看了眼自己的母妃,他们失败了,从腰间抽出一只短匕。   陈玉礼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将顾静颜拉过护在身后,众人皆是向后退了一步,而陈玉嘉手臂一抬,“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娴妃看到推开身边的丫鬟扑了过去,“嘉儿!”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从黄昏时分到夜半钟声,短短几个时辰,在百姓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发生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四月十四,启元帝葬入皇陵,陈玉重自请带着妻儿前往守灵三年,陈玉礼准了,他知道这一别,再无相见的时候。   四月十九,娴妃自缢在宫殿,陈玉礼命人将其厚葬于别处,死后不得葬入皇陵,这是对于娴妃最大的惩罚。   启元帝后宫之中的女人很多,陈玉礼在继位后遣散了先帝的嫔妃,自此后宫之中只有顾静颜一人。   五月初七,新帝登基前一晚,陈玉礼牵着顾静颜的手不顾众人的视线走在后宫之中。   “喧儿可挑好要住在哪里了?”   “芙蕖宫。”   陈玉礼听后皱着眉头说了句,“那里不够好。”   顾静颜浅笑看着他,缓缓道了句,“离御书房最近。”   一句话让陈玉礼的世界春暖花开,那些过去曾遭遇过的磨难都已过去,那些藏在心底的阴暗也被她的温暖稀释,明天过后,便是崭新的未来。   五月初八,太子陈玉礼登基大典,改年号景和,封号景和帝。   景和一年五月十六,封后大典,顾静颜一身凤袍加身,一步一步走向身着龙袍的陈玉礼,走至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看,她达成所愿,能够与他并肩而立。   -   “那后来,那位容华郡主和庄王如何了?”   茶馆里,一位小公子兴致勃勃的问说书先生,说书先生看了眼小公子腰间的玉佩,神秘的笑了。   “后来啊,那就是他们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