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公主豪横 作者:长缨止戈   文案:   #男主追妻火葬场追不到# #男二是正宫#   大启嫡长公主自出生起便受尽万般宠爱,又有自小相伴的青梅竹马,碧玉之年便想风光嫁给心爱之人,无奈歹人作祟,坏她名声,不得已嫁去了长宁侯府。   长宁侯设计迎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大公主,本是为了能更快地在朝廷立足,位极人臣,却不想是娶回了一位祖宗。   婚后,大公主在府里无法无天,闹得鸡犬不宁,长宁侯阴沉着脸,刚想教训一下这位不知所谓的公主一番,就见她一巴掌扇过来,冷哼道:   “你且记着,是你向父皇求娶的本宫,那么本宫不论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当今皇上是本宫的父亲,当今太子是本宫的弟弟,打你一巴掌,你又能如何?”   *   起初,   长宁侯以为大公主是他的掌中之物,哄哄就能让她死心塌地,也乐意跟祖宗似的捧着她供着她,可谁曾想公主美则美矣,心却硬得跟石头一样,怎么撩都撩不动。   后来,   长宁侯动了情,上了心,却恍惚地看着公主在青梅竹马面前婉约柔媚、含情脉脉的模样,丝毫不复之前嚣张跋扈之态。   才知公主并非无心,只是早已有情。   #一个渣渣自以为深情的追妻火葬场却追不到的故事。#   Ps:1、男主、男二是按照戏份多少来划分的,即男女主非cp,男二才是正宫。   2、男主不是什么好东西,娶女主只是为了权势(后期会有追妻火葬场的情节,但女主不答应!)   3、不虐女主!不虐女主!作者亲妈,女主会从头豪横到尾的,不用担心!   内容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主角:谢令从 ┃ 配角:萧琞、今晨 ┃ 其它:长缨止戈   一句话简介:本宫就是豪横!   立意:幸福生活要通过努力奋斗得到! ========== 第1章   寻常人家备受宠爱的女儿出嫁,都是恨不得把自家能拿出来的东西都备上,好让新娘子红妆十里,脸上有光,也不至于以后被人看不起,在婆家也能挺直腰杆,不用受制于人。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别说是皇帝嫁女了。   尤其出嫁的对象还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大公主。   京城最中央的朱雀大街上,喜庆而喧闹的唢呐声久久不散,长长的送亲队伍踏着鞭炮的轰鸣声缓缓涌上大街,前面的已经进了长宁侯府,后面的还未从宫门出来。   都说婚仪十里红妆,如今这场面,就连百里恐怕都有了。   送亲队伍皆是一袭红衣,一路上吹吹打打,锣鼓喧天。整个大街上,都是一副沸反盈天之景,鞭炮声、锣鼓声、百姓嘈杂的议论声融合在一起,构筑了京城里多少年未曾见过的热闹场景。   当今圣上嫁女,不仅要求与民同乐,还在京城内开放了好些个食铺酒铺,专供那些穷苦之人共享这大喜之乐。   大街上洋溢着的喜色也感染了四周的老百姓,百姓们伸手指指点点,满目艳羡,感叹非凡。   “京城可是难得能出这等盛事了!”一人看着那绵延不绝的迎亲队伍,感叹道:“要我说,还是这位大公主尊贵无双啊!”   “可不是嘛,我还记着前些年也有几位公主出嫁和亲,可她们的嫁妆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位大公主一半多!”   “哦?这是怎么说?”一人问道。   另一人笑着答:“生在皇家本就是极大的幸运,这位公主又是从皇后娘娘肚子里出来的,是既占了嫡,又占了长,身为皇上的嫡长女——也是当今圣上第一个孩子,其所拥有的宠爱,从她的名字就可见一斑。”   众百姓一琢磨,顿时唏嘘不已。   谢令从!   令下必从,皇帝给自己的女儿娶这么个名字,什么意思已无需多言。哪怕她只是一个公主,在皇帝的眼中,比起那些皇子也不差什么了。   如此,自是与旁的公主不同。   “还是命好啊!”一人看着那成箱成箱的嫁妆,慨叹出声:“这些宝贝,哪怕其中的一样,都够咱们奋斗一辈子的了!”   众人纷纷附和出声,却有一年轻人手摇折扇,脸上带笑,桃花眼中却是神色莫名:   “幸不幸运,也是因人而异啊,我倒是听说,这桩婚事啊,是长宁侯算计来的,陛下原先是不愿意的!”   一人嗤笑,明显不信,反驳道:“不是说公主和侯爷两情相悦,还于七夕相约吗?怎么到你嘴里,又成了算计来得了?”   那年轻人轻笑出声:“真相是怎么样的,还不是当事人一张嘴的事?”   他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送亲队伍,桃花眼微眯,眸色渐渐深沉……   ……   “长宁侯,恭喜恭喜!”   “长宁侯尚了公主,日后可就不同寻常了,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依着陛下对大公主的宠爱,又怎么可能会亏待侯爷这个女婿?”   “哈哈哈,还是要祝长宁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京城里热闹非凡,长宁侯府内,更是一片热闹盈天之景,一些勋贵、高官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面对这场陛下亲自赐下的婚事都是一派祝福之色,推杯换盏间完全看不出彼此之间曾有过龃龉。   ——哪怕这场婚事是长宁侯设计得来的,京城里稍有脸面的人家都对他的行为看不上眼,嗤之以鼻,但官场上的真情假意哪怕是混迹其中几十年的老狐狸都未必能说得清,他们只需要知道,从今往后,长宁侯,长宁侯府,都再与往日不同,便够了。   为了未来能够获得的好处,现在豁下些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同乐同乐,多谢大家吉言!”   “萧某在此,先干为敬!”   大堂中,觥筹交错间皆是一副喜洋洋之景,主人公长宁侯感念着诸位的祝福之词,素来冷冰冰的面容上也是染上了浅浅红色,尽管掺杂了些酒意,也难掩目光中的期待。   若不是在座的众位都知道,恐怕还真要以为他对大公主情根深种了。   而比起前厅的热闹非凡,后院中却是沉寂不已。   大红的婚房中里里外外守了不少人,定眼一瞧,除了一些宫女嬷嬷,竟还有不少侍卫。   婚房正中央的喜床上,一身着凤凰描金边璀璨若天边流霞般的火红嫁衣,腰环金红缀莹润东珠腰带的女子端然而坐,火红的盖头坠感极佳,将那张面孔遮得严严实实的,分毫不可见。   房中的烛火明明灭灭,衬得房间里也是忽明忽暗,没有一点成婚该有的喜意,反而安静的吓人。   敛秋在一旁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同一边的嬷嬷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无奈。   “敛秋,”一声轻淡的声音忽地响起,敛秋忙躬身应道:“公主。”   正中央坐着的女子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露出那张绝美的面容,她凤眸轻转,面色冷淡,脸上没有一丝喜意,沉声吩咐道:“吩咐下去,着人备水,伺候本宫沐浴。”   “是!”敛秋连忙吩咐了下去,哪怕公主此刻的行为不合规矩,也没人敢说一句话。   公主慢慢站起了身,瞧着周遭一片大红之色,神色间不可忽略地闪过些嫌恶,敛秋敛冬眼观鼻鼻观心,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公主四下转了一圈,眉心紧锁:“还有这些红布都给本宫撤了,瞧着碍眼!”   “是!”周围的侍女连忙上前,也没敢问一向最喜红色的公主今日怎么看这些红布那么不顺眼,只赶忙将那些大红的东西通通撤了下去。   等到房间恢复了素净,谢令从的眉心才算舒展了一些,她眸光扫视了一番,而后,缓缓地落在了那张喜床上。   周围一瞬间的寂静,敛秋回过神来,忙上前道:“奴婢这就把它给换了!”她说着就要上前,却听公主道:   “等等!”公主上前两步,打量着那张床,眉头再次紧紧锁了起来:   “——你找人问问,这屋子,以前是谁在住。”   敛秋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看着那张床的目光也有些复杂,连忙退了下去。   敛冬则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公主拆卸着满头的凤冠珠翠。   宫女们来来往往,不一会就将屋子装扮地与她在皇宫的寝宫大差不差,瞧着顺眼了许多;让人准备的热水也都已经备好了,敛春敛夏在一旁低头候着,时不时地调着水温,往里面加些花瓣药材。   谢令从端坐在桌子上,神色莫名。   去外面探听消息的敛秋很快就回来了,她神色轻松,道:“公主放心,这间屋子是新建的,没人住过。”   谢令从闻言,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一旁交代着各种事宜的孔嬷嬷见状笑着上前,温声劝道:“公主先沐浴歇息吧,今儿一天下来也累了。”   谢令从这才神色微动,微微颔首,在宫人们的伺候下,慢慢梳洗完毕,再一看,那大红的喜床已经变了个样,上面,都是她用惯了的一些东西。   谢令从眉头舒展,自被赐婚以来一直沉郁着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敛冬轻轻将帷幔放下,同敛秋对视一眼,冲着那些宫女挥挥手,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关上门,在外面守着。   月上柳梢头,夜幕渐渐黑沉,前院的动静也慢慢歇了下来,整个院子中除了时不时响起的蝉鸣就再也没别的声音了。   敛秋敛冬一人站在房门一侧,面无表情,惹得被长宁侯打发过来伺候的侍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院子里静悄悄的,前院的灯火也都熄了,想来是客人已经离席。不一会儿,就听到连续的脚步声,敛秋抬头一看,就见一身大红喜袍的长宁侯脚步平稳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眉清目秀。   许是因着公主的态度,敛秋现在看见红色,心里也是满满的厌烦,对这位侯爷的感官更是差了点。   ——卑鄙无耻的小人!   “侯爷且慢!”眼见着长宁侯走到面前,敛冬一伸手拦在他身前。   长宁侯一挑眉,声音清缓:“怎么,洞房花烛夜,本侯还不能进婚房了?”   凭心而论,长宁侯长得的确不错,剑眉凤目,五官棱角分明,端得上面如冠玉四个字,可再美的容颜,一想到他干的那些事,就犹如一坨屎哽咽在喉,恶心得紧。   敛秋眉头紧皱,语气生硬道:“公主已经歇下了,侯爷且回吧!”   长宁侯眸中暗光一闪而过,声音似乎带笑:“本侯还未听过,洞房花烛夜,不让新郎进婚房的道理。”   “侯爷今日不就见识过了。”敛冬冷笑着反问,“公主今日乏了,侯爷还是赶紧离开为好,莫要扰了公主休息。”   长宁侯脸上温和的笑微微敛去,狭长的眸子微眯:“本侯若是说不呢?”   他这话刚一落,一直守在婚房周围的那一队侍卫瞬间看了过来,一只手也默默握住了剑柄,虽是无声的情景,但那威胁之意,却是分毫不少。   “你、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吧!”长宁侯身后的那个小厮看着那些侍卫的动作,颤抖着声音开口,“公主已经嫁给了侯爷,就是、就是侯爷的人了,哪有不让侯爷进房的道理?”   敛冬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哪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她目光一转,看向长宁侯,神色平淡:“侯爷若是不愿,那也无妨,大不了明日公主便收拾行囊回公主府,想来也比这长宁侯府住得舒坦。”   长宁侯嘴角的笑容一顿,看向敛冬的眸子也是沉了几分。   回公主府?话说的倒是轻巧,可成婚第二天公主便离开侯府,传出去了,不管究竟是谁的错,只能是他的错。   她倒是可以拍拍屁股回公主府,可是接下来皇帝的震怒却只能由他来承担。   毕竟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大公主,轻易不会被责罚。   两方对峙了片刻,长宁侯眸中寒意倏地散了去,温雅的笑了笑,道:“公主今日想来是累着了,那本侯明日再来。”   敛秋默不作声地看着长宁侯离开,而后才呸一声:   “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要不是他当初手段阴险,凭借陛下对公主的宠爱,怎么会让她嫁给长宁侯?   敛冬安慰她道:“好了别气了,咱们不用搭理他,好好守在公主身边就是。”   “我就是为公主抱不平!”敛秋气道。   公主跟今大人两情相悦,若是没有长宁侯横插一脚,公主现在肯定是高高兴兴的,哪里会有这种情景?   ……   院外   月亮高高悬挂在半空中,长宁侯大步流星,身后的小厮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咱们真就这么离开了?”   “不然呢?”他冷哼,那小厮撇了撇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见前面的身影顿时停了下来:   “侯爷?”   长宁侯转身,目光暗沉的看着他,“刚才,谁让你说话的?”   那小厮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讷讷道:“小的、小的就是觉得、觉得公主太过分了,完全没把您放在心上,一时情急,才、才说了那些话……”   长宁侯:“她就算再过分也是公主,也有陛下给她撑腰,轮不着你来说什么。”   那小厮心下恐慌,就听长宁侯冷声道:“日后你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他身边不需要一个只知道给他拖后腿的下人。   那小厮脸色霎时间苍白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啦啦~   前三章评论发红包哦~   关于本文:   1、前面会埋很大的伏笔和坑,所以一些看似不合理的地方都是有原因的,不要在真相还没出来之前妄下定论哦~宝贝儿们耐心看下去呀~   2、文案上写的作话里再强调一遍:男主、男二是按照戏份多少来划分的,即男女主非cp,男二才是正宫。不要站错cp哦~   推荐隔壁双开的纯爱文文,《我不打架好多年了》   荣成三中来了个转学生。   转学生长得白白净净,俊秀非凡。   关键还是个学霸!   而这个学霸,被安排跟校霸坐在一起!   全校女生沸腾!   一开始   晏随看着啃着干面包、喝着白米粥的同桌,想着应该是学校特招进来的贫困生。于是,在他仅剩的同情心作祟下,晏大少爷日常心情复杂地投喂着小同桌。   半个月后   看着“贫穷”的小同桌脚上穿着的最新款的价值不菲的球鞋,身上穿着某国际大牌的衣服,晏大少爷看着自己手上提着的包子油条豆浆,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后来   晏随恍然大悟:明明家里有钱,却假装没钱,骗吃骗喝,难道是——   他暗恋我?!!   想借此吸引我的注意力?   转学来到荣成三中不久,昔日好友问新学校怎么样。   陵越如是答:挺好的,同学们都很热情。   尤其是那位校霸,虽说名声不咋地,但实际上人很好,每天都给他带早餐。   直到有一天,陵越亲眼目睹女生跟晏随告白,而晏随的回答是——   “我喜欢男生。”   陵越一琢磨,顿时大惊失色。   他暗恋我?!!   #本以为暗恋我的他却以为我暗恋他#   ps:校园小甜饼,双宠不虐 第2章   谢令从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一方面是因为离开了自幼生活的皇宫,在长宁侯府睡得不舒坦;另一方面是她整夜都在做一个梦,一个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会做的梦。   漫天的火光充斥着那片空间,映着漆黑的夜色一片光亮,一道道火舌无情地席卷着宫殿里的一切东西,整个宫殿瞬间沦为火海。火海中央有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熟悉至极,却看不清面容,只那一双眸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   绝望,愤怒,不甘。   ——和一丝丝的解脱。   耳边仿佛能听到宫女尖利的惨叫和太监绝望的呼救声,谢令从看着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神色平静,如之前数百次做的那样,抬腿,向着火焰正中央的女子走去。   一步,两步……   女子的身形近在咫尺,谢令从伸手想要去碰她,可就在碰到她的那一刹那,眼前倏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便是熟悉明黄色的帷幔,在空中轻轻飘荡。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明亮的阳光从窗楹中调皮地钻了进来,给室内洒下了一地光辉。   谢令从眯了眯眼,慢慢撑起身子,听着动静的敛秋敛冬忙进了来,眼疾手快地把屋内收拾好,伺候着谢令从起床。   不一会儿,一连贯的侍女手捧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衣裙鞋袜,头面首饰,伺候着谢令从在铜镜前坐下。   “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瞧着谢令从状态似乎有些不佳,敛秋担忧地问道。   谢令从神情恹恹,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敛秋一边给她打理着一头长及腰间的青丝,一边沉思道:“陛下赐下的沉香还有许多,夜间给公主点上一些,也好安神。还有出宫前太医也配了一些安神药,待用过早膳就命人熬煮了,公主且喝一些吧。”   谢令从神色越发萎靡不振,道:“喝了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什么功效,一群庸医。”   “公主,”敛秋无奈地看着她,谢令从迎着她的目光,终究还是服输,认命道:“好好好,喝喝喝!”   敛秋莞尔一笑,从妆奁中拿起一根簪子,垂眸一看,却是一愣,而后若无其事地把它放回原处,又换了另一根碧玉簪子,插在了那乌黑的发间。   谢令从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因着昨晚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敛秋松了一口气,将那一头长发打理好,没一会儿,敛冬就将早膳呈了上来。   “侯府不比皇宫,殿下惯吃的东西没有,就委屈殿下先凑乎一顿吧,奴婢晚些就命人将东西准备好。”敛冬有些羞愧道。   谢令从抬眼一望,饭桌上林林总总几十碟菜色点心,瞧着也是美味的紧,除却一些平日里她经常吃的侯府里没有之外,能弄成这般,已是难得了。   谢令从眸光稍稍柔和:“初来乍到,你能弄成这般模样已经不容易了。”   敛冬轻笑:“公主高兴就好。”   虽说是嫁进了长宁侯府,但她们都知道自家公主的态度,也是因此没想过同长宁侯府的人一起用膳,更别说去找长宁侯府的人要什么东西了。   谢令从正用着早膳,忽地听闻外面吵吵嚷嚷的有什么声音,抬头一看,就见一身着蓝色长袍容色温雅的男子正站在门外,敛春敛夏正拦着,没让他进来。   哪怕未见过,谢令从也能看出来他是谁。   谢令从动作一顿,凤眸微眯,手中的筷子一下又一下漫不经心地敲着那碧玉的翡翠碗,神色波澜不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敛秋敛冬对视一眼,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若是不想见他,奴婢这就把他赶走?”   谢令从看着那被敛春敛夏刁难着不允许进来却还是一派温文尔雅不见丝毫恼意的萧琞,眸中闪过一抹嘲讽,良久后,才嗤笑道:“赶出去吧,本宫见了就心烦。”   敛秋连忙走了出去。   门外   长宁侯惯是会装模作样,因此面对敛春敛夏的刁难,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只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温文有礼得紧。   瞧着敛秋出来,他眼底精光一闪而过,本以为自己算是成功了一半,却不想那丫头神色冷冰冰,说着:“公主今日身子不适,长宁侯请回吧!”   长宁侯脸色一僵,紧接着担忧道:“公主身子不适?可要请太医?”   “不必了!”敛秋语气生硬,看着他,嘲讽道:“侯爷现在合该是个大忙人,无事便多去处理官务,别在我们公主面前晃悠,这样公主的身子也能好得快一点。”   长宁侯仿若没听懂一般,轻笑道:“敛秋姑娘可是在怪本侯昨日的唐突?昨日本侯喝了些酒,再加之对公主的倾慕之情,一时情不自禁,适才有些莽撞了;还有昨日那个小厮,出言不逊,本侯也已经教训过了,敛秋姑娘莫怪。”   敛秋神色平淡:“这话侯爷留着跟自己说吧,侯爷若当真有心让公主快些好,赶紧离开比什么都管用。”   长宁侯也不气,只微微笑道:“既然公主身子不适,那本侯就不多加叨扰了,待晚些时候再来拜见公主。”他顿了顿,和颜悦色道:“若是公主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直接来找本侯。”   饶是知道不应该和他多说些什么,敛秋听着这话还是忍不住想刺一刺他:“公主想要的东西,侯爷怕是拿不出来!”   “哦?”长宁侯忙道:“敢问公主想要什么?本侯必定竭尽所能为公主寻来!”   敛秋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公主在宫中每日清晨都要用一碗血燕,侯爷可能寻来?”   燕窝本就难得,更遑论最为珍贵的血燕了。在皇宫的时候皇上为了满足公主这一习惯,每每有上等的血燕都是先紧着公主用,就这样有时候都还有些入不敷出。长宁侯府一个没落了的侯爵之家,能找到一两份血燕就不错了,哪里能指望他们日日呈送上来?   敛秋冷哼一声,没看长宁侯有些怔愣的神色,把门一关,将那张讨人厌的嘴脸隔绝在门后边。   长宁侯站在原地,面色不变,眸中却隐隐有些许窘迫。   血燕?长宁侯府还真……   没有。   那烧钱的金贵玩意儿,除了皇室财大气粗,哪一个家族能供得起每日一份的?   “走了?”谢令从轻飘飘地问道。   敛秋点点头,吩咐下人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妥当,又随着公主在院子里四处走走;敛春敛夏敛冬则和孔嬷嬷一起清点着公主的嫁妆,倒也井然有序。   而此时侯府另一边   长宁侯虽说承了爵位,但他实际上只是一个庶子,只不过被嫡母养在膝下充当了嫡子,这才能在老长宁侯去世后承袭爵位。   长宁侯生母早逝,是以现在府中说得上话的长辈也就只有太夫人一人了,也就是长宁侯的嫡母许氏。   要说认了长宁侯做嫡子的时候许氏本也没打算这孩子会有多孝敬,毕竟他那时候也记事了。许氏之所以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长宁侯找一个袭爵的儿子罢了。可倒不曾想过,这孩子袭爵之后,对她不说至纯至孝,也是恭敬有加,两方这么相处着,倒也融洽。   对于侯夫人的人选,许氏原本是钟意自家侄女的,可没想到到长宁侯竟然与公主两情相悦,最后还真的尚了公主。许氏虽说有些惊讶,但陛下的圣旨已下,她就算纠结也没用了,尽管有些为自己的侄女可惜,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这件事对长宁侯府是有天大的好处的,说不定还能让长宁侯府恢复巅峰时期的辉煌。   是以对这桩婚事,她也是用心操办着,结果谁曾想,成亲当天,长宁侯竟连婚房都没能进!许氏当即就黑了张脸。   第二天一早,又听下人说,公主还是没见侯爷;再加上新媳妇第二天清晨是要拜见公婆的,许氏顾忌着她公主的身份早早地就起了,没敢给她下马威,可谁曾想等到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答案。   许氏脸色极为难看,其所出的嫡女萧琬则是撇撇嘴,颇有些漫不经心道:“我就说了吧,萧琞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指望他娶回来的公主能孝敬你不成?”   许氏本就在气头上,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拿着手中的茶盏就想摔到地上,孰料萧琬瞪大眼,忙道:“母亲可别摔!这套杯子可值钱着呢,摔坏了可就没了!”   许氏被她这么一说顿时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指着她,骂道:“你给我闭嘴!”   萧琬哼了一声,扭头转向一边,满不在乎。   “云杏!”许氏缓了缓情绪,朝着身后唤道。   “夫人。”身后的丫头忙应道。   许氏深吸一口气,“你去锦园问问那位公主,打算什么时候来给我这个婆婆请安?”她特意加重了婆婆这两个字。   云杏神色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应道:“是。”   书房里   长宁侯神色莫名:“你是说,太夫人派人去找公主了?”   “是。”小厮想了想,道:“——说是,要公主去给她这个婆婆请安。”   小厮看着长宁侯的神色,疑惑地问:“侯爷,您不去看看公主吗?”   长宁侯端起一盏茶,慢慢抿了一口,似乎十分愉悦:“不去。”   “就让她们斗着吧。”   他倒要看看,这位公主殿下,和他那位嫡母,谁能斗得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评论发红包哦~   推荐一下预收文《女帝》   世人皆言当今太子虽为嫡长,办事妥帖,却残暴不堪,手段狠辣,非明君之德。   太子却是浑不在意——   看不惯孤又如何?   孤一日为太子,尔等终究是朝臣!   *   宋晏储女扮男装做大晏太子十六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朝被人设计下药,无奈之下只能匆忙找了个男人,谁知睁眼一瞧,对方竟是自己多年的死对头!宋晏储深感不妙,连夜跑路。   此后,面对死对头掘地三尺都要将人找出来的架势,宋晏储呵呵冷笑,笑话,孤能让你找到?   直到后来,不慎掉了马的宋晏储看着面前的死对头,只见他脸色漆黑,眸光暗沉,森森一笑道:“殿下,可还要跑?”   宋晏储忍不住缩了缩脑袋,欲哭无泪。   *   东宫的施大人温文尔雅,容貌俊朗,气度不凡,无奈,却是太子的入幕之宾。   东宫谋臣纷纷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却是个断袖!   却不知夜晚大殿中,温文尔雅的施大人将那心狠手辣的太子逼至墙角,轻笑出声:“微臣是殿下的入幕之宾?”   太子面上冷淡,耳根却早已通红,却高昂着头嘴硬道:“不过是孤的男宠罢了,入幕之宾是抬举你了!”   施大人眸色渐深,骨节分明的手指抚着太子殷红的嘴唇,笑得如同一只狐狸。   又有谁知,这一副四爪蟒袍下,掩藏着的,竟是一副女儿身呢?   心狠手辣太子爷和她的万能狐狸精男秘书的故事 第3章   饭后用一杯明前龙井,是谢令从多年来的习惯,这次出嫁,旁的不说,皇帝为了为了她每日都能喝到龙井,基本把皇宫的存货都当做她的嫁妆送了出来,就连皇帝喝的那份都没留下。   此时她微微抿了一口茶,目光轻淡地扫过那神色有些慌乱的云杏,眸子慢慢垂了下来,“你方才说什么?”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云杏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咬咬下唇,声音有些发颤:“太、太夫人说,公主为人儿媳,合该、合该要去给婆婆请安的。”   “请安?”她缓缓念着这两个字,笑了笑,转而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云杏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愣愣道:“奴婢云杏。”   谢令从抬头,轻笑道:“可识字?”   云杏迟疑地点点头:“认得一些的。”也是因为她识字,才能成为太夫人身边最受宠的大丫鬟,能办一些旁的丫鬟不能办的事。   谢令从一手持着茶盏,轻轻转动着,声音淡淡,无悲无喜:“那本宫且问你,天地君亲师,可知是何意?”   云杏一脸茫然,她虽是识字,但也只是识字,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谢令从默不作声,一旁的敛秋见状轻笑道:“天地君亲师,天地在前,君为首,亲次之,师为末。”   她上前一步,解释道:“太夫人为长辈不错,但我家公主为君,太夫人为臣;君在亲前,便是要拜见,也合该是太夫人前来拜见我家公主。”   云杏瞬间瞪大了双眼。   敛秋回到原位,看了眼公主,扬声道:“但我家公主念在太夫人年纪大了,便没计较这些礼仪。云杏姑娘,”她眸中带笑:“你说是不是。”   云杏愣愣地点头。   敛秋:“既如此,云杏姑娘便先回去吧,便这般同太夫人说,公主念在她年纪大了,便免了她每日的拜见,也不用再来谢恩了,记在心上便好。”   待到云杏的身影消失不见,敛秋才笑嘻嘻地,邀功似的看向谢令从:   “公主——”   谢令从笑骂道:“就你能说会道!”   敛秋嘿嘿笑了笑:“奴婢这不是见着那太夫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才出言提点了两句嘛。”   敛冬在一旁站着,微微皱了皱眉,却是担忧道:“那太夫人恐不会善罢甘休。”   “那又如何?”敛秋毫不在乎:“左右是长宁侯做了错事,要怪,就怪长宁侯吧!”   谢令从眸光柔和,嘴上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也不必太过拘束,在皇宫怎么样,在这里就怎么样,本宫的话,他们还敢不听不成?”   长宁侯既然敢借她上位,就该早早做好这么个心理准备。   敛冬含笑点头,心也算是放下了一半。   她家公主自出生起便受尽万般宠爱,寻常一些受宠的妃子都不敢去触她的霉头,有资格管教她的也就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了。但陛下对公主是万般纵容,从没对她大声说过话;皇后娘娘身子又素来弱,鲜少会管教公主,也因此,她们公主是整个皇宫最不能得罪的主,就连她们,因着受公主信重,在宫中也算是横着走了。   若是像在宫中那般,只怕这长宁侯府是清闲不了了。   敛冬轻轻一笑,似乎对未来的日子很是期待。   松梧院   云杏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进了院子后神色还有些茫然。   太夫人正在上首坐着,正慢悠悠的喝着茶,大小姐萧琬坐在一旁,神色漫不经心。   太夫人见云杏一个人走进来,后面也没有旁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公主呢?”   “温儿公主、公主……”云杏踟躇了片刻,纠结道:“公主说天地君亲师,便是要拜,也合该是您去拜见她。”   太夫人脸色顿时黑了,萧琬也是一怔。   云杏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道:“但公主说了,她宅心仁厚,念在太夫人年纪大了,便免了您每日的拜见。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太夫人沉着一张脸,萧琬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嫌事大地开口道:“快说啊,那公主殿下说什么了?”   “还说太夫人不必再去谢恩了,只需记在心上便可……”云杏咬咬牙,索性一口气全部都说出来了。   萧琬依旧是笑得幸灾乐祸,美眸一转,却是倏地瞪大了双眸:   只听“啪”的一声,方才被萧琬保住了的那盏杯子还是难以逃脱被摔碎的命运,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四散着。   萧琬捂着心口,紧闭双眼,心痛的难以附加。   这都是钱呐——   太夫人气得胸口都在上下起伏,她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怒道:“萧琞这哪里是娶了个夫人,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啊!!”   萧琬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犹如火上浇油,惹得太夫人大怒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萧琬撇撇嘴,道:“萧琞自己做的孽,合该自己去处理,您就别多管闲事了。”事儿没管好,还惹得一身骚。   长宁侯府不过是个破落贵族,虽说靠着祖上的积攒还能保持贵族的风光,过着舒坦的日子,但到底跟那些勋贵大家、朝廷新贵无法比拟,就这么个情况,皇帝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嫁过来?再加上那位公主的态度,还两情相悦?恐怕也就能骗骗那些不知道的百姓了。   她娘就是太天真了。   “我还用得着你教?”太夫人气急败坏道。   萧琬毫不在乎,起身走到门口,临末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回头。   ——可惜了那杯子,可都是好东西啊!   萧琬心痛地摇摇头,快步离开了。   “夫人,”云杏小心翼翼地唤道,“您消消气儿……”   “我怎么消气!”太夫人气急败坏:“新媳妇儿娶进门,我还没给她脸色看呢,她倒先跟我摆起架子了?!”   云杏小声嘟囔道:“可,公主说的也没错啊……”   太夫人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云杏立刻改口道。   太夫人瞧着门外顷刻间就消失的身影,又想起萧琞办的不省心的事,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叹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一个两个的孩子,都这般不听话!   书房内   长宁侯听着下人的禀报,手上的动作不停:“你是说,太夫人也没占着什么好?”   “是。”那小厮答道:“公主说,她是君,太夫人是臣。便是要行礼,也该是太夫人给她行礼。”   长宁侯执着毛笔的手一顿,黑色的墨汁从笔尖慢慢滑落,滴在纸上,随后慢慢浸透纸张,给那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侯爷?”小厮疑惑地问道。   长宁侯回过神,轻轻笑了笑,道:“公主说得倒也没错。”   小厮越发茫然,刚想再问什么,就见他挥挥手,他虽奇怪,但深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听话地退了下去。唯余长宁侯一个人坐在桌案前,看着那被墨汁浸透的纸张,神色莫名。   君、臣?   他忽地笑了笑,将那张已经脏了的宣纸团团揉了揉,往地上扔去。   她倒是高高在上,还不是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锦园   用过晚膳之后,谢令从携着敛春敛夏在侯府里四处走走消消食,敛秋敛冬则在院子中待着,替公主处理一应事务。   已经是春末,虽说天还在亮着,但屋内还是显得有些昏暗。   敛秋四处看了两眼,悄悄走到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妆奁,手指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手指触碰到什么东西,她眼前一亮,连忙拿出来,只见那玉簪通体血红,剔透无比,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心下一松,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就想把那簪子包起来,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在做什么?”   敛秋心下一紧,手一抖,那根簪子差点从手心滑落出来,她手忙脚乱了好半天,才算是把那簪子牢牢抓住,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头一看,外面的人正是孔嬷嬷,敛秋如蒙大赦,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道:“嬷嬷,您来了怎么也没声音啊,吓死我了!”   孔嬷嬷面无表情,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她手中的簪子,冷哼道:“我要是没及时发现,恐怕公主的东西被你偷了都没人知道!”她眸光凌厉:“公主待你不薄,你便是这般回报公主的?”   “怎么,莫非你也同那些人一样,认为公主下嫁给长宁侯,便是不得陛下喜爱了?!”   “嬷嬷误会了!”敛秋无奈嗔道,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簪子放在桌上,神色复杂道:“嬷嬷有所不知,这簪子,是今大人送的。”   孔嬷嬷一愣。   敛秋轻叹一声:“公主平日里最喜红色,也最是喜欢这簪子,可如今……”   她话没说完,孔嬷嬷已然明白,神色也是慢慢委顿了下来。   “……我就怕,公主睹物思人,会再伤心难过。”敛秋低声道。   当初赐婚的圣旨下来的时候,公主死活不愿意,在求了陛下无果后,便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昏过去了,醒了再跪,跪了再昏,就这么循环往复,最后还是实在受不住昏死过去后,才被太子殿下给强行带了回去。   可怜她们公主养尊处优,别说跪了,陛下从小到大连对她大声说话也没有过,也不知为何这一次竟那般无情,无论公主怎么求,却还是执意要将公主嫁给长宁侯。   现在公主虽看着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她就是怕公主是强装无事,这才想将今大人送的簪子先收起来。   最起码,不会触景伤情啊。   “不必了。”孔嬷嬷低叹一声:“留着吧,给公主做个念想也是好的。”她顿了顿:“更何况,你也知道公主最是喜欢这簪子,它若是没了,公主岂能察觉不到?”   敛秋顿时沉默不语,好半天,才控制不住带着哭腔怨怼出声:   “你说陛下明明那么疼爱公主,怎么这一次就这么狠心呢?”难道以往所有的疼爱、所有的宠溺都是假的不成?   孔嬷嬷瞪大眼睛,忙忙上前一步捂住她的嘴:“可别胡说八道!圣上岂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   敛秋眸中含泪,扭过头去不说话,孔嬷嬷低叹一声,尽是无奈。   小丫头还小,又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着,没见过宫中那么多的残忍无情。   帝王家,哪有什么真的真心实意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琞(sheng四声) 第4章   出嫁第三日,是为三日回门。   一大清早起来,就见长宁侯笑意盈盈地在院里候着,身着九蟒五爪靛蓝朝服,上绣孔雀纹样,腰佩金鱼袋,顶戴蓝宝石。   是三品官才能有的装束。   谢令从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竟是难得的开口赞道:“侯爷今日这一身,瞧着倒是英武不凡。”   明明是夸赞的话,可从谢令从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   要知前两日,萧琞可还是一只配着八蟒五爪、身绣白鹇朝服的五品小官,可不过两日的时间,就一跃成了手掌实权、备受皇帝信重三品大官。   这其中的缘由,又有谁不知道?   萧琞仿佛没听懂谢令从话语中的嘲讽,笑得温润如玉,眸光柔成了一汪水,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公主若是喜欢,本侯日后就多穿给公主看。”   谢令从一怔,看着萧琞的目光颇有些不可思议,良久,她才轻哼一声,懒得搭理他,出了门,就上了马车。   敛秋跟着上了马车,正要让车夫赶紧走,却见长宁侯竟也上来了,敛秋顿时皱眉,道:“侯爷在这里作甚?”   萧琞满面无辜:“不是要进宫谢恩吗?琬琬今日要出门,侯府中又没有旁的马车,还望公主莫要嫌弃,允许本侯蹭一蹭马车了。”他口中的琬琬,自然就是他的嫡妹萧琬了。   敛秋气急,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谢令从眸光沉静如水,一手搭在马车窗楹上,手指无规律地敲着,一边道:   “出去。”   长宁侯笑容一僵:“公主?”   谢令从似乎懒得同他多说话,只闲闲地闭目养神:   “立刻。”   萧琞脸上的笑容慢慢敛了下去,就在敛秋以为他终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却见他抿抿唇,道:“可今日毕竟是要拜见陛下和娘娘……”   谢令从猛地睁开眼,“你这是在拿父皇母后威胁本宫?”   长宁侯忙道:“公主误会了,本侯只是觉着我们二人毕竟是夫妻,这回门一事,还是咱们一起去拜见陛下为好。”   “不,”谢令从摇摇头:“是你去拜见父皇,本宫去拜见母后。”   “要不要去,怎么去,那都是你的事。”她慢慢抬眸,眼神平淡无波:“只要你能承担得起后果。”   “赵策,走!”   长宁侯被“请”下了马车,眸中晦涩不明,眼看着赵策就要扬鞭,他忙道:“公主!”   赵策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望了车内一眼。   谢令从皱皱眉,正想说不用管他,却见马车外那人一副深情做派,用那温柔到能将人溺毙的声音说着最缠绵的情话:   “本侯仰慕公主久矣,是以每每有机会便情不自禁,若是唐突了公主,还望公主勿怪。”   呵!   谢令从心里嗤笑一声,干脆利落地一把拉上帘子,眼不见心不烦。   眼见着马车越走越远,萧琞嘴角的笑才算敛了下来,身边的小厮道:“侯爷?”   萧琞转过身:“无事。”他本也没打算能那么快的将公主的芳心俘获,现下这种情况,也只是在他意料之中罢了,只是……   他眸子微眯,这位公主比他想象的还要无情一些。   马车“哒哒”作响,萧琞回头一看,就见侯府里的马车刚好停在门口,他眉头稍缓,对着身后的小厮赞道:“你倒是机灵,早早地就将马车安排好了。”   “这……”那小厮纠结片刻,眼见着萧琞就要上马车了,忙拉着他,哭丧着脸道:“侯、侯爷,这、这马车不是给您准备的。”   “这是大小姐要用的马车!”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袭窄袖打扮的女子从大门出来,动作翩然地上了马车。   萧琞见状一愣:“琬琬?”   萧琬撩起车帘,灿烂一笑:“阿兄方才不是跟公主说我要出去玩吗?我此时若是不去,阿兄怕是就要担上个欺君之罪了!”   萧琞眸中不耐一闪而过,嘴上却是温声道:“琬琬别闹,阿兄还有正事。”   萧琬嘴角微微上挑,那一张唇漂亮的紧,只是吐出话却能气死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萧琞脸色一沉,却见萧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娶了公主是你的能耐,能不能哄她开心也是看你的能耐。”   “——只是这事,别把我牵扯进去!”   萧琬哼了一声把帘子放下,清脆的声音在萧琞耳边响起:“走!”   萧琞双手紧握成拳,一贯的温润表情再也维持不住,神色阴沉。   萧琬……   皇宫内   马车不能进入宫城,但这个规矩,对谢令从不适用。   见着是谢令从的马车,宫门守卫连拦都不敢拦一下,恭恭敬敬地目视着马车进入皇宫。   一直到景仁宫,马车才算是停了下来。   “公主……”敛秋看了眼外面,犹豫道:“咱们不用去乾清宫吗?”不用先去拜见陛下吗?   谢令从顺着敛冬的搀扶慢慢下了马车,闻言哼了一声:“去做什么?”   敛秋同敛冬对视一眼,只好默不作声。   想来公主还是在怨着陛下吧。   皇后身边的钟嬷嬷早早地就在殿门口等着了,此时见着谢令从忙迎了下来:“见过公主殿下。”   谢令从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嗔道:“我早就说过嬷嬷不必如此多礼,您是母后身边的老人!”   钟嬷嬷呵呵笑了笑,上下仔仔细细地看了谢令从之后,才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她眼眶渐渐有些湿润:“公主还是那个样子,没瘦!没瘦!”   谢令从所有的感伤都被她这句话弄没了,她噗嗤一声笑道:“我也就才出去两天,哪就能瘦了?”   往常她玩得疯了,三四天不来景仁宫也是有的。   “不一样,不一样!”钟嬷嬷跟在谢令从身侧微微落后一步的位置,和蔼笑着。她也没解释有什么不一样,只温和道:“皇后娘娘早早地就醒了,正等着公主呢,公主快些随我来吧!”   皇后身子一向不好,是以这时候哪怕再激动,也还是在宫人的劝说下耐心地在殿内等着,只是那翘首以盼的姿势,却是未曾歇过。   谢令从从小骄纵,哪怕在皇帝面前都敢甩脸子撒野,嫡亲的太子弟弟见了她也讨不着什么好,可唯独在身子虚弱温温柔柔的母后面前不敢放肆。   甫一进正殿,便见着一身着大红宫装,笑得温柔的女子正端坐在上首,她五官精致柔美,仿佛没有经历过时间的磋磨,但那眉宇间,却不知为何,总是带着淡淡的忧愁。   谢令从不知道,这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皇后出身于沈将军府,其父沈方兴执掌兵权,令敌国闻风丧胆,是大启赫赫有名的定海神针。当初还是皇子的陛下与她成婚时旁人也有怀疑过陛下是不是惦记着沈将军的兵权,一上位估计就要卸磨杀驴了。可谁知陛下的确是成功坐上了这九五之尊之位,但对沈将军、对沈皇后的态度却是从来没变过。   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大公主谢令从是皇后所出,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太子谢令存也是皇后所出,由此可见当今圣上对皇后娘娘的宠爱。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们更加疑惑皇后娘娘每日忧愁些什么?为着陛下还有别的妃嫔,还有别的子嗣?   可陛下乃是天子,一月内有二十天的时间都留在景仁宫已经算是极为深情,又怎么可能不设后宫呢?怎么可能子嗣单薄?   时人都感叹,皇后娘娘哪哪都好,就是没有母仪天下的胸襟。   皇后穿着大红宫装,反而衬得她更加温柔典雅,同谢令从完全不一样。   谢令从喜爱红色,也是受皇后的影响。   她喜爱穿红色的衣服,因为红色是最尊贵的颜色,她穿了,别的公主就都不能穿。   独一无二的红色,就跟她的性格一样,张扬明艳。   “母后!”谢令从轻快地唤了一声,扑到她怀中。   皇后娘娘笑得温柔,揉了揉她的头发,往后一看,意料之中的没看到旁的身影,她也没放在心上,柔声道:“瞧瞧你,多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谢令从在她怀中蹭着撒娇,蛮不讲理道:“再大不也还是母后的女儿吗?”   “好好好。”皇后无奈应是,一双葱白的手捧着她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道:“还好,没瘦!”   谢令从嘟嘟唇,“您怎么跟钟嬷嬷说一样的话呀?”   皇后伸出纤长的手指,无奈地点点她的额头:“那你还想怎么样?”   谢令从抱着她,嘿嘿笑着不说话。   母女俩摒退了下人,聊得倒是开心,皇后知道她不喜长宁侯,也没在她面前找不自在,毕竟,她也根本不同意这桩婚事。   母女俩聊到兴处,皇后竟也没感到精神不济,谢令从正放下了心,忽地听到外面一声爽朗大笑:   “哈哈哈,朕的小天依这是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人未至,声先至。谢令从抬眼一看,就见一身着明黄龙袍,身形魁梧高大,面容英俊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   瞧见来人,母女俩脸上的笑都收敛了下去。   上前行了一礼后,皇后神色淡淡,只道:“臣妾感觉身子有些乏了,就先下去了。”   皇帝张张嘴想要叫住她,可看着面前的女儿,又歇了那个心思。   谢令从本也想走,可皇后快她一步,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皇后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皇帝坐在谢令从身旁,拍了拍她的手,低叹道:“可是还在生朕的气?”   “儿臣不敢。”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手却是毫不客气地从皇帝的掌心中抽了出来,扭头看向一边,那赌气的架势,简直不要太明显。   皇帝轻叹一声,无奈道:“天依,你要知道,要是有选择,朕也不想把你嫁给那长宁侯!”   “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那长宁侯不过一个没落侯爵出身,哪里能配得上你?”   “那父皇明知道那件事全是他算计所来,为何还要趁他的意?”谢令从忍不住扭头质问他,巴掌大的脸蛋上满是委屈:“父皇明明已经答应了我和今晨的事,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她带着哭腔道。   皇帝看了心疼不已,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朕的错朕的错!”   他将女儿揽进怀里,语气满是无力感:“天依,你瞧着朕坐在这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威风无比,但实际上,朕也累啊,朕也有许多逼不得已的地方!”   “那些御史整日说朕这不好那不好,朕吃饭吃饭多了,他们要说;朕闲来无事斗斗鸡,他们也要说!就连朕好多年前答应你母后的要下江南游玩,还是被他们反对,到现在都没去成!”   皇帝陛下似乎很是委屈:“朝中两方势力互相倾轧,半点没把朕放在眼里,朕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那长宁侯更是狼子野心,竟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去了,朕知道后恨不得当即把他给砍了!但朕不能!”   皇帝看着她:“朕要是真的那么做了,你怎么办?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谢令从抿抿唇,嘟囔道:“不要又如何?左右今晨是知道事情真相的,他也不会嫌弃我。”   去岁乞巧节,谢令从好不容易得到皇帝皇后的同意,高高兴兴地同今晨出宫游玩。结果那一日玩得倒是高兴,可第二日不知怎地竟传出了大公主与长宁侯两情相悦、共度七夕的谣言,等传到谢令从耳中,那谣言已经传得满京城都是了。   “他当然不会嫌弃你,但是天依,”皇帝无奈叹道:“那些御史却不会放过你,届时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落到你的身上,朕深知那是种什么滋味儿,所以才不忍心让你承受啊!”皇帝满目悲痛,拳拳爱女之心在此刻全然显露了出来。   谢令从抿抿唇,没吭声。   皇帝好言好语道:“让你嫁给长宁侯的确是委屈了你,但也并非没有好处,最起码长宁侯在朝中根基尚浅,翻不出什么风浪。又有朕在后面为你撑腰,再加上你外祖给你的那支侍卫队,你想做什么都行!你什么时候想进宫,随时都可以进来,皇宫永远都是你的家;你看长宁侯不顺眼了,随时都可以教训他,自有朕为你撑腰;你想要去哪里玩,随时可以去,只要提前跟朕说一声,带足侍卫,朕绝不会阻拦!”   皇帝在那信誓旦旦的保证,谢令从闻言撇了撇嘴,道:   “那我要是像敬安姑奶奶那般豢养男宠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会虐女主!不会虐女主!公主会从开始豪横道结束的!作者是亲妈!   暗戳戳求个收藏   前10个评论留红包~   ps:官员服饰参考唐代,有兴趣的可以查一下~ 第5章   皇帝顿时沉默了片刻,而后无奈笑道:“我便是同意了,你还真能同你敬安姑奶奶一样不成?”   敬安大长公主,皇帝的姑姑,谢令从的姑奶奶。是先帝的先帝——也就是谢令从太爷爷最后一个孩子,那可真是自出生起受尽万般宠爱——拔过先帝胡子、大骂过文武百官的那种,在皇室地位超然,莫说是当今圣上,就是先帝面对最小的那个妹妹也是宠着纵着,一点都不敢逆了她的意思。   敬安大长公主同当今圣上年岁相当,只是当年成婚后过得并不舒坦,驸马是个好色的一心想着纳妾,敬安大长公主自是不可能同意,但也不愿意遂了他的心意和离,便在公主府豢养了近百名的男宠,每日过得好不逍遥。   因着她的辈分高,再加上文武百官对她也有阴影都不乐意去招惹她,是以,便让她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皇帝是算着谢令从对今晨情谊深厚,说这番话,只是在与他赌气而已。   谢令从一时无言,死鸭子嘴硬道:“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就是再小人得志在你面前不还是一个臣子、不还是得卑躬屈膝吗?天依,”皇帝道:“你是朕最宠爱的女儿,朕希望你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失意而闷闷不乐。”   谢令从垂眸:“您当初也说令芜和令慈也是您心爱的女儿,到最后不还是……”   皇帝皱眉:“她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谢令从执拗地看着他问。   皇帝认真道:“她们是朕的公主,而你是朕的女儿。天依,你要知道,你和你母后,同后宫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   皇帝还有政务要处理,在这儿待一会就离开了,只说了中午会来景仁宫用膳。   他前脚刚走,后脚谢令从就把面上的委屈不甘收了起来,换成了一贯的平淡。   她看着皇帝远去的身影,眸中隐隐带着讥笑。   不一样……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都是可以随时舍弃的。   她起身,走出了宫殿外,景仁宫中的宫女们面面相觑,识相地什么都没说。   ……   此时正是春末,御花园的景致正好。   谢令从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身后跟着敛秋,惊觉御花园中又多了不少花。   皇后素来喜爱花卉,尤其想去江南走一遭,但因着文武百官的反对,到现在都没能去过,皇帝心疼皇后,就下令把天下的奇花异草都移植到御花园,让皇后哪怕不出皇宫都能看尽天下花。   哪怕皇后身子不好,一月之内也未必能来御花园两次,皇帝命天下人收集名花的动作却不曾停过。   是以,每逢春季,御花园中的花都得面临一次大换血,谢令从瞧了两眼,也觉心旷神怡。她虽然不像皇后那般爱花,但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偶尔也是会来这边走走的。   沿着小路一路走过,谢令从心情正好,耳边忽地听到几道清脆的笑声,其中还混杂着些许压抑的呜咽声,声音细小,楚楚可怜。   再走进了几步,声音越发清晰:   “九妹妹,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是啊,这等大礼我们可受不起,九妹妹还是赶紧起来吧!咯咯咯咯——”   “哎呀四姐姐,你瞧瞧,九妹妹怎么哭了?弄得跟我们欺负了她似的!”   “呸呸呸!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这不都是九妹妹自愿的吗?”   “哼,理她作甚,不过一个小杂种,也有资格跟我们一同逛这御花园?”   谢令从看着那站在一旁趾高气扬的几个公主,又看了眼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捡着什么的不住颤抖的小姑娘,脚步微抬,慢慢走了出来,声音轻缓道:“你们说,谁是小杂种呢?”   她这话一落,那几个公主的笑声戛然而止,纷纷转过身子,有些愕然地看着谢令从。   谢令从神色淡淡,微微扬眉,看向正中间那红色衣裙的公主,好看的红唇中慢慢吐出几个字:“嗯?令嘉?”   谢令嘉脸色难看,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六公主看着她,颤颤巍巍道:“大、大皇姐今日怎么回宫了?”   谢令从闲闲地睨了她一眼,没应她的话,只看着底下将头埋在肩膀中不住颤抖的姑娘。   “六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大皇姐出嫁三日回门,怎么就不能回宫了?”谢令嘉回过神来,语气凉凉地道,她嘴角扯起一抹弧度:“也是我的错,忘了大皇姐今日要回来,要是冲撞了大皇姐,还请见谅。”她悠悠然行了个礼,眉目间满是挑衅。   谢令从目光轻转,目光落在她大红的衣裙上,又逐渐上升到她艳丽的面容上,红唇轻启:“本宫问你话呢,没长耳朵吗?”   谢令嘉脸色一僵,而后狠狠地瞪了九公主一眼,看着谢令从冷笑道:“九妹妹不懂规矩,做事毛手毛脚,我不过稍稍管教一下她罢了,大皇姐不会连这件事都要管吧?”   “管教?”谢令从轻嗤,“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去管教她?”   “嫡不占嫡长不占长,本宫还好好的活着呢,母后也还没死,轮得着你来管教妹妹?”   她淡淡地扫了谢令嘉一眼,不顾她漆黑的脸色,嘲讽道:“再说了,她是小杂种,你是什么?父皇是什么?”   谢令嘉胸脯上下起伏,贝齿紧咬下唇,她眼中冒火,好半天才咬牙切齿道:“民间有一句话,不知道大皇姐听没听过。”   谢令从扬扬眉。   “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一旦出嫁,就不能再管娘家的事了,毕竟,终究是外人!”她眸含挑衅,看着谢令从:“大皇姐觉着,说得可有道理?”   谢令从眸子慢慢沉了下来,纤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手背,神色无悲无喜。   六公主和七公主出身卑微,此时已经不敢说话;九公主还在那跪着地上,一声不吭;谢令嘉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谢令从摇摇头,轻笑一声,面上的神色似悲叹,又似可怜,正待说什么,却忽地听到一声清朗的男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四妹妹说的倒是极有道理。”   谢令从回头一看,就见一男子身着明黄长袍,上绣四爪金龙,正款款走来。他面容英俊,看着倒是与谢令从有五分相似,此时正笑得一脸温和:   “正巧前些日子百濮国君传国书来想要求娶我大启公主,四妹妹嫁过去了,日后也就不用再回宫了。”   谢令嘉转过身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又听见他说的话,一张漂亮的脸蛋上霎时间毫无血色。   “太、太子皇兄说、说什么?”谢令嘉扯了扯唇角,强颜欢笑道:“皇兄是在开玩笑对不对?”   谢令存笑得温和,弯弯如月的眸子中仿佛有星芒闪动:“令嘉方才没听清吗?那孤就再说一遍,”他看着谢令嘉,一字一句道:“孤说,前些日子百濮国君传国书来想要求娶我大启公主,正巧四妹妹嫁过去了,日后也就不用再回宫了。”   “如此,娘家的事儿,自然也就管不了了。”   谢令嘉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六公主和七公主心下也是一片骇然,站在原地瑟缩着不敢动,心里已经有了悔意。   “哎呀,四妹妹这是做什么呢?”太子一派惊讶之情,把她虚虚扶了起来,笑道:“四妹妹这般,旁人不知道,还道是孤欺负你呢,到时太傅他们又得说孤不友爱手足、训斥孤一顿了。”   谢令嘉原本腿软站都站不住了,听着谢令存这话又强撑着站了起来,哭着笑道:“是令嘉的错,跟皇兄没关系!”   “那可别哭了,嗯?”太子声音温柔,谢令嘉却是越发胆战心惊,眼泪止也止不住。   “皇兄……”她颤抖着开口。   谢令存仿佛没听到一般,只径自走到谢令从身边,语气中含着抱怨:“皇姐也真是的,回来也不知去东宫找我,还得我应付完那群老头子巴巴地去景仁宫,结果你还不在!”   谢令从失笑,“这不是见到了吗?况且往常咱们便是隔个半旬不见也是常态,怎么没见你这般想我?”   “那哪能一样?”太子瞪大眼睛反驳道:“我这不是怕长宁侯欺负你吗?”   谢令从无奈:“母后给了我那么多嬷嬷,外祖放心不下我还给了我一只侍卫队,他长宁侯就算再胆大包天又能把我怎么样?”   外祖征战沙场半生,手下的士兵个个都是勇士,虽说外祖早些年已经将兵权上交给父皇,但还是在父皇的同意下留下了一小支军队的,供他闲来无事时操练操练,也省得外祖年纪大了无所事事。   给谢令从的那支侍卫队,就是从那支军队中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样的情况下,长宁侯想要动她,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太子哼了两声,也没继续说什么。   姐弟俩聊了半天,才意识到旁边似乎还有别人,谢令从扫了眼直冒冷汗呆呆地站在原地显得格外狼狈的谢令嘉,眉梢微蹙:“行了,都下去吧。”   “大皇姐!”谢令嘉似乎是回过神来一般,抓住她的袖摆不放,瘫在地上哭道:“大皇姐!大皇姐方才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胡言乱语,大皇姐你原谅我吧!”   谢令嘉哭的声泪俱下,谢令从看着自己的衣袖却是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使了巧劲,将衣袖从她手中拉了出来,看着一脸怅然若失的谢令嘉,沉声道:“太子不过是说句戏言,怎么还当真了?”   谢令嘉怔在原地,却见谢令从俯视着她,用一种她最讨厌的高高在上的语气道:“刚才你都能跟九妹妹‘开玩笑’,现在太子跟你开个玩笑又怎么了?”   “不都是兄妹吗?没什么区别。”   谢令嘉脸上火辣辣地疼,看着谢令从的眼神不自觉地就带了些怨毒。   她跟别的姐妹一起戏弄九公主是因为九公主出身卑微,不过是一个宫女所出,跟她们这些有着强大母家的公主不一样,便是她们欺负了她,她也不敢到父皇母后那边告状。   可现在太子也跟她们逗弄九公主一样逗弄她,不就说明,她在他眼中,跟九公主没什么区别吗?   一样的出身卑贱!   可明明,她的出身不知道要比九公主高贵多少!   谢令存观察到谢令嘉眸中的神色,眉毛不自觉的皱了皱,正要说什么,却听谢令从道:“行了,都下去吧,在这儿吵吵嚷嚷的,闹得本宫脑子疼。”   谢令存眸光轻转,淡淡地看着她们:“回去每人禁足半个月,好好养养你们这脾气,什么时候祸从口出都不知道。”   六公主、七公主闻言如蒙大赦,慌不择路地退了下去,唯余谢令嘉咬紧牙关想要再说什么,可看着跟谢令从站在一起的谢令存,还是没胆子放什么厥词,憋屈的转身,正要离开,却被谢令从叫住了:   “等等。”   谢令嘉咬咬牙,道:“大皇姐可还有什么事?”   谢令从眸光淡淡,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道:“回去后,把你身上这身衣裳换下来。”   谢令嘉脸色一僵。   “出嫁前,这红衣只有本宫能穿。”   “出嫁后,这红衣,你也不能穿。”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只是豪横,不是蛮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求个收藏~ 第6章   谢令嘉强忍着心中不甘,咬牙切齿道:“是!令嘉谨记于心!”   待人都走了,谢令从转过身,看着那一直匍匐在地上的九公主,道:“别人都走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大、大皇姐……”九公主声音颤颤巍巍,慢慢地仰起头,露出那张娇小瘦弱的面庞。   她看起来也不过才八、九岁,全身上下瘦瘦小小,身上穿的布料也不知是哪年的流行款式,不甚合身,上面甚至还有些斑驳的污渍,不是很明显,但也能看得清。   谢令从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谢令存看着她,神色也是有些难看。   皇帝子嗣众多,除了谢令从和谢令存这两个皇后嫡出外,还有一些朝中大臣之女所出,诸如丞相何弘怿之女何氏、禁军统领滕元良之妹滕氏、成国公府嫡长女魏氏等等都位列四妃之位,甚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岑濂之女岑氏还高居贵妃之位。这些妃嫔,名下都有子嗣傍身。   二皇子谢令善、三皇子谢令怀,一直到六皇子谢令安,都是这些母家显赫的妃嫔所出;至于公主那边,方才的四公主谢令嘉就是滕氏所出,这也是她一向最为骄傲的,也是她飞扬跋扈的资本。除了四公主外,还有二公主、三公主和五公主,也都是外家显赫。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皇帝只有这么些子嗣,这只是一些外家能在朝中数得上号的。后宫还有每三年一次的大选,皇帝虽说没什么兴趣,但每次也都会留下几个出身不是那么显赫的秀女,这么十几年积攒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人数。   更别说还有宫中的宫女,侥幸被临幸,生下龙嗣的也不是没有。   谢令从和谢令存身为嫡出,生来尊贵,对那么多的兄弟姐妹哪有心思一个个了解过去,除却一些有着显赫外家的皇子公主外,其他的出身卑微的根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甚至他们根本就没有见二人的机会。   譬如方才的六公主、七公主,譬如现在的这位九公主,二人连见都没见过她们,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谢令从觉着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帝子女,虽为庶出,但也比旁人要尊贵些,本以为衣食无忧,却没想竟是会被这般欺辱。   其实说实话,当今圣上的后宫也不过十来二十人,比之先前几位皇帝的后宫要清净多了,但这些事情还是不可避免。   “起来吧。”谢令从轻声道:“回去后派人去尚服局要几身衣裳首饰,你是公主,同四公主也不差什么。”她顿了顿:“日后若是再有人敢欺辱你,你就去找贵妃娘娘,她会为你做主。”   皇后身子不好,后宫事务又繁多,贵妃岑氏是个知情识趣的,后宫宫务便是她在代为掌管。   九公主慢慢红了眼眶,哽咽道:“谢谢大皇姐,谢谢大皇姐!”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转而看向太子:“谢谢太子皇兄,谢谢太子皇兄。”   谢令从眉梢轻蹙:“不必谢,这都是你应得的。”   谢令存温柔一笑,动作轻柔地将九公主搀扶了起来,“日后可不能再这般了,你是公主,比别人不知高贵多少倍,哪能放任别人欺负?”   九公主低着头不敢看他,瘦弱的肩膀还在不住的颤抖。   谢令从难得心软,派敛秋将人送回了她的宫里,又吩咐她将九公主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才算完。   待人都走了之后,谢令从在一旁的凉亭内坐下,目光悠长,忽地低叹一声,幽幽问道:“阿存,你说于父皇而言,我们这些子女算什么呢?”   “令芜、令慈,还有我。”   她的目光茫然,遥遥的望着远方。   那是宫城外的方向。   谢令存心下一跳,几乎是有些慌张地抓住她的手,安慰道:“阿姐胡说什么呢?你于父皇而言,自然是最独一无二的!”   谢令从微微一笑,明明是在看着他,可谢令存总觉得他是在看更遥远的地方。   ……凌厉的宝剑穿胸而过。   ……漫天的大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谢令从眨眨眼,看着弟弟担忧的目光,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好了,别担心。”   谢令存先是一愣,而后猛地蹦了起来,耳根通红:“阿姐!我都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是在摸我的头!!”   “嘘——”谢令从一手放在红唇前,眸中带笑,歪着头俏皮道:“冷静点,被人看到告到太傅那里,又得挨一顿骂!”   谢令存哭笑不得。   ……   皇宫的公主,除了谢令从有那个荣宠独占一间超大的宫殿,旁的公主都没有那个资格,谢令嘉自然是也是。   对皇帝而言,谢令从有的,别的公主都不能有;谢令从喜爱的,别的公主都不能喜爱。这就是他对嫡长女的宠爱。   就连红衣,因为谢令从喜欢,别的公主就都不能穿。   回到荣华宫,淑妃滕氏早早地就在等着了,此时瞧见她,神色冷冰冰的。   谢令嘉没注意到淑妃的深情,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扑了上去,眼泪汪汪道:   “母妃!你不知道大皇姐有多过分,我……”   淑妃没等她说完话,就沉声问道:“你可知道大公主今日回宫?”   谢令嘉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里,她看了眼母妃冷凝的面容,噘噘嘴,蛮横道:“我知道啊,但是我……”   “啪——”   谢令嘉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淑妃:   “母妃!?”   “您打我?!”   “打的就是你!”淑妃凤眸寒光一闪而过:“你知道她今日回来,还穿着一身红衣去御花园?”   谢令嘉气急,她蹦起来道:“我穿红衣怎么了?我去御花园怎么了?”   “凭什么她能穿红衣我不能?这御花园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我凭什么不能去?”   “就凭她是嫡女!”淑妃站起来厉声喝道,她凤眸微眯:“你是不是忘了本宫跟你说的话?”   谢令嘉紧咬下唇就是不松口,她梗着脖子道:“我没忘,我就是故意的!她是嫡公主我也不差!凭什么我事事都得落在她后面?我要什么东西都要挑她挑剩下的?”   “您一直说父皇宠她,可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父皇若真宠她,怎么会放任长宁侯做那些?怎么会把她嫁给区区一个侯爵?”   淑妃看着她,倏地平息了怒气,她笑道:“你觉着你父皇把她嫁给长宁侯是不喜欢她了?”   谢令嘉没说话,但那神色却是明显同意了淑妃的说法。   “你觉得长宁侯不过一个侯爵配不上大公主是吗?陛下这么做是委屈了大公主是吗?”   “可要是比起二公主和三公主呢?”淑妃冷笑着问她。   谢令嘉恍然。   二公主谢令芜,三公主谢令慈,一个在乾元三年和亲去了莱夷,一个在乾元五年和亲去了羌戎。   而现在,是乾元六年。   谢令嘉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嘴唇隐隐颤抖:“母妃……”   淑妃道:“你现在看不起长宁侯一个侯爵,可到时候,你别说一个侯爵,你就是能留在大启都算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谢令嘉这时候才有点慌,她摇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母妃那么受宠,父皇又那么疼爱我,不会像对二皇姐和三皇姐一样对我的!不会的……”   淑妃丝毫没有安慰她的意思,道:“我受宠?”她嗤笑着:“贵妃娘娘受宠吗?协理六宫,怎一个风光了得,最后三公主不还是被送去了羌戎?皇后娘娘也受宠,可其母家威远将军不还是得上交兵权,大公主不还是被迫嫁给了长宁侯?”   皇上嘴上说的是迫不得已,可要是皇帝当真不愿意,长宁侯又岂能成功尚公主?   “你是觉着你母妃我比皇后娘娘还要受宠,还是觉着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比大公主还要重?”   “不会的……母妃!母妃你救救我,我不要去和亲,我不要!”谢令嘉拼命地摇头,早已哭的梨花带雨,不成样子,哪还有刚才那一副敢跟谢令从对着叫嚷的模样?   淑妃轻叹一声,恨铁不成钢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要跟大公主打好交道,平常多去看望看望皇后娘娘,到时候陛下真的下定决心,还有人为你说说情,可你就是不听,一心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谢令嘉抽噎着:“可、可父皇下定决心了,大皇姐还能阻拦不成?当、当初三皇姐的事,大皇姐不也去求情了吧,最后、最后还不是没成?”   淑妃气急:“我不说聪明一世也绝对不傻,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女儿?”   谢令嘉缩缩脑袋,涕泗横流,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淑妃无奈,只好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同她好好理一理:   “你二皇姐嫁的是什么人?是莱夷的国君!你三皇姐嫁的是谁?是羌戎的三王子!”淑妃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你二皇姐嫁得好?”   谢令嘉没敢应声。   “没错,一国之君比之一个王子不知强了多少。但你看看那莱夷国君多大年纪了?他都能做二公主祖父了!现在瞧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等再过几年人没了,你二皇姐就是去当寡妇!”   谢令嘉脸色一白,却又不能反驳什么。   “大公主去给三公主求情,你瞧着是没改变什么,可若没有大公主,三公主的下场跟二公主也差不到哪里去!”   “羌戎三王子能文能武,素有贤名,最重要的是与三公主年纪相仿!三公主嫁与他,有大启的支持,那他成为羌戎下一任国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届时,三公主便是羌戎的王后!”   淑妃认真地看着她:“三公主同大公主交好就是同太子交好,等太子继位,有新帝的支持,那羌戎国君旁的不说,对三公主不得客客气气?”   谢令嘉陷入了沉默,淑妃无奈叹一口气,道:“我自幼受父兄宠爱,进宫后又有陛下疼宠,没什么遗憾,最大的担心就是你。我对你没别的奢望,只盼着你不会如二公主三公主那般,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我……哎!”淑妃一手扶着额角,只觉得头疼得紧。   “那现在怎么办啊母妃?我、我刚才碰到太子皇兄了,他、他说——”   “他说什么了?”淑妃脑袋正疼着,闻言随口问了一句。   谢令嘉哭的越发大声:“他说前些日子百濮递国书来要求娶大启公主,父皇、父皇怕是想把我嫁过去——怎么办啊母妃?”   淑妃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她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谢令嘉:“你到底说什么了?”   “我、我说,”谢令嘉吸了吸鼻子,低下脑袋,声音嗡嗡地道:“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皇姐不应该再管宫里的事儿,被皇兄给听到了!”   淑妃险些气笑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好!大公主不管宫里的事儿,你就等死吧你!”   “大公主三日回门直接去了景仁宫,连陛下都没见!就这样你父皇都不生气反而巴巴地去景仁宫寻她,这若是泼出去的水,那你以后就连泥巴都不如!”   她气得拂袖而走,唯余宫里哭得呜咽的谢令嘉。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啦~   求个收藏呀~   动动你的小手吧~ 第7章   谢令从谢令存姐弟俩在宫中转了半天,到了晌午才转去了景仁宫用午膳。本以为皇帝也该来了,进去一看,发现只有皇后一个人。   谢令从皱皱眉,很是不满道:“父皇不是说今日会来景仁宫用午膳的吗?莫不是又要食言?”   皇后宽和地笑笑,安抚道:“你父皇近些时日政务繁忙,公公说怕是会晚些,咱们再等会便是。”   谢令从嘟嘟唇,抱怨道:“有多忙啊,连吃个饭的时间都能耽误?”   谢令存笑了笑,将手边的一盘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道:“近来朝中有一件大事,父皇的确是比较忙。”   谢令从拿起一块糕点,含糊不清道:“什么大事?”   谢令存拿起一盏茶慢慢喝了一口,笑道:“魏北王世子进京,可算是大事?”   谢令从一愣嘴上咀嚼的动作也不由停了一瞬,好半天后她才将那口点心咽了下去,惊疑道:“就是镇守朔北的那位魏北王的王世子?”   谢令存失笑:“还能有哪个王世子?”   谢令从一时有些愣愣地,片刻过后才疑惑道:“魏北王世子这个时候进京做什么?”   谢令存耸耸肩,隐晦的说了句:“朔北那边最近不怎么太平。”   谢令从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当年谢家能打下天下,除了他们的先祖之外,第一任魏北王也是功不可没。他们二人原本是亲兄弟,生逢乱世,本身又都有才华,便揭竿而起,占居一隅自立为王。随后又不停地扩张,最终打下了大启江山的雏形,奠定了大启百世统治的基础。   打下江山后,谢令从先祖称帝,其兄弟封王,也就是魏北王,封地划在了朔北那一块。先祖对自己这个亲兄弟很是放心,不仅把朔北那么大的地方全权交给他镇守,还留下遗旨说只要魏北王不反,谢家子嗣就不能削藩。   这一遗旨在他死后继位的几任皇帝自是遵守的极好,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血缘逐渐生疏,京城与朔北之间又相距甚远,两方鲜少能见面,如此下来,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更加淡漠了。   与此同时,皇帝的戒备心也逐渐升起来了。   虽说历任魏北王都安分守己,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对付北边的长狄也是尽心尽力,但一个臣子拥有那么大的兵权本身就为上位者所忌惮,更尤其两地相隔那么远,魏北王万一真的有什么举动传到京城怕也是来不及了。   ——更何况,魏北王在朔北扎根已久,那边的百姓大多是只知道朔北有王而不知京城有皇,如此一来,魏北王简直就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皇室这边从先帝开始就对魏北王起了忌惮之心,也想着杀鸡儆猴,但无奈魏北王这些年的确规规矩矩,先帝一直到死也没能抓住什么把柄;当今圣上登基后,更是继承了先帝的事业,对朔北那边更加上心。   如今朔北那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太太平,再加上皇帝的施压,魏北王这才想着把世子送进京城,权当做质子了,好让皇帝放心。   谢令存道:“那魏北王世子前些日子就进京了,父皇先给了他几日熟悉京城的时间后,才决定要设宴宴请,是以这些日子便忙碌了些。”   算起来,在谢令从出嫁前两天魏北王世子就已经进京了,只不过那两日谢令从忙着婚仪,没有太关注这些而已。   谢令从闻言也没再多问,这些事情不是她能知道的,只安安心心地吃着点心。   皇后见状又把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一家人说说笑笑,好不和乐,直到皇帝终于来了,谢令从才跳了起来埋怨道:“父皇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皇帝好脾气的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些嗔怪的看着皇后:“朕不是让人来传话说你们先吃吗?怎么又等这么长时间?”   皇后笑笑道:“咱们一家难得能聚在一起吃一顿饭,臣妾便想着再等等,这不给等来了?”皇帝政务繁忙,太子每日也要忙于课业,谢令从更是闲不住,他们一家四人能聚在一起的时间着实不多。   皇帝闻言神色越发柔和,看了眼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谢令从,不由失笑道:“好了好了,赶紧用膳吧,瞧瞧朕的小天依都饿成什么样了?”   他说着拿起玉箸挟起一道菜放到皇后的碗中,笑道:“这道菜味道不错,皇后尝尝。”   皇后羞红了脸,嗔了他一眼,“孩子们都还在呢。”   皇帝转头一看,就见古灵精怪的两个孩子已经埋头苦吃,半点眼神都没放在他们身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四个人的午膳吃得言笑晏晏,笑闹声一直持续不断,瞧着,倒真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家庭。   ……   午膳用过没多久,两个孩子就待不住,离开了景仁宫,皇帝皇后相对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气氛冷凝得紧。   “陛下政务繁忙,便不必在这儿陪臣妾了。”过了好半天,皇后才淡淡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赶人的话。   皇帝无奈叹息一声,往皇后身边坐了坐,握住她的柔荑,轻叹道:“筠儿还在生朕的气呢?”   皇后闺名沈问筠,如今,也就只有在无人的时刻皇帝才会这般称呼她了。   皇后抽出手,母女俩如出一辙的转过头,淡淡道:“陛下言重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臣妾哪里敢生气?”   皇帝拥着皇后,让她依偎在他的胸膛前,忽地转移话题道:“百濮国君前些日子递国书来,说是要迎娶大启公主。”   皇后一怔。   皇帝低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天依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年纪最大的公主,前些年莱夷羌戎请求和亲,朕为了保住天依,把令芜、令慈送去已经让朝臣不满,这一次百濮和亲之事,若是再越过天依,怕是朝廷会群情积怨。”   皇后抿抿唇不说话。   皇帝抚摸着她的一头秀发,叹道:“如今世家和清流两方势力互相倾轧,朝廷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若是贸然打破了这个平衡,后果朕也不得而知。”   皇后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陛下该跟天依说明白的。她跟今晨那孩子感情深厚,您当初也是同意了的,如今忽地把她指婚给长宁侯,她心中定然是不满的。”   皇帝默了片刻,道:“今晨好是好,可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出身太卑微了,他现在还没完全成长起来,恐难以令众朝臣信服啊。”   皇后皱眉道:“那也总比长宁侯好啊,他手段卑劣,现在能够传出和天依两情相悦的谣言逼得天依嫁给他,日后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呢?”   “朕也知道,可这个时候,长宁侯是最合适的人选了。”皇帝解释道:“长宁侯府已经败落了,与世家之间的联系也十分淡薄,他又有野心,日后若是成长起来了,既不会是清流一派,也不会是世家一脉的,他只能牢牢掌握在朕手中。如此的话,有朕在后面撑着,天依想做什么不行?不过暂行之策,就只能委屈天依一时了。”   “那您也不该放任她在御书房外跪三天三夜啊?那孩子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倔!万一跪出个毛病来可怎么办?”皇后嗔道。   皇帝苦笑:“朕不都让太医时时刻刻在旁边守着吗?那是朕的女儿,朕也心疼啊!”   皇后偎在他的怀中,想了想,转而问道:“陛下派今晨出京,可能料到他何时能回来?”   皇帝摇摇头:“那边事情复杂,几时能回来还真说不定。”   皇后坐直身子,眯着眼道:“陛下是算好了吧,在七夕第二天就把人派出去,不让天依和他见面?”   皇帝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把皇后揽在怀中,声音带着向往:“筠儿,等太子成人了,咱们就去江南好不好?你不是最喜欢江南的小桥流水吗,到时候咱们置办一处宅子,天天欣赏江南美景!”   皇后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眸中亮晶晶的,想着皇帝所描述的场景,很是期待。   ——似乎没有半点怀疑皇帝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男人身材高大,女子身形纤细,此时正搂在一起,显得十分契合。   若是忽略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倒当真是一对璧人了。   ……   魏北王世子进京的事终究是没忙完,皇帝也没那么多空闲,将话同皇后说明白后,就离开了景仁宫,前往御书房处理政务。   皇后一个人坐在殿中,看着手中的茶盏,神色莫名。   不多时,殿外一身影缓缓出现,轻轻唤了句:“母后。”   皇后抬起头,看着来人,笑着冲他招招手:“快过来。”   谢令存依言走过去,行了个礼就在一旁坐下,看着她的眼神隐隐带着些担忧。   “天依呢?”皇后问道。   谢令存答:“阿姐有些乏了,便在宫中午睡片刻,”他顿了顿,又看向皇后:“母后,您……”   皇后淡淡笑了笑,安慰他道:“母后没事,你别担心。”   “天依瞧着可还好?”皇后又问。   “瞧着倒是不错,但想来心里总归是不舒坦的。”谢令存道。   皇后也是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即转移话题道:“你父皇近些日子都在忙魏北王世子进京的事?”   谢令存点点头:“是。”   皇后抬头:“你呢?”   谢令存知道她问什么,只抿了抿唇,闷声道:“同平常一般。父皇并没有让我负责这件事的想法。”   魏北王世子虽说是作为质子入京,但他终究是一个晚辈,还不值得皇帝对所有的事亲力亲为,最好的处理方式应该是让太子或别的皇子代为接见,一方面显示出了皇帝对魏北王的重视,另一方面也不至于显得皇帝太过紧张。   但皇帝此时的做法,显然没有半分放权的意思。   皇后顿了顿,忽地抬手捂住脸,低低的笑声自喉间溢出。   “母后——”谢令存连忙上前一步,担忧的看着她。   皇后倚在桌子上,一手撑着脑袋,一边摇了摇头,语气似乎是在自嘲:“没事——”   谢令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什么。   皇后笑了片刻,忽地抬头眨眨眼,看着谢令存:“阿存。”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谢令存怔在了原地。   ……   等谢令存走了之后,皇后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看着手中的杯盏,神色空洞。   “娘娘,”钟嬷嬷走了过来,忧声唤道:“娘娘且先去歇歇吧,就这么枯坐着也不好啊。”   “嬷嬷,”皇后低低手指无意识地动着,喃喃唤道:“我不过就是想平平淡淡的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个笑话,以为能够以真诚换得真诚。   她已经选择了屈服,选择了忘记从前的一切做他的皇后,可为什么,他还是不肯给所有人一个好的结局?   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她的孩子……   昭阳宫   沉香袅袅,氤氲在空中,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烟,消散在半空中。   谢令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眼前的景象一派熟悉,沉色的床架,绯红的床帏,她转头一看,就见门外一高大的身影伫立,敛秋敛冬在他身边,好似在说着什么。   谢令从眨眨眼,半撑起身子,看着那人,下意识开口道:   “今晨?”   作者有话要说:  动动你们可爱的小手指,点个收藏呗~   老规矩,前十个评论留红包~ 第8章   她声音因着刚起床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还有些有气无力,轻的紧,可在这人人说话轻声细语,唯恐惊着了她的宫殿中,已然是格外清晰。   门外的男子先是一愣,而后转过身,抬眼望了谢令从一眼,就急急忙忙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   可就那一眼,就让谢令从看清楚了。   他不是今晨。   也是,她的今晨现在在京外,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谢令从霎时间就没了兴致,歪歪斜斜地半靠在床上,半睁着眼,虚虚地看着半空。   敛秋敛冬早在谢令从出声的那一刻就走了进来,见着她这一副模样,柔声问道:“公主可要梳妆。”   谢令从懒洋洋地摆摆手:“不了,懒得起来。”   敛秋闻言,也没勉强她,只稍稍将她凌乱的发丝理了理,温顺地站在一旁。   谢令从打了个哈欠,又抬眸看向门外那个身影,慢悠悠问道:“那是什么人?”   敛冬答:“这是禁军的陈大人。”   “禁军的?”谢令从疑惑:“来这儿做什么?”   敛冬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神色,道:“说是奉今大人之命来找您的。”   谢令从眸子顿时一亮,身子也不又坐直了些:“今晨?”   她忙道:“还不赶紧将他宣进来?”   敛冬应是,不一会,那陈大人就低垂着头,动作拘谨地走了进来,谢令从问道:“今晨……让你来做什么?”   那陈大人唯唯诺诺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呈至她面前,讷讷道:“这是今大人让微臣送给公主的东西。”   “陛下的调令来得匆忙,今大人原本打算亲自将这东西给公主的,只是一时来不及,才给了微臣,让微臣转交给公主。”   敛冬接过那个盒子,递给公主,谢令从面上淡然,实则可以说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顿时一愣。   敛冬一时好奇,悄悄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盒子里面是一个玉佩。   瞧着倒是晶莹剔透,是块好玉,可公主什么样的极品玉没见过,怎么对这块玉反应这么大?   谢令从抚摸着那块玉,神色莫名。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这块玉,是今晨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也可能是他的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向来是他最珍视的。   现在,给了她。   谢令从神色莫名,敛秋敛冬对视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公主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好半天后,谢令从才将玉放进盒子里,好好封存好,递给敛冬,示意她还给那陈大人。   陈大人抱着盒子,憨厚的脸上满是无措。   谢令从撑着脑袋没看他,只冷冷道:“送人东西也不亲自来,代为转交是什么意思?本宫就是这么好打发的?”   “等什么时候他回来了,你就跟他说,这东西,除非他亲自送到本宫手上,否则本宫不收!”   那陈大人抱着盒子,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好似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他结结巴巴道:“公、公主……”   谢令从挥挥手,让他下去。   陈大人张张嘴,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只能苦笑着把它揣进怀里,冲谢令从施了一礼,转头朝着门外走去。   谢令从抬眼,看着他就那么直接走了,顿时有些恼,纠结了半天,还是张张嘴,道:“等等!”   陈大人一愣,回过头,瓮声瓮气道:“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谢令从咬咬牙下唇,几乎气急败坏道:“他、他就没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陈大人挠了挠脑袋,想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他是有话要微臣跟公主说。”   谢令从眼睛顿时一亮,身子也不由往前倾了倾,清清嗓子道:“他说什么了?”   陈大人嘿嘿笑着:“他说要公主等他回来!”   谢令从一愣,“就没了?”   陈大人茫然地摇摇头:“没了啊!”   谢令从脸色顿时一黑,气急败坏道:“走吧走吧!”她深吸一口气,愤愤道:“本也没指望那个呆子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敛秋敛冬对视一眼,实在忍不住,纷纷掩唇轻笑了起来,惹得谢令从更是生气,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眼见着陈大人走出宫门,谢令从才有些失力一般躺在床上,神情变化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晨是在七夕第二日清晨离开的京城,那时候她同长宁侯的谣言还没有传得到处都是,父皇的圣旨又下的匆忙,想来今晨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如此说来,父皇想来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谢令从苦笑,心中密密麻麻的好像缠成了一团线,累得紧。   敛秋看着她恹恹的神情,瞧着不仅仅像是在想刚才今大人的事,她略一思索,就道:“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谢令从点点头。   敛秋皱眉:“现如今沉香都在熏着,公主怎么还做噩梦?”   谢令从趴在床上,嘟囔道:“本宫都说了,太医院就是一群庸医,你还信他们的鬼话?”   敛秋失笑,只顺着她的意思道:“是是是,公主说的都对!”   谢令从撇撇嘴,也没跟她计较,只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她道:“九公主那边都安置妥当了?”   提到九公主,敛秋神色一僵,脸上的笑也慢慢淡了下来,思索片刻后,道:“都安置妥当了,也跟贵妃娘娘那边打过招呼了,日后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谢令从看着她,好奇道:“怎么,还有别的事不成?”   敛秋迟疑片刻,还是道:“奴婢就是觉着,九公主生母,那位昭仪娘娘,好似不太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谢令从漫不经心道。   敛秋纠结道:“奴婢也说不出来,就是觉着,跟正常人好像不太一样……”   谢令从嗤笑一声:“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整日困在这四方宫墙中,就是想跟外界一样,也难吧!”更何况还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她看着敛秋:“你就是想多了!”   敛秋想了想,嘿嘿笑了笑,道:“公主说的是,想来的确是奴婢想多了。”那位昭仪娘娘也就看着冷淡些,但也没什么异常的举动,她放下了心,转而道:“公主可要起来走动走动?”   “不了,”谢令从意兴阑珊道:“今日懒得去长宁侯府了,便在宫中歇上一晚,明日再去吧。”   敛秋笑:“要怎么样还不是依着公主?奴婢这就命人去尚食局准备公主喜爱的膳食。”   沉寂了几日的昭阳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而在皇宫的另一端,永宁殿内,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母妃,母妃您别打了,求求您别打了!”少女的呜咽声在空旷的殿内作响,伴随着昏沉的夜色,着实让人胆寒。   “母妃,女儿好疼,女儿好疼!呜呜呜……”   九公主趴在地上,一边抱头呜咽,一边还在不停的躲着,企图躲过拿一下下狠厉地抽过来的柳条。   王昭仪一手拿着柳条狠狠地往她身上抽着,一边阴沉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母妃,不要叫我母妃!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她一边吼叫着,一边将手高高扬起,柳条“啪”的一声落在那瘦弱的娇躯上,顿时血肉四绽,鲜血淋漓!   九公主身子一抖,死死咬着下唇,细弱的呜咽声自紧紧闭着的唇间溢出来,一边哭着道:“我错了,女儿错了,娘,娘!女儿错了,女儿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手脚并用,想要爬出这一块地区,逃离王昭仪一次又一次甩过来的柳条。   王昭仪看出了她的意图,弯下身,一手抓住她凌乱的头发,狠狠地往地下一砸,声音狠厉中透着绝望:“你还敢跑,你还敢跑?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你还敢违抗我的命令?”她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高高扬起,九公主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泪水混着血珠在蜡黄的面上流动。   王昭仪看着那血珠,好像意识到什么,原本高高举起作势要落下来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好半天,她才喃喃自语道:“不能打脸,不能打脸,不能被别人看出来!”   她这般说着,脑袋四处转了转,又看到了被她扔在一旁的柳条,她欣喜若狂地把它拿了起来,“用这个,用这个,别人看不见!”   九公主本来就瘦弱,又哪里比得上以往是宫女、做惯了活计的王昭仪,她看了眼映在黄昏的灯光里的王昭仪,虚虚地闭上眼睛,再没力气反抗,瘫软在地上。   王昭仪蹲在地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语气明明极其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跟皇室的人有牵扯,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九公主动动嘴唇,哪怕明知道自己会挨打,或者许是挨打已经习惯了,她竟是反驳道:“我也是皇室的人,我们现在在皇宫里,怎么能不跟皇室的人有牵扯?”   “闭嘴!”王昭仪摸着她脸的手慢慢下滑,然后猛地掐着她的脖子,死死地望着她:“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她瞪大了眼睛,拼命的吼着,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显得格外狰狞。   “没什么不一样的,”九公主声音虚弱,语气却格外坚定有力,她看着她:“大皇姐说了,我也是公主,我也是高高在上的,我跟四姐姐没有区别。”   眼见着王昭仪就要发疯,掐着她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九公主呼吸困难,脸色涨红,却是忽然艰难地笑了笑,看着她,嗓子里发出了些气音,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王昭仪一愣。   “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秦哥哥了。”   九公主声音平平淡淡,却让王昭仪瞬间失了神,掐着她脖子的双手也不由松了下来。   “咳咳咳咳——”九公主拼命的咳嗽着,一手捂着脖子,拼命往外边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求生欲。   “秦哥哥……”王昭仪喃喃道,忽然大哭出声,紧紧地抱住九公主:“书铭,书铭,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啊!”   九公主躺在地上,耳边是王昭仪聒噪的哭声,头上混杂着不知是什么碎片,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再没有一点好的地方,鲜血横流。   她呆呆地看着上方的屋顶,却觉得,再没有这样好的时候了。   再没有这么好的时候了。   她眼睛慢慢地闭上,眼前模模糊糊,仿佛看见了今日那高高在上,尊贵凌然的大皇姐。   ……   翌日中午,太子谢令存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出宫,弄得谢令从哭笑不得: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者,你要是想我了,随时可以来长宁侯府,他们还敢拦着你不成?”   谢令存嘟囔道:“那哪里一样?”   谢令从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就别哭鼻子了。”然后在谢令存没反应过来之前,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   等谢令存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走了好远,唯余一地烟尘,谢令存看着那远去的马车,眸中又是无奈又是庆幸。   皇姐只要一直这样便好,剩下的,交给他们。   马车一路哒哒,在皇城最中央和朱雀大街上走着,谢令从闲来无事撩开帘子,就见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街两旁的铺子里人来人往,个个面带喜色,一派繁荣之景。   谢令从眉眼舒缓,正待说什么,马车却忽地停了下来,她一个没坐稳差点磕到脑袋。   敛秋气急,掀开前面的车帘,怒道:“怎么回事?差点摔着了公主!”   驾车的赵策没说话,敛秋抬眼一望,就见马车正前方,一身着黑色劲装、打扮利落的女子正堂而皇之的拦在大路中央。   敛秋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叮!猜一猜游戏上线啦~   你们肯定猜不着她是谁! 第9章   谢令从探出脑袋一看,顿时笑了,骂道:“我就知道是你,除了你,也没旁的人那么大胆子拦我的马车了!”   那女子嘿嘿笑着,动作利落地跳上了马车,把敛秋挤到一边,冲着她道:“这不许久没见你了吗?长宁侯府我又不想去,难得见着你的马车,哪能不拦下来?”   被迫挤到一旁的敛秋闻言,嘟了嘟唇,埋怨道:“赵小姐倒是有理,也没想着万一我家公主磕到了怎么办。”   “呦,小敛秋那么心疼你家公主啊?”赵双双凑近了她,略显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状似苦恼道:“那怎么不见你心疼心疼我呢?”   敛秋脸蛋爆红。   谢令从见着无奈,笑道:“好了,你就别戏弄她了,人家脸皮子薄。”   赵双双依言回到谢令从身边,敛秋赶紧往后缩了缩,脸还在红着。   谢令从安抚的拍了拍她,又看着赵双双,道:“说吧,巴巴地拦我的马车,是想做什么呀?”   赵双双忙道:“前面路上的一品斋你知道吧?”   谢令从点点头,她当然知道,京城最著名的首饰铺子,一些流行的花样基本上都是从那流传出来的,谢令从有时候闲着没事也会出宫去里面逛逛。   她忽地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双双:“你跟我提这做什么?”   “嘿嘿。”赵双双笑了笑,挽着她的胳膊,道:“最近那一品斋又来了些新品,我瞧着倒是好看的紧。”   谢令从一时无语,她眯着眼,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道:“说吧,是谁。”   “什么?”赵双双一脸茫然。   谢令从手指轻动,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若不是有了心上人,你闲来无事会打扮自己?还不如说是母猪会上树更可信呢。”   赵双双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谢令从挑挑眉,赵双双有些心虚,强装正经道:“我瞧了一眼,里面有些首饰挺适合你的,这才想着把你拉过来。”   谢令从知道她心里有鬼,也没戳穿她,打算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外面正是一品斋。   谢令从下了马车,就见铺子里人不多也不少,里面多是一些同她们这般年纪的小姑娘,还有一些挽着妇人发髻,想来是哪家夫人。   她们甫一下马车,原本嘈杂的铺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看着谢令从,面面相觑,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行礼。   谢令从挥挥手,道:“本宫就是随意走走,你们不用在意,选自己的就是。”   有她这一句话,那些姑娘也都放下了心,纷纷应是,铺子里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只是还是有些目光时不时地飘了过来,却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赵双双。   谢令从心下了然,看着赵双双皱着眉,有些不适的模样,暗地里发笑。   赵双双同平阳侯府赵家一样,都算是一朵奇葩。   平阳侯府虽有侯爵在身,却是实打实的将军之家,京城内禁军一半在滕将军滕元良手中,一半就在平阳侯府手中。而且他们这侯爵也是靠着那赫赫战功得来的,也因此,赵家与同为勋贵的众国公府、侯府素来玩不到一块去,而清流那边却又顾忌着他侯爵的身份,如此一来,两方不讨好,平阳侯府索性就夹在中间,任他们斗得再厉害,他谁也不帮。这样自是有人不满,但也有不少人欣赏他的态度。   而赵双双就是平阳侯府嫡女,虽说身为女子,但不论是平阳侯也好平阳侯夫人也好都是武将世家出身,也不知道要怎么养女儿,索性就用养儿子的方法把女儿养大,于是赵双双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从小时候起,她一个女子就比寻常人家的男孩子还要厉害,就是打架,也是把那群男孩子揍得哭爹找娘,弄得一般的女孩子不乐意跟她玩,男孩子又不敢跟她玩。   赵双双可谓是从小到大都是霸王,唯一一次落败,就是在谢令从手上。   小时候一次赵双双随家人进宫,不知怎么的跟谢令从发生了冲突,赵双双性子霸道,谢令从又素来豪横,两个孩子谁也不服谁,从口角斗争上升到拳脚,最后,自然是谢令从赢了。   ——倒也不是谢令从拳脚功夫多厉害,她压根都没动手,她能赢下这一场,全靠今晨。   今晨从她小时候起就跟在她身边,若是寻常的口角斗争就罢了,可若是要动拳脚了,今晨那是万万不可能同意的。无奈赵双双逼得紧,非要打一场,今晨只能以大欺小,没两招就把赵双双打服气了。   从那时起赵双双就喜欢跟在她后面跑了,依她的说法——今晨这么厉害,而她能把今晨收服肯定更加厉害,她现在不愿意跟她打肯定是嫌弃她弱,没关系,等她什么时候能打败今晨了再来找她决斗。   谢令从当时孩子心性,被人这般崇拜哪里能拒绝?当即就应了下来,给自己塑造了一个高手的形象,晚上回了宫,还在叮嘱今晨一定好好好练功,万万不可被赵双双打败,否则她丢脸就丢大发了。   赵双双的性子直到长大还没改,每日一身男子的装扮,原本姑娘们都看不起她这副模样,可无奈她嘴又甜,素来能哄得姑娘们欢天喜地,竟奇异的颇受姑娘们的欢迎。   只是……   再怎么说,看到赵双双逛首饰铺子,想来还是头一遭。   谢令从心下直笑,不管赵双双想做什么,光是这种与她气质丝毫不和的场所都够她喝一壶了。   二人进了一品斋,直接往最里面的方向走,赵双双强忍不适把她拉到西边一处稍显空旷的地方,因着这边的东西都算是这家店里最贵的,所以人不太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其中一个姑娘身着淡蓝色长裙,容色姝美,瞧着倒是有点眼熟,谢令从想了想,一时也没想起来,就没放在心上。   赵双双把她带到这儿,仿佛是放下了心,就随意指着一个盒子道:“我觉着这套头面挺适合你的。”   赵双双不过路过,是怎么看到这么里面的首饰的?谢令从心底嗤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垂眼一望,是一套玉头面,呈浅碧色,色泽看着倒是不错,只不过不是谢令从喜欢的类型,她看着赵双双,挑挑眉,试探开口:“那就要了?”   “行行行!”赵双双高兴点头,在他们身后跟着的小厮闻言,欢天喜地的上前把那套头面装了起来。   “你瞧这一副翡翠簪子,是不是也很漂亮?”赵双双指着另一处盒子中的簪子,谢令从瞧了,也没感觉有多漂亮,只想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便让小厮拿了下来。   赵双双似乎越发高兴,兴致冲冲的指着那些饰品:   “还有这个玲珑点翠凤钗。”   “拿着吧。”   “这个赤金凤尾玉坠——”   “拿着吧。”   “这个镂空飞鸾金步摇——”   “拿着吧。”   “……”   她们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别的姑娘的注意,赵双双却是丝毫没在意,反而搓了搓手,似乎越战越勇。谢令从似笑非笑,眸光不由落在了不远处那一女子的身上。   是刚才她注意到的那位浅蓝衣裙的女子。   刚才赵双双,每报出一个首饰的名称,就不自觉的往那边看一眼,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实则谢令从早就看到了,只是一时有些好奇,这个女子她看着面熟,却总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人,竟能惹得赵双双这般与她赌气。   谢令从在看那位蓝衣姑娘的同时,那蓝衣姑娘也在看她。   蓝衣姑娘——也就是萧琬神色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见着谢令从跟一向同她不和的赵双双一起走了进来,她还正在纠结要不要上去行个礼,打声招呼,却不料谢令从从她身边经过,好似全然不认识她,倒显得她的纠结跟个笑话似的。   不管谢令从是故意不搭理她还是真的不认识她,萧琬都是松了一口气,哪怕旁边的一些小姐、夫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奇异,也还是没放在心上。   就如她同萧琞所说的,他和公主之间的事是他们的事,她不想掺和进去,也不想让长宁侯府掺和进去。   虽然现在长宁侯府好像已经掺和进去了。   她默默地看着二人将一品斋最贵的一些首饰扫荡完,就等着她们心满意足离开后,自己也默默离开。   谢令从看着赵双双将整个一品斋逛过来后,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冲着掌柜道:“来啊,把这些都给爷包起来!”她一时无语。   掌柜的屁颠屁颠的跑上来了,谄媚笑道:“来嘞!”   等店里的活计将那些东西都收好,掌柜的恭恭敬敬的走到谢令从身边,试探地问道:“那这些东西,我们就送到长宁侯府了?”   谢令从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赵双双先回答了:“这是当然。”   “顺便把账单也送去长宁侯府吧。”   原本一直把自己当个透明人不说话的萧琬闻言猛地抬起了头,下意识叫出声:“不行!”   她这平白一声吼,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周围的姑娘看着她指指点点,言语之间皆是在说公主怕是不喜这位小姑子,否则怎么看也没看她一眼?   萧琬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此时面对着别人的指指点点,脸色涨红,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谢令从,满是无措。   这一番动静自是吸引了谢令从的注意,她转头,有些奇怪的看着那位眼熟的蓝衣姑娘,结果就对上那一双带着些许亲近的双眸,顿时一愣,心中奇怪的感觉更甚。   ——她们素不相识,这姑娘怎么表现的一副好像认识她的模样?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赵双双哼了两声:“有什么不可以的?莫不是这些钱长宁侯府还掏不出来不成?”   萧琬一愣,总算是明白了她什么意思,脸色气得通红。   谢令从在一旁,看了看赵双双,又看了看萧琬,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   ——虽说赵双双跟姑娘家的关系一向不错,但也并非是没有不喜欢她的人的,比如,长宁侯府的大小姐,萧琬。   她名义上的小姑子。   谢令从眸光一时有些奇异,上上下下打量了萧琬一番,可算是明白赵双双安的是什么心思了。   谢令从没见过长宁侯府那位大小姐,但不代表她没听说过她们之间的恩怨,反正总而言之,有他们二人在的地方绝对不会平静就对了。   赵双双今天想来也是无意间看到了这位萧小姐才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么个招数吧。   ——毕竟,这位大小姐,什么都好,最不好的一点就是,视财如命。这一点,就算谢令从没见过那位大小姐,也是有所耳闻的。   刚刚赵双双挑得那一堆东西,算起来,可不便宜。   谢令从心下了然,又满是无奈,既不好当众落了为她出头的赵双双的面子,又不至于把自己同萧琞的恩怨算到一个小姑娘头上,思索了片刻,只冲她招了招手。   萧琬眼睛一亮,巴巴地跑了上去,谢令从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道:“刚才见你看那套碧玉妆头面许久,这就买来送给你可好?”   萧琬眼睛亮晶晶,点点头,似乎有些羞涩道:“好!”   谢令从满意地点点头,冲着一旁忐忑的站着的掌柜示意一下,那掌柜的立马松了一口气儿,高高兴兴的把东西收拾好,派人送去了长宁侯府。   眼瞧着怕是不会再有什么热闹看了,那些姑娘们一个个都有些失落。   ——她们还想着这位大公主被长宁侯算计了,怕是会连着侯府这位大小姐一块怨上呢,谁知道就这么草草收场了,真是遗憾啊。   瞧着谢令从和赵双双的身影离开了一品斋,萧琬嘴角还挂着笑,怀里紧紧抱着那盒头面。   可片刻后,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低下头,有些困惑地看着怀中的盒子。   不对啊,要这么算起来,这套头面不还是侯府出钱买的吗?怎么就变成嫂嫂送她的了?   她嘴一瘪,对这套头面原先的喜爱瞬间消散无踪,心里只记得它的价钱了。   呜呜呜——   那么多钱啊!   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最后一更~   为了赶榜这几天都是三更,之后就开始正常的每日一更啦,偶尔可能会有加更~ 第10章   一品斋对面,望江楼   望江楼虽名为望江楼,但其高度,远远没有达到能够望江的地步,只不过是得了个雅名罢了。   朱雀大街上林林总总不知有多少酒楼,这望江虽说比不上一些老牌酒楼,但在一些新建的酒楼中还算是不错的了。   每到用饭之时,这望江楼不说人满为患,也是座无虚席,热闹得紧。   尤其是二楼的临街的那处雅间,每日预定的人不知几何,且大多数是一些年轻公子。   原因只在于,这望江楼对面,正是那京城出了名的首饰铺子,一品斋。   而一品斋每日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些年轻的姑娘。试想一番,在酒楼上吃着酒,听着曲儿,楼下还有各式各样的美人,岂不美哉?   说不准什么时候看对眼,打听打听人家姑娘是谁,就能让家中长辈去姑娘家提亲,事成了,说出去也算是一桩美谈。   此时的望江楼二楼,临街雅间里,一锦衣公子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拍了拍身边另一男子,努努嘴,调笑道:“世子爷,您瞧着怎么样啊?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   被拍的男子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温柔又多情,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楼下,听着锦衣男子的话,轻笑出声:“吕兄开玩笑了。”   “嗨,这有什么?”吕文成毫不在意,冲着他挤眉弄眼道:“世子若是看中什么姑娘,完全可以进宫求陛下赐婚啊,以您的身份,那些姑娘家还不得上赶着?”   那世子爷没说话,只看着楼下那道身影,一双桃花眼微眯,似乎有些出神。   那吕文成看着他那副表情,心里一惊,面上装作浑不在意地笑道:“世子这是看中什么人了?”   身旁的另一些公子哥见状也上赶着凑热闹,嬉笑出声道:“能被咱们世子爷看中,那姑娘得美成什么样啊?”   “就是就是,想来也得貌若天仙吧!”   听着众人的嬉笑,世子爷依旧是没说话,只面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吕文成心中一凝,试探开口道:“世子爷若是看中了什么姑娘又不方便的话,不妨我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再说给世子听?”   世子爷终于有了反应,他摇了摇头,面上带着笑,声音温柔的令人沉醉,却是道:“不敢,不敢。”   不敢?不敢什么?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吕文成也是一头雾水,看着他那张貌若好女的俊美容颜,只得感叹这朔北来的就是不一样,说得话他们都听不懂。   ……   二人坐上了马车,谢令从没搭理她,赵双双也知道她怕是有些不愉,为她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谢令从原本有些生气,又被她那副搞怪的模样差点逗笑,可却不能如此轻飘飘的原谅她,否则她以后还会明知故犯,只撩开帘子,目光状似随意的扫向大街,掩住唇角上的笑。   她目光掠过四周,在经过一个酒楼时忽地一顿。   只见那酒楼临街二楼,一双微眯桃花眼,带着数不尽的风流春意,径直地对上谢令从的双眸。   那双眸子的主人也是一愣,手中摇着的折扇都顿了顿,而后微微一笑,那桃花眼微微挑起,好似百花盛开,璀璨至极。   谢令从在他面上一扫而过,眸中的情绪慢慢沉积,最后化作一汪深潭,久久不散。   “令从?”见她有些失神,赵双双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奇怪道。   “嗯?”谢令从回过神,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赵双双也没想太多,只懒散地坐在软垫上,问道:“方才我若是不出声,你是不是就打算自己拿那笔钱?”   谢令从点点头:“有什么不行吗?我又不缺那些钱。”   赵双双无奈:“你是不缺那些钱,可……”她顿了顿,转而道:“你还记不记得长宁侯在成婚之前是个什么官?”   谢令从实诚的摇摇头:“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个五品小官。”她又不是闲的,每日去关注他的消息。   赵双双一噎,而后摆摆手:“不记得算了,知道他只是一个五品小官就行了。那他现在是什么官你知道吗?三品官!这才几天的时间啊?!”   谢令从默,赵双双接着道:“他是怎么晋升得如此快的?还不是踩着你上位?”   谢令从抿抿唇,赵双双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现在动不得他,难道不会想别的法子去折腾他?”   谢令从抬抬眼,张张嘴笑道:“比如,花光他的钱?”   “嘿嘿,”赵双双笑了笑,“长宁侯府虽说败落了,但好歹是百年世家,家中的积蓄还是不少的,够得上你挥霍的!虽说你嫁妆多,但嫁妆用一点少一点,你现在这样做,等到那时候抬腿把长宁侯踹了,嫁妆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少,岂不美哉?”   谢令从看着她,笑了笑:“你确定你不是看萧琬不顺眼,才想这么个法子折腾她?”   赵双双撇撇嘴,似乎很是不屑:“萧琬一个小姑娘,我要折腾她有的是法子,哪还劳得你出面?”   “那是萧琞得罪你了?”谢令从浅笑着,却是坚持追问到底。   “这话说得,他得罪你不就是在得罪我吗?”赵双双大气道,可顶着谢令从了然的目光,脸上的笑终究还是挂不住。   她默了默,终究还是叹道:“的确是跟萧琞有关。”   赵双双端着茶盏,犹豫了好半天,才有些迟疑道:“萧琞此人……太过心狠手辣。”   “怎么说?”谢令从挑挑眉。   赵双双抿抿唇,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他得陛下信重,尚且不到半月,但已然办成了许多事,甚至一些陈年旧案在他手中都得到了洗清,结果瞧着倒是极好,但是……”她脸色有些白:“但是他办案的手段着实过于雷厉风行了些。”   而有时候雷厉风行,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谢令从眯了眯眼,心中已然有些明了,就听赵双双道:“他是那种宁可所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性子,瞧着倒是将案办得极好,但过程中付出了多少代价却是没有人提起。陛下又是个——”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谢令从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反应,才接着道:“陛下又只看中结果,对于在这个过程中长宁侯误害了多少人全然不知,朝中那些大臣又见风使舵,瞧着长宁侯受宠就想法设法替他遮着掩着,却无人得知,那一桩冤案洗清的背后,到底有多少人是无辜的,有多少人是死有余辜。”   谢令从睫毛轻颤,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杯壁,道:“他动了平阳侯府的人?”   赵双双默了片刻,道:“——我父亲手下一副将,前些日子被卷进了长宁侯负责的军饷贪污的案子中,结果被流放岭南地区。”   可那件案子最后查出来跟那个副将没有任何关系,他不过是一个不幸被牵扯进去的炮灰罢了。如今那桩案子结了,像是副将那种无辜的人却已然遭受了惩罚,而负责此事的长宁侯却是丝毫没有为他平反的想法。   可怜那副将不过而立之年,前些日子家里的媳妇儿刚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如今却要遭受这飞来横祸。   平阳侯也曾进宫找过陛下,得到的却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这又怎能不让那个老臣心寒?   谢令从许久没说话,赵双双也没逼她,只默了默,笑着转移话题道:“反正我就是看那萧琞不顺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简直该死!”她哼道。   “是是是,感谢赵大小姐为我出口气!”谢令从也顺着她的意,无奈笑道。   马车一路缓缓行着,平稳得紧,谢令从让赵策先把赵双双送回平阳侯府,看她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大摇大摆地走进侯府,头也没回,就不由好笑。   她们之间能相处的这么好,大多数的原因也是赵双双粗神经,不会跟她讲那么多规矩。   ——虽然她因这件事没少被她父亲平阳侯教训。   马车调转个头,又悠悠地离开,往长宁侯府的方向驶去。   赵策为人沉默寡言,实则功夫高强,驾车的本领也是一等一的,马车在他的手下平稳的紧,这也是谢令从最满意他的一个点。   赵双双是个霸道的,她一上马车就把敛秋赶了下去,让她和敛冬她们坐一辆马车。   谢令从一手撑在马车窗楹上,一边垂眸沉思。   好半天,她才道:   “赵策,你说双双那些话,是她的意思,还是平阳侯的意思?”   驾车的赵策动作一顿,而后仿若无事的继续驾着马车,只沉声道:“权看公主怎么想。”   谢令从懒洋洋抬眸,看着那呆板的背影,心底嗤笑一声。   果真不愧是他的人,跟他一个样子。   ……   回到长宁侯府,谢令从刚下马车,就见敛春在门外焦急的等着。   谢令从挑挑眉,慢慢走了下来,道:“怎么了,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   “哎呀我的公主!”敛春瞧见她好似瞧见了救星,眼前一亮,忙上前一步道:“太夫人在咱们院里等着呢!”   谢令从一愣,而后就有些不悦地开口:“她上咱们院里做什么?”   敛春支支吾吾,一边看着她,一边小心翼翼的道:“方才萧琬小姐哭哭啼啼地跑回来,太夫人问了之后说是公主欺负她了,来咱们院里等着给小姐讨个公道呢。”   谢令从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稍微改了改,小可爱们可以去看看,给点意见呀~   前十评论有红包   希望收到你们的意见~ 第11章   一品阁那账单,此时应当是送过来了,再想到萧琬那据说视财如命的性格,为何会哭,想来也明了了。   谢令从一时无言。   “公主,怎么办啊?”   谢令从嗤笑:“能怎么办,本宫又没做错,还能怕她不成?”   敛春一听也是,顿时壮了胆,跟着她气势汹汹的回到锦园。   锦园里,孔嬷嬷正跟太夫人耗着,面上虽说冷淡,该有的规矩半点也没少,也省的到时候有人说皇宫出来的还这般没规矩,为难自家公主。   太夫人气恼不已,却碍于这是公主的院子,不得不忍着,两个人就这么不冷不淡,瞧着竟还相处得十分融洽。   谢令从甫一进院子,两人眼睛都是一亮,太夫人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正等着她来跟自己问好,却见谢令从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在上首坐了下去。   太夫人面色顿时一僵。   她怒火中烧,正打算兴师问罪,却见谢令从眸子一抬,轻巧的问道:   “太夫人来此,是要把府中中馈交给本宫吗?”   太夫人:“???”   太夫人一肚子的话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憋的难受。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一字一句道:“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敛夏适时递上一杯清茶,谢令从润了润嗓子,才看着面前这位三十来岁的太夫人,凤眸微挑,道:“方才大小姐回府,太夫人不是都问她了吗?”   太夫人眼皮子一跳,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是又如何?”   谢令从慢悠悠道:“新妇进门,合该是要掌管中馈,太夫人不是来交中馈的,莫非是来兴师问罪的?”   太夫人脸色一白,没说话。   谢令从瞧着她,淡淡道:“怎么,太夫人是看本宫花侯府的钱,所以不高兴了?还是觉着,本宫没那个资格,花侯府的银钱?”   太夫人脸色一白,不得不低头,惶恐道:“臣妇并非此意。”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谢令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按理说,府中中馈应当是由本宫打理的,但本宫念着太夫人操持中馈已久,一时放手怕是不习惯,就按照原来的规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太夫人低垂的眸子中闪过不甘,咬牙切齿:“臣妇谢过公主!”   谢令从这话说的很明白,府中中馈她可以不要,但她以后花侯府的银钱,侯府也不能管。   一个女人能花多少钱?说着倒是轻松,太夫人想着方才一品斋掌柜的送来的账单,饶是她素来不怎么在乎银钱,此时也不由心痛。   一千两白银!那足足是一千两白银啊!!!   谁家夫人出去花钱能直接花一千两的?   太夫人有感觉,萧琞这不止是娶回了一位祖宗,这娶回来的还是一位败家祖宗啊!   侯府这上百年的积蓄,怕是就要毁在她手中啊!   太夫人心里憋着火,一路怒气冲冲的回到院子里,路上遇着的下人纷纷地头恭敬地站在一旁,生怕自己惹了太夫人不顺眼,被寻个由头发落了。   太夫人回到院子,刚在位子上坐稳,张嘴就要破口大骂,却见萧琬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满肚子的腹诽只得憋在肚子里。   她脸色很难看:“又来做什么?”   萧琬着急忙慌道:“娘,您去找嫂嫂了?”   太夫人听着那个称呼就难受,冷笑道:“你巴巴地把人家当嫂嫂,人家可未必把你当一家人!”   “哎呀娘!”萧琬嗔道:“我都说了这件事跟嫂嫂没关系,怎么您还去找嫂嫂的麻烦啊?”   太夫人瞪大双眼:“还没关系?没关系你怎么哭哭啼啼地回来了?感情你娘我给你给你做主还是不对的是不是?”   萧琬皱眉:“我都说了嫂嫂没错什么,您怎么就是不愿听我的话呢?”   太夫人有些狐疑的看着她:“公主是不是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护着她?寻常见你爱钱如命的性子我说你也不是,现在我主动给你讨公道了,还是我的不是,你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你看看别人家的姑娘,建康侯府那位小姐……”太夫人越扯越远。   “不省心不省心,我怎么不省心了?你闺女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啊?是!别人家的姑娘就是好,别人家的儿子也是好!你干脆把萧琞当成你亲儿子算了,以后老了也有依靠!你也别要我这个女儿了,把许平柔当成你亲女儿算了!她听话她懂事,比我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萧琬气得跳脚,吼道。   太夫人瞬间怔在原地,而后猛地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气得身子都在颤抖:“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就是让你来指责我的?”   萧琬一手捂着脸,眼眶通红,她咬咬牙:“是,您没错,您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太夫人那一把掌扇下去也有些后悔,只是看着她死活不肯改的模样还是狠了狠心,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   她敛下神色,容色淡淡:“日后没事就多待在屋里学学女红,少跟锦园那位来往!我都是为你好!”   萧琬冷笑:“你不喜欢跟人家来往,人家还不屑跟你来往呢!”她转身,气得直接跑了出去。   冲出到门外,萧琬眼一瞥,就见门边一身着月白衣裳,柔柔弱弱的女子正倚在门边,稍有些尴尬的看着她。   萧琬冷哼一声,挑剔的打量了她一眼,道:“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的,难怪能做出偷听别人说话的腌臜事!”   那女子有些难堪,抿了抿唇,低下头,声音柔弱中带着可怜:“表姐误会了,平柔不是……”   可还没等她说完,萧琬转身就跑了出去,看都没看她一眼,那女子脸色顿时更加失落,旁边的侍女瞧见了,心头也有些不忍,心里暗暗埋怨萧琬。   大小姐还说别人出身小门小户,但人家这规矩就不知道比她好多少。平柔小姐性子极温和,待下人也宽和,不知道比大小姐好多少!   屋里头的太夫人仿佛听见了外头的声音,低低唤了声:“是平柔吗?进来吧。”   许平柔擦擦了眼角的泪,扬起温和的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微笑,慢慢走了进去:   “姑母。”她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太夫人见着她,原本难看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了些许,心里却又不由感叹,要是萧琬也能同她一般该多好啊。   她揉了揉脑袋,微微颔首道:“坐吧,不是都说了嘛,不必这么客气。”   许平柔声音轻轻柔柔:“姑母毕竟是长辈,礼不可废。”   太夫人见着她,对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越发不满,无奈低叹一声:“琬琬要是能有你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许平柔垂下眸子,柔声劝慰道:“表姐许是年纪还小,姑母不用太过伤神,待表姐长大了肯定就能知道姑母的良苦用心了。”   她越说太夫人越气:“还小?她比你还大上几个月呢,你现在这般懂事,她呢?成天就知道气我!”   许平柔没再说什么,只默默地奉上一盏茶,却让太夫人瞬间气消了。   她面色和蔼地看了许平柔一眼,欣慰道:“还是你最听话!”   许平柔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露出的洁白脖颈上浸上了丝丝绯色,似乎很不好意思:“是姑母疼平柔,才觉得平柔哪里都好。”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太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不赞同道。   这位侄女是她兄长的女儿,却无奈命不好,刚出生没几年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又娶的续弦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又生下了一儿一女,她在那个家中就成了一种尴尬的存在,父不疼母不爱,还是太夫人见她可怜,才将她带到身边抚养。太夫人抿了一口茶,忽地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我前些日子同你说的事你可考虑好了?”   许平柔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僵,而后瞬间反应过来,似是有些害羞,撒娇道:“姑母——”   太夫人轻笑道:“你不用害羞,你年纪也到了,合该想想婚嫁之事了。”   许平柔抿抿唇,低声道:“平柔只想一辈子待在姑母身边侍奉,不想出嫁。”   “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太夫人嗔了她一眼,又想了想道:“你可是觉着给侯爷做妾,地位太卑微了?”   “不是,平柔没有那般想过!”许平柔猛地抬起头,慌乱解释道:“只是、只是……”她眼神飘忽,似乎有什么顾忌。   太夫人皱皱眉,道:“你不用担心,有什么顾虑只管说出来,在这长宁侯府里,姑母还是能做主的!”她想了想:“可是有人在背后说什么闲话?”   “并非如此!”许平柔道,她低垂下眉眼:“只是,侯爷似乎并不喜欢平柔,又有大公主在,平柔害怕……”   太夫人眉心紧锁:“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自古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是开口了,侯爷还能不听不成?再说公主那边……”   太夫人冷笑道:“她嫁进来到现在都端着架子,连让侯爷进屋都不让,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为侯府开枝散叶?她就算再尊贵,还能阻止夫君纳妾不成?”   许平柔脸色一白,太夫人浑然没察觉道,只笑着安慰她道:“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你没意见,我就去跟侯爷提。”   许平柔勉强笑了笑,道:“平、平柔再考虑考虑……”   太夫人脸上的笑容几乎瞬间就淡了些许,她轻笑道:“没事,也是该仔细考虑考虑,毕竟是终身大事。”   许平柔知道太夫人怕是有些不开心,但也是在不甘心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嫁过去,只冲她施了个礼就退了下去。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理却是明白了萧琬到底为何总是同太夫人谈不到一块儿去了。   待许平柔离开后,太夫人才低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啊!”她摇了摇头。   她身后的云杏见状也没说什么,只给她揉了揉脑袋,默不作声。   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太夫人却总是把她当成一个孩子,什么事都想插一手,又怎会不惹的大小姐厌烦?   再说表小姐,人家就算再不受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原配嫡女,怎么可能愿意给侯爷做妾?   太夫人闭目养神了好半天,才慢慢撑起身子,对身后的云杏道:“去同侯爷说一声,让他管管他娶回来的媳妇儿!还有,将平柔的事情也跟他提上一嘴。”   侯爷哪能管得了公主?云杏心中腹诽,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应是,转身出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简单点,就按一两银子1000块钱算吧,算算公主花了多少钱~   本来男二出场还得一段时间,结果你们都在评论区说要男二╮(╯▽╰)╭   本来说顺你们的意今天把男二拉出来溜溜的,结果没能写到他,只能等明天啦~ 第12章   让长宁侯管管公主?   长宁侯现在非但不能管公主,他自己现在都是焦头烂额了。   当天晚上他回府,听下人来报公主在一品斋花了一千两银子他非但没心疼,反而有些高兴。不管怎么说,愿意花侯府的钱,就说明她把自己当成了侯府的人,哪怕现在嘴硬心软不待见他,日后也迟早会乖乖地把真心交付。   对待大公主,萧琞一向有这个耐心。   至于那一千两银子?花就花了吧,反正侯府也不缺那些钱。   于是在太夫人的人去跟他说了太夫人的要求后,萧琞表面上答应的爽快,实则当天晚膳时就去了锦园,一脸诚恳地向公主代母亲赔不是,言语之中都是在说母亲不顾是非来找公主兴师问罪是母亲的不是,还请公主见谅,将谢令从捧得高高的。   寻常人家婆媳闹矛盾,丈夫大多还是会护着母亲的,对于妻子,则大多数是让她们忍耐一番,像是像是这般把姿态摆得低低的,还真是极为少见。   萧琞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大公主就算面上不显,心下定然也是感动的,谁料一向懒得搭理他的公主的确是表露出了不一般的态度,却是看着他,道:   “若是本宫没记错,侯爷当是府中的庶子?”   长宁侯脸色一僵,而后惭愧道:“生母的确是一妾室,多亏了母亲的倾心教导,才让琞有了今日这番成就!母亲的恩情,琞,没齿难忘!”   他本意是想说尽管太夫人对他恩情深重,可是他还是会站在公主这一边的,以此来展示自己的情深义厚,却不料谢令从听了此话,只微微抬了抬眸,语气冷淡:“侯爷也说了,没有太夫人就没有你的今天,可如今面对恩请深重的太夫人,却在本宫面前当众诋毁她,这又岂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能形容的?”   “不管太夫人做了什么,总归她是你的嫡母,如今侯爷都能不顾恩情说她的不好,日后想来,对本宫也不会客气了。”   饶是萧琞素来能说会道,被谢令从这番说辞也是弄得傻在了原地。   ——他可算是知道,为何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了。   他若不帮她,会被她说未将她放在心上;他现下帮她了,又得了一个狼心狗肺的评价,着实是让人心中恼火。   但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一个月里,萧琞这才明明白白的意识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第一日。   小厮:“侯爷,公主今日在如意坊花了五千两白银!”   萧琞挥挥手,满不在乎。   不过五千两白银,若是真的能哄得她高兴,也还划算。   第五日。   小厮:“侯爷,公主在千秋阁花了一万两银子。”   萧琞神色一僵,略微感到了一点心痛。   第十日。   小厮:“侯、侯爷,公、公主在珍宝阁花了、花了十万两白银。”   萧琞猛地一拍桌子,瞪大了眼睛问他:“花了多少?”   小厮哭丧着脸,双手比了个十,哆哆嗦嗦道:“十、十万两!”   萧琞眼前一黑,差点没晕死过去。   他是想捧着她供着她,但不代表他愿意把整个侯府都给她败光啊!   如今外界都传言长宁侯一掷千金为博夫人一笑,整日大把大把的砸钱,那巨额银钱听得原本知道真相的世家大族都忍不住怀疑这长宁侯莫非真的对大公主一往情深,否则怎么能白白送出那么多钱?   而坊间百姓本就听闻长宁侯和大公主两情相悦、七夕定情,再加上这么为博夫人一笑而一掷千金的做法更是令坊间百姓感叹有加,纷纷说着长宁侯是个痴情人。   可当事人心里的痛又有谁知道?   数十万两银子啊,长宁侯府再财大气粗也禁不住这么挥霍的啊!   更何况这侯府说得好听是他在当家做主,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庶子,能坐上这么个位子少不了太夫人的支持。当初他没经过太夫人的同意就同大公主成婚是因为大公主身份尊贵,他料定了太夫人不会说什么。   可现在,太夫人本就对大公主不敬她这个婆婆而不满;又加上大公主这些日子大手大脚,更是惹得太夫人气愤不已,连骂她是个败家玩意儿;更别说太夫人还有意将她娘家侄女给他做妾,长宁侯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   这一桩桩的事儿加起来,足以弄得萧琞焦头烂额,再加上最近朝堂也不太稳定,他晋升的如此之快终于是碍着了某些人的眼,挡了某些人的利益,接连在朝堂上给他使绊子。萧琞本就心情不好,回到家后还得忍受太夫人的折磨,那一张脸整日阴沉无比,就没好过,在谢令从面前,连那一副温柔的面具也不带了,心中狠不得让她把花的那些银钱都吐出来才解恨,可他又不能这么做,因此近些日子都借口政务繁忙,不去锦园了。   弄得谢令从还有些失落。   ——毕竟,在这种无聊的日子里,每日看着萧琞那张被她气得要死可偏偏还不能动她、在她面前强装温柔的脸着实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人太过无聊了,总是要找些消遣的。   而此时,淮南道,永淮县衙   男子一袭月牙长跑,端坐大堂之上,面上噙着温和的笑意,手中端着半旧不新的茶盏,低头抿上一口,便露出享受的表情。   若非旁人晓得永淮知县为了显示县衙清贫,平时用的茶都是最普通的陈年老茶,还真当他喝得是绝世佳茗了。   永淮知县杨广义此时颤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小心地擦了擦汗,苦笑着道:“不知今大人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今晨轻飘飘地抬了抬眸,看着他,似是有些惊讶道:“呀,杨大人怎么在这儿站着呢?当真是没规矩。还不赶紧搬个凳子来?”他冲着身后示意道。   身后的人依言搬了个凳子过来,杨大人忙忙推辞,却被那人一下摁了下去,他身子僵硬,不敢反抗。   也不敢去想他说的没规矩究竟是在说谁。   “今、今大人?”他如坐针毡的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唤道。   今晨修长的五指慢慢将茶盏放下,看着他,微微笑道:“杨大人。”   杨广义抖了抖,欲哭无泪道:“今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讲,尽管讲!”   要说他虽然只是个知县,比不得这位今大人官职大,但在这个永淮县还是如同地头蛇一般的存在的,何曾这般委曲求全过?   原先他也未把这位白白净净、温和秀雅的男子放在眼中,暗地里命人去监视他也就没放在心上——毕竟圣上派那么多人来过,不还是拿他没辙?可谁曾想,他头一天把人安排过去,第二天就传出来今大人捉住了两个刺客,并且当即处死的消息。   他这才意识到,圣上这回是来真的,这位今大人,也不是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官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在做什么。   今晨温雅的眉眼中噙着淡淡的笑,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他不寒而栗:“我要做什么,杨大人应当很清楚才是。”   杨大人心里一跳,欲哭无泪道:“这、这,微臣是真的不知道啊!还请大人明言!”   “不知道?”今晨轻笑,声音如玉石相撞般清泠透彻,若是不在意他说的什么话,怕是真的要沉迷其中:“可那两位,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清楚了呢,杨大人,确定不知道吗?”   杨大人心头一片骇然,那两位?莫非是他派去的那两人?可传言不是说那两人已经死了吗?   他心下惊疑不定,不确定今晨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在诓他,沉默着久久不语。   好半天后,他咧了咧嘴,明明是在笑着,可声音却跟哭差不多:“今、今大人,微臣实在不知道今大人在说什么,还请大人明示!”他站了起来,一手抱拳,半弓着身子,行了一个正式的礼。   今晨果然有些迟疑,他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那这就有些难办了。”   杨大人心下一喜,正打算再接再厉,却又听今晨声音飘忽:“既然如此,本官也没法子了,只能等什么时候杨大人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了。”   他慢慢抬眸,眸子如玉般温润,慢悠悠道:“那在杨大人想明白的这段时间,就一直待在县衙吧,哪都不用去了。”   杨广义大惊失色,忙上前一步道:“大、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将我囚在县衙中?”   “杨大人这是什么话?这哪里能叫起囚禁?”今晨讶道:“不过是在所有人都有嫌疑的时候挨个排查罢了。”   “杨大人放心,若是你当真是无辜的,本官定会给你个清白,到时还会向圣上禀明的。”今晨温声安慰他:“至于衣食什么的,大人也不必挂心,本官会派人送来的。”   他言罢,就起身,转身朝着县衙门外走去。月白的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杨大人脸色苍白,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摸到。   他一下瘫坐在地上,脸色死白。月月   完了!   出了县衙,身后的随从叽叽喳喳,感叹道:“果然还是今大人脾性好,换做是我,看他那磨磨唧唧的样说不定就忍不住把他给抽一顿,哪还能让他装傻充愣?呸!真是厚脸皮!”   当今圣上意图在京城和江南地区之间修建一条运河,虽说定然会劳民伤财,但一旦修筑成功,也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可无奈京城和江南之间的淮南道地区素来多水匪,朝廷之前也派人去剿灭过,但总是会留下漏网之鱼,陛下这次下定了决心,派今晨前来剿灭水匪。   他们来到这里,那知县表现的倒是热情,对他们的一应要求都很配合,但又有谁知,那水匪猖獗的原因,竟是这永淮县背后的父母官在作祟呢?   今晨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道:“让你们查的事,都差得怎么样了?”   那汉子挠挠头,“差不多了,的确能证明杨广义同水匪有勾结,从那里得了不少好处!”   “嗯。”今晨点点头:“那就加快速度,早日把事情都查清,还有被捉的那两个人,也想些法子,让他们张张嘴,他们知道的,绝对不止那么多。”   “是!”那汉子下意识应是,可稍后等反应过来,瞬间瞪大了双眼:“不是,大人,咱们不再等等嘛?”   “等什么?”今晨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是一贯的温雅,却让他感到了丝丝压力。   那汉子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等他耐不住性子,主动露了马脚,咱们再动手也不迟啊?”   大人一向不就是这么个做法吗?平常笑眯眯的,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但就是那副模样摧毁了那些人的心理防线,逼迫地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也让大人趁机抓住把柄,把他们一窝端了。   怎么这一次大人这么着急?   他嘟囔道:“咱们这么着急,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今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温吞道:“便是蛇被惊到了,你还追不上不成?”   那汉子挠挠头吗,想想也是啊,可看着今晨那快步离开的身影,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戳了戳身边的人:“哎,你说今大人最近是怎么回事啊?”办事风格跟往日截然不同不说,平日里还总是笑,看得让人心底发毛。   那人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嘲讽道:“你真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孤家寡人啊?京城里有人在等着大人,大人可不得归心似箭吗?”他嗤笑一声,快步追了上去。   那汉子瞪大了双眼,好半天才震惊开口道:“娘呀!今大人有心上人了?!!”   回到暂时歇脚的地方,今晨换了身衣服,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京城那边可有来信?”   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可谁知身边的小厮竟是应了声:“有。”   他一愣,就见那小厮从一旁拿了两封信过来:“一封是陈大人的;还有一封是赵大人的。”   今晨怔愣片刻,而后倏地一笑,如百花盛开,璀璨至极。   饶是那小厮早已熟悉自家大人那如谪仙般的容颜,也还是不由自主被惊艳了片刻。   今晨挥挥手,等人退下后,他才可以说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   第一封是陈大人的。   信上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实际上就一个意思:公主没收他送的东西,还说要他回来后亲自去送她才会收。   这封信不长,今晨却是来来回回地看了好些遍,一向温润的面庞上此时更是浸着融融的笑意,墨色的眸子中闪烁着璀璨的星芒,温柔的令人沉醉。   他嘴角挂着笑,小心翼翼地把信收了起来,装好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中,一直沉郁着的心情终于是稍稍好了一些。   公主不收那枚玉佩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但她不收,他却不能不送。   七夕二人定情,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离京,哪怕公主可能不会想什么,他也得给她一个交代,让她放心。   那块玉佩,就是最好的媒介。   不过公主说的也有道理,定情信物,哪有让别人转交的道理,合该他亲自去送。   今晨心下一片柔软,有些不舍地打开第二封信,本以为赵策是在说公主近日的情况,可谁知上面来来回回只说了一件事:   平阳侯府投诚。   今晨的笑容慢慢敛了下来。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无意识的一下又一下的敲着。   平阳侯府投诚。   皇帝果然是心急了,以为养了一条狗就能够肆意妄为。   却不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更何况还是他原本就不是兔子,还是一只狼呢?只不过温驯惯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好欺负的了。   “赵平!”他沉默了片刻,朗声唤道。   那汉子立刻走了进来,“大人。”   今晨看着手中的信,修长的五指微动,慢慢把它团成了一个球:   “加快速度,半个月内,把这边的事情搞定。”   魏北王世子进京,长宁侯又得了皇帝的支持肆无忌惮,再过些日子京城可能不太稳定,他还是不放心公主一个在京。   还是赶紧处理完,尽快回去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总算是把男二放出来啦,字数都超了(我估计你们以后又会嚷嚷男二什么时候回京,我已经看透你们了╭(╯^╰)╮)   接下来就是公主大显神威的时候啦,虐渣渣要开始啦~   日常求收藏呀~ 第13章   一大清早,青竹院就有序地忙了起来,丫鬟们来来回回走过,伺候着长宁侯梳洗用膳,以待去上早朝。   主屋里,美貌的婢子踮起脚尖,动作亲昵地为萧琞整理着衣襟,时不时地将玲珑有致的身躯往他身上蹭一蹭,柔媚的狐狸眼波光流转,吐气如兰:“侯爷~”   萧琞瞥了她一眼,她心下一喜,正要再凑上去,却见萧琞态度冷淡往后退了几步,那婢子先是一愣,而后就有些哀怨的看着他:   “侯爷~”   她声音酥媚,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撒娇嗔意,足以让男人心驰澎湃。   长宁侯似乎也并非没有感觉,他眸色渐深,胸膛起伏,最终还是沉声说了一句:“别闹。”   言罢,他转身出了屋子,唯留下一脸愤愤不平的婢子。   屋里的丫头眼观鼻鼻观心,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下方才那貌美的婢子和另一个丫头。   碧荷潋滟的狐狸眼一转,慢慢落到那老老实实的干着活的另一丫头身上,顿时恨铁不成钢,伸手把她手中的抹布扯了下来,怒道:“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啊!?”   素月低着眉眼,温温吞吞道:“着急什么?”   碧荷气道:“自从锦园那位进府,侯爷可是连着一个月没碰咱们了!”她咬咬唇,不甘道:“昨儿个侯爷一个人在屋里,忍得那么难受,宁愿自己……也没让咱们来伺候,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都不担心?”   素月张张嘴,低声道:“担心又有什么用?咱们不过是丫鬟,还能跟公主比不成?”   “谁说让你跟公主比了?!”碧荷瞪着她:“不说旁的,旁人家的通房丫鬟哪个不想着成为姨娘,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眸子一瞥:“难道你就当真愿意一辈子当个通房丫鬟?等年老色衰了,被侯爷赶出府?”   她这么一说,素月好似也明白了过来,顿时咬了咬下唇,不说话了。   碧荷一看有机会,忙道:“依我看啊,咱们现在就该联手,哪怕公主出身高贵又如何?她端着个架子不让侯爷进屋,侯爷现在是愿意供着她,再等等肯定会恼了她的。咱们又是自小伺候侯爷的,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感情的,若是能得了侯爷的宠,成为姨娘,再为侯府添个一儿半女,日后的日子,可不就安稳了?”   “可……”素月还是有些犹犹豫豫,碧荷最是看不惯她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气急道:“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素月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眉眼低顺,纠结道:“我、我还是担心……”   碧荷冷哼一声:“那你就一辈子当个丫鬟吧!等我日后起来了,你可别说我不顾姐妹情谊,没拉你一把!”她一扭身子,离开了屋里,唯余素月咬咬下唇,张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碧荷是个有野心的,她说了想成为萧琞的姨娘,就一定会去付诸行动。   萧琞近些日子政务繁忙,每晚用晚膳的时候都会去锦园,可偏偏公主是个心狠的,从未让他留下过,他只能空着肚子回青竹院,随意地用一点东西,然后又在书房通宵达旦的处理事务。   碧荷想着,侯爷尽管每天都坚持,但日日被公主拒绝想来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这个时候她若是表现得温柔体贴一些,定是能得到侯爷喜爱的,于是她选了一个合适的晚上,带着她精心熬制的汤,送去了萧琞的书房。   一路上,她脸上挂着自信的笑,觉得今天自己准备充分,一定能把如愿以偿的。   她一路向前走着,却没见到小花园的假山后面,有一身着洁白衣裙的女子正皱着眉看着她。   “表小姐。”她身后的侍女有些担忧的唤道。她们不过吃过饭出来消消食,怎么就看见这位碧荷姑娘了?瞧着,好似不怀好意。   许平柔眸子暗沉,瞧着她的身影,忽地问道:“她这是,要去书房?”   侍女看了眼:“应该是,这条路好像就是去往书房的路。”   许平柔闻言,原本对萧琞不太不太好的感官就更差了些,温柔如水的眸子中也添了几分厌恶——   一个色胚!   她绝不可能给他做妾!   碧荷提着食盒,站在书房外面,仔细理了理自己今日的着装,而后敲了敲门,掐着嗓子唤道:“侯爷。”   屋里面安静了片刻,而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进来。”   碧荷心中一喜,拎着食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侯爷。”   萧琞懒洋洋抬头扫了一眼就又垂了下去眸子,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碧荷看着他俊朗的面孔,狭长的眸子,英挺的鼻梁,刀削般的唇,眼中不由浮现些许痴迷。   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书桌一个角落里,一手轻抬,慢慢解开自己衣襟前的扣子。   她穿的是一件斗篷,衣襟前的扣子一解开,整件衣服就自动滑落,逶迤地落在地上,层层叠叠。   她颤着声音道:“奴婢,担心侯爷的身子,特意精心熬制了一盅汤给侯爷送来。”   萧琞皱皱眉,正想说不用了,抬头一看,却是登时顿住了。   眼前的婢子身上穿的不再是他方才看到的那般,而是一袭轻薄的纱衣,那纱衣穿着跟没穿没什么区别,隐隐约约透出了雪白的胴体,在室内月光的照耀下,更显朦胧暧昧。   面对如此活色生香的场景,萧琞若是没反应,那就不是男人。   他握住笔杆的手一紧,呼吸不由自主沉重了许多。   这些日子为了公主守身如玉,要说他当真没冲动那是不可能的,眼瞧着往日欢喜的通房穿着这种衣衫,萧琞更是心潮澎湃。   碧荷心中得意一笑,面上却是一副羞涩的模样,轻手轻脚的打开食盒,端起一碗温度适宜的汤,走到萧琞面前。   她鼓起勇气,跨坐在萧琞腿上,洁白的手臂端起那一碗汤,一手拿着调羹,慢慢递到他嘴边:“侯爷,您尝尝,奴亲自做的呢。”她语气娇柔妩媚。   萧琞无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碧荷见他没张嘴,瞬间就有些失落,她眉眼低垂,可怜兮兮道:“侯爷可是担心公主那边?侯爷放心吧,奴是悄悄过来的,没人知道……啊!”   她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萧琞的□□和怒火,随着瓷碗掉落在地上的“啪”的一声,书房里也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婉转轻吟。   ——他愿意卑微地捧着公主是他的事,但男人的自尊不允许别人说出来。   他是她的夫,要临幸一个女子,还要顾及着她的感受不成?   她自己不愿意伺候他,还当真打算让他一辈子守身如玉当个和尚不成?   翌日清晨   青竹院的婢女一见到碧荷,就发现她眼底发黑,精神也是不太饱满,再一联想昨日她对侯爷那亲昵的举动,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看着她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碧荷也没有掩盖这件事的想法,虽说脸色不太好,可精神看上去却是神采奕奕,好不得意。   待伺候完侯爷,碧荷才扭着身子走到素月面前,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轻嗤道:“我都同你说了,如今你这般模样,可别怪我没提点你!”   周围的丫鬟眼观鼻鼻观心都默不作声。虽说以前碧荷也是侯爷的通房丫鬟,但此时显然不同于往日,公主都已经进府了,侯爷还愿意宠幸她,可见是对她有些情谊的。   素月好脾气的笑了笑:“是我自己的不好,哪能怪别人。”她体贴道:“你要是身子不好,就先回去歇歇吧,今日的活我替你做了。”   碧荷高昂着头,以为她是在巴结自己,也没拒绝,得意洋洋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去了。   素月虽说没那个胆子去主动勾引萧琞,但碧荷的那番话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的。   晚间,她回到自己房中,拿起那双子公主进门就开始绣的鞋,咬咬牙,下定决心明日去把这双鞋送去。   不管公主稀不稀罕,总归这是她的表态吧。   她所求不多,只求能在侯府一直待下去就好。   第二日一早   碧荷走到锦园的时候,忽然见到一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素月。   她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出言嘲讽道:“瞧着你倒是清高,却不想竟是来巴结公主来了!怎么,你以为搭上了公主就能成为侯爷的姨娘,在府里安稳待下去吗?人家可能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素月苍白着脸,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我没有那么想,我只是……”   “谁管你到底怎么想!”碧荷冷笑道:“日后被打发出了府,可别来求我!”她说着,动作轻快地进了锦园,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锦园里   谢令从揉了揉额角,有些烦躁:“你说又是谁来了?”   敛秋一脸愤愤不平:“好像是叫什么碧荷,是侯爷的通房丫鬟!”   谢令从嗤笑:“他倒是有几个通房丫鬟?又是商量好了,专挑的早上来骚扰我?”   敛秋道:“那奴婢把她赶走?”   谢令从想了想,道:“算了,让她进来吧,起都起了,看看戏也好。”   谢令从闲闲地倚在贵妃榻上,一双精致的凤眸半睁不睁,目光闲散地落在旁边桌案上那一双绣花鞋。   是方才另一个丫鬟素月送来的。   那丫头面上瞧着倒是老老实实没什么心眼,说什么问什么,可再一联想她来送鞋的举动,就格外的令人寻味了。   谢令从出身尊贵,寻常女子出阁前要学习的统御后宅的手段她并没有学过,也不屑于去学,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寻常人家,只有妾室姨娘才会给主母做些衣裳鞋袜,她一个通房,却是来巴巴地送她一双鞋,什么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她微微颔首,示意敛春把鞋子收起来。   旁人给她的东西,一概是要经过仔细地检查的,这一双鞋,自然也不例外。   敛春动作利索的把鞋子收了起来,谢令从瞧着,微微打了个哈欠,心想那什么碧荷要是再不来就算了,她再补个觉也是好的。   没过不一会,敛秋脸色难看地领着一个身子袅娜,容貌妩媚惑人的女子走了进来,谢令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心下也是有些微讶。   这婢子生得倒是当真不错,琼鼻朱唇,尤其是那一双狐狸眼,仿佛能勾人魂魄,惑人得紧。   ——难怪下面的人说前日书房里的动静闹了一宿呢,这般美人,可不是让男人心生怜惜?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营养液,嗯,这都快月末了,大家手里还有没有那种白白的、据说很营养的液体啊?   再不用就要过期了哦~(疯狂暗示)   最后,忽然想换个文名,大家觉得《本宫就是豪横》怎么样啊?   感谢在2020-06-27 11:33:58~2020-06-28 09:1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琉璃 10瓶;我有一颗糖RAN 2瓶;所念皆温柔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碧荷原本一派得意,面对着敛秋也是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可一进了锦园中,她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了,原本的气焰也不自觉地收了起来。   锦园锦园,如此不甚上心的名字她原本以为是侯爷随意取得,可真正见识到了锦园中的情景,她才知道,这个院子,唯有锦字才是最适合的。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青石板的小道两旁皆是些百年古树,枝繁叶茂,清晨的阳光顺着树梢缝隙间洒落下来,给地面增添了一地光辉。   她出身卑微,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对锦园中大部分东西都叫不上名字来,可尽管这样,也能看出这里面的东西都非凡品。   去岁七夕没过两天,圣上就下旨将大公主许给侯爷,与此同时,侯爷也开始花大手笔建了这一处锦园,在建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进来,谁又能想到,这锦园竟是如此的精致奢华呢?   不过一个院子,瞧着竟比整个侯府还要富丽堂皇些。   碧荷心里的踌躇满志,几乎瞬间就消散没影。   她随着敛秋一路走来,而后在正屋里停下。   原本她还敢四处打量,可甫一进正屋,目光就被贵妃榻上躺着的那道身影完全吸引了过去。   一向对自己容貌极有自信的她也不由暗自咬牙,心生嫉羡。   只见那半躺在贵妃榻上的女子身着一大红色罗裙镶金丝边际,内衬浅金色锦缎裹胸,外罩绯红绘金丝凤凰织云锦纱衣,逶迤于地三尺有余,在地面上徐徐盛开,宛若一朵娇艳的牡丹。腰上松松地系着一条暗金腰带,显得那腰肢不足盈盈一握。   她半倚在长榻上,一双精致绝伦的面容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在晨光的映照下更显莹润如玉,仿若烟霞轻笼,雾薄寒山,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感。   而好歹也算是一个美人的碧荷在这她面前一下被比到尘埃里去,那通体艳俗的气质更是时时刻刻显露出她身份的低微。   ——怪不得侯爷愿意日日去找她,被甩脸色也不生气。   碧荷咬咬牙,却是难掩心中的嫉妒,她定了定神,声音婉转娇媚如黄莺轻啼:“奴婢见过公主!”   谢令从注意着她的小表情,眸子中闪过些许兴味:“什么事?”   碧荷抿抿唇,正想说什么,可眸光轻转见忽然见到外面一熟悉的身影,她眸光一亮,顿时计上心头。   她低垂着头,露出后颈的肌肤,似是无意地将前日那一场□□后留下的暧昧痕迹展露在她面前,似乎是有些羞涩道:“奴婢是来伺候公主的。”   她说着,也不顾谢令从的反应,慢慢从一旁的桌案上端起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呈至谢令从面前。   谢令从凤眸微眯,正待说什么,却见那碧荷面色惊慌,忽地惊叫出声,而后手腕一转,那一杯滚烫的茶就那么倒在了她自己身上。   “啊——”   与此同时,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也从门外传来,而后在门口处停顿住。   谢令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顺势倒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衣衫尽湿,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是瞬间通红,吓人的紧。   碧荷一双媚人的眼中含着热泪,半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谢令从,声音哀婉道:   “奴婢、奴婢是哪里得罪公主了?公主便是看奴婢不顺眼,也无需这般、这般……呜呜呜……”她说着,就默默地哭了起来,美人垂泪,好不可怜。   谢令从来了兴致,慢慢的撑起身子,看着碧荷的目光中泛着奇异的光。她身后的敛秋先忍不住,呸了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公主什么都没做,明明是你自己……”   敛冬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示意她别说话,敛秋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看着碧荷的目光还是愤愤不平。   谢令从抬眸,看着那匍匐在她身下的碧荷,又看了看沉着脸站在门外的萧琞,只觉得果然没白起地那么早,这么一出好戏,要是错过了简直是太可惜了。   萧琞慢慢走进屋子,这一回倒是没人拦着。只见碧荷哭得梨花带雨,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后慢慢回头,而后仿若见着了救星一般哭得更是令人心疼。   “侯爷——”她哽咽开口,两行清泪顺着那妩媚妖娆的脸蛋上滑落,顺着半开的衣襟滑落进去,泪眼朦胧道:“公主便是不喜奴婢,直接开口就是,奴婢虽然心中不舍侯爷,但日后也定会安分守己,不再碍公主的眼。可为什么公主非要用那滚烫的茶水……”她话音未落,又是呜呜的哭了出来,却是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下位置,将自己最柔美的侧脸对着萧琞,企图唤起他的保护欲。   萧琞皱皱眉,看了看一脸戏谑好似在看戏的公主,又看了看瘫在地上前日才得了他宠幸的女人,眸中非但没有碧荷所期待的怜惜,反而还带着一丝厌恶和毒辣。   谢令从察觉到萧琞的情绪,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轻叹了口气,慢慢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碧荷面前。   她站得笔直,脚上穿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上面点缀着些许莹白的不掺丝毫杂质的珍珠,耀眼的紧。   谢令从慢慢蹲下身子,拿着一旁的丝帕,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她动作轻柔中带着小心翼翼,好似在担心有什么脏东西弄脏了她的手一般,她轻笑出声:“刚刚那杯水,烫吗?”   碧荷被迫抬起头,泪水朦胧的看着她,忽地感到心中一阵恐慌,她下意识地瞥向萧琞,却见他垂着眼眸,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   她颤颤巍巍地道:“烫、烫。”   谢令从笑得越发温和,说出来的话确实让她吓破了胆:   “明知道那水烫,还呈给本宫,你安得,这是什么心?”   她日常用的东西,无一不精。喝的茶水,稍微烫一些不行,稍微冷一些也不行。   碧荷一愣,而后脸色霎时就白了。   她是有些小心机小聪明,但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谋害公主,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碧荷惊慌失措,忙忙磕头叫道。   “侯爷,侯爷!侯爷您是知道奴婢的,奴婢没有想过那么做!奴婢没有!”她跟看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看着萧琞,泪如雨下。   ——这一回是真的。   萧琞冷冰冰地看着她,丝毫不在意他们两天前还做了最为亲密的事。   他退后一步,略显歉意地看了眼公主,对着她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碧荷一愣。   萧琞又指责道:“公主身份尊贵,岂是你可以来擅自打扰的?”   碧荷怔愣地看着他,张张嘴喃喃道:“侯爷……”   她不能想象前日在床榻间还对她温柔以待的男人此时竟是这般无情。   谢令从看着这场戏,忽地就没了兴致,嗤笑一声,将手中云缎织就的帕子往后一扔,仿佛在丢什么脏东西。   萧琞英挺的眉头眉头紧锁,嘴上却是义正言辞道:“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你一命,还不赶紧滚?”   且不论碧荷听了此言眼眶更红,张嘴想说什么,可一对上萧琞暗含警告的双眸,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连跑带爬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人走了之后,萧琞立在一旁,面带愧疚的看着倚在榻上的谢令从,低头道:“是本侯御下不严,还请公主见谅!”   戏散场了,谢令从也有些乏了,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没搭理他。   萧琞似乎更是愧疚,目光很是真诚地看着谢令从,道歉的姿态妥妥的。   可是越看,他眸色就越深。   以前的公主衣着整齐,神色端庄,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过懒散。   可那懒散非但没有毁了她的尊贵,反而更添了一份妩媚诱人之感。萧琞瞧着谢令从松散的衣襟前露出的大片瓷白的肌肤,那精致诱人的锁骨,再慢慢往下滑,那如山峦般起伏的……   谢令从察觉到那恶心的目光,猛地睁开眼,目光如剑一般凌厉,冷声道:   “再看,本宫挖了你的狗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大概都会定在晚上12点吧,不能熬夜的亲就不用等了,早上起来再看也是一样的~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没一个人赞同我的新名字!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不改了~   ————————————   ps:推一下古言预收文《女帝》(暂定这个名字,原谅取名废吧┭┮﹏┭┮)   世人皆言当今太子虽为嫡长,办事妥帖,却残暴不堪,手段狠辣,非明君之德。   太子却是浑不在意——   看不惯孤又如何?   孤一日为太子,尔等终究是朝臣!   *   东宫的施大人温文尔雅,容貌俊朗,气度不凡,无奈,却是太子的入幕之宾。   东宫谋臣纷纷摇头叹息——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却是个断袖!   却不知夜晚大殿中,温文尔雅的施大人将那心狠手辣的太子逼至墙角,轻笑出声:“微臣是殿下的入幕之宾?”   太子面上冷淡,耳根却早已通红,却高昂着头嘴硬道:“不过是孤的男宠罢了,入幕之宾是抬举你了!”   施大人眸色渐深,骨节分明的手指抚着太子殷红的嘴唇,笑得如同一只狐狸。   又有谁知,这一副四爪蟒袍下,掩藏着的,竟是一副女儿身呢?   心狠手辣太子爷和她的万能狐狸精男秘书的故事   ps:女主女扮男装,且真心狠手辣   女主十分嚣张跋扈,有兴趣的小可爱戳专栏点个收藏呀~   ——————————   “新月清晕,花树堆雪”出自天龙八部~ 第15章   四月中下旬,已是暮春,按理说一些常见的花都败了,因此京城一般人家设宴都不会挑在这个时候,连个正当的理由都没有。   可敬安大长公主显然是个异类。   “赏花?”谢令从挑挑眉,手持那淡紫烫金请帖,有些稀奇地道。   一来是她这位姑奶奶素来爱独来独往,与京城大多数人关系都不好——一些大臣多被她骂过,而一些夫人则看不惯她豢养男宠的行径,并以此为耻。所以这位敬安大长公主鲜少与京城中人交往,像如今这般广发请帖地设宴还是头一回。   这二来……如今大多的花都已经败了,鲜少再能找到什么名贵的花,这时候赏花能赏什么花?   敛冬也有些奇怪:“是,送帖子的人还说了,公主务必要去一趟,大长公主好似有什么话要同公主说。”   谢令从更是好奇,她同这位姑奶奶也就是逢年过节时的交情罢了,平日里基本上没见过,怎么今儿竟指名道姓地让她去?   “公主,那咱们……是去还是不去?”敛冬犹豫道。   谢令从抬眸:“为什么不去?”   她慢慢起身:“便是姑祖母的帖子没来,本宫也是打算出去寻乐子的。”   长宁侯府里闷得紧,再加上前两日那个叫碧荷丫头来找她麻烦却被长宁侯教训了一通,这些日子就更加无聊。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现在在宫外无人拘束,可不得好好玩?   换上了一身正式的衣裳,梳好发髻,谢令从慢悠悠地走到门外,却见一熟悉的人。   萧琞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目光却是十分放肆,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艳若牡丹的面容和玲珑的身段上:“公主这是要去哪?”   谢令从顶着他放肆的目光,厌恶的皱了皱眉。   这两天萧琞就跟脑子进水一般,日日用那种如狼似虎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心中恶心却又无话可说。   ——又不能真的无缘无故把人家的眼珠子挖掉。   谢令从打定主意,等回来后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教训教训他,否则他日后怕是要更加肆无忌惮。   谢令从直接越过他上了马车,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萧琞站在原地看着马车缓缓驶向远方,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   ——以前只觉得这位公主骄纵无理,倒没发现她竟是难得的美人。   如此美人,若是不能为他所用,简直太过可惜了。   马车一路哒哒,却是没直接去敬安大长公主府,而是绕路去了一趟平阳侯府,果然便见赵双双已经在那等着了。   谢令从撩开车帘,笑道:“上来吧。”   赵双双也没推辞,动作利落地就坐了上来。   “哎你说,敬安大长公主这次设宴是为了什么呀?”人还没坐稳当,赵双双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谢令从道。   赵双双奇道:“她不是你姑祖母吗?难道就没有跟你说过?”   “没有。”谢令从摇头,也是奇怪:“姑祖母鲜少出现在众人眼前,像是这一次的赏花宴也是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   其他时候,她这位姑祖母多是在府中同男宠玩乐,要么就是天南地北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而且据她所知,这位姑祖母平日里最是讨厌那种宴会的场合,有时就连宫宴都会提前离席,偏生她辈分高,连皇帝都不能说什么。   这一次也不知为何,竟是忽然办了场宴会,之前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赵双双想了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嘿嘿笑了笑,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大长公主瞧着你不喜长宁侯,所以想给你找几个男宠呀?”   谢令从先是一愣,而后哭笑不得道:“胡说什么呢?去去去,一边去了!”   赵双双见着她有些恼羞成怒,识趣地往一旁坐了坐,嘴上却还在道:“依我看还真有那个可能!左右你不喜欢那长宁侯,倒还不如找几个男宠,自己高兴,还能气死他!”   车外驾着马车的赵策本无意听她们讲话,无奈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这么近,他就是不想听也不成。   听闻赵双双那有些胆大包天的话,他扯着缰绳的动作一顿,脑子不合时宜地闪过自家大人那张脸。   男宠……   大人知道怕不是要气疯?   他摇摇头,对敢提出这种想法的赵双双心里点个蜡。   真是大人离开京都久了,这位赵小姐就忘了从前是怎么被大人教训了的不成?竟还敢撺掇公主学坏?   谢令从无奈戳了戳她的脑袋,气笑了:“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赵双双笑嘻嘻:“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你要为今晨守身如玉对不对?”   饶是她从未掩饰过,可被她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谢令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冷着张脸:“你再胡说八道,就自己走过去吧!”   若不是谢令从的耳根隐隐有些红意,赵双双怕是真的被她那副冷脸吓住了,她嬉笑道:“好好好,不说了!”   谢令从扭过头不去看她。   马车很快就到了敬安大长公主府,谢令从掀开帘子一瞧,发现府门外面人声嘈杂,除了一些女子,竟还有一些男子。   京中的贵妇虽说看不惯敬安大长公主豢养男宠的行径,但对于她的帖子还是极其看重的,毕竟是皇室现存人中辈分最大的,有时候她的话或许还能影响皇帝呢。   赵双双“咦”道:“莫不是大长公主除了邀请了女宾,还邀请了男宾?”   谢令从摇摇头,心下也是更加疑惑,“走吧,先去看看。”   外面人来人往,长公主府里的下人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人注意到谢令从这边。   二人走到大门前,出示了帖子之后才有下人急忙赶了过来,惶恐道:“不知大公主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望公主恕罪!”   谢令从仔细一看,颇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那小厮唇红齿白,面容清秀,此时应是有些跑得有些急了,脸上还带着丝丝红意。   ——早知姑祖母好男色,没想到就连府中伺候的小厮也是容貌不凡。   “无妨。”谢令从挥挥手,打量了四周一眼,便发现府里的景色尤为漂亮,除却一些京城富贵人家院子中常有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新奇又精致的小玩意儿,想来是大长公主离京四处游玩时淘来的。   那下人见她没在意才算松了一口气,引着她往正院那边走去,瞧着她对那些东西有兴趣,笑着介绍道:“这些都是殿下从江南回来带过来的。公主若是有兴趣,可以去正院走走,那边的稀奇玩意儿更多。”   谢令从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到了正院,那侍从就此止步,躬身道:“我家殿下说了让公主先玩得尽兴,便可直接去找殿下。”   谢令从疑惑道:“可知姑祖母找我所谓何事?”   那侍从一愣,而后似乎张张嘴,似是有些尴尬,低下头道:“这、这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公主若是想知道去找殿下便可,奴才这便先退下了,公主若有什么吩咐直接吩咐下人便是。”   他说着,就有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惹得原地的谢令从越发好奇。   “有猫腻!”赵双双一字一顿道,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她。   谢令从轻推了她一把,笑得无奈:“别胡说八道。”   二人依次走进正院,待瞧清里面的环境后,瞬间就明白了敬安大长公主哪来的底气办赏花宴了。   只见那偌大的院子中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些娇艳盛开花朵,五颜六色,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最重要的是,那些花在京城鲜少见到,多是一些江南商人来京时带来的一些名贵花种,而这些花往往会被京城富贵人家以重金抢得,却不想,京中人人都喜爱的名贵花草在敬安长公主府里竟然到处都是!   谢令从眸中也不由闪过些许讶色,只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这里大多数的花种,父皇为了讨母后欢心,御花园栽植得都有。   慢慢进了院中,定眼一瞧,只发现花美,可院子中的少男少女也是不差——许是大长公主下请帖时特意挑选过的,这满院的男男女女不说俊秀非凡,至少也是中上之姿。   谢令从注意到院子里情况的同时,院子中的各位公子小姐也都注意到了她。谢令从自幼爱玩,一些世家贵族举办的宴会也没少去,示意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女都认识她;就算不认识她,从周围人的反应中也能才出来她是谁。   原先热闹的院子中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三五成群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最后通通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若黄鹂地唤道:   “臣女见过大公主!”   周围的公子也是抱拳躬身,行了个礼。   谢令从照旧摆摆手,正要说不必多礼,却忽地听到不远处一嘀咕声:   “不过就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可豪横的?”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我求了一下营养液,结果没一个人搭理我   沧桑点烟.jpg   今天我再求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搭理我╭(╯^╰)╮ 第16章   谢令从懒懒抬眸,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就见一身着淡蓝衣裙,显得格外柔美的姑娘正捂着嘴,又是尴尬又是惶恐地看着她。   谢令从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这个姑娘是谁。   这时赵双双神情复杂,凑到她耳旁道:“这是建康侯府吕家的姑娘吕念瑶,自幼痴迷长宁侯!”   谢令从眼皮子一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痴迷谁?”   赵双双脸上明显带着幸灾乐祸:“你没听错,就是长宁侯!”   谢令从看了眼那容貌气度都还不错的吕家姑娘,眉头差点揪成了毛毛虫,好半天,她才意味不明的开口:“这吕家姑娘,是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   要是她眼睛有问题,她就不跟她计较了,瞧着也怪可怜的。   谢令从看着吕念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带上了些怜悯。   赵双双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倒在谢令从的身上,旁边的人不明就里,面上茫然。   吕念瑶却以为她是在笑她,顿时气红了一张俏脸,口不择言道:“赵双双你笑什么笑?!”   赵双双原本不想搭理她,可耐不住她自己找死,她挑挑眉,嗤笑道:“笑你眼光真好!”   吕念瑶气急:“我说的又没错!女子成婚后就该待在府中侍奉夫君孝敬长辈,学习中窥持家之道,像是大公主这般每日在外厮混,如何能说是一位贤妻良母?如何能照顾好侯爷?”她义正严词。   周围的人“豁”的一声,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位勇士。   ——哪来的胆子,竟敢指责大公主?   谢令从原本不想跟一个可能眼睛有问题脑子也有问题的人计较什么,可听着她这番话,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赵双双拉了拉她,低声劝道:“冷静冷静,别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谢令从摇摇头,示意她有分寸。她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眉头稍稍放松了些。   正巧她还在想怎么给萧琞一个教训呢,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她看着那个小姑娘,轻轻笑了笑,道:“吕姑娘对本宫的事了解的倒是请清楚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侯爷痴心未泯,才会这般关注侯府里的事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看向吕念瑶的目光顿时带上了些了然,心中深感赞同——毕竟当时据说建康侯府和长宁侯府都要议亲了,谁知长宁侯临紧要关头竟传出同大公主两情相悦的消息,没过两日陛下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他们只顾着好奇长宁侯同大公主的事,倒是将建康侯府的这位给忘了。   吕念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咬咬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就算再蠢也知道不能承认这件事,否则日后还有哪家公子愿意娶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   谢令从微微一笑,神色极为亲和:“吕姑娘不用害羞,毕竟你跟侯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侯爷这些日子也是一直在惦记着你,对你很是念念不忘!”   吕念瑶闻言,顿时一愣,而后眼前一亮,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当、当真?”   “自是当真。”谢令从轻哄道:“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吕念瑶抿抿唇,脸色稍稍有些绯红,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定是大公主对侯爷一厢情愿,侯爷无可奈何,才被迫娶了公主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琞哥哥说了最喜欢她了,又怎么可能和公主两情相悦,还相约七夕呢?   吕念瑶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看着谢令从的目光无意识就带上了些微埋怨。   谢令从见着鱼儿上钩了,心下也是高兴得很,就故作大方道:“吕小姐和侯爷心中都有彼此,本宫也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也是因此,本宫才允了侯爷纳妾,待吕姑娘进了府,本宫也不会苛待吕姑娘什么,你们二人尽可继续恩爱。”   周围的人闻言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皆言大公主不愧是皇室出身,这胸襟气度着实伟大,这成婚才刚一个月呢,竟就主动张罗着给夫君纳妾,对方还是自己夫君自幼喜爱的人!   此等胸襟,他们着实是佩服!   周围的姑娘公子都是赞叹出声,唯独吕念瑶仿若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脸色苍白,连忙否认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想过要嫁给长宁侯做妾,公主误会了!”   她建康侯府嫡姑娘,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做妾?   可是刚才她那副少女怀春的反应已经落在众人的眼中,此时她的解释就显得格外苍白,没什么人相信,反而还有人嘲讽道:   “吕家小姐说不想做妾,莫不是想压过公主去做正室?”   众人纷纷哄笑出声,看着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不自量力。   吕念瑶欲哭无泪,偏偏此时大公主似乎也生了气,沉着脸道:“怎么,吕姑娘不愿做妾,是想让本宫给你让位不成?”   吕念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咬咬牙,只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公主误会了,臣女只是幼时同长宁侯有些情义,但长大后就鲜少来往,更别提对长宁侯芳心暗许了!臣女不知为何外界会传出如此风声,但父亲并没有同长宁侯府结亲的意思,还请公主明鉴!”哪怕她现在再心不甘情不愿,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现在最急要的是保全她的名声,把污水推给别人,否则她的一辈子就真的要毁了!   大公主似乎有些动摇,半信半疑道:“当真?”   “臣女所言句句属实!”吕念瑶眼中含泪的看着她,坚定道。   大公主似是信了,她低叹一声,道:“本来侯爷说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有意纳你为妾,本宫也不是那种毒妇,才想着纳了吕姑娘进府,侯爷日后也有建康侯府帮衬。哪知姑娘竟并无此意,也不知侯爷为何……”她很是苦恼道。   她这话是将纳妾的主意推到了长宁侯的身上,话中还隐隐暗示了长宁侯此举的目的。   周围的人听了也没怀疑,他们就说嘛,哪有真的那么大度的女子,成婚一个月就张罗着给夫君纳妾,感情史长宁侯自己提出来的呀!   不过长宁侯这意图享齐人之福的想法也着实是太过无耻了些!平白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也不想想,人家身份虽然没公主尊贵,但好歹也是建康侯府唯一的嫡女,怎么可能给他做妾?   莫不是真当自己受了陛下的信重就高人一等了不成?   众人心中嗤笑,对长宁侯的感官也差了许多,心下想着回去后定是要劝劝自家父亲日后少跟那长宁侯来往。   一朝得势,就看不起人了不成?   吕念瑶跪在地上,方才心中的甜蜜瞬间消散无影,只恨得咬牙切齿!   萧琞,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   谢令从振振衣袖,心情很是好的样子。   赵双双紧跟着她,好奇的问道:“你为何要同她说那些?”   她们现在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倒也不用担心说什么话会被别人听到。   谢令从微微一笑:“你不是看萧琞不顺眼吗?我这不就是在帮你教训他?”   赵双双眼前一亮,凑近了问:“怎么说?”   “听闻建康侯爱女如命,若是他知道萧琞眼高于顶竟敢让他的宝贝女儿做妾,你说会是什么反应?”谢令从笑意盈盈道。   赵双双眼前一亮:“那到时候萧琞就算不脱层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谢令从微微一笑。   赵双双看着她,吹捧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鬼主意那么多?”   谢令从没说话,只看着身边那一朵极品牡丹,眸中神色莫名。   建康侯府虽说不比平阳侯府那般手握兵权,手中的权力亦是不小,再加上刚才那边那么多的世家姑娘公子,这件事传到诸位大人耳中,足够萧琞喝一壶的了。   他自以为聪明绝顶,把所有人当成傻子算计于股掌之上,现在就让他常常被算计的滋味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啦   前十留评发红包哦~ 第17章   谢令从走在精致奢华的花园中,前面的小厮恭恭敬敬的引着路,不一会儿,就到了敬安大长公主歇息的寝殿。   那小厮微微躬身:“大公主,请吧。殿下就在里面等着您呢!”   谢令从微微颔首:“劳烦。”语罢,她径直走向了那处寝殿。   甫一进寝殿,便见里面无一处不是精心打造,小到一个摆件,大到雕花百宝阁,都是名家所出。   谢令从心里越发赞叹,当初她太祖父崩了之后,将私库里大部分珍稀玩意儿都留给了这位最小的女儿,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宝贝;再加上逢年过节先帝毫不客气的赏赐,敬安大长公主府的家底到底有多厚还真不清楚。   殿内有一小厮候着,见着她立刻引路:“公主,往这边走。”   谢令从一眼转身,没走两步,便见前方有一贵妃榻,榻上斜斜地卧着姿容绝世的美人,她衣襟半敞,雪白的酥胸半露不露,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微眯,举手投足间又带有令人心醉的风情。她身上那淡紫的长裙逶迤于地,在大腿处开了个叉,露出那双白皙纤长的玉腿;一双精巧的玉足未着寸缕,闲闲地搭在床榻尾处另一容貌昳丽的男子身上。   她头枕在一身身着蓝色长袍的男子腿上,那男子正为她轻轻理着满头青丝,省得它们不安分得跑老跑去;身旁又有一只着红色外衫、露出白皙胸膛的男子正用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为她剥着一个个圆溜溜、光滑莹润的葡萄;而她那双玉足搭着的男子也是一脸温和,为她轻轻捏着腿脚;贵妃榻后面,还有一男子微微躬身,替她揉捏着肩膀,时而轻声细语地问一句:“殿下,这种力道可还好”……   谢令从:“……”   谢令从看得目瞪口呆。   床榻上斜躺着的敬安大长公主好像是听见了动静,慢慢睁开眼,看见她后便是粲然一笑,招呼道:“天依来了!快,过来!”   谢令从看了眼她身旁几个男宠,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了上前,唤道:“姑祖母。”   敬安大长公主嗔了她一眼,“可别叫我姑祖母,弄得我怪老一般!”   敬安大长公主的确不老,说起来也就跟她母后差不多,只不过因为活得滋润,没什么操心事,瞧着比她母后还要年轻不少。   谢令从心中满是无奈:“那叫姑奶奶如何?”   敬安大长公主想了想,莞尔一笑:“这个称呼好,显得年轻!”   谢令从失笑,原先的局促也都消散了些许,依言在一旁下人递上来的椅子上坐下,道:“姑奶奶找我来此,可是有事?”   敬安大长公主一双惑人的桃花眼轻转,不经意的询问出声:“我听说,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同一个男子在一起,经常会去街上闲逛?”   谢令从一愣,等反应过来她说的男子是谁后不由轻笑出声,解释道:“非是男子,那是平阳侯府的姑娘,自幼当做男儿养,素来喜爱着男装。”   敬安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我晓得。”   谢令从疑惑地看着她,敬安大长公主又道:“她是男是女不重要……这样说吧,你觉着我身后这些男子如何?”   谢令从看着那几位风情各异的美男子,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好半天,她才哑着嗓子,迟疑地问道。   敬安大长公主笑意盈盈,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要是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啊~”   谢令从淡定的表情慢慢的龟裂了,她张了张嘴,瞧着敬安大长公主一派再自然不过的表情,艰难开口道:“姑奶奶别开玩笑了。”   “我可没开玩笑。”敬安大长公主无辜道,她慢慢撑起身子,身后的男子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个软垫塞到她背后,体贴得紧。   大长公主道:“我是认真的,左右你不喜欢那长宁侯,不愿意他碰你,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寻几个男宠好让自己快乐快乐呢?莫非还要为那个狗男人忍着自己的欲望不成?”   谢令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长公主等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嫌弃这些男人我用过了?没关系,你要是喜欢,姑奶奶再去给你找写好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是温润如玉的?还是内敛霸道的?亦或是冷酷无情的?”   喜欢什么类型的?   谢令从面前顿时闪过今晨那一惯笑得温润如玉的脸,而后反应过来大囧,脸色红彤彤地道:“姑奶奶!姑奶奶!”   “还害羞了不成?”敬安大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温声劝说道:“哎呀也是,你现在还小,不知道男女之事上的妙处,等你尝到了那种滋味儿,就会魂不守舍的……”   谢令从平日里再淡然,乍一接触到平日里全然没接触到的话题也是带着女儿家的不好意思,脸色一直红到了脖颈,她央求道:“姑奶奶,我的姑奶奶,您别说了!”   “这是为何?”大长公主困惑道:“莫非你还打算为那个狗男人守身如玉不成?”   “不是姑奶奶要逼你,只是你乃大启嫡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尽管被迫嫁给了一个狗男人也无需担心什么,高高兴兴地做你高兴的事就是,就算你把天掀翻了,也自有皇帝、太子为你撑腰,你又何需活得如此循规蹈矩?”她耐心劝说着。   谢令从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道:“天依知道姑奶奶的好意,也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只是天依早已心有所属,不愿再去做这种事。”   不管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哪怕把自己许给长宁侯,强行把自己嫁给她不爱的人,但她终究是嫡长公主,只要她不造反,就像方才敬安大长公主说的那般,就算她把天翻了,父皇也自会为她扛着。   可她不愿,不仅仅是因为她早已有心上之人,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现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所以才会这般。   敬安大长公主同她不同,她出生的时候太子之位已定,连皇孙都比她大了不知道多少,朝中大事已经慢慢交给了太子手中,皇帝整日无所事事所以可以尽情地宠着她,太子也不介意用这个最小的妹妹会生出别的想法,也乐得用她来树立自己友爱兄弟姐妹的名声;等到当今圣上登基,她又是长辈,更加没人敢管她了。   谢令从不一样。   她、皇后、太子的处境都不允许她乱来。   只是皇后、太子都宠着她,不想让她知道那残忍的真相,所以她也乐得装傻,装作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让她们放心。   “有心上人?”敬安大长公主慢慢琢磨这几个字,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所以,你这是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天下那么多美男子,都不要了?”   敬安大长公主瞪大眼睛看着她。   谢令从微微一笑,凑近她,蹲在她身前,认真道:“我自有心上人,不管未来如何,左右现在只想顺心而为;就算未来不好,姑奶奶也说了我是大启公主,到时候做什么不行?”   敬安大长公主先是一愣,而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如百花盛开,耀眼至极:“你说的没错,你是大启最尊贵的公主,要什么没有!”   “罢了罢了,我也不强求你。等你什么时候改变想法了再来找本宫,旁的不说,这如何驾驭美男的法子,本宫还是颇有心得的!”她冲她眨眨眼,很是娇俏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位已经三十余岁的女子。   一如在闺阁时被保护的良好、天真烂漫的模样。   谢令从忽然有些羡慕。   大长公主也不想再瞧见她,冲她挥挥手道:“既然你没有那个想法就赶紧走吧,也别耽误本宫的好事儿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谢令从顿时哭笑不得,依言退了出去:   “天依多谢姑奶奶的好意了!”   “去去去,赶紧走!”敬安大长公主有些迫不及待地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公主:我为了今晨,放弃天下美男!   最近在赶最后一门课的期末作业,更得少了点,大家忍忍吧呜呜呜呜…… 第18章   出了殿外,那小厮便一直在外头候着,见着她后忙走上前道:“公主,可要奴才送您回正院?”   谢令从想了想,婉拒道:“不了,本宫在府里走走,自己回去便是。”   那小厮诺诺应是,往后退了几步。   此时的大殿内   敬安大长公主轻启朱唇,含着那光洁莹润的葡萄,忽地轻笑出声:“现下你可算放心了?”   伺候着她的那些男子面色不变,仍是做着自己的工作。   “殿下说笑了,稷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一道清如朗月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那男子身着一月白长袍,手中摇着檀木所制的折扇,一张俊雅清然的容颜上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带着数不尽的风流柔情。   敬安大长公主却是不吃他那一套,只见她翻了个白眼,一手咬住身边男子递到唇边的葡萄,还调情似的咬了下那莹白如玉的手指一下,眼睛波光流转间媚意横生,惹得那男子身子一紧。   敬安大长公主却好似没有撩人的自觉,目光又淡淡的回到了那男子的身上,好奇道:“话说你堂堂魏北王世子,一直都在朔北待着从未到过京城,竟是什么时候同大公主有了交情?巴巴地打探她的消息?”   谢玄稷但笑不语,犹如一只老狐狸:“殿下,咱们说好的,你不问我,我也不管你。”   敬安大长公主找了个没趣,顿时兴致阑珊,瘫倒在一男子的怀中,手还探入另一男子衣襟中,在他怀里上下抚摸,惹得那男子紧绷住身子,眸中暗沉。   “我是管不了,也不晓得你为何巴巴地让我把她请来给她塞男宠,不过想来你是不希望看着她收的,我说的可是?”敬安大长公主一双精致的桃花眼亮晶晶,似乎很是得意。   谢玄稷面上无奈:“殿下既然都知道了,还问稷作甚?”   敬安大长公主脸色一垮,嘟囔道:“你这人当真是没意思!”她挥挥手,不耐烦道:“滚吧滚吧,别让本宫在看见你,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幅好容颜!”   谢玄稷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朝她微微拱了躬身,转身离去。   他刚出大殿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暧.昧声音,意识到那是什么,谢玄稷顿时一愣,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位大长公主,还真是……   殿内   那男子几乎在谢玄稷离开的一瞬间就压在了大长公主的身上,狠狠地堵上了她的樱唇,辗转厮磨,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好半天,他才慢慢抬起头,看着身下水雾朦胧,喘息娇娇,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之色的女子,眼睛微眯,哑着嗓子道:“殿下要把臣送人?”   大长公主微微睁开迷蒙的眸子,抬起双手,宽松的衣袖自手臂滑落堆到肩颈处,露出那雪一般白皙柔嫩的胳膊,她勾住他的脖颈,无意地嘟着唇,道:“不过是跟天依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不成?”   那男子冷笑不语,又道:“还嫌臣脏?”   大长公主挑挑眉,理直气壮:“你是本宫的男人,于本宫而言自然是干净的!”   她眼波轻转,拉下他的脑袋,殷红的唇慢慢贴上他紧抿的唇,含糊不清道:“好了,别在乎这些了,快来嘛~”   那男子眸中欲色更深,终是忍不住,沉下了身……   殿中一片缠绵之景。   忽地,外面传来下人的通报声:“殿下,驸马爷来了!”   敬安大长公主皱了皱眉,抽着空隙回了句:   “让他滚!”   而后就被那欲求不满的男人拉了回来,又重新陷入了深渊之中,女子娇媚的嘤咛声在殿中作响……   花园中   谢令从本是打算随意走走,看看敬安大长公主这公主府里有什么别致的东西,若是当真有意思,也可以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安置上。   ——毕竟她不可能一直待在长宁侯府,总是要做好打算。她出阁前父皇就赐给她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公主府,里面也被装饰得十分精致奢华,但毕竟没住过人。   敬安大长公主除了大长公主一人再没有别的主子,就连驸马也是在自己的府邸,没有允许不得进公主府。但尽管如此公主府里伺候的下人也是不少,一路走来有许多人都不认识谢令从,但想来是顾忌这前院举办的宴会,也都客客气气地朝她行了一礼。   谢令从也乐得清闲,就在她逛遍了整个花园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见着不远处一熟悉的身影。   她皱了皱眉,再上前两步,就看清了那身影——的确是熟悉的人,她的三弟,谢令怀。   除此之外,他面对着的那个人也十分熟悉。   只见那男子一双桃花眼,面上噙着淡淡的笑,眼眸一转,见着了一旁的谢令从,顿时一愣,而后就是微微一笑,很是温和的模样。   谢令从端着架子,也是冲他微微一颔首,那男子见状,似是同谢令怀说完了,转身离去。   谢令怀微微侧过身,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谢令从越看越疑惑:她的三弟,在这里和魏北王世子在说什么呢?   谢令怀微微一转头,就见一旁站着的谢令从,他先是一愣,而后连忙上前,躬身冲她行了一礼:“大皇姐。”   谢令从点点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方才那个,是魏北王世子?”   谢令怀挠挠头,笑得颇有些憨厚:“是啊。”   “你们怎么在这里聊起来了?”谢令从问道。   谢令怀全然没有防备之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听说世子高才,文赋诗词无一不精,就连外祖都听说过他的名声,所以我这才想找他探讨一番,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时机,正巧今日赴姑祖母的宴,发现世子也来了,我等不及,就迫不及待地拉他在这里探讨了,倒是让大皇姐见笑了。”   谢令从眸光微微一闪,谢令怀的外祖是当世大儒,门生遍布朝堂,令天下读书人所敬仰;魏北王世子也的确是素有才名,哪怕深处朔北那种蛮荒之地,文学修养比之京城的世家子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谢令从微微敛了眉眼,责怪道:“若是当真仰慕人家的才华,就好生地下帖子邀人家一叙,在这里拉着人家说个不停像什么样子?”   “嘿嘿,”谢令怀嘿嘿笑了笑:“大皇姐你也知道我,我哪能忍得住?”   谢令从嗔了他一眼:“平日里就知道读书读书,可别当真读成个傻子了!”   “不会的不会的!”谢令怀有些敷衍地道,瞧这就像是一个跟人讨论完迫不及待回家思考的读书人。   谢令从无奈的挥挥手让他走,谢令怀心下一喜,正要转身就走,却有听到谢令从唤道:“等等!”   “大皇姐?”谢令怀回眸,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谢令从无奈一笑:“跟姑祖母打个招呼,不声不吭地就走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谢令怀挠了挠头,“我这不是,忘了吗?”瞧着谢令从瞪了他一眼,他缩了缩脖子,告饶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瞧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谢令从脸上的笑才敛了下来,脸上神色莫名,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的谢令怀,离开了花园后,那一张憨笑的神色也是沉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   宴席还未开始,谢令从就待不住,同赵双双一同回去。   等将赵双双送回平阳侯府,谢令从一个人坐在马车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缓缓向前驶着,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长宁侯府。   谢令从慢慢下了马车,还未站稳,就见敛春冲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哭得眼泪汪汪:   “公、公主……”她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谢令从眉头一皱,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怎么了这是?哭什么?”   敛春崩溃的哭出声:   “……公主,敛秋、敛秋被人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呀呀呀~ 第19章   谢令从瞳孔骤缩,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敛春哭得直打嗝,她一边跟着谢令从快步往院子里走去,一边解释道:   “公、公主前些日子买的那匹锦缎到了,敛秋就亲自去取。”   “回来的路上却遇见了太夫人,因着公主不喜那太夫人,敛秋就像在宫中那般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她抽了抽鼻子,哭道:“可那太夫人却是把人拦了下来,说是敛秋不懂规矩,目无主子,便让人很很教训了她一番。”   “奴婢、奴婢赶到的时候,敛秋已经被扇了十巴掌,还被杖责二十棍!”   “奴婢让她们住手她们不听,还是最后大小姐来了,奴婢才把敛秋带回去。”   谢令从神色冷沉:“本宫的那些侍卫呢?”   “侍卫……”她抽噎道:“那些侍卫大人都在院子里守着,我见敛秋去那么长时间没回来就自己去看看,以为没什么事的,所以没让他们跟过去……”   谢令从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哑着嗓子道:“敛秋现在怎么样了?”   敛春吸了吸鼻子:“回到院子后大小姐就派人请来了大夫,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得重了些,还在床上躺着呢。”   她们说着话,就到了院子里,谢令从快步走向敛秋所住的地方,便见屋里满满的都是人,敛秋正趴在床上,两边脸颊红肿无比,却还是在安慰一旁哭得眼睛都红了的敛冬和敛夏,她看见谢令从,眼光顿时亮了起来,虚弱地唤了一声:   “公主!”她挣扎着想要起来,谢令从连忙上前,把她摁了下去,柔声道:“没那么多规矩,你好好躺着。”   敛秋依言躺了下去,目光却是眨也不眨地落在谢令从身上,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委屈:   “公主——”   谢令从眼中满是心疼,手指轻抚她高高肿起的脸蛋,眉梢微蹙,柔声道:“可还疼?”   敛秋原本想说不疼的,可对上谢令从关怀的目光,原本强装的淡定再也维持不住,她憋了憋嘴,声带哭腔:   “疼——”她眼中几滴泪珠在打转,撒娇道:“公主,奴婢好疼啊!”   “别哭别哭!”谢令从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柔声哄道:“本宫回来了,别担心,本宫会给你讨个公道的。”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带着难掩的狠厉。   敛秋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道:“公主,奴婢没有不讲规矩。”   “便是在宫中的时候,遇见众位娘娘,奴婢也是这般做的。”   “奴婢好生同她行礼了,奴婢没有不讲规矩。”   她虽然只是个奴婢,但因着是伺候大公主的,在宫中也没人敢招惹她,便是那些受宠的妃嫔娘娘也不会可以磋磨她。   她自幼进宫,虽然在分配到公主身边之前每日要学规矩受过一些苦,但自从跟在公主身边后就再也没被人这般打过,便是公主生气了也只是口上教训一番,扣些月钱,从未打过她们。   孔嬷嬷在一旁站着,也是满眼心疼,她道:“殿下,别的不说,这几个丫头的规矩都是顶顶好的,断然不会做出那太夫人所言之事,定然是那太夫人误会了……”   “本宫知道。”谢令从抬手制止她:“本宫说了会给你讨个公道便一定会。”   她顿了顿,又唤道:“敛冬。”   “公主。”敛冬红着眼睛上前。   “把本宫那去疤痕的药拿来。”   “公主?”敛冬一惊,敛秋也是一愣,而后忙撑起身子,虚弱道:“公主,那药何其珍贵,哪能用到奴婢身上?”   “快去。”谢令从面不改色吩咐付道。   敛冬犹豫片刻,还是出了去。   谢令从看着敛秋那肿的高高的脸颊,笑着道:“姑娘家就该漂漂亮亮的,这张脸那么好看,以后万一留下疤痕怎么办?”   她眼眶发烫,低低唤了一声:“公主……”   谢令从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她站起身,安慰她道:“你乖乖在这里养伤,其它的就不用担心了,敛春——”   “公主。”敛春立刻应了一声。   “叫上赵策,咱们走。”   敛春一脸兴奋地跟了上去。   松梧院内   太夫人一手扶着茶盏,眼皮子一直在跳,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萧琬坐在一旁,面色冷冷,看都不看她一眼。   屋里沉默了好久,萧琬才算是忍不住,转过头质问她道:“母亲到底为何要罚那个丫头?”   太夫人本就气短,被她这么一指责更是脸色难看,她气道:“那丫头不懂规矩,我还不能教训教训她了?”   萧琬无悲无喜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母亲您自己心里清楚,我不管,也管不起。”   “那丫头是嫂嫂的人,就算是犯了错也该是她自己惩罚,母亲您这么做,还是想想该怎么跟嫂嫂交代吧!”   太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壮胆:“我不过教训个丫头,她能怎么样?还能来找我算账不成?”   萧琬被她冥顽不灵的样子气得头疼,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终究没开口,索性回过头,不再看她!   许平柔站在太夫人身后,柔声劝慰道:“姑母莫要生气,现在还是先想想解决的办法最要紧。”   “解决办法,什么解决办法!我就是打了她的丫头如何?她还能把我打一顿不成?”太夫人梗着脖子叫道,许平柔眸中闪过一抹厌恶,正要好言好语相劝,却忽地听到外面一道冰冷的声音:   “有何不可?”   太夫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谢令从身后跟着孔嬷嬷和她那一小队侍卫,气势汹汹的走进松梧院,看了眼坐在上首的太夫人,眸子微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太夫人身子一抖,这才隐隐察觉到些许惧意。   她颤着嗓子道:“公主这是何意?”   赵策从一旁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她身后,谢令从缓缓坐下,与她形成两相对峙的局面。   她轻叩椅子扶手,眸光晦涩:“本宫要做什么,方才太夫人不都说了吗?”   太夫人脸色一白,原本想好的说辞在谢令从看透一切的目光下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许平柔看着她,神色莫名,低头掩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谢令从手指无规律的扣着椅子,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空间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夫人紧咬下唇,冷汗直冒。   “许氏——”谢令从淡淡道。   太夫人猛地抬头,尖利出声:“你叫我什么?”   谢令从没搭理她,只道:“本宫的婢女,犯了何错?”   太夫人气得胸膛一直剧烈起伏,闻言冷哼道:“她不知规矩,我作为长宁侯府的主子,还不能教训府里一个下人不成?”   “规矩?下人?”谢令从嗤笑,直视着她,慢慢道:“太夫人所学的规矩,便是见了本宫不行礼,未得本宫允许,便坐下?”   “还有,敛秋是下人,那也是本宫的下人,同你长宁侯府,没关系。敛春——”她唤道。   “公主!”敛春立刻上前一步。   谢令从懒散地看了眼四周,问道:“方才,是谁打了敛秋?”   “回公主,是她!”敛春一脸兴奋的指着站在许氏身后,低着头缩着脑袋一动不敢动的芸香。   芸香猛地被指认了出来,吓得心神聚散,只拼命地往许氏身后躲,脸上尽是慌乱。   许氏脸上难看,嘴唇紧抿,死死的盯着谢令从。   谢令从随意的扫了她一眼,又道:“赵策。”   赵策心下了然,上前一步,大手一伸,就跟提小鸡似的将那芸香提了起来,然后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把她扔在谢令从面前。   谢令从眸光微垂,长而密的睫毛挡住了眸中的神情,芸香瘫在地上瑟瑟发抖,慌乱求饶道:“公主,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公主饶了奴婢吧——”   谢令从看着那哭得梨花带雨的丫头,精致的凤眸微眯,出声问道:   “方才,她们打了敛秋多少巴掌?”   “回公主的话,十巴掌!”敛春声音清脆,骄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芸香。   云想看着她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几欲咬碎一口银牙,正待说什么,却听谢令从声音淡淡的吩咐道:   “既然如此,二十巴掌。孔嬷嬷,去吧。”   孔嬷嬷神色复杂,终究还是低头应了声,上前一步,看着芸香那娇嫩的脸蛋,眼神一狠,巴掌高高抬起眼看着就要落下,却听一尖利的叫嚷声:   “你敢!”   “啪——”   巴掌应声而落。   许氏气的眼都红了,她跑到芸香面前,一把抓住孔嬷嬷亟待再次落下的手,把她推到一边,一边看着谢令从,咬牙切齿道:   “谢令从,你不要太过分!这里是长宁侯府,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太夫人这是何意?”谢令从轻笑出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是我谢家的天下,而本宫,是谢家的公主。所谓的侯府,也不过是父皇恩赐,赏给你们的地方罢了。太夫人这话,莫非是不承认我谢氏皇族?想要——”   “自立为王?”   “你别信口胡说,我从未想过这件事!”太夫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却又稳了稳心神,佯装凶狠的开口。   谢令从冷哼一声:“继续!”   孔嬷嬷闻言,面无表情地继续将巴掌扇了上去。   一巴掌。   两巴掌。   ……   十巴掌。   “来人!来人!让她给我住手!来人啊——”   可任她喊得声嘶力竭,也没人搭理她,更没人赶进来说一句话。   太夫人摇晃着身子,看了看那坐得稳稳当当的谢令从,又看着脸色慢慢肿起来、哀求地看着她的芸香,再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低着头恨不得当个隐形人,气得眼眶通红,目眦尽裂。   这是她的家,凭什么让一个外人在这里撒野?   “谢令从,你个小贱人!”她猛地扑了上去,张牙舞爪的就想去挠她。她身旁的人一时没料到她会做出这种举动,一愣神之间就让她冲了过去。   萧琬瞪大了双眼,瞬间站了起来,下意识开口叫道:“母亲——”   一旁安安静静的看戏的许平柔见状也是一愣,一向温柔的神色间也带着些愕然。   太夫人这是……疯了不成?   谢令从眸子微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面上丝毫没有惊慌。   “我打死你!”太夫人仿佛失了神志,保养良好的五指成爪,就要朝她的脸上抓去。   “公主!”敛春下意识惊呼出声,正要挡在公主前方,就见身前一道黑影闪过,而后便是:   “砰——”   屋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谢令从坐在原处,没有丝毫损伤,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在她面前,赵策慢慢收回腿,缓步退回到她身后。   而刚才看起来气势凶猛的太夫人,则是被一脚踹到十尺以外之地,趴在地面上,梳理完美的发髻散落不成样子,衣衫上满是灰尘。   狼狈不堪。   萧琞甫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长了一点~   多重原因之下,最终还是改了文名(沧桑点烟.jpg)   封面没改,因为以后可能还会改回来,咳咳……   总体而言没什么大影响(APP上只显示封面,像我一样喜欢在电脑看文的应该没有吧?) 第20章   “啪!”   二十巴掌。   萧琞眸光暗沉,扫了眼屋内,看着干净整洁、高高在上的谢令从,又看着跪在地上、脸色红肿的芸香和趴在地上姿态狼狈的太夫人,紧抿的唇角显示着难掩的怒火。   他走到谢令从面前,垂下眸子,质问道:“公主这是何意?母亲不过处理了一个下人,公主便是不满也无需这般折辱母亲!”   哪怕他对太夫人没什么感情,只是她明面上毕竟是他的嫡母,是长宁侯府的太夫人,大公主这般做,是在打整个长宁侯府的脸。   谢令从还没发话,身后的赵策就沉闷开口:   “太夫人以下犯上,言语侮辱皇室,有意图谋反之嫌;公主教过却屡不悔改,还试图刺杀公主,其罪,”赵策冷冷的目光落在趴在地上的太夫人身上,慢慢吐出两个字:   “当诛。”   萧琬脸色霎时间一白,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   萧琞脸色瞬间难看无比。   他今日处理完政务回来之后就听管家说太夫人和公主起了冲突,了解完大致情况后他本想着先稳定住公主,回去后再道歉,可谁曾想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那种场景。   若只是单纯的处理了一个丫头,大公主想来也不会不依不饶,但就是不知他这位好母亲又说了什么话,竟被扣上了不敬皇室、意图谋反的帽子。   这话若是传出去了,别说是太夫人自己,整个长宁侯府都得跟着遭殃。   萧琞深吸一口气,从未如此深刻地觉着自己这位嫡母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公主,”萧琞勉强撑起一抹笑容,打圆场道:“想来公主是误会了,母亲对陛下一片忠心耿耿,怎会有造反的想法?想来只是一时荒唐,还请公主勿要怪罪!”   他躬身行了个礼,态度端的十成十。   谢令从却是看都没看他,只问道:“方才敛秋被杖责多少?”   敛春先是一愣,而后答道:“回公主,杖责二十!”   “赵策,四十。”谢令从淡淡道。   赵策领命,芸香却是瞪大了双眼,慌忙出声:“公主,公主奴婢是无辜的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啊公主!”   “拉下去。”谢令从睫毛轻垂。   “公主!公主!夫人!夫人救命啊!侯爷,侯爷!”她慌乱出声叫着,却还是被拖到了院子里,被摁在了长凳上。   院子里长板打在肉上的声音和女子的惨叫声清晰地传入耳中,萧琞紧握拳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哑着嗓子道:“不过一个不守规矩的婢女,公主当真要如此大动干戈?”为了一个奴才,不惜与长宁侯府撕破脸?   “规矩?”谢令从轻笑一声,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侯爷既然要说规矩,那本宫就同你好好说说这规矩。”   “按规矩,本宫为君你为臣,见着本宫,为何不行礼?”谢令从凤眸微抬,目光凌厉:“给本宫跪下!”   萧琞脸色难看,自是不愿意跪下,可无奈她身后那一队侍卫不是吃素的,见他意图违抗公主的命令,一五大三粗的汉子走到他身后,摁住他的肩膀,脚在他腿弯处一踢,逼得他不得不跪了下去。   萧琞脸上满是屈辱,一贯的温雅君子模样再也伪装不住,他咬牙,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萧琬在一旁见着张张嘴,脚步微动,想过去求个情,可始终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   谢令从慢慢品了一口茶,仿佛没注意到萧琞要杀人的目光,接着道:   “按规矩,在本宫面前,你该自称臣,谁给你的权利自称本侯的?”   萧琞紧咬着牙,从牙缝里一字一句蹦出来一句话:   “臣,见过公主殿下,给公主请安!”   “按规矩,为人臣子,不得直视君颜,是谁给你的胆子敢直视本宫的?”   萧琞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暗沉无比,双手搭在地上微微颤抖,好半天后,他深吸一口气,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却见他双眸微阖,强忍着怒气,双手撑地,脑袋在地上硬生生磕了一个头,嗡声道:   “微臣知罪,望公主恕罪!”   屋里瞬间一片安静。   萧琬双手绞着手中的帕子,看着一贯看不顺眼的萧琞,眸中满是复杂,久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平柔面上也是一闪而过诧异,又飞速的收敛了神色,垂下头,若有所思。   那一声脑袋碰地的声音格外的响,敛春站在谢令从身后,半个字都不敢多说,赵策看着他的目光也是有些惊诧,暗道这长宁侯果然能忍。   旁人受到这般屈辱,怕不是会被气疯,他倒是好,直接应下了这些罪名。   谢令从轻轻转着茶杯,凤眸中一片暗沉,让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面院子里芸香的惨叫声和板子打在肉体上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侍卫前来复命,说是四十大板打完了。   谢令从忽地嗤笑一声,手中的杯子往地上的一扔,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搭着敛春的手起身,转过身,面朝门外,抬脚走了两步,却又站定,语气凉凉:   “侯爷既然知道自己的错了,日后,可得守着规矩。”她着重强调了规矩两个字。   萧琞直起上身,面色没有丝毫阴霾,笑得一派温润之色:“此番之事,微臣已长了记性,日后,再也不会犯这般错误。”   同样温润的话语,放在今晨身上便是让谢令从心动不已;放在萧琞身上,却无端的让她觉着恶心。   谢令从冷笑一声,拂袖而走。   且等着吧,这件事,还没完呢!   待那一群人离开院子之后,萧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腿一软,顿时跌坐在椅子里。   她慢慢抬头,看着笑得没有一丝阴霾的萧琞,眼中有些迷茫,忽然感觉有些可怕。   ……她这位兄长,到底是在想什么?   萧琞慢慢站了起来,因着强行被人摁跪了下去,膝盖还有些疼痛,猛地起来腿一软差点没站住。他强撑着站稳,看着屋里一片趴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太夫人,又看了看外面已经晕死过去的芸香,沉着着安排道:“去请大夫,好生为太夫人看看。”   他面上带着笑,却是不达眼底,萧琬无意间对上,只觉着背后一阵发冷,彻骨的寒意。   萧琞吩咐完这些事就转身离开了院子,萧琬愣愣地待在原地,许平柔见状暗叹了一口气,也没吭声,暗暗离开。   这位公主,当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作者有话要说:  矛盾初步激化,接下来的剧情越发精彩哦~   求个收藏呀,你不收我不收,公主什么时候才能再豪横起来呢?   推荐基友奶兔的文文《外室她不做咸鱼了》   桑桑本是江南一富商之女,生的清丽绝美、袅袅婷婷。刚及笄便被父亲献给了南下的秦王做了半辈子的外室。后来秦王造反失败,桑桑也被送上了西天。   谁知桑桑一睁眼竟回到了三年前,小仙童一般精致的女娃娃紧张的趴在床前盯着自己。自己前世被一碗毒药送上西天,这孩子定也没个好下场。桑桑狂喜的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   既然秦王心有所属且还是个命短护不住人的,那自己不妨带上乖女儿跑路。桑桑灵光一现,嘴角微微上挑……   小剧场   楚毓最近有些欣喜,之前对自己冷冰冰的美人,突然热情了起来,还会哄人了。一大一小两个美人撒起娇来可不让人心都化了。   “王爷最最疼人了,妾想要漱妆阁的那套凤穿牡丹的珠钗。”   “爹爹,隔壁梦姐姐的八宝璎珞项圈很漂亮,桃桃也想要呢。”   “……”买买买。   想要跑路不准备金银财宝可怎么逍遥。   小剧场二   外传秦王造反失败下落不明,桑桑心中欣喜不已,终于等到今天!   桑桑收拾了金银珠宝想象着以后和闺女游山玩水的日子露出了土拨鼠的笑容。   谁知刚出门就被人堵了个正着!这狗男人不是下落不明吗???   “桑桑玩的可是愉悦?”某人不同以往阴郁一笑。   “……”这狗男人是在耍着自己玩???   前生咸鱼今生想做事业的娇软美人ד人傻”钱多追妻火葬场的狗男人   阅读指南:1、 男主有点病娇   2、男主白月光不是女配,剧情需要   3、男主没遇到女主前有姬妾 第21章   萧琞本以为,忍着,忍着,忍着。等他到了一定的高度,就不用再顾忌这位蛮横无理骄纵不堪的大公主,因此面对谢令从的折辱,他想着自己的仕途还离不开这位大公主的帮助,现在还不能得罪于她,便强自装作一副认错的模样,低声下气,好不卑微。   可谁曾想府里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第二日一上朝,建康侯就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接连在圣上面前参了他好几本,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听着也着实是令人心烦,陛下无奈,也不想在一些小事上给这位有功之臣不自在,当即罚了萧琞一个月的月俸。   一个月的月俸不算什么,走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怎么可能靠着每月的月俸供给靠自己的开销,那寥寥无几的月俸可能去一家名贵的酒楼吃上一顿饭就没了。可重要的是萧琞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罚了月俸,关键是他还不知道为什么!   萧琞本就因为在大公主面前被迫卑躬屈膝心情不好,出了这事更是一整天都在阴沉着脸,但终究还是不理解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那位建康侯不自在,派人多番查探后总算知道了原因。   这一回,他差点没气死!   前两日敬安大长公主设宴,席中不知怎地竟传出了他与建康侯府吕家的姑娘吕念瑶互生情愫,虽说迫于无奈娶了大公主,但心中终究是放不下初恋情人,又自觉自己今非昔比,深受皇上信重,竟是胆大包天的提出了想要纳吕家姑娘为妾的说辞!   萧琞听着下人的禀告,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也算是明白了建康侯究竟是发哪门子的神经处处针对他。   建康侯此人,旁的不说,爱女的名声在京城谁人不知?他与妻子感情深厚,无奈其妻子却是红颜薄命,生下吕念瑶没过两年就去了,建康侯心中悲痛无比一直不曾娶续弦,对吕念瑶这个女儿简直是当成命根子来疼的。谁要是说他的坏话他懒得在意,可谁要是敢说他女儿的坏话,他可不得跟你拼命?   偏偏就算萧琞知道了这件事也不好亲自去解释,毕竟当初他的确是有与建康侯府结亲的想法——建康侯就那么一个女儿,娶了她,就相当于继承了整个建康侯府,何乐而不为?虽说最后事情没成,但彼此的想法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现下他若是说什么他并没有要纳吕姑娘为妾的想法,只怕建康侯会暴跳如雷,不把他弄死也得让他脱层皮——我女儿给你当妾,你还看不上不成?   建康侯虽然烦人了些,但下手终究是有分寸,真正让萧琞担心的是陛下那边。   ——这件事不说传得风风雨雨到处都是,但大部分大家族也都知道了,圣上又知不知道呢?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他与大公主成婚不过一月,就传出了要纳妾的想法,被旁人知道了,恐会说他恃宠生骄,不把皇室放在眼中。   萧琞胆战心惊的过了几天,原本每隔几日皇帝都会在下朝后单独跟他说上几句话,大多是说些家常,问问大公主的近况。但最近却是从未将他留下来过,原本朝堂上属于他的任务也被不着痕迹的转移到另一人手中。   他意识到不对,想着陛下果然是生气了,又不愿坐以待毙,一日早朝之后主动留下,想要求见陛下。   那时御书房中尚有别的大臣在,萧琞在殿门外等了好半天才被传唤进去。   二人在里面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萧琞出来后脸色暗沉,仿佛凝聚着暴风雨亟待爆发,惹得周遭的官僚都不敢进他的身。   景仁宫   皇后斜斜地躺在贵妃榻上,听着身前恭恭敬敬地坐着的太子的话,挑挑眉,道:“你是说,天依大发雷霆,把长宁侯府上下收拾了一顿?”   谢令存点头,无奈叹道:“说是那府里的太夫人趁她不在的时候借口磋磨她的婢女,阿姐知道后大怒,当即把那太夫人收拾了一顿,连带着长宁侯,都被教着狠狠地学了学规矩。”   皇后半阖着眼:“可有人伤着她?”   “这倒没有,”太子摇摇头:“外祖给她的那些侍卫都在呢,轮不到别人伤她。”   皇后神色柔和:“既然如此,那就让她闹吧。”左右在无关利益的事情上,皇帝也不会说什么。   太子点点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面色有些纠结。   “怎么了?”皇后半撑起身子,有些稀奇地看着他。   谢令存抿抿唇,道:“就是前两天,姑祖母不是办了个赏花宴吗,阿姐也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不成?”皇后有些忧心道。   谢令存面色着实复杂,纠结了好半天,才道:“姑祖母专门给皇姐递了帖子,说是要皇姐务必赴宴。据说,是为了给皇姐找男宠……”他声音渐渐消失。   皇后眉眼处划过一抹愕然,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扶着额头,哭笑不得道:“姑姑当真是……”   谢令存耳根已经渐渐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母后,您就不管管!”   皇后笑够了之后,摆摆手,道:“你担心什么?凭借天依对今晨的情谊,她是万万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她顿了顿,眸光柔和,又道:“便是她真的想,又有什么不可?只要她高兴就行了。”她睨了眼儿子,幽幽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谢令存慌忙否认:“我就是觉着,阿姐这么好,合该配这世上最优秀的男子,那些男宠哪有资格……”他嘟囔道。   皇后目光越发柔和,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在他跳起来之前柔声说道:“你阿姐想做什么事就让她做吧,只要她高兴便好。左右后面还有咱们撑着呢。”   谢令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皇后轻捻起一块糕点,顺口问道:“事情都安排好了?”   谢令存眸色微冷,沉声道:“安排好了。”   皇后淡淡一笑:“那就好。”   接下来,就等着好戏开演吧。 第22章   长宁侯府   萧琞刚回到侯府,还没坐下歇一会,就听见下人来报说是太夫人请他过去。   萧琞心情不愉,冷声道:“她又要做什么?”   院里的下人早就习惯了他的态度,只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唯有他身边的小厮敢开口,犹犹豫豫道:“说是想让侯爷给个交代。”   太夫人那一次把公主惹恼了被公主狠狠教训了一番,虽说是被踹了一脚,但实际上伤得不重,她却好似一副重伤在身下不得床的模样,这两天把府里闹得鸡犬不宁。   萧琞早已忍她忍够了,再加上这两天朝廷的事繁琐,又被同僚明里暗里笑话了一番更是气愤不已,此时听闻他的话,顿时冷笑一声,伸手一挥讲桌岸上的笔墨纸砚挥在地上,气急败坏道:“交代?她要什么交代?她要是不作死去招惹公主哪会有今天的事?”   “一个蠢妇,眼界短浅,她是非得把我害得丢官弃爵才满意不成?”   那小厮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他大发雷霆的模样,终究还是劝道:“侯爷,那毕竟是您的嫡母!”   他这话一出就好像火星子般一下子将萧琞点燃了,他眼眶发红嘲讽道:“嫡母?她算什么?要不是她我母亲怎么会——”   萧琞的话戛然而止。   他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揉了揉额角,似乎清醒了过来。   好半天,他才慢慢站起身,无力道:“走吧。”   “去,去哪?”那小厮傻傻地问道。   萧琞没好气回道:“松梧院!”   松梧院   萧琞站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脸色苍白一脸痛心疾首的太夫人,声音冷淡:“母亲叫我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你、你这个逆子!咳咳咳咳——”太夫人还没说两句话就咳嗽了起来,一手指着他,满脸的怒火。   萧琞懒得看她在那演戏,只双手抱胸,一句话不说。   太夫人原本没病也要被他气出病来了,“你你你,你瞧瞧你娶回来的媳妇,啊?完全没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花钱大手大脚就算了,还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把整个侯府闹得鸡犬不宁,你是想干什么你说说!!!”   大公主身份尊贵,她惹不起,可这个她从小养大的儿子她还教训不得了不成?   下人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想公主哪里把侯府闹得鸡犬不宁了,不是您每天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让侯府不得安宁吗?   太夫人浑然不知下人们的想法,越说越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让你管管她管管她,结果你呢?你是恨不得和她一起把我给气死是不是?你当初非要娶公主我也不说什么,也没反对,但你看看现在这个样子,你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怎么,你是觉得你承了侯爵,就可以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了是吧?你信不信我告到陛下那里,让你丢官弃爵,变成一个废人?!”太夫人瞪大眼睛威胁道。   “母亲尽管去。”萧琞冷笑道:“母亲若是不顾侯府百年传承,尽管去。”   “你说什么?!”太夫人气急败坏的看着他。   萧琞目光幽幽,道:“母亲一直问我想做什么,我倒是想问母亲想做什么?”   “母亲口口声声为我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公主麻烦。母亲是觉着儿子现在步步高升,深受皇上信重是吗?可母亲有没有想过儿子得到这些都是从哪来的?”   “母亲觉着,若是儿子跟大公主发生冲突,陛下会偏帮哪一个?”   他看着她慢慢有些慌乱的神色,嗤的一笑:“长宁侯府这些年早已没落,别说平阳侯府,就连跟同为侯爵的建康侯府都远远比不上,再这样下去,不出三代必定被陛下收回爵位。儿子破釜沉舟,求娶了大公主,在外人看来是春风得意,但实际如何母亲还不清楚吗?”   他看着她,面上带了些恳求:“公主出身尊贵,高高在上,平时就连儿子都不待见,母亲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对公主动手,可有想过若真将公主惹怒了,回宫向陛下告上一状,这长宁侯府如今会如何?”   太夫人面色僵硬,眼神左右躲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琞见着他的话有用,声音柔软了一点,低声道:“母亲可知,如今陛下对我已是极为不满?”   “什、什么?”太夫人一时有些焦急,道:“怎、怎么会?陛下不是十分重用你吗?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   “母亲,”萧琞蹲在太夫人床前,叹道:“陛下就算再信重我,于他而言,我终究是一个臣子,公主才是他的女儿。现如今我这个臣子惹得公主不满,陛下又岂能轻易饶恕儿子?”   太夫人顿时急了起来,慌忙道:“那、那这要怎么办?”   萧琞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却是低下头,可怜道:“求娶公主这件事儿子事先并未同母亲商议,本以为母亲深明大义,就算不支持,也定然会理解儿子,谁曾想……”他语气低落,似乎很是失望。   太夫人抿抿唇,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道:“那难不成就放任她如此嚣张。不把侯府任何人放在眼里?每日日大手大脚的败着侯府的家底?”   萧琞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嘴上却是耐心地哄着:“母亲!您要明白,是眼前的金银财宝重要,还是未来繁荣昌盛重要?”   他声音低沉,带着丝丝的诱惑:“母亲想想,待长宁侯府恢复往日的荣光、不!还要比昔日更繁盛一筹时,要多少银子没有?还缺如今大公主花的这些?”   “寻常人家便是买个官说不得都得掏空大半家私,咱们这边不过是让大公主花用些,又能花多少?”   “更何况,这府中库房不都是母亲在打理?母亲若是想在账面上做些手脚还不容易?”   见她神色有些松动,萧琞趁热打铁:“至于公主……入府这么长时间,公主瞧这也不像是个会主动找事的性子,母亲本也不喜她,日后少见她几面就是,就当做是府中来的一位客人,让下人好生招待着就是。”   太夫人神色恹恹,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胡搅蛮缠不成?”   “罢了罢了,就是为了侯府着想,我便忍她一忍就是。”   萧琞心下放松,正待松一口气,却听太夫人话题忽转,凑近他,认真道:“旁的我不管,但是孩子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加快步伐!”   萧琞脸色一僵。   “我上次跟你说的许表妹你觉得怎么样?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人长得好看性子又温柔,比公主不知好了多少倍。左右她不愿你碰她,你就直接纳了你表妹,她还能说什么不成?”她嘟囔道:“自己占着窝不下蛋,总不能阻拦别人吧?”   萧琞深吸一口气,笑道:“这件事儿子再考虑考虑,总得给表妹一点时间,还有公主那边也不好说……儿子还有一些事,就不打扰母亲了,这就走了!”   他说着,快步离开松梧院,太夫人怎么叫都没叫住。   也是因此,没注意到一直在门旁站着、把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萧琬。   “这孩子,真是!”太夫人又气又恼:“嘴上说着将侯府发扬光大,可涉及到子嗣的事谁都不愿意!”   她身后的侍女低头站着不说话。萧琬在门外,看着被萧琞三言两句就哄好的母亲,又看着萧琞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好可怕。   萧琞离开后,面上立刻敛下了面对许氏的低声下气,换上的,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许氏出阁前被家人疼宠,出阁后又被他父亲的花言巧语哄得死死的,竟还如在闺阁时一般的愚蠢。   不,或者说还不如在闺阁呢,最起码,萧琬都不知道比她聪明多少倍。   也不想想,皇帝若是真疼爱这位大公主,又怎么会任由他出手设计?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呀,明天开始搞事~   祝高考的小宝贝们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第23章   谢令从怎么都没想到,好不容易得了清净,结果还没两天,就被另一件事打得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谢令从拧着眉,有些惊诧不已的看着敛冬,“你说三皇弟怎么了?”   敛冬低下头,认真回禀道:“宫中传出消息,说是三皇子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大怒,已经将三皇子押进大牢,等待审讯呢。”   三皇子谢令怀,因着有一个文人外祖,母妃也是极爱看书,所以素来就是泡在书海里,不问朝事。   这样的人,如今却突然传出消息说造反?   谢令从眸光晦涩不明,半天后,她垂下眼睑,问:“人证……可是魏北王世子?”   敛冬点点头,丝毫不诧异谢令从能猜出来,“正是魏北王世子。”   谢令从手中转着茶盏,忽地轻笑出声:“他倒是迫不及待。”   敛冬没问什么,只道:“那公主,咱们可要进宫?”   “去,怎么不去?”谢令从缓缓站起身,面上噙着淡淡的笑:“父皇此刻怕是极为生气,我自得进宫劝劝父皇,免得他气坏了身子——”她顿了顿:“裴大人那边如何?”   裴大人裴清河,天下清流之首,其女裴氏位列四妃之一,育有三皇子谢令怀和二公主谢令芜。   二公主谢令芜,就是嫁给莱夷国君的那位。   敛冬垂下眉眼:“裴大人一早就跪在御书房外,说三皇子是冤枉的,定然是有人蓄意谋害。现下已经跪了好些时辰了。陛下正在气头上,也没管他。”   敛冬很是不以为意,当初她们公主在御书房外跪在三天三夜也没见陛下心软松口,现在谋反这种大事陛下又怎么可能轻易松口?   谢令从也没再说什么,她挥了挥袖子,站起身,扬声道:“备马车,进宫!”   景仁宫   皇后坐在软凳上,悠悠地品着茶,丝毫没有担心之色。   半晌后,她看着宫门口,轻轻一笑:“来了?”   谢令从慢慢踱步到皇后身边坐下,挽着她的手凑近她旁边道:“母后在喝什么呢,好香啊!”   皇后淡雅一笑,把杯子推到她面前,调笑道:“你钟嬷嬷特意取得最早的牡丹花制的茶,知道你爱喝,特意等着你来呢,小馋猫!”她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谢令从依偎在皇后一旁,一脸娇态,她端起杯盏抿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惊喜道:“好喝!”   “钟嬷嬷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皇后笑得温和:“你要是喜欢,多来几次,我天天让钟嬷嬷给你准备。”   谢令从嘻嘻笑着,没直接说什么。   母女二人聊得开怀,似乎完全忘了今日的重点事情。直至外面一声尖利的叫声打破了这种温馨的氛围。   “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见皇后娘娘!放我进去!你们这群狗奴才,放本宫进去!”   皇后面上的笑容顿时敛了下来,她瞥了眼自己身后的宫女,淡淡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谢令从回头看了一眼,“是文妃?”   皇后动作优雅地抿了口茶,“除了她,还能有谁?”   谢令从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宫门外。   只见一身着淡雅藕粉长裙、容貌清致秀雅、约莫三十岁的女子此时正拼命挣脱身后太监的桎梏,想要进入景仁宫。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三皇子如今还没定罪,你们就敢这般对本宫,想死不成?”   皇后往外面淡淡地瞥了一眼,正巧对上衣衫凌乱、在没曾经高高在上清贵高傲模样的文妃,声音平淡:“让她进来吧。”   太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文妃放了进去,还不忘警惕地看了文妃一眼。   文妃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理了理衣襟,挺直胸膛,双手交叠于腹前,高昂着头,骄傲无比地走了进去。   “皇后娘娘。”她屈身行了个礼,过程中腰背一直保持挺直,仿佛不是她的儿子意图谋反、被抓入大牢一般。   皇后脸上噙着一贯温和的笑,道:“文妹妹来这儿找本宫,可是有何要事?”   文妃挺直胸膛,就在谢令从以为她会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她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皇后眸中也是一闪而过讶然,耳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掩饰住眸中的神色。   “妹妹这是做什么?”她惊讶的问道,忙命身后的宫女把她搀起来。   文妃却是一动不动,死死地跪在地上,她看着皇后,神色坚韧道:“臣妾为何要来此,姐姐想来也知道,妹妹就不废话。求姐姐帮帮妹妹,怀儿是无辜的!定是有人陷害他!还请姐姐明鉴!”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皇后一脸无辜茫然,叹道:“怀儿意图谋反的事证据确凿,妹妹若是心中不信想要为怀儿平反直接去找陛下就是,来找本宫作甚?”   文妃咬紧下唇,低声下气道:“姐姐,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定是不愿意见妹妹的,妹妹说什么陛下也是不会听的,现如今,也就只有姐姐的话,陛下能够听上一听了……”她祈求的看着她,素来高高在上的面容上次是此时全然是卑微:“姐姐……”   “妹妹这话说的可不对,”皇后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睫毛轻敛,淡淡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规矩妹妹不是不知道。”   文妃脸色一下有些苍白,她嘴唇微微颤抖,道:“姐姐这是不愿意帮妹妹了?”   皇后轻轻抿了一口茶,面容古井无波:“妹妹这是什么话,传了这么多年的规矩,难道要在本宫手里毁了不成?”   文妃没再说话,之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皇后,呼吸慢慢变的急促。   谢令从在一边坐着,见此状眉梢微蹙,默默地往皇后身边坐了坐。   皇后察觉到她的动作,安慰性的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却不知这个场景更加刺激到了文妃,她双眼通红,垂在地上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死死地看着母女俩交叠着的双手。   文妃在宫里众人警惕的目光下慢慢站起来,然后猛的抬头,露出那有些腥红的眼眶,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沈问筠!”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恨?”   “你父亲被迫上交兵权做一个闲散富贵人;你哥哥战死沙场,死无全尸——你当真就不恨?”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做了什么我都还没说呢,那么迫不及待地要皇帝下线吗?(捂脸)   有没有高考的小宝贝呀,高考加油哦~ 第24章   御书房   皇帝黑沉着张脸,看着桌案上如雪花般的弹劾三皇子的奏折,气得胸膛飞快地起伏着,然后猛地一挥衣袖,将案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挥到地上——   “混账!”   御书房伺候的宫女太监瞬间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大气儿都不敢出。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皇帝怒不可遏,一张英挺的面容上满是阴沉之色。   他的好儿子!他的好儿子!   枉他平时觉得他是个老实的,现在看来,就是老实成这样?   皇帝眸子中仿佛蕴含着汹涌波涛,墨色深沉,冰冷得紧。   “陛下,”身边伺候的德公公小心翼翼的上前,试探道:“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朕怎能不气?”皇帝气急,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怒吼道:“他都干了什么好事?私藏龙袍,偷制龙椅,还暗地里同文武百官接触,朕还没死呢!”   德公公讷讷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敢再吭声,皇帝却是越说越气,若是三皇子在这儿,怕是就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自己没点能耐,还被魏北王世子把事儿捅了出来,他是嫌皇室的脸丢的不够大还是怎么样?!!”   “他把自己当成个什么玩意儿?当真以为自己能上天?”   “也不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读了点书,真当自己才高八斗了能跟他外祖一样了令天下人敬佩了不成?”   皇帝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儿子拉过来打死,眸中满是狠厉。   他当初给魏北王施压让他送世子进京,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就是想拿捏住魏北王的把柄,让他在朔北那边不会轻举妄动。   ——毕竟魏北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再怎么样,也得顾及着他的性命,这也算掣肘魏北王的一个手段了。   自从人来了京城后,皇帝派了不下于三波人去密切关注世子的一举一动,结果到最后人家意图谋反的证据没拿出来,反而是主动告了上来,将三皇子揭发了!   皇帝如何能不怒?   德公公战战兢兢,擦了把冷汗,颤颤巍巍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猛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回龙椅上,揉着脑袋,深深叹了一口气。   德公公何等的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凑上去,一手给他按揉着额头,一边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大公主进宫了,正在皇后娘娘那儿,您可要去看一眼?”   皇帝动作一顿:“天依进宫了?”他询问出声。   德公公连忙应是,笑得一脸谄媚:“是是,方才进宫没多久,陛下要是想,奴婢这便让人摆驾景仁宫?”   皇帝只觉得心累,挥挥手:“去吧。”   “诶!”德公公顿时一脸高兴地退了下去。   德公公小步往后退了两步,转头收回了脸上谄媚的笑,面容冷静的吩咐一旁小太监,让皇后那边做好准备。   德公公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便备好了龙辇。   皇帝满脸倦色,撑着脑袋,半阖着眼坐在龙辇上,迷迷糊糊正要睡在睡着,就听见德公公小声地唤:   “陛下,陛下,景仁宫到了!”   皇帝慢慢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后,顺着德公公的搀扶慢慢走了下来,看着大气庄严的景仁宫,眸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陛下?”德公公疑惑开口问道。   皇帝回过神,轻叹一口气:“进去吧。”   皇帝甫一进景仁宫,边上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他随意的挥挥手,说了句不必多礼,便径直朝着正殿那边走去。   刚靠近正殿门,守在门前的宫女见着他就是一惊,连忙想要下跪行礼,皇帝制止了她们的动作,正要直接走进去,便听得殿内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沈问筠!”   “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恨?”   “你父亲被迫上交兵权做一个闲散富贵人;你哥哥战死沙场,死无全尸——你当真就不恨?”   身后跟着的德公公心里一咯噔,心下不妙。   ——坏事儿了!   皇帝原本抬起来的脚步也是瞬间停了下来,立在原地,看着殿内,容色晦涩莫名。   殿内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久到德公公忘记了时间,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低低的笑声:   “不恨?怎么能不恨?”   德公公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地往身边那位爷看了一眼,就见他负手站立,面无表情。   殿内   皇后终于收了一贯的温和,慢慢走到文妃身边,蹲在她面前,轻笑道:“我怎么能不恨?我的哥哥,还未及冠,便战死沙场,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来,父亲母亲得到消息,宛如老了十岁,身子大不如前——如此这般,我怎能不恨?”   文妃眼睛顿时一亮,她屈膝往她面前走了两步,急切开口:“那你、那你就更应该帮我!毕竟——”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冷冷地打断:   “我为什么要帮你?”   皇后如葱根般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勾住她的下巴,精致的凤眸满是厌恶:“你是不是,真把本宫当傻子?”   文妃愣在了原地,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只听皇后冷冰冰地问道:“我哥哥为什么会战死沙场?这不是拜你们裴家所赐吗?”   文妃眨了眨眼,怎么都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么个答案。   拜裴家所赐?怎么可能会是拜裴家所赐?   文妃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白,什么话都开不了口了。   她神情恍惚,裴家所赐?   是、是了!   皇后死死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带着不顾一切的偏执,声音中带着难言的恨意:   “若不是你们裴家从中作梗,我哥哥又怎么会因为粮草不足而死守城门,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家为将军世家,家中的男子皆是优秀的将领,不怕生不畏死,在大启和周边国家中享有赫赫威名。   当年哥哥出征,本可以凯旋而归,去无奈关键时刻粮草不足,只能撤退不能更进一步。   而当时,负责粮草的,便是裴家的人!   若不是、若不是裴家为了削减沈家的势力,让自己的女儿在宫中能够得到更多的圣宠从而胆大包天的对哥哥下手,以哥哥从小就在战场混迹、被誉为小战神的能耐,又怎么可能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她传承了数百年的沈家,又怎么会面临如今这种没有继承人的境况?   “不、不是的!”文妃猛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哥哥的死跟我裴家无关,你要是怨也该怨——’   “该怨什么?”殿内忽地传入一道冷沉的声音,二人齐齐往外一看,就见皇帝一袭明黄龙袍,双手负于身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面容英挺中带着十足的威严,显得不怒自威,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文妃,声音冰冷:   “朕要是没记错,文妃现在不该是在自己宫殿里禁足,来皇后这做什么?”   他视线转向皇后稍稍柔了几分,看向文妃时却是更加冰冷:   “还在那一派胡言!”   “陛下——”文妃身子微颤,却也顾不得平日里的骄傲,她跪行至皇帝身旁,拉着他的龙袍,哀声祈求道:“陛下,陛下怀儿定然是遭人嫌害的,怀儿一心只有诗书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还望陛下明鉴啊!”她失声痛哭,一下又一下磕着那冰冷的地面。   “陛下——”   “遭人陷害?”皇帝怒不可遏:“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说什么遭人陷害?他是遭谁陷害?皇后吗?”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是看着怀儿长大的,您是知道的,他不是那样的孩子,您……”文妃拼命摇头,瞧着皇帝正在气头上,又转身跪行至皇后面前,哀声恳求着。   皇后转过头,高高扬起脑袋,眼眶却是掩饰不住的通红,一滴晶莹的泪珠自那精致的面庞上滑下,落在地上。   原本就深怀愧疚的皇帝此时更是心痛无比,谢令从捏着杯子的收紧了紧,却还是强忍着,没有打断母后的计划。   文妃见皇后那一副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凑近了道:“皇后娘娘可是因为沈小将军的事对我裴家有所误解?那件事是个误会,臣妾可以解释——”   “够了!给朕闭嘴!”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皇帝的怒吼声。   她茫然地回过头,就见皇帝深吸一口气,气得面色发红,沉声道:“来人,把文妃送回寝宫,三皇子的事情解决完之前,不准她出来!”   殿外很快就涌进了一些侍卫,文妃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就被他们强行拉了起来,她死命的挣扎,可又哪里能挣脱那些习武的侍卫?   她知道这个时候皇帝是不可能听她的解释了,只能将目光放在了皇后身上,却是忽的一愣。   只见原本怒气冲冲的皇帝正柔声细语的安慰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神色间满是心疼之色。   文妃不蠢,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扒着门框,忽然癫狂大笑道:“沈问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皇后从皇帝的怀中抬出头,看着被侍卫强行拉下去的文妃,眸中异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依旧痛恨,一双白皙的手紧紧握着皇帝的手,似乎在汲取安全感,她一字一顿坚定地道:   “本宫不会后悔!”   “本宫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文妃却仿佛没听见,仍是在哈哈大笑:“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认贼做……唔唔唔……”   谢令从一直在一旁坐着没说一句话,此时她看着被侍卫强行捂住嘴拉下去的文妃,又看了眼被父皇拦在怀中小意安慰着的母后,慢慢低下头,借着喝茶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的都是聪明人,蠢作者果然是个蠢作者(点烟.jpg) 第25章   “筠儿——”   闲杂人等都离开后,皇帝看着泪流满面却坚持背对着他,肩膀还在不住抽动的皇后,手无足措。   “筠儿,筠儿念念,你别哭,你哭得朕心都疼了。”他手忙脚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   在他映象中,他的皇后是一个大气骄傲、端庄贤淑的女人,成婚这么多年来从未跟他红过脸,将后宫料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温和端庄的,何时有过如今这般脆弱娇啼的模样?   皇帝强行把皇后的肩膀掰过来,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仿若雨中清荷、不复往日优雅高贵的模样,顿时一阵恍惚。   ——他是真的爱这个姑娘啊。   皇帝心底越发柔软,动作轻柔地把她拥进自己怀中,大手安抚性的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别哭了,筠儿别哭了。”   皇帝不安慰还好,他这一安慰,皇后仿佛要把十几年的委屈发泄出来一样,哭得肝肠尽断:   “陛下,宣郎——”她哭着唤着十几年没唤过的称呼,泪如雨下:“臣妾知道臣妾不该如此,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合该大度忍让。可每次臣妾见到文妃都忍不住想起哥哥,想起哥哥还那么年轻却死于非命……于是就忍不住心生怨怼。是以听到文妃落难的消息,臣妾心中竟是荒唐般的欣喜……”   她靠在皇帝的胸前,晶莹的泪珠子精致的面庞滑落,浑身上下写满了绝望颓废:“陛下,臣妾不愿变成臣妾最讨厌的那种人,可臣妾控制不住,臣妾真的怕,怕以后会活在怨恨中,怕以后会变得连陛下都不认得臣妾了……”   她瘫在皇帝怀中,眼泪浸湿了皇帝的前襟,那一双染上了水光的漂亮双眸看着他,满是无力,又满是希冀。   那一字一句犹如锤子,敲打皇帝的心扉,令他心中酸涩无比。   “是朕的错,是朕的错啊!”多少年未流过泪的皇帝此时也是红了眼眶,自责道:“当初裴家大权在握,问之的事,的确是朕对不起沈家,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啊!”   “陛下——”皇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哭腔。   皇帝咬咬牙,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坚定道:“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严惩!给你,给问之一个交代!”   皇后的眼眶瞬间红了,看向皇帝的目光中复杂无比——   那夹杂着感动,憧憬,希冀和渴望的目光,看的皇帝心中一紧,搂着皇后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筠儿,”皇帝低声道:“老三造反一事朕绝对不会放过裴家,朕跟你保证!”   “筠儿,咱们以后就好好的,好好的,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朕说,别藏在心里了可好?你这样,朕看了也心疼啊!”他恳切地看着她,情深意切道。   皇后握住他的手,眼含羞涩,面露红晕,慢慢点了点头。   “——谢陛下。”她声音细不可闻。   皇帝眸中满是怜爱,一手抚着她微湿的鬓角,一边慢慢低下头,他呢喃道:“筠儿。”   皇帝正待与她温存一番,却忽然感觉怀中一重,他惊愕的低头,就见皇后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地晕死在他的怀中。   皇帝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急,反应过来后连忙大声喊道:“来人,传御医!传御医!”   景仁宫一时间兵荒马乱。   谢令从原本十分有眼色地离开了景仁宫在御花园闲逛,此时听说了皇后昏倒的消息后也是心里一急。顾不得什么,快速往景仁宫那边走去。   “别讲那么多规矩了,快来看看皇后到底怎么了!”一行人连拉带拽地将太医拉过来,皇帝心急如焚,焦急地问道。   那太医抹了把汗,手指颤颤巍巍地搭在皇后隔了层白纱的腕上,诊了好半天,才在皇帝有些不耐烦的目光下站起了身,抹了把汗,小心翼翼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情绪起伏过于剧烈,大悲大喜之下心脉一时无法承受,再加上娘娘身子素来虚弱,是以才昏了过去。待老臣开两副药,给娘娘好生调理调理身子,应无大碍了。”   谢令从站在殿门口,听见太医这话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走进殿内,看着沉着一张脸,看着躺在床榻上目露心疼的皇帝,轻声道:“父皇,母后怎么样了?”   皇帝见着女儿,原本沉着的脸也柔和了一些,他道:“没什么大碍,天依别担心。”   谢令从凑近了床前,看着皇后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指,面上肉眼可见的难过,皇帝无奈叹息一声,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你母后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的,你今天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谢令从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哽咽道:“我要在这里陪着母后,”她抬头看着皇帝,道:“父皇政务繁忙,还是先回去处理政务吧,”她顿了顿,又小声道:“我方才四处走了走,看见裴大人还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言,见他面上无悲无喜,又鼓起勇气劝道:“不管三弟做了什么事,裴大人年纪大了,怕是受不得这样跪下去,父皇还是去看看吧。”   她不说这事还好,她一说这事皇帝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可对上女儿关心的目光,皇帝就算有再大的脾气也得忍着。他看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善良无比的女儿,又想到自己对他不薄却仍旧权欲迷心做出那种事的裴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中愈发厌恶。   也因此,对于端庄大方将后宫打理的妥妥当当外家又从不作妖的妻子和善良懂事女儿更多了一些愧疚。   皇帝勉强勾了勾唇角,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裴家那边的事耽误不得,朕便先去前边看看,你母后若是醒了,便赶紧派人来通知朕。”   谢令从笑着点了点头:“父皇放心。”   皇帝这才算是放下了心,转身离去,还不忘叮嘱景仁宫众人让皇后静养,不得任何人来打扰她。   直到离开景仁宫,皇帝都不曾再回头看一眼,谢令从瞧着,心里不由嗤笑一声。   谢令从在床边坐了小半个时辰,皇后才悠悠转醒,她连忙凑了上去,给皇后背后垫了一个靠枕,关心道:“母后感觉可好?”   皇后神色平静,完全不见之前伤心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她神色和缓地摸了摸谢令从的脸颊,笑道:“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谢令从很是不满:“不管您干什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皇后笑得温柔:“好好好,是母后的错。”   谢令从哼哼了两声,也没再揪着不放,只道:“三弟这事儿,父皇怕是生气的紧。”   皇后语气淡淡:“如何能不生气?”   只不过他生气的与其是三皇子造反这件事,倒不如说是三皇子造反这件事出乎了他的预料。   皇帝素来自负,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握内。   他可以娶大臣的女儿妹妹,也可以有计划的让他们怀有身孕、诞下皇子公主,甚至有计划的将那些孩子委以重任——可他唯独不能忍受他们的行为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要说他对三皇子有多么深厚的父子情,那自是不可能;要说有多为三皇子造反生气,那也不太可能。   他最终,只是不想任何人脱离他的鼓掌罢了。   皇后没有明说,但她们母女之间也不必明说,谢令从心里明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作收的数字这几天一动不动,瞧着怪不吉利的(挤眉弄眼拼命暗示)   谢令从/皇帝/皇后:我,影帝,打钱! 第26章   皇后的那一番哭诉,让皇帝本就坚定的心更加坚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三皇子谋反的证据和裴家这些年做的事扒出来后,干净利索的褫夺三皇子的身份贬为庶民,文妃被打入冷宫,至于裴家及其党羽,则被流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从前皇帝对文妃的宠爱,对裴家的信任仿佛一夜之间烟消云散,跟从来没有过似的。   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朝廷上下基本被掀个底儿朝天,文武百官无一不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自己入了皇帝的眼,成了下一个被收拾的人。一时之间,京城难得安安静静,一些纨绔子弟也都被拘在家中,哪都不能去。   百姓只知最近京城的治安格外好,再没有一些地痞流氓来捣乱,对于远离他们的朝堂之上发生的波诡云谲又有谁了解呢?   对于这些事,谢令从等人自然乐见其成。   ……   魏北王世子进京,皇帝特地命人修缮了一处王府作为世子的落脚地,为免落人口实,那占地面积比皇帝已经封王的几个儿子的王府还要大,王府外面的门匾上“魏北王府”四个烫金大字,更是皇帝亲手所题。   而此刻,王府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三皇子造反这件事被魏北王世子捅了出来纵然是让皇室丢了大脸,但不管怎么样,该有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皇帝在忙着没时间去慰劳这位世子——最主要还是不想去,便让太子代劳前往魏北王府走一遭。   于是一大早的,魏北王府就热热闹闹,看着普天之下第二尊贵的人带着陛下赏赐的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走进魏北王府,王府里的的下人面上都带着高兴的笑。   谢玄稷微笑着命管家把东西收好,而后便将人领到自己的书房。   敞亮的书房内茶香氤氲,谢玄稷动作优雅自然地提起茶壶,一举一动间带着难以言喻的魅力,足以构成一道特殊的风景线,令观者赏心悦目。   “咔哒”一声,茶壶被放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谢玄稷将其中一杯茶推至太子面前,温声笑道:“殿下,请!”   谢令存看了眼那香气四溢的茶,又看了眼谢玄稷,端起茶盏,只放在手中把玩。   谢玄稷眸中带笑,见状也没说什么,只率先抿了一口茶,而后看着谢令存,笑得温和:“殿下对于稷的诚意,可还算满意?”   房中有一瞬间的寂静,谢令存微微垂下眼帘,看着那杯茶神色莫名。   就在谢玄稷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他忽地抬起头,仰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笑着开口:   “自是,满意至极!”   “啪嗒”一声,杯子被放回桌案上,谢玄稷面上笑意越深,也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将杯口朝下,向谢令存示意。   ……   皇后近些日子身子不好,皇帝又一直在忙,谢令从便理所当然的在后宫住了下来照顾皇后,也省得回去见长宁侯府那些讨人厌的嘴脸。   不得不说,还是在宫中的日子惬意,任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敢来找她的麻烦。   此时正是半夜,皇宫中除了皇帝还在认真的批阅政务,其余地方早早的就静了下来。   昭阳宫中,谢令从躺在宽大的床上,一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绸缎,眉头紧锁,一张朱唇张张合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白净的面容上冷汗直冒。   “母后,母后——”   “不要母后!母后回来!您回来!”   谢令从不住地摇着头,哪怕是睡着了,也不得安生。   火,滔天的大火!   熟悉的寝殿。   火中的人。   母后……   谢令从抓着床单的手青筋直冒,白皙的肌肤上浸满了冷汗,她似是想要醒来,却又好像被什么东西按在梦境中,挣脱不得。   她拼命地摇头挣扎,却最终沦为枉然,她攥着床单的手渐渐放松,就在即将沉沦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吱呀”的开门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公主,公主不好啦——”敛冬急切的声音瞬间将谢令从从梦境中唤醒。   谢令从猛地睁开眼,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犹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公主?”瞧见谢令从浑身湿透仿佛从水中捞出来的样子,一开始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也顾不得什么,担忧的坐在床前替她擦拭汗珠,皱眉道:“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谢令从只着寝衣,浑身上下汗湿了大半,她无力地靠在敛冬身上,眼中还有些失神,默默点了点头。   细密的汗珠自光洁的额头上滑落,顺着修长的脖颈掩入中衣,消失不见。   她只觉后背一片发凉,方才的梦境简直真实的令人心慌,一时之间她都分不清现在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公主——”敛冬担忧的唤声在耳边作响。   谢令从抬起头,看着小姑娘写满了担忧的面容,微微一笑,慢慢撑起身子,柔声安慰道:“本宫没事,别担心。”   敛冬吸了吸鼻子,瓮声道:“可要奴婢去传太医?”   谢令从无力地挥挥手,自嘲道:“不必了,多少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这不过这一回,格外的真实罢了。   拦着小姑娘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谢令从微微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方才听你说不好了,什么不好了?”   敛冬一愣,而后猛地一拍脑袋,懊恼道:“瞧我这记性!”   “——公主,陛下遇刺啦!”   ……   皇帝这些日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收拾了裴家及其庞大的党羽,整个朝廷空出来的位子一下子多了许多,他一边要忙着把自己的人扶上位,忙得连皇后那边都很少去,更别说后宫其她妃嫔那边了。   今日处理完政务,皇帝揉了揉脑袋,在德公公关心的劝说下决定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午后的天儿倒是阴凉,不复以往的燥热,逛御花园正合适。   命人摆驾御花园后,皇帝看着满园子的奇花异草,又想起皇后平日里说得甚是喜爱这里的景色,心里满满的都是自得。   他背着手,难得的心情好,在花丛掩映的小道上慢慢走着。   御花园小道铺的平整得很,因为多是后宫的各位娘娘和公主爱来这里,未免那些贵人一不小心没走稳摔着了,所以御花园的小道用的都是最好的材质,铺得也是平坦无比。   也是因此,在皇帝脚步一落,却忽然感觉脚底有些硌脚的时候才会觉得如此惊讶。   他退后一步,看着地面上的粉色荷包,眼中浮上一抹兴味。   德公公跟了皇帝这么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见状连忙把那荷包捡了起来,细心地拍了拍灰尘,笑着递到了皇帝手上。   皇帝拿起那荷包,左右地看了一眼,发现那荷包上绣的是一对缠绵绕颈的鸳鸯,那绣工,瞧着倒还不错。   皇帝笑着递到德公公面前,打趣道:“你瞧瞧,这想来是哪个小姑娘绣给心上人的荷包,不止怎地竟落在了这儿。”   德公公也笑着附和:“好生不巧的让陛下给捡着了,说不准是在赞叹陛下和皇后娘娘感情深厚,犹如这鸳鸯一般呢。”   皇帝闻言心中更是高兴,他自认为他与皇后之间的心结已结,此时更是恢复了年少时的缠绵,闻言更是哈哈大笑,一直沉郁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许。   “就你会说话!”他笑骂道。   德公公也知道他心情好,也跟着笑道:“那可得求陛下饶命了。”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手中的粉色荷包,正想把它放在地面上等着失主来捡,手指微动间,却忽然察觉到里面好像有东西。   皇帝一愣,手指又细细摸了摸,眸中更是好奇。   这感觉,瞧着倒像是纸张。   皇帝来了兴致,不顾德公公地阻拦,径直把那荷包打开,果然,里面便是一张折叠的整整齐齐稍微有些泛黄的纸张。   他展开纸张一看,神色顿时一怔。   德公公在一旁看着,心中苦不堪言,生怕里面是什么淫词艳语污了圣上的耳朵,待看清他此时的表情,心里更是直呼完了完了。   孰料,皇帝却是忽的一笑,还不是那种冷笑,瞧着倒是挺真心实意的。   德公公一时有些琢磨不透,正在此时,皇帝却忽然把那张纸递到他面前,笑道:“你看看。”   德公公心下惊疑,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张纸,看清之后瞬间了然。   只见那张纸上面写的是一首寄寓女子相思之情的情诗,而且,那情诗里面,竟还隐藏着当今圣上名字中的其中一个“宣”字。   德公公心下了然,看着心情很好的皇帝,笑着道:“也不知是哪位娘娘……奴才这便去打听打听?”   皇帝笑得得意,双手背在身后,闻言挥挥手示意他去做。   这些日子本就心情烦躁,皇后身子又不好他还不能太过叨扰她,后宫那些妃嫔他有没有心思去哄,示意这几天心中的苦闷就一直在忍着,眼下瞧见一封对他表露爱意的情诗,皇帝自是心中高兴不已。   再加上,皇帝年纪大了,早已没了少年时的英勇风姿,偶尔想起来也会感叹一下时光蹉跎,岁月催人老。而现在这首诗上面,字字句句都表现了对他的崇敬钦慕之情,虽说不免露骨了些,但也是久违的让皇帝感觉到了少年意气风发的感觉。   德公公诺诺应是,心道这位娘娘倒是运气极好,日后怕是会得宠好些日子,正要命人去寻这荷包的主人,却忽地听到一女子的惊呼声。   皇帝一转身,就见一身着粉色长裙、看起来二十余岁容貌清秀的女子正慌乱地看着他,好半天之后似乎才想起来要行礼,连忙屈身跪了下去。   “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抛了抛手中的荷包,目光在她惊慌失措却显得格外纯真的面容上打量了几眼,又看了看她身上与荷包如出一辙的粉色,顿时来了兴致,走到她面前慢慢将她搀了起来,温和道:“不必这么多礼,赶紧起来吧。”   那女子低着脑袋没敢看他,但在皇帝的视线中却是那女子羞红了耳根,惹得那白皙的脖颈更加娇艳欲滴。只是当她看到皇帝手中的荷包时,顿时愣了愣。   皇帝握住她的手,察觉到她的视线,心下了然,声音温柔:“这荷包,是你的?”   那女子点了点头,洁白的贝齿咬咬牙,声音细若蚊蝇道:“是臣妾的。”   皇帝脸上的神情越发温和,他哄道:“平日里没怎么见过你,你是哪个宫里的?”   “臣妾……永宁殿,王昭仪。”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的,回去翻翻第八章 ~ 第27章   “你个贱妇!”   谢令从甫一进入乾清宫,就听见皇帝暴躁的怒喝声,她脚步一顿,同一旁在半路上遇到的皇后对视一眼,眸中都带着些许担忧。   大殿内,宫女太监们齐齐跪在地上,连呼吸都放得格外轻缓,丝毫不敢动,衬得整个大殿一派死寂。   而在大殿中央,一女子身着粉色轻纱狼狈地趴在地上,一双尚显清秀的脸颊此时早已高高肿起,浑身上下没有多少布料,裸露出的肌肤上那暧昧的痕迹更是不难以想象刚才发生了什么。   皇后随意地扫了她一眼,就赶忙走到皇帝身边,边虚弱地咳嗽两声,边担忧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皇帝一看见她,脸色才稍稍好了一点:“皇后怎么来了?”   “咳咳,”皇后掩嘴轻咳两声,声音柔弱:“我听下人说陛下遇刺,心里放心不下就赶过来了,路上还正巧碰到了天依。”她回首看了一眼谢令从。   皇帝神色越发柔和,只是一看到地上那女人,又是冷哼一声。   皇后顺着他的视线扫去,惊讶道:“这是……王昭仪?”她担忧的看着皇帝,柳眉微蹙,欲言又止:“陛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令从也是眼神微动,有些讶异。   王昭仪……好像是那位九公主的生母?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皇帝冷哼,一双眼睛冰冷地看着她,眸中满是杀意:“若非朕及时察觉到不对,今日怕是就要死在她手下了!”   皇后顿时捂住嘴惊呼出声,紧张的拉起皇帝的胳膊,急切道:“那陛下可有受伤?可有传太医?”   谢令从也是上前一步,担忧的看着他,开口唤道:“父皇……”   看着妻女这般关心他,皇帝的脸色总算好了些许,柔声安慰道:“放心吧,朕没事。”   “噗,咳咳咳!”王昭仪狼狈地趴在地上,看着他们一家妻贤女孝一派和睦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但却又牵扯到了伤了的肺腑,一口鲜血自口中溢出。   迎着皇帝看过来想要杀人的目光,她勾了勾唇,嘲道:“狗皇帝……咳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就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皇后目露担忧,不自觉地往皇帝身后缩了缩,皇帝下意识伸手把人揽到自己怀里,却忽略了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谁派你来的?”皇帝看着不久前还跟他温存的女人却在一瞬间拔下自己发中金簪想要刺杀他的女人,沉声问道。   “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王昭仪艰难地坐起身,看着皇帝的面容满是嘲讽,似乎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同归于尽的感觉,她遗憾道:“真是可惜了,怎么就没把你弄死呢?咳咳咳——”   “放肆!”皇帝怒喝一声,“你现在若是老实交代朕还能留你个全尸,若是坚持执迷不悟也别怪朕心狠手辣!”   皇后握住他的手,似乎想要安慰他。   王昭仪靠在一旁的立柱上,眼睛半阖,有气无力道:“我都说了,没人要我来的。”   “只是我自己太过恨你,很不你死而已!”   “——毕竟,要不是你强行占了我的身子,我现在早就出宫了,跟我心爱的人一起生活,哪至于在宫中蹉跎半生,还被迫生下那个孩子?”她看着皇帝瞬间青白的脸色,嗤笑出声:   “半年,我当时还剩半年就能出宫!”她眼睛中带着难言的恨意:“可你,生生毁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每次看到你,都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这样的人,我又怎么会不恨呢?”   王昭仪仰头看着金碧辉煌的穹顶,嘴角咧开了一丝笑意,满满的都是恨。   当年家中贫寒,她被父亲强行送进宫供弟弟,在宫中的日子里,她因为无权无势又长得稍微有点姿色被身边的宫女欺负,她们破坏她的绣品,弄湿她的被褥,在她的鞋底放入钉子……   哪怕在宫中能吃饱饭,哪怕能拿到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银子,但她所承受的一切也是平常人远远不能想的。唯一支撑她坚持下来的,就是与她青梅竹马,在宫外时唯一一个会对她好的秦哥哥,秦书铭。   他们说好了,等她被外放出宫的时候,他会娶她的,他们说好了的……   她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熬到了即将可以出宫的时候,还有半年,只剩下半年——她却被皇帝要了。   在御书房的时候。   她被送去给皇帝送汤,就这么被看上了,从一个御膳房的小小宫女一跃成了高高在上的昭仪娘娘,对别的宫女而言或许是极大的荣幸,但于她而言,却不啻于灭顶之灾。   她所坚持的一切,都没了。   尤其是在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将对皇帝的厌恶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孩子出生后对孩子非打即骂,毕竟当初陛下只是一时兴起要了她,在那之后,除了孩子出生后他来看过一眼之后就再没来过,身边伺候的下人也是看碟下菜的,眼瞧着皇帝对她不在意,平日里就不甚上心。   王昭仪毫不在意,她整日待在长宁殿里,无人关心,无人在意,唯一的女儿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从来不敢忤逆她。   王昭仪原本打算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算了,可当她掏空家底,托一个出宫采买的太监去打听秦书铭的消息得到的却是他早早地就娶妻甚至儿女双全之后,她就跟疯了一样,失去了活下去的所有念想。   ——明明还没有到他们约定的时间,可秦书铭却早早地就把她忘了,拥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王昭仪感觉这些年支撑她坚持下来的信念瞬间灰飞烟灭,那一根一直绷着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从那以后王昭仪变得更加疯狂,她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下人,每日便以虐打九公主为乐,每每看见她哭着求着喊疼的模样,王昭仪就觉得她是在打皇帝那么个毁了她一生的人,在打秦书铭那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她恨秦书铭没能履行承诺,更恨皇帝连最终的念想都不给她。她平日里没办法接触到皇帝,便把心中的恨意发泄到九公主身上,本打算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过下去,可似乎是老天爷帮她,竟让她再次见到了皇帝,并且再次有机会侍寝。   在御花园中皇帝对她的态度,王昭仪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回到长宁殿,她难得的没有打九公主,而是心情颇为愉悦的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裳拿出来,再换上自己仅有的、在生下九公主时皇帝赏下来的那一套金头面,戴上自己唯一一根金簪。   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在意乱情迷之际,王昭仪果断的拔下自己发间的金簪,狠狠地向皇帝的脖颈刺去——   结果,自然没有成功。   “贱妇!”皇帝脸色气得铁青,实在忍不住,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她身上。   王昭仪猛地蜷缩起身子,呜咽出声,嘴角却挂着解脱的笑意。   也好,就这样死了,也好。   她慢慢地闭上眼,不再看皇帝暴怒的脸色,也不再看皇后和谢令从复杂的神色下掩藏着的东西……   “娘亲——”   忽地,一道带着哭声的清脆声音在耳边想起,把王昭仪从意识混沌处拉了回来,她猛地抬起头,眯着眼,就见穿着一身明显小了一些的衣裳的小姑娘正拼命挣脱身后侍卫的钳制,眼眶通红泪如雨下地看着她。   “娘——”   王昭仪神色恍惚,这是,她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我最近没求评论了,但是我还是希望有评论的呀(大哭)   要延续以前的传统吗?本章留评发红包~ 第28章   比起她富丽堂皇无处不彰显精致奢华的昭阳宫,长宁殿则要清静冷寂许多,院子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定眼一瞧,墙根边上还生了许多杂草,随着风萧萧瑟瑟的摇晃着纤细的身子,好不凄凉。   纵是谢令从早有心理准备,可乍一看见这种本不该出现在皇宫的景色,还是被惊了一瞬。   ——怕是冷宫,也就是这样了吧。   她抿抿唇,在身后敛冬担忧的目光下提步,往正屋走了过去。   长宁殿除了一个小宫女,再没什么伺候的下人,谢令从还没走两步,就见小姑娘猛地打开房门,苍白的脸色带着些红润,微微喘着气,一双黑色的眼睛却是闪闪发光的看着她:   “大、大皇姐……”她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却是有些迟疑地开口。   谢令从轻轻一笑,走到她面前:“怎么那么急?”   九公主低下头,脸色有些微红:“我,我听初晴说大皇姐来了,就赶紧出来了……”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声音细小:“大皇姐来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谢令从笑:“我不能来看看?”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九公主连忙摇头,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大皇姐能来这里,我,我很高兴……”   谢令从微微一笑,神色是难得的轻和:“不让我进去坐坐?”   “当然可以!”九公主下意识答道,而后又跟反应过来似的,连忙摇头:“这、这恐怕不行……”   “嗯?”   九公主垂下脑袋,讷讷道:“里面……不是多好,我,我怕大皇姐……”她声音细小,话还没说完谢令从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心下难得一片柔软,温声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的,别担心。”   九公主听了这话,才微微扭了扭身子,让开一小道缝隙,低着头,看着大皇姐穿着用顶级的冰蚕丝做的绣鞋踏进屋里,微微咬了咬唇。   屋里并没有谢令从想的那么不堪,但也没有多好就是了。   皇帝后宫的妃嫔不多,是以也不吝于给妃嫔一些比较大的宫殿。   长宁殿比不上皇后的景仁宫,也比不上谢令从的昭阳宫,但也比不算小。   只见那偌大的正屋内,却是没有多少摆件,除却一张桌椅,一个软榻,一个款式老旧不知多少年前的博古架,就再也没其他的东西了。   好在里面也不脏,除却简单到单调,其他的都还好。   不对——   谢令从猛地凝神,看着自己脚边那一抹暗红色的癍,瞧着,像是血液凝固后留下的痕迹。   谢令从的神色一时之间极其复杂。她不由想到了昨日夜里,那小姑娘身上留下的满满当当的疤痕。   王昭仪平日里,就是这么对女儿的?   “皇、皇姐?”身后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谢令从回过神,看着她,仿若毫无察觉地笑道:“我前些日子回宫,不是跟你说了有什么事就可去找贵妃娘娘吗?”   九公主知道她在说什么,小声答道:“我住这里也习惯了……就没去麻烦贵妃娘娘……”   谢令从心下无奈,可瞧着小姑娘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冲身后的敛冬示意一下。   敛冬立刻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谢令从手中。   “这是我从太医院找太医特意调配的伤药,对祛疤痕有奇效。”她顿了顿,看着九公主,声音温柔:“小姑娘,终究是该漂漂亮亮的。”   “这这这,这我不能要!”九公主一下就慌了,连忙推拒:“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胡说八道什么呢?”谢令从道:“你是公主,这药再尊贵还能比你尊贵不成?”见她还想推拒,谢令从眸子微眯,佯装生气道:“你再不收下,我就生气了!”   九公主眼眶一下就红了,手忙脚乱地把那瓶子抱在怀中,跟抱什么宝贝似的:“我收!我收!皇姐别生气。”   对上小姑娘不安的眼神,谢令从心下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没生气。”   九公主抿抿唇,眼巴巴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谢谢大皇姐。”   谢令从微微一笑,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对上小姑娘一瞬间暗淡下来的眼神,谢令从于心不忍,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乖,我明日派些人过来把你这里拾掇一番,你也早些休息吧。”   九公主的眼睛瞬间就又亮了起来,却是强忍着喜悦,咬着下唇,高兴地点了点头。   谢令从又叮嘱她一番,这才转身离开了长宁殿。月月   刚走出宫门,谢令从脸上的笑就慢慢敛了下来,低叹一口气。   “公主?”敛冬有些疑惑的开口。   谢令从转头看着她,忽地道:“敛冬,你觉得……九公主这个人怎么样?”   敛冬歪着头想了想,笃定道:“九公主为人很是纯稚,即使有王昭仪在,却也是一直维持着稚子心性,纯良得紧!”   谢令从闻言,神色越发暗沉。   纯稚?今日一瞧,的确是很纯稚、天真,没什么心眼。   若不是她昨日夜间在父皇那边,怕是就要信了。   谢令从无法忘记,昨日她被禁军带到乾清宫后,面对暴怒的父皇,她是怎么恰到好处地展示了自己满身的鞭痕,又是怎么只靠着两句话就把王昭仪活活钉死,又把自己成功摘了出去,没有受到一点惩罚的。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有些累。   只希望是她想多了,那孩子,真的是一个纯善的吧。   敛冬看了看唉声叹气的公主,挠挠头,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长宁殿   九公主所在简陋的床上,宝贝似的看着手心上白色瓷瓶,脸上满是开怀的笑。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把瓷瓶打开,从里面慢慢抠出来一小块膏体,然后撩起袖子,动作轻柔地涂在了自己疤痕满布的胳膊上。   而后,就觉得平日里有些干燥的胳膊冰冰凉凉的,舒服得很。   九公主笑眯了眼睛,然后又把那瓶子盖好,下了床,走到床边的一个老旧的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小盒子,而后慢慢地将瓷瓶放在里面。   她脸上浮起一抹甜甜的笑,可是当她视线一转,落到王昭仪遗留下来的簪子时,她脸上的笑慢慢消散。   她拿着那根簪子,细细摩挲,喃喃道:   “娘亲,你别怪女儿。”   “女儿只想活着,女儿不想死。”   “女儿还想见大皇姐。”   “女儿必须要活着!”   “那就只能,委屈娘亲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解)来(放)啦!   第二更放在晚上九点~ 第29章   先是三皇子造反,皇宫内外本就是人人自危;后又是王昭仪刺杀,虽说碍于皇室名声没传到宫外,但皇宫中的下人尤其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看着皇帝那越发难看的脸,胆战心惊,连伺候了皇帝几十年的德公公都得打着精神,半分差池都不敢出。   平常皇帝生气还有皇后和大公主劝着哄着,但这一次,就算是皇后和大公主来了,皇帝也没什么好脸色。   谢令从哄了皇帝两天,见他还是那副黑脸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也懒得再耐着性子哄他,反正她作为已经出嫁的公主,也没有在宫里待太长时间的说法,当即收拾收拾包裹,回了长宁侯府。   谢令从走的这几天,敛冬跟着她,敛秋还在养着伤,敛春和敛夏则在院子里处理一应事务。   等她回去的时候,敛秋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勉强能下地走路,但是敛春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回见到她就有点心虚,偶尔还见不着人,问她有什么事她眼神躲闪,什么话都不说。   谢令从发现有点不对,严审了她一通,得到了答案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是在她在宫里的这些时日,锦园里的小厨房时常发生食物被偷的情况,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那“小偷”胆大包天,每天都来!敛春气得不行,跟侍卫队里的那些人一合谋,设了个计将那“小偷”引了出来,谁曾想居然是只通体漆黑的猫!   敛春哭笑不得,在惊讶的发现这只猫一点都不怕生之后更是起了心思,想要将这只猫养起来。于是每天都会省下一些饭菜,在小厨房的地方等着那只黑猫的出现,那只黑猫竟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生,敛春喂它它就吃,几乎把这里当成了长期客栈。   只是虽然如此,那黑猫每天仍是对敛春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除了心情好的时候会让她摸摸毛,其余时间谁都不让碰。   谢令从回来之后,敛春担心公主不同意养着它,就一直在遮着瞒着,才有谢令从看到的那一幕。   谢令从失笑:“你要是喜欢养着便是,我还能不让你养?”这丫头跟了她这么多年,难得有什么要求,谢令从又不是什么狠心的主子,还能不满足她?   敛春低下头讷讷不说话,脸却是涨得通红。   黑猫不吉利,民间都不喜黑猫,要不然她也不至于瞒着了。   谢令从无奈,又对惹敛春无比欢喜的黑猫格外好奇,就让敛春把那黑猫带过来,敛春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去办。   谢令从定眼一瞧,就见那黑猫通体漆黑,皮毛油光水亮,黑色的猫脸上看不清眼睛鼻子嘴,只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犹如璀璨的宝石,好看得紧。而此时那只猫在周围那么多人的注视下没有丝毫慌张,仍旧是淡定自若地舔着自己的前爪。   谢令从瞧着倒是起了几分兴致,慢慢蹲下身子凑近了它一点,就见它抬起头扫了她一眼,而后又把她当空气一般,继续低下头舔着毛。   谢令从噗嗤一笑,站起身子道:“都说黑猫有灵,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吗?”   看着眼巴巴地望着她的敛春,谢令从无奈一笑,道:“好好养着,要是瘦了本宫可饶不了你!”   敛春顿时欣喜若狂,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它的。”   得了谢令从的允许,敛春对待这只猫更是上心,每日亲自准备精细的猫食不说,还托人出去专门给这只猫打了一间屋子,看着小巧精致,漂亮得紧。   谢令从看在她小孩子心性,只是宠溺的笑笑。   一日,谢令从正拿着敛春不知在哪搜罗来的拴着羽毛的棍子,在那只黑猫面前晃来晃去,那只黑猫原本不想搭理她,懒懒地趴在地上一副高高冷冷的样子,但不过坚持几息的功夫,就有些忍不住,先是一双碧绿的眼睛追着羽毛棍动来动去,而后就忍不住上爪子挠,最后更是一蹦一跳,非要抓住那根羽毛,哪里还有刚才那一副高冷的样子?   敛冬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那只猫不小心伤了公主,虽说之前已经给它剪过了指甲,但终究还是不能不防范。可又看着公主难得笑得那么开怀的样子,又不忍心说什么,只越发细心地注意着别让公主被伤着了。   此时已入了夏,虽是清晨,阳光却也极为灿烂。谢令从在正院角落的树荫下划了块地给那只黑猫,周围用竹篱围了起来,不高,可以让黑猫什么时候想出来就出来。虽然那只黑猫很懒,平时没必要基本不动。   此时谢令从正蹲在竹篱外面,一手拿着羽毛棒伸进篱笆里,笑得灿烂。阳光自树荫间隙里洒落,映照在谢令从身上,给她周身铺上了一层金芒。夏日的微风再轻轻一吹,将她散落在鬓角的长发吹起,衬得她仿若仙人,即将飘飘然,羽化登仙。   萧琞一进锦园,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   他不由怔愣在原地,看着谢令从纤薄的背影失神,眸中闪过难掩的惊艳。   谢令从原本心情正好,可一转头就瞧见了萧琞,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散没影。   她看了眼猛地跃起心满意足扑到了羽毛的黑猫,心下也没了兴致,将棍子一松,扔在了地上。   萧琞见状立刻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了下来,他转头一看,就见那两个侍卫面容冰冷,毫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又看了眼谢令从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莫名,却是不得不转身离开。   院子内   谢令从皱着眉:“萧琞又来做什么?”   前些日子敛秋那件事她发了大脾气,把侯府上下教训了一顿,成果显著,也的确没人再找她麻烦,萧琞也不再厚着脸皮凑上来,结果谁曾想清闲的日子还没过两日竟然就没了。   敛冬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是在一旁候着的赵策闻言,沉思片刻,还是在谢令从耳边低语几句。   谢令从眼皮子跳了跳:“你是说,三皇子造反那件事,长宁侯也有参与进去?”   赵策点头,沉声道:“据说是侯爷和世子联手,一起设计了三皇子。”假意与三皇子合作,让他以为他们愿与他合作,助他谋夺储君之位,再在最后关头揭发三皇子的阴谋,把他推入万丈深渊,他们却是因为检举有功,成了功臣。   谢令从嗤笑:“你觉得,萧琞是能参与进这些事情的人?”   这件事眼瞧着是三皇子造反,可有眼的人谁看不出来这是魏北王同皇室之间的第一个交锋?   现在萧琞瞧着是得到父皇的信重,可终究在朝中时间太短,不得众人的信任,像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魏北王世子凭什么会去找他?   甚至说得再直白一点,皇室同魏北王之间的矛盾,长宁侯一个小小的不受宠侯爵,根本没资格参与进去。   建康侯府,平阳侯府,哪个不比他位高权重?   更何况,萧琞眼前瞧着是得了利,但暗地里,却是站在了朝堂的风口浪尖之处,成了朝臣的眼中钉。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去做?   赵策垂眸:“能不能参与不重要,有人让他参与,他就是没参与,最后也得参与。”   “毕竟,长宁侯在朝堂上与裴家有隙,是人尽皆知的。”   裴家,三皇子的外家。   如此一来,连长宁侯为什么参与这件事的理由都找到了。   不管他到底参没参与,在外人眼中,他就是参与了。   谢令从心下了然,嗤笑一声。   因为萧琞与裴家有隙,所以他被人算计,牵扯进了三皇子这件事里,还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站在了朝堂的风口浪尖,父皇怕也是信了并且很是生气,所以他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来找自己。   只是……那魏北王世子为什么要算计萧琞这么个人?他虽说如今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但对于顶层的那些人来说依旧不够看,魏北王世子又为何费心思把他牵扯进来?   谢令从眯着眼,对于那只在敬安大长公主府见过一面的魏北王世子格外好奇。   谢令从猜测的没错,接下来的几日,萧琞日日上门拜访,哪怕日日被拒之门外,也毫不气馁,十分认真地扮演着一个痴心的人设,敛冬偶尔出去还能听府中下人说公主太过无情,侯爷都这般放低姿态了却还是不搭理,哪有这样的妻子?   对此,谢令从只是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不管魏北王世子想要干什么,他让萧琞吃了瘪是事实,谢令从瞧见,自然高兴。   对于萧琞的这番举动,侯夫人前些日子被谢令从教训怕了,难得安生了几日,也没说什么;反倒是碧荷那边,瞧着萧琞对公主那般殷勤,开始坐不住,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明天的更新等到中午十二点,不用等凌晨啦~ 第30章   上次碧荷被灰溜溜地赶出锦园,一直胆战心惊,所幸侯爷没有惩罚她什么,她这才放下了心,也不敢再去找那位不好相与的公主,只安分守己地待在屋子里,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得到侯爷的恩宠。   前些日子公主那一番发怒,碧荷虽心底害怕,可瞧着侯爷冷淡了公主不再日日凑上去的时候心中还是暗喜的,正想说自己的机会来了,谁知这种日子还没过几天,侯爷就又巴巴地凑了上去,还比以前更殷勤了一些。就连平日里她主动去献媚,侯爷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碰都没碰她一下。   碧荷感觉到了威胁,心想若再这般下去,侯爷怕是真的要把她们这两个通房给抛之脑后,到时候她们难不成真的要当一辈子的丫鬟?   素月又是个没出息的,指望不上。碧荷寻思了片刻,还是决定出手,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   只不过这次,不是对公主出手,而是对萧琞出手。   碧荷小心翼翼地掀开装着鸡汤的瓦罐盖子,而后四处瞄了几眼,发现没有人,才哆嗦着手,将她在外面花大价钱买来的白色粉末倒了进去。   倒了一半,她动作一顿,迟疑了片刻,咬咬牙,把剩下的一半也到了进去。   左右那坐堂先生说此药没什么后遗症,多加一点,药效强一点,她的机会也更大一点!   她小心地将盖子合上,然后深吸一口气,将鸡汤放进食盒,朝着书房走去。   此时已是戌时,夜幕早已侵蚀了蓝天,把整片天空变成了自己的天地。   天上繁星点点,月明星繁,温润的月光洒落大地,给来往的行人身上添上一层温柔的光芒。   碧荷走到书房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敲了敲门,捏着嗓子道:“侯爷~”   屋里的动静歇了一瞬,而后就是一道沉沉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碧荷声音温柔:“天儿不早了,奴怕侯爷一直这般熬着坏了身子,特给侯爷送了鸡汤来。”她顿了顿:“这是奴亲手的炖的鸡汤,看了好些时辰呢。”她语气中带着一些娇柔和嗔意。   书房里又顿了片刻,而后就是长宁侯冷静的声音:“东西放下吧。”人可以走了。   碧荷脸色一白,贝齿紧咬下唇,娇声唤道:“侯爷——”   “回去。”屋里传出来的话不容置喙。   碧荷脸色一僵,有心不甘心地看了自己精心准备的鸡汤一眼,而后咬咬牙,道:“那侯爷可别忘了喝鸡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屋里没有声音,碧荷又看了眼房门,心思一转,想着既然我进不去,那我就等你出来!   她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凉亭走去。   屋内   萧琞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揉了揉手腕,神色间难掩的疲惫,可一想到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眸中又是锋芒尽显,满是阴鸷。   魏北王世子……   他低低念了一声,然后眯着眼,将那人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靠在椅背上,正要眯着眼休息一会,视线一转,就对上了角落里那个食盒。   是方才碧荷送来的,放在门外后,小厮就把它送了进来。   倒也不是不让她进来,只是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他万万不能再惹公主生气,通房侍妾什么的,自然也不能再有。   如今看来,比起大公主的骄矜尊贵,还是碧荷最为体贴人心。   萧琞心中稍显熨帖,起身将那食盒拎起,打开一看,就见鲜亮的鸡汤瞬间冒出一股热气,属于鸡汤的鲜香也是扑鼻而来。   再仔细一看,就见那汤水清澈,不见丝毫油腥,显然是特意将油撇去了的。   萧琞心里更加满意,想着碧荷除了在床榻间甚和他的意外,在厨艺上倒也极为细心。   萧琞晚膳本来就没用多少,再加上这鸡汤味道的确不错,连着喝了两碗,他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碗,在屋里走了几步消了消食,就又坐在了桌案前,打算彻夜把这些东西处理完。   可刚拿起笔没多长时间,他就心神不宁,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浑身燥热难受的很。萧琞本以为是夏日炎热,便沉了心思,抑制住身体的蠢蠢欲动,本以为片刻过后变好了,可谁知时间越长身体便越发燥热,小腹处仿佛有一团邪火,烧得人心思涌动。   他呼吸也慢慢急促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是热的,双手不自觉地扯开衣襟,露出一大片裸露的胸膛。   此时他就是再蠢,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被人下药了!而下药的人……   他惨杂着欲望与愤怒的目光落在那个食盒上,眼中仿佛有火焰在涌动。   碧荷!   贱妇!   浑身上下越来越燥热,萧琞双眼慢慢红了,急速地喘息在书房内作响。   此时他脑海中什么都想不起来,唯有前些日子谢令从偶然展露在他面前的那瓷白的肌肤,精致的锁骨,以及那隐隐约约瞧着不甚分明的山峦起伏的……   萧琞呼吸沉重,脑子里的弦瞬间崩了一般,猛地推开房门,赤红着双眼朝外面走去。   而此时的门外,碧荷正焦急地在凉亭出走来走去,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看着书房那边的方向,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内心的焦急可见一斑。   正在她怀疑怎么那么长时间药效还没上来的时候,就听见一道不大不小的“吱呀”声音,她连忙转头望去,就见萧琞一把打开门,而后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她心下一喜,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小跑着追了上去。   “侯爷。”女子娇媚入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传来,萧琞脚步一顿,转身一看,就见碧荷脸色微红,眼含春水,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   “侯爷~”她吐气如兰,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慢慢抚上萧琞的身体,眼波流转间,她低声诱哄道:“侯爷,可要奴帮帮您?”   月色温柔,照得月光下的一对男女也显得极为契合,碧荷心下正得意,想着未来就可能成为人上人,就是一阵向往,因此,勾引起萧琞来,也是越发的卖力。   萧琞呼吸沉重,一双大手死死地握着碧荷的手,就在她心里高兴以为能成事的时候,却见他忽地扬起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气急败坏道:“你个贱人!”   碧荷一个身形不稳,踉跄地倒在地上,她捂着脸,瞪大了双眼,没顾忌自身脸上火辣辣地疼只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琞:“侯爷?!”   萧琞深吸了口气,眼睛通红:“以后再找你算账!”   碧荷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萧琞有些踉跄的身影快步走远,满脸茫然。   她算计了那么久,现在是一切都成空了?   锦园   谢令从懒散的躺在贵妃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正闲闲地翻着,脸上满是兴致。一旁的敛冬则为她剥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将葡萄上面的皮剥干净后,就放到谢令从唇边,谢令从嘴巴微微一动,就将那葡萄吸了进去。   敛冬见她看的入迷,苦口婆心的劝着:“殿下,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歇了吧。”   谢令从目不转睛,挥挥手道:“哎呀别急,等我把这一篇看完,正是关键时刻呢。”   敛冬无奈,只得顺着她的意。   门外是敛春和敛夏在守着,听着屋里面的动静,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此时,锦园外   萧琞脚步迅速,在门口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快步走了进来,敛春敛夏目目相觑,连忙拦在他面前,刚开口问了一句:“侯爷可是有什么事?”   萧琞理都没理她们,一把用力地把她们推倒在地,然后动作急躁地推开房门,待瞧见正中央的谢令从时,呼吸更是停滞了一瞬。   敛春敛夏两人一个身形不稳摔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萧琞大步朝着室内走去,顿时心里一惊。   “站住!”   萧琞此时满眼都是只着寝衣,神色慵懒的谢令从,哪还听得进去她们的话?   敛冬也是察觉到不对,连忙站在谢令从面前,眉头倒竖,质问道:“侯爷这是做什么?公主的屋子没有允许……啊!”   敛冬虽说护主心切,但终究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被萧琞那么用力一推登时磕到一旁的桌角上,发出一声尖叫。   “赵大人!赵大人快来啊!”敛春敛夏连忙爬了起来,失声唤道。   谢令从眸子微眯,立刻坐起身子,敏感的察觉到萧琞此时的状态不对劲,她正要往后退两步等着赵策来,却见萧琞没有丝毫耽误,猛地扑了上来。   谢令从被他死死地压在贵妃榻上,柳眉倒竖,怒喝道:“你想做什么?”   萧琞充耳不闻,双目通红,低着头就要亲下去。   谢令从眸光冰冷,拼命挣扎,可她终究养尊处优哪里比得上发了狠的萧琞,就在他即将亲到她的脸颊时,谢令从猛地扭过头,萧琞却是不依不饶,继续紧跟了上去,往她的脖颈间凑去。   谢令从拼命地推搡着他的肩膀,见他跟着了魔似的往她身上凑,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萧琞先是怔愣了半瞬,而后就跟被刺激到了似的,钳制着谢令从的手越发用力,弄得谢令存眉头紧皱,忍不住痛呼出声。   萧琞丝毫不顾及谢令从的想法,一只手把谢令从的双手摁在塌子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乱动,然后脑袋一低,就要亲下去。   谢令从双目几欲喷火,看着他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些动作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   赵策一直在门外守着,不近不远,听着敛春敛夏的呼救声立刻冲进屋子里,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喵”的一声刺耳的尖叫,定眼一瞧,原是那只黑猫此时正亮出了爪子,狠狠地在萧琞背后挠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黑猫:还敢说我没用?! 第31章   锦园内   漆黑的墨色本就格外寂静,原本皎洁的月光也跟受了惊吓似的躲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整片天空黑压压的,压抑可怕的紧。   正如锦园此刻的氛围。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匍匐于地面,大气不敢出。   尽管正屋里灯火通明,也赶不走那股侵入骨髓的凉意。   敛春敛夏和敛冬跪在地上,紧咬下唇,面上满是愧色。   而在正屋正中央,两个侍卫擒住萧琞,反手抓住他的胳膊,迫使他跪在地上。   谢令从在前方坐着,怀中抱着那一只通体漆黑的猫,无甚表情,只是那只猫的碧色眼眸在波光流转间令人心里一惊,不敢直视。   赵策站在她身后,低声询问:“公主,要如何处置?”   谢令从懒懒抬眸,看着呼吸急促满面通红明显不正常的萧琞,朱唇轻启,慢慢吐出两个字:   “杖毙。”   屋内又是一瞬间的静默,赵策神情毫无异样,低声应是,而后挥挥手,让那两个侍卫把长宁侯带到院中,架好了板凳,强行把他摁了上去,然后拿起一旁下人准备的冷水,一把泼了上去。   虽说已是初夏,但夜间还是比较冷的,萧琞原本满腔的欲火在这一盆冷水的作用下瞬间消散了许多,神思也清醒了一些。   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也慢慢想了起来,一瞬间,他的脸色难看无比。   他试探性地动了动,非但没挣脱,反而被压制的愈发用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住身体里再次隐隐传出来的欲火,抬头,看着身披大红披风怀抱黑猫的谢令从,哑着嗓子道:“公主……哼——”话还没说完,臀部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萧琞面容扭曲,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咬咬牙:“殿下,臣——”   “砰”的一声,又是一杖落下。   萧琞几欲咬碎一口牙,他眸光充血,垂在一旁的双手紧握成拳,死死地盯着谢令从:“殿下,这件事是误会——”   身后的棍子一次又一次的落下,萧琞多次开口,却连一个整句都说不出来。   臀部传来钻心的疼痛、衣衫浸透带来的丝丝凉意再加上身体内逐渐升起的欲火——萧琞逐渐神思不清,眼睛里除了欲·望还有难掩的冰冷恨意。   他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即便是庶子,可在正妻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府里的下人们也不敢苛待他,毕竟说不准哪位公子以后便会承爵的。   板子一下又一下打在臀部,疼痛让他难以忍受,可下腹源源不断传来的燥热又让他时刻保持清醒,就连想晕死过去都做不到。   不知打了多少板子,就在萧琞即将麻木的时候,身后那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赵策将板子往旁边一扔,走到谢令从旁边,躬身道:“殿下,长宁侯怕是被下了药,那药效猛烈,光是冷水怕是不管用。”   谢令从站在原地,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中皮毛光滑的黑猫,眸光淡然,语气不带丝毫感情:“那就,扔出去吧。”   赵策松了一口气:“是。”   他知道他们公主的脾性,刚才的杖毙只不过是气头上的一句话罢了,不管怎么说,长宁侯毕竟是朝廷命官,真的打死了,皇帝能护得住公主,但终究会对公主的名声产生不好的影响。   是以方才他才亲自动手,不会把长宁侯打死,但也能让他受尽苦头。   不是说长宁侯不能杀,只是现在不能杀。   要杀,也不该由公主动手。   他没那个资格。   眼瞧着赵策一把提着萧琞,跟扔垃圾似的把他扔了出去,而后紧紧闭上门,谢令从神色无悲无喜,只看着院子里跪着的一群人,道:“还不起来?”   下人们面面相觑,慢慢起了身,谢令从挥挥手:“都下去歇息吧,时辰也不早了。”   下人们也不敢再说什么,诺诺应是。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谢令从回到屋里,就见三个丫头还在那跪着,神色间满是愧疚,低头一言不发。   谢令从微微抬眸:“还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困?”   敛冬抿抿唇,猛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带着哭腔:“都怪奴婢没用,求公主责罚!”   她这一开口,敛春敛夏也是哭着道:“是奴婢的错,公主要怪就怪奴婢吧!”   要是她们能当心一些,公主哪能被长宁侯欺负?   谢令从低叹一声,无奈挥挥手:“行了行了,外面那么些侍卫都没拦住,哪能怪你们?”她走到敛冬面前,柔声道:“可还疼?”   方才萧琞那么用力,也不知道这丫头磕到哪了,那么大的一声。   敛冬眼眶通红,哽咽着摇摇头:“不疼。橘子”   “回去让太医瞧瞧。”她温声道,“都回去歇着吧,那么晚了。”   敛冬还想再说什么,可被敛夏及时拦住了,她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强行拉着她离开了屋里。   这种时候,还是让公主一个人冷静一下为好。   几个丫鬟离开后,谢令从熄了所有的烛火,默默一个人在桌旁坐着,神色冷寂,什么话都不说。   一直待在她怀里的小黑猫轻轻动了动,面对着她,忽地轻轻喵了一声,声音甜腻醉人。   可能也是因为它的声音跟外貌实在不符合,所以这只黑猫鲜少会叫。   谢令从回过神,对上夜幕中那双发亮的碧色眸子,轻轻笑了笑,顺了顺它的毛发,“你是在安慰我?”   “咪呜~”它声音娇软的叫了一句。   谢令从把下巴搁在它皮毛柔软的头上,轻轻蹭了蹭,“我没事。”   她只是,有点想今晨了……   翌日   金銮殿内,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隔着玉质琉冕,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列排列整齐的文武百官,扫视了一圈后,疑惑开口:“怎么没见着长宁侯?”   廷下朝臣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御书房内   皇帝一手拿着朱笔,一边挑挑眉:“你是说,长宁侯昨日意图冒犯公主,被公主命人打了一顿,现在还没好?”   德公公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是。”   何止是打了一顿,那伤恐怕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   皇帝嗤笑一声,没说什么,转而想想,却是道:“今晨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32章   德公公想了想:“今大人离京也有半年,前些日子传信说那边的事儿也快处理好了,想来也快了。”   皇帝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执起朱笔在奏折上随意地批了两个字,心情似乎很好:“那便好。”那接下来,京城就热闹了。   德公公瞧了一眼他的神色,试探道:“那长宁侯那边……”   皇帝脸上的笑慢慢敛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就听他冷哼道:“他自己痴心妄想,敢动朕的女儿,自然得付出点代价。”   德公公神色纠结,实在想问那当初不是您给公主赐婚,非要让她嫁过去的吗?怎么又成了长宁侯痴心妄想了?   他张张嘴,却是道:“今大人回来了,公主那边…怕是…”他眉宇间有些担忧。   皇帝笑呵呵的,一派慈祥的样子:“就是等着他回来呢。”   今晨不回来,好戏怎么能开演呢?   他倒要看看,他对天依是不是真的那么情深不移。   毕竟,一个已经成了婚的女子,他真的会毫无芥蒂?   皇帝大笔一挥,在奏折上留下了一个朱红的“善”字。   德公公十分有眼色的往后退了两步,不再说话。   他没问当初皇帝明明有意让大公主嫁给今晨为什么最后又反悔,把公主赐给长宁侯;也没问陛下现在明明对长宁侯有几分纵容,却又不为他出头,任由他被公主处置。   皇帝的心思,不是他能揣摩的。   景仁宫   “噼里啪啦”一阵清脆的响声,宫人们都颤颤巍巍跪下,不明白一向和善脾气好的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竟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娘娘冷静!”钟嬷嬷大惊,连忙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公主现在没事,娘娘也要冷静,注意身子才是啊!”   “冷静?我怎么冷静?”皇后苍白着一张脸,面上的神色不复之前的温和恬淡,反而带着恨意:“长宁侯狼子野心,竟敢动我的女儿,你要我怎么忍?”   她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钟嬷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的天依,本该受尽万般宠爱,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活着,若不是,若不是——”   她紧咬牙关,双目通红,好半天后,她身子一软,跟泄下了气一般瘫在贵妃榻上,神情间满是茫然。   皇后微微阖上双眸,眉宇间满是倦色,钟嬷嬷担忧地唤了一声:“娘娘。”   皇后慢慢撑起身子,再次睁开眼时展露的是极尽的锋芒,她眼睑微敛,轻声道:“存儿呢?”   钟嬷嬷忙应:“在东宫呢,想来也该来给娘娘请安了,可要奴婢派人去催一催?”   皇后摇摇头:“不必了,别给人留下把柄。”   她凝视虚空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她绝不能让女儿步她的后尘!   绝不!   ……   长宁侯府   碧荷一晚上战战兢兢连觉都没敢睡,生怕侯爷会来找她算账,虽说最后实在撑不住还是睡了过去,但天一蒙蒙亮就惊醒了过来,竖着耳朵一听,就听见外面嘈杂的动静,熙熙攘攘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碧荷微微定了定心,穿好衣裳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门外,看着外面侍女围成一群小声低语,走到她们旁边,咳了咳嗓子,装作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模样,问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一个丫头看着她道:“碧荷姐姐昨日睡得沉,还不知道吧,侯爷昨儿个夜里被打了!”   碧荷心里一惊:“什么?”她急忙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丫头挠挠头:“好像说是冒犯了公主,把公主惹得大怒,命人狠狠地打了一顿。今儿晨时从素月屋里出来的时候还一瘸一瘸的,被人抬出来的呢!”   碧荷还没从萧琞被打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她这话,耳尖的听到了一个关键的人名,尖声问道:“你说谁?侯爷从谁屋里出来?”   “素月啊。”那丫头奇怪地看着她,又歪着脑袋疑惑道:“说来也奇怪,侯爷既然去了素月那,又是怎么惹了公主,被教训了一段?”   碧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修剪整洁的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中,几乎渗出了丝丝血迹,她却没有知觉一般,心中咬牙切齿。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她特意找了大夫,说是这两日她受孕的几率最大,所以她才狠下心,花了大价钱买了那药,就是准备一举有孕,到时候,她的孩子就是侯府的长子!别的不说,一个姨娘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切都很顺利,可碧荷万万没想到是侯爷中了药,却没要她!反而去了公主的院里,却惹得公主大怒,狠狠的教训了他一顿。   碧荷是知道的,她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药都是最烈性的,除非交合,否则并没有别的解法。   所以,侯爷离开了公主的院子,去了素月那贱人的屋里?   她精心准备的一切,最后都便宜了素月?   “素!月!”碧荷气得牙齿发颤,双手紧握成拳,面容狰狞,吓得周围的几个丫鬟连忙离她远了些,面面相觑,脸上皆是茫然。   “她这是发什么疯?”   “昨儿个侯爷去了素月屋里没去找她,他心里嫉妒了呗~”   “就是,她不是一直自诩是侯爷最宠爱的吗?整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好了吧……”   碧荷现在满心都是她的机会便宜了素月那贱人,又听着她们的话,心里更是愤恨不已,脸色越发扭曲,哪还有之前的娇媚动人?   ……   另一边,松梧院   因着之前萧琞同太夫人说的那番话,让她难得老实了一些,这些日子也安安分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没再去找公主的麻烦。   可一大早起来,就见身边的芸香支支吾吾的,她厉声责问,知道结果后当即气得不行,带着一众丫鬟小厮浩浩荡荡的就去了锦园要找公主麻烦。   简直胡闹!   哪有为人妻子却不愿意尽妻子义务的?不愿意就算了,竟还敢打自己的丈夫?   嫁进了长宁侯府就是长宁侯府的人了,谁还惯着她的公主脾气?   她要是再纵着她,整个长宁侯府以后怕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太夫人怒气冲冲地走到锦园,结果就发现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是公主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走了,回自己的公主府去了!   太夫人差点气晕过去了,捏着鼻子骂:“反了天了!她心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知不知道夫为妻纲?!!”   “说走就走,她长宁侯府当成什么了?”   她身边的下人面面相觑,却是没一个人敢吭声,太夫人见状更是气恼不已。   一瞬间,整个长宁侯府鸡飞狗跳,下人们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周到被当了出气筒。   公主府   谢令从的公主府从她十二岁那年就开始修建,里面的装潢无一不精,就连占地面积都比平常公主要大上许多,充分体现出皇帝对她的宠爱。   往日尚未出阁的时候,谢令从有时候在外面玩的野了就会在这里歇下,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比之她在皇宫的昭阳宫也不差什么。   这些日子虽说没人住,里面伺候的人也是丝毫不敢懈怠,将之打理的整整洁洁。   谢令从此次着实是被气坏了,枯坐了一宿之后,天还没亮就命人准备马车回了公主府。   长宁侯府那些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吧,左右不过一些小事,一父皇对她的“宠爱”,是不会管的。   敛春敛夏原本还有些担忧,可看着公主适应良好的样子才算是放下了心,再加上在自己的地盘,每日轻松不少,换着花样逗谢令从开心。   赵双双也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在她们回公主府第二天就来了,带着一大堆新奇好玩的东西,明明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却是让谢令从一整天眉开眼笑。   回到公主府的第四天   夜间,谢令从看着身边忙里忙外伺候的敛冬,轻笑道:“行了,你也先去歇息吧,时辰不早了。”   敛冬把她的被褥铺好,笑着道:“公主也早些休息!”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话本上,劝道:“公主还是少看一些吧,如今这般晚了,继续看下去,怕是会伤了眼。”   这些日子公主闲着无事,迷上了看这些话本,白日里就算了,这晚间可不能让她看那么晚。   谢令从轻笑道:“哎呀,就还剩一点了,我看完就歇息。”她看到敛冬皱起了眉,连推带搡地把她推出了门外,撒娇道:“好敛冬,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我有分寸!”瞧着敛冬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谢令从冲她露出一抹灿烂的笑,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门合上后,谢令从脸上的笑才算敛了下来。   走到塌子旁,她看着那本讲述书生与小姐故事的话本,嘴角一撇,一脸嫌弃的把它扔到一旁。   她缩在床上,搂住自己的膝盖,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   外面,月光莹润皎洁,月色极美。   都说她早已适应,面上看起来毫无异样,可只有谢令从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忘。   回回一想起来萧琞做了什么,她满心都是恶心,甚至有时候还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残暴,恨不得回去把他的手剁下来!   离开长宁侯府,一方面是想找清净,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因为她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把萧琞弄死呢?   谢令从有信心,就算弄死他,她那位“疼爱”她的父皇也只是小惩大诫。   可是不行,现在还是不行。   谢令从头埋在膝盖处,思绪纷乱,竟是在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初夏的风还带着些凉意,透过大敞开的窗户钻进屋里,让半梦半醒间的谢令从忍不住抖了一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意识渐渐回笼,半睁开眼看了眼外面,发现已然月上中天。   她眉梢微蹙,伸出手,往四周摸了摸,想要找到锦衾盖在身上,可就在摸索间,她动作一顿。   微风跑进屋里,吹起她脸颊旁边的一绺碎发,弄得她脸颊发痒。   她慢慢抬起头,就见着窗户前站着一高大身影,遮住了外面满园庭芳。   屋子里没有烛火,屋子外面朦胧的月光也被那道身影遮挡了严严实实。   那道身影逆着光,一片黑蒙蒙,瞧不清模样。   可尽管如此,谢令从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他是谁。   她眼眶顷刻间就红了,这些日子一直强忍着的委屈如洪水般泄闸,汹涌而出,鼻尖满是酸涩。   她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从未在人前显示过的娇柔嗔意,满满的都是委屈:   “——你怎么才来呀?” 第33章   “——你怎么才来呀?”   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随着夏夜的清风传入耳中, 带着满怀的抱怨和委屈,以及抱怨之后的欣喜。   窗边的身影总算是动了动,他抬脚提步, 慢慢走到床前, 而后,半跪了下来。   窗外风声窸窣, 莹润的月光没了遮挡物也总算是钻了进来, 谢令从看着眼前在月光照耀下不甚清晰的面孔,眼眶发红,精致的凤眸中一滴泪珠溢出,顺着光滑的脸蛋流至尖尖的下巴, 然后怦然而落,仿佛坠落在心尖上,发出“滴答”轻响, 让人心脏绞痛。   床前半跪着的身影低低叹息一声,看着谢令从光洁的面容上碍眼的泪珠,伸出手似乎想要为她擦拭去,可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手在半空中顿住, 最后又慢慢垂了下来。   谢令从仿若没有察觉, 她看着因为姿势而比她矮了一头的身影, 伸出双手就想搂住他的脖颈,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刹那, 面前的人微不可察的往后退了退。   谢令从动作一僵, 眼睛里迅速升起了雾气,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嫌弃我?”   今晨一愣,而后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无奈叹息一声,温润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疲倦却又极尽温柔的安抚。   他无奈道:“公主,臣身上脏。”   谢令从闻言,眼眶里的雾气慢慢散去,凑近了看他,就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面上充满倦色,俊雅的脸颊旁此时也有几分凌乱的发丝在调皮的跳动,素来干净整洁的月白长袍上满是皱褶,甚至还有几处带有明显的污渍。   一看就是连夜奔波、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样子。   谢令从抽了抽鼻子,固执地揽上他的脖颈,命令道:“你不准动!”   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喃喃低语道:“你才不脏呢!”   今晨面上满满的都是纵容与宠溺,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回抱住了她,大手在她后背上温柔的轻抚。   他轻声低语:“臣回来了。”   谢令从原本已经慢慢平复的心情在他此刻极尽温柔的语气中骤然崩塌,一直强忍不发的委屈不满此刻终于宣泄出来,她泪珠如雨般滴落,砸在他的脖颈处,她哭着控诉出声:“他们都欺负我——”   温热的泪珠却滚烫的吓人,灼烧着他的心脏,今晨心中一恸,虚虚环抱着她的手臂猛地收紧,再也不管自己身上脏不脏,只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中,骨节分明的手安抚性的摸着她的脑袋,声音低哑温柔,“臣回来了,臣回来了。”   他动作温柔又不失力道地把她的脑袋从自己肩窝处抬起,面对面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点一点的擦去她的泪珠,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面颊上,将那泪珠带来的湿润一点点轻啄干净。   眼睛,脸颊,下巴……   他的动作里满满都是心疼,能把人的心融化掉。   谢令从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面上却因他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染上了一层绯色。   她拉着他坐在床上,素来受不了一丝灰尘的她此时却是毫不顾忌地蜷缩在他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心口处,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却是一言不发。   今晨心里熨帖,大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长及腰间的青丝,伴着触手的柔滑,只感觉岁月静好。   好半天,谢令从抽了抽鼻子,脑袋微微抬起,伴着月光看他,嗓音还有些低哑:“你多久没休息了?”   这一副模样瞧着就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样子,距离那件事过去也不过五天,再让人把信送过去,满打满算他在路上的时间也不过两三日。   淮南道里京城不远,但也不近,寻常人家一匹快马也得五、六日的功夫,他这几乎是只用了一半的时间,身子哪里受得了?   今晨一向光风霁月,温润儒雅,何曾有过现在这般狼狈的样子?   今晨明白她的意思,温柔地注视着她,安慰道:“还好,臣不累。”   他没有说他在得到信的时候心里有多焦急,尽管知道有赵策在不会出什么事,那一瞬间还是涌起了连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长宁侯的心思。事后更是连夜将后续事情交代清楚,不等大部队出发,直接寻了一个上好的马匹,一路上彻夜不眠地赶往京城。   等入了京天已经黑了,今晨实在放心不下,便悄悄来公主府这边看一眼,本没想打扰她,却没想到她竟是还没睡。   他转移话题,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在他面前,谢令从素来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只见她嘟了嘟唇,可怜兮兮道:“我怕——”   “你不知道萧琞多过分,我……”   “他碰你哪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今晨打断。   谢令从眨眨眼,看着他漆黑暗沉的眸色,下意识伸手点了点自己的下巴:“这里。”   她接着道:“好疼的。”   这句话倒也不算胡说,毕竟长宁侯身为一个男子,力气比她要大多了。   今晨勾起她的下巴,双目凝视着她,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在那处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仿若蜻蜓点水,却又辗转反复,不带丝毫欲念,极尽的温柔仿佛要抚平她所有的恐慌。   谢令从鼻尖蓦地一酸,却又强忍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今晨的吻在她下颌出流连片刻,又转移到她的脸颊、眼睛、额头,直至唇——   今晨慢慢抬起头,看着指着自己的红唇眼巴巴望着他的谢令从,无奈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别闹了,赶紧休息吧。”   谢令从不满的看着他,却又抵不过他的温柔,只能埋在他的怀中,四肢紧紧地抱住他,嘟囔道:“一起。”   今晨身子一僵,正要说什么,却看见谢令从可怜兮兮的目光,心底顿时一软,只得缴械投降:“好好好。”   他无奈地脱下外衫,在谢令从亮晶晶的目光下将她揽进怀中,让她枕在他的大腿上,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动作轻柔地,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直至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今晨慢慢清醒过来,他睁开眼,下意识往怀中一看,就见谢令从柳眉微蹙,似乎要被吵醒,他连忙轻轻拍了拍她,见她眉头舒展,继续沉浸在睡梦中,才算是放下了心,转头看向门外。   敛冬一手掩着唇,惊讶的瞪大了双眸:“今、今大人……”   她正要说什么,就见今晨眼神凌厉的扫了过来,她当即反应过来不再说话,只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又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公主,轻声细语道:“大人可要去休息片刻?”   “不必了。”今晨摇摇头,看了眼谢令从,又道:“也不必叫醒她,且让她睡着吧。”   他的话敛冬不敢不听,当即低声应了声是。   今晨挥挥手让她退下,回头刚把公主放回床榻上,正待松一口气,却见她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今晨顿时无奈,小心翼翼地把衣角抽出来,又在她眉头皱起来之前干脆利落地把衣衫脱了塞到她手里才算松一口气。   回头又让下人送来一套整洁的衣裳,才慢慢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敛冬一直在候着,今晨走到她身边,交代道:“回头公主若是醒了问起来,就说我进宫向陛下复命去了。”   敛冬点头应是。   今晨交代清楚就往前走,可是还没走两步就又顿在原地,他回头看敛冬,问道:“公主这些日子睡眠可好?”   敛冬茫然:“挺好的,半夜未曾听过传唤。”   今晨眸光微眯,心下了然,也没再说什么,径自出了公主府。   皇宫   此时刚刚下了早朝。   宫中内侍向皇帝禀告之后,德公公就连忙迎了出来,领着他进宫。   御书房内有旁的大臣在,今晨便先在门口等候片刻。   他束手而立,不多时,就见御书房大门打开,一道靛蓝的身影正顺着身边内饰的搀扶,一瘸一拐着离开御书房。   今晨眼睛微眯,只觉得那道身影格外熟悉。   德公公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提醒道:“那位是长宁侯大人。”   今晨目光一凝,双手适时地紧握成拳,气得浑身颤抖。   好半天后,他冷静下来,眸子中还带着熊熊的怒火与不甘,看着德公公,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道:“敢问公公,长宁侯进宫,所谓何事?”   德公公依旧一副和蔼的笑容,语气平淡却是让今晨气急败坏:   “想来是想求着公主回府吧。”   瞧着今晨握成拳青筋直冒的双手,德公公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长宁侯走了后,很快就有人来宣今晨入宫。   走进御书房,今晨三跪九叩行了个大礼,在皇帝一声“爱卿免礼”之下,才站了起来。   命人赐座之后,皇帝看着恭敬垂首的今晨,笑着问道:“信上不是说还得半月有余才能回京,怎地今日就回来了?”   今晨一抱拳:“回禀陛下,淮南道水匪之事牵连甚广,臣怕夜长梦多,再加上那边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只待收尾,便先行回京向陛下复命!”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顺着德公公呈了上去。   皇帝随意扫了两眼也没细看,就将它放在一旁,面容和蔼地看着今晨,温声问道:“爱卿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若是没有什么事,便先回去歇息吧。待大部队回来之后,朕再论功行赏!”   今晨张张嘴,纠结片刻,似乎想要说什么,皇帝见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体贴地问道:“爱卿可是还有事?”   今晨似是鼓足了勇气,猛地跪下去,深吸一口气,问道:“敢问陛下,大公主之事……”   “大公主之事,确非她自愿1”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皇帝的话,顿时抬头,满脸惊愕。   皇帝无奈的叹一口气:“大公主那件事,的确怪朕。但外头流言蜚语传的到处都是,朕就是想把公主赐给你,也得顾忌公主的名声不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满怀慈父心肠:“想来爱卿也不希望看到公主名声尽毁地嫁给你吧?”   今晨垂首,声音嘶哑:“臣,不敢!”   “哎!”皇帝轻叹一口气,放缓了声线:“这件事的确是朕对不起你,原本说着要在你回京之时为你给天依赐婚的……。”   今晨连忙叩首:“臣不敢!”   “好了好了!朕还不知道你吗?”皇帝无奈挥挥手,思索了片刻,眉头舒展,身子往前凑了凑,又道:“要不这样,你看看朕的公主你还喜欢那个?朕立刻给你赐婚!可好?”   “朕的四公主就不错,明艳大方,跟你这个性子也和!”   今晨大惊,忙道:“谢陛下恩赐!但今晨不过一介孤露,身如浮萍,蒙陛下不弃,有今日的成就。但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匹,今晨,配不上!”   这话说的极有意思,按理来说谢令从乃是嫡长公主,要说尊贵,几个公主里面再尊贵也没有能越过她的,今晨敢要身份最尊贵的大公主却以出身卑微为由拒绝了剩下的几位公主,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皇帝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看着今晨的目光越发满意,面上却是无奈道:“好好好,朕也不勉强你。等你日后什么时候有心上之人,什么时候再来跟朕说吧,朕给你赐婚!”   今晨苦笑,却还不得不叩谢皇恩,高呼万岁。   直至德公公把他送出御书房,他面上还是有些暗沉。   “今大人,保重!”德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今晨勉强笑了笑,冲他一抱拳,转身离开。   德公公摇头叹了口气,感叹了一句儿女情长啊,就心满意足地回去复命了。   而离开了御书房的今晨面容平淡,嘴角带着一贯文雅的笑,那还有刚才那副落寞暗沉之色?   他径直朝着宫外走去,想着公主现在可能醒了,看不到他怕是不高兴,可半路上却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似的顿在原地,片刻后,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御书房   德公公甫一站定,皇帝就听到了动静,头也不回的问他:“方才那二人,见着了?”   “见着了!”德公公笑着回答。   皇帝放下朱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今晨什么反应?”   “陛下预料的一样,自是心有不甘,恨不得将之剥皮抽筋。想来还是放不下的。”德公公回道。   “放不下好,放不下好呀!”皇帝感叹道,他摇摇头,无奈道:“到底还是年轻人,逃不过情这一字。”   德公公笑着奉承:“陛下待娘娘,不也是一片深情?”整个大启,谁人不知陛下极爱重皇后娘娘?   宫里的老人都知道,陛下当初尚在东宫时,皇后娘娘成婚两年内未有身孕,陛下丝毫不怪罪不说,甚至不允许其他妃嫔先皇后娘娘生出长子;后来皇后娘娘生下陛下的长女,因着不是儿子的缘故,一直等到娘娘顺利诞下太子,后宫其他妃嫔才渐渐有孕,陛下膝下的子嗣,才渐渐多了起来。   如此这般,谁还能说陛下待娘娘不是真心?就连朝中一直有的风言风语说陛下是为了沈将军的兵权才娶得皇后娘娘的说法也在之后慢慢消失。   皇帝脸上的笑越发浓厚,以至于在他悠然地翻着今晨呈上来的册子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那怒气才会那么猝不及防!   “混账东西!”   皇帝又惊又怒,胸膛剧烈的起伏,死死地盯着册子上面的名字。   郑开衡!   他万万没想到,淮南道水匪一事,竟一直有他的手笔?   ……   当今朝堂世家林立,清流也是毫不逊色,但比起拥有百年传承的世家还是要弱上几分的。   圣上登基后一直忌惮世家的实力,便换着花样提拔清流人士,十几年的时间下来,朝廷内,清流一派也逐渐能跟世家分庭抗礼。   可这样的趋势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世家能够传承那么多年也不是没脑子的,眼见着圣上对他们心存忌惮不愿重用,他们心里也是十分不满。可以说皇帝要是一直保持着那么个态度,世家迟早有一天要反。   皇帝自然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方面,他纳了成国公府的嫡女为妃;另一方面,他需要在世家中寻一个得利的助手,既能帮他稳固世家的心,又是一心一意向着他的。   这样的人选,最后落到了宣国公府郑家的头上。   大启三位国公,成国公府魏家、宣国公府郑家以及荣国公府杜家。   相对于其他两位国公而言,宣国公府的传承较为短了些,对于世家贵族那些表面东西的看重也没那么重,再加上宣国公府近些年一代不如一代,若是一直这般下去,恐怕只能坐吃山空。因此,面对皇帝的招揽,他们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下来。   是以,宣国公府在朝堂上就成了皇帝最信任的世家代表,还是忠心于他个人,怎能让皇帝不看重?   可谁能想到,这么些年的手握重权竟也让他们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竟然敢于水匪勾结在一起,谋害过往商人的商船?甚至于皇帝之前派去调查的那些人竟隐隐约约也是被他们迫害了!   这让皇帝如何能不生气?   今晨这些日子在淮南道,处理水匪的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在暗中调查宣国公府一事。   毕竟这边天高皇帝远,也不易打草惊蛇,最后的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那一份份罪证呈了上去,宣国公府接下来,怕是不会好过了。   皇帝最恨的,就是有人脱离他的手掌心。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今晨心道公主怕是起身了,回到正屋一看,果不其然。   正屋正中间那贵妃榻上斜倚着的不正是谢令从?   谢令从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话本上小姐正和穷书生卿卿我我互诉衷肠,还要为他逃了家族订的婚,从此做一对苦命鸳鸯亡命天涯,心里就忍不住撇撇嘴,暗自嘲讽女主角蠢,结果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动静,她惊喜地转头,果然见着了自己想见的人。   她半撑起身子,埋怨道:“进个宫怎么那么长时间?”毕竟敛冬说他不到寅正就走了。   今晨好脾气地坐到她旁边,温声解释道:“去取了一样东西,是以回来的晚了些。”   谢令从歪着头,好奇道:“什么东西呀?”   今晨微微一笑,而后慢慢从怀中摸出来一个盒子,谢令从眸光一闪,微微抿起双唇,眸中带着难掩的喜色和期待。   今晨仿佛没注意到谢令从灼热的视线,慢条斯理的打开盒子,是一块通体无瑕,莹润剔透的玉。   瞧着除了格外精巧些,也没什么别的不同。   但谢令从知道,这是今晨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戴着的那块玉佩。   他这是,在把他的过去,交给她。   谢令从瞧着今晨双手捧起那一块玉递到自己面前,贝齿紧咬下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不知公主可否赏脸,收下臣的这一块玉佩?”今晨温声开口,那一双眸子有如星河璀璨,耀眼的紧,看的谢令从脸颊发红。   她抿抿唇,强装淡定道:“决定好了?真的给我?”   今晨眸中含笑:“请公主赏脸。”   谢令从眼睛亮晶晶,然后伸出手,慢慢地放入他的掌心,拿起那块玉佩。   玉佩入手,是一片温润的触感。   谢令从嘴角勾起一抹笑,就在她想要离开那只手掌的时候,今晨大手忽然紧握,将她那只手牢牢地握在掌心,炙热的温度仿佛要传递到谢令从心里。   她握着玉佩,今晨握着她。   谢令从眨眨眼,嗔道:“怎么?反悔啦?”   今晨如墨般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然后缓缓低下身,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落下一个吻。   “我的公主……”他喃喃道。   谢令从一瞬间心都化了。   本在前岁七夕就在她手中的玉佩,兜兜转转半年有余,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上。   谢令从灿烂一笑,恍若烟花盛开,耀眼至极。   ……   当天夜间,谢令从洗漱完毕后,懒洋洋的趴在塌子上,双手握着那一本还未看完的话本儿,看得津津有味。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为最上等的丝绸所制,质地极其的轻盈贴身,此时那中衣正软软地地贴在她的娇躯上,显露出她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   那一头垂及腰间的青丝此时却是湿漉漉,被主人闲散地拢在一旁,犹有水珠顺着满头青丝滑落在地。   最要人命的,就是那一双精致小巧的玉足,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惹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凝在其上。   今晨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种活色生香的场景,他脸色一僵,一瞬间脚步微动,起了退缩的想法。   可无奈谢令从早就察觉到他的动静,见他呆呆的站在门口不说话不由招了招手,半跪坐起身子,声音娇媚:“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   随着她的动作,那穿得本就不甚严实的中衣更是松垮了许多,露出了她胸前那一片雪白的肌肤,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是添了一层绯意,让人看了面红耳赤。   今晨咽了口唾沫,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可对上谢令从干净纯粹毫无特殊意味的眸子,他心下又有些唾弃自己,无奈之下只得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谢令从身边,只是却不敢再如白日那般亲近了。   谢令从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却也没再逗弄他,只怡然自得的翻着手中的书,原本还对这话本里的女主角太过愚蠢无脑而感觉有些无语,可现在看着,只感觉哪哪都是甜甜的,心想着,难怪女主角对那个书生一往情深,的确好甜呀~   今晨在旁边坐立不安,一边克制着自己不要往她身上看,一边又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可看着她注意力完全放在哪本书上,心里又有些吃味儿不得劲,语气也下意识有些酸溜溜的:“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谢令从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头也没抬道:“一个话本。”   “很好看吗?”今晨问。   “挺有意思的。”谢令从想了想,把故事大致内容同他说了说,回头一看,却见他薄唇微抿,眉目低垂,不复之前的温润之色。   谢令从眨眨眼,半撑起身子凑到他身边:“怎么啦?”   今晨默默抬眸,语气幽然:“这就是敛冬说的,你这几日每夜不睡觉都要看的话本?”   谢令从缩了缩脑袋,敏感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却又不愿失了阵势,梗着脖子道:“对、对啊!”   今晨神色如常,只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本书抽了出来,随意的翻了两眼,又结合她刚才所说的,轻声道:“这书生果真不是个男人。”   谢令从疑惑,怎么这话题转移到书生身上了?她好奇道:“怎么说?”   今晨语气淡淡:“他若当真喜爱小姐,合该自己搏出一番天地,再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哪能让小姐放下一切跟他私奔,每日风餐露宿,亡命天涯?”   谢令从:“……”   谢令从也是这么想的,可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对。   今晨把书放到一旁,若无其事道:“由此可见,这书生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令从眯着眼,一把把书拿过来,仰着脖子道:“说这么多,你就是不想让我看了?”   今晨无奈,只能哄道:“不是不让公主看,只是现在时辰不早了,继续看下去恐伤了眼睛。”   “你也知道天晚了。”谢令从道:“那你又不陪我玩,还不让我自己找乐子?”她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身上。   今晨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好半天后,才默默地拿过那一本书,如珠玉般温润的声音中尽是无奈:“别看了,我给你念。”   谢令从抿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脑袋扭到一旁,闷声闷气道:“念!”   今晨随意翻了翻,依着记忆翻到刚才谢令从看的地方,正要开口念,可看到那上面的字后,却是瞬间僵在了原地。   谢令从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他的声音,好奇地转过头,就见到今晨一向清雅的面庞上此时面色通红,拿着那书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书上,因着太用力,骨节处隐隐可见泛了白。   谢令从不明所以,嘟囔道:“念呀。”怎么还不念?   今晨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好商好量道:“公主,这也不早了,不看了可好?”   “为什么?”谢令从不解,“那书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怕它作甚?”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趴在他的肩头上,视线一转,落在那本书上。   顷刻间,她身子一僵,耳根充血!   “这这这——”   谢令从一下子跌回榻上,手忙脚乱,面色通红,有些手无足措地看着今晨:“我我我,这这这……”   今晨苦笑:“可还要听?”   谢令从缩在角落里,看着今晨那如水般温柔的眼眸、挺翘的鼻子、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又匆匆落到他精致的薄唇上;又想起刚刚话本里描述的内容,一时间脸颊滚烫仿佛能冒热气,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悄声道:   “要、要?”   今晨脸色顿时一黑,谢令从见状立刻缩了缩脖子,有贼心没贼胆:“不不不,不要了不要了!”   今晨顿时哭笑不得,原本没多少的怒气此时也消散殆尽,看着她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他的目光,心下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你要是喜欢这些,我过些日子去寻一些过来,念给你听可好?”   谢令从抿着唇,脸上的温度慢慢消散,她低声道:“我也不是多喜欢这种东西。”对上今晨诧异的目光,她犹带着些水雾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可是,又没人带我出去玩,我一个人待在府里也无事可做……”   今晨瞬间失笑,了然地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想去哪儿玩?”   谢令从眼睛一亮,却还装作矜持道:“我想,让你带我去骑马!”   今晨一怔。   谢令从很野,再加上料定了皇帝不会惩罚她,便经常出宫去玩,而今晨作为她的贴身侍卫通常都是随她一起。回回出了宫,谢令从总是要骑一骑马,虽说皇宫也有马场,但终究场地有限,比不得在外面广阔,可以让马儿自在的奔跑。   今晨眸子温柔:“好,明天去骑马,现在时间不早了,公主先歇下吧。”   谢令从达成所愿自是高兴无比,闻言高高兴兴地点头就要朝着床榻走去,正要起身,却被今晨握住了手腕,谢令从心神一荡,期待的看着他,却见他神色间满是无奈,动作轻柔地把她摁坐下去,然后出门,不知对敛冬说了什么,没一会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块手巾。   谢令从眨眨眼,就见今晨走到她身后,一手撩起她湿漉漉的长发,动作温柔地为她擦拭了起来。   谢令从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想要转过头看他,却听他道:“别动。”   她笔直地坐着,抿抿唇:“哦。”   夏日里天气燥热,谢令从喜欢让人把窗户开着。   此时的窗外,微风拂拂,吹散了遮住月亮的厚重云彩,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地,给庭院里的花草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外衣。   谢令从出神地看着外面,忽地道:“今晨。”   “嗯?”   “你以后都要给我擦头发。”   今晨轻笑着应道:“好。”   月明星稀,一派清和之景。   ……   翌日清晨   太阳欲升未升,但其所有的暖色如同墨汁浸入水中,给周遭的天空染上了一层暖色。   今晨打开房门,正要安排下人准备好去郊外赛马的一应事宜,就见院子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敛春敛夏站在一旁,脸色难看;赵策持刀而立,神色肃穆。   只见那院子正中间,负手而立的,赫然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长宁侯。   萧琞自门声响起之后就将注意放到了那里,谁知出来的竟是一个男人,他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两人同样的一袭白袍,只不过一人淡雅若风,青竹玉立;一人眸光阴鸷,身子半躬。   今晨神色温雅,目光自他难言的地方一扫而过,道:“侯爷的伤,想来是大好了。”   萧琞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不劳今大人费心。”   “侯爷误会了,”今晨笑:“我只是在想,这手下调教的果然还是不够,下手还是轻了些。”让他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能站起身来。   赵策闻言,立刻抱拳跪下,请罪道:“是属下的不是!”   萧琞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凌厉恨不得将他一片片凌迟。   清晨一大早,他的妻子房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今晨急着出门,见他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由不动声色地赶人:“侯爷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萧琞扯扯嘴角:“自是来接公主回府!”   “公主不愿回去,侯爷且离开吧。”今晨眸光一沉。   萧琞笑得嘲讽,哪怕身后的伤还未好全却也不愿失了阵势,他冷笑道:“敢问今大人是以何身份,在本侯面前说这话?”   今晨指尖微动,面上不动声色:“长宁侯的名字,在下也是久仰了,”他顿了顿,笑得人畜无害:“本以为,侯爷该是个聪明人。”   “聪明不聪明,本侯自己知道便可,就不劳今大人费心了。”萧琞会呛道。   “在下本不想关心,但——贪心不足蛇吞象,侯爷的胃口,似乎太大了点。”他温声言语,眉眼处好似有潇潇风雨,不起波澜。   萧琞:“今大人放心,本侯胃口足够大,吃得下!”   今晨眸光微敛:“可有的,不该侯爷吃的,侯爷还是老实看着就好。否则,在下保不准不会让侯爷把已经吃下去的,一道儿吐出来!”   萧琞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道凌厉的女声,抬眼一望,就见门户大开,谢令从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前,怒目而视:   “一大清早就听见有人在那乱吠,公主府的守卫是做什么的?谁让你们放他进来的?”   旁边的宫女太监顿时慌乱下跪,恳求饶命。   “还有你!”谢令从目光一转,落到萧琞身上,冰冷开口:“这是本宫的公主府不是你的长宁侯府,谁准你在这里耍威风磋磨本宫的人?”   “上次的板子要是没受够,本宫不介意再赏你几板子!”   被自己的妻子当着野男人的面如此责骂,萧琞气的浑身发抖,尤其是看见那个野男人还低眉顺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就更是气不过,心潮起伏间,一个口血差点吐出来!   谢令从现在看见他就恶心,皱着眉吩咐道:“把他给本宫扔出去!”   萧琞脸色一青,眼瞧着赵策快步上前就要抓住他的胳膊,他顿时一声冷喝:“不必!”   他面带不甘地看了谢令从一眼,咬牙切齿道:“本侯自己走!”   他一甩衣袖,动作利索的往前走了一步,却忽地面色一僵,身后难言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他紧咬牙齿,维持着姿态,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离开了公主府。   大门外,他回首看了一眼匾额,眸中神色莫测。   权势,是他的,他不会放手;   公主,他也不会放手!   该是他的,一个都跑不了。   眼瞧着人走了之后,谢令从的脾气还没歇下来,她皱着眉靠在今晨的肩上,抱怨道:“吵死了——”   今晨好脾气地道:“臣的错,”他顿了顿,认真道:“以后看见他就立刻让他离开好不好?”   “不要!”谢令从拒绝:“以后不准他再来我的公主府!”   “好~”今晨面上笑得温柔,眸光却是一片暗沉。   长宁侯,他暗暗琢磨。   谢令从还想睡,今晨千哄万哄,才算是把她哄上了马车,期间谢令从还有些不满:“不是说骑马吗?为什么又要坐马车?”   今晨道:“市井里百姓极多,便是策马也只能慢慢走,到时候公主怕是更加不耐。”   谢令从想了想那时的情景,乖乖的钻上了马车,顺便把今晨也拉了上去。   马车一路哒哒,穿过喧嚣热闹的市井,慢慢驶向了城外,最后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停了下来。   谢令从动作利索的跳下了马车,抬眼一望,便见四周地面平整,一望无际的繁花吐芳,绿树成荫,不远处隐隐可见一山岭,隔着层层云雾,缥缈不可及,虽说并未经过开垦,但也多了一份野趣,放在哪儿,都是一番美景。   知道这处地方的人不多,多是一些喜爱纵马又嫌在城中施展不开的大臣子嗣,今日一瞧,四处倒是空旷得很,除了天气比较热的缘故,想来也有今晨的一份功劳在了。   一旁的赵策早早地就来了,正站在树荫下守着两匹马,瞧着谢令从和经常走来,躬身行了一礼。   谢令从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两匹马,斜睨了他一眼,语气莫名道:“两匹马?”   今晨点点头,无辜地看着她。   谢令从鼓起嘴巴,只觉得一上午的好心情一瞬间消散于无形。   她利落翻身上马,手中缰绳一抖,厉声一喝:“驾——”顷刻间,马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了出去。   今晨目露无奈,朝着赵策点头示意,然后也翻身上了马,赶忙追了出去。   今晨毕竟是个武将,虽说平日里瞧着温文尔雅比文人还文人,但他好歹是皇城禁军的一员,武力值自是不容低估。   谢令从虽说自幼骑马,可毕竟不像今晨整日与马匹为伍,不过顷刻间,便被他追赶了上来。   今晨追上去后,就有意地控制着马的速度,在她身后半个头的位置不远不近的吊着,确保有意外能及时反应过来。   谢令从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发现他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发了狠一挥马鞭,马匹顿时以更快的速度飞驰向前,今晨眉梢微蹙,却是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任由自己远远地落在她后面。   谢令从遍赏四周的美景,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身后,却是一怔。   只见今晨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吊在她的后面,也没有再逞强追赶上来,只在那默默注视着自己。   谢令从心里当时就不是滋味儿,她紧咬下唇,手中动作一松,任由马匹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的马渐渐停了下来,今晨则慢慢追了上来,他看着她,柔声问道:“生气了?”   谢令从撇撇嘴,扭过头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今晨张张嘴,想要解释:“公主,臣……”   “诶,前面好像有一条河!”没等他说完话,谢令从就惊喜地开口,指着不远处那一条河流,期待地看着他:“咱们去抓些鱼吃吧!”   今晨想要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可又实在拒绝不了谢令从的请求,只能无奈颔首,应好。   两人走到溪流旁,今晨亲自下水捉了两条鱼,又在四周寻了些干柴,在树荫下点燃了之后将两条鱼烤了烤,不说色香味俱全,至少也是能下肚,今晨小心地打量着谢令从的神色,见她没有丝毫勉强,认真的吃了半条鱼之后,才算是放下了心。   他的公主生来尊贵,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这些东西。   原本他是准备好了饭食的,可谁知道中途竟出了岔子,他一时有些懊恼。   “吃不下了。”谢令从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剩下的半条鱼,眨巴眨巴眼,无辜地看着他。   今晨认命地接过鱼,看着她喜笑颜开,一脸满足。   吃饱喝足之后,又在原地休整片刻,正要离开,却忽觉有些冰冷的雨水滴在脸上。   谢令从抬起头,感觉到豆大的雨珠砸在脸上的痛感,一时有些茫然:“下雨了?”   今晨脸色微沉,无奈点点头:“恐怕还会越下越大。”   谢令从脸色一垮,“那怎么办呀?”他们跑的比较远,现在周围也没什么能避雨的地方,难不成就要一直这么淋着?   “走。”今晨牵着她的手,把她扶上了一匹马,自己紧随其后坐在了她身后。   谢令从眨眨眼,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共乘一匹马在这个时候实现了,她疑惑道:“去哪呀?”这雨眼看着就要下大,这时候还骑着马乱跑?   今晨将她紧紧揽在自己怀里,一手策马扬鞭,道:“前面不远处有个木屋,可以去那边避避雨。”   谢令从一惊:“你怎么知道?”   雨势越来越大,砸在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今晨没回答她的话,只将她的脑袋往自己怀中按了按,示意他别说话。   谢令从这时候倒是听话,双手环住他的腰,乖乖的一动不动。   马匹跑的飞快,谢令从看不见,只能听到耳边不住传来风凌厉的呼啸和雨打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在她神思恍惚间,马匹忽然停了下来,身上也没有雨滴拍打的刺痛感,她抬起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小木屋,不大,但供两人躲雨还是绰绰有余。而此时他们正在木屋前面的连廊下,将喧嚣的雨滴隔绝到了外面。   今晨快速下马,又将谢令从抱了下来,将马匹拴在一旁的柱子上,动作有些焦急地将谢令从拉进屋里。   谢令从还一愣一愣的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今晨浑身湿透,衣裳和发梢都在滴着水,正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屋里的衣柜中翻找着什么。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就见他转身过来的瞬间,手上拿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谢令从瞬间瞪大了双眼,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他语气担忧道:“快换上干净的衣裳,回去后再让下人熬一碗姜汤,莫要受了风寒。”   他说着,就把衣裳放在了床上,正转身准备出去,却被谢令从一手拉住了手腕。   今晨疑惑转身,就见谢令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木屋的?”还那么轻车熟路,随随便便就找出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今晨原本是想让她赶紧换上衣服,以免着了风寒,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他,可看着谢令从凝聚着不安、复杂的眸光,顿时冷静了下来。   他好似意识到什么,慢慢地蹲在她面前,声音是一贯的温柔:“公主忘了?公主平日里最爱干净,衣裳有一点污渍都不行,这一点,我还是跟你学的呢。”   谢令从愣愣点头,的确是这样,可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正迷茫间,就又听今晨道:“每次出宫骑马,公主身上总是难免地弄上许多灰尘,公主很是不喜。”   随着今晨温柔的声音,谢令从的思绪慢慢回到以前。   是了,她平日里金贵惯了,别说衣裳,就连脚上穿的鞋面都不能带上污渍,因此每次出宫,虽然玩的开心,可无从更换的衣裳总是让她头疼不已。   所以……   “所以,臣就把这个小木屋买了下来,里面放上公主惯用的东西,这样的话,以后公主在出宫骑马,就有衣裳可以换了。”他温润淡然,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谢令从却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外面风声呼啸,雨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屋内,谢令从对上今晨如暖阳般温柔的目光,只觉得外面的一切风雨,都是虚无。   今晨握了握她的手,轻哄道:“好了,赶紧把衣服换上吧,要是找了风寒,臣会心疼的。”   他说着,转身离开了木屋,只剩谢令从一人看着床上那精致的衣裳,眸中带笑。   她咬咬下唇,将身上湿透的衣裳换了下来,拿起那干净整洁的衣裳快速地穿了起来。   夏季就像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热得紧,现在就电闪雷鸣暴雨不歇,倒还真有些冷意。   穿好了中衣后,就只剩下最外面的外衫,谢令从眼睛闪了闪,心里有了念头。   外面   风吹得很大,今晨皱眉,在想天黑之前这雨能不能停下来,要是不能的话,怕是就得在这里过夜。   衣裳什么的倒是没什么,可这里却没有什么食物,怕是会委屈公主饿肚子。   就在他思索间,屋内传出一道声音:“我好了,进来吧。”   今晨回过神,将自己衣裳头发上的水分拧干之后,才进了屋,就见谢令从在那端端正正的坐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刚刚看了看,里面也有你的衣裳,你先换了吧,别到时候我没事,你反而着了凉。”谢令从道。   今晨失笑,没跟她说他的身体没那么差,只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关心。   拿出干净的衣裳,他正要脱下湿漉漉的衣裳,却忽然有所察觉般望向身后,只见谢令从正盘坐在床上,瞪大一双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今晨注视她良久,她才瘪了瘪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身,面对着墙。   今晨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擦拭身体换上衣裳,然后走到谢令从面前,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无奈道:“好了。”   谢令从飞速的转过头一看,就见他穿戴整齐,顿时有些失落。   今晨失笑,强制性的让她躺在床上,低声细语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公主且先休息片刻,等雨停了,臣再唤您。”   谢令从乖乖地点点头,今晨心下一软,忍不住在她脑袋上印下了一个吻,转身正要朝屋子另一旁走去,腕间却忽的一紧。   他疑惑转头,就见谢令从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昨天晚上应该也没休息多长时间,一块睡吧。”昨个晚上她说要去骑马,今天一早出发这边就准备的妥妥当当的,要说今晨睡了多长时间,她还真不信。   今晨瞬间陷入了沉默。   谢令从咬牙下唇,见他许久都没回应,索性直接胡搅蛮缠道:“哎呀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这里就一张床,你还想睡哪?”   今晨一动不动。   在公主府的那两日虽说他们也是同屋而眠,但到底是不一样的。今晨大多数时间都是将她哄睡着之后再慢慢起身在塌子上睡,而不是外人所以为的那种同榻而眠。   可这一次不一样。   今晨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拒绝。   谢令从没有拉动他。   她脸上的笑慢慢收敛了下去。   她看着今晨清隽的面容,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丢脸过。   她贝齿紧咬下唇,甚至透出了丝丝血意。   她强装冷静地开口,脱口而出的瞬间却带上了哽咽:   “你是不是嫌我脏?”   她说。   今晨身子猛地一颤,看着谢令从的神色满是不可置信,想说什么,却见她高扬起了头,似乎想把眼泪憋回去。   “公主怎么会这么想?”他手忙脚乱,一瞬间有些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自己竟然又把她惹哭了。   “不是吗?”谢令从声音发着颤:“我成了婚。”   “我是长宁侯的妻子。”   “是长宁侯府的侯夫人。”   这样的一个已嫁女人,在外人看来,怎么可能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为什么要拒绝她的求欢?   在公主府里,她穿着暴露,刻意地勾引他,他却强忍着也不愿看她;她说要骑马,他满足了她的愿望,却是安排了两匹马;甚至现在她主动提出那件事,他还是拒绝。   谢令从是大启的嫡长公主,生来高高在上,她在外人面前可以嚣张,可以跋扈,她面对任何事情哪怕是长宁侯的蓄意设计、父皇的放任不理、皇后的刻意隐瞒,她都可以装作一副平淡的模样,但唯独在今晨方面,她做不到淡然处之。   对于别的事情,她有经验,可是在感情这一方面,她有的,只有今晨。   少年时期再多的浓情蜜语,可在她迫不得已出嫁的那一瞬间,她的信心就开始了动摇。   从此以后,她是别人的妻子,今晨真的不会在乎吗?   她能够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太夫人,杖责长宁侯,可在今晨面前,她只能强装冷静,患得患失。   在感情方面,她也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刚十六岁的小姑娘罢了。   今晨一时间手无足措,又想安慰她,又怕她拒绝不敢碰她,好半天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她,却是道:“昨日,臣同公主说的话本里的那个书生,公主可还记得?”   谢令从却以为他在转移话题,扭过头不肯看他。   今晨继续道:“臣说,那书生不是个好人,否则他若当真喜爱小姐,合该自己搏出一番天地,再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哪能让小姐放下一切跟他私奔,每日风餐露宿,亡命天涯?”   “既然真的喜爱一个姑娘,合该给她最好的。”   他正视谢令从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于臣而言,公主亦是如此。”   “我的公主,合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现在还不够优秀,站得还不够高,还没有那个能力保护好公主。   等他真正成了配得上公主的那种男子,届时三书六礼也好,拜堂成亲也罢,别的女子有的,他的公主自然要有;别的女子没有的,他的公主也要有。   今晨忍着,不是因为不爱她,是因为太爱她了,所以才想把最重要的环节留到新婚夜。   谢令从看着他庄重严肃的模样,鼻尖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今晨见状更手无措,只得绞尽脑汁哄她开心:   “其、其实也并非只有这个原因!”   他对上谢令从湿润的眸子,灵光一闪道:“还,还有,还有就是臣怕!”   谢令从的哭泣戛然而止,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今晨。   “你怕什么?”她带着哭腔问道。   “臣怕——”他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微微一笑,声音极尽诱惑力:“毕竟臣现在无名无分,若是贸贸然给了公主,届时公主腻了臣,怕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他眯着眼睛,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丝丝危险:“毕竟,敬安大长公主前些日子不还在说要给公主寻男宠吗?” 第34章 一更~   夏日的变脸能力不只是说说的, 方才还下着漂泊大雨雷声轰鸣,未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已雨过天明,万里无云, 若非是那地上的积水, 恐怕谁都看不出来这里方才下了那么大一场雨。   太阳钻出厚重的云层,金色的光芒映照在地上的水涡里, 散发出点点金色的光斑, 绚丽绝伦。   而此时的屋里,气氛却是稍稍有些冷凝,与外界的清和景明仿佛是两个世界。   谢令从跪坐在床上,双手撑在身后, 看着今晨近在咫尺的容颜,喉咙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明明是一贯的温柔神色,可谢令从总觉得他那如墨般深邃的眸子带着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紧咬下唇, 不愿失了阵势,强装淡定道:“你、你既然知道,就、就别惹我生气!否则,否则我便去学敬安姑祖母——唔!”她话还没说完, 就骤然被堵了回去。她感觉着唇上的触感, 瞬间地瞪大了双眸, 看着面前那放大的俊脸, 睫毛轻颤,一时之间满心慌乱, 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今晨原只是打算哄她开心, 才把敬安大长公主的那件事拿出来同她说说,可谁知那个小没良心的竟是直接就说出这种话,他看着在自己眼前张张合合说着惹他生气话语的殷红朱唇, 脑子一热,直接吻了上去。   若说一开始本是无意,可真正尝到了那殷红朱唇的味道后今晨就有些流连忘返,他一手揽着她的后颈,让两人更贴近,一手抬起她的下颚,两片唇瓣辗转厮磨,带着令人沉浸下去的温柔,令人心醉。   谢令从双手无意识的揽着他的脖颈,眼神朦胧,水雾弥漫,渐渐地面色通红,呼吸急促。   今晨察觉到她的反应,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而后克制着慢慢离开。二人唇齿相连间扯出一道暧昧的痕迹,他也终究是不复往日那温润公子的模样,神色餍足,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时也是带上了勾人的意味儿,谢令从身子一紧,差点没忍住再次扑了上去。   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水润唇上轻轻擦拭,原是要将不小心带出的那抹暧昧痕迹擦去,可在谢令从感觉来,那手指在她唇间轻抚,犹如隔靴搔痒,令人心痒难耐。   她凤眸中水雾朦胧,面含春色,对上今晨越发暗沉的眸子和逐渐维持不下去的温润笑意,心下得意,却是宛如恶作剧般,轻启朱唇,用那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那骨节分明的手指。   今晨脸色瞬间就变了,他猛地一个翻身,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将谢令从摁在床上,随后欺身压了上去,看着那灼若芙蕖的面容和盈盈秋水眸,呼吸渐渐沉重,眸色越发深沉。   谢令从眼眸一亮,正期待着他会做什么,却是面前猛地一黑。   谢令从:“???”   眼前的黑暗顿时让所有的旖旎心思消散,谢令从挣扎,嘟囔道:“你做什么呀?”   今晨苦笑:“别闹!”   他的声音低哑,又似乎在强忍着什么,语气带着莫名的意味,谢令从身子一僵,也不敢再招惹,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按在她脸上的那双大手才算松了松,谢令从眨了眨眼,卷翘浓密的睫毛在他掌心划过。   谢令从慢慢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挪开,然后试探性的唤道:“今晨?”   今晨回头看着她。   谢令从瘪了瘪嘴,果断认错:“我错了。”   今晨浅浅一笑,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温声道:“公主没错,是臣的错。”   错在他现在还不够强大,无法光明正大地迎娶她、同她在一起。   谢令从顿时萎了,缩在他怀里,不发一言。   太阳正高高悬挂在半空,普照大地。月月   谢令从看着外面,忽然道:“我不想回去。”   今晨好脾气地哄她:“那就不回去。”   谢令从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他:“那要是父皇怪罪起来怎么办?”   今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可怜道:“不还有公主在吗?陛下若是要罚臣,公主可得给臣求情。”   “谁给你求情!”谢令从哼道。   她没再说什么,因为她心里明白,长宁侯既然敢找上公主府要她回去,就说明是经过父皇的同意了。   她不愿意,也没办法。   谢令从双手环住他的腰,小声嘟囔道:“这种日子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结束啊?”   今晨摸着她的脑袋不说话,面上温雅,眸中却是一片寒意。   ——得加快速度了。   ……   雨过天晴,赵策早已率人在外面候着,就算谢令从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得回去。   外面虽已晴了,但下雨的积水还在地上,赵策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性,定是受不了这种天气带来的泥泞,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马车在外面侯着。   待谢令从钻上马车,赵策便牵着另一匹马,看着今晨,却眼睁睁地见他望都不望那匹马一眼,直接跟着钻上了马车。   赵策:“……”   行,您愿意就成。   也不知道是谁昨儿夜里巴巴地吩咐他准备两匹马。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进城门,谢令从起得早,早已有了些困意,正靠在今晨的肩膀上昏昏欲睡的打着哈欠。   忽地,马车猛地一停,谢令从身子一晃,差点没坐稳,还好今晨及时地抱住她,才免于出事。   谢令从的瞌睡瞬间就跑了,心有余惊地问道:“怎么回事?!”   今晨也是脸色难看,撩开帘子一看,就见宽阔的大街正中央,一匹枣红色的马正稳稳伫立。旁边,小贩的摊位一片狼藉,卖得东西也是四处散落,卖东西的小贩正苦着张脸弯腰捡东西;而另一边,则有一老者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一垂髫孩童趴在他身边大声啼哭。   “爷爷,爷爷你醒醒啊爷爷!”   “爷爷你不要睡!你醒过来呀爷爷!”   那孩子哭声凄厉,见一直晃不醒老者,就擦了擦眼泪,跪行到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人面前,哭求道:“贵人,贵人!我求求您,您帮我爷爷请个大夫好不好?我就那么一个爷爷,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您好人有好报!求求您了……”他呜咽出声,一下又一下磕着坚硬的地面,额头上洇出了鲜血也不在意,仿佛没有痛觉。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皆是于心不忍。只那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锦衣玉袍的男子撇撇嘴,一脸嚣张地嗤笑道:“好人有好报?刚才不还在说我恶人自有恶人磨,迟早要遭天打雷劈吗?”   那孩童泣不成声,闻言顿时一愣,而后猛地抬起头来,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扇着自己的巴掌,血和着泪流了下来,他哭着道:“是小人的错!是小人口不择言!贵人是好人!是大大的好人!求求贵人救救我爷爷吧……”   旁边一汉子见着心生不忍,正想说着你不要求他,我去帮你爷爷找大夫,就被身边的人拦住了,隐晦地摇摇头。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嘛你就敢强出头?”一人低声喝道。   那汉子皱眉道:“不管他是什么人,这也是一条人命啊,总不能不管吧!”   “你去管吧!管了之后,你自己的命估计也要没了!”那人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瞟了那男子一眼,小声道:“这可是宣国公府的世子,哪是我们能招惹起的人物啊?你呀,管好自身就行了!”   那壮汉不可置信:“难道就没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踏死一人,就没人管管嘛?”   “谁敢管呐?”那人挥挥手,尽是无奈道:“宣国公府是什么地位?有谁敢管他?这位世子爷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京城府尹又不敢管,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们的声音不大,只是谢令从的马车正好就在它们旁边,听着这句话,眸光顿时冷了下来。   临街二楼的雅间内,两男子正执棋对弈,察觉到下面的动静,也是用心留神,瞧着那郑世子一副高傲至极的样子,一男子微微摇头,疑道:“皇城根下,这郑家竟嚣张至此?”   另一男子无奈摇头,苦笑道:“临深有所不知,这郑家正得陛下信重,是以格外嚣张跋扈,族中子弟多无法无天,像是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谢玄稷,字临深。   谢玄稷轻抿一口茶,隔着茶水的云雾看着下面,眉目舒雅端方,他问:“就没人弹劾一番?”   “怎么没有?”魏亦清无奈叹道:“岑御史最是刚正无私,素来看不惯这些事,前前后后也不知弹劾多少次,可陛下次次都是小惩大诫,岑大人也寒了心,不管不问,任由他们去了。”   纵然岑大人有一颗忠贞报国心,但无奈圣上偏袒,他除了不断地弹劾,又能做什么呢?   魏国公府这些年远离朝堂中心,一方面是皇帝顾忌世家势大,不愿重用;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他们世家自诩骄傲,不愿认同这么一个皇帝呢?   谢玄稷端着茶盏不说话,一双潋滟桃花眸看了眼那个孩子,又看了眼街角处停着的一辆马车,忽地笑道:“潋之不必担心。”   魏亦清抬眼望他,一脸疑惑,谢玄稷笑笑不语,只让他静观其变。   下方街道上,正中央的孩童还在不住的扇着自己耳光,而骑着马的那位世子却是没了耐心,沉下了脸,怒道:“本世子今儿心情好,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还不赶紧给本世子滚?”   那孩童见求救无望,一双眼睛通红的看着他,执拗吼道:“我不!你害死了我爷爷!我要去报官,我要让你偿命!”   那世子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良久后才指着那小孩,嗤笑道:“你去呀!你去呀!本世子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他话说完,手中的鞭子一甩,就要策马离开,那孩童见状猛地扑了上去,死死地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你不准走!”   那世子大怒,手中的鞭子一抖,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就朝那孩童挥去。   周围的百姓顿时惊呼出声,霎时间捂住眼睛不愿再看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   二楼上的谢玄稷和魏亦清脸色双双一变,猛地坐直了身体;马车内的谢令从见此,纤长的手指下意识紧紧抓住今晨的手臂,外面的赵策身形一动,正要上前将那孩子救下来,却见一道翻飞的墨色身影率先一步上前,一手抓住那即将落在孩童身上的鞭子,牢牢地接了下来。   那孩童原本紧闭双眼,正要等着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应有的疼痛感,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材高大的身影,顿时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谢玄稷和魏亦清见此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子也软了下来,谢令从紧握的五指也是慢慢松了下来,待她冷静下来后定眼一瞧,却是一愣。   “老四?”她惊疑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出场了个新人物~   最近开始搞事情,出场的人可能会比较多,可能随随便便一个角色都很重要哦~   这是第一更,二更可能在九点?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上来~   最后小声bb,这种程度应该能过审吧…… 第35章   只见那黑衣男子冷哼一声, 握着鞭子的手一震,直接逼得那郑世子手一麻,身形一个不稳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郑世子双目圆睁目眦尽裂, 咬牙切齿道:“谢令钧?”   周围百姓瞬间哗然, 连忙下跪叩首,高呼:“草民参见四皇子殿下!”   谢令钧随意挥挥手, 看着脸色难看的郑世子, 扬扬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肆意模样,一开口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就是小爷,你想怎么着?”   马车里的谢令从忍不住扑哧一笑, 看着谢令钧的眸光满是无奈。   ——这小子,还是这狗脾气。   郑世子脸色涨红,一手指着他, 气急败坏:“你你你——”   “你什么你?”谢令钧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眉梢一扬,看着他调笑道:“怎么,那么长时间没见小爷, 想小爷了?”   郑世子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破口大骂道:“谁想你了?!本世子……”   他话还没说完, 就听“倏”地一道破空声, 下一秒,便是“砰”地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 只听见有人在那悄悄地咽口水。   “谢令钧!”   郑世子先是一声惊呼, 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躺在地上呻吟出声,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骤然挨了一鞭子再加上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滋味儿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   在谢令钧嘴里不住颤动的狗尾巴草猛地停了一瞬,而后又一上一下的摇摆,谢令怀面上笑嘻嘻,没什么诚意的开口道歉:“哎呀呀,刚才手一滑,这鞭子不知怎地,忽然不听话,自己就飞了出去,实在抱歉啊!”   郑世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正要爬起来跟他对着干,可身上刚被抽了一鞭子正疼着呢,只能咬牙坐在原处,指着他骂:“谢令钧你什么意思?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巴巴地凑上来是干什么?”   郑世子实在委屈,谢令钧虽说人嫌狗厌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了些,但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找人麻烦,他跟谢令钧之间虽说以前有过节,但多是他主动挑起的,这一点他认!   但是今天,他又没招他惹他,他这又是发什么疯呢?   “你这话怎么说?”谢令钧一脸无辜,好不欠揍道:“都说了是这鞭子的问题,跟小爷有什么关系——话说,小爷不过离京半年,怎地宣国公府就落魄成这般了,连马匹上配的鞭子都是这种质量下乘的玩意儿,随随便便就自己飞出去打人?”   郑世子气急败坏,任谁被无缘无故打了一鞭子还被出言污蔑自己家败落了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更何况他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眼神一转,落在谢令嘉身后那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的孩童身上,咬牙道:“所以说,你这是要替那个贱民出气?”   “什么贱民不贱民的?把你嘴巴放干净点!”谢令钧眉梢微皱,含着狗尾巴草的嘴巴微微撇了撇,警告道。   郑世子冷笑:“我说得又没错,他不就是个贱民?”   谢令钧嚼着草根的动作一顿,一双星眸慢慢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道:“小爷说了,把你那一口一个贱民收起来。”   他声音懒洋洋,郑世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被他激发出潜藏已久的不服,他梗着脖子道:“我就是不收,你又能怎样?”   同样是京城纨绔子弟,谢令钧却每日被人众星拱月,高高在上,其他的纨绔子弟见了他无一不惧怕,好不容易他离开了半年,郑世子费劲千方百计才成了那群纨绔子弟的头头,现在他这一回来,估计他半年的心血都要打水漂了。更何况还无缘无故被打了一顿,顿时心里更不舒坦,也不顾忌什么身份地位,直接跟他对着干。   二楼上的魏亦清闻言,眉头微微一蹙,看着郑世子的目光带着几分鄙夷。   宣国公府因为传承时间短,相对而言没有那么多的世家的骄傲,因而被皇帝看中成了皇帝的走狗,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它成为世家的时间短,所以没有世家传承百年的那种底蕴,对族中子弟的教导也并没有多么上心。   就如这郑世子一般,身为国公世子,却张口闭口就是贱民,成日在市井街头与一些纨绔子弟嬉戏没有半分世家子该有的样子,像是魏亦清这种人瞧见了,只会引以为耻,而不会视之为同类。   像是宣国公府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比平常的家族多了几十年的历史罢了,根本算不得世家。   若非是当年宣国公府先祖踩了狗屎运,哪那么容易与他们并列为国公?   谢令钧眸子微眯,舌头抵了抵后牙槽,忽然觉得手有些痒痒,他冷哼了一声,无奈道:“不收?那小爷也就没办法了。”   他无=这般说着,郑世子却不知为什么,闻言非但并不高兴不说,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接下来就听谢令钧十分嚣张道:   “那小爷只能打到你服了。”   郑世子瞬间瞪大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鞭子带着破空声狠厉地抽来,郑世子连滚带爬,但因为刚才摔下了马车,腿脚不便,没能走出去两步,就被那鞭子追了上来。   “啊!”世子顿时一顿鬼哭狼嚎,指着谢令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破口大骂道:“谢令钧!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你要跟谁没完?”   他在那上蹿下跳地嗷嗷叫着,狠话还没放完,就听见一道清冷到带着冰渣子的声音,郑世子下意识一回来,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卡在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谢令从,眸中满是痴迷。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着她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痴迷与色·欲,他舔了舔唇,“美人……嗷——”   谢令钧瞧着谢令从也是一愣,面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些许喜色,他正要开口,却见郑世子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眉头一皱,手中的鞭子下意识挥出,狠狠地甩在他身上:   “再看,小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他冷声喝道。言言   郑世子欲哭无泪,此时更是气得跳脚:“谢令钧你算什么东西?这件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你又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口出狂言?”谢令从柳眉倒竖,看着呆呆的在一旁望着她的谢令钧,“还愣着干嘛?打呀!”   “宣国公府教子无度,纵马行凶,残害百姓,还敢出言侮辱皇子,本宫今日便替他好好教训教训家中小辈!”   谢令钧得了令,眸中兴奋之色更重,郑世子此时已然回过了神,听着她的话和谢令钧的态度,已然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见他高高举起的鞭子身子下意识一哆嗦,连忙下跪求绕,哪怕中途挣到了伤口也只是面容扭曲了一瞬,仍坚持跪着,慌忙道:“是小人的错,请大公主恕罪!”   他冷汗直冒,要说这位谢令钧虽是个混不吝的,但鲜少拿着皇子身份压人,他能成为纨绔子弟中的老大是真的凭借着自己一拳头一拳头打出来的,是以郑世子对他并没有太多敬畏。但是这位大公主不一样,那可真真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她要是回去轻飘飘告一状,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他冷汗直冒,心虚不已。   刚刚的那些事,这位大公主都看见了?   郑世子不甚灵光的脑子拼命转动,想着如何编出一套说辞来。   平日里他再怎么纨绔也是知道没人能把他怎么样,父亲知道了也只是轻飘飘的训一顿,没能呈到圣上面前,可这位祖宗不一样啊!   郑世子还在编说辞,那边的谢令从却是直接道:“恕罪?”她冷笑一声:“赵策,去寻京城府尹,问问他,当街纵马,伤人性命,该当何罪!”   “让他给本宫严格办案,要是谁敢徇私,他这府尹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了解发生了什么之后谢令从第一时间就派人去请最近的大夫,人早早地就到了,但无奈那老者年纪大了,如何能承受得住那马匹的一踏,此时已然是回天乏术。   这也是让谢令从最生气的,若是她今天没在这儿,是不是这老人就算死了,也不会伤到宣国公府一分一毫?   赵策躬身抱拳,转身离开。   郑世子却是慌了,连忙跪行到她面前,拼命解释道:“殿下,这、这都是误会!”   “误会?”谢令从眸光低垂,冷冷的看着他:“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误会?”   “天子脚下,当街犯法,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王法?”   “还是说,在你眼里,这王法就是个摆设,你宣国公府就是王法?”   郑世子心中一颤,连忙解释道:“我我我,我绝没有那么想过,公主明鉴啊公主!”   谢令从神情淡淡:“不管有没有,天子犯法合该与庶民同罪,郑世子有什么话,直接去与府尹说吧。”   郑世子满头大汗,还想再解释什么,而那边的府尹早已跟着府中衙吏一路小跑过来了,见着谢令钧和谢令从,连忙上前行了一礼。   谢令从挥挥手,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郑世子,声音平淡:“此事,大人且看着处理吧。”   “老臣明白老臣明白!”那府尹擦了擦汗,谄媚地笑道:“公主放心,此事老臣定会秉公处理,决不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他信誓旦旦保证。   谢令从点点头,“如此甚好。”   于是在郑世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被府尹带着的衙吏压了下去,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向来不敢动他的府尹,大叫道:“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我是宣国公府世子!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府尹面上带笑,心下却是不以为然。宣国公府世子?我呸,宣国公现在自身都难保了,谁还怕你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跟大家说个不幸的消息,因为上夹子的原因,今天暂时更三千字,然后这一更是明天的更新(捂脸,不要打我!)   怪蠢作者之前脑子一团浆糊,完全把上夹子这回事儿给忘了(大哭)   然后周三的更新放在晚上十一点,欠下的6000字更新蠢作者会在周三更新的时候补上去的!也就是说,周三和昨天一样,一次性万更!(甚至蠢作要是能写完,可能会把周四的一次性放上去,说不定就有两万更了),反正欠你们的事不会跑的!夹子之后应该就是日稳定六千字!今天就先凑活一下吧(哭唧唧)   最后一句,不要骂我(抱头鼠窜) 第36章   郑世子鬼哭狼嚎着说是自己父亲是宣国公, 他们不能这么对他,可在这里的哪一位不比他身份高,还能怕他不成?   眼瞧着府尹那边的人把郑世子押送进了衙门, 谢令从等人为保公正也跟了上去, 底下的百姓先是一阵寂静,而后就是热烈的欢呼, 高声赞叹谢令从和谢令钧二人, 一派欣喜若狂之色,可见此前受这位郑世子压迫之深。   二楼上的魏亦清见此,面上隐隐有些动容,而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郑家这些年, 当真是被权势迷了眼,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次事情惊动了大公主和四皇子,郑家这一回, 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毕竟当着皇室的面口口声声嚣张致此,致百姓于死地,这完全是在打皇室的脸。   谢玄稷淡淡扫了眼外面,容色温和, 声音柔和低哑, 带着丝□□哄, 仿佛无意间说出的一般:“他没那么容易脱身, 魏家,不就可以顺势顶上了吗?”   魏亦清一愣, 猛地转头看着他, 眸光中复杂,却又顷刻间陷入沉思。   他看着外面人们欢欣雀跃的声音,神色莫测。   魏家的机会……   ……   那位老者身亡, 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就算华佗在世,恐怕也不能把死人救活。   谢令从原本还在担心那府尹会不会包庇宣国公府,所以才跟了上去,却不想去了府衙之后,那府尹果断升堂,一派正气凛然的模样当庭审问郑世子,在得到供词之后果断地就把人关进了大牢,说是会禀明皇上,按律处置。   顺利的,让谢令从有些怀疑。   可人家的态度这般好,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让身边一个侍卫留了下来,说是让府尹差遣,其实就是盯着这边以防宣国公府来人把郑世子给提了出去。   至于那个孩子……   谢令从心中无奈,但死人不能复生,只得命人给了他些银两,让他把爷爷葬了;府尹也保证会好好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谢令从这才转身离开了府衙。   马车上,谢令从靠在今晨身边,今晨一手拥着她,一言不发。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今晨从始至终没有插过手,因为他知道他的公主能够将这些事情处理妥当。   此时面对谢令从的烦闷,他也只是陪在她身边,默默地安慰着她。   谢令从的眉头自从离开了府衙之后就没松开过,她总是觉得,这件事解决的简直太顺利了。   要说宣国公府在朝中势大,一般的官员都不敢得罪他们,听方才那些百姓的话,郑世子横行霸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往日那府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地今日那府尹这般痛快,干脆利落地就把人打入大牢了?   要说是顾及着她的面子,谢令从不信,她虽说在明面上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但终究只是一个公主,还没能到影响那些朝廷官员的地步。   谢令从眉心越皱越深,今晨实在看不下去,一手轻抚上她的眉头,缓缓地揉了揉,试图抚平他的忧愁,一边无奈叹道:“好了,别太担心了。”   谢令从抿抿唇,无奈叹道:“我就是觉得有些蹊跷。”她看着他:“那府尹的态度,简直有些热情过头了。”   今晨垂眸看她,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颤,敛住眸中的神色。   谢令从认真地看着他。今晨终究是无奈一叹,无奈道:“淮南道水匪一事,公主可知?”   谢令从点点头,这就是他离开半年的原因所在,她怎会不知道?   今晨声音温柔飘忽:“那公主可知,淮南道水匪,背后其实是宣国公府在操纵?”   谢令从瞬间瞪大双眼,惊愕出声:“他怎么敢?!”   “利益所趋,有何不敢?”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间颇有些不忍:“宣国公府老家就在淮南道,再加上近些年陛下信重,家中子弟更是胡作非为残害百姓,最后竟是与水匪有了勾结,损害无数过路人的利益,光是每年上贡给宣国公的银钱,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朝廷也不是没派人去查过,可无奈他们背后有宣国公在兜着,有什么消息也会及时传过去,是以朝廷的人回回都落了个空,竟是一直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最可恨的是,那宣国公帮助族中子弟逃脱朝廷来人之后,竟还有赶尽杀绝之意,借着自己宠臣的身份,给那些从淮南道回来的官员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导致那些人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不知害多少无辜之人殒命。   谢令从神情怔松,满目茫然。   今晨心疼,但这些就是事实,他的公主没那么脆弱,终究是要知道这些东西的。   谢令从抿抿有些干涩的唇,问道:“这些事,父皇都知道了?”   今晨点头:“臣进宫述职的时候,已经将证据全然交了上去。”   谢令从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良久之后,才道:“也就是说,处置宣国公,是父皇的意思,那府尹才能这般干脆利落地做事?”   今晨:“陛下想来不会明说,但……”   但自有他的臣子为他做这些事,完全用不着他出面。   皇帝只要表达下自己的意思,自由无数忠心于他的臣子会揽过这件事。   而这个人,需要忠心于他,且只忠心于他。   谢令从脑袋飞快的转动,便观朝廷,那么多股势力中,最合适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谢令从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心下恍然,怪不得,怪不得。   她回到公主府这么些日子,父皇从来没说过什么,对她杖责长宁侯的事情也没有表示出不满,在外人看来可能是皇帝疼爱她,不忍责罚她。但是,偏偏是在今日,长宁侯来公主府,说是得陛下应允请她回府。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偏偏是在宣国公的事情爆发之后、父皇急需要一把剑帮他处理了宣国公之后——   答应了长宁侯的要求。   要说失望吗?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谢令从早就知道了自己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毫无感情地把谢令芜和谢令慈送去联姻之后,谢令从就不对这个父皇再抱有任何期待。   只是她有时候是真的好奇,对于父皇而言,他们这些子女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以随时舍弃的工具?   “公主……”今晨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令从冲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她透过车帘,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百姓们脸上都带着祥和幸福的微笑,仿佛是多么的盛世太平一般,心中就忍不住好笑,撕下外面那层光鲜亮丽的皮,大启内在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马车慢悠悠地驶过,唯恐冲撞了百姓,谢令从看着外面,却忽然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瘦瘦小小的孩子正小心翼翼地偷了一个包子,然后拔腿就往一旁跑去,包子店的老板瞬间就发现了不对,连忙追了上去,边骂道:   “小兔崽子!竟敢偷老子的东西?”   “给老子站住!被老子抓住了,老子非得打烂你的腿!”   那孩子一边跑,一边死命的把包子往嘴里塞,眼瞧着脸色噎得通红,却还是不愿意放弃吞咽的动作。   谢令从手指无意识叩在车窗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今晨,声音竟隐隐带着颤抖:   “怎么会那么巧?”   “什么?”今晨疑惑。   谢令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怎么会那么巧,昨日父皇刚派长宁侯收拾宣国公府,今日那郑世子就当街闹出了这个动静?”   今晨猛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脸色也是瞬间难看。   今日这一切,莫非都是自导自演出来的?   以一条人命?   谢令从忽然觉得荒谬,但又并非没有可能。   刚刚那个孩子,跟那个乞丐比起来,也就稍微好了一点。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是用穿了多少年的布做的,眼见着都泛了白,浑身上下一个又一个破洞,只不过被修补起来,瞧着好了一些罢了。   一个家境平困的孩子,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去换宣国公府的落马,似乎,也不亏?   谢令从浑身无力,眉心紧锁,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长宁侯,长宁侯……   另一边。   那孩子满面泪痕,哭得近乎哽咽,肩膀一耸一耸地从府衙中出来,悲泣的低鸣声被周围的人听见,都对他抱以同情的目光。   那孩子那起袖子擦去泪水,可下一瞬,泪水就又涌了出来,仿佛夏日的暴雨,怎么止都止不住,不过一会,就又泪流满面。   他人小腿短,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一步一步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可是越靠近了,他哭的声音越大,最后实在忍不住,靠在街角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呜,爷爷,爷爷!”他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混着鼻涕满脸都是,他却丝毫不管,仿佛只有哭出声来,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悲痛。   周围的人原本还在责怪是谁在那大呼小叫,吵得别人没个清净,可以见着他之后,顿时歇了音,转而就是满脸的同情。   “是这个孩子啊,啧啧啧,也是个可怜人!”   “可不是嘛,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日子本来就难过,现在还发生了这种事,真是……”   “眼瞧着今早上李老头不知上哪发了笔财给他老婆子抓了药,这才多久呀,就又发生了这事——哎,命不好啊!”   周围人已经压低了声音,可是现在天色已黑,路上没有多少行人,他们所谓压低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那孩子耳中。   他竖起耳朵听着那些人的评价,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些,他拼命地摇头,想说不,不是这样的,那些人不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话卡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挣扎着起身,正要往说话传来的地方走去,却忽地脖子一紧,而后就是身体悬空,他面带惊恐,正要大喊出声,嘴巴一下子被捂住。   身后那人拽着他的衣襟把他拎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先是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双脚已经站稳在了地上,而面前的几个壮汉,正是熟悉的面孔。   李二狗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猛地扑了上去,对着为首的那壮汉又锤又咬,歇斯底里大喊道:“你骗我!你骗我!你明明说我爷爷只要在马前站一下就好了的!你没说我爷爷会死!你骗我!你个大骗子!”   为首的汉子粗重的眉头一皱,大腿一抬,就把他甩了出去,他粗声粗气道:“我是这么说了,但你爷爷自己老胳膊老腿儿,死了又能怪谁?”   那孩子猛地站起来,跟个小狼崽子似的冲他吼道:“明明就是你们的错,你们要是事先说清楚,我爷爷绝对不会答应的!你害死了我爷爷,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为首的壮汉嗤笑一声:“小孩,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些话有证据吗?小心我告到府尹大人那儿,告你一个污蔑!”   李二狗脸色涨得通红,他紧咬牙齿:“你们,你们!”   “呵!”那汉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从怀中拿出了个布包,上下掂了掂,然后一把扔给他,嘲笑道:“呶,这是答应给你的银子,好好拿着吧,可别说我们言而无信!”   身后的人瞬间哄堂大笑,然后拍了拍手,转身离开。咖啡   那包银子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哪怕不看也知道里面的数量绝对不少——最起码,足够给奶奶治病了,可是……   他双目充血,然后拿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猛地扑了上去,大吼道:“我要你给我爷爷偿命!”   那壮汉身影一顿,而后转过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伸手钳制住他瘦瘦小小的胳膊,一用力,把他推到了地上,然后紧跟上去,半蹲在地上,眯着一双虎眼,漫不经心道:“我说你这小孩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你说你爷爷都死了你还较什么真儿呢?当初说好了的,你们去拦郑世子的马,事成之后给你们钱;现在你爷爷福薄,没那个能耐享受那么多银子,你倒还怪起我们了?笑话,当时是我们强迫你做的吗?我是看你们爷孙可怜,才好心把这件事交给你们做,要不然,这种好事那么多人等着呢,轮得着你们?你现在生气了?那又能怎么样呢?去地下陪着你爷爷?”   他轻蔑的笑:“再说了,就算你恨,也该去恨那郑世子,去恨宣国公府,又不是我们害死你爷爷的,你讲点理好不好?”他抓起那一包银子,重重地塞到他怀里,嗤笑道:“我要是你,还管什么有的没的,赶紧拿着银子,把你奶奶病治好,跑路吧!”   他慢慢站起身,极具压迫性的身子站在他面前,哼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李二狗呆滞地瘫在地上,终于是忍不住,哇呜一声大哭了起来。   那一伙壮汉走出巷子之后,才有一人看着为首的人,纠结道:“这,老大,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为首的人狠狠地瞪着他。   那汉子挠了挠头,迟疑道:“我看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啊……”   “他可怜是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为首的男人训斥道:“都说了别管闲事别管闲事!你就是记不住是不是?”   那男人讷讷道:“不是,不是,我记住了,我不说了。”   为首的壮汉壮汉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临近到家的时候,那汉子又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包,把里面的银子数了数,给身边那几人均匀分了分,然后又把布包揣进了怀里。   “行了,都回去吧。”他打发道。   刚才那个说话的汉子察觉到不对,他憨憨问道:“不是大哥,你的银子怎么那么少啊?”   他这话一出,另外几个人也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一人从他怀里掏出了那个布包,数了数,顿时皱起了眉头:   “大哥,怎么回事?怎么咱们兄弟的那么多你就这么些?”   “是啊大哥,当初不是说好了,这次得到的钱平分吗?你给兄弟们这么多,你自己却相当与没有,哪能这样啊?”   汉子们一言一语,那壮汉有些不耐,吼了一声道:“行了!都给老子闭嘴!”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那壮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我看那小孩太可怜了,就把我的那份钱也给他了嘛。”   众人沉默了片刻,那汉子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挥挥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赶紧滚,还在这里呆着干什么?”   几个汉子眼眶微红,纷纷把自己怀中的银钱拿出来,一人凑了一点,塞到他怀里,急忙道:“大哥这钱你拿着,不能光靠你一个人,我们又不是什么没良心的人。”   他们说完,跟个兔子似的,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那壮汉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嘴上骂着:“一群兔崽子!”暗中却是伸手抹了抹眼角,转身走回了自家屋子。   黑夜慢慢来临,小巷子里,李二狗瘫坐在地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哭着,月光透过相邻屋子的间隙,照进巷子里,落在他身上。   他抬头,看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吗,只觉得一阵悲戚,往后,爷爷再也不能陪着他一起看月亮了。   他心神俱损,却又不得不挣扎着站起来,朝自己家的方向走。   他不能颓废下去,没有了爷爷,他还有奶奶,要是奶奶再出什么事,那爷爷得死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强行抬起步子,一步又一步,宛如没有感情的工具一般,僵硬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想,这个时间还不算晚,平时他们都是现在才回家,奶奶不会说什么的。   只是,他要怎么跟奶奶说,爷爷已经没了呢?奶奶身体不好,肯定会受不了的,想到这,他鼻头一酸,差点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不行,不行,不能让奶奶担心。   他强忍着鼻头的酸涩,一步又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他转过街道,走进巷子里,本以做好了打算如何解释爷爷的事,却不想刚进巷子,印入眼前的,就是通红的火光。   他瞬间僵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大火熊熊燃烧着,周围的邻里听着动静连忙从自家屋里走了出来,而后又迅速折返回去,拿起自家的水桶,一桶一桶的往外拎着水,朝着那燃烧着大火的房子上泼去。   “快快!快再去接几桶水来!这火太大了!”   “让周围的邻里也来帮忙!”   “实在不行把他们家的桶借过来也是好的!”   “哎呦当家的你动作利索点,磨磨蹭蹭的这火要是烧到咱们那里怎么办?”   四周一片喧闹之声,人群来来往往,就连几个比他还小的孩子此时也踉踉跄跄地拎着个水桶出来。   面前火焰升腾,热得紧。   李二狗却感觉如坠冰窖,手脚如冰块一般冰冷僵硬。   他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面前着着大火的房子。   他家的屋子。   他的奶奶还在里面。   他拔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奶——奶!”   地面不是多么平坦,他中途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裳又烂了一个洞,膝盖上面顿时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连滚带爬地朝着着火的房子走去:   “奶奶,奶奶!”他泪如雨下,一步一步地往前爬,眼眶通红。   周围的人注意到他连忙把他拉住,好声哄劝道:“二狗二狗别去,这火太大了,你不能进去!”   “你放开我,我奶奶还在里面!”李二狗拼命挣扎:“奶奶,奶奶!”   他慢慢跪在地上,头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地面,血和着泪流了下来。   满是卑微与绝望——   奶奶。   ……   谢令从虽说不想再见长宁侯那一大家子,可无奈皇帝都同意了,她也没办法,收拾收拾就回了长宁侯府,本还有些舍不得今晨,可看着他那一副笑眯眯没有丝毫不舍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了。   回到锦园之后,刚一落脚,就见今晨站在锦园中指使着敛秋敛冬等人首饰正屋隔壁的一个屋子,瞧着她之后,笑容和煦,声音轻缓,长身玉立,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仿佛在发着光。   谢令从心中的怒气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哼哼了两声,拉着他坐下,问:“怎么来这里了?”   今晨笑得一派风轻云淡:“臣跟陛下说了,请求继续做公主的侍卫,毕竟除了公主的侍卫,臣别的也不会做了。”   谢令从眸中盈上满满的笑意,面上却是嗔道:“油嘴滑舌!”她顿了顿:“父皇竟能同意?”皇帝对他的态度,一看就是要委以重任的,怎么会放任她留在自己身边,无所事事?   “倒也不是没事,只不过暂领禁军副统领一职,每日要去那边训练训练禁军罢了。”今晨握着她的手:“更何况,陛下巴不得我能用你待在一处呢。”   谢令从一怔,而后笑了出来,心下了然。   他自是巴不得他们二人感情好,他这个女儿能帮他好好笼络住今晨。   锦园素来是谢令从一个人的地盘,有外祖给她的那些侍卫守着,旁人虽说对这位公主好奇,但轻易也不敢踏足其中,谢令从逍遥自在,倒也过得愉快。   二人在那下着棋,赵策忽然急急忙忙,神色急躁地走了过来,在今晨耳边低语了两句。   谢令从眉心一蹙,道:“什么事,说大声点。”   赵策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今晨一眼,就见他无奈点点头,他见状抿抿唇,沉声道:“昨日那个孩子,家中走了水,唯一的祖母也葬身火海。”   谢令从脸色一沉,急切道:“那个孩子呢?”   赵策抬眸:“那个孩子,不知所踪。”   今晨捏着棋子的手一紧,面上的神情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赵策咽了咽唾沫,接着道:“还有——”   “还有?”谢令从沉声道。   赵策咬牙,一鼓作气道:“京郊乱葬岗上发现了几具尸体,皆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混混,平日里也没什么正经工作,以靠收保护费为生。但依微臣所查到的,这几个混混之前同两拨人有来往。一个是那爷孙俩,还有一个……”   “谁?”今晨眸光冷寂。   “教坊司司业,王亳。”赵策道。   谢令从皱眉,明显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赵策接着道:“而那教坊司司业,又与礼部员外郎陈晋极为要好。”   “这陈晋,当年被长宁侯府招揽,是上一任长宁侯一手捧出来的,与这一位长宁侯极为亲近。”   谢令从沉着一张脸没有作声,而后袖袍猛地一挥,便听噼里啪啦的声响,黑白棋子哗啦啦散落在地。   赵策立刻垂首躬身。   “公主息怒。”今晨立刻温声劝道。   谢令从素手紧握成拳,面上带着滔天的怒火——   “他怎么敢——?”   她呼吸急促,双目赤红,今晨见状低叹一声,挥挥手让赵策退了下去,自己坐到她身边,温声安慰道:“萧琞如今如日中天,有陛下的庇护自然能为非作歹,你也莫要气坏了身子。”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却是道:“双双曾经给我说过,萧琞此人为人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我之前还心有疑虑,如今看来……”   纵然知道萧琞此人阴险。当初七夕之时,明明是她和今晨一同游玩,最后那人竟成了他,从这件事中就可见一斑。但这些日子他隐藏的太好,谢令从当真没想到,他竟手段不堪到这种地步。   皇帝,长宁侯,陈晋,王亳,再到那群混混,最后是牺牲的那个老人家。   上位者的权术,素来是再残忍不过的。宣国公府这些年在朝中的布置也不少,若当真要大动干戈,恐怕伤的远远不止那么些人,这么一想,只死了那么几个人,似乎还挺幸运   只是,当真如此吗?   谢令从浑身无力。   ……   皇宫   谢令钧一大早就被太监叫起来,说是陛下传召,他眯着眼,双手懒散地张开,等着身边的宫女给他换衣裳,一边还在嘟囔道:“这才什么时辰呐,父皇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做什么?我还没睡够呢。”   之前他在边疆呆了半年过够了每日早起生不如死的日子,本以为回到京城就能享福了,谁知道这才第一天,就被迫这么早早地就起来了。   “哎呦我的爷呀,您可别胡说八道了!您昨个儿回来也没去跟陛下请个安,陛下没生气已经不错啦!”身边的老太监苦着张脸劝道。   谢令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身边的宫女见着他俊朗的面孔上一派懒散之色,更添了几分性感,再加上穿着衣裳间总会有意无意的碰到他的身体,一时之间更是面色微红,为他说情道:“哎呀公公您就别说了,昨儿殿下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路上累得很,再说不是也跟陛下禀告过了吗,陛下也应允了的。”   见那几个丫头都在为他说话,老太监一时无奈:“好好好,是老奴的错,还请殿下快些吧,外头的人还在候着呢。”   老太监无奈退了出去,谢令钧半睁开眼,瞧着面前貌美的婢子,扬扬眉,眉宇间满是风流肆意,调笑出声:“小爷没白疼你们!”   那宫女瞬间羞红了眼,惹得其它宫女艳羡不已。   四皇子最是好脾气,平日里风流不下流,对她们这些婢子出手也是大方得很,从不会无缘无故打骂下人,也是因此,他身边伺候的工作向来是个香饽饽。   甚至还有一些姿色出众的宫女,想着若是能借此得了殿下的宠幸,待将来殿下出宫建府,自己也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是以对伺候他这件事极其上心。   磨蹭了好半天,谢令钧才慢悠悠地走出宫殿,跟着一直在外面等着的父皇身边的小太监向着御书房走去。   他一边晃晃悠悠地走着,一边打了个哈欠,懒散的问道:“诶小公公,父皇这么大清早地找我,所谓何事啊?”   小太监笑着答:“这奴才也不知道,陛下只下了令,并没有说什么。”   实际上,皇帝的原话是,让那混账小子赶紧起来,滚来见朕。毕竟,旁的皇子若是离宫一年半载,回来的第一件事定然是去拜见皇帝,可这位爷不走寻常路,进宫之后谁也没见,自己回了自己的寝殿,一声不吭就睡下了。要不是皇帝派人来催,怕是能睡到日上三竿。   由此可见,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格外了解的。   一路懒懒散散地走着,终于到了御书房,谢令钧站在门口,那小公公正要去通报,就听身边的祖宗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一声大吼:“父皇,儿子来见您啦!”   那小太监脚下一滑,差点没跌倒在地,欲哭无泪地看着他,又扫视了眼四周,小声道:“祖宗,我的祖宗诶!您当心着点,这是御书房!”   “哎呀你怕什么?”谢令钧却是毫不在意,形容懒散地在那站着,丝毫没有即将面圣的自觉。   小太监满是无措,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干爹跟他说见着这位四殿下一定不要大惊小怪,多见识见识就好了。   如今看来可不是嘛,就算是太子殿下和大公主来了,可是乖乖地在门外等着传唤,哪有像这位爷一样的,直接大着嗓门一吼,里面若是有大臣在,陛下在议事,岂不是会生气?   果然,御书房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小太监正战战兢兢却不想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让那混小子给朕滚进来!”   小太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边人扬声应道:“诶!来啦!”   他说着,长腿一抬,一手推开门,然后大步跨了进去,唯留小太监在那目瞪口呆。   殿内,谢令钧刚抬脚跨进去,就见身旁一人冲他躬身行了行礼,然后擦肩而过,他皱了皱眉,往身后看了一眼,感觉这人有些眼熟。   仔细一想,呦,这不长宁侯吗?他大皇姐大婚的时候他还见过他一面呢。   谢令钧心里有点蠢蠢欲动,要不是顾念着现在是在御书房,揍了他自己也会被父皇揍一顿,哪那么容易让他走?   他依依不舍的看着他走远,然后回头,大大咧咧地走向大殿中央,不甚规矩地行了个礼,吊儿郎当道:“儿臣见过父皇。”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他一副站没站样,松松散散,全然没有他舅舅站如松坐如钟、一派凌厉将军的模样,顿时气笑了,他随手抄起一份奏折,迎头扔了上去,破口大骂道:   “你瞧瞧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让你在边疆待半年,你就带成了这副鬼样子?你舅舅好歹是禁军统领、边关将军,你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不说学了个十成十,最起码五分总有了吧?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哪有一点男子气概?”   “父皇这话就不对了,”他毫不客气,偏头看了一眼四周,瞧见没有椅子,索性直接席地而坐,看着皇帝头头是道地说着:“我是您的儿子又不是舅舅的儿子,就算跟舅舅在一起的时间再长,还能变成他儿子、跟他一样不成?”   皇帝险些气笑了,他又抽了一本奏折砸了过去,笑骂道:“你个混小子!”   谢令钧头不偏不倚,直直地接下那个奏折,从脸上拿下来一看,顿时挑挑眉,饶有兴致道:“哦豁,又是一道弹劾我的奏折?”   “你还知道是弹劾你的?!”皇帝怒道:“你自己说说,出去半年,回来第一件事当街打架,朕连你人都还没见到,就先收到弹劾你的奏折了,你说你怎么那么能呢?”   谢令钧撇撇嘴,瞪大眼睛道:“那这跟儿臣有什么关系?宣国公世子当街踏死人,欺压百姓,我不过是行侠仗义的,怎么没见弹劾那郑世子的,反而都来弹劾我来了?看着我好欺负是吧?”   “行侠仗义,行侠仗义?你行什么侠仗什么义?他做错了是他的事,然后你就能当街大打出手,抽人家鞭子啦?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是为什么离开京城的?”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谢令钧语气懒散:“不就是把户部尚书的儿子揍了一顿吗?那老头当时恨不得把我皮剥了!”   “感情你是一点都没觉得自己错了?”皇帝气急。   谢令钧梗着脖子:“那那小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我是立志要做江湖游侠惩奸除恶的人,见到这种事能不管吗?当然不能啊?可那小子自己不经打,还怪到我身上来了!”他嘟囔道。   皇帝见他理直气壮,差点没气得心梗发作,谢令钧见状忙道:“父皇冷静冷静!你从前也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怎么我就离开这半年,您就变成这样了?”承受能力这么差?   皇帝气得往桌案上一摸却什么都没摸着,低头一看,便发现奏折都被扔了出去,桌案上一片空荡荡,他一气之下抄起手边的砚台,直接扔了出去。   谢令钧瞪大了眼睛,双手撑地往后一跳,顿时避开了那砚台的攻击,他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父皇啊父皇,儿子才刚回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谋杀亲子呀!”   “你给朕闭嘴!”皇帝怒吼。   谢令钧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闭嘴就闭嘴。   皇帝胸口起伏了好半天,才算平静下来,看着他没好气儿道:“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令钧神色一凝,当即稳稳地站立,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摸了还不忘添油加醋道:“依儿臣看,这宣国公府简直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父皇您可千万不能包庇他啊!”   皇帝脸上的威仪差点挂不住,训斥道:“朕还用你教朕?”   谢令钧暗中翻了个白眼,心道父皇的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   上首,皇帝理清了事情经过之后,冲他挥了挥手,赶人道:“行了朕知道了,你赶紧滚吧!”   谢令钧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不是吧,父皇您那么长时间没见儿臣了,就不想儿臣?这么急着赶儿臣走?”   “朕想你干什么?想你来气朕吗?赶紧滚赶紧滚!朕现在看见你就心烦!”皇帝吹胡子瞪眼道。   “好嘞!儿臣这就走!”谢令钧冲他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御书房。   皇帝见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着身边忠心耿耿的老奴才道:“你瞧瞧这小子,一点都没变!怎么就不能学学他舅舅的沉稳呢?”   德公公笑:“陛下不就喜欢四殿下这般真性情吗?”每回见着四殿下,陛下脸上的神情都要真实许多——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被气得。   皇帝无奈摇头,笑骂道:“臭小子!”   ……   谢令钧离开了御书房后,想了想,又绕道去了荣华宫。   荣华宫里,淑妃一大早就收到了儿子回来的消息,刚说要派人去找他,就听见皇帝把他宣了过去,一时之间更是焦急的在那等着,生怕自家儿子这狗脾气,回宫第一天就把皇上惹生气了,此时见到门外那大摇大摆走来的身影,顿时迎了上去,焦急问道:“怎么样?你父皇可有责怪你?”   谢令钧嘻嘻笑着:“儿子又没做错什么事,父皇为什么要怪我?母妃且放心吧。”   他扶着淑妃,把她摁坐在椅子上,自己从一旁拿了一盏茶递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后笑嘻嘻道:“儿子给母妃请安!”   淑妃失笑,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你这孩子!”她接过他手上的茶,随意地抿了两口,就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遍,皱着眉道:“瞧着倒是没瘦,就是黑了许多。”   谢令钧不在乎的挥挥手:“在边疆哪能白得了,儿子这样还算好的了!更何况,儿子以后是要行走江湖的人,太白了哪能成?”岂不成了小白脸?   “行走江湖行走江湖!你怎么还没歇了这心思?”淑妃敲了敲他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堂堂一个皇子,整日在外面瞎混像什么样子?”   谢令钧缩了缩脖子,不服气道:“怎么就是瞎混了?儿子行走江湖除恶惩奸,照样能为大齐做贡献!总好过当一个闲散王爷,待在自己的封地一辈子混吃等死来的好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淑妃一把捂住他的嘴,皱眉道:“可不能这样乱说,我儿子日后可是威武的大将军,哪能说是混吃等死?”   谢令钧早就听够了自己母妃这话,也不想反驳她什么,只凑近了她任由她打量,反正用不了两天,她就会嫌自己烦了。   母子俩又叙了好些话,直到身边的丫鬟提醒说要不要传膳,她才猛打反应过来她心急之下还未用早膳,连忙吩咐厨房下去准备,她一手拉着谢令钧,心疼道:“我儿定是饿了,快些过来,母妃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肴,快来尝尝!”   谢令钧顺着她的意走到餐桌旁,一道一道美味佳肴上上来,他看着也是直流口水。   在边疆这半年,可没这么好的饮食条件,他就算再金贵,有他舅舅那么个心狠的看着,铁了心要他吃苦头,平日里吃的也都是跟普通将士差不多的饮食。是以这半年来,他当真是想念极了皇宫里的美味菜肴。   一道道菜品陆陆续续呈上来,谢令钧看得食指大动,正要下筷,却忽地听见外面穿来脚步声,他抬头一看,眉头顿时就是一皱。   只见一粉裙女子正站在殿门口,见着他,消瘦了不少的脸上也是一阵怔愣。   谢令嘉看着谢令钧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见他眉头紧皱,一副十分挑剔的模样看着她,嫌弃道:   “我不过离开了半年,你怎么又变丑了那么多?”   谢令嘉:“???”   她顿时大怒,猛地扑了上去,尖叫道:   “谢令钧!”   “你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日两万那是不可能日两万的(抠鼻子)   能日一万,都是一整天下来的成果了。   今天的六千字加上前两天欠的六千字,一万二,正好!   明天的六千字明天再说吧~ 第37章   谢令钧虽说不情不愿地在边疆呆了半年, 但也不是白待的,他看着气急败坏猛地冲上来的谢令嘉,坐在位子上一派高人风范, 只一只手伸出抵住她的脑门, 另一只手还在夹着菜,吃的津津有味。   谢令嘉手脚并用, 张牙舞爪, 却还是被他用一只手牢牢制住,又看着谢令钧在那坐着一脸淡定自若地用着膳,更是恨得牙痒痒,她跺了跺脚, 不满的看着淑妃:“母妃,您管管他啊!”   淑妃看着刚一见面就打起来的两个孩子,揉了揉脑袋, 颇感头疼。   她无奈道:“钧儿,别欺负妹妹了;”又转过头:“嘉儿,你兄长刚回来,你也别闹他!”   “我哪里有闹他?明明是他口无遮拦, 一上来就说我丑的!”谢令嘉气急, 委屈巴巴道。   就在这么一会儿, 谢令钧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拿起一旁宫女递上来的帕子,动作优雅地擦拭了下嘴角, 睨了她一眼, 语气凉凉道:“我又没说错,当初我走的时候脸上还能看见一点肉,现在你瞧那脸上瘦的, 我在战场上杀得骷髅也比好看!怎么,你也学京城那些弱柳扶风,稍微多走两步路就要喘上一喘的贵女一样,以瘦为美到病态,拼命减肥呢?”   他嫌弃的上上下下扫着她:“以后出去可别说你是我妹妹,被人家看到了还不得笑话我?”   “啊啊啊啊!”原本是郁郁不已才导致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消减了许多的谢令嘉闻言什么伤心事也顾不上了,尖叫着就要上去打他,被淑妃好说歹说劝住了。   她呸了一声,道:“你也别说你是我哥哥,我还嫌丢人呢!你瞧瞧你当初因为打人离京,结果现在回来第一件事还是打人,人家都说你凶残暴虐,没有一点斯文样呢!”   她嘟囔道:“一点都比不上大哥哥和二哥哥!”   “你这说的什么话?”谢令钧认真严肃地看着她:“我做这些事那是惩恶扬善,离京也是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你个小姑娘家家,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哼!你就编吧!略略略——”谢令嘉冲他吐了吐舌头,躲在淑妃身后,不再搭理他。   淑妃在一旁看着,只能摇头叹息,要说一母同胞的两个孩子关系应该很好才是,更遑论他们二人还是龙凤胎,可谁知他们两个似乎就是天生不对盘,钧儿心直口快,说话得理不饶人,伤人得紧;嘉儿又是个一点就爆的性子,没少被她哥哥那双嘴气哭,导致明明是最为亲密的两个孩子,看着了就互相掐架,彼此之间还没跟其他的兄弟姐妹亲近。   淑妃虽是这般想着,脸上却是带着甜蜜的笑,终究还是为这缺失了半年的热闹而感到高兴,儿女承欢膝下,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虽然两个孩子经常斗嘴也是让她头疼,可这毕竟是甜蜜的负担,旁人想要还没有呢。   淑妃半年不见谢令钧本就日夜挂念,现在见着了人怎么也不能那么轻易的放他离开,拉着他絮絮叨叨地了半天,谢令钧才在谢令嘉翻着白眼的目光中离开,走之前还不忘手欠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成功把她气到炸毛之后功成身就地离开。   他一路在御花园闲逛,看着跟他走之前完全不一样、又换了一拨新鲜血液的御花园,心念母后当真是既爱花草,这么多每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过来完。   他走路大大咧咧,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很是容易认出来。御花园正中心的凉亭内,捧着书正一板一眼读着的少年目光往四周一瞥,就不由落在了他身上,而后稍显秀气的眉毛慢慢蹙了起来。   “刚刚那是……四弟?”他迟疑地问出声。   “回殿下的话,正是四殿下,据说是昨日晚间回来的,想来刚才是去淑妃娘娘那儿了。”身后的小太监答道。   小少年眉头紧锁,却也没说什么,只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说什么。   直到中午去了岑贵妃的端仪宫,同母妃说起这件事,他才少年老成地叹道:“四弟一回来,怕是外祖又要忙起来了。”   岑贵妃在外人面前恬淡清冷,疏离高贵,只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却还是如普通的母亲一般极其慈爱的,此时看到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一副老头子般摇头晃脑的架势,忍不住轻笑出声:“无事,反正你外祖也习惯了。”   岑贵妃的娘家是左都御史岑大人岑濂,他素来嫉恶如仇、敢于直谏,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被他喷过少次,更别说平日里素来行事放荡不羁的四皇子谢令钧了。半年前他还未离宫的时候,岑大人基本保持在三天一小谏,五天一大谏的频率;好不容易他去了边疆,岑大人上言喷人的次数终于少了许多,眼见着清闲了半年,这位四皇子又回来了。   “哎!”二皇子谢令善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外祖太难了!”   岑贵妃噗嗤一笑,精致的面庞上宛如冰雪消融,百花盛开,她摸了摸谢令善的脑袋,笑道:“好了,你外祖有分寸的。”   没看着昨日四皇子当街打人的事,岑大人都没有管吗?要是往常那种不大不小的事,只怕一大清早,岑大人的折子恐怕早皇帝上早朝一步递上来了。   在朝堂上混的人,尤其还是极易得罪人的御史,心里没有点花花肠子哪能行?   “儿臣晓得!”谢令善点点头,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面上严肃不已,当真是跟他那个一向不知通融为何物的外祖一模一样。岑贵妃见了,只能失笑。   ……   岑大人忙不忙谢令从不知道,她只知道,事情果然如他们所猜测的那般,郑世子当街打死人的消息传到皇帝耳中后,皇帝大怒,着人严查。而后没过两日,就掌握了宣国公府这些年仗着权势为非作歹的全部证据,皇帝当即下了满门流放的旨意,着派以长宁侯为首的队伍前去搜查宣国公府。一时之间朝野大震,人人自危,跟宣国公府住得近的人家眼睁睁地瞧着这些年威风无比的宣国公府涌进了一大批禁军,而后将一箱又一箱的宝贝抬出来,那巨大的箱子里藏的金银珠宝、古董玉器,让哪怕不缺钱的官员也是一阵眼馋,心中不由感叹。   世家不愧是世家,这上百的年积累果真是了不得。   魏北王府   下人在一旁禀报说着从宣国公府里抬出来的箱子有多大多高;还说一向骄傲无比的宣国公此时像是瞬间老了十年,沧桑的不成样子,周围的邻里差点没认出来;又说树倒猢狲散,那宣国公府平日里人缘颇广,关系颇深,如今一朝出事,却是没有一个人为他们说情,个个明哲保身,不见丝毫情谊。   谢玄稷面上挂着浅笑,看着面前的棋局,只见那白子被团团围成一片,黑子又步步紧逼,好像没有了丝毫生机。他淡淡一笑,声音优雅动听:“接下来的京城,就要热闹喽。”   话音刚落,边听“啪”地一声清脆声响,只见他手执白子,往一处落下,再一看,竟是神奇的化解了白子此时的困境,俨然焕发新生。   ……   京城热不热闹谢令从没察觉出来,最近临近端午,街上到处都热闹了几分倒是真的。平日里出门逛街,就能看着家几乎户门上挂着的艾草与菖蒲,瞧着谢令从心痒难耐,也想在自家门前挂上一挂。   想一出就是一出,命下人把艾叶和菖蒲拿来之后,谢令从坐在院子中树荫下面的凳子上,拿着它们仔仔细细地研究,结果还没研究出什么结果,就听见外面熙熙攘攘,谢令从眉梢微蹙,就见而敛秋快步走进来,欣喜道:“公主,赵姑娘来找您啦!”   谢令从一顿,挑挑眉,“赵双双?”她笑:“她倒是难得上门!”   她把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拿起下人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人呢?”   敛秋却是瘪了瘪嘴,指了指外面,道:“在外面呢,跟萧琬小姐吵起来了。”   谢令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失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单单同萧琬杠上了。”   毕竟赵双双在京中女眷中的名声不说多好,至少也不差,一些贵女多是乐意和她打交道。主要是她整日东奔西跑,总是都能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找到一些有趣的东西,正是那些整日囿在后院出门还得带上四五个丫鬟婆子的大家贵女所不能比的,是以对她大多抱着一种猎奇的心态。   可唯独这萧琬,也不知道她们二人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竟是难得的让赵双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   毕竟在谢令从看来,长宁侯府这位嫡小姐也算是这阖府上下难得比较正常的人物了。   毕竟是来找她的,谢令存也没有在好友面前还端着架子的习惯,当即走了出去,就看着外面不远处看着一左一右吵得正凶的两个姑娘,先是默然了一会,而后带着笑意闲闲开口:   “一个是平阳侯府的姑娘,一个是长宁侯府的姑娘,现在在这儿跟个孩子似的吵嘴,也不怕让人知道丢了脸?”   赵双双见着她,先是冲着萧琬冷哼一声,而后走到谢令存面前,道:“谁丢脸?有什么好丢脸的?反正又不是我的错,还能怪我不成?”   萧琬白皙的笑脸上瞬间通红,她指着赵双双,你你你了半天,道:“谁的错?还能是我的错不成?你怎么那么厚的脸皮?”   赵双双嗤笑:“我厚脸皮,你今日才知道啊?”   萧琬瞪大了双眼,明明一向伶牙俐齿可在赵双双面前总是讨不找好:“——你一个姑娘家,说话那么不知分寸,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赵双双眨眨眼,毫不在意:“你才知道我有辱斯文?萧小姐的耳朵不太灵光啊,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萧小姐竟然现在才知道?”   “我呸!我耳朵好着呢!”萧琬气得瞪大了双眼,“反倒是你……”   谢令从看着两个比小孩子斗嘴还不如的“小孩子”,顿时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一手把赵双双拉走,对萧琬示意一番,径直走到了自己院子里。   “——我是真不知道,你跟她什么仇什么怨,竟这般斤斤计较?”毕竟赵双双素来大方宽容,对于别人的坏话,只要不伤及她的家人,她素来不放在心上,也是因此,一些贵女才乐得同她往来,也不必担心她会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不好。细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她唯一有着不和的人,好像也萧琬那么一个了。   赵双双哼了两声,毫不客气地坐在她面前,十分自在地倒了一杯茶,一口闷了,看得谢令从直呼心疼。   “这上好的茶于你而言简直是牛嚼牡丹,浪费了。”   赵双双毫不在意:“你这里素来不缺好茶,还差我这一点不成?”他说着,就又到了一杯,就要往肚里灌。说实话,刚才同萧琬那一番争吵,还真让她嘴巴有些干。   谢令从幽幽地看着她,只道:“这可是上好的明前龙井,今年上供的都在这儿了,说是金百两都不为过,哪能像你这么喝?”   赵双双一愣,而后咂咂嘴,细细品味一番,无辜看着她道:“跟普通的茶叶没什么区别呀!”   谢令从哭笑不得,看不得她再这么嚯嚯她的茶,只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今日来这里所谓何事?”   “也没什么,”赵双双随手抓起一块糕点吃着,一边道:“就是明日不是端午了嘛,成国公世子设宴于烟翠山别庄,给我下了帖子,我就想问问你去不去。”   “成国公世子?魏亦清?”谢令从从脑海里翻出这么个人物,疑惑道:“魏家不是素来低调,怎么现在忽然高调了起来了?”   赵双双耸耸肩:“看宣国公被拔了,迫不及待想顶上呗。”她看着谢令从,催促道:“你去不去呀,整日待在这长宁侯府闷也闷坏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呀。”   谢令从想了想,应道:“也好。”   赵双双灿烂一笑,拍了拍手站起身道:“那行,那我就先走了!”   等到夜间,今晨忙完今日的事情回来,谢令从就把赵双双说的事同他说了说,就见他思索片刻,道:“出去玩玩也好,散散心,也省的闷得慌。”   谢令从凤眸微眯:“你不去?”   今晨给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温声答道:“明日还有些事,怕是不能陪公主一块去了。”   谢令从有些奇怪,这些日子她每日出门今晨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跟出去,怎么今日倒是不跟了?   想了想,她也没问出来,毕竟今晨素来神神秘秘的,有时候做的一些事她不知道,也不会多问。   总之,是不会对自己有害。   于是第二天一早,谢令从梳妆打扮完毕,就出门,朝着烟翠山方向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小说真好看,沉迷小说,日益不想码字……   接下来今晨就要开始搞事啦,帮公主虐渣呀~   小宝贝说出场人物太多记不过来了,基友也说我框架拉得太大,人物一个个出场很难记住。好吧这也的确是问题,但蠢作者想说的是……你们不用记啊啊啊!!等以后用到他们了,蠢作者会提醒你们的!现在只是把他们拉出来溜溜,你们只要知道主要人物是谁就好啦!   然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列了个人物表,有兴趣的看看吧   大皇子(太子)谢令存 皇后所出   二皇子谢令善,岑贵妃,外祖岑家,御史   三皇子谢令怀,文妃,外祖裴家,已下场   四皇子谢令钧,淑妃,舅舅滕元良,禁军统领   五皇子谢令延,丞相之女所出,不重要   六皇子谢令安,魏家女所出   大公主谢令从 皇后所出   二公主谢令芜,文妃所出,已下场   三公主谢令慈,岑贵妃所出,已下场   四公主谢令嘉,淑妃所出   九公主,名字最后才会出来,宫女所出   其他公主不重要,不必放在心上   世家:   三大侯府:   长宁侯府:渣渣男主在的侯府   建康侯府:痴念渣渣的那个姑娘,吕念瑶在的侯府   平阳侯府:赵双双   三大国公府:   成国公府:世子魏亦清   宣国公府:已经完啦,不用放在心上   荣国公府:还没出来,目测后续没什么用   朝中大臣:   读书人代表:裴家,三皇子外家,已经完啦   左都御史:岑濂,贵妃娘家   丞相:刚刚出场的何锦意她爷爷   将军:滕家,淑妃兄长,四皇子和四公主舅舅   皇室相关:   魏北王:世子谢玄稷   敬安大长公主:老老老老老长辈!活得最滋润的那个。   这本书直到完结应该也就这么些人了,应该不会再出场新的人物了……吧?每次人物出场的时候蠢作者都会说得,所以不用担心记不住!   最后,推荐基友卿水令的文文《王妃每天都失忆》,快完结了!已经很肥了!   将军府嫡女温晚亭,身患奇疾,每日晨起都失忆。   她原以为命运不过关上了一扇窗。   直到她顶着一颗宛如新生的脑袋,嫁进了楚王府……   #命运不止替我关上了窗,还把门合上顺便下了闩#   -   楚离原先觉得,此等怪病实在是婚后和谐生活的利器。   任何误会矛盾,一觉睡去,醒来后又是恩爱两不疑的夫妻。   直到后来,温晚亭错把侍卫当夫君,把政敌当恩人,把仇家当姐妹。   楚离:“……这是病,得治。”   #王妃每天都失忆,所以每天被套路#   #出来忽悠,迟早是要还的#   真的超甜、超好笑、超级棒!我不管,都给我去看啊啊啊!!! 第38章   赵双双早早地就在长宁侯府外等着了, 正巧萧琬也收到了请帖,一见着赵双双,脸色顿时不好看,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然后哼了一声。   许平柔跟在她身后,看着赵双双满不在乎压根没把她当回事的样子, 有些尴尬地扯了扯萧琬的袖子, 低声道:“表姐。”   “你松开我!”萧琬却是不领她的情,用力挣脱她的手,自己走上了马车,不再看赵双双。   许平柔站在原地, 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而后冲着赵双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走到马车旁, 犹豫了片刻,还是上了去。   她们二人的马车先走,赵双双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在大门口等着,不过片刻, 就见谢令从款款走来, 她身着一袭大红衣裙, 衬得整个人耀眼夺目, 明艳异常。   赵双双吹了声口哨,调笑道:“阿从真美, 完全不逊色那劳什子的第一美人。”   谢令从无奈睨了她一眼, 道:“你也就是嘴甜,惯会逗人开心。”她说着,慢慢上了一旁候着的马车。   赵双双驱马走到她马车旁, 笑道:“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赵策在外面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向前走,赵双双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在旁边,时不时跟她聊聊天,一路上倒也不显无趣。   烟翠山是在城郊,周围清净安然,没有什么人家打扰。而魏家在烟翠山的别院是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里面景致极好,一步一楼阁,雕梁画栋,据说精致程度不逊于皇家行宫。   这些年魏家向来低调,鲜少在外人面前出现,更别说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什么的了,是以这烟翠山别院她们也只是听过,还没来过呢。   一路晃晃悠悠,走出了热闹的京城,外面逐渐清静起来,视野也逐渐宽阔起来了,触眼可及皆是一些高大的树木,绿树成荫,在微风的轻拂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令人心旷神怡。   烟翠山虽说是山,但地势并不是多高,只是站在其上,恰巧能将周围的秀致景色一览无余的高度罢了,而魏家的别院,就在山顶上。   马车停在山脚,沿着开辟好的山路一路走上去,就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一处庄园慢慢现出原形,坐落在山顶之上,瞧着宏伟不足精致有余,与山间的景色相呼应,倒有一种超脱世外的感觉。   别院外面有几个小厮在候着,此时见了谢令从二人,先是面面相觑一眼,而后连忙迎了上来,小心翼翼唤道:“可是大公主殿下?”   谢令从微微颔首,那小厮连忙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恭声道:“小的参见大公主殿下,我家世子知晓殿下要来,特意命小的在此等候,还请殿下跟小的走吧!”   “如此甚好。”谢令从心下满意,携着赵双双一起,随着那小厮走进别院,穿过重重连廊,最后在一处圆形拱门处停下。   那小厮站定,垂首道:“里面便是宴会正院,诸位贵客都到的差不多了,殿下可先进去看看,若是想逛逛这园子,也可寻一旁的下人,让他们带路就是了。”   “本宫晓得,你且下去吧。”谢令从淡淡吩咐道,那小厮应是,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转身离开。   赵双双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看了一圈,啧啧感叹道:“成国公府不愧是传承数百年的大世家,不过一处别院,这大手笔!”   这还只是在外院,可瞧着四处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是无一不精,无一不善。   谢令从失笑:“平阳侯府的历史也不见得多短,作甚要对人家的院子称奇?”   “这哪能一样?”赵双双跟着她走着,眉梢一扬,道:“我家是武将出身,里面的东西是能简则简,哪里会费这么多心思?这地方一日两日瞧着还好,可时间一久,恐怕就要觉得处处繁杂,心情郁闷了。”   谢令从无奈笑着摇摇头。平阳侯府她去过一次,里面的确是简单的很,要不是瞧见了,谁能相信那除了住的院子外都是一大片练武场的宅子会是一个侯爵之家?   二人慢慢往前走着,还没进正门便听见男子高昂的讨论声和女子宛如莺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等穿过了正门,就见里面男男女女成群地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着好不热闹。   谢令从进去的时候,院子里面先是一静,而后纷纷回过神来,躬身冲她施了一礼:   “见过大公主殿下!”   谢令从没怎么在意的挥了挥手,反倒是一旁的赵双双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自己好像占了人家便宜。   虽说谢令从身份高贵,但到底不是什么仗势欺人的人,众人只对她的到来表示了半刻钟的惊讶,而后就又开始了自己的事情,一时之间,院子里好不热闹。   谢令从抬头望向四周,心中只暗道这处别院果真非凡,怪不得当初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买下它,成国公府的人都没愿意。   如今正是盛夏,天气热得紧,谢令从一路走来哪怕是在马车里都觉得有些烦闷,可此时在这别院中,一方面是地势高,另一方面也是这四周满满的都是冰盆,便是想热,也难。   如今宴席还未开始,多是一些公子、小姐成群结队相约去赏周边的景致,谢令从看着起了兴趣,正也想去四周逛逛,就见不远处一身着淡蓝长袍的男子匆匆赶来,走到她面前就是深深作了一揖,而后起身,笑着开口道:“臣魏亦清,见过公主殿下。”   谢令从双手交叠,负于身前,只见面前的青年一袭靛蓝长袍,腰束玉带,五官精致白皙,眉眼隽雅,眸光清然,此时正站在她面前,身材修长挺拔,端的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   不愧是成国公府嫡长子,比之那郑世子不知强了几倍。   谢令从面上不动生声色,浅浅笑道:“本宫本就是来此做客,世子不必这般客气。”   “正因公主是客,臣才得更加用心招待。”魏亦清理智彬彬,风度翩翩,一派世家公子模样。   要说这魏世子年纪虽轻,但已然在朝堂任了职,在谢令存面前自成一声“臣”是没问题的。   谢令从微微浅笑:“府中客人繁多,世子不必如此费心,本宫在附近随便走走便是。”   魏亦清笑道:“臣来这是告诉殿下,后院有一处莲池,此时莲花开得正盛,也有人泛舟游湖,采些莲花莲蓬,也算另有一种风味,此时离宴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公主若是有意,不妨去那边看看。”   谢令从想了想,大大方方道:“那便叨扰了。”   “公主客气。”魏亦清为她引路,目光触及到她身旁的赵双双时,下意识露出一一抹和善的笑容,却见赵双双大惊失色,恍然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魏亦清:“……”   他自认为不说貌比潘安也绝对算不上丑,时人皆道他有匪君子,怎么在她眼中就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魏亦清自是不知道,自从今晨回京之后,赵双双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生怕今晨什么时候忽然想到自己来找她算账。   毕竟,她可没少趁他不在的时候在谢令从面前说他的坏话。   是以如今,她最怕的,就是同今晨如出一辙温和的笑了。   那不是笑,那是催人入地狱的警钟!   三人慢慢向前走着,穿过重重楼阁连廊,眼前霎时豁然开朗,只见前方莲池微荡,荷叶连天,宛如碧波万顷;旁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高大挺拔,仿佛直插云霄,遮住了太阳的光阴,只从树叶的缝隙间慢慢透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晕,洒在地面上。   往前走两步,就见那莲池中央的莲花开得正盛,粉粉嫩嫩,正亭亭玉立地站立着,竭力的展示着自己的娇艳欲滴。   再凑近一看,就能看清莲池里栽的莲花并不稠密,几朵莲叶之间有着间隙,足以供一个瘦小的人穿梭过去。而此时的江面上,也正巧有一瘦弱男子,身披蓑笠,稳稳地站在一独木舟上,手执长篙,正顺着莲叶间的缝隙,在湖面上飘然而过,时不时从那莲叶中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莲花,给江边的贵女们,倒也逗得她们咯咯笑个不停;或是俯下身去摘起一捧莲蓬,递给那从未吃过这些玩意儿的公子哥。远远瞧着,倒是野趣十足。   还有一些没能得到莲花莲蓬的姑娘公子,索性直接壮大了胆子,冲着中央那人喊了一声:“劳烦给我们这边摘一朵莲花来。”   那人并没有应声,但不过半刻的功夫,就已然撑着独木舟,捧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莲花划了过来。   那姑娘顿时眉开眼笑,周围的姑娘们见此也都跃跃欲试,一声声清脆的唤声响起:   “劳烦,那朵花!那朵花!”   “还有那个莲蓬,莲蓬!”   “哎呀,小心点!可别掉下去了!”   谢令从见此情此景,面上也不由带上了些笑意,心中种种情绪,在这个时候,也都消散开来。   魏亦清擅长察言观色,见着她一派轻松之色,便适时拱手告别:“殿下自便,臣那边还有客人,怕是不能久待。”   谢令从道:“世子且去吧,本宫一人在此便可。”   魏亦清依言告退。   谢令从随着赵双双,继续往前,靠近莲池旁,便发现莲池周围放了许多木质桌椅,瞧着崭新无比,想来是为了这次宴会刚打造的。   但尽管是刚打造的,这桌椅用的也是极上等的木料,足以可见世家底蕴之深。   她往四周一扫,就见周围的桌椅旁边稀稀拉拉已经坐得差不多,倒是有少数桌椅上只有一个人,没有全然空下来的。   另一边的萧琬和许平柔坐在一起,萧琬虽说不喜欢这位温温柔柔似乎永远不会生气的表妹,可奈何出来之前母亲放话了说一定要把她照顾好,她就算不情愿也得和她在一起,只是那脸色着实不好看。   许平柔却是不介意,任谁打招呼脸上都是一副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模样,让一些原本看她家世地位还寄人篱下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谢令从来的时候,许是格外关注的缘故,许平柔是最先注意到她的,因此也自然看到了她找不到位置的窘境,她眸中光芒一闪而过,看着萧琬,柔声道:“表姐,我看公主那边好似没有什么位置了,要不我们把她请过来?”   萧琬闻言,下意识就想应好,可是当她看到谢令从身边跟着的赵双双时,眉头顿时扭成了毛毛虫,她嘟囔道:“我不想跟那个女人坐一起!”   许平柔眸色微微一沉,面上却是耐心的劝道:“赵姑娘毕竟跟公主是一起的,若是把她抛下,公主怕也不会开心。公主现在毕竟是长宁侯府的人……”   许平柔循循善诱,萧琬眉头微微舒展,正想捏着鼻子忍着赵双双去把谢令从请来,却发现已经晚了。   谢令从不知道萧琬那边的情况,她正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凑和一下,就见旁边款款走来一个身着月白长裙,脸上带着温婉的笑,面容温柔典雅的女子。   那姑娘走到她面前,先是微微欠身行了一礼,而后声音婉转轻柔地道:“臣女何锦意,殿下若是不嫌弃,可随臣女一道坐。”   她抬起头,面露期待地看着她,谢令从手指微动,心下微微有些诧异。   何锦意,当今丞相何弘怿的嫡亲孙女,是后宫那位惠妃娘娘的嫡亲侄女,在京城素来享有清容姝淡,才气无双的称号。   令谢令从疑惑的是,她同这位何姑娘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情,同后宫惠妃娘娘及其所生的五皇子,也不是说多亲近,怎么这个时候她竟这般热情?   谢令从心下存疑,但人家既然盛情相邀了,谢令从也不会拒绝,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一拒绝,说不定第二日就能传出大公主与何家姑娘不和的消息。   何锦意的位置在一旁的角落里,不说多么偏僻,但也多少添了份清净,也不知是她提前打过招呼还是怎么样,那边除了一直守着的小丫头,一个人也没有。   三人齐齐坐下,何锦意倒了两盏茶,一前一后给谢令从和赵双双递了过去,笑得温然:“我瞧着这边清净,便在这里坐了下来,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赵双双爽朗道:“何姑娘这是什么话,你愿意收留我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何锦意掩唇轻笑,柔声道:“锦意不过是占了个先,便是没有我,殿下也不会无处可去的。”   谢令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而后笑着道:“好茶,更是好手艺!”她看着她:“何姑娘这沏茶手艺着实不凡。”   何锦意腼腆一笑:“殿下谬赞了,实在是家中长辈爱喝茶,锦意便学了一些,远远担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何姑娘实在太过客气。”谢令从接着道。   赵双双坐在一旁,颇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一个很夸,一个谦虚推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好像不是太适合她。   这位何姑娘,似乎是有话要同阿从讲?   赵双双眨眨眼,站起身,寻了个由头道:“我、我刚刚瞧着那边的莲花不错,我去看看!”她话刚一说完,人就一溜烟跑没了影,何锦意一脸愕然的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面上有些惊讶,还有些窘迫。   谢令从注意到她的神色,面上带笑,只抿了口茶,倒也没说什么。   果不其然,那何锦意转过头,稍稍有些歉意地看着她,而后张了张嘴,纠结了片刻,似乎想要说什么。   谢令从竖起耳朵,实在好奇这位才名满京城的何姑娘这么迂回委婉地找自己所为何事。   何锦意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就在她准备一鼓作气把自己意图说出来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道爽朗的笑声:   “今日正是端午,此景又是极为难得,依在下看来,若是不作诗助助雅兴着实有些可惜了,所以在下提议,咱们不妨来玩个游戏,就以此情此景为题,表达自己所思所感,可好?”   何锦意:“……”   她原本酝酿多时的话此时一下咽到肚子里,沉到不能再沉,甚至颇有些哭笑不得。   谢令从:“……”   她面上不显,心下吐槽,好什么好?早不说话晚不说话偏偏现在说?   谢令从心里不满,偏偏那男子还自作主张,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转头问了下她的意见:“公主以为,在下提议如何?”   此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她们这个原本极为清静的地方。   谢令从咬着牙,沉着气,抿着唇,露出一抹笑道:   “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猜吧,谁要是能猜出来何姑娘想说什么,蠢作者明天日万,flag立在这儿了。   ————————————   然后就是,最近评论区说这几章故事无趣,花那么多篇幅去刻画一些不重要的人物之类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一下这件事。   首先最重要的,蠢作者笔下的每个人物,只要出场了,都是有用的;既然描写篇幅比较多,那以后就是有大用的,大家完全可以放心说是这个人物占了那么多篇幅怎么最后却没什么作用啊什么的(就连那个失踪的小孩以后也是有用的)。不会说为了水章节凑字数之类的事情,毕竟要不是日万要花的时间太多了,我简直想每天日万赶紧把这本书写完(话说自从开始写文之后我已经好久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一本文了,只能找一些快穿文看看每个小故事呜呜呜)   其次,故事进行到现在,想来大家也都看出来了这个故事的主线是怎么把狗皇帝弄死,可是他是皇帝啊,哪那么容易弄死呢?皇后母家没了兵权,太子又只是个太子,所以在一些细节问题上肯定要描写清楚呀,否则把封建社会最强大的boss就那么轻易干掉了,主角光环也没那么强大吧。   然后,关于一些背景的交代也是必要的,比如狗皇帝为什么狗,狗在哪里?这不仅仅是需要从主角一方面刻画,还需要在一些配角身上展现出来,这才能在以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主角一行人的动机不会太过荒诞、毫无逻辑。再比如说谢玄稷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他暗地里都做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不能明确说出来,最起码也得有个暗示呀,不然最后所有一切都明了的时候有人会疑惑为什么之前一点伏笔都没有,简直太突兀了。再比如今晨的身份,长宁侯和皇帝的协议,朝廷的局势等等一系列方面都是需要展现出来的……   这本文从一开始我就是决定以剧情线为主、感情线为辅,光是剧情线蠢作者绞尽脑汁就想了半个多月,还只是大纲(原谅我是个废物),在具体的写作中还要根据实际情况变化,每次看到评论区有讨论剧情的还会根据读者意见稍微改一下大纲,使之更具逻辑性……蠢作者第一本文扑的简直糊穿地心,所以跃跃欲试开了第二本文之后,每每看到评论区有讨论剧情的,心里都会担心,不是担心最后的结果跟读者想的不一样,而是担心最后结果出来之后读者会觉得有些失了逻辑,不太合理。所以在具体的行文中蠢作者都会小心细致的描写每一个可以放暗示的地方,争取在真相大白之后在前面都可以找到依据,所以对于一些次要人物的描写总会不自觉偏多一些,慢慢好像有点群像戏的感觉。这的确是蠢作者笔力的问题,在完成了这本书之后,蠢作者会尽力加强这方面的锻炼,尽量简明扼要一些。   蠢作者的第一本文实在太过平淡,基本上都是感情日常流,没什么起承转合,所以糊得直扑地心,再加上后期收尾的时候有些仓促,一些人物的形象并没有鲜明地刻画出来。所以在吸收了第一本的教训之后,这本书里,蠢作者才会想把写的每个人物都描写的有血有肉一些,但是因为笔力不够,就出现了上述所说的问题。又加上是完全不同的题材,所以小心小心再小心,就怕一个不小心人设崩了,剧情也崩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人能指出我的问题,我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要我自己来看可能永远看不到这些问题,所以在以后的写作中,也希望小天使们能够继续督促我,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就是希望不要骂我就好),我们一起进步呀!   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大家别嫌弃我呀哈哈哈哈~   ——————————-   最后有小宝贝说出场人物太多记不过来了,基友也说我框架拉得太大,人物一个个出场很难记住。好吧这也的确是问题,但蠢作者想说的是……你们不用记啊啊啊!!等以后用到他们了,蠢作者会提醒你们的!现在只是把他们拉出来溜溜,你们只要知道主要人物是谁就好啦!   然后为了以防万一,我列了个人物表,有兴趣的看看吧   大皇子(太子)谢令存 皇后所出   二皇子谢令善,岑贵妃,外祖岑家,御史   三皇子谢令怀,文妃,外祖裴家,已下场   四皇子谢令钧,淑妃,舅舅滕元良,禁军统领   五皇子谢令延,丞相之女所出,不重要   六皇子谢令安,魏家女所出   大公主谢令从 皇后所出   二公主谢令芜,文妃所出,已下场   三公主谢令慈,岑贵妃所出,已下场   四公主谢令嘉,淑妃所出   九公主,名字最后才会出来,宫女所出   其他公主不重要,不必放在心上   世家:   三大侯府:   长宁侯府:渣渣男主在的侯府   建康侯府:痴念渣渣的那个姑娘,吕念瑶在的侯府   平阳侯府:赵双双   三大国公府:   成国公府:世子魏亦清   宣国公府:已经完啦,不用放在心上   荣国公府:还没出来,目测后续没什么用   朝中大臣:   读书人代表:裴家,三皇子外家,已经完啦   左都御史:岑濂,贵妃娘家   丞相:刚刚出场的何锦意她爷爷   将军:滕家,淑妃兄长,四皇子和四公主舅舅   皇室相关:   魏北王:世子谢玄稷   敬安大长公主:老老老老老长辈!活得最滋润的那个。   这本书直到完结应该也就这么些人了,应该不会再出场新的人物了……吧?每次人物出场的时候蠢作者都会说得,所以不用担心记不住!   还是那句话,要是发现蠢作者有什么问题,非常欢迎你们的指正,只要语气别太凶,我都能接受(语气太凶我也能接受,只是大概率会伤心)   哎呀作话的内容都快有我正文内容多了,哈哈哈不管怎么样不能嫌弃我! 第39章   中心是亭亭的莲花娇艳欲滴, 四周则是道道吟诗作赋的声音,与这美景相衬,倒是格外相得益彰。   谢令从懒懒地坐在一旁, 随意扫了已然沉浸在众人诗词中, 时而面露满意赞赏,时而摇摇头颇有叹息之意的何锦意, 颇有些无奈。   这位何姑娘, 当真是不负时人对她才女的称呼。   那何锦意也察觉到自己似乎太过入迷一时疏忽了谢令从,忙转过头,面色微红的看着她,不好意思道:“臣女一时情迷……”   谢令从制止了她的话, 温和道:“难得能碰到此等情景,何姑娘自便便是,不必在意本宫。”左右她要是真有什么话想说, 自会主动说的,她也不必着急。   何锦意纠结了片刻,还是放不下这难得的同龄人一起交流诗词的场合,只冲她笑了笑, 又转而聚精会神地听那些姑娘公子吟的诗词。   少年声音清越嘹亮, 少女声音婉转轻吟, 不听内容, 光是这声音,与周围的山水, 还是极搭的。   她一手托着下巴, 一边抿着入口醇香的茶,又听着周围虫鸣鸟叫之声,只觉得难得能有这般轻松的时刻。   魏家这一处宅院当真不错, 难怪当年有那么多人出那么高的价钱也想把它买下来,谢令从此时都有些心动。   周边的少年少女兴致正盛,你一句我一句,玩得好不热闹,就连她身边何锦意,也坐不住赋了一首诗,赢得四周的人的赞叹。   谢令从站在一旁,并没有参与进去的打算。她贵为皇家公主,琴棋书画之类的自然是学过的,不说多出挑,也不至于出丑便是。   一首又一首诗在四处传开,一旁负责记录的小厮忙得手忙脚乱,额头上都隐隐浸出了汗。   正在此时,一开始提议玩游戏的那人又开了口:“在下听闻谢世子文采斐然,在朔北一带也算是独领风骚,深受当世大儒夸赞。只是世子来京这么长时间,在下竟是从未见识过世子的文采,着实是有些遗憾。”他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知此时在下是否有荣幸能听世子赋诗一首?”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原本喧闹的的莲池也都安静了下来,只那池中央的船夫还在慢悠悠地划着独木舟,淡定如初。   谢令从一愣,有些诧异的顺着众人的目光往另一处清静的地方望去,就见那木桌旁坐着两个青年男人,一个一袭靛蓝长袍,正是魏世子魏亦清;另一个淡青长袍,显得人如劲竹的,不正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魏北王世子谢玄稷?   谢令从凤眸微眯,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他。但仔细想想也说得过去,魏北王世子才名远播,即使人在朔北,京城也经常能听到他的文名;而魏世子虽说向来低调,但其所著的《论万民疏》曾经也是得到过皇帝的表扬的,才子之名在整个大启都算是颇为广传。   这二人要说因为文人间的惺惺相惜凑在一起倒也不足为奇,可谢令从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到当初在敬安大长公主府上三皇子谢令怀跟他在一起说话的场景,拿的借口也是以文会友,可最后三皇子怎么样了?   造反了,还是这位世子亲自去告发的。是以,谢令从一见着他,就感觉没什么好事。   远处的青年极为敏感的察觉到谢令从的视线,扭头一看,眼神幽深,只是在看清她的一刹那瞬间消散没影,一派清澈。他冲她一笑,一双惑人的狐狸眼带着诱惑人心的光泽。   谢令从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紧了紧,冲他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在下认为谭兄说得没错,此等机会的确是难得,不知世子能否给我们个机会,拜读一下大作?”另一男子的声音打破场面的寂静,谢令从转头一看,就见一手持折扇的男子正微笑伫立,手中的扇子时有时无的扇了扇,一派温和之色。   只如今这场面,却是不那么温和。   谢令从垂下眼帘,这是在赶鸭子上架啊。魏北王世子若是不应,那他才名就会被人怀疑,若再经流传出去,恐怕还会有人说他的名声都是假的,都是朔北王一手营造出来的。甚至再杀人诛心一些,估计还会有人说这朔北地界果然是朔北王一手遮天,随随便便都能捧出来一个文曲星下凡的人物,还能让当世大儒为他说话,可见朔北王的实力有多大。到时候若是再穿到皇帝的耳中,谢令从毫不怀疑,以她父皇对朔北王的怀疑态度,就算是假的,也会把它当成真的。   就算谢玄稷真的做出了一首诗,可若非当真是惊才绝艳,怕是很难让在座的诸位心悦诚服,毕竟,京城年轻一代的拔尖者,几乎都汇聚在此处了。   可作出一首惊才绝艳的诗哪有那么容易,少不得需要时间琢磨、润色。从提议玩游戏到现在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若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一首令在座的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诗来,绝非是一件易事。   便观在座的诸位所作的诗,虽然也有不错的,但却到底没有什么惊艳的,倒也不是说他们的水平不足,实在是现在不过是一场游戏,他们没必要把自己看家本事使出来,只要保证不出丑,便够了。   谢令从悠悠的品着茗,眸中是显而易见的看好戏的神色。   不管那两个人说出这番话只是一时无心还是受人指使,眼下这番情景,她倒是要看看,这位世子爷要如何应付了。   果然,便见那谢玄稷施施然起身,面带温和的笑意,向着四周拱了拱手:“承蒙各位盛赞,玄稷不过空读了一些诗书,作了一些文章,远远称不上文采斐然,独领风骚。”   周围人脸色一暗,明显有些失望,唯独那两人眸光一亮,神色隐隐间带着兴奋,那人咳了咳,又道:“世子当真是太过谦虚,若世子的水平都只能说是空读,那我等岂不是……”他欲言又止,折扇一摇,满面惭愧。   另一个人也搭腔应和,这两人一来一往间,也足以让周围的人意识到一些不对劲,相识的人纷纷面面相觑,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却也期待着谢玄稷会作何反应。   谢玄稷面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对上那两人有些洋洋得意的目光,垂首没说什么。就在那两人以为谢玄稷不过是真的徒有虚名之时,却见他旁边的魏亦清忽然站了起来。   要说芝兰玉树这个词配谁最合适,那毫无疑问的自然就是这位魏家世子了,尽管他这些年鲜少在外人面前出现,一些宴会也甚少参加,但其的名声,却比那些苦心经营者的要好了千倍百倍不止。就见他慢慢起身,清华隽雅的面容上带着三分无奈的笑意,他冲着四周拱拱手,声音舒缓淡然,令人不由消去心中的烦闷,只听他道:   “薛公子方才说的是,若谢兄的文采都只能说是空读,那我等,真是白读了这么多年书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中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站着墨迹的宣纸,而后就这那宣纸上的字,慢慢读了起来。   谭、薛两位公子听着魏亦清的话,顿时脸上一白——一方是薛公子,一方是谢兄,魏亦清的态度在这称呼中就能体现出来。也是,这毕竟是他举办的宴会,这魏北王世子看起来又是与他交好,他二人再次这般咄咄逼人,他要是能高兴就怪了。   二人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强装淡定的听着他吟了前两句话,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还好还好,只是描写此处景致的,虽说不错,但也难说极佳,还不至于丢人。   魏亦清注意到他们的神色,眸中不可查觉得闪过一抹嘲笑,而后垂眸,继续念出第三句。   第三句话也极为通俗易懂,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只不过引用了一个典故,却让那二人的身子顿时僵了僵,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等第四句落下,周遭一片寂静。而后就是喧天的掌声以及铺天盖地的赞美之声,明明没人说什么,却让二人的脸瞬间通红一片,只觉得火辣辣地疼。   要说那篇诗文文辞多么绝美吗?算不上,毕竟那么短的时间里,很少有人能顾得上修改润色。那不过是一首普普通通的四言绝句,前面两联描写的所见之物,前面也不是没人写过,可唯独最后两联——   第三联借景生情,引用屈公的典故表达了屈公面对君主不贤、政治荒唐时的苦闷抑郁,本也没什么特殊;然而下一句却是笔锋一转,高声赞叹大启有贤臣明君,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社会和睦,一派清和之景,将这番功绩全然推到当今陛下的身上,赞其为真龙天子,千古名君,才能创此赫赫盛世!   那二人还能说什么?且不说这篇诗文的立意就比他们赏花赏水赏风景要高出一大截儿,就光说谢玄稷的身份,他如今做出这等诗文,不论是在向当今圣上投诚还是怎样他们都不能再说一句话。   之前的事还能勉强解释为年轻人之间的打打闹闹,可这件事他们若是再插手,就极有可能卷进皇室和魏北王之间的冲突了。   他们二人还要性命。   旁人都能听得出来的意思,谢令从自然不会听不出来,就见她凤眸微眯,看着谢玄稷的方向,眸中有异样光芒闪过。   谢玄稷此人,当真是,心思奇谲。   谢令从微微敛下眸子,也不再关心什么。周围的人见这一件事慢慢翻篇,也都是松了一口气,放在谢玄稷身上的视线也慢慢收回,四周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魏亦清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人,见他面容温和,眸光清澈,仿佛丝毫没有受方才那二人的影响,心下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这位魏北王世子,当真是深不可测。   周围又是一片热闹之景,莲池中央那撑着独木舟的男人此时却是慢悠悠地划到了谢令从这边,手捧一个莲蓬,垂下头也不见言语。   何锦意来了兴致,忙让身边的丫鬟接过那莲蓬,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就转过身子,看着谢令从,眼睛亮晶晶,“我还未吃过这些东西呢!”世家大族的贵女所用的东西都是精细精细再精细的,像是这种充满野趣的东西,于普通人家的姑娘而言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吃食,于她们而言却是极为难得的。   谢令从面带纵容,也没说什么,只笑着看着她吃,弄得她怪不好意思。   诗会还在继续进行着,谢令从原本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是以当她突兀的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才会有一瞬间的讶然。   只见一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姑娘正袅袅婷婷地站在不远处,此时正看着谢令从,声音清脆柔美,目光单纯干净,道:“早早听闻大公主才貌双备,不知小女今日有没有那个荣幸能一闻殿下的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特殊原因,更的有点少了,明天尽量补回来~   又出来个新人物,不过不重要,预计后面几章就下线了,一个小炮灰,别担心记不住啊~ 第40章   “不能。”谢令从仿佛没察觉到周围冷寂的氛围, 声音淡淡,丝毫没给她留面子。   那女子脸色一白,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身旁坐着的女子一眼, 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的众人自是没放过这个动作, 眼睛一转,待看清楚那人之后, 顿时瞪大了双眼。   哦豁!   只见那女子旁边坐着的, 赫然便是建康侯府的嫡姑娘吕念瑶!   那些人一瞬间就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上次在敬安大长公主的宴上,听说这位吕姑娘也是出言不逊,被公主狠狠教训了一番,但想来此时还是不服气, 又不愿意自己出面,便安排自己的庶妹出面,好把自己能够摘出去?   周围的人们脸上瞬间充满了兴奋。   ——这长宁侯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 竟让人家侯府的嫡姑娘对其倾心不已,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堂堂大公主的麻烦。   迎着周围人兴奋中带着轻蔑的视线,吕念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贝齿紧咬下唇, 恨不得把那死丫头打一顿!   天可怜见的, 自从上一次知晓长宁侯竟然胆大包天想要纳她为妾后, 她对他本就没有多少的好感也是瞬间消散没影, 甚至对他这般羞辱自己还有些恨意,又怎么可能让吕念琴替自己出头找公主的麻烦?她又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可那死丫头……   吕念瑶看着她惊慌失措满脸无辜的面容心里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声, 气恼不已——惯是个会装模作样的!她知道她一向跟自己不和, 但哪能想到她竟歹毒到这种地步,万一公主真的责怪起来,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吕念琴眸中闪过一抹得意, 却是颤颤巍巍地开口:“姐……姐姐……”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张清秀有余的面孔上布满泪光,一双秋水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连忙垂了下去,一副楚楚可怜的做派。   周围的人见此看着吕念瑶的目光不由一变再变,难以想象这位嫡姑娘平日里是做了什么竟让这位楚楚可怜的美人如此害怕。   吕念瑶素来嘴笨不会说话,平日里没少被这死丫头算计,被父亲教训。如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也无法,只得狠狠瞪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作妖!   却没想到吕念琴缩了一下脖子,眼眶瞬间就红了,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似是明白了她这个动作的含义,虽是心里害怕,但有强鼓起勇气,转头对谢令从结结巴巴道:“小女、小女素闻公主大名,想、想一闻公主佳作,不知,不知公主可否……”   她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幅脸都快埋在地上的表情已经让在座的诸位明白这肯定是吕念瑶逼她的,不然一个姑娘明明已经被人明确拒绝了,怎么可能还会腆着脸上去?   吕念瑶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更是对这个庶妹恨的牙痒痒,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这里,现在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可她素来会装柔弱扮可怜,把父亲哄得一套又一套的,她又有什么办法?   此时对上周围人们异样的目光,她心下难堪,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目光放在正主谢令从身上,却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毫不在意,她不由愣了愣。   周围的人虽说有些怜悯这位出身卑微还被嫡姐欺辱的吕姑娘,但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谢令从身上,想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公主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方才能果断的拒绝,现在人家顶着威胁锲而不舍地央求了第二遍,大公主若是再拒绝虽说无甚大碍,但在众人眼中终究是不美。   只是他们终究不敢说什么,只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令从,显而易见的期待。   一边的魏亦清见此场景皱了皱眉,不管怎么说,这次宴会毕竟是他举办的,若是当真惹了大公主不快,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清了清嗓子,正要不动声色地解个围,却忽觉衣袖一紧,就见谢玄稷笑眯眯地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放心吧,这位殿下有分寸。”   魏亦清迟疑片刻,又看了看谢令从淡定有余丝毫不见慌张的面孔,才勉强放下了心。   何锦意自是也察觉到了周围人饶有兴致的眼神,她看了看谢令从,又看了眼她面前的那张白纸,同一开始呈上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沾染上一滴墨汁,想了想,动作轻微地把自己面前那张满是秀气小字的纸张往她面前推了推。   谢令从一怔,抬头看着何锦意那干了坏事颇有些惴惴不安的神色,心下一暖,却是摇了摇头,冲她安抚一笑。   她扫了眼四周,对上周围人们看好戏的目光,动作自然地抿了口茶,声音带着平淡和缓:“据本宫所知,建康侯府主母早逝,且建康侯多年未纳续弦,可是如此?”   吕念瑶眨了眨眼,对上谢令从的目光,忽然心念一动,下意识开口道:“回公主的话,正是如此。”   就见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微微垂下眸,似是感叹道:“既如此……也是难怪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谓。   难怪什么?   吕念瑶却是眼前一亮,似是明白她要说什么,当即坐稳身子,看着旁边庶妹紧紧握着的拳头,心里嗤笑。   “公主何意?”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只听谢令从看了眼吕念瑶,微微摇了摇头,低低叹道:“建康侯对夫人的一片深情,本宫也有所耳闻。但不管怎样,长姐如母,建康侯府未有主母,吕姑娘身为长姐,合该管教好底下的弟弟妹妹才是。”她又看了眼吕念琴,意有所指道:“免得旁人认为,建康侯府的规矩,也就是这般了。”   她这话明面上似乎是在教训吕念瑶身为侯府嫡姑娘大姑娘没有管教好底下的庶弟庶妹,可在座的都不是傻子,哪里能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看着吕念琴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起来。   规矩?什么规矩?   魏亦清设宴邀请朝中大臣的子女前来游玩——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府中嫡出,还未听说过世子给哪家的庶子庶女下了帖子的。虽然没有明说不能带庶出的兄弟姐妹前来,但庶出终究是庶出,在座的各位几乎相当于大启最顶尖的青年才俊名门闺秀,日后的朝堂上定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这种场合,他们自己交际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带上庶出弟妹来拖自己的后腿?   原本他们还未反应过来,现在一听大公主说,可不是嘛?半半   一个庶女,不知怎么蹭了进来,竟还敢当众挑衅大公主?   大启的人家里,虽说嫡出和庶出明面上的份例相当,但实际上嫡出子女哪里能看得上庶出子女?像是这种宴会,嫡出子女有机会接到请帖前来赴宴,但庶出子女只有在遇到比较和善的主母的时候才能被带出去。一般大户人家的庶女只有在即将成婚前才会有机会被主母带去各个场合,目的就是为了挑选人家。但更多的,还是连挑选人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主母随意选了一户人家嫁了出去。   不管周围人什么反应,吕念瑶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她猛地站起来,不等吕念琴说话,立刻向谢令从施了一礼,请罪道:“是念瑶的错,念瑶身为长姐未能管教好家中妹妹,惊扰了大公主,念瑶知错!”   她语毕,就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目露不甘的吕念琴,眸中闪过一抹快感,冷喝道:“还不给大公主赔罪?”   吕念琴几欲咬碎一口银牙,她勉强维持好自己的神情,低声道:“可、可这不是姐姐让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吕念瑶一声怒喝:“事到如今你竟还想狡辩?”   吕念琴抬头看着她,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眼含热泪,满面委屈:“姐姐这是什么话?”   周围人看好戏地看着她,就见吕念瑶神色冷沉如霜,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知晓你对长宁侯……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能做出这等事!”   周围的人一脸惊愕,看了看吕念瑶,又看了看吕念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这可当真是一出大戏啊!   吕念琴脸色一僵,直觉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她想及时止损,就听吕念瑶声音悲痛道:“——长宁侯就算再怎么好,那也终究有了家室,你又何苦这般执迷不悟?上次也便罢了,我帮你便帮你,可这一次——”   周围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心慕长宁侯的竟然是这位吕念琴?   吕念琴脸上的笑差点没维持住,她张了张嘴,强颜欢笑道:“姐姐、姐姐在说什么呢?”   吕念瑶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无奈:“——也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为心疼你就……”   她话说到一半就没说了,差点气得吕念琴眼睛冒火,吕念瑶却是没完没了,她看着谢令从,又行了一礼,歉意道:“都是念瑶的不是,念瑶日后定然吸取教训,好好管教妹妹,不会再让她做出、做出……”他纠结了好半天,似乎不好意思说出那几个字,只咬牙道:“不会让她做出这等事了!”   吕念琴脸色瞬间惨白无比。   谢令从坐在一旁看着吕念瑶,似笑非笑,心道,倒还不是个傻的。   她语焉不详,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什么罪名都没往她身上扣,却是让众人深信不疑:吕家这位庶女爱慕长宁侯,一而再再而三地舍弃颜面,丝毫不顾及女儿家的矜持。   而身为嫡姐的吕念瑶,错的只有一件事:没能管教好庶妹。   但这细究起来也不是她的错,毕竟建康侯府没主母,她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这个庶妹也比她小不到一岁罢了。   如此这般,既把脏盆子扣在吕念琴身上,又把自己从长宁侯那件事情中摘了出去,一举两得。   吕念琴虽还想辩驳,可大公主对吕念瑶的话都没异议,她就算再说什么也是虚妄,只能看着吕念瑶施施然坐下,冲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恨得素手紧握,脸上也维持不住一贯的柔弱,满满的都是恨意!   她原本想借刀杀人让大公主对吕念瑶心生恼意,再把她痴念长宁侯的事情坐实,届时就算父亲再宠她,面对这个在外人面前丢了建康侯府面子、且名声已毁的女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芥蒂,而她就能顺势而入,不说顶替吕念瑶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最起码能让父亲看在她也是受了姐姐连累的份上能对自己多些心疼,为自己找一户好人家。   可现在,吕念瑶轻飘飘几句话就把她所有计谋都毁了,现在在大庭广众面前丢人的不是吕念瑶,而是她吕念琴!   她本来就只是个庶女不受父亲的宠爱,现在又出了这事,可想而知,未来哪里还有机会能够嫁进那些大家族?就算是给一些小门小户当正妻别人也未必看得上。   吕念琴一瞬间恨死了吕念瑶!   众人看了一场好戏,对原本十分热闹的诗会也有些意兴阑珊,魏亦清身为主人,自是察觉到众人此时的变化,正巧身边的下人凑上来说宴席已准备妥.   他稳了稳心神,优雅地起身,扫视四周,声音温和清朗:“正院处宴席已准备妥当,烦请各位移步。”周围人自是无有不给他面子。   直到魏亦清发话,何锦意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来此的目的都没有说,她看着谢令从,面上满是纠结,却又深知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只得随着众人一道,前往正院赴宴。   谢令从抖抖衣袖,施施然起身,走之前,又往吕念瑶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才状似不经意的,从她们身后经过,在与她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低低笑道:   “身为嫡出长女,竟被庶出姊妹压制至此,本宫今儿个也算是涨了见识。”   她说完,就姿态悠闲地朝着正院走去,路中碰上赵双双,就见她竖起大拇指,满是赞叹的道:“还是你厉害!”   不费一兵一卒,动动嘴皮子就让敌人溃不成军。   谢令从谦虚笑笑,深藏功与名。   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周遭也就吕念瑶姐妹二人,吕念琴猛地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偏执的恨意,哪还有方才的柔弱可人?   她咬牙切齿道:“姐——姐,你方才那话……”   “啪!”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吕念瑶猛地一抬手,而后便是啪的一声清响,脸上火辣辣地疼。   吕念琴被打偏了头,她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她开口:   “我就是打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吕念瑶抢先说道,她身体站得笔直,再加上年岁要大一些,看上去比吕念琴要高出不少,就见她伸直脖颈,宛如骄傲的天鹅一般俯视着吕念琴,一字一句道:“方才公主说的是,这些年我竟是宛如猪油蒙了心一般被你算计的团团转!”   她冷哼一声,俏脸上满是不屑:“我为嫡你为庶,我为长你为幼!我身为长姐,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妹妹,你又能如何?”   吕念瑶觉得自己前面十几年活得实在太过窝囊,明明身为侯府嫡女,却总是被吕念琴一个庶女用一些小伎俩设计的团团转,父亲虽疼爱她却也是个心大不懂后宅隐私的,每每她们姐妹二人之间发生矛盾父亲总是会被吕念琴那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蛋和不要钱的泪水蒙骗,被她颠倒黑白,受到责骂的总是她。   现在看来,她真是脑子被驴踢了,作甚要同她一般见识?同她在那针锋相对?   管她什么心机,管她什么柔弱,看不顺眼了本小姐直接打!左右她是姐姐,教训妹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不打死打残了,依父亲对她的宠爱也只是会说两句罢了。口头上的责骂她还怕不成,这些年因为这个死丫头早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了!   她看着吕念琴阴晴不定的神色,冷哼一声,道:“你也不必想着去找父亲告状,从今往后。你敢在父亲面前说我一句坏话,父亲责骂我一句,我就打你一顿!”   吕念瑶高昂着头,透着一股不可一世的骄傲:“你以后最好老老实实,否则的话,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毕竟——”她睨着她,语气中带着不屑:“像你这样的女儿,家里最是不缺,没了你一个,还有三妹四妹,父亲总不至于为了你,把我怎么样!”   就算父亲真的生气了,大不了、大不了她去找舅舅!有外祖和舅舅护着,她怕谁?   她语罢,不顾吕念琴难看的神色,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打人的感觉,可真爽!   吕念瑶心里美滋滋。   谢令从自是不知道吕念瑶在她离开后做了些什么,她只不过是随意的提点了一句,具体要怎么做,还是看她自己。   此时的正院,热闹非凡。宴席是在露天举行,偌大的院子分为两列,一列女席,一列男席。男席为首的自然是此次宴会的主人魏亦清——其实要论起身份的话谢玄稷这个王世子要比魏亦清这个国公世子要高出不少,但碍于他身份特殊,魏亦清谦让了片刻也就没再纠结,坐在了首席;而女席为首的,除了谢令从,也不做其他人选了。   有意思的是,谢令从旁边的姑娘,则恰恰好是丞相府的那位何锦意。   何锦意在她身旁坐下时,还冲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颊微微红,一派温柔姝美之色。   谢令从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对于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她也一向不会吝惜笑容,二人相处,瞧着倒是格外融洽。   宴会逐渐开始。   设宴的院子格外的大,尽管列了两席,中间还有一大片空区。不同于往常的宴会请了一些乐人前来助兴,此时正逢端午,许是为了应景,魏亦清直接请了一个戏班子来此,唱得则是汨罗江,感叹屈大夫一派赤诚报国之心。   周围的人听没听谢令从不知道,总之四处倒是极为热闹,男宾那边谈天说地论及古今好不热闹;女宾这边也是成群地凑在一起,低声细语说些女儿家的悄悄话,时不时掩唇轻笑,落到那边男宾的眼中,又是一阵惊艳。   ——说不准,此番事了,还能促成几对姻缘呢。   谢令从轻轻挟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只觉清而不腻,倒是美味的紧。   她吃得津津有味,一旁的何锦意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她那边看两眼,眸中满是犹豫不决。   谢令从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她的问题,一时有些无奈,索性放下筷子,看着她,直截了当道:“何姑娘一直这么看着本宫,莫不是本宫脸上生了花?”她调笑道。   何锦意脸色一红,有些羞窘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却又极其真诚:“公主花容月貌,堪比桃李牡丹,自是让人神往不已。”   谢令从:“……”   谢令从扶额,饶是脸皮一向不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真诚夸奖也是弄的无所适从,她定了定神,声音无奈:“何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开口,本宫若是能帮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被人看出了心中的想法,何锦意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默默地放下了筷子,犹豫片刻,还是道:“锦意……的确有求于殿下。”   谢令从端坐望她,抬抬头冲她示意。   何锦意垂下头,手中紧张地绞着帕子,抬眼看了谢令从一眼,见她神色平淡,似有鼓励,才鼓起勇气,声音细小道:“敢问公主身边的那位今大人……如今所在何处?”   戏班子唱完了戏,此时已经退了下去。但四周并未安静下来,反而是更加热闹。时不时便能听见一道破空声音,还夹子女子的惊呼声。谢令从往那边瞥一眼,才发现原是那群男宾正在射五毒,拿出一张画了五毒的画像,站在几丈远的地方,搭弓射箭,咻的一声,正中五毒,顿时就能引起那些娇娇贵贵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的崇拜。   四周有些吵,谢令从一时没有听清何锦意在说什么,她看了看耳根通红的姑娘,语气迟疑:“——方才何姑娘在说什么?本宫没听清。”   今大人?   肯定不是她想的那个今大人。谢令从自我安慰。   却见何锦意耳根红得仿佛能滴血,就在谢令从以为这位祖父是当朝丞相、受过良好教养的姑娘不好意思再问出口的时候,就听她声音低小,却是极为坚定:   “敢问公主,您身边的那位侍卫今大人,如今在何处? ”   她身边的,侍卫,今大人。   几个要素整合在一起,谢令从实在无法安慰自己这不是今晨。   毕竟,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今晨就已入禁军,并且在她的要求下护着她。说是禁军一员,但在禁军没什么大事的时候他都在她的昭阳宫——一般情况下,禁军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日常的巡卫皇宫,因此来讲,今晨与她的贴身侍卫也没什么区别了。   谢令从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桌面,面上浅笑不变,声音温和平静:“何姑娘在此打听本宫侍卫的消息,莫不是,对他有意?”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保护一个姑娘家的名声。   谢令从本以为她会否认,毕竟何丞相最重规矩礼教,迂腐程度仅在岑御史之下,他教养出来的孙女不说跟他差不多,想来也是极重规矩的。   可谢令从没想到,那何锦意竟是迟疑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虽说极为羞涩,却明明确确是在肯定:“——正是。”她低声答道。   谢令从敲着桌案的手一顿,另一只随意地放在腿上的手也不由握紧,她面上不动声色,一派云淡风轻:“敢问何姑娘,是何时同今晨相见的?”   毕竟今晨一直在宫里当差,平日里就算出去也多是陪着她。而何锦意一直待在宫外,虽说宫里有一个出身何府的妃子,但其同其父何丞相也是极为相似,颇重规矩,鲜少邀家人进宫。   也就是说,除却一些皇帝要求的官员带家眷出席的宫中宴会,这位何姑娘,平日里当是很少进宫。   谢令从脑袋飞速转动,拼命想着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二人相遇、还让那个人家姑娘对他这么一副情根深重的模样。   何锦意微微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谢令从轻轻一笑,安抚道:“姑娘也知道今晨素来在本宫身边守着,对于他的终身大事,本宫也是极为上心,自然想多了解一些才能放心。”   何锦意闻言态度有些松动,她纠结了片刻,终究是回道:“是在去年除夕宴的时候。”   谢令从眼神微动,就听她继续道:“那年除夕宴我随祖父进宫,中途觉得宴会烦闷便出宫走了走,本没想走远,但无奈当时饮了些酒,脑子不甚清醒,一着不慎,竟是迷了路。”   何锦意的语气中带着懊恼,谢令从嘴唇轻抿,几乎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果然,便听何锦意带着丝丝羞赧,道:“我在那里待着,本想找个小宫女把我带出去,却不想、不想竟是碰上了正在巡视的今大人。”   谢令从眸光微微沉了沉。那时候今晨表现出色,正好是受到父皇重用的时候,就连除夕宫宴那么重要的事父皇都交给了今晨负责,也是因此,今晨未能陪在她身边,却不想他竟是趁机招惹了这么一个美人!   谢令从眼底仿佛有风暴在酝酿,她听着何锦意用带着羞涩的语气讲起他们是怎么相遇,今晨是怎么误会她是刺客,她又是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最后今晨是怎么派人把她送回了宴会举办处——   谢令从面色淡淡,无悲无喜,看着那将女儿家心事讲出来从而红透了脖颈的姑娘,声音平淡,如古井无波:“既如此,那想来,今晨并不适合姑娘。”   何锦意的话戛然而止,一脸茫然看着谢令从。   她勉强笑了笑,“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令从脸不红心不跳,胡话张口就来:   “何姑娘有所不知,今晨此人,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一派君子之风,实际上最是残暴狠厉,不择手段。”   何锦意:“???”   她歪着脑袋,一脸不可置信。   谢令从看着她,神色端正,义正言辞道:“他在本宫身边伺候多年,再没人比本宫了解他的脾性。”   “他平日里对待下人极为严苛,动辄非打即骂,惹得宫女太监们叫苦不迭,哀声载道。”   何锦意张张嘴:“可……”   “只是他惯会装作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骗过了本宫,也骗过了父皇。”   她摇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所谓日久见人心,若非他在本宫身边待的时间长,本宫也想不到他竟是这等人!”   谢令从义愤填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来何姑娘也是被他那一副端方如玉的模样给骗了吧?”   何锦意恍恍惚惚,下意识点了点头。   当、当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叮!今日份的老师·公主已上线!   叮!今日份的忽悠·公主已上线!   豪横是肯定会豪横的,但这么个小人物,就不用公主自己豪横了。 第41章   四周那些公子们射五毒正到关键时刻, 魏亦清和谢玄稷也下了场,不说百发百中,也算准头十足, 赢得一阵喝彩。   射之一项, 本就是大家公子必学的内容,不说能够上战场杀敌, 玩玩这些花架子还是没问题的。   周围热闹非凡, 唯独谢令从这一边,气氛安静的可怕。   何锦意俏脸微微发白,一双素手紧紧绞着帕子,不做言语。   她以为的温和端庄的君子, 私下里,竟是这么个模样吗?   何锦意贝齿紧咬下唇,低垂着头, 面上透着难掩的失望。   谢令从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反应的时间,一手拿着筷子悠闲地吃着菜肴,可不知怎么回事,方才味道还十分不错的菜肴此时却是寡淡无味, 难吃得紧。   好半天后, 何锦意才算是反应过来, 她睫毛轻颤, 声音细小道:“既是如此,那、那锦意也晓得了。”她顿了顿, 又道:“多谢殿下提点, 锦意、锦意会好好想想的。”   她语罢,就飞速扭过了头,谢令从眼尖的看到, 小姑娘的眼眶明显有些红润。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眼神莫名,顿时食不知味。   ——若是这姑娘是个嚣张跋扈的,谢令从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个理由惩治了她。可偏偏她心不坏,瞧着也是单纯无比,谢令从便是有力,却也无心。   毕竟,明面上,她是长宁侯夫人。   而今晨,只不过是她身边的侍卫罢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谢令从面上不动声色,那只掩在袖中的手却是早已握成了拳。   四周热热闹闹,只听“咻”的一道破空声,一支箭矢直直地刺入了五毒中的蛇上面,顿时引起周围一阵喝彩。谢令从心中即使不满,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端着姿态,维持着皇家体面。   身边的小姑娘也是一直垂着头,旁边有人问怎么了,她也只是摇摇头,声音娇娇软软,说了一句方才吃到了辣味,惹得眼泪都出来了。只留下那个关心她的姑娘看着满桌子的清淡菜品陷入沉默。   谢令从漫不经心地用着筷子挟着菜,正想寻个由头离宴,却忽的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啊——”   “蛇啊!蛇啊!”   谢令从猛地抬头,就见列席中间有一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花容失色,正手忙脚乱地往一旁跑去,而她身前的桌案上,赫然便是一条银环蛇!   谢令从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又听一道尖叫声:“这边也有!这边也有!”   回头一看,就见列席尾端一姑娘此时也是猛地跳了起来。看着身后那蜿蜒而来的银环蛇,吓得眼眶通红。   与此同时,周围也是陆陆续续传来几声尖叫,不止女席这边,男宾那里也是发现了好几条蛇。   在座的各位都是养尊处优的,何曾遇到过这种场景?场面瞬间一派混乱。   上首的魏亦清脸色难看,却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连忙吩咐身边的侍从:“快!快把那些都抓起来!”又赶紧抽调守在另外一边的侍卫,让他们加快速度来此。   谢令从看着周围混乱的景色,脸色难看无比,又看了眼身后不远处蜿蜒而来在地面上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银环蛇,忍住心中的恶寒,小心翼翼地往旁边退去。   上首的着急忙慌的魏亦清看着谢令从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连忙沉声让自己身边护着的小厮去大公主那边。   ——大公主要是在他举办的宴会上出了什么事,别说是他一个人,整个成国公府都要完!   那小厮避开周围的几条蛇,飞快的挡在谢令从身前,颤抖着声音道:“殿下放心,有小人在,定不会让这东西伤到您的!”   谢令从扫了他一眼,懒得再说什么,目光四处扫射,落在桌案上的那壶雄黄酒的时候,眼前顿时一亮。她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眼眶发红甚至还有些不顾形象直接跳到了桌上的贵女,大声道:“各位不用担心!桌案上有一壶雄黄酒,把这雄黄酒往那蛇的身上泼去,便不会有大碍!”   蛇怕雄黄酒,这种常识那些贵女们还是知道的。   只见那些贵女们眼睛一亮,而后咬牙拿起装着雄黄酒的坛子,掀开盖子,往那蛇身上一泼,果然便见那蛇畏畏缩缩的后退,而后就飞速调转了头,往着来时的方向爬去。   “有用,有用!真的有用!”   周围的人见此心中大喜,也都鼓起了勇气,拿起自己桌案上的坛子毫不心疼地朝着那银环蛇泼去。   上首的魏亦清见此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今日是端午,他为了应景特意去酒楼订了些雄黄酒,否则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这么多朝廷命官的子女,要是真的在此出了事,那成国公府就算是真的完了!   魏亦清定了定心神,有条有理地指挥着现场应该怎么办,却没见到他身旁原本一派惊慌的谢玄稷在看到谢令从果断的想到用雄黄酒退蛇群的时候眼中闪过的一抹赞赏和复杂之色。   因为有了雄黄酒,周围的场景算是暂且稳定了下来。   谢令从端起那坛雄黄酒,看着距离她越来越近的银环蛇,又看了看挡在她身前不住颤抖的小厮,心下无奈,安慰道:“无妨,待它再走进一些,便用雄黄酒泼它。”   “是是是!”那小厮欲哭无泪,却又小心翼翼地接过谢令从手中的酒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慢慢靠近的银环蛇,就在它逐渐逼近、小厮做好了泼酒的动作的时候,却见那银环蛇顿了顿,然后突兀地掉头,飞速地离开了此地。   那小厮一脸愕然。   谢令从眉梢微蹙,也是有些奇怪。何锦意抱着一大坛子雄黄酒小心翼翼地站在她身旁,见状也是奇怪地看着她。   谢令从神色冷静:“想来方才有人泼雄黄酒泼到了这里,那蛇才不敢过来。无需担心。”她安慰道。   何锦意抿抿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看着四周的目光犹带着警惕。   男宾那边还好,再怎么说都是一群大男人,还不至于失了阵脚;女宾这边情况就不是太妙,虽说有些姑娘胆大心细,拿起酒坛就往外泼,但更多的还是一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惊慌失措间也有几个竟是被那蛇咬了一口。谢令从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惨叫,脸色黑沉,极为难看。   魏亦清本就手忙脚乱,周围的银环蛇虽说大多被雄黄酒赶走,但那些被蛇咬了的姑娘们却是不好对其家人交代。   恰好此时别院的侍卫也都赶了过来,魏亦清松了一口气,一边沉着冷静的指挥他们把那些带有剧毒的银环蛇处理掉,另一边又安抚那些受了惊的贵女们,忙得脚不沾地。   也自然是没注意到,在他身后,一只银环蛇正半弓起了身子,悄无声息的吐着蛇信子,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潋之当心!”谢玄稷及时察觉到那条蛇的动向,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一把把魏亦清推了过去,与此同时,那条蛇也是猛地扑了过来,没咬住魏亦清,却是狠狠的咬在了谢玄稷身上。   魏亦清脚步踉跄,猛地回头一看,就见一条银环蛇死死地咬在谢玄稷腿上。旁边的一个侍卫见此连忙上前,伸手捏住它的七寸,迫使它张开嘴,而后动作迅速地把它装在一个袋子中。   ——只那尖利的牙上,已然见了血!   魏亦清心里咯噔一声,忙上前一步,脸上的焦急骤显:“临深兄可有大碍?”   谢玄稷俊郎的眉头微蹙,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安慰他道:“我并无大碍,倒是潋之还是尽快把局面控制住,以防有更多的人受伤。”   魏亦清面色冷凝,怎么可能没事?银环蛇身怀剧毒,被它咬上这么一口可以说是极其危险!   他薄唇微抿,看着身旁的护卫,冷声道:“大夫呢?大夫还没来吗?”   那侍卫低头擦了下冷汗:“已经着人去请了,应该快了!”   魏亦清深吸一口气,安排谢玄稷坐下以免毒素流动得更快,他看着四周一派混乱的景色,难得地维持不住一贯的大家公子做派,脸色黑沉的可怕。   别院里日日有人打扫,这一次为了宴请更是花了大功夫里外清理了一番。更别说别院虽说位于山上,但平日里并未发现什么毒虫,怎地今日设宴,就这么巧的来了这么多条银环蛇?要说这后面没人插手怎么可能?   成国公府这些年虽说低调,鲜少有本家子弟入仕,但这么多年的底蕴不是白白说着的,他们如今还没没落就有人胆大包天,若是以后真的入朝无望,还不得被人欺辱致死?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下心里的暴戾,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护卫把四周的毒蛇都抓走,索性那些银环蛇大多惧怕雄黄酒,不过一会的功夫,周围的毒蛇都被处理的差不多了。   魏亦清擦了把冷汗,一边让侍卫继续小心搜寻着四周,一边把被咬了的人集中到一处,柔声安慰他们,只自己心里,也终究是有些没底。   他平日里除了圣贤书籍也多会看一些杂书,对于银环蛇这种毒物也是多少有些了解的,若是不慎被它咬着了,且二至四个时辰内不得到妥善救治便会毒发身亡。   别院这边为了以防万一安排的都有大夫,可毕竟这边从未出现过银环蛇,大夫那边是否有准备也尚不知晓。   是以,方才除了让人把别院里的大夫请来,还让人快马加鞭跑到城内,找一个擅长解银环蛇毒的大夫过来,只希望,能赶得上吧。否则别说那些其他官宦世家的子女,光是谢玄稷一人在此出了事成国公府便不好交代,一个不慎,就可能引起京城和魏北王两边的战争。   毕竟当今圣上对魏北王的野心勃勃,又有谁不知道?不过是装聋作哑,充耳不闻罢了。   大夫被一个侍卫提着衣领拽过来,脖子被紧紧地勒着,脸色通红,差点没喘过气儿来,他还没站稳,就被魏亦清捉了过去,“吴大夫!快!这些人中了银环蛇毒,若是再耽误片刻怕是会有危险!”   好在那吴大夫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见状也没说什么,只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匆匆交给一旁的侍卫,飞速交代道:“将此药粉洒在四周,能避免那些毒物再次前来!”说罢,就脚步匆匆的走到被蛇咬的人身边。   那侍卫听闻此话,也是快速的拿着药瓶在四周走了一圈,确保将所有地方都撒到才算是放下了心。   这边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在加上魏亦清的安抚,原本惊慌不已的公子小姐们也慢慢平静下来,此时围在一起,看着那吴大夫一脸严肃的切着脉,一时之间也是心跳如鼓,大气儿不敢出。   魏亦清站在吴大夫身后,见他眉头紧皱,一手不住地捋着胡须,心里咯噔一声,忙问道:“大夫,情况怎么样?”   吴大夫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抚须叹息,一脸的纠结,让周围的人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他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谢令从站在一旁,看着他那一副磨磨唧唧比太医院的太医都有不过之而无不及的姿态,眉头紧皱,沉声道:“若是有什么事大夫尽管说,世子宅心仁厚,想来不会怪罪。”   那吴大夫不知道谢令从的身份,只听着她的催促还有些不满,又纠结了片刻,才奇奇怪怪开口,却是问道:“世子可是确定,这些人当真是被蛇咬了?”   魏亦清眉宇一沉,连声音间都带上了不满:“自是确定。他们的伤口都还在那放着呢!”   “那就奇怪了!”吴大夫站起身,踱来踱去,满脸困惑。魏亦清有些不耐烦,问道:“吴大夫——”   他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吴大夫打断:“敢问世子爷,你们确定那真的是银环蛇吗?”不是长得像银环蛇其它蛇类?   魏亦清深吸一口气,强控制住脾气,冲着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那侍卫了然,立刻拿着那装了银环蛇的袋子走到吴大夫面前,打开袋子给他看。   那蛇已经被打晕了过去,此时已经没有威胁,吴大夫凑近了细细观察,只见那蛇头呈椭圆形,背部黑白呈现出相间的横纹,腹部、颈部均呈乳白色,尾梢细长,正是银环蛇没错。   吴大夫越发疑惑不解,魏亦清却是没有耐心再纵容他,问道:“吴大夫,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   吴大夫讪讪转头,看着魏亦清,斩钉截铁道:“回世子爷的话,这些人体内,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魏亦清眉头紧皱,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这些人没有中毒?”他看了眼谢玄稷被咬破渗出了血迹的裤腿,匪夷所思。   “正是!”吴大夫笃定的点头,又有些疑惑道:“说起来,倒也不像是没有中毒,反而更像是已经服下了解药,是以现在无事。”   魏亦清更是哭笑不得,“本世子现在连那些银环蛇是哪里来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让他们服下解药?”   场面一时陷入了寂静,一群人窃窃私语,都在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令从微微垂下眸子,心中似有所感。   吴大夫抚须想了半天,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四周,待落到那宴席上,他眼睛一亮,向魏亦清征询道:“世子,老夫可能去看看那桌宴席?”   魏亦清心下疑惑,自是无有不从:“请——”   吴大夫脚步快速的走到一个桌案旁,拿起一旁的筷子挟起一道菜左看看右闻闻,却无一不是失望的把它放下。就这么一道菜一道菜的看过去,满桌的菜肴都被他看完之后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吴大夫正失落着,目光触及到那一个酒坛子,眼前一亮,连忙拿起坛子,凑到鼻尖闻了闻。   而后便见他眼睛发亮,一脸喜色,魏亦清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急切问道:“怎么样,可是发现了什么?”   吴大夫点头,认真道:“这酒中有一味药材,正是解银环蛇毒的主药材!”   魏亦清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地难看了起来,眸中复杂。他抿抿唇,果断地没有说什么,就听吴大夫又道:“也是奇怪了,银环蛇本不应该生活在这种地方若是一条两条还好说,这种大规模出动,实在是稀奇!”他摇头感叹道。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   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所以究竟是谁这么恶毒,竟是想要他们的命?   周围瞬间沸腾起来,都有些后怕——若不是今日宴席上正巧准备的有雄黄酒,若不是那雄黄酒中正巧有解药,他们今天是不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甚至,真的有那么巧的事?一些心思敏感的人不由怀疑。   谢令从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的瞧着另一只手背,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就在人们窃窃私语间,忽地听一女声迟疑地道:“要说奇怪,还有一件事,也是挺奇怪。”   魏亦清立刻转头,看着身着淡粉衣裙的女子,强打起精神道:“孙姑娘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那孙姑娘似乎有些紧张,眼神飞快地看了萧琬方向一眼,而后声音低低道:“方才,方才那些蛇都在追着我们,可我明明瞧见,有一条蛇在靠近了萧琬姑娘的时候,像是害怕一样,飞速的就往来时的方向爬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搞事~   你们期待已久的虐长宁侯开始啦~ 第42章   萧琬乍然被点名, 猛地抬起头来,又是惊慌又是疑惑。   魏亦清眯了眯眼:“孙姑娘确定自己看的没错?”   孙姑娘咬咬下唇,看了眼萧琬, 转而斩钉截铁道:“我确定没看错, 我方才和她们离得近,看的清清楚楚!”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聚集在萧琬的身上, 萧琬着急忙慌, 一边挥手道:“这、这,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魏亦清温和一笑,正要安慰她, 却听身边的吴大夫声音严肃道:“这位姑娘,可能把你腰间的香囊给老夫看一看?”   魏亦清顿时一愣,萧琬也是一脸茫然——饶是平日在府里再怎么嚣张, 也终究是一个小姑娘,这种场合下·身边没什么亲近的人,又成了众矢之的,难免慌乱无措。   好在她身边的许平柔微微定了定神, 低声道:“给他吧。”   萧琬抿抿唇, 虽说平日里与她不和, 但她是为唯一一个勉强算是与她亲近的人——至于谢令从, 她虽说有心,却没那个胆子去寻求她的帮助。她只能乖乖听话, 把那个香囊递了过去, 忐忑不安道:“可是这香囊有什么问题?”   吴大夫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是仔细地闻了闻,而后又打开香囊, 碾起里面的一小块碎末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片刻后,才在萧琬不安的眼神下向魏亦清抱了抱拳,道:“禀世子,这香囊中有一味药材,正是用于驱赶蛇虫的!”   周围哗然大惊,看着萧琬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些审视,萧琬急得焦头烂额,却又听那大夫道:“若是老夫所料不错,您身边那位姑娘的香囊中,装的应该也是这种东西!”   身边的姑娘?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许平柔身上。   许平柔原本还在为萧琬担心,这下倒是直接为自己担心起来了,可众人的目光盯着她,她咬咬牙,只得把腰间的香囊解下,递到那吴大夫手中。   吴大夫研究片刻,对着魏亦清点了点头,还道:“这种药材并不常见,味道也不是多好闻,是以鲜少会有人用这种药材做香囊!”   周围瞬间一片死寂,魏亦清脸上的笑也隐隐维持不住。萧琬此时更是一片慌乱,她拼命的摆手,“不不不,这件事跟我没关系!那么多条蛇,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的话断断续续,可见是害怕到了极致,魏亦清闻言却是脑中灵光一闪,温和地安抚她:“萧姑娘莫要担心,本世子并不是怀疑萧姑娘是这件事的主谋,只是想问萧姑娘,可是平日里就有戴这种药材的香囊?”   萧琬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现在一听这话,脑中闪过早上带上这个香囊的缘由,却是犹豫了片刻,咬牙点头道:“正、正是!我,我平日里就喜欢戴这种香囊,连着表妹也是一起的!你说是不是阿柔?”   许平柔没管她难得肉麻的称呼,只看着魏亦清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的面孔,心中暗呼糟糕,她正想说什么好补救,却忽听方才指出她们异常的孙姑娘喝道:“你说谎!”   只听她瞪大眼睛,信誓旦旦道:“你明明说过你最喜爱月季,平日里用的香囊也都是这种味道的,怎么忽然换了?”   许平柔眼前一黑,心道,完了!   萧琬此时更是一派慌乱,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花样来。   一旁站着的贵女皱了皱眉,语气不善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她眯着眼警告道:“我可告诉你!方才那么多蛇,完全可以说是涉嫌谋害人命了,你最好是从实招来!”   她这话一出,周围也是窃窃私语,一些原本站在她旁边的姑娘也都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   萧琬见状欲哭无泪,直喊道:“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你就拿出证据来,我们总不至于冤枉一个好人!”一人声音咄咄道。   萧琬顿时手无足措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证据?她有什么证据?就算萧琬再不懂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她万一真的交代出来了,那才真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众人见她支支吾吾脸色越发难看,甚至还有一人说直接报官让官府定夺,惹得萧琬一阵惧怕,心中对萧琞越发愤恨!   众人众口多舌的说着什么,谢令从在一旁站着,看着萧琬记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眸光微敛,沉默片刻,却是忽地道——   “要说那香囊,本宫身上倒也有一个。”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原本正义愤填膺的孙姑娘一大堆的话此时全然卡在了嗓子眼,转头看着谢令从,顿时泄了气,不敢再说什么。   魏亦清却是转过头,惊奇地看着她:“公主所言可是当真?”   若只是萧琬和许平柔有这件事还好说,可若是连大公主都有,那这件事可就复杂了。   他这话一出,先不论别人反应如何,光是他身边那个吴大夫就是吓出了一身冷汗,震惊地看着谢令从——这位竟是公主殿下?他想起方才对她的态度,心里顿时战战兢兢,暗暗地抹了一把汗。   还好,还好,自己似乎没说什么过火的话。   谢令从神色淡淡,取下自己腰间的香囊,神态自然的递到吴大夫面前,“大夫可查查看。”   那吴大夫诚惶诚恐地接过,一番查探之下,果然同希望和许平柔的一模一样,周围眼观鼻鼻观心,再也没有人敢像指责萧琬一样指责她。   唯有魏亦清纠结片刻,还是道:“敢问大公主,这个香囊……”   谢令从双手交叠于前腹,目光触及萧琬,却是见她一脸恳求,谢令从怔愣了半瞬,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声音带着些许无奈,轻叹出口道:“此物,是今儿晨时,侯爷特意送来,并让本宫佩戴上的。”   萧琬脸色一白,差点没晕过去。   饶是她平日里素来同萧琞不和,看不上他,但她也知道萧琞如今是长宁侯,是侯府未来的担当,所以她方才才会忍着瞒着,就是怕万一真是萧琞做的,那侯府以后就完了!   谢令从余光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忍心,有些无奈,最终还是装作没看见,目光瞥向一旁。   魏亦清闻言脸色顿时难看无比,只觉得方才萧琬的支支吾吾都有了解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宁侯若是出了事,那整个长宁侯府都不会好过!   周围也在窃窃私语,看着萧琬和许平柔的目光不由夹杂上了一丝怨毒。萧琬身子摇摇欲坠,多亏了旁边的许平柔的搀扶才没有倒下。   完了,完了!   她目光无神的看向谢令从,心中复杂。   嫂嫂,嫂嫂怎能……?   魏亦清踌躇片刻,还是向谢令从做了个揖,神情坚定道:“此事兹事体大,臣需上报陛下,还望殿下……”他话没说完,谢令从已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即神色间划过一抹悲痛,但即刻间又被严肃替代,她艰难开口:“世子放心,此事……本宫定会让父皇严查,给诸位一个交代!”   众人纷纷俯身,叹道:“公主大义!”   眼瞧着这件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众位公子小姐受了惊,这场宴席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魏亦清识时务地安排护卫把宾客送回家,自己留下来看着满院乱像,只觉得脑子发昏。   可当目光触及到那装着雄黄酒的坛子时,他又瞬间心情复杂,眸光暗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翠烟山山脚,赵策一直在那侯着,谢令从经历了今日这一场,实在有些无精打采,只觉得心累。   她上了马车,正要吩咐赵策赶紧回去,目光透过车窗,却是一怔。   只见外面,萧琬携着许平柔站在一旁,一动不动,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谢令从抓着窗楹的手不由紧了紧,而后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窗帘,声音沉着冷静地吩咐道:“走!”   马车哒哒离开,谢令从神色一派平淡,看不出丝毫情绪。   只那紧紧握着的双手,能够看出她内心的无奈。   她原本,不想伤那个姑娘的。   毕竟,在长宁侯府里,她算是唯一好的了。   可是……   谢令从苦笑一声,她自己都处在漩涡中身不由己,又哪有什么能耐去管别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的少了点,明天尽量多一些(实在不能立flag了)   明天揭秘,争取把这一part写完! 第43章   夜幕已然黑沉, 整个锦园中一片寂静,除了蝉时不时叫着的声音,再没其他声响。   正屋, 谢令从刚洗漱完毕, 头发懒散地垂在一旁,还在湿哒哒的滴着水, 她一手捧着敛秋又寻来的话本, 心神却是没怎么放在上面。眸光落在那本书上面,却是一片空洞无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代开,谢令存回过神, 就见门外今晨一袭白色长袍,不染纤尘的走了进来。谢令从浅淡一笑,冲他招了招手, 埋怨道:“怎么才回来呀?”   今晨走了进来,却是没坐到她身旁,而是拿过一旁架子上搭着的手巾,撩起谢令从的满头青丝, 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起来, 一边温声道:“陛下那边临时有事找臣, 从宫门出来天已经黑了, 是以回来的晚了一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谢令从能够大摇大摆地进出宫廷不用受到任何限制,旁人进宫, 是要经过一道又一道检查程序的。   谢令从懒懒地靠在软榻上, 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中的话本,一边感受着身后今晨温柔的动作,声音闲闲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今晨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面上依旧是一副温和的笑的模样,他柔声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谢令从沉默片刻,张嘴问道:“今日成国公府别院蛇群一事,是你做的?”   今晨依旧是笑意盈盈,却是直接道:“是。”   谢令从握着话本的手一紧,顿了顿,又道:“那萧琬身上的香囊,也是你放的?”   “是臣假长宁侯的名义,给她们送过去的。”今晨答道。   谢令从垂下眼,就想起今日晨时今晨早早地就离开了说是有要事去办,却给她留下一个香囊,让她去赴宴的时候带上,谢令从一开始本也没多想,谁能料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香囊,竟是发挥了此等用处。   今晨见她久久不语,沉默了半晌道:“那香囊做工粗糙,的确是委屈了公主,改日臣再去寻更好的。”   谢令从微微笑了笑,没应好也没应不好,只是接着问道:“那宴席上所饮用的雄黄酒中带有解药,也是你提前设计好的?”   今晨手中的动作一顿,却是摇摇头道:“这个不是臣做的。”   “嗯?”谢令从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无奈的笑了笑,把她的脑袋转过去,继续给她擦拭着头发,笑道:“这件事,臣跟太子殿下提了提。”   谢令从先是一愣,而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顿时复杂无比。   不管今晨暗地里到底怎么样,但明面上他现在不过是禁军副统领,是一武将,同成国公府没有丝毫交情,更不可能同成国公府世子魏亦清交好了。   但太子不一样,太子同魏亦清关系不错——或者说,太子为人温和,同任何人关系都不错,因此暗地里提点他一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尽管看魏亦清今日的神情,不似提前知道这回事的模样,但那雄黄酒中,是确确实实带有解药。   谢令从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太子竟也参与其中。她无奈叹息一声,落在今晨眼里,却是惹得他一阵沉默。   他动作停顿半晌,而后声音低低道:“殿下可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会有人员伤亡?”   谢令从抿抿唇,终究还是叹道:“我信你。”   今晨一愣,而后粲然一笑,那一张本就温和俊雅的面孔此时更显摇曳生姿,他低低笑着,声音低沉有磁性,仿佛能拨动人的心弦:“有殿下这句话,臣就放心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默契,尽在不言中。   就想谢令从相信今晨不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一般,他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就一定想到了万全之策,她不会轻易地怀疑他;今晨也知道自家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去做那种事情惹她生气?   他伏在她的肩上,说话间带着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惹得她心痒难耐,她缩了缩脖子,正要逃离那温柔的令人沉醉的怀抱,就听今晨用那极致诱惑人的声音在她耳边慢慢解释起来:   “银环蛇群的事的确是臣安排的,萧小姐和许小姐身上的香囊也是臣交代人做的;”   “但为了避免有人被蛇咬伤中毒,所以魏世子宴席上的雄黄酒中其实早已加入了借银环蛇毒的解药,只要喝下,便无甚大碍;”   “若是当真有人不喜喝酒,没用那雄黄酒,却又不幸地被银环蛇咬中,其实也无大碍,留春堂的坐堂先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只待魏世子的人找上门,便会毫不耽搁地前往成国公府别院。”   “银环蛇毒发作时间是二至四个时辰,而从留春堂赶到别院最多也就一个时辰,时间上完全赶得及;”   “就算是实在有什么原因赶不上,魏世子别院里的吴大夫也不是吃白饭的,不说完全清除毒素,遏制住不让它扩散等到留春堂坐堂先生来还是完全可以的。”   他温和的声音在耳边作响,谢令从原本有些低沉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了下来,不自觉地懒撒了身体,缩在他的怀中。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好了,谢令从心道,心绪慢慢放松了起来。   今晨敏感的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埋在她的脖颈间,用那温和的、足以包容所有人的任性的声音嘟囔道:“其实臣不想做这些的。”   谢令从一愣,就听他道:“可谁让长宁侯太过分了。”   “他要是能稍微知足一些,聪明一些,臣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他声音温和,却又恍若带着丝丝寒意,呢喃道:“我的公主,生来便是尊贵无比的,他怎么敢?”   怎么敢对他的公主做出那种事?   他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尖上从来没受过什么苦的公主,因为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还被他如此欺凌——   今晨一向脾气好,可这不包括在面对别人敢动他的公主时,他还能维持着这种好脾气。   如果不是他现在还不够强大,他又何苦如此委婉曲折的为公主复仇?   长宁侯做的事,他都一点点记在心上,不是不报,只是在找一个最佳时机,给予对方最痛的一击!   把公主所受的苦,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第44章   半空中的清月渐渐丰满起来, 洒落一地清辉,如梦似幻。   室内,谢令从躺在今晨怀中, 两相不语, 却已然心有灵犀。   她看着那轮圆月,慢慢地理清思绪, 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今晨的身份不简单, 她一直都知道,最起码绝对不是明面上的,一个孤儿因为备受皇帝信任被提拔至禁军副统领那么简单。   只是今晨不说,她也不会去追问, 等时候到了,他自然会说的。谢令从对这一点,还是有信心的。   她只是在想谢令存的事情。皇后和太子在谋划什么事, 哪怕他们从来没有跟谢令从说过,她也知道个大概。只是皇后心疼她,不想让她参与到这些糟心事里面,想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开心快活, 谢令从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每次见到皇后, 她都是一副高兴的模样, 仿佛没有什么烦恼似的,但暗地里, 她却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   此次宴席上, 魏北王世子谢玄稷为了救魏亦清被银环蛇咬了一口,究竟是事出突然,还是原本就设计好的?   尽管因为事先服了解药伤势并无大碍, 但这个人情魏亦清甚至说成国公府都是欠下了,毕竟一着不慎,就是一条人命,还是成国公府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存在。   这个损失,成国公府承担不起。   若是谢玄稷事先不知情,谢令从除了感叹一句谢玄稷的舍己为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可若是他事先知情,那就耐人寻味儿了。   连魏亦清都不知道的事情,谢玄稷是如何知晓的?   谢令从垂眸,又想起最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子和魏北王世子私交甚笃的消息,谢令从沉思片刻,而后猛地坐直了身子,看向今晨的目光中满是担忧。   ——这件事,父皇会不会知道?他又会怎么想?   今晨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见状在她发梢间轻嗅片刻,而后低低安抚道:“殿下不必担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有谁分得清?”   谢令从一愣,而后蓦然一笑。   谢令从都能知道的事情,皇帝自然不会不知道。   最近先是三皇子造反、裴家落马一事,而后又是宣国公府之事,京城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连着几个月,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那些御史好像也知道圣上最近脾气不是太好,也不敢再抓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缩着脑袋做人,安分的不像话。一时之间,皇帝竟是舒心不已,每日处理完政务后,就去后宫找那些妃子寻欢作乐。当然,更多的还是去陪陪他因着政务繁忙而疏忽了不少的皇后,很是过了一段郎情妾意,适意潇洒的日子。   也是因此,在知道魏亦清设宴别院后他也没说什么,只道正逢端午佳节,年轻人乐一乐也无妨。   所以,在下人回禀,说是成国公世子的宴席上出现了大量银环蛇、魏北王世子为了救魏亦清被蛇咬了之后,他才会把那么气急败坏!   真是一点轻松的时间都不肯给他留?   皇帝那时候正在皇后宫中陪她用膳,乍一听闻此消息,连着几日的好心情都没了,脸色难看的放下碗筷,转身离开了景仁宫,唯余皇后欠着身子恭送他离开,而后又在没有他的环境中,神色悠闲地用着晚膳。   皇帝回到乾清宫,了解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后,沉着一张,当即宣了太子觐见。   此时夜已深,太子早就料到皇帝会找他,所以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收拾妥当后来到乾清宫,躬身跪拜,等皇帝说了声免礼之后,才站起身子,疑惑道:“敢问父皇此时找儿臣来,可是有何要事?”   皇帝神色平淡,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见他酷似皇后的面容上满满的都是疑惑,才眼睑微动,声音无悲无喜道:“魏亦清设宴烟翠山,你可知?”   “儿臣知晓!”谢令存答:“他事先也给儿臣下过请帖,只不过东宫事务繁忙,父皇交代的事情还未完成,便没应。”他顿了顿,意识到什么,紧张道:“可是宴会上出了什么事?”   皇帝看着他,一双深沉沧桑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惹得太子不自觉的抿唇,眼神飘移,皇帝心骂,臭小子!   他似笑非笑,语气散散地问道:“是吗?朕瞧着,你对魏亦清,倒是上心得很。”   太子神色间明显有些慌乱,他道:“父皇误会了,只是那场宴会上皇姐也在,儿臣只是担心皇姐。”   皇帝冷哼一声,只将下属调查出来的东西甩到他面前,吩咐道:“看看吧!”   太子装作惊讶地捡起那张纸,凝神查看,而后脸色难看,怒道:“这是何人!竟如此大的胆子?!”他转而看向皇帝,情真意切道:“这件事父皇一定要明查!若非那酒中恰好有解药,那么多大臣子女,若是真的出了事,怕是不好交代啊!”   “朕自然知道!”皇帝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冷笑道:“这件事,朕心里自有分寸。”他抬眸,满意的看到太子隐晦的松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臭小子,就这样,还想骗朕?   太子恍若没察觉到皇帝的动静,当即下跪高呼:“父皇英明!”   皇帝随口让他起来,又拿起一份奏折,随意地翻看着,嘴上漫不经心道:“对了,朕怎么听说,你近来同魏北王世子走得很近。”   太子脸色骤然一变,“这,这,儿臣……”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   皇帝眼锋一扫,凌厉的看向他,声音平淡仿佛没有感情:“怎么,朕还不能知道了?”   太子大惊:“父皇误会了,并非如此!”他连忙解释道:“实在是儿臣觉得那魏北王世子来此恐怕图谋不轨,才想借故同他亲密一些,好打探他来此的意愿。”他垂下头:“儿臣也知道父皇对那谢玄稷应是也有关注,但还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为父皇分忧。”   “父皇每日辛劳,儿臣身居东宫却帮不上父皇什么忙,内心深感愧疚,才想多关注一番他的动静,不说别的,最起码能够让谢玄稷有所顾及,也是好的。”他跪了下去:“此事是儿臣自作主张,还请父皇降罪!”   皇帝的面色却是微微和缓了一点,声音带着动容:“你一片孝心,想要为朕分忧,降什么罪?”   太子立刻松了一口气,脸带喜色:“多谢父皇!”   皇帝轻轻笑了笑,一派慈父之态,他道:“既如你所说,那同谢玄稷相处的这些日子,你可发现他有什么不对?”   太子立刻端正了神情,严肃道:“儿臣这些日子借着谈诗论棋的名义与他相处,虽未发现他的不妥之处,但也觉得此人不得不防!”   “怎么说?”皇帝坐直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太子认真道:“魏北王野心昭昭,而身为其独子的谢玄稷却是一派平和,言语之间皆是满足当下,胸无大志的模样。儿臣观其棋风,也多是以退为主,平和大气,仿佛真的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   皇帝眸子微眯,淡淡道:“继续。”   “魏北王与夫人伉俪情深,这么多年只得一子,膝下再无其他子嗣,对于这个儿子定然是报以万分期许,但其如今这般模样,着实令人怀疑。”一个争权夺利野心勃勃的父亲,真的会教导出一个温善无害的儿子?这一点谢令存不信,皇帝也不信。   太子接着道:“不管其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副模样,有利无害。”   “就儿臣所知,魏北王世子文采颇高,深受当世大儒夸赞,这一点儿臣在与之相处中,也是深有体会。”   他不说这件事还好,他一说这件事,皇帝就不由想到下人呈上来的事情中,还包括谢玄稷被谭、薛两家的公子刁难,最后成功的做出了一首令人惊艳的诗,不仅使其美名远扬,还给人留下了个忠君爱国的印象,着实是让皇帝心中恼火。   “如今他以文会友,在京城中有不少志同道合的友人,就连成国公府世子,也是其中之一!”   他抬头,忧心地看着皇帝:“在加上这一次魏北王世子不顾自身安危去救他,可见二人交情匪浅。父皇——”他皱着眉:“若是放任如此下去,怕是人心,会被他尽数收揽啊!”   到时候他们不管做什么,都失了一个“义”字。   皇帝手中捏着茶盏,良久不语。太子看着他,也是一脸担忧。   大殿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后,皇帝才幽幽道:“今日午时,成国公来找朕了。”   太子一愣,而后眉头紧皱,疑惑道:“成国公……不是很久都不掺和朝堂之事了?怎么今日……?”他倏地就明白过来了。   宣国公府已倒台,朝中空缺了一大半的位置,前些日子把裴家连根带泥地□□,皇帝为了填满那些坑已经任用了不少人才,现在宣国公府又出了这事,朝中空缺的位置不少,成国公府盯着,难免眼热。   可成国公府已经沉寂好些年了,多年前皇帝也不是没有想重用成国公府,前前后后也示好过,将成国公嫡出女儿纳进宫就是他的表态。可成国公就跟个石头似的,无论皇帝再怎么利诱也不为所动,最后皇帝也歇了那么个心思,果断选择扶持宣国公上位。怎地现在竟是想通了,想要筹谋一番?   皇帝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怎么看?”   “父皇?”太子惊讶抬头,对上皇帝认真的视线,垂下头沉思一会,小心翼翼道:“儿臣觉得,成国公府此番示好太过突然。再加上他们最近同魏北王世子走得近,虽说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   皇帝垂下眸子,轻轻笑了笑:“那老东西啊……”他挥挥手,赞许的看着他:“你说得很好,下去吧!”   太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躬身行礼:“是!”   就在他即将走出宫门,皇帝忽然道:“等等!”   “父皇?”太子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明日清晨去魏北王府看看谢玄稷,毕竟出了事,要是没点表示,倒是显得咱们不对。”皇帝垂下头处理着政事,淡淡吩咐道。   毕竟,魏北王世子来京,名义上,是来探讨学习的,他们若是表现的太过无情,难免引人口舌。   太子低声应是,转身离开。   等到人影消失之后,皇帝才抬起头看向宫门外,笑着摇了摇头:“臭小子,就这样还想骗过朕?”   德公公小心翼翼地为他添着茶,闻言转了转脑子,笑着问道:“陛下这话的意思是,那件事,太子殿下也有参与进去?”   “可不止他,”皇帝似乎心情很愉悦:“今晨那小子,怕是也没少出力。”   德公公沉默片刻,而后抬了抬眼皮子,看着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才小心翼翼问道:“那长宁侯……”陛下又怎么处置?   皇帝脸上的笑淡了些,而后开口,悠悠道:“这人啊,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什么。”   他笑:“平白得到那么多好处,不付出任何代价,你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呢?”   德公公顿了顿,而后规规矩矩的往后退了一步,神色讷讷,没敢吭声。   ——皇上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打算追究太子的责任了。   或许,还在为此高兴呢。   太子素来敬爱大公主,今晨对大公主也是情根深种。面对耍阴谋诡计娶到大公主的长宁侯,他们二人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做,皇帝才要怀疑不对呢。   ——有软肋,才是最好控制的。   宫门外,月明星稀。   被皇帝自以为看透了他的想法的太子此时正悠闲地踱步,欣赏着皇宫难得一见的夜景。   此时还不算太晚,大多数的宫殿灯火还没熄,映照在昏暗的青石砖上,落下一层暧昧的痕迹。   对于皇帝的反应,谢令存很是满意。   他和今晨联手做的事本就不隐蔽,被皇帝发现也是再正常不过,因此也根本没有多担心。   毕竟,父皇巴不得看着今晨对皇姐死心塌地的模样。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全地掌控他。   儿女情长,对于上位者而言,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把柄。   谢令存轻笑出声,在这寂静的夜间,显得格外的诡异。   明日去看看谢玄稷?   倒是正好,也省得他还得千方百计的找借口。   他双手负于身后,踩着融合着光晕和清辉的青石砖地面,一步一步,逐渐溶入黑暗的夜色中。   今日京城的夜间,是家家灯火齐亮,热闹的不行。唯独丞相府里一片清寂,白日的热闹早已落下了帷幕,留下的,便是喧嚣过后的沉寂。   大小姐何锦意的院子,更是如此。   旁边的院子灯火已然熄了下来,何锦意的院子中却是灯火通明。正屋里,她已经沐浴完毕,此时正身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细细的品读着。   身边伺候的丫鬟见此,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您这一页已经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何锦意回过神,面色微囧,轻咳一声,柔声细语道:“我、我这不是在仔细拜读嘛,是以看的时间久了一些……”   丫鬟无奈,看着何锦意一副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下忍不住,终于还是开口道:“姑娘可是还在想白日的事?”   何锦意握着书页的手一紧,纤长的睫毛轻颤,而后慢慢垂了下去,轻喝道:“胡说什么呢?”   那丫鬟却是不怕,张张嘴道:“姑娘,大公主说的话,您当真信吗?”   室内沉默了良久,好半天后,何锦意才轻叹出声:“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丫鬟不解,只听何锦意苦笑道:“公主能说出这番话,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今大人已然有了心上人;二是今大人的婚事陛下或公主另有安排。但不管怎么样,她没有羞辱我什么,反而在说今大人的不好,已然是给足了我的面子,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那丫鬟焦急道:“可,这样的话,难道姑娘您就认命了?”   何锦意低低道:“有什么认不认命的。”她看着她,笑道:“于旁人来说,嫁给太子,未来母仪天下,是再好不过的事,怎么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似我受了什么委屈?”   那丫鬟咬咬唇,嘟囔道:“好不好奴婢不知道,母不母仪天下也不知道。但奴婢只知道姑娘不高兴,未来便不会幸福,这便够了。”   何锦意怔愣了一瞬,而后失笑道:“这种话,以后可莫要说了。”被外人听见了,还当是丞相府对太子有多么不满呢。   她凝神看向窗外,看着半空中皎洁的玉盘,神色恍然。   当今太子不过十四,还有不到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要满十五了。宫中传出消息,说是太子十五岁生辰会大办。届时陛下会在前殿宴请文武百官,皇后娘娘也会在后宫宴请百官女眷,所为何,自是一目了然。   十五岁的年纪,依照大启律例,也可以成婚了。   太子的大婚不可能那么简简单单,只是也要趁早定下来,再等个两年,准备成婚时日以及一应的规矩礼制,十七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何家有个身处后宫的女儿,对这些事更是清楚一些,消息早早地就穿到了何家人耳朵中。   而何丞相的意思,是想尽力去争一争东宫太子妃之位。   当今圣上得太子的年岁稍晚,与太子同辈的贵女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年纪太小,与他年纪差不多的顶级贵女,也就那么几位,而何锦意,又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   身为何府的嫡长孙女,外祖又是当朝太傅,自幼便是饱读诗书,在京城享有才女名声,虽说鲜少出府,但每一次赴宴,无一不是礼仪规矩齐全,从未露过怯。这种家世也好、自身才情也好的姑娘,是竞争太子妃之位的最佳人选。   只是,何锦意,却是,不怎么愿意。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寥寥几次进宫,见到的姑母。   姑母也是在年纪轻轻就进了宫。   在她从祖父祖母和爹娘口中得到的浅显的印象中,她的姑母,应该是一个明艳张扬的女子。是一个经常跟祖父祖母对着干但每次出门都会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回来逗祖父祖母开心的女儿;是一个让自己父亲头疼不已却每次又任劳任怨的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妹妹;是一个在她母亲刚嫁进何家还不适应、还会想家的时候想方设法逗母亲开心,带母亲出去玩的小姑子。   她应该是一个活得骄傲,活得热烈,热情似火的姑娘,就像她院子里最喜欢的海棠一般——   而不是如她初见时那个脸上带笑,眼眸深处却是古井无波,没有一丝鲜活气息的女子。   何锦意当时就觉得祖父祖母和爹娘定然是在骗她——这么一个表面上年轻貌美,但实际上沉静如水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那个明艳大方的姑母呢?   那时候何锦意还不懂事,在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她就想怪爹娘他们说谎,姑姑明明不是他们描述的那样。可看着爹娘回来之后相对落泪的场面,何锦意没有问出来。   宫妃有传召家人入宫的权利,年幼时的何锦意对皇宫好奇,对姑姑好奇,所以经常吵着闹着要去;可等她渐渐长大,她却不再愿意去,经常借口推脱,除了宫中传出话,说是何妃想她了,指名道姓说让她进宫。   从前何锦意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慢慢长大后,她明白了,她是在怕,怕自己未来也会像姑母一般,困在皇宫这个奢华的笼子里,慢慢消磨身上的脾气,变得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进了宫之后,宫妃与皇帝之间,先是君臣,再是夫妻。   进了宫之后,她就不是她自己,而是何氏女,是何妃。   祖父是仁慈的,哪怕他有野心,想要赌一把那个位置,可面对自己这个他自幼疼爱的孙女,他还是给了选择的权利。   在经历过自己委婉的拒绝后,祖父把她的命运,交到了她自己的手里。   离太子生辰还有半年的时间,祖父给她两个月的时间,若是她有心仪之人,且那个人等够得到他的同意,他就不逼她进宫。   何锦意几乎是瞬间就想到去岁除夕宫宴上遇到的今晨。   要说心生好感吗?是有的。毕竟少女怀春,那么一个优秀的男子,何锦意很难不动心。她当时就想,要是能与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在一起,似乎未来,还是有些盼头的。   所以,素来鲜少参加宴会的她在收到成国公世子递来的邀请函的时候,没有多加犹豫就同意了,只是因为,她知道,这场宴会,大公主也会去。而今晨,就是大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   少女的心思总是来得热烈又懵懂,但要说有多么的深刻,也是没有的。   所以,在她第一次不顾矜持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在得到大公主的回答之后,她心里虽有失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叹。   或许,本该如此吧。   她看着眉头紧皱的侍女,声音不急不缓,带着大家闺秀良好的教养。她笑道:“祖父已经足够仁慈,他给了我选择的权利,只是我没有抓住而已。”   她目光落在外面,幽幽叹道:“或许,命本就是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六姑娘新鲜出炉啦~快来吃呀~ 第45章   翌日清晨   一大早的朝堂上, 竟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热闹,诸位大臣纷纷上奏,阐述昨日自家儿女在成国公别院里遇蛇一事, 还指出了谢令从这三个出身长宁侯府的女子身上配有专门驱蛇虫的香囊。如此一想, 这件事怕是与长宁侯脱不开干系,请陛下明查!   要说一个两个也就罢了, 可偏偏昨日的宴会大多官员子女都去了, 是以今日的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官员竟是纷纷站了出来,求陛下给个交代。   面对众人攻讦、痛恨,誓要狠狠教训他一番的眼神, 长宁侯长身玉立,一脸淡漠的垂首,不发一言。   昨日得到消息后, 萧琞也气愤无比,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就算想要狡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此时站在朝堂上, 他深知沉默是金的道理, 不发一言。   毕竟, 皇帝不是傻的, 他与其百口狡辩,还不如默默承受, 说不定还能让皇帝心疼一番。   上首的皇帝坐在九龙环绕的龙椅上, 隔着玉质的琉冕,默然的扫视着下方,看着一言不发的萧琞, 声音威严:“萧卿,你可有话要说?”   萧琞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回陛下的话,臣,未做过此事!”   “你放屁!”一个脾气暴躁的武将率先忍不住脾气站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如今证据确凿,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做的,竟还在这狡辩?”他转身向着皇帝一抱拳,气急道:“陛下,此等小人居心叵测,心狠手辣,实在德不配位!还请陛下从严处置!”   “还请陛下从严处置!”他这么起了一头,文武百官纷纷顺势下跪,表达自己意愿。   大殿之中稀稀拉拉跪了一大堆,而此时还在站着的萧琞自然是鹤立鸡群,腰背挺直,垂着头,面无表情。   他心里嗤笑,方才还在说要严查呢,现在就又要严惩了,他们是真的巴不得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给拍死。   朝堂上的各位瞧着都是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但实际上,他们这幅态度,有多少是因为昨日儿女遭遇的事情而生气,又有多少是见他步步高升、阻碍了自己的利益而想方设法趁机除掉他呢?   文武百官皆是此等做派,皇帝自然不可能一言堂,当即说会严查,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   当天下了朝后,因为这件事,萧琞赋闲在家。午后,宫中来了圣旨,宫中小太监秉持着高高在上个姿态,细细宣读圣上的旨意。   ——罢免官职,回家自省。   萧琞满脸沉静,在太夫人和萧琬担忧的目光下收下圣旨,还不忘给传旨的公公赏银,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素来高高在上的太夫人见此都没敢去招惹他,只能同女儿对视一眼,满是担忧。   圣旨下来之后,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满心担忧——那些人早已看出圣上对长宁侯委以重任,如今圣旨下了下来,虽说把他的官职都撸没了,让他在家自省,但什么时候自省完毕,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长宁侯是皇帝手中最尖利的一把剑。而现在,几大势力纷纷落马,这把剑暂时没了用处,皇帝就把他放回剑鞘中,等待着以后再出什么事,就是这把剑重新亮相的时间。   烟翠山别院银环蛇一事,诸位大臣虽说生气,但也不是没有脑子之人。这件事查的太轻松,证据也太过明显,最重要的是,长宁侯并没有做这些事的理由。他们深知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但不管怎么样,能趁机给长宁侯找些绊子,也不是不行的。   放蛇之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无非就是想要教训长宁侯,环顾整个京城,这个人究竟是谁几经排查就能查出来,但是已经没必要了。   那人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甚至连有些女儿家被咬了之后会留下疤痕的考虑到了,那些在朝为官的父亲在下了朝之后就收购到了一份药膏,是皇室珍藏的药方,对于祛除疤痕有奇效。   这样的话,不过是家中孩子被咬了一口,没有任何损失,却把长宁侯拉了下来,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不吃亏。   ——当然也不是没有心疼自己儿女死活揪着这件事不愿放的,但是当他们坚持查这件事,却查到大启第二尊贵的男人头上的时候,就瞬间收回了爪子,乖顺得不能再乖顺。自此也是老老实实,不敢再有丝毫怨言。顶多,就是把怒火更多的撒到了长宁侯的身上。   不管大臣们对这种处理方式满意不满意,但是皇帝已经表态,他们倒也知情识趣,没有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京城上下,也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当然,这不包括魏北王府。   一大早上,京城一些大官员府邸上就很热闹,魏北王府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与别人不同的是,魏北王府的热闹,是因为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太子来的无声无息,事先也没打过招呼,管家听到消息后连忙派人去通知主人,自己则是带着府里的下人急忙忙碌了起来。   旁的不说,这待客用的东西,自然得用府上顶顶好的,难不成还用平日用的一些东西打发当今太子?   管家老脸满是汗水,他抬起袖子不甚在意的擦了擦汗水,想想府上似乎还有上好的明前龙井,赶忙让人从库房中拿了出来,又想着还有什么好东西,不说别的,总不能太寒酸啊?   他家主子一个人在京城,要是拿出的东西太寒酸了,会不会让人看不起?被人看不起后会不会被人欺负?被人欺负后会不会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泣?   老管家一想到自己主子那一副温文尔雅整天没有脾气的样子就头疼。   哎!难啊!   他心下感叹着,脚步不停的安排着下人们做好工作,誓要给自家主子争口气!   老管家兴致冲冲,而大门外,得到消息的谢玄稷早已在外面侯着。他身着一月牙长袍,容色浅笑,手中的折扇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端的是恣意风流,气度无双。   见着太子从马车上慢慢走下来,谢玄稷折扇一手,双手抱拳,稳稳当当的行了个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魏北王府的地段是在京城最中心区域,四周都是一些官员或是世家的府邸,察觉到魏北王府这边的动静老早就暗戳戳的在外面候着,静观事态的发展。   谢令存自是察觉到他们的注视,心不乱面不慌,动作自如,脸带担忧地搀扶起他,关心问道:“临深不必多礼。”他面上一派关切,眼睛扫过昨日被那银环蛇咬过的伤口,道:“临深的伤口,可还好?”   谢玄稷一派温和儒雅之色,感念道:“伤口已无大碍,陛下昨日就已派了御医过来,想来再过两日,便能大好了。”   “如此就好,”太子放下了心,面上一派真诚之色:“临深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孤当真是要愧疚不已!”   谢玄稷连忙接上戏,情深意切道:“殿下何出此言?稷初临京城,多亏陛下和殿下的照顾才不显手忙脚乱,稷深念陛下恩情,感激不已!来日定当报效陛下,方不负栽培!”   二人在门前“你侬我侬”了好半天,谢玄稷一言一语皆是感叹当今圣上的恩情,倒是让一旁光明正大偷听的人恶寒不已。   看着四周藏的不算隐蔽的人在那咧着嘴搓着胳膊一脸嫌弃,谢玄稷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才算终于想起来一般,连忙领着谢令存进了府。一旁焦急无比的等着的老管家见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人把龙井奉上,小心翼翼地为谢令存沏好茶,看着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些许享受的神情,这才放下了心。   “临深的茶,倒是不错!”谢令存开口赞道。   谢玄稷轻笑出声:“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茶,哪里比得上皇宫的绝品?”   两人又是友好的互赞了一番,面上态度从容和缓,丝毫不见急色,就那么一句一句聊着,竟也能聊小半个时辰,期间老管家都不知道为谢令存添了多少茶,惹得他心中疑惑不已,难道他们府上的茶真的就那么好喝?   谢令存自是不知道老管家心里的想法,觉得这一波互捧足够了,才慢悠悠放下茶盏,看着谢玄稷,真诚道:“父皇挂念临深的伤,特意赏赐下来一些补品,说让临深好好调养身子!”   谢玄稷当即正襟危坐,冲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认真道:“微臣先在此谢过陛下了!”   谢令存回以大方一笑,而后,正厅里又陷入了沉静。   倒也不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这魏北王府里大多数的人都是皇帝心念世子院里朔北,特意赐下来的,说不准某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丫鬟小厮就是皇帝的眼线,此时着实不太适合说什么。   谢令存只能硬着头皮,同谢玄稷尬聊起诗词歌赋,还不得不装作一副相处甚欢的模样。   一个时辰后,谢令存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告辞,却听见下人来报说是成国公世子带着补品来看望,二人相视一眼,谢令存笑道:“看来魏世子倒是同孤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这么说着,屁股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笑话,他昨日晚间才同父皇说了谢玄稷和魏亦清相交甚密不得不防,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白白离开,给他们相处的机会呢?   他自然是得留下来,好打探打探他们二人的关系怎么样了!   魏亦清走了进来,把手中的百年人参交给老管家,一转眼就看见谢令从,顿时一愣,而后连忙行礼。   谢令存挥挥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不必多礼。   因为谢令存在那盯着,魏亦清和谢玄稷也都是聪明人,当即也就是客套了一番,魏亦清表达了对谢玄稷的感激之情云云,情真意切却又丝毫不显突兀的交流半晌之后,才有些依依不舍的告别。   等到人离开之后,谢令存拍了拍衣袍,也是道:“时间不早,孤也该走了。”谢玄稷自然是毕恭毕敬的去送他。   谢令存虽说落后几步,但出了王府大门,竟瞧见魏亦清还在那站着,一脸窘迫。他眸中精光一闪,上前一步道:“潋之这是在做什么呢?”   魏亦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来事的马车不知怎滴,竟是突然就坏了,下人正在想法子修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谢令存抬头看了眼明媚灼人的阳光,温和建议道:“外头日头晒,潋之不妨同孤一辆马车,正巧也顺路。”   魏亦清本就有些话要同他说,闻言心下自是高兴,只是面上还要纠结片刻:“这……怕是与礼不合。”   谢令存了然替他解围:“无妨,现在是宫外,没那么多规矩!”   魏亦清笑:“既如此,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相继上了马车,伴随着轻轻地摇晃,一路向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魏亦清眸色沉静,率先开口:“——昨日的那雄黄酒,还是要多谢太子殿下了。”   ……   夜间的京城在经历了昨日喧闹之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魏亦清自从回到国公府就有些心不在焉,用晚膳时更是错了礼仪,惹得母亲一顿皱眉,难得的被责骂了一番。他愧疚地道了声歉,却依旧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成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淡,没说什么。只是在用完膳之后,他沉声吩咐了一句:   “亦清,用过晚膳后到我书房来一趟!”   魏亦清回过神,连忙站起身子,行了一礼:“是!”   语罢,他又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饭,向在座的长辈拱了拱手,转身去了书房,惹得国公夫人满目担忧。   夜幕黑沉,书房内,已然灯火通明。   成国公坐在最中央的桌子旁,听到开门的动静,头也没抬,淡淡的说了一句:“来了?”   “父亲!”魏亦清弯腰行礼。   成国公抬了抬眼皮子,往旁边的椅子示意一下,淡淡道:“坐吧。”   “是。”魏亦清应声坐了下去,双手放于膝上,腰背挺直,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   成国公随意翻了两页书,才随意道:“今日你去看了魏北王世子?”   魏亦清:“是。”   “他的伤可还好?”成国公又问道。   “本就无甚大碍,再加上皇上也派遣御医过去瞧了,不会有什么影响。”他顿了顿,又道:“儿子去库房取了一支百年人参,作为补品给他送了过去。”   “做得不错,”成国公翻动书页:“毕竟人家是因为你受的伤,再怎么说表面功夫也要做好,免得别人说咱们成国公府没教养,不知感恩。”   魏亦清低头:“儿子省得。”   成国公点了点头,对这个儿子很是放心。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书,好半天,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才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今日在魏北王府,见着了太子?”   魏亦清身子一僵,心想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他张张嘴,解释道:“太子殿下奉陛下的命来给世子赏赐,儿子去得不巧,正好碰上了殿下。”   “都说了什么?”成国公也没生气,又问。   魏亦清沉默片刻,就将马车里他们的谈话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昨日的宴会上那雄黄酒的特殊他是不知情的,之所以选择那种酒,也是因为前些日子偶遇太子,他偶然间提了一嘴说是望江楼最近新出了一种雄黄酒,味道甚是不错,比之前些年一成不变的雄黄酒似乎创新了许多,喝了一回便叫人念念不忘。又说他的宴会正巧设在端午,要是不喝雄黄酒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魏亦清心想也是那个理,回去后就让人去买了一坛酒回来,发现味道比往年的确是不错后,就把它定为了宴席上要用到的酒。   魏亦清一开始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知道那酒中含有解银环蛇毒的解药他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回来之后又派人去买了一坛酒,结果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酒中,果然没有解银环蛇毒的那味药材。   所以,所谓的恰好,只不过是太子精心设计的必然罢了。   他垂下眼睑,道:“殿下话中的意思,就是陛下如今顾忌魏家,再加上前些日子郑家的事,怕是不会轻易接受咱们。”毕竟皇帝也是有脾气的,想当初皇帝百般示好魏家依然是无动于衷,现在说要进入朝堂就要进入朝堂,那皇帝的脸还要不要了?   成国公动作顿了顿,听他继续道:“殿下还说,有了宣国公府的前车之鉴,陛下不会再轻易任用任何一个大世家。”   成国公轻笑一声:“那他怎么说?”   魏亦清想起马车上那位年轻的太子同他说的话,眨了眨眼:“太子的意思是,与其效忠陛下,倒不如,效忠他。”   成国公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中,一动不动。魏亦清有些忐忑的看着他,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太子的话当然没有这么直接,甚至就算单独拉出来,也不会被人误会。   但魏亦清即使不是多么聪明,但也不傻,面对那种暗示,自然能够明白。   成国公良久沉默不语,魏亦清的脑袋上隐隐浸出了一层薄汗,目光忐忑的看着成国公,却恰好成国公猛地抬头,对上他那锋利如剑的眸子。   只听他一字一顿道:“这么说,你是决心要掺和进去了?”   魏亦清先是一愣,而后抿抿唇,坚定地看着他:“父亲,儿子想赌一把。”成国公看着他,手中的书慢慢放下,后靠在椅背上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魏亦清咬咬牙,“父亲,如今成国公府已然远离朝堂中心,陛下如今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若是长此以往,什么都不做,待到新君上位,那这偌大的朝堂,还能有魏家的一席之地吗?”   “新帝不会允许一个对他毫无助益,却又树大根深的世家的存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像是魏家这种枝繁叶茂举重若轻的家族,要么,为皇帝所用,要么,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被削弱势力。   这些年魏家一直低调无比,府中嫡系子弟鲜少有入仕为官的,他们更多的是自己的退让,才能偏安一隅,没有给皇帝留下下手的机会。   但是现在是这样,未来呢?   魏家现在还能靠着先祖留下的家业勉强维持表面的风光,但若一直这样下去,不得帝宠,魏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魏亦清目光清然正派,他定定地看着成国公,毫无畏惧道:“儿子仰慕先祖的风采,向往先祖为国为民做贡献,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也从祖父口中听说过,父亲年轻时意气风发,为京城众人所赞叹,称您如先祖,必为中流之砥柱,是大启不可或缺的能臣!”   魏亦清眼睛微微发亮,一派灼热之情,他激动地说:“儿子向往这一切,也期待能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用之人——父亲,儿子不愿让魏家再这么碌碌无为下去了。   他还年轻,自年幼起就是听着先祖的故事长大,他学习四书五经,学习圣人言论,努力做一个众人眼中的君子,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如先祖一般,带着魏家,真正成为一个芝兰玉树满庭芳的世家。   成国公抬头,看着魏亦清那灼灼如星光璀璨的双眸,那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温润五官,那浑身上下发散出的勃勃生机、年轻干劲——他忽地抬手,掩住自己的脸,低低的笑声在室内盈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带着快活,却又带着难言的悲哀,他看着同年轻时的他一模一样的儿子,忽地有些不忍心告诉他那残忍的真相。   他赞道:“——你说得很好,”他慢慢坐直身子,一张苍老的脸在烛火摇荡间明暗晦涩,仿佛隔着重重的山峦在看他。   “你说得很好。”他又重复了一遍。魏亦清认真注视着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父亲——”他唤道。   成国公抬手打断他的话,他已经坐直了身子,一双平日里素来懒散的眸子此时如鹰一般尖锐:   “你知道沈问之吗?”他突兀的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六姑娘来啦~ 第46章   魏亦清怔愣片刻, 而后有些犹豫道:“自是……知道的。”   沈问之,当今皇后娘娘的兄长,沈家独子, 据说当年, 也是名震京华的少年将军。   只可惜,英年早逝, 在永章五年出征百濮之时, 因粮草不足,又不愿放弃城中百姓,只能死守城门,最后被敌人的铁骑踏破城门, 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当时负责粮草的,似乎是裴家的人?   魏亦清眨眨眼,心里猛地想到了什么, 抬起头惊愕的看着成国公。   成国公面上无神,眼眸悠远深邃,尽是怀念。   想当年,先帝在位时, 他和沈家小将军一文一武, 并称大启双绝, 甚至先帝金口玉言, 曾说过大启有他二人在,必可再创盛世, 无畏外敌侵扰!   他们第一次见面, 是在临街的酒楼上,他与友人在喝酒论诗。而下方街道上的沈问之,则是身骑一匹高头大马, 眉宇飞扬,星眸璀璨。一袭红衣倾冠天下,一头长发随意挽起,落下两绺发丝在耳边轻晃,一派少年风流的姿态。   濯濯春日柳,朗朗风间竹。   怎一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能够描绘?   他手持马鞭,正在教训一个当街强抢民女的官员之子,大手一扬,啪啪两声,把那个胆大包天的纨绔子弟抽了个哭爹喊娘,伏地求饶。   那是成国公第一次见到这个在京城跟他享有并称的少年郎,只那一眼,就让他摒弃了多年来武人粗俗无礼的看法。   等到后来府尹前来,又听到他在那侃侃而谈,一派讲理之态,到最后,剑眉斜飞,只一句:“在下沈家沈问之,大人要是有什么疑惑,尽管上将军府来找我!”   只那一眼,就入了眼,再也忘不掉。   直到后来,他与沈问之相谈甚欢,得知他不仅武功不错,文采亦是不凡;得知他心怀抱负,誓要为国为家做出一番贡献;得知他年少成名,十二岁就同父亲上过战场,在军营中也算是有赫赫威名……得知他已有心上之人,就当着再过两年,二人便成婚——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在永章五年的冬天。   他原本能离开的,成国公苦笑。   他能够撤退的,最起码,保全自己,保全那支军队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的身后,就是一座城池。他如果走了,那座城池数千名百姓,就只能化为枯骨。   他自己的命和数千名百姓的命,孰轻孰重,他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那么一个风流恣意每每与他谈笑风生的少年郎,就那么冷冰冰地死在了边疆。   死无全尸。   他不是沈家子,但他的铮铮铁骨,也不必沈家历来的男儿要差!   成国公开口,面上疲惫,声音沙哑:“你以为,当初沈问之出事,是裴家下的手?”   魏亦清咽了口唾沫,几乎有点不敢再去听那残忍的真相,却听他猛地大笑出声,声音带着难言的悲凉: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裴家算什么东西?他一个小小的裴家哪里有胆子去动当朝国舅爷?”   “沈家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传承上百年的武将世家!府里的男儿,就没有一个不是英雄好汉的!裴家与他碰上,不过是蚍蜉撼树,自取灭亡!”   成国公指着天骂道,累的气喘吁吁:   “若不是、若不是那位的示意,他裴家哪里来的能耐,能在粮草上动手脚?”   “沈家在军中经营多年,从前方到后勤自有自己信任的一条线路,结果当初战事正激烈的时候,管理粮草的那位却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撸了下去,紧接着上位的,就是裴家的人!”   成国公死死地盯着他:“你跟我说皇帝不知道这件事?没参与这件事?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赶在那个时候出事?!!”   魏亦清脸色惨白,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艰难的开口:“父亲……”   成国公声嘶力竭,最后好似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直挺挺地倒在椅背上,一动不动。   他呆呆的看着上空,眼中一片空白。   沉默良久,他方才幽幽道:“你以为这些事,沈将军不知道?皇后不知道?太子不知道?”他看着他:“你当真以为太子真如面上那般单纯无害?”   魏亦清垂眸,不发一言。   “你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心,我能理解,毕竟你是家族这几代中最聪明的一个。可是你要如何保证,太子,不会是下一个皇帝?”   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等到太子真的上位,他还能维持现在的温和吗?能容得下日益强盛的魏家吗?   当初的三皇子、现在的皇帝,不也是在上位后,以一副温文尔雅的态度,慢慢侵吞着朝堂的各方势力,一点一点的,把沈问之逼上绝路?   成国公疲惫的闭上双眼,一只大手捂在眼上,一手无力地垂在下面。   魏亦清沉默良久,成国公正以为他打消了想法时,却忽的听到一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就见魏亦清猛地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得往后划去——   “父亲。”他开口,目光坚毅:“儿子想赌一把。”   成国公皱眉,愣愣的坐直了身子,就见自己最骄傲的儿子,那一张年少的脸上满是坚定,他说:   “难道父亲就甘心,让魏家就这么沉寂下去,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富豪之家?”   “魏家的世家之名,是由一代又一代先祖努力挣出来的。”   “若是这般无所作为,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先祖的心血付诸东流?”   “赌一把,赢了,还能重现魏家往日的辉煌!”   “儿子相信,太子殿下,并非是那样的人!”   成国公看着他,瞬间怔愣了起来。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满腔热血,心怀报国志,誓要与好友一起,一文一武,守护大启的安宁。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现在这副碌碌无为的模样呢?   是了,是在沈问之出事之后。   成国公不由想起这些年魏家低调行事,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这些世家自诩高贵看不上皇帝;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他对皇帝害死至交好友的一种反抗呢?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哪怕知道他害死了自己的至交好友,成国公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能做的,只是把自己藏起来,不去为这么一个杀人凶手效命罢了。   成国公躺在椅子上,失神的望着虚空。   赌一把……   ·   夜幕渐渐降临,整个长宁侯府也暗了下去,忙碌了一天的丫鬟小厮们也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唯独书房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可查到了?”萧琞坐在书房正中间,随意的翻着一本杂书,看着面前半跪着的黑衣人,随意抬了抬眼皮,淡淡问道。   “回侯爷的话,烟翠山银环蛇之事,属下查到,与禁军副统领今晨脱不开关系。”那黑衣人沉声答道。   萧琞捏着书页的手一紧,眸中几乎是瞬间闪过一抹杀意。   今晨。   公主身边的那个男人。   萧琞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日晨起,他大摇大摆地从公主房中出来的情境,周身的气息一瞬间就冷了许多。   那黑衣人咽了口唾沫,咬牙道:“还有,属下在查的时候,发现这件事隐隐约约有太子参与的痕迹,属下担心打草惊蛇,就没敢查下去——”   “不必查了。”萧琞冷声道,看着外面的圆月,眸中晦涩莫名:“他们压根就没想遮着掩着,查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这件事,皇帝也未必不知道,但却任由太子做这件事,无非是想给他一个警告。   警告他,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因此对于这件事,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萧琞抖了抖书页,心中冷笑一声。   且看着吧。   ·   对于成国公府和长宁侯书房发生的事,谢令从自然是一概不知。   从过完年到现在,还不到半年的时光,就先后发生了几件大事。清流一派裴家因为三皇子造反而在朝堂上销声匿迹;世家方面因为宣国公不知怎地惹怒了皇帝,也是损失惨重,再加上双方都有一些不足为道的小势力落马,一时之间也是达到了诡异的平衡,整个京城的氛围都好了许多。   要说最近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长宁侯的事情处理没过两天,皇帝就又下旨把薛、谭两位大人贬官,下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些人莫名其妙,另一些人联想到烟翠山上这两家的公子对魏北王世子出言不逊的事,心里也都跟个明镜似的清晰明了。   谢令从听闻了这件事,也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皇帝对魏北王虎视眈眈心存戒备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哪怕它是公开的,它也是个秘密。   不管皇帝是怎么想的,明面上,对于远在朔北的魏北王还是极为亲切的。朔北那边的税收每年不少的都会运到京城,哪怕皇帝派人去查,也是分毫不差;皇帝这边每到逢年过节都会给魏北王一些赏赐,表达自己虽身处京城,但对这位皇室宗亲也是极为关心的。二人内里什么想法不说,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十分妥当的。   皇帝是个明君,哪怕他忌惮魏北王的权势,但也不会主动出手,坏了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就算最后还是到了要跟魏北王兵刃相接的地步,那由头,也一定是魏北王做了错事,反正不可能是皇帝这边失了道义。   也是因此,魏北王世子进京,哪怕实际上是来做质子的,明面上还是搞出来了交流学习的名号,甚至特意为他修建的魏北王府,比一般成年皇子的王府规制还要高。   他身边的臣子不说别的,揣摩上意做的还是不错的,像是薛、谭两位大人,不说多聪明,最起码也大致能明白皇帝的意思。可他们聪明不代表他们的孩子也聪明,两位公子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皇帝十分忌惮魏北王的事,未经深入了解就擅作主张,在魏亦清设的宴会上为难谢玄稷,几乎就相当于在所有朝堂大臣、世家子女面前当众打皇帝的脸!皇帝又如何能不生气?   要说你为难人家也就算了,要是最终真的能让他出丑坏了他的名声,皇帝最多也只是小惩大诫;可他们偏偏是个没脑子的,拿人家最擅长的挑衅人家,白白被打了脸不说,还帮他在众人白白刷了一波美名,皇帝这就不只是气,这简直是要气炸了!   薛、谭两位大人终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走了也就走了,灰溜溜的,没有掀起一点风浪。   最近的长宁侯府清静不少。太夫人本就因为大公主前些日子发飙对她多多少少心怀畏惧,再加上最近长宁侯失势,整日赋闲在家,太夫人自认为现在只有大公主能够在皇上面前为萧琞说说好话,自是不敢再在这个时候得罪她,每日老老实实,也不再作妖;长宁侯似乎是想同了,每日也不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站在她院前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看着她,弄得谢令从心里也是轻松不少。   要说本该就此清净下来,每日和今晨待在一处,日子倒也该过的自在的,可偏偏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隔三差五就在谢令从面前晃悠,那个人,正是侯府表小姐,许平柔。   一开始谢令从听闻这个名号,脑子里霎时间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她最近看的那些话本,里面的表妹一般都是爱慕公子的姑娘,对公子痴心一片,就算不能与公子喜结连理,心中也是念念不忘公子的。   谢令从承认自己这些日子仿佛被那些敛秋不知道在哪儿寻的话本洗脑了,但一开始对于这位表小姐,谢令从心中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原因无他,长宁侯府这座宅子,怕是风水不太好,里面的人除了一个萧琬,就没有多少是正常的。   也是因此,在第一次许平柔想要求见她的时候,谢令从让敛冬随意找了个理由把她打发了。   第二次来的时候,谢令从同样是如此操作。   本以为再一再二不再三,好歹是个姑娘家,被别人这样三番两次的拒绝以后怕也是不会好意思上门,谁知这位表小姐着实是个特殊的,每隔两天都会上门,被拒绝了也是毫不气馁。谢令从也着实是被她这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也是好奇她到底想同自己说什么,心情一好,就把她放了进来。   有一有二就有三,这位表小姐每隔两日来一次,次次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一些有趣的小事,谢令从一开始不想搭理她,可耐不住她说的话着实有趣,她近来连话本子都不看了,就等着那位表姑娘来给她讲故事。   心下也为之前自己的想法感到些许愧疚——她错了,长宁侯府除了一个萧琬,还是有正常人的,还是一个比较有趣的正常人。   又是一日下午   谢令从悠悠午睡醒来,就听敛秋说许姑娘又在外屋候着了,谢令从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下床,整理好衣衫头饰,走到外屋,就见许平柔正端着一盏茶轻轻抿着,见到她连忙福了福身,行了一礼。动作不说赏心悦目,也是极为规矩的。   谢令从坐定,看着她,微微抬手:“起吧。”   许平柔坐回原位,面上带着轻柔的笑,正要像往日一样说些什么逗谢令从开心,却听到谢令从先道:“许姑娘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许平柔愕然,有些诧异的看着谢令从。   此时不是在外面,谢令从懒得维持满身的规矩,再加上夏日的午后烦闷得紧,她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身后的敛秋还在为她打着扇子。   她凤眸一抬,扫过许平柔惊讶中带着些失措的面孔,淡淡笑道:“许姑娘不必忧心,有什么要同本宫说的话直说便是,本宫若是能帮,尽量帮。”   毕竟听了人家那么久的故事,也不能白听不是?   故事听了,也得听听人家的所求了。   许平柔抿抿唇,原本还想再委婉迂回片刻,可对上谢令从漆黑的凤眸,却是忽地一怔,而后咬了咬下唇,索性直接干脆道:“既然公主说了这话,那平柔就有话直说了。”   谢令从颔首,看着她一双素手紧紧握住袖口处的衣襟,面上却是镇定自若,说着:   “不知殿下可知,素月有孕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一,表小姐不是恶毒女配,不作妖   二,素月这个人,详见前文,男主的两个两个通房之一,还有一个是碧荷   三,说实话昨天有人还记得沈问之是谁我真的是老泪纵横了!我也是涨了记性了,以后再出现什么不常出现的人物,一定会在作话告诉你们的!   四,今天的是六姑娘不完整,剩下的明天补回来,么么~ 第47章   素月?   谢令从想了想, 而后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的敛冬。   敛冬脸色难看,仿佛披上了一层寒霜,她深吸一口气, 咬牙道:“是侯爷的通房, 上次还来跟您送了一双鞋的!”   谢令从扬扬眉,对那个老老实实不争不抢的人还有点印象。   不过……   有了身孕?   谢令从心底嗤笑一声, 长宁侯府当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了。   她一手随意地撑着下巴, 淡淡地看着许平柔,无所谓道:“是吗?”   “那这跟本宫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道。   许平柔一愣,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个反应,可仔细一想心下了然, 她抿抿唇,索性直接实话实说:“平柔将此事告知公主,并非是为了其他, 只是想求公主帮帮平柔。”   “怎么说?”谢令从慢悠悠支起身子。   许平柔站起身,而后屈膝跪了下去,一张脸低垂着,露出那纤长脆弱的脖颈, 似乎是在向谢令从示弱。   她声音带着丝丝哽咽, 却又坚韧道:“平柔生母早逝, 幸得姑母怜惜, 被接入侯府教养。原也不奢求其他,只期盼能够寻一户好人家嫁出去, 日后常回侯府看看, 也算报答姑母的教养之情。”她顿了顿,声带柔弱哭腔:“可、可姑母竟是有要让平柔嫁与侯爷为妾!”   她抬起头,一双盈盈杏眼中满是泪痕, 哽咽道:“平柔出身虽不及侯府,在家中也不受父亲疼爱,但好歹也是家中嫡女,怎可、怎可与人为妾?!”   她哭得情真意切,周围的人仔细一想,倒也能理解她的处境,一时间看向她的目光纷纷带上了些许同情。   谢令从却是无动于衷,只看着她,淡淡道:“所以,你是想让本宫帮你?”   许平柔含泪点点头,道:“平柔只想嫁与一知心人,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只能来求公主了!”   谢令从躺在塌上,凤目微阖,也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声音浅淡道:“本宫知道了。”   许平柔见她没有丝毫表态一时有些慌神,却又听她接着道:“你若是有彼此情投意合之人,来找本宫便是。”   许平柔心上一喜,连忙谢道:“平柔谢谢公主,谢谢公主!”   谢令从明显有些乏了,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就让她退下了。许平柔深知不能得寸进尺的道理,见她似有不耐,乖觉地退了下去。   ——虽说公主的反应跟她想的不太一样,竟连一个通房先她一步有孕都不介意,但不管怎么说,她已经达成了目的,就不用介意长宁侯府这些事了。   屋内,谢令从有些失神的靠在塌子上,旁边的敛冬见此,有些担忧地开口:“公主……”   “本宫没事,”谢令从低叹一声,遥遥望向窗外,忽地自嘲道:“本宫能给她梦寐以求的平静生活,你说,又有谁能给本宫平静生活呢?”   敛冬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只能干涩的安慰道:“公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谢令从轻轻笑了笑,道:“行了,都下去吧,本宫有些乏了,再歇会。”   敛冬纠结片刻,还是出了去,连带着屋里其他的侍婢也一并带了出去。   公主能休息,她们却是还有事要做,敛秋嘴上不说,但面上却是肉眼可见的担忧,孔嬷嬷见着她心不在焉三番五次做错事,忍不住把她拉到一旁,训斥道:“怎么回事?你个死丫头想什么呢?”   敛秋本就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孔嬷嬷又几乎相当于一手把她教养长大,见状苦着张脸,就把素月有孕的事同孔嬷嬷说了一遍,末了,她皱着脸道:“嬷嬷,您说公主瞧着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呀?”   孔嬷嬷闻言也是一惊,而后听闻谢令从的反应也就明白了过来,看着这个瞎操心的小妮子,她眸光一扫,斥道:“公主自有分寸,就你在这儿瞎操心!”   她看着敛秋瞬间垮下来的小脸,终究有些不忍心,清了清嗓子,安慰道:“行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在皇宫待的这几十年,别的不说,对于这些事她心里还是跟个明镜似的。   那个孩子,生不下来的。   另一旁,松梧院内   太夫人自然是知道许平柔这段时间三番五次地锦园的事,一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这孩子的确是个听话的,我没白养她这么多年。可现在这情况……”太夫人满目忧心。如今萧琞赋闲在家,圣上什么态度还不知晓,住在侯府的公主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得罪她的!   若是一般时候也就算了,太夫人再傻也知道这位公主绝对不是因为与萧琞两情相悦才嫁进来的,按照她对侯府事务一应不上心的模样,就算侯爷纳了个妾,她怕是也不会在意什么。到时候有她这个姑母在,虽说名义上是个妾不怎么好听,但总比回到许家,她父亲听继室夫人的枕边风,随随便便把她许了个人家好吧?   在长宁侯府,侯爷好歹也算是对她尊敬有加,到时候平柔再生下一儿半女傍身,这辈子也不用发愁了。   原本这个想法是好的,她也准备跟侯爷说说,早点把平柔迎进府里,给她个名分。但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他们要抬着这位公主,就算是要纳妾,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更何况,偏偏素月这时候又不知道撞了哪门子的运,有了身孕。   太夫人再不知好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试探她。   因此,面对许平柔这明显是在向未来“正室夫人”示好的举动,太夫人才会显得那么担忧。   她叹道:“只能再委屈她一段时间了,等侯爷起来了,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眼色了。”她自我安慰道。   委屈?要云杏说来,堂堂一个嫡女,真的嫁给侯爷为妾才是委屈吧!真不知道太夫人是怎么想的。云杏站在她身后,听着她自我主观的判断,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说,只能更加卖力地替她捶着腿。   ……   端午过后,便是临近中秋。   今年下属州县都传来消息说是收成不错,尤其是江南地带更是物产丰富,一个州的收成竟是几乎相当于北边偏远地区一个道的收成,圣上大喜,当即决定于中秋在宫中设宴,借中秋佳节,共享丰收之喜。   也是因此,哪怕还有月余的时间,宫中上上下下也早已准备了起来,今晨身为禁军副统领,在此宴会上更是承担起了保护宫廷的责任,最近忙着部署兵力,也是忙得连轴转,只有每隔个两三天才能抽出些时间去陪谢令从。   今晨每日忙着,再加上他又不允许谢令从看话本看到太晚,谢令从无奈,每日只好早早的就睡了。   今日晚间,等到用膳时今晨还未回来,谢令从就知道怕是今日回不来了,当即有些困顿的打了个哈欠,等敛秋敛冬手脚利索的收拾好床榻,慢慢进入梦乡。   此次时间还早,敛春敛夏在外面守夜,两人时不时聊聊天儿说说话,倒也不觉困顿。   此时虽说不是深夜,但大多数院子也都安静了下来,偌大的长宁侯府很是清净,除了蝉悠远的鸣叫声再没其他。   所以,在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热闹的声音时,敛春敛夏对视一眼,才会那么奇怪。   这是出了什么事,那么吵闹?   敛春胆子大些,同敛夏商量片刻后就起身往外面走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敛夏在门口守着,不一会,就见敛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难看。   她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出什么事儿了?”敛春柳眉紧皱,眸光满是忧虑,开口道:“那位素月姑娘,小产了!”   敛夏心里一惊,下意识想要叫出声,好在敛春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她才反应过来,凑近问道:“怎么会?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问,敛春脸色更加难看,敛夏见状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位素月姑娘在路上走的时候,不止怎地竟遇碰着了一只黑猫,那黑猫见着她直接就挠了上去,素月姑娘惊慌失措之下被黑猫挠了不说,还不小心磕了一下,就这么,孩子没了。”   敛夏闻言一顿,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敛春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阖府上下,养了黑猫的,不就她们公主一人吗?   二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敛春敛了敛神,咬咬牙道:“我去叫公主起来?”   敛夏无奈,正要点头,却忽地听到一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什么事要叫公主起来?”   敛春先是一惊,而后便是狂喜,转身看着大步走来的今晨,瞬间放下了心:   “今大人——”她高兴地唤道。   今晨面上肉眼可见的疲色,看了眼两人,声音温吞:“怎么回事?”   最近公众的事务繁忙,他不是不回来,没日即使忙到再晚他都会回来一次,只是有时候时间晚了公主已经睡下,她只看上一眼,便到偏房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赶在谢令从起床前就又进宫,与她完美错开。   他身边的丫头虽然知道这件事,不过有他特意吩咐不必跟公主说免得扰了公主休息,是以谢令从一直都不知道。   今日甫一回来,就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本没放在心上,只道听了敛春的话,也意识到这件事似乎还与公主有关。   今晨一回来,这件事就有了主心骨,还不用惊扰公主。敛春心中大定,连忙将事情给他解释清楚。   今晨本就疲惫不堪,听见这件事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   沉默了好久之后,他才吩咐道:“不用吵醒公主——”   “去看看那只黑猫在哪里,别让它四处乱跑,”今晨扫过两个乖巧应是的丫头,又看了眼在不远处候着的赵策,眉宇一沉,冷声道:“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领命!”赵策一抱拳,转身潇洒的离开了院子。   今晨话音一落,锦园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今夜的长宁侯府,除了谢令从,恐怕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不眠夜。   谢令从一早醒来的时候,就见敛春迅速上前,神色复杂的把昨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下,听见今晨回来后忙里忙外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她揉了揉脑袋,道:“——他昨日夜间,可有休息?”   敛春一愣,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似乎只歇息了不倒两个时辰,便又早早地进宫了。”   谢令从啧了一声,颇有些不爽。   “父皇也真是,中秋宴又不急在一刻,那么压榨今晨作甚?”   敛春一时陷入了沉默,看着谢令从面色如常,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您就不担心?”   谢令从洗漱完毕,坐在桌子上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用着早膳,声音还有些懒散:“担心什么?”   她夹起一个翡翠碧玉饺,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声音不咸不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说本宫没做过这事,就是本宫做了,他长宁侯府又能奈本宫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可能会有二更~ 第48章   事实的确如谢令从所想的那般, 锦园外头忙的天翻地覆,长宁侯第一个孩子流掉,就连太夫人都惊动了, 各路名医上门为其诊断, 最终还是没能保住那个孩子。   但不管外面怎么样,锦园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也没人敢找麻烦, 倒是舒坦。   只不过,也不是什么影响都没有的。   整个长宁侯府,养猫的,还是养黑猫的, 就谢令从这么一个人。再加上她又是长宁侯夫人,素月一个通房先她一步身孕,难保这位公主殿下不会气急败坏做什么。是以, 敛秋走在外面,就听见别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得尽是些大公主担心素月母凭子贵,提前下手害死那个孩子之类的话, 气得她差点想跟她们破口大骂。   回到锦园后, 也是瘪着一张小嘴, 满脸不开心。谢令从抱着黑猫, 听着她在那义愤填膺的说着话,丝毫没有不高兴不说, 还把在她怀里懒洋洋的打着哈欠黑猫塞到敛秋怀里, 自己半躺在榻上,笑着看着她:“小黑真是越来越重了,要是再吃胖点, 本宫怕是就要抱不动了。”   小黑似是察觉到她的怀里没有谢令从舒服,挣扎着要跳出来,敛秋连忙手忙脚乱地抱紧它,呼噜呼噜它的毛,才算是让它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在自己怀中:   “公主——”敛秋嘟着唇,撒娇道。   谢令从闲闲地倚在榻上,凤眸带笑,敛秋见此,也是松了心中的一口气,不再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第二日,敛秋心下放松了一些,看着那些在嚼舌根的下人也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在自己气自己,她原本以为这样就好了,可谁知出门为公主去买她最喜欢的糕点的时候听见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她敏锐地听到有人在说自家公主,竖起耳朵,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之后顿时气炸了,要不是谢令从特意派着一个侍卫跟在她身后,怕是就要跟人家吵起来了。   她回去后将这件事同谢令从说了,谢令从却是丝毫不介意,反而在那好笑的安慰她。   ——目前为止,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三日的时候,这件事就传的京城大街小巷都是,不仅限于那些世家大族,所有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公主殿下因为善妒下手害死了驸马通房腹中的孩子。   一时之间谢令从处于了风口浪尖的位置,虽然有人说公主驸马成婚还不到半年驸马就让通房有了身孕着实不应该,但更多地还是责怪谢令从身为皇家公主没有公主该有的大度,心无容人之量,下手心狠手辣。   这样的消息从侯府传到各个世家大族,又从世家大族传到市井百姓耳中,速度之快就连太夫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她走到正院前,看着一脸沉静温习书法的萧琞,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琞抬头,面无表情:“母亲这是何意?”   太夫人指着他骂道:“你如今身无一官半职,合该好好讨好大公主,现在府中出了这种事你非但不管束好下人,反而任由他们放出谣言,这公主若是追究起来,向陛下那边告上一状,可如何是好?你的前途还要不要了?!”   萧琞扫了她一眼,神色淡淡,眸光深邃,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自有分寸。”   “我怎么能不担心?”她痛心疾首:“你跟公主之间的事是你们的事,但不管怎么样也得想想,你是长宁侯,背上肩着的是整个长宁侯府,不容你任性!”   萧琞执笔的动作一顿,慢悠悠抬头,看着太夫人,眸光冰冷暗沉,没有丝毫感情,看得太夫人心中一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萧琞慢慢垂下眼睑,眸中闪过一抹嘲讽,却是开口道:“儿子晓得自己的身份,母亲先回去吧。”   太夫人被刚才那一眼看得汗毛直竖,此时听到他那不怎么客气的话她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琞……怎么感觉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心下惊疑,可看着那端坐在桌旁,身子一半沐浴在窗户外面透进来的阳光下、一半融入在深沉的黑暗中的萧琞,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匆匆留下一句:“不、不管怎么样,素月那丫头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乍然间失去了孩子肯定极为伤心,你也好好安慰安慰她!”语罢,她转身了离开了书房。   唯余萧琞看着她的背影,嗤笑出声。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好像她不知道,素月为什么会流产一般。   外面的风风雨雨谢令从知道,但她却满不在乎,依旧在在锦园里好吃好喝,快活得不得了。   萧琞做出这种事无非只有一个原因,想借着舆论逼她低头罢了,可要让谢令从向他低头?   呵。   今日今晨倒是不怎么忙,太阳还未西沉就回来了。谢令从抬眼望他,就见他一身显然是特意换过的白袍,一手背在身后,正款款的向她走来。   谢令从挑挑眉,看着他身后:“身后什么东西?”   今晨温声笑道:“殿下猜猜?”他坐在她旁边,刻意吊她的胃口。   谢令从柳眉紧皱,凤眸微眯,看着他笑意盈盈的面庞,而后猛地一个起身,就想抓住他背在身后的手,却被他一只手制住,顶在脑门上,不得不待在原地。   “哎呀!”她一手拍掉他的手,索性耍赖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这么神神秘秘的?快给我看看!”   今晨笑着摇摇头。   谢令从嘴一瘪,语带威胁:“你当真不给我?”   今晨见她这副模样,才无奈叹了口气,状似失落的开口:“殿下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吗?”   呃——   谢令从脑子飞速转动,一边小心翼翼看着今晨。   今晨的生辰?不是啊!   她的生辰?也不是啊!   那是什么日子?谢令从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今晨的目光不自觉戴上了些许心虚。   今晨莞尔一笑,顶在她脑袋上的手指往上滑去,落在她柔顺的青丝上:“我的傻天依,今日是七夕呀!”   谢令从一怔,而后恍然大悟,却又瞬间有些不开心。   原因无他,去岁七夕的时候,二人出宫游玩原本开开心心的,却是让萧琞横插一脚。谢令从现在想起这件事心里都还梗得慌。   今年的七夕更是特殊,这几日京城上上下下传遍了大公主心狠手辣的传言,谢令从虽说不在意,但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去听着外人说自己不好的话,如此一直待在府里,竟是连这个节日都忘了。   今晨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只是站起身来,走到谢令从身后,拿出那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就见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中,赫然是一枚小叶紫檀雕成的簪子,隔近了闻,还能闻到一股沁人的香气。   ——谢令从睡眠不好,经常做噩梦,今晨为什么选这种材质,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他慢慢抬起手,将那低调中透着奢华的簪子戴在谢令从头上,又转过身,弯下腰,双手捧着谢令从的脸,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公主,真美。”   饶是谢令从脸皮素来后,被他这一番动作、这一句低沉中满是爱意的话弄得也不由红了耳根。   她睫毛轻颤,脸色绯红,含着雾光的眸子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今晨心中一动,实在忍不住,就在她的眉眼处,轻轻地,轻轻地,落下一吻。   谢令从适时闭上双眼,感受额头上那极轻却又极重的吻,只觉得满心都是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不是很多,明天打脸虐渣尽量肥一点,争取在一章内搞定~ 第49章   翌日清晨, 今晨照旧进宫当值。   谢令从午睡小憩过后,迷迷茫茫地刚睁开眼,就见敛春走了进来拉开帷幕, 一边伺候她起身, 一边有些纠结道:“公主,素月姑娘求见。”   “谁?”谢令从一时没反应过来, 愣愣道:“谁求见?”   “素月姑娘——”敛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公主要不要见?”   谢令从走到梳妆台前, 由着她给自己梳着发髻,一边稀奇道:“她来找本宫作甚?”   “一时想不开,想要本宫偿命?”   “公主说什么呢!”敛春皱眉嗔道:“您别胡说八道!”   谢令从无奈笑笑,等到敛春手巧地把她的发髻挽好之后, 才慢慢起身,道:“人呢?”   敛春:“在外屋候着呢。”   谢令从轻笑:“走吧,咱们去看看热闹。”   一个刚流产没几天的人现在不在床上好好躺着, 反而来这里求见她这个“杀人凶手”,所为何呢?   随着敛春一道走到外间,就见一身着白色长裙,容貌清秀, 但脸色极为苍白的女子正端坐在椅子上, 神色间似乎有些拘谨。   那女子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 转头瞧见谢令从, 连忙起身,冲着谢令从盈盈施了一礼:   “公主殿下。”她纤柔的身子半弯, 柔声细语地唤道。   谢令从走到上首坐下, 看着下方的女子弱柳扶风般的娇弱,凤眸微眯,轻笑道:“起吧。”   “你身子还未大好, 不必如此多礼。”   “谢殿下。”她不骄不躁,慢慢起了身,在远处坐下。   谢令从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余光瞥到她半垂的脸,看不清神色。   她慢条斯理道:“素月姑娘来找本宫,可是有何事?”   素月抬起头,微微一笑道:“倒也并无什么事,”她从怀中掏出来一双绣花鞋,声音轻柔的仿佛一会便能断了气儿:“只不过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就趁着功夫给公主制了一双鞋,手艺不是很好,还请公主莫要嫌弃。”   谢令从挑挑眉,颇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在如今情况未明的情况下,对于自己这个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她不怨恨也就罢了,竟还有心思给自己做鞋?   究竟是当真心善不在意这些,还是另有所图?   她轻笑着,漫不经心道:“呈上来吧。”   敛春闻言,立刻下去把那双鞋子拿了上来,仔细检查过后,才有些不放心的放到谢令从面前。   谢令从拿起鞋子把玩片刻,忽地鼻尖一动,一股淡淡的清香争先恐后地钻入鼻中,谢令从仔细辨别片刻,而后凤眸一沉,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笑:“莲花香?你倒是有心了。”   素月微微一笑,柔声解释道:“莲花圣洁端庄,亭亭玉立。奴婢认为,最是衬公主不过。再者,足上带莲花香,倒也契合了步步生莲。”   她说着,端着茶盏的手却在小幅度的颤抖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令从拿着那双鞋子的手。   谢令从:“你倒是心灵手巧。”她闻着那清新淡雅的香,余光扫过她颤抖的手,眸光晦涩莫明,口中漫不经心吐出的话却是让素月心神一震,而后身子瞬间颤抖了起来:   “若不是本宫知晓,檀香与莲花香混合在一起会产生剧毒,怕是真的要信了你。”   “啪”的一声轻响,再者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素月本就颤抖的手此时终究是彻底失了力,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室内一片寂静。   敛春敛夏脸色难看,死死地盯着素月。谢令从却是一片淡然,悠悠地品着茶,对于这种情况毫不意外。   她虽说出身高贵,皇后地位也稳没什么人敢跟她斗,但后宫本就有如战场,尽管她和皇后身份尊贵没人敢把她们牵扯进去,但别的妃嫔之间不代表也是表面上那般和和乐乐的。谢令从待在皇宫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不敢说自己是宫斗高手,最起码一些常见的手段还是能认出来的。   室内瞬间剑拔弩张,敛春敛夏看着她的目光满是不善。   素月双手紧握,指甲掐进手心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她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刻意涂了粉的脸蛋也掩盖不住她难看的脸色。   她嘴唇轻颤,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上首那高高在上的女人道:“你是觉得,本宫害死了你的孩子?”   素月来之前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闻言低低笑出了声,声音沙哑干涩:   “放眼整个长宁侯府,也就只有殿下身边有一只黑猫。”   “啪”地一声,谢令从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嗤笑出声:“天真!”   “可笑!”   素月猛地抬起头,一双如水般的眸子此时早已通红,正狠狠地瞪着谢令从,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你可听说过一句话?”谢令从淡淡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本宫若是要你腹中的孩子,直接寻个由头一碗堕胎药灌下去,那也是皇家恩赏,你还能能够拒绝不成?”   素月双手紧握,嘴唇轻轻颤抖:“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谢令从斜睨她一眼,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一个有孕之人,那日晚间不好好待在自己房中,半夜出去作甚?”   素月想了想,讷讷道:“那日……是太夫人要我过去伺候用膳……”   谢令从嗤笑:“侯府没下人了不成,要你一个有孕之人去侍膳?”   素月怔愣良久,而后身子轻轻颤抖,满脸不可置信。   “不会的……”她喃喃道。   谢令从瞧着她那副样子,微微别过眼,又道:“在太夫人院子里,她可有让你用什么吃食?”   素月此时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顺着她的话愣愣点头:“吃食?”   谢令从循循善诱:“比如,杏仁酪?再比如,马齿苋?”   素月认真回想片刻,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有、有的。”   谢令从微微一笑,漂亮得仿若百花盛开,但那张漂亮的唇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素月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那你可知,杏仁含有剧毒,用得多了,能使胎儿窒息死亡。而那马齿苋——”谢令从声音温和:“它既是草药又可作菜食用,其药性寒凉而滑利,易使孕妇滑胎。”   谢令从语气淡淡,素月却好比五雷轰顶一般,一张清秀的脸蛋霎时间变得惨白,她拼命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她自我安慰道:“我腹中的是侯爷的第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太夫人怎么可能……”   “你也说了,那是萧琞的第一个孩子,”谢令从面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仿若刀子般,一刀一刀地直扎人心:   “长宁侯府虽然落魄了,但好歹也是一方侯爵,府中的第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由一个无名无分的通房所出?”   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和第一个儿子都是由当今皇后所出,不管他内心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在文武百官看来,这就是圣上极看重正嫡的象征。上行下效,圣上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一般的官宦人家,在有正妻的情况下,第一个孩子一般都是由正妻所出;就算在娶妻前就有了妾室、通房,一般也会刻意避免她们受孕。是以,一般稍微有名有姓的人家的第一个孩子,也多是嫡子嫡女。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如果正妻嫁进来多年未能诞下子嗣或者只是诞下一个女儿,这种情况下才会让妾室率先生下一个孩子,到时候抱到正室名下教养,充作嫡出。并且这个妾室也是要精挑细选的,有诸多例如家世清白,容形姣好,性格端庄等等的要求,以求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血统的干净纯粹。   ——长宁侯府,不就是如此?谢令从了解得不多,但多多少少也能推断出来。太夫人当初入府几近十年一直未有所出,长宁侯府也不能因此绝了后,所以上一任长宁侯才精挑细选了一个家世清白容貌端正的妾室,待其生下府中长子,也就是萧琞后,交给太夫人抚养,充作嫡子。只是那妾室红颜命薄,在萧琞七岁的时候就不幸染病,去了。   虽说没有明文规定,但这件事几乎成了大启权贵世家约定成俗的默契,要是谁家的第一个孩子是由妾室所出,那估计会被同朝为官的人家嘲笑好久。更别说宠妾灭妻、扶正妾室、偷养外室还闹出私生子的事情了,在当今圣上在任期间几乎绝迹。   是以不管怎么说,皇帝也算是误打误撞做了一件好事。   素月瞬间僵在原地,她艰难地开口:“所以……是因为我?”   “因为我地位低下,所以这个孩子注定没有来到这个世间的机会?”她低声喃喃,眸中一片死寂。   谢令从凤眸轻敛,悠悠地饮了一口茶。   素月虽说是长宁侯的通房,地位比其她丫鬟稍稍高了一些,但也终究只是个丫头,平日里一些活计还是要干的。也是因此,她的身子比起一些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要好上许多,怎么可能轻轻一摔,就导致流产?   但若是再加上杏仁酪和马齿苋两种东西就不一样了,用了那么多对胎儿不利的东西后,原本那个孩子的状况就是岌岌可危,再加一番惊吓,那孩子不就是顺理成章的没了?   也不可能是偶然间吃下了那两种东西,杏仁酪和马齿苋对胎儿不利不说是日常知识,但最起码有过身孕的人是不会擅自吃这些的。素月初初有孕没有经验,太夫人身为一个母亲难道还不懂不成?   素月自是想到了这些,此刻她连说服自己的借口都没有了。   周围都是沉默,孔嬷嬷在一旁站着垂首不语。   长宁侯的第一个孩子由一个通房所出的确是一件丑事;但更重要的是,长宁侯的夫人是当今公主,若是一个通房先公主一步生下府中长子、长女,那这就不仅仅是被嘲笑的问题了,这就是□□裸的在打皇室的脸!   长宁侯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太夫人平日里看着蠢,这种时候倒也是聪明得紧。   谢令从端正着身子,面上无悲无喜。门外的敛秋走了进来,怀中抱着的,赫然便是那一只黑猫。   谢令从接过小黑,慢慢走到素月面前,压低身子,轻声道:“看看,可是这只猫?”   素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子,眼露茫然:“我、我不知道。”   那日本就是黑夜,攻击她的还是一只黑猫,又哪里能看清楚?   只是,她隐隐感觉间,似乎并不是它。那只猫更加狠厉一些,而不是像面前这只猫一样,懒洋洋的,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样子。   事到现在,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   素月双手捂着脸,几近崩溃道:“不会的,不会的——”   她的孩子,还没出生的孩子,就被他(她)的祖母亲手害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从未奢求过能够凭借这个孩子得到什么,顶多、顶多就是自己以后能够继续留在长宁侯府。哪怕、哪怕这个孩子不能留在她身边,侯爷和太夫人想把孩子交给谁抚养她都认了,只要能让她一直见到孩子就够了。   她所求的,也就这些而已。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梦。   她泣不成声,悲哀的呜咽声在整个室内响起。   谢令从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住颤抖的肩膀,一双精致的凤眸中没有任何感情。   “你不信?”她问道。   素月愣愣地抬起头,晶莹的泪滴自清秀的面庞上滑落,她呜咽道:“殿下——”   谢令从别过头,怀抱黑猫,声音冷静自持:“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素月眼眶通红:“去哪?”   谢令从望着室外的景致,眸中仿佛含着冰渣,一字一顿道:“去看戏。”   “咪呜——”怀中的黑猫发出一声似乎不满的叫声,谢令从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掐进了它厚厚的皮毛中。   “抱歉。”她顺手撸了撸它的毛,低声道。   ·   自从素月小产开始,碧荷就一直在担心着。   她怎么都没想到,当初给侯爷下药的是她,结果竟然被素月坐收了渔利,而她却是被发落到了厨房,每日起早贪黑,时时刻刻不得清闲,弄得她原本废了好大心思保养的脸逐渐蜡黄,原本细腻纤柔的手也慢慢变得粗糙。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她顶多就是感叹一句素月运气好,左右自己还活着,还能在侯府待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前提是,如果没有素月怀孕的那件事的话。   若非一日她去给太夫人送午膳,意外听到太夫人在跟身边的丫头说素月竟是在这个时候有孕,到时候大公主若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云云,她恐怕永远不知道,她费尽心思算计的一切,非但没得到,反而让没付出一丝一毫代价的素月得到了。   ——侯爷的宠爱,还有她梦寐以求的子嗣!   她当时就嫉恨得牙痒痒,毕竟算算日子,素月那个孩子的确是她给侯爷下药那一晚怀上的。   若不是、若不是——现在有孕的就该是她了!   碧荷哪能忍受素月承受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机缘,她悄悄地关注着素月,发现她因为有孕被侯爷和太夫人格外关照,脸色都红润了不少,身子逐渐丰腴,整日待在侯爷的院子里,身边的丫头都对她客气非凡,养的皮肤充满了光泽——   她心里生了一条毒计。   大公主的院子里养了只小黑猫,这是侯府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那黑猫仗着主人是公主,整日里大摇大摆地在府里晃悠,可偏偏别人见了还不敢把它怎么样,毕竟上次大公主发威的事情早已深入人心,轻易不敢得罪她。   碧荷就打起了这只猫的主意。   ——一个看不惯通房先自己一步有孕的公主,派自己的猫设计害死了那个孩子,似乎也并非没有道理?   于是她大着胆子,寻了一只黑猫;又知道那天夜间太夫人唤素月去伺候,心想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于是她就设计让猫发了狂,丢在素月必经过的小路上——   结果很顺利。   那天的夜色已经渐渐黑沉了下去,碧荷看不清素月的脸,但也能看到她被猫攻击地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呻.吟求救声,等到下人们把她带走,碧荷走到她摔倒的地方一看,趁着朦胧的月色,她看见地上一滩的血迹。   碧荷那一瞬间很高兴,但是紧接着的,就是担忧害怕。   她怕有人会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做的,哪怕在她自己看来,这件事万无一失。   素月出事的两天,她一直心虚慌乱,做事心不在焉,手忙脚乱之下做了不少错事,没少被厨房管事的教训。   日子一天天过去,碧荷越加心神不宁,就在她做足准备打算逃跑、离开长宁侯府,找一个不认识她的人重新开始生活的时候,大公主的那群侍卫上门了。   碧荷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地被抓走了,她尖叫着,哭诉着,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抓自己,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那群人押着她,最后到了府里正院、也就是长宁侯住的地方。   在这里,她看到了优雅端坐着、显得格外高高在上的大公主。   碧荷心里一跳,心想,完了。   ·   昨天夜里今晨回来得早,谢令从缠着他,给自己涂蔻丹。   今晨手笨,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涂着,弄了好长时间,出来的效果,还不如敛春随意弄的。谢令从嫌弃无比,今晨只能在那无奈的笑,说他的手惯来是持兵器的,哪弄过这么细致的玩意儿?还请公主多给他些时间,假以时日,必定练就一手极好的蔻丹技术,惹得谢令从不住发笑。   口上说着嫌弃,但实际上谢令从现在发现这大红的丹寇涂得倒还不错,在日光的照应下,似乎还有些闪闪发光。   她伸着修长精致的五指,慢慢把玩,似乎是没注意到碧荷那边的动静。   赵策上前一步,垂首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一边缩着的碧荷瑟瑟发抖,几乎不敢看谢令从。   谢令从细细地打量着那丹寇,越看越满意没听着赵策的话也没抬头,只淡淡说了一句:   “杖毙吧。”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站在她身后的素月一瞬间白了脸。   碧荷反应过来后猛地挣扎,尖叫出声:“殿下,奴婢是无辜的啊殿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令从慢慢抬起眸,似乎对有人吵着了她不满,她皱眉:“本宫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无辜了?”   碧荷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她张张嘴,有些勉强道:“不管是什么事……奴婢这些日子安分守己,什么事都没做啊!求公主明鉴啊!”   “是吗?”谢令从语气懒懒地问道。   碧荷瞪大了一双狐狸眼,仿佛抓住了希望,连忙道:“是的是的!奴婢对公主一片忠心,哪里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令从冷冷地打断,就见她眸光一瞥,看着身后的侍卫,冷斥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说杖毙吗?”   侍卫得令,立刻将碧荷死死摁在早已备好的椅子上,不顾她的挣扎叫嚷,捡起一旁的棍子就打了下去,毫不留情。   “砰”的一声,碧荷还没反应过来臀部就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下意识惨叫出声,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正悠然坐着的谢令从,咬牙道:“公主……嗯……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啊!”   谢令从对她的惨叫闻所未闻,只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轻笑出声道:“没什么意思啊,只不过你不愿意老老实实交代自己做了什么,本宫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让你开口喽。”她很是无奈。   板子一下又一下落在屁股上,碧荷几乎要疼晕过去,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唇中传来鲜血味道也顾不上。   她不能说,她要是真的说了,才会真的没命。   碧荷虽然没见识,但还是知道陷害皇室公主是什么罪名的。   板子接连不断的落下,次次到肉,可见拿板子的人并没有手下留情,碧荷哀嚎着,哭喊着:   “公主明鉴啊公主,奴婢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侯爷,侯爷您救救奴婢啊——”   “不要——啊!”   女人尖利的嚎叫声在院内作响,萧琞不是聋子自然能够听见。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萧琞那不染纤尘的衣袍和轮廓分明的五官。他扫了眼外面,并未在被打得涕泗横流的碧荷身上多留片刻,而是落到了谢令从的身上。   待看清楚她指尖上的颜色后,他眸子微眯,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红色……   碧荷一声强过一声的惨叫在院子里不住响起,发现萧琞看都没看她一眼,碧荷心中不由涌起些许绝望——   上一次下药那件事后,侯爷一副恨不得把她杀了的样子,若不是太夫人出手保住了她,碧荷难以想象她现在会不会已经尸骨无存了。   而这一次,眼睁睁的瞧着她再被人欺辱,侯爷仍旧是不闻不问,这让碧荷心中一片苍凉。   好歹她也伺候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看来,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她死了,也不值得他侧目是吗?   臀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直至趋于麻木,碧荷疼得已经叫不出来了,她感觉嗓子都冒了火一般,就在她实在支撑不住打算慢慢闭上双眼时,忽见一道身影焦急赶来。   是……太夫人?   碧荷强打起精神,她想起当初太夫人一力在侯爷手中保下她,那就是说对她一定是有好感的,碧荷强撑着不闭上眼,跟溺水之人看最后一跟浮木一般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脚步匆匆,发丝都有些凌乱。她走进来一眼瞧见的就是碧荷鲜血淋漓的臀部,顿时惊呼出声,眼中怒火直冒,气道:“敢问公主眼里还有没有一点王法?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要人性命?!”   “王法?”谢令从这时才有了点反应,她歪歪脑袋,嗤笑道:“你在跟本宫提王法?”她很是不可思议。   她嗤笑:“这王法,本宫便是不遵,你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啊,打脸没能写完,明天继续~ 第50章   太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身子气得直发抖,她伸出手指着谢令从,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东西。最后她拿谢令从无法, 就又将怒气撒到萧琞身上:“你还愣着干嘛?那好歹是你的通房, 就这么看着她被活活打死不成?”   一个通房是死是活当然没关系,可是这碧荷是当初她一意要保下来的人, 若是放任谢令从把人杖毙, 她以后在侯府里还有什么颜面?   萧琞淡淡扫了她一眼,不作声。就在太夫人气得眉毛倒竖觉得儿子都敢不听她的话的时候,就见他神色莫名,终于开口:   “还请公主三思——”   “三思?”谢令从轻笑, 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却是忽地眉间一凌:“本宫若是执意要要她的性命呢?”   萧琞眸光深沉,看着她那大红丹寇在阳光下反射的光, 只觉得异常耀眼——就如她这个人一样,永远的高高在上,让身处卑微的他触摸不着。   他睫毛微敛,轻笑出声:“不过一个丫头, 公主若是看不顺眼, 也没什么不可。”   太夫人脸色骤变, 又听他道:“只是臣担心, 处置了这个丫头,于公主名声无利。”   谢令从眸光乍然一凌, 喝道:“放肆!”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拿外面的舆论来威胁她?   萧琞低低笑着, 声音低沉微哑:“微臣不敢。”他慢慢抬起眸子,一双黝黑的眼睛放肆地上下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微臣只是, 担心公主罢了。”   谢令从动作一顿,涂着丹寇的手指慢慢垂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椅子木质扶手,萧琞的眸光黏糊阴翳,像是深渊最里面的泥泞,沾在人身上,就再也扯不下去。谢令从被这样的视线盯着,感觉如芒在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凤眸微沉,却是开口:“停。”   院子里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拿着板子侍卫竖立一旁,垂首不语。   谢令从眸光轻扫过凳子上喘气声极为细微,已经没了半条命的碧荷,身边的人立刻上前一盆水泼了上去,成功的让碧荷声音沙哑地尖叫出声,慢悠悠睁开了双眸。   “侯爷……公主……”她声音细弱蚊蝇,一张俏丽的小脸上狼狈不堪,哪还有之前的魅惑勾人?   谢令从却是毫不心疼,她目光平静如水:“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碧荷怔愣片刻,而后目光慢慢落到了萧琞身上,看着他一袭白衣凛然出尘的模样,忽然想笑,但表露出来的,却是满脸的泪痕。   “侯爷……”她哀怨出声,一双狐狸眼上洇满了绝望的泪光。她想问好歹这么多年了,不说感情多么深厚,最起码,最起码也要求求情吧?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是好的啊?   可面前这个男人,却仿佛没有心,甫一开口,就是要她的命!   碧荷趴在地上,满心都是悲哀。   是了,她出身卑微,哪里能同公主相提并论?她不过一个通房,一个主人欢喜了就宠宠,不欢喜了,也能随意送人的奴才而已。   谢令从居高临下,容色毫无动容:“现在可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是啊,现在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左右都是死,也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碧荷哭着笑出声,往日总是野心勃勃的狐狸眼此时紧紧地闭上,她道:“——那黑猫,的确我放的。”   没等旁人反应过来,谢令从又问:“那马齿苋和杏仁酪呢?”   太夫人脸色骤白,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素月不是因为黑猫流产的嘛?同那劳什子马齿苋和杏仁酪有什么关系?”   谢令从没搭理她,碧荷看到太夫人慌张的神色,又看了眼谢令从,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眼神一亮,大喊道:“跟奴婢没关系,那跟奴婢没关系!”   太夫人神色慌张,下意识扫了一旁站着的素月一眼:“你个贱婢……”   “本宫让你说话了吗?”谢令从眉宇一沉,目光凌厉地扫过她:“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宫拔了你的舌头!”太夫人脸色难看无比。   谢令从看向碧荷:“继续说。”   碧荷并不笨,看着眼前的情景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虽不知道马齿苋和杏仁酪有什么作用,但联系素月的情况一想,立刻计上心头,胡言掰扯道:“是、是、是太夫人让奴婢干的!”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太夫人身上,碧荷绞尽脑汁道:“太夫人说素月不配生下侯府长子,她自己又不便出手,便让奴婢代劳。先是当天晚上留素月伺候,可以让她吃了马齿苋和杏仁酪这些对胎儿不利的食物;又让奴婢在她回屋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让那黑猫吓她一吓,到时候素月的胎儿定然保不住!”   周围人看着太夫人的眸光复杂无比,一旁匆匆赶来的萧琬闻言,又看着太夫人那苍白慌乱的面色,差点没晕死过去。   她的母亲,怎么会?!!   碧荷还在胡言乱语:“这一切都是太夫人让奴婢做的,还说奴婢要是不听她的话就要把奴婢赶出府!公主明鉴啊,奴婢自小生在侯府长在侯府,与素月情同姐妹,又哪里会做这等害她的事?”她声泪俱下。   谢令从扫了她一眼,心中感叹,倒还真是个唱戏的好手。   太夫人此时已然是百口莫辩,她拼命的摆手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碧荷所说的那些,除了她逼迫她联合她的事,其他的,都是事实。   只不过她并没有主动联系碧荷,而是让下人去打听,得知她对素月怀橘子恨在心,又得了一只黑猫打算嫁祸给公主。她顺水推舟,让素月前来侍膳,又让她吃了许多杏仁酪和马齿苋,以防那胎儿太过坚强,仅仅是受惊还流不掉。   哪知道这个丫头竟然这般鬼精,三言两语就猜出来了。   萧琬站在太夫人身边,身子微微颤抖,满脸不可置信,她眼神空洞,一眨不眨地望着太夫人:“娘,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对上女儿夹杂着一丝期待的目光,太夫人只觉心虚,她下意识别过头没敢对上女儿的视线,慌张道:“琬儿,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她们都是骗你的,跟娘无关,跟娘无关!”   她这副态度,萧琬哪里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身子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若非有许平柔在后面撑着,只怕就要倒在地上。   她环顾四周,看着束手而立面无感情萧琞,又看了看端坐一旁高在上的谢令从,最后视线落到了身边自己一向不喜却难得的对她释放了温暖的许平柔,只觉荒谬——   她的家,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谢令从神色淡淡,敛春适时地递上一盏清茶,温度适宜。   她拿起杯盖拂去茶沫,抿了一口后,往旁边一递,敛春连忙接过。   谢令从看着一旁脸色苍白的素月:“现在,可明白了?”   素月十指紧紧掐入掌中,已然浸出的血迹滴落在地上,她哑着嗓子道:“明白了……”   谢令从慢慢转移视线,扫过碧荷,扫过太夫人,扫过萧琬,最后落在那一袭白衣出尘,挺直站立的萧琞身上。   瞧着,倒是人模狗样。   谢令从敛下心思,搭着敛春的手,慢慢起身,声音懒散:“行了,跪安吧。”   周围人纷纷跪下,就连太夫人也是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谁都不愿意在这个关头再把谢令从得罪一便。   谢令从起身,确实没离开,而是来到了萧琞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此时正是午后,阳关的照射下,影子格外的长,将萧琞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他抬起头,待看清楚的那一瞬间,却是有些怔愣。太阳斜斜地挂在谢令从脑后,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显得高高在上,触手不可及。   ——就如他们初见时一般。   她是天上的云,而他是地上的泥。   既然他注定够不到天上的云,就只能把她拉下来,与他在泥里,共沉沦了。   萧琞半眯着眼,璀璨的金光掩盖住了他眼里隐藏的极深偏执与疯狂。   ——他不会放手。   谢令从拿起帕子垫在手上,而后,慢慢抬起萧琞的下巴,眯着眼,以一种绝对的优势,俯视着他。   她低低地念着他的封号:“长宁侯。”笑容璀璨:“你且记着,你不过是父皇养的一条狗罢了。”   “身为一条狗,在主人开心的时候,你可以随便的吠、去咬人。”   “可在主人不高兴的时候,你就给本宫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一条好狗。”   她骤然收紧捏着他下巴的手,凤眸低垂,语气清淡:   “毕竟,像你这样的狗,还是有很多的。”   “不听话的狗,就只能打死了。”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不是再说着威胁人的话,萧琞却是骤然一笑,语气缱绻温柔:   “殿下放心,臣,定然会好好做公主的狗。”   做一条,能让你乖乖听话,让你不得不臣服的狗。   谢令从轻嗤一声,紧接着就跟手上拿着什么脏东西一般,随意地一扔,把那做工精致不菲的帕子扔到地上,精致的绣鞋踏过,还在上面碾了两脚。   萧琞满脸笑意地看着那脏污不堪的帕子,又眯着眼晴,迎着阳光,看了看从头发丝到脚底无一不精致、仿佛在发着光的谢令从,眸中的笑意越发深沉。   走吧,走吧,总有一天,我会紧紧地抓住你!   把你拉进着脏污不堪的泥沟当中。   谢令从转身就想走,身后一大堆的丫头侍卫也都紧紧跟上,就在她脚步轻移即将踏出院门口的刹那,忽地听到一声尖利的声音:   “你去死吧!”   谢令从愕然回头,就见原本应该在身边待着的素月此时跟疯魔了一般,拿着不知从哪掏出来的匕首狠狠地朝着太夫人捅去——   “噗嗤”一声,是刀剑进入□□的声音。   却不是太夫人被刺中,而是素月。   谢令从凤眸瞪大,骤然僵在原地。   只见太夫人身边的府卫正一把抽出腰上配的刀,对着素月袭击过来的身影,率先一刀捅了过去——   鲜血四溅。   离得近的萧琞没逃得过,原本洁白无瑕的衣袍上染上了刺目的鲜血。   周围人的惊呼声嘈杂不堪,谢令从的眼里,却只有那瞪大眼睛满脸不甘,“砰”地一声倒地的纤弱身影。   她瞳孔骤缩,敛春敛夏脸色难看,正要捂住她的眼睛,却见她先一步转过头,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没办法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卡文,更的少了点~ 第51章   翌日清晨, 平静了许久的朝堂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各个御史纷纷上奏,满脸的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身为公主驸马的长宁侯, 竟然在昨日夜宿百芳阁, 还招了一群妓子!御史赶到的时候那景象简直不能用淫靡不堪来形容,桌上杯盘狼藉, 盛满酒的酒壶倒在桌上。晶莹剔透的酒液洒在桌上, 顺着桌面慢慢滑下,滴在大红的地毯上,渐渐氤氲出一片湿意。地面上女子的小衣肚兜到处都是,用男子的外袍交织在一起, 怎一个活色生香能形容?   御史本就是个老迂腐,尤其还在萧琞看到他到来之后毫不客气,直接一个滚字落下, 更是让这位尽职尽忠的老大人呼吸一窒,差点没气晕过去。   也是因此,当天晚上回去后老大人难得没有早早地就歇下,而是奋笔疾书, 写了一份陈情激昂令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奏折, 于大朝之上堂而皇之地交给皇帝, 声泪俱下地说长宁侯行事如此放荡, 简直未把公主放在眼里、未把皇家威仪放在眼里!   皇帝闻言自是大怒,下了朝之后就把长宁侯宣进宫, 却不料见到的竟是一张肿成猪头的脸, 皇帝的怒骂顿时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最后只能骂一句:“怎么弄成这么个鬼样子?”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萧琞眸光阴沉,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就要气炸了。   昨日夜间他正要歇息, 可谁曾想一道黑影顺着他的窗户无声无息就摸了进来,他刚要开口叫人就被他一把捂住口鼻,然后扛起来就跑。期间萧琞简直柔弱的跟个娘们似的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那黑衣人扛着他一阵飞奔,萧琞眼前天旋地转压根就看不清什么,等身子稳下来后,就看见自己在一个充满暧.昧气息的房间里。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那黑衣人钳住下巴灌了一壶酒,而后黑衣人离开,紧接着他身体发热浑身无力,萧琞意识到他喝的那壶酒不对,可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一连串的姑娘走了进来,二话不多说就脱衣裳——   一群人,在那玩弄他一个!   萧琞有心离开,可因着那药效的原因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一边愤恨无比,一遍又□□焚身同那些女子交缠。   结果等来的,就是御史。   萧琞那时已然意乱情迷,冲着坏他好事的御史就说了一声滚。   等他神思慢慢恢复清醒已然月上中天,他撑着酸软无比的身子想要回侯府,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又在一个小巷子里遇到了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上来一句话不说,痛痛快快的把他打了一顿。挑得地方要么是那种打了不会留下痕迹却又极其疼的,要么就是脸上——弄得萧琞很是不解,打他的脸就不怕别人看到了吗?   不管怎么说,那么多御史告状都告上来了,哪怕只是做做样子,皇帝也得罚他一罚,当即派人打了他二十大板,事后又没派任何人送他出宫,只让他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地离开宫廷。   ——说起来,距离上次长宁侯被打似乎也没过多长时间。   长宁侯自是愤恨不已,可无奈他发动自己所有的人脉也没查到那个黑衣人是谁,最后只能凭借自己的直觉,把目标锁定在了今晨身上。   可今晨如今正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他无凭无据,就算是说出来了,恐怕还是先受到陛下的一番责骂,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忍着,此后与今晨这么个人更是不死不休。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长宁侯正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生怕牵扯到屁股后面的伤口,整日就跟个废人一般,做什么都要人伺候。   太夫人来到他的院子里,看着他一副残废的模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做什么不好非得去寻花问柳!府里的姑娘不够你用的不成?”   “尚了公主还没有一点自觉,哪日长宁侯府败在你手里,我看你怎么跟侯爷交代!”   “……”   太夫人的话越说越离谱,萧琞神色淡淡,只一双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她,让太夫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生寒意。   太夫人回过神来,正要为自己竟然还怕这小子感到羞愧,眉头一竖,壮了壮胆子,正要继续教训他,却忽地听下人传唤:“夫人,公主派人来了。”   太夫人的话瞬间卡在嗓子眼,她眉头紧皱,粗声问道:“她来做什么?”显然比起萧琞,她更不待见谢令从。   下人讷讷道:“说是……派人来给侯爷送药。”   “送药?”太夫人不可思议:“她有那么好心?”   不管怎么说,人既然来了,太夫人就没有资格拦着,她梗着脖子,从眼角处看着大公主身边的丫鬟敛春端着一碗黑不拉记的药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体型健壮的侍卫,嘟囔道:“这是什么东西,能喝吗?”   敛春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把药塞到萧琞身边伺候的丫鬟手中,公事公办道:“这是我们公主赏侯爷的药!”   萧琞目光沉沉,侧目看着她,道:“臣,谢过公主。”   敛春神色淡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是要看萧琞把那碗药喝完。   下人把药递到他面前,萧琞沉思片刻,料到公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他毒死,便半撑起身子,端起药碗就要一饮而尽。太夫人在一旁看着连忙瞪大了双眼,一把上去把药碗夺走,怒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说喝就喝?也不怕里面有毒!”她口不择言。   敛春淡淡瞥她一眼,语含警告:“太夫人慎言。”   太夫人缩了缩脖子,而后又义正言辞道:“本来就是,谁知道这药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看了眼在一旁站着瑟瑟发抖的府医,凝眉让他过来检查。   那府医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瞥了敛春一眼,见她没有别的表情,才放下心仔细检查。   这一检查,就检查出了大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太夫人厉声喝道,那府医欲哭无泪:“回、回太夫人的话,这药是、是让男子不能生育的药!”   太夫人双眸瞬间瞪大,脑子一热,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一怒之下就要扇敛春的耳光:“——你个贱婢!”   敛春神色淡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身后的侍卫见此立刻上前一步,一手钳住太夫人挥过来的手,动作不大地往后面一推,就见她身形踉跄,差点要摔跤。   太夫人稳住身子,死死抓住旁边搀扶着她的丫鬟的手,双目通红: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侯爷下这种药——”   敛春理了理衣襟,神色淡定从容,她开口道:“太夫人谬赞。”   她转眸看向趴在床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的萧琞,道:“我家公主的意思,太夫人和侯爷既然不想要子嗣,那公主就助侯爷一臂之力。这碗药喝下去,短时间内,侯爷再也不用担心子嗣的问题了。”   “——哦,对了,昨日百芳阁的那些姑娘公主也一人送去了一碗避子药,保准不会让侯府的血脉流落在外!”她微微一笑:“毕竟侯府身份尊贵,府里的第一个孩子,哪能由那些出身卑微的风尘女子所出呢?太夫人,您说是不是?”   太夫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敛春身边陪着的那个侍卫在她语音刚落下的那一瞬间就抢过那只碗,而后钳制住长宁侯的下巴,迫其张开嘴,而后一碗药,满满地灌了下去。   萧琞捂着喉咙,咳嗽声响彻整个屋子,一双眼神阴翳的看着敛春,双手紧紧握成拳,似乎下一瞬就要忍不住将她撕烂。   敛春拍了拍手,而后满意的笑笑,丝毫不在意长宁侯那要杀人的目光,轻轻松松地转过身,看着差点被气晕过去的太夫人,和善地笑道:“既如此,奴婢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就不叨扰了!”她语罢,径自走出了屋子,唯余太夫人双眼喷火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她走后没多久,就听见屋里又传出了一声巨响,而后就是太夫人破口大骂的声音,敛春自得一笑,深藏功与名。   ——第二日,京城中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流言,说是长宁侯没有生育能力,之前那个通房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长宁侯的,公主是为了保住长宁侯府的颜面才痛下杀手!   一时之间,京城中人纷纷感叹,言是长宁侯是走了什么运,竟娶到了公主这么个出身高贵又温柔贤惠的妻子的。   对于此等后续,谢令从自然是心满意足,为了便于塑造一个受了委屈的形象,她在派人送药的当天就离开了长宁侯府,进了宫。   明面上是在侯府受了委屈回娘家,实际上,只是她许久未曾进过宫,皇后想她了而已。   景仁宫   谢令从冲皇后施了一礼,就被她笑意盈盈的招到身边。宫殿没外人,谢令从也就没讲那么多规矩,凑到皇后身边一瞧,就见她面前摆满了画卷,凝神一看,发现那上面都是一些面熟的官员、世家的姑娘。   “母后?”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心里隐隐有了想法。   果然,边听皇后笑道:“存儿的生辰也快到了,届时我会在宫中办上一场宴会,邀请一些适龄的姑娘,给存儿挑挑太子妃的人选。”   谢令从眼皮子一跳:“阿存才多大啊——”   “过了生辰就十五了,还小不成?”皇后嗔道。   谢令从摸了摸鼻子,哪怕她只比谢令存大两岁,可在她印象中,谢令存还是那个只知道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叫她姐姐的小跟屁虫。   皇后失笑:“好了,你也来陪我看看。”她将画卷一一展开,摊到谢令从面前:“我已经筛选出了一些大致的人物,剩下的,都是出身不错,容貌品性也极好的姑娘。”   谢令从略扫一眼,发现要么是某个国公家的孙女,要么是哪位一品大官、二品大官的女儿,还真没有什么出身卑微的。   谢令从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出身是不是都太高了,皇帝能允许?可仔细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过来。   太子是最最尊贵不过的男儿,他的太子妃人选自然只能往高了挑,若是皇后真的选出什么出身不那么好的,皇帝恐怕才要怀疑皇后是不是意识到了些什么。   身为对当年事情“一概不知”的皇后,为自己儿子挑妻子,自然是条最优秀的才是合情合理。   可……   “是不还是太早了些?”她随意地翻着画卷,皱眉道:“——最起码,也要阿存自己喜欢吧?”   皇后动作一顿,而后轻轻笑了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想着你最清楚他的喜好,先让你来参谋参谋嘛?”   “到时候,选出几个不错的,再让存儿自己挑,他若都不喜欢,那放宽一些要求也并无不可。”   总之,不会让谢令存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过一辈子的。   不会让她的孩子,跟她一样的。   谢令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神色有些懊恼,她连忙翻着画卷,跟皇后讨论:“母后,您看看,这个姑娘挺不错的!”   皇后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微笑着颔首附和。   画卷本来就没几张,翻着翻着就到了末尾。谢令从看清那画卷上的人物后动作一顿,而后神色就有些怔愣。   只见那画卷上的,赫然便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丞相府千金,何锦意。   谢令从抿抿唇,不做言语。皇后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可是这何姑娘有何不妥?”不应该啊,她查到的都说这何小姐虽鲜少出门应酬,但继承了其祖父的才华,年纪轻轻也是名动京城才女,为人品行亦是不错。   谢令从摇摇头,神色复杂:“没什么。”她沉默了片刻,“母后,这位何姑娘,就算了吧。”   皇后温柔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原因。谢令从轻叹一声:“她应当,是不愿入宫的。”   要不然,堂堂一个丞相府千金,怎么可能会主动在一个不是那么合适的场合抛却颜面主动跟她打听起一个男子?   大启的男婚女嫁都是逃不开父母之手的,即便是再开放的人家也不会让自家女儿亲自去打探一个未成婚的男子的消息。   除非,何锦意早已知道太子要选妃,并且她不愿意,所以才会稍显急切地寻找一个她有过好感的男子。   而凭借何家在朝堂、在后宫的势力,得到皇后要为太子选妃的消息并不难。   皇后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默,她看着画卷上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   不……愿意吗?   ·   哪怕已经进入秋天,御花园里还是百花盛开。   谢令从实在受不住皇后为谢令存挑选太子妃的热情,寻个由头终于是跑了出来。   她看着周围争奇斗艳的花朵,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谢令从心中好奇,循着声线走了过去,就见一片空旷的地方,一个熟悉的人不知从哪得了一只猴子,正在训猴子玩呢。   谢令从满脸无奈,扬声唤道:“老四!”   那正在喂猴子的少年闻言顿时转过身,待看见谢令从的身影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喜色,忙把猴子扔给一旁的太监,连蹦带跳地走了过来,惊喜道:“大皇姐!你什么时候回宫的?”   谢令从瞥了眼不远处叽叽喳喳闹着要来找主人的猴子,又看了眼面前眉宇飞扬气息鲜活的半大少年,无奈道:“也就方才从母后宫中出来。”   见到谢令从,谢令钧仿佛很是高兴,他亦步亦趋的跟在谢令从身边,一边道:“大皇姐,我听说长宁侯欺负你了?”   “是啊,”谢令从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要给我报仇?”   “那是自然!”谢令钧扬扬眉,一脸气愤道:“那长宁侯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欺负大皇姐,看我不手撕了他?”   谢令从噗嗤一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调侃道:“好了,与其关心我,还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她顿了顿:“听说你又惹父皇生气了?怎么回事?”   谢令钧瞬间垮下了脸,手中抛着不知在哪捡来的石子,一上一下,嘟囔道:“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要我在舅舅的军中谋个职位嘛?”   “父皇也不看看他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个能在军营久带下去的吗?”   谢令从失笑:“父皇让你去军营,自然也是为你好。你这样三番五次跟父皇对着干,他能不生气?”   谢令钧皱着张脸,不服气道:“又不是我要跟他对着干。我的梦想是闯荡江湖当一个游侠,惩奸除恶,匡扶天下!哪能在军队里一直带着,那么多规矩成天束缚着人,一点自由都没有!”   “我梦想着,一人一剑一马,闯荡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定要让所有恶人听见我的威名就闻风丧胆!”少年的手来来回回地比划,星眸璀璨,闪烁着灼灼的光芒,面上的骄傲与坚定让谢令从看了也不由心中猛地一动,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似的。   她笑:“那你就跟父皇闹吧,看他什么时候能答应你!”   谢令钧高昂着头,信誓旦旦道:“大皇姐放心,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父皇同意的!到时候我天南海北地游历,看遍我大启的大好山河,每到一个新地方,就给皇姐寄来一些好玩的东西,让皇姐身处京城,也能看到大江南北的景象……”   他眼睛熠熠生辉,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无法自拔,谢令从眸光极其温柔,她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声音低低道:“好,我等着。”   我等着,你带我看遍大启的大江南北。   此时的谢令从,完全不会想到,这个眼睛里有光的少年,将在不久后的将来,彻底放下他所喜爱的一切,走上一条,与他的梦想,截然相反的路。 第52章   中秋节转眼就到了。   前一天宫里上上下下就忙碌了起来, 誓要趁着皇帝高兴,把这场宴席办得妥妥当当。   皇后身子不怎么好,是以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交给贵妃负责, 皇后只用在最后关头出一下面就好。   已过午时, 赴宴的大臣已经来的差不多,正在太监的指引下慢慢走进大殿。皇帝皇后和太子定然是要压轴出场的, 此时的大殿倒还能轻松些许, 相熟的官员、夫人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谢令从走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瞧见她纷纷停下说话,向她行了一礼, 谢令从面带笑,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在大殿中负责接引的各位小太监见着谢令从立刻迎了上来,忙把她带到她的坐席。谢令从施施然坐下, 打眼一看,就见宫中剩下的一些公主基本上都出席了。比如四公主谢令嘉,见着她就是冷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她;再比如九公主, 看见她眼前顿时一亮, 坐在座位上扭扭捏捏的, 似乎想要跟她打招呼。   她张张嘴, 想要把她唤过来,可话卡在了嗓子眼忽然就说不出口——   她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谢令从无奈摇摇头, 正想把她招呼过来好好问问她, 就听外面传来尖锐刺耳的传唤声:“陛下到——”   “皇后娘娘到——”   “太子殿下到——”   原本热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谢令从虽说无奈,但此时也不好再去问她, 只随着大家一起,下跪行礼。   皇帝今天心情很好。毕竟下属各州县都传来消息说今年未遇灾荒,百姓皆是大丰收,为了感念陛下,还自发唱起了颂扬的歌谣,说是陛下真龙天子,日日勤于政务感动上天,才让老天爷降下了个好年景云云。不管是真是假,这一番操作,可算是把他明君的名号狠狠地落实了一把,又如何能让他不高兴?   皇帝走在最前方,皇后随在他身侧,享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带起走上最上方的宝座,才挥挥手,笑呵呵道:“今日中秋佳节,宜当君臣同乐!各位爱卿不必多礼,今日,咱们共享中秋之喜!”   殿下朝臣、宗亲顿时下跪高呼万岁,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身边的德公公顿时上前一步,高声传唤宣礼、起宴、乐舞。布膳的宫女纷纷开始忙碌,身着清凉的舞女鱼贯涌入,大殿内顿时一派歌舞升平的热闹之景。   大殿下方的官员、宗亲原本还有些拘束,但看着上手的皇帝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先是有人试探性的站起身拍了马屁,得到的是皇帝温和一笑和赏赐下来的一杯酒,下面的气氛才稍稍松缓一些,相熟的一些人低声说着什么,一时之间大殿的氛围再好不过。   谢令从无意间扫视四周,就看着正灼灼的盯着她的萧琞——就算现在无官无职,他好歹也是一个侯爵,这个宴会还是有机会参加的。   谢令从神色淡淡,如对在座的所有人一般轻轻扫过他,不带丝毫感情。而后,就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谢令从先是一愣,而后对那个稍显腼腆害羞的小姑娘温柔一笑,得到的是她瞬间红透的俏脸。   谢令从不由失笑——皇宫里那么多公主,有如三公主谢令慈一般温柔典雅的,犹如四公主谢令嘉一般嚣张跋扈的,更多地还是如其他一些出身卑微的公主一般对她恭敬有礼的,像是这位九公主一般玲珑可爱的,倒是还真没遇到过。   对于这么个跟小白兔似的丫头,谢令从难免有些稀奇。   大殿里丝竹悠悠,上手的皇帝时不时转头跟皇后说着什么,偶尔面对朝臣的拍马屁也是笑眯眯的,一派君臣和乐之景——   如果那个小太监没有屁滚尿流地滚进来的话,这种场面可以一直为维持到宴会结束,可惜,事不尽人愿。   皇帝眯着眼睛,面含不悦,沉声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   “陛、陛下——”那小太监抬起头,一脸焦急,哭丧着声音道:“陛下,河南道那边,河南道那边——”   他眼睛瞟着四周的大臣,似有忌讳,不敢明说。素来精明的皇帝此时正处在一种开心被人打断的状态,一时也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怒道:“有什么话直说!在这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陛下——”那小太监欲哭无泪:“陛下,河南道那边,那边百姓起义,要反啊!”   “哗”的一声,朝臣俱惊。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目眦尽裂:“到底怎么回事?”   小太监低头,颤颤巍巍道:“回陛下的话,河南道那边的百姓今年惨遇灾年,盛夏时节连续一个月滴雨未下,庄稼全都干死了!”朝廷上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百姓今年收成不好,本就穷苦不堪,可偏偏那观察使又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甚至横征暴敛,加重赋税!对于敢提出异议的百姓统统斩首示众,久而久之,百姓家中再无余粮,便揭竿而起,说是,说是……”   小太监咬咬牙,大呼道:“说是圣上不仁,治国无道!”   朝廷上下瞬间陷入一派死寂,方才还有一位大人正站起身来歌功颂德,吹了好一通“陛下圣明”的马屁,正端站着等着陛下的赏赐呢,结果小太监这一番话,恍如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扇到皇帝的脸上——   “混账东西!”皇帝猛地一下掀翻了御案,气得眼睛充血,胸膛飞快地起伏着,吓得身边的皇后一个哆嗦。   “陛下息怒——”众人见此连忙下跪,诚惶诚恐道。   “息怒?朕要怎么息怒?”皇帝指着下方的一众朝臣,怒吼道。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本是为了庆祝丰收的中秋宴上,迎来的却是百姓遭遇荒年,颗粒无收,朝廷下派的当地官员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消息,皇帝如何能不怒?   如何能不怒?!!   这么一个惊天大巴掌扇过来,打得皇帝晕头转向,在天下人面前,把脸丢尽了!   他登基至今,日日维护自己的好名声,对内爱护妻子儿女,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对外仁慈和善,是个好的君主。   结果今日这么一遭,等于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日后的史书记载他的一生里,这件事,绝对是他完美的一生中洗不掉的污点!   众位官员伏在地面上,战战兢兢,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暗地里却在面面相觑,心里琢磨这河南道是谁的人、哪个派系的,竟敢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   ——要知道,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真如面上那般,是个温和和善的明君啊!   “查!给朕彻查!”皇帝颤着身子,伸出手指指着下方的文武百官,面色狠厉:“不给查出个好歹来,你们的脑袋,也就别要了!”   “啪”地一声,皇帝大手一挥,平日里最喜欢的玉杯被扔至大殿中央,瞬间四散裂开。碎片在半空中划过,一些离得近的官员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那些碎片划过他们的脸,留下一道血痕,森森的流着血,触目惊心。   皇帝说完,气得一甩袖子转身离开,诸位大臣却是不敢立刻起身,只能两相对视,满是苦笑。   这又是造了什么孽啊!   谢令从跪在原地,眉头微蹙,默默抬起头,就见上首跪着恭送皇帝的皇后看着她,微不可查的摇摇头。   谢令从睫毛轻敛,抿了抿唇,眸中一派复杂的了然。   ·   京官平日里的效率就不慢,更别说现在陛下发了那么大的脾气。他们更是战战兢兢,披星戴月地把河南道那边的事情查清楚之后,于第三日早朝开始之前,上交给了陛下。   同那小太监所说的相差无几。河南道那边本就大旱一月,那观察使非但没有及时上报朝廷,反而看着周边地区一派繁荣之景,担心圣上责怪,硬生生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到现在临近秋收的时候,百姓收不出东西,可他上报给皇上的又是这边今年的收成极好——既然极好,那么要上交的税,自然也是不能少,他一着慌乱之下,竟是加重了税收,让本就食不果腹的百姓更加穷苦,临了最后,实在受不住才揭竿而起,誓要推翻那个狗官!   更可恨的是,那观察使为免事情败露,在事情闹起来最初竟是使用强硬手段,把那支队伍的头目杀了,由此更是激发了百姓的怨气,起义队伍日益壮大,最后实在瞒不下去,这才被皇帝知晓了。   那日晨起御书房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只知道接连一个时辰御书房的动静都没停下来过,皇帝的怒骂声在外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最后连早朝都罢了。到最后终于出来了的那些官员也都是哭丧着一张脸,活像家里有了白事。   要说那些文武百官在外面侯了一早上也没到能等到皇帝上早朝也就罢了,可谁知接下来的一个消息又把他们打得个晕头转向——   着派长宁侯前往河南道,彻查袁通知情不报之事,并与其先斩后奏之权!   这道圣旨一下来,朝野俱惊,一些官员纷纷进宫想要求陛下收回成命,毕竟长宁侯的手段狠辣他们是经历过的,若是任由皇帝放权给他,那之后的河南道会怎么样先不说,只他这次回来之后,怕是所有说过他坏话的人,未来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好不容易把他拉下来的,这才多长时间,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往上爬?   另外一些官员在之前皇帝对长宁侯不痛不痒的惩罚措施中早就看出来了皇帝的态度,他们深知长宁侯不算什么,就算没了一个长宁侯,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皇帝要的不是确切的某一个人,而是一把剑,一把能助他披荆斩棘的剑!因此虽说无奈,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摇头感言,皇帝是当真,要独揽大权啊!   皇帝的圣旨已然下来,又正是盛怒的时候,那些敢进宫劝谏的官员无一不被皇帝喷了一顿,甚至更严重的还差点被撸职、险些被扣上一项抗旨的罪名。经此一役,那些官员也算是消停下来了,心知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件事熬过去,长宁侯的事,以后再说吧。   圣旨下达当天午后,长宁侯就带着一批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京城,原本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热闹的京城又再次沉寂了起来,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踩着了雷,被皇帝借机发泄心中的不满。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长宁侯才刚出发没两日,朔北那边又传来一个消息——   百濮骚扰边境,已然造成大启百姓伤亡甚多,且看那百濮的攻势甚猛,想来是没有息事宁人的想法。镇守边关的将军让人快马加鞭送来消息,问皇帝是要战,还是要和?   皇帝当即气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惊动了整个太医院,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之后,他伸出手,颤着声道:   “战!给朕战!”   “把他们给朕狠狠地打回去!”   皇帝的命令已下,边关的将军自是没有不遵守的道理,他当即带着自己的兵马与百濮打了将近半个月,期间有胜有负,大启,并未占着什么便宜。   要说百濮不过北方一小部落,平日里根本入不得大启的眼,可这一次不止怎地,竟是一个劲儿地抓住大启不放了,那将军几乎都怀疑百濮是举全国之力压在这个战场上了。   但不论如何,大启对这边的战争并未多重视导致没有取得什么优势。也是因此,在停战不久后,百濮提出和谈之时,那将军思考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于是,和谈的结果就这么传入了京城——   他们要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走剧情啦~ 第53章   皇帝可以主动提出送公主去联姻, 那是他给那些小国的恩赏。但是,别国主动要公主,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要公主, 皇帝若是给了, 就有一种惧怕他百濮的意味,想要以此求和, 如此, 自是不能答应他们求和的要求。   答应了,大启堂堂一大国的颜面何存?   不过皇帝没有一口拒绝他们的要求,而是在当天下午,传了一些心腹大臣进宫, 细细商议了这件事之后,才把他们遣退。   暮色已经来临,乾清宫的烛火在微风的轻拂下时不时地晃动, 映照得皇帝的脸明明灭灭,仿佛失了真。   皇帝一手执御笔,一边细细思索。   百濮,正在朔北之北。   若是让魏北王出战, 让他们二人斗得个两败俱伤, 朝廷再从中获取渔利, 岂不两全其美?   至于魏北王会不会拒绝?   皇帝轻笑一声, 似乎心情很好。   拒绝才好呢,拒绝了, 他才有明目讨伐魏北王。   皇帝放下朱笔, 慢悠悠品了一口茶,眉宇间难得没有了近几日的烦躁暴怒。他悠悠起身往寝宫走去,只待明日一早, 就将圣旨颁下去。   ——皇帝若是知道不过一个晚上,事情就能发生这样的变化,那他哪怕是到了子夜也会派人提前将这道命令发下去。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当天夜间,魏北王世子遇刺,虽无性命之忧,但也受了不轻的伤。   皇帝醒来之后当即震怒,连忙派人搜查真凶,索性那人还未跑远,接连一上午城中禁卫军的出动,终于找到了那个刺杀者,但不料一着不慎,那刺杀者竟是服毒自尽——   好在也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禁军统领顺藤摸瓜,成功查明了那名刺杀者的身份——是河南道那边的一个义士,素来最爱打抱不平伸张正义,此次河南道那边观察使的所作所为几乎没给当地百姓一条活路,这义士对朝廷的所作所为心生悲哀,以为皇帝不仁治国无道,纵容手底下的官员横征暴敛,致使百姓遭此横祸。他绝望之下就来到了京城,想要在死之前先杀了这个不仁不义的昏君!   但他也知道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所以就把目标定在了太子的身上。一番打听之后,他自以为摸到了太子的活动踪迹,当天夜间就偷摸跟了上去,寻了个机会就去刺杀。结果人的确是被他伤着了,但他自己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受了重伤,逃逃窜窜进了一个巷子里常年没人居住的人家,最后,被禁军给发现然后服毒自尽了。   他也自然是不知道,他所刺杀的人,不是太子,而是魏北王世子。   也就是说,魏北王世子是替太子挡了这一灾!   这让皇帝如何能不生气?   天子脚下,禁军包围,还能有人胆子大到刺杀皇亲国戚,借口还是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好,这让他的脸往哪放?   此外,魏北王世子进京是来交流学习的,但现在他因为皇帝、因为太子遭受无妄之灾受了重伤,至今还在府中修养,不论如何,皇帝都得给他一个交代——也就是说,他昨日刚想得好的对策,现在,是不能用了!   ——人家儿子刚在你这里受了伤,你又迫不及待去搞人家的老子,皇帝就算再心急,也不能做的这么明显,白白寒了功臣的心!   他只能捏着鼻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将御医、珍贵药材一批又一批流水一般往魏北王府里送,面上一副和蔼关心子侄的长辈模样,好表现出他这个皇帝的态度。   但暗地里,他却在怀疑,说不定这个什么义士就是魏北王安排的,目的就是不愿出征,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现在皇帝也没有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情一落千丈,连带着最近对皇后都没什么好脸色。   好在皇后最是喜欢看他吃瘪,每日心情好得不得了。   魏北王出了这件事,那皇帝就算再可惜,出征百濮这件事也不好再派他去。他正寻思京城里还有什么合适的人既有能力身份有合适,就又接到了边关传来的战报——   百濮方面态度真诚想要求娶大启公主,并且愿意奉上牛羊马匹,只愿同大启结交永世之好。并且若是大启愿意,他们立刻便可派遣使臣前来,与大启皇帝细细商谈这件事。   百濮的姿态放得无比的低下,皇帝不得不说他的心情着实好了些许,对于他们的提议,也认真思索了良久。   百濮那边身处北方,世代游牧而居,一些农业资源虽说比不上大启丰富,但他们那边的牛羊马匹却是让大启也极为眼馋的。更何况两国交战,一般只有战败国才会派遣使者去往另一个国家。也就是说,便是接受了他们的请求,在外面看来也不是大启怕了百濮,而是百濮主动求和,求娶公主,于大启颜面无损。   更何况,送出去一个公主,就能换取两国之间的互不干扰边境安稳和大启垂涎已久的马匹牛羊,也不亏。   皇帝这么想着,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当即写了一封国书递交给百濮国君,并且于第二日早朝安排礼部做好准备,迎接百濮使臣的到来。   如此一来,文武百官自然是明白了皇帝的态度,也知道,百濮使臣的到来,怕是又要带一位公主离开了。   而放眼后宫之中,唯一适龄的公主,也就那么一位了。   建康侯府   “爹,这么说,大启又要送一位公主去和亲?”书房内,赵双双紧皱眉头,无奈道。   坐在桌子前面的建康侯看都没看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双双有些急:“可……”   “可什么?”建康侯悠然地翻着书兵书,抬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你一个姑娘家家,整日里操心这些事做什么?”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了?”赵双双先是不满回嘴,而后又回到正题:“不是,爹——”她拉长声音道:“咱们又不是说怕了周边那些小国,作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公主送出去?”   “不然呢?”建康侯一把合上书,看着她:“用一个公主,换取可能在战争中牺牲的无数将士的命,不值得吗?”   “更何况,她们就算是去了,也依旧是吃香的喝辣的,养尊处优,那边王室看在大启的面子上总不会对她们怎样。”他语气淡淡。   赵双双皱眉,反驳道:“爹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以前明明说男人有男人的活,女人有女人的活。身为男儿就该保家卫国,若是只能靠女人才能维持一国安稳,那还要你们将士们有什么用?”   建康侯装傻充愣:“我说过这些话吗?”   “爹!”赵双双不满的看着他。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建康侯才把书放到一边,轻叹道:“你说的没错,你爹我身为将军,自该保家卫国,以战死沙场为己荣耀。”   “我也的确看不起遇到什么事就把公主推出去,这样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可是之后呢?那些小国没被打服,就永远不会真心臣服于我大启,就永远还有可能发动第二次战争!”   赵双双看着他,看着不复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父亲,又听他无奈苦笑道: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建康侯慢慢收拾着桌子,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地,动作远远没有年轻时的利索,他说:   “跟他们打?谁去打?怎么打?”   “你爹我跟滕家那鳖孙要拱卫京师,轻易不得离开京城。朔北的那位打仗倒是一把好手,可无奈皇帝对他忌惮不已,别说放权给他了,现在没对他动手已经是不错了……”   “我们老一辈的都不行了,要说年轻人,现在军中的年轻人都没长起来,我到现在为止也没听说过有谁能跟你爹我那时候相提并论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脸上的笑越明显,赵双双却是越心酸,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他忽然顿了顿,而后恍若回忆一般,叹道:“说起来,要是镇北将军今家的那位没出事,沈家那位没出事,大启哪能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先帝在时,虽说私生活混乱了些,但在政事上还是知人善任,对于一些武将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果果断断的放权。大启那时候军中有无数能人强将,打得周边国家落花流水,谁敢提出让他们的公主和亲的事?   甚至不说先帝,就是大启建国这么多年来,也鲜少有让公主去和亲例子,就算有,那也是挑选的宗室之女,数量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可当今圣上在位的这些年,旁得不说,就只公主和亲的数量,马上就能抵得上前面各位皇帝的总和了。   怪谁?怪当今圣上戒心太重?   镇北将军今家,威远将军沈家,这两个家族,哪个不是大启传承好几代的忠勇将军世家,可偏偏,一个先一个后,不得善终!   建康侯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笑了笑:“你爹我呢,没什么雄才大略。”   就算有,早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消磨殆尽了。   心凉吗?身为一个武将,眼见着皇帝卸磨杀驴,下手毫不留情,怎么能不心寒?   可是这又能怎样呢?他要是一个人还可以去拼上一拼,可他身上背着的是建康侯府上百条人命,由不得他任性。   甚至比起今家和沈家,他建康侯府已经算是幸运了。   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   百濮求娶大启公主,皇帝也应了下来。对这件事,最先不淡定的,就是淑妃母女。   大启后宫中,年龄适宜又没成婚的公主,也就四公主谢令嘉一个了。   淑妃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下了多少功夫,每日端着精心准备的汤水点心在御书房外候着,可接连半个月,皇帝愣是见都没见她一面。   半个月后,百濮使臣进京,皇帝设宴款待,于宴席之上,宣布将四公主嫁与百濮国君。   宴会结束后,强撑着的淑妃还未走出大殿两步,就晕死了过去,惹得宫女太监们一阵慌乱。   第二日一早,谢令从早早地就起了,果不其然,就听下人来报,说是淑妃娘娘请见。   谢令从轻叹一口气,满面无奈,起身迎接。   二人甫一打照面,谢令从就见她面色苍白,眼底青黑严重,便是涂了粉,也掩盖不住难看的脸色。   谢令从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淑妃盈盈一拜,声音带着满满的无力与疲惫:   “还请公主,能够帮一帮令嘉——”   谢令从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对上她满怀期待、似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眸光,她张了张嘴,心下不忍,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   “本宫,亦是无能为力……”   ……   将淑妃打发走之后,谢令从看着外面院子中哪怕现在这个时候还开的姹紫嫣红的花,一派失神。   不是她不想帮,只是,三公主那件事……   她慢慢蜷缩起身子,下意识往后一靠,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今晨摸了摸她的青丝,柔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凡事尽力而为便可。”   谢令从面前一笑,看着外面平静的天色,却不知为何,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令芜、令慈,又来个令嘉……   是夜,谢令从心事重重,辗转反侧许久也没睡着。等到更深露重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有些困意,迷迷糊糊中,却又做起了那个噩梦。   铺天盖地的火,火中那熟悉的人影。   谢令从身形虚幻,一步步穿过熊熊烈火,如往常多少次一般往那烈火中的人影走去。   一步,两步……   她慢慢靠近,不由自主瞪大了双眼,屏住了呼吸。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火中的身影很是清晰,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鞋子、裙摆、上衣……   视线慢慢往上,最后是,那张脸——   “公主!”   敛秋急急忙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不好啦!四公主自尽啦——”   谢令从匆匆忙忙地披上一件外衣,脚步飞快地赶往淑妃的荣华宫,还未走到,就见偏殿火光冲天,谢令从脚下一软,差点没稳住身子。   火,火……   她踉踉跄跄地飞奔至偏殿,就见一群宫女太监正在忙着救火,她稳住身子,茫然的看向那处奢华的宫殿,而后眼睛慢慢睁大。   只见那火光之中,慢慢走出来一个身影!   谢令钧浑身被烧得不像样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被火烧得焦黑一片,让人看着触目惊心。但他好似没有痛觉一般,一步一个踉跄,背着背上那火红的身影,坚定地,走出了火海。   而后又在脱离危险的那一瞬,猛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身。   周围人连忙扑了上去,一时之间偏殿一派慌乱。   谢令从只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背上那穿着火红衣裙的姑娘,身子一片僵硬。仔细看,便能发现她那凤眸中,藏着的深深的恐惧——   火红的颜色,   像血一般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揭露真相的~   ps:着重点是红色,不是恐怖片哦~ 第54章   谢令从喜欢红衣, 是受皇后的影响。   自谢令从有记忆开始,皇后的面上就带着淡淡的忧伤。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每当皇后穿上只有她才有资格穿的红衣之后, 她就感觉皇后面上的忧愁被那张扬烈焰的红色冲散了不少, 也是因此,她总是缠着皇后穿红色的衣裳, 这样, 她看着也不会太过担心。   而同时,她自己也会换上红色的裙子,走到皇后面前,美美的转上一圈, 用那还带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天依和母后穿一样的衣服,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是母女啦~”   是的,别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母女。   因为偌大的皇宫里, 除了皇后和她,别人再也不会穿红衣。   谢令从有很多妹妹,除却温温柔柔小小年纪就表现出端庄大方的三妹妹令慈,她最喜欢的, 就是生得明艳动人, 性格张扬但不霸道, 还有一些小傲娇的四妹妹令嘉。   而令嘉最喜欢穿的, 也是同她性子一般活泼明媚的红色衣裳。   谢令从一直觉得她穿红色衣裳很漂亮,最起码, 看上去要比她自己要合适不少。   所以, 她不明白,在一次父皇看到她和母后一起穿红色衣裳之后,为什么, 令嘉就再也没穿过红色衣裳。   有一次在御花园中她看到令嘉,她疑惑问:“令嘉,为什么你现在不穿红色的裙子了?我记得你上次穿出来的红色上面绣着牡丹花的衣裳很漂亮,你怎么不穿了?”   谢令从只是随意一问,谁知谢令嘉当即变了脸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话就跑了:“都怪你,要不是你,父皇怎么可能会不让我穿红色的衣裳?”   谢令从那时候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跟父皇扯上了关系,对她的话,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天。   正是大选过后,宫里又添了不少新人,谢令从却是浑不在意,她只知道父皇今日有了时间,可以和她一起玩。   二人在御花园中玩着闹着,倒是难得有着普通百姓家父女相乐的气氛。谢令从玩得很高兴,如果没有那个穿了一身红色衣裙,款款走来,又装作不经意撞见皇帝,一脸羞涩的刚入宫的低阶嫔妃过来的话,她会更加高兴。   皇帝三言两语就把谢令从打发走了,谢令从虽说不满,但也很是懂事,随着宫女太监一起,正要回到自己的昭阳宫,就发觉自己身上母后亲手做的荷包丢了,似乎是落在了刚才玩耍的地方。   那个荷包是皇后亲手所制,谢令从平日里爱惜得紧,再者便是回去捡也不碍什么事。于是谢令从急急忙忙地转身,甩下了身后的一众侍从,率先去了方才和皇帝玩耍的地方,便见到令她一生难忘的场景。   那个穿着红衣的低阶妃嫔,被扒下了那一身红衣,正赤身裸体地几个侍卫死死地压着跪在地上,而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则是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啧啧道:“入宫之后,没人教你规矩吗?”   “教引嬷嬷没告诉过你,在这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旁人都不能穿红衣吗?”   “那是陛下给娘娘和殿下独一无二的恩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僭越?”   谢令从呆呆地躲在树后,大气不敢出,她只看着一向和蔼可亲的大太监,此时像是忽然换了个人,满目阴沉,说出的话轻飘飘,却让人不由胆寒:   “既然这么不懂规矩,那就赐死吧。”   于是,谢令从就眼睁睁地看到,刚才还活生生的人,脖颈被刀子一抹,在一瞬间,鲜血飞扬,喷洒半空中,而后,恍若刻意展示给人看一般,慢慢地、慢慢地落地,给那青石板上染上了一层洗不掉的颜色——   那在空中喷洒的鲜血画面,仿佛在谢令从脑子中定格了一般,她呆呆愣愣的,仿佛失了智。   谢令从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脑子里一直在回忆那一副场面。   因为穿了一件红衣,所以,就要赐死?   谢令从不由想到谢令嘉,想起她说的话。   所以,不是令嘉不喜欢红衣了,而是父皇不让她穿?要是穿了,她也会像御花园里的那个女人一样吗?   那红衣,只有母后和她能穿,而这是,父皇给她们的殊荣?   谢令从拼命安慰自己父皇不是这样的人,也极力想忘记那在自己脑海中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却始终无法消失的记忆。   日复一日,她以为自己没有受到影响。   直到那一天,她看见跟淑妃发生了矛盾的谢令嘉,看着她叛逆地穿上了一身红衣,在皇宫里四处游走——   她心里一瞬间极为恐慌,她拦住谢令嘉,厉声斥责道:“谁允许你穿红衣的?!”   “这红衣,只有本宫能穿!”   谢令从一开始是怕,怕被父皇看见了谢令嘉这一身衣裳,怕她会像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一般,被一刀抹过喉咙,就再也没了声息。可当她对上谢令嘉不可置信的眼光时,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脑子瞬间“轰”的一声——   从那时起,谢令嘉对她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态度。   后来谢令从慢慢长大,最喜欢的衣裳还是红衣。只是这喜欢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不得不,她自己都不知道。   ……   火势在太监宫女的帮助下慢慢熄灭了下来,谢令从身子一软,下意识往后踉跄两步,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中带着紧张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公主?”   谢令从转过头没看着今晨,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今晨面露担忧,却又碍于现在场合不对,不好说什么。   皇后身子不好,这个时候没人敢吵她。贵妃早早地就来了,在一旁代替正哭得撕心裂肺的淑妃安排后续事宜。谢令钧和谢令嘉兄妹二人也都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在等候接下来的诊治。   一派慌乱的荣华宫在贵妃井井有条的安排下总算是恢复了秩序。岑贵妃揉了揉额角,面上带着些许疲色,走到谢令从身边,柔声道:“现下已没什么大问题,公主还是先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令从站稳身子,微微笑道:“娘娘辛苦了。”   二人又客气一番,谢令从才在今晨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回昭阳宫。   敛春敛夏也被惊醒,此时都还未歇息,忙上忙下的为谢令存准备热水沐浴,等到谢令从重新躺到床上,她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公主……”今晨揽着谢令从瘦弱的肩膀,看着她无神的表情,满心满眼都是疼惜。   谢令从缩在他宽阔的胸怀中,视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洒满月色清辉的外面,轻轻眨了眨眼,声音飘忽:“你说,这些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今晨紧了紧胳膊,大手顺着她柔顺的长发,眸中复杂,声音温柔如水:“快了,就快结束了。”   ·   谢令嘉是服毒自尽的,正好挑在了半夜宫女太监们都睡了的时间,要不是她躺下的时候窗户没有合紧,正巧一阵风把蜡烛吹到,落在了地面上,慢慢起了火;又恰巧有一个小宫女半夜起身如厕,发现了那边走了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令钧住得近,得到消息后就急匆匆赶了过来,不顾众人的阻拦就冲了进去,硬生生把谢令嘉背了出来,他自己身上也被火烧得不轻。   太医们及时赶到诊治,谢令钧那边只是些皮外伤,伤势看着严重实则多养些时日就好了,反倒是谢令嘉,若是被发现的再晚一些,那毒药深入五脏六腑,就是真的没救了!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发动起来了,连续忙碌了两日,才算是将谢令嘉体内的毒素逼出来,等到第三日,谢令嘉才算是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对上的就是淑妃哭得跟杏核红肿的眼眸,她哭着扑了上去:“我的儿啊——”   她浑身颤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同母妃说说呀,做什么要这般想不开啊?”   谢令嘉因为在火场里待了不短的时间,嗓子还未完全恢复,一开口就是沙哑的声音:“母妃——”她眼眶也不由红了,看着哭得撕心裂肺完全不顾自己形象的淑妃,心里升起一股后悔:“女儿错了!”她艰难地开口。   不是觉得自己做这件事错了,而是她做这件事,让母妃担惊受怕,实属不该。   母女俩又抱头痛哭好一会儿,谢令嘉才转了转脑袋,看向四周,嗓子嘶哑地询问出声:“母妃,皇兄呢?”总不会她出了这件事,他还是那么铁石心肠看都不来看她一面吧?   谢令嘉一说到谢令钧,淑妃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自从陛下的圣旨下来后,你皇兄就在御书房外跪着,求着陛下收回成命。这回为了救你,他深入火场,自己也被烧了个重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谢令嘉一愣,就又听淑妃后怕道:“嘉儿,嘉儿,我知道你心里不愿,但母妃和皇兄这不正在想办法吗?你舅舅在前朝也在做一些活动,最后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以后,你以后万万不能做出这种傻事了,你要是出了事,你让母妃怎么办呀?”她放声痛哭,周身传来的悲痛气息让谢令嘉心里狠狠一颤,瞬间后悔无比:“母妃放心,女儿以后一定不会再做傻事了,母妃别哭了……”   母女俩又抱着哭了一会,淑妃这才强自止住泪水,抹了抹眼睛,轻轻拍了拍她,正要让她好好休息,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大公主来探望四公主。   淑妃一愣,下意识看向谢令嘉,就见她转过头,哑着嗓子道:“我不想见她。”   淑妃心下一软,正想寻个由头拒了大公主,就见谢令从莲步轻抬,已经走了进来,身边的宫女太监也都没有敢阻拦她的。   “淑妃娘娘,”谢令从转头,对她微微颔首:“我同令嘉说些话。”   “我没什么要同你说的!”淑妃还未说话,就听谢令嘉冷哼开口。   谢令从不发一语,只静静地看着淑妃。淑妃纠结片刻,末了轻叹一口气,还是挥了挥手,让周遭的宫女太监出去。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谢令从走到她的床前,看着她对着自己的背影,不动声色,只理了理床沿,然后慢慢坐了下去。   “你在恨我?”她轻声道。   谢令嘉嗤笑:“我哪敢恨你?”   谢令从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道:“你觉得当初我能给令慈求情让她嫁个稍微好点的人,却没给你求情。”   谢令嘉沉默不语。   谢令从轻轻一笑:“那你知不知道,我给令慈求过情,也给令芜求过情?”   谢令嘉猛地转过身子,瞪大一双眼看着她,就见谢令从淡淡道:“很惊讶?”   谢令嘉愣愣地点点头。   谢令从微微垂下眸子,轻声道:“我跟令慈关系的确是好点,但不代表,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令芜去送死而不作为。”   谢令慈是岑贵妃所出,跟她母妃一样素来懂礼识趣,端庄大方,不管真的是喜欢她也好还是有意讨好她,谢令从在众多姐妹中,与她是相处的最好的。而相对而言二公主谢令芜,则是性子淡漠,又同她娘亲一般带着些高高在上,觉得跟她交好仿佛折了她的面子一般。是以在宫中人眼中,谢令从同三公主关系颇好,而同二公主则平平淡淡。   但实际上,谢令从同谢令慈关系好,那也只是相对于其她的姐妹而已,并没有说彼此之间多么契合;她同二公主关系淡淡,但也只是淡淡,而非不好。   两个妹妹,在她眼中,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是以在她知道皇帝有意送二公主和亲的时候,谢令从是抱着反对的态度,她去求过皇帝,不要把二妹妹送走;甚至更自私一点的话,让其他宗亲的女儿代替谢令芜的话也不是没说过——   但是没有用。   她对上谢令嘉明显不相信的眼光,轻声笑道:“很好奇为什么令慈有个好结局,但令芜没有?”   谢令嘉下意识点点头。   谢令从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河西岑家?”   谢令嘉一脸茫然,谢令从细细解释道:“就是岑濂岑大人的岑家,也是河西那一带传承极为悠久的一个世家。”   谢令嘉不由竖起耳朵,认真听她说着:   “河西那一带铁矿极为丰富,朝廷一直虎视眈眈想要开采,也的确采取了行动。但最大的那处铁矿,却是掌握在河西氏族岑家的手中。”   “朝廷极为垂涎那处铁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尽各种手段,但岑家一直不愿意将铁矿交出。”   她看着一脸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同她讲这些的谢令嘉,声音淡淡,但说出来的话在她听来却恍若雷霆:   “令慈出嫁第二日,岑家那位家主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将岑家一直牢牢捏在手中的那处铁矿主动献给了朝廷。”   谢令嘉猛地翻身而起,却又因为身体极为虚弱又一下子倒了下去,她急速地喘息,瞪大眼睛看着她,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脑子飞速转动,却不愿意承认这近在咫尺的真相。   谢令从微微一笑,声音柔和平淡:“我没什么意思。令嘉,”   她抬眸,慢慢的看着她:“你没想象得那般受宠,而我,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也没你想象的那般重。”   两个公主出嫁,谢令从都尽了自己所能去劝说皇帝,但两个公主的结局还是天差地别。   不是因为她跟三公主交好所以愿意用心帮她,而是三公主身后,有愿意帮她的外家。   皇帝把原因推到她身上,只是想借此,展现出自己对这个嫡长公主有多么宠爱罢了,实际上,这件事,同谢令从又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埋了个小小的伏笔,我看了眼评论区竟然没人发现吗?   ps:很重要的哦~ 第55章   皇帝有多少女儿?谢令嘉没有用心数过, 只知道那些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公主中,年纪最小的,是十一公主。剩下的, 都是一些年纪太小一点都不好玩的。   那么多的女儿里, 她以为,有两个是特殊的。一个是谢令从, 一个是她。   毕竟, 父皇平日里对她的宠爱不似作假,她也一直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   谢令嘉掩面轻笑,有什么不一样的?   儿时父皇不经意说的话仿佛还悠然在耳——日后, 就不要穿这红衣了吧,你大皇姐喜欢。   就这一句话,害得她这么多年来, 拼命掩藏自己的喜好,不敢显示分毫。   她知道这不能怪谢令从,可是任性也好不讲理也罢,她总是想在谢令从面前博得一两分存在感, 好证明, 她们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 谢令从临走前说的话还在耳边作响, 她想起母妃哭的红肿的眼眶,又想起跟她一向不和次次见面都要吵架的谢令钧不顾自己安危把她从火场中就出来, 垂首, 捂着脸,粗噶的笑声自喉间传出。   活着,活着, 或许还有希望……   ·   皇帝答应了百濮那边的要求,礼部上下就忙里忙外的准备了起来,再加上有前面两位公主和亲的章程在,礼部早已有了经验,不过一月的时间,所有的章程都已准备妥当,就等皇帝派人护送公主离京。   一应事务准备好后,京城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冷的可怕。   谢令钧伤势也慢慢好转,期间没见谢令嘉一面,只在她离宫那一日,屏退周围的宫女嬷嬷,缓缓抬步,走到她面前。   他看着梳妆台旁,明显消瘦了许多,也不复之前明艳张扬的谢令嘉,抿抿唇,难得没有说出什么话气她,只像是在对她保证一般,严肃开口:“令嘉,”   他认真看着她:“你等着我。”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来的。”   总有一天。   谢令嘉被建康侯亲自送着离开,谢令钧没有跟上去,他只是看着那长长的队伍离开皇宫后,果断转身,进了皇帝的御书房。   “父皇,”他跪在宽阔的大殿上,眼神坚毅:“父皇前些日子说得,让儿臣到舅父的军中历练,儿臣答应!”   上首的皇帝慢慢抬眸,淡淡地看着他:“给朕个理由。”明明之前要死要活的不愿意,怎么现在,就改变了主意。   谢令钧定定地对上皇帝的视线,一字一顿道:“儿臣想要,在将来,率领我大启万千将士,攻破那些蝼蚁小国。”   “——把我大启的公主,接回来。”   大殿里沉默了一会,而后便听一道破空声,便见一个砚台猛地被扔了下来,直直地砸在谢令钧的脑袋上,随后传来的,就是皇帝怒不可遏的声音:   “放肆!”   “你这是在对朕的决定不满?”   谢令钧的脑袋上鲜血横流,他仿佛察觉不到疼痛,直直的跪在地上,头埋在两臂之间:“儿臣不敢——”   ·   近来的京城气氛一片压抑,备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在四公主和亲没过两天就被皇帝扔进了禁军营中,隶属于建康侯手下,还特意吩咐任何人都不能关照他,让他自己自生自灭。惹得朝臣一阵怀疑莫非滕大人不得圣宠了,刚把他外甥女送去联姻,又把他外甥扔进军队不管不问。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纠结也没什么用。只有谢令从听到消息后打翻了一盏茶,而后坐在位子上失神,良久后,才无奈叹息一声。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件事的而影响仿佛也逐渐减淡,但内地里,为长宁侯调查河南道一事忙的焦头烂额的有多少人,又有谁知道呢?   皇帝之前被接连几件大事打击的吐了一口血,惊动了整个太医院,那段时间整个皇宫气氛紧张,宫女太监伺候的时候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心思,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错。   好在皇帝原本就身体康健,这一次也是气急攻心,休养过后,也就没什么大碍,皇宫的氛围也算是渐渐缓和了一些。   是日的魏北王府   魏北王世子赏赐替太子挡了一灾,虽说没受什么重伤,但也在病榻上缠缠绵绵好长一段时间,近来皇帝想要见他,宣他入宫,就见他面色苍白,三步一咳五步一喘,一副不久人世的样子。皇帝一见着他心里就是一梗,想起河南道的那些事,想起如今百姓心中他的形象,想起他流水般送进魏北王府的礼物,想起他被魏北王世子刺杀这一件事不得不放弃的计划……   他这副样子,简直就是时时刻刻在提醒皇帝。可皇帝还得保持一副关心晚辈的样子,温声细语的询问他一些事,才能把人放走。   只是自那以后,皇帝再也没宣他进过宫,顶多就是让那德公公去看一看,表达一下自己的关心。   不管谢玄稷是真虚弱还是假虚弱,最起码他装的还是挺像样的。便是在府里,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衬得那张温润如玉的脸越发精致,简直跟个易碎的瓷娃娃似的,弄得府里的管家恨不得把他供起来,让他不要乱跑。   是夜,在管家千叨唠万叨唠之下,好不容易才从书房回到卧房的谢玄稷还没松一口气,就见窗边一黑衣男子身姿笔挺的站在窗边。   谢玄稷似乎也没惊讶,慢悠悠的把捂得热的不得了大氅脱下,径自坐在桌案旁,自顾自的喝了盏茶,轻笑道:“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在这儿杵着跟个炭似的,也不怕吓着我。”   那黑衣人没说话,只转过身,坐在谢玄稷对面,拿起茶抿了一口,沉声道:“你身体如何了?”   谢玄稷笑:“本就是轻伤,再给他个胆子,也不敢真的下死手。”就是看着吓人了些罢了。   那所谓的要刺杀太子结果认错了人刺杀了他的“义士”,不过是一个死刑犯,被他们抓来,演了一出戏罢了。   “无事便好。”那黑衣人道:“王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皇帝上一次的计谋虽说被他们破坏,但谁知道他暗地里有没有动什么手脚,总是得防备着。   听着他的称呼,谢玄稷挑挑眉,而后道:“那边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他顿了顿,一双凤眸含笑地看着他:“这个侍卫当的,是不是太沉入了一些?”   听出他调侃中透着的提点,黑衣人沉默片刻,道:“我自有分寸。”   谢玄稷也没勉强他,只笑笑:“长宁侯这件事若是办成,在朝中的地位怕是就要稳定下来了。”   黑衣人垂眸:“不过是皇帝的一条走狗,没了他也有别人,不足为惧。”他停顿片刻:“再说,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且让他高兴一段时间吧。”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谢玄稷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二人两相沉默片刻,黑衣人抬头:“你同太子交往,他可对你有怀疑?”   “怎么会没有?”谢玄稷笑:“于他而言,我们的合作是与虎谋皮,又怎么可能不做好防备?”就像是他,若非知晓一些事情,对于他们之间的合作只怕也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哪能这么放松,把主动权都交到太子手中?   黑衣人默:“他年纪还小,你让着他一些。”   ·   时光匆匆,谢令嘉和亲明明感觉还没过多久,但凛冽的寒冬早已悄悄来临,一场大雪过后,更是为京城各家各户的屋子添上了一层银装,预示着新年新气象。   除夕本就是百姓们最为期待的一个节日,一年一度的除夕来临半个月前,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今年过年要用的东西,沉寂了许久的京城也渐渐热闹了起来,街上随处可见大红的灯笼,一派欢庆之色。   民间都这么热闹,皇宫虽说碍于身份不能做一些太过接地气的事,但比之往常,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脸上也多了一分喜色,仿佛四公主和亲那件事留下的阴影,已然全部消散。   长宁侯被皇帝派遣过去处理河南道百姓起义那件事,至今未归。谢令从正好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再加上今日除夕,合该阖家团圆,她更是理直气壮地住在自己的昭阳宫。白日里闲来无事陪陪皇后,再去皇帝那边刷刷存在感,晚间今晨下了值,二人下下棋弹弹琴,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眨眼就到了除夕当夜。   皇帝把还皇室宗亲都叫进宫聚聚之后,才是他们一家人的欢聚时刻——虽说皇后太子和谢令存都不希望有皇帝,但面上还是装作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用过年夜饭之后,时辰也不早了,谢令从就着风雪,赶往自己的昭阳宫。   出了宫门一看,顿时面上一喜,就见今晨一身侍卫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容色隽雅的站在外面,正笑意盈盈地等着她。   她伸手,握住今晨的大手,十指相扣,与他相视一笑,面上尽是甜蜜。   去岁除夕,今晨被皇帝派出宫,谢令从又因为被赐婚而浑浑噩噩,一个年节过得一点气氛都没有。   索性,今年身边还有熟悉的人陪着。   二人相携而走,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在周围宫墙里透出来橘色光影中慢慢远去,给这冰天雪地里增添了一份格外温暖的色彩。   皇后匆匆走出来,见到的就是两个孩子身影相互交织,亲密无间,仿佛融合到一起。她愣了愣,随后面色柔和,眸中尽是温柔。   今晨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生怕她脚下打滑不小心摔了。途径一课梅花树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在谢令从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临近的梅花旁,伸出修长的大手,慢慢摘下一朵嫣红的梅花,插入她的发间。   谢令从一愣,而后就歪着脑袋,冲他嫣然一笑。   今晨眉宇间笼上了些暖色,他正要牵着她继续往回走,就见她勾了勾手。   今晨依言弯下身靠近她。   而后,就觉得脸颊上一道冰凉的触感,转瞬即逝。   他愕然抬眸一看,就见谢令从眸光璀璨,是这被冰雪掩盖了月光的景色里,唯一动人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没人,带了一天孩子,真是太难了……   电脑直到晚上才有时间打开,原本说好的补昨天的也没能补回来,我明天加加油,看看能不能日万。 第56章   翌日清晨   谢令从懒洋洋起身, 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等着外头的下人鱼贯而入,把她要穿的衣物首饰一应准备全, 她坐在梳妆镜前, 心情似乎很好:“外头的雪,有多厚了?”   她想着堆个雪人, 却见敛春敛夏神色复杂, 一时无言。   谢令从抬眸,意识到不对:“怎么?”   她顺着几个丫头的目光往外面望去,眸光顿时一凝,只见一夜的雪之后, 天地间都是素净的白色。长宁侯身姿笔挺的站在门外,格外惹眼。看着她,脸上带着融融的笑:“公主。”   “咱们回家吧。”   谢令从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   春节本就是除旧迎新的日子, 大启官员的年假也有七日,除夕当晚到正月初六,不管别的,大多数还是喜气洋洋的, 只是这种喜气, 在正月初七一早的朝会上, 瞬间消散没影。   离京了几个月的长宁侯此时竟然大大方方的站在了朝堂上, 瞧这样子,河南道那边的事, 怕是已然了了。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有些心虚的朝臣已然瑟瑟发抖了起来,抬眼望向高座上的帝王,就见他面色沉峻, 一派严肃。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在众朝臣向皇帝行过礼之后,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原本憋了一个春节的御史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弹劾一些胡作非为的人,却被这个气氛弄得心脏剧烈跳动,谁都不敢这个时候出头,给皇帝当活靶子。   “啪”的一声,上首的皇帝将一道奏疏狠狠地摔了下来,随后便是一声怒吼:“混账东西!”   ……   谁都没想到,不过是一个河南道百姓起义之事,竟是将一半的朝廷官员牵扯了进来,其中还不乏三品以上大官。   从去岁中秋一直安静到现在京城终于再次热闹了起来,不过这种热闹,却不是百姓们想要看到的。   接连一月的时间,神色严峻的禁军黑压压的在大街小巷穿过,时不时进入某一户官员家中,等待着的,就是抄家。   城中百姓藏在家中,透过窗户,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些装备整齐,脚步沉着,带着长刀盾甲的禁军,一阵阵发颤,生怕招惹了这些官爷,接下来遭殃的,就是他们。   短短几日的功夫,京城上下血流成河,却无一人敢说什么。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真的发怒了,朝堂上下,定是要迎来一番血洗了。   滕元良率领的禁军近日忙得脚不沾地,一家又一家抄过去,得到的,是满箱满箱的金银珠宝,而流出的,则是刺目猩红的鲜血。   没人敢说什么。   就连平日里跟集市一般总是免不了争执的朝会上,也是一片寂静。   这一次皇帝下手力度之大,范围之广,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一个月之后,这场风波才算是渐渐平息,只是余威犹在,朝臣行事之间,较之往常,多了不止一分的小心翼翼。   而与此同时,长宁侯迟了一个月官职总算是下来了。   大理寺卿。   上一任大理寺卿正巧在先前的血洗案件中被抄家流放,而长宁侯,则是正正好好顶上了那个位置。   朝中百官此时也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对于萧琞这个他们往常眼中的“皇帝走狗”,也算是多了一份忌惮。   这持续一个月的风波,不正是因长宁侯而起?   皇帝派长宁侯调查河南道一事,可谓是给足了他权力,就连先斩后奏都说出来了,而现在看来,他在这件事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也的确不容小觑。   只是,那些被涉及牵连的官员,有多少是死有余辜,又有多少,是真的无辜的呢?   只是经此一役,众人再谈及长宁侯的时候,终究是多了一分小心翼翼。   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的过去,朝堂上下慢慢平静了下来,皇帝的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好转。   时值三月,再过几天,就是浴佛节。皇帝在早朝上笑眯眯地提了两嘴,众朝臣也明白这件事就算是这么揭过了,当即恭声迎合,回去后,就让自家孩子去皇家寺庙开元寺散散心。   大启崇尚佛教,是以境内的寺庙也多。   开元寺有着数百年的传统,在大启开国以前,它就存在,是以备受天下佛教尊崇。   浴佛节当日,开元寺山上山下人山人海,若是寻常官员子弟来此,怕也只能落得个和那些普通百姓人挤人的下场。开元寺可以不给那些官员面子,但皇室的面子他们还是不得不买的。   走过了一系列祭拜佛祖的流程后,那些特意聚集在此的官员子弟们就来到寺庙特意拨给他们的一处院子中,中间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法师在那讲经,可谓是特有的开小灶的待遇。   周围的人瞧这是一副认真的模样,但实际的情况早在他们时不时的窃窃私语间充分表现了出来。好在那位法师也不计较那些人,只道今日这一趟不过是走个流程,便在中间用心地讲着佛,以此来希望这些他们得罪不起的祖宗赶紧离开。   谢令从闲来无事,再加上赵双双的百般相邀,也是跟了过来。   但她身份尊贵,除了赵双双,也没被的什么人再敢跟她随意地说话,她还特意注意了一下四周,果然没看到那位何锦意。   她垂下眸子,也没在意。本来这位和姑娘就是鲜少出门,上一次相遇想来也是她有求于自己,只不过被自己果断拒绝之后,也就没必要再参加这样的场合了。   无聊之下谢令从就认真听着中间那个法师讲的佛法,原本没放在心上,可听着听着,她的神情就不由严肃了下来,身子也慢慢端正了起来。   赵双双跟个花蝴蝶似的在众位姑娘群中游走,回来一看谢令从专心致志的模样先是一愣,而后噗嗤笑道:“从前也没见你对佛感兴趣啊?”   谢令从抬眸看着她,叹道:“只是有些感悟罢了。”   赵双双笑道:“那你继续,可别因为我误了你的事,打扰你功德圆满了。”   谢令从失笑,她看着赵双双的身影在众位姑娘中穿梭,脸上笑又不由敛了下来。   她近来总是做那个梦。   只不过比之以往,她现在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火海中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每天晚上,一次又一次,一样的梦境在脑海中重现,谢令从想要阻止,却只是徒劳无功。   满天的火光,大红的身影,明亮的眼眸。   一次又一次,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   谢令从微微失神,这个间隙里法师已经讲完了异常,正在休息片刻,她回过神,就见周围的人散去不少,想了想,她也起身,在这院子中四处转了转。   这处院子不大不小,是专门为招待像他们一样的贵客所见的。院子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正中央就是一个宽敞的佛堂,一应规制都是按照开元寺外面的佛堂所建的,只不过稍微小了些,谢令从他们方才听经就是在这里听得。佛堂两翼分别是两处厢房,左边是男客所居,右边是女客所居——当然,以谢令从的身份,要是想要休息,定是不可能和他们住在一起的。   相对而言后院就更加宽敞一点,院子里有一片竹林,四季常青,无论什么时候来此都是一片翠绿。更别说现在正是春季,万物疯长,竹林更是露出了些许嫩芽。   谢令从走进之后,便觉得呼吸顺畅,格外舒爽。   她往后一看,就见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来此,大多是在竹林签的竹制桌椅上歇下,有兴致的还会拿起桌面上的棋,同旁人对弈两次。   谢令从心情稍稍愉快一些,在竹林附近走了走,也没敢深入,生怕里面会有一些毒虫,正要转身走,却忽见竹林中心竹叶掩映处有两道身影正在搂搂抱抱,姿态亲密。谢令从定睛一瞧,发现那个大部分脸颊都埋在男子怀中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的女子竟是出乎意料的眼熟。   许平柔。   谢令从微微有些诧异,在发现的确是她后,转身就走。   左右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爱跟谁私会就跟谁私会吧,她只是说会帮她一帮,但能不能用好这个机会,就看她自己了。   时间慢慢过去,开元寺住持忙完了之后才过来,阿弥陀佛跟她告了声罪,说是招待不周。谢令从自然也不会计较什么,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今日的浴佛节,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中午在寺庙用了些素斋,到了下午太阳渐渐西沉,周围的人才收拾收拾准备返程。   谢令从随着赵双双一起到了山脚下,随意一瞥,就见另一旁的马车旁,萧琬和许平柔正要上马车。谢令从在许平柔身上停留半刻,也没多做停留,转身就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之后,却又是意外之喜。   谢令从眉笑颜开,凑上去道:“什么时候来的?”   正在马车中央端坐的人,赫然便是今晨。   皇帝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日日都给今晨安排了一大堆任务,谢令从又不像在皇宫里一般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见到他,是以,他们二人已经许久没有没有好好相处过了。这一次乍然见到他,倒是格外的惊喜。   今晨温声道:“今日事务没有那么繁忙,处理妥当之后陛下就给臣放了半天假,本要去公主府,但想着今日是浴佛节,就先来这边碰碰运气。”果然,便见到了她的马车,索性就在这里等着了。   至于为什么会在马车里等,想来也是因为担心闲言碎语会对谢令从造成什么影响吧。   毕竟,谢令从现在明面上,还是长宁侯的妻子。   谢令从嘟着唇:“父皇未免太过小气,竟然只给半天的假。”   今晨哑然失笑。   二人又说了些什么,马车渐渐驶过宁静的郊外,外面开始热闹了起来。掀开帘子一看,竟是已经进了城。   今日正是市集,外面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谢令从撩开帘子,要么盯着小贩手中的糖葫芦,要么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大爷巧手下出来的糖人,最后,目光又落在了今晨身上。   今晨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不忍心拒绝她。让外面驾车的赵策将马车停在一个偏僻不会影响人们走路的地方后,他无奈伸出手,把一脸高兴的谢令从迎了出来,而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先是一个糖葫芦,又是一个糖人,只能笑的无奈在她身后付钱,只那笑容,却是满满的宠溺。   谢令从许久未曾这般尽兴的玩过,她走在大街上,忽然转身,朝着后面的今晨招了招手。在他走过来之后,将那个自己咬了一口的糖人递到他唇边,急切道:“尝尝,甜不甜?”   今晨对这些甜食没什么兴趣,但因为是谢令从递过来的,哪怕是毒药他也会吃,他凑过头咬了一口,对上谢令从亮晶晶的眸子,声音低哑道:“甜。”   谢令从顿时喜笑颜开。   百姓们不知道谢令从长什么样,但也不妨碍他们被那二人较好额容颜吸引,眼见着二人如此亲密,有好事者就在那起哄:“小夫妻刚成婚没多久吧,这么亲密?”   “就是就是,瞧着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多般配啊!”   大启民风开放,对于这种小夫妻向来是宽容为主,因此周围百姓的话多是祝福中带着些调侃。   谢令从听着,倒也没不好意思,之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低声道:“听着没?”   今晨失笑,克制着自己想要亲亲她的念头,拉着她赶紧离开了这里。   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高楼上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沿街酒楼二楼上,萧琞握着杯子的手青筋直冒,一双眼睛里似乎有火冒出来。   坐他对面的谢玄稷一脸淡然,看着他的反应,眸中闪过一抹笑意,而后道:“侯爷,方才在下的提议,考虑的如何了?” 第57章   萧琞眸光轻转, 黑沉的目光落在谢玄稷身上,不知在想什么。谢玄稷容色淡雅,轻笑道:“侯爷还不知道吧?”   萧琞手中的杯子轻转, “什么?”   “侯爷此番河南道之行可谓收获颇丰——但侯爷可知,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谢玄稷凤眸含笑。   萧琞眸光微动:“怎么说?”   “侯爷难道没发现, 这一番落马官员数量如此之多, 其中的□□派却是极为稀少?”谢玄稷笑问。   萧琞转杯子的动作一顿,而后低声道:“你想说什么?”他抬眸:“你是想说,这一切,都是太子事先设计好的?”   谢玄稷浅笑, 不置可否。   萧琞猛地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当今太子如何,朝中文武百官都是看在眼里的。世子说出这番话, 其心,可诛!”   他义正言辞,袖袍一挥,就要离开。谢玄稷依旧是那一副淡淡的模样, 只看着下方那两个人影, 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侯爷可要三思——”   “毕竟, 凭大公主对侯爷的态度, 侯爷觉得,未来会是如何?”   萧琞脚步一顿。   他这话说的很是含糊, 但萧琞又岂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当今太子是大公主的嫡亲弟弟, 他对他的态度之恶劣,现在就可见一斑。   每日不过是上下朝,太子殿下见了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甚至上一次烟翠山那一场蛇灾,也有太子参与的痕迹。   自始至终,太子对他的态度就没有隐藏过,可想而知,若是等太子登基,他这个设计迎娶新帝嫡姐的居心不良的臣子,会是什么下场?   萧琞眼睑微敛,而后道:“不劳世子费心。”   他说罢,转身就离开。   谢玄稷坐在原处,微微一笑,神态悠闲地抿了口茶。   不急,鱼儿就快要上钩了。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京城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发生,百姓的生活也恢复了从前的安宁。   只是,在有心人眼中,这种平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宁静外衣下掩藏着的波诡云谲,有些人是瞧得真真切切。   上一次长宁侯从河南道回来,一大批的官员遭到了清理,一些牵连其中的人因为事先得到消息或是当机立断果断斩草除根,虽说损失不少,但好歹还是保全了自身,这一喘过气儿来,那些人的目光就盯上了长宁侯。   他们是元气大伤了,可把他们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活得滋润无比,哪能让他们安心?   朝堂之上的人无一不是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经过这些事也都看明白了皇帝的态度,自然也不敢跟皇帝硬碰硬。是以一些人商量之后,在一日的朝会上,对着皇帝说了好一通长宁侯的好话,言语之间皆是说长宁侯此行河南道,查出了一些官员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事实,为朝廷拔去了许多蛀虫,着实是大功一件,实在该重重有赏!   皇帝一时间虽说有些疑惑,但也以为他们是在借着长宁侯在向他示好,因此没纠结片刻就同意了,一大堆的赏赐就跟着去了长宁侯府。   可谁知道下一次上朝的时候,朝中大臣仍是在吹长宁侯的彩虹屁,皇帝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但也想静观其变,顺着他们的意思就又是一大堆赏赐如流水般进了侯府——   直至第三次朝会上。朝臣们都言长宁侯此次的功劳不是一些赏赐就能抹平的,正好前些日子刑部尚书年老致仕,尚书的位置还在空着,纵观整个朝廷,最合适的,不过是长宁侯了。   尚书是正二品,而大理寺卿,是正三品。   再一再二不再三,接连三次朝廷官员为长宁侯说话,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让皇帝意识到了一件事——   长宁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慢慢逃脱了他的控制。   他所豢养的最尖利的一把剑、原本应该凌厉的指向所有人的那把剑,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穿上了刀鞘,变得柔和起来。同原本应该和他针锋相对的人,也交好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皇帝不知道的情况下。   皇帝最厌恶的,就是有人逃脱他的掌控,更别说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长宁侯。   皇帝那一瞬间有些慌了,但顷刻之后,他又回过神来,心中已然下了决心。   没关系,一个长宁侯而已,没了就没了,他还有一个人呢。   一个绝对会听话的人。   皇帝向来和煦的眸子微眯,透露出的,是凛然的杀意。   “——宣今晨。”   ·   谢令从一日的好心情在今晨回来的那一刹那就消失没影。   她眉梢微蹙,定定地看着他,神色间不见不悦,她道:“确定了?”   今晨点点头,笑得温柔无奈:“陛下圣旨已下,总不好不应。”   谢令从微微垂下眉眼,细想不过剿匪一事,为何父皇要派今晨出面,等她明白过后,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风波,怕是又要起来了。   今晨如何不明白谢令从在想什么,他只柔声安慰着,挑好的一面说给她听:“待臣回来之后,就能一直陪在公主身侧了。”   谢令从勉强一笑,只道:“早些回来。”   二人又温存了片刻,今晨这才不得不离开。   陛下圣旨下得匆忙,根本没有今晨多少准备的时间。   谢令从一路把他送出门外,在外面怔愣了好一会之后,才在敛春的提醒下回了屋里。   她坐在椅子上,沉默半晌,开口道:“去平阳侯府把赵小姐请来,”她看了看桌案上的茶水和点心:“就说本宫这边的厨子又研究出了一种新的点心,特邀她来尝尝。”   敛夏应是,正要出门,就见敛秋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太夫人松梧院那边又出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想来大家都看出来了,这本文已经在收尾阶段了   今天看了眼大纲,发现大概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又把细纲整了整,所以更得少了点。   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能写的这么快,这本文预计字数是30万的,我原本还以为会超,结果现在看来可能还写不到(心虚)。   皇帝会下线的,长宁侯也会下线的,大家不要急哈~   然后明天应该就能让太夫人这一大家子下线,反正戏份不多了,也别嫌他们烦了~ 第58章   不说长宁侯的处境现在究竟如何, 只在太夫人一人看来,长宁侯现在就是备受皇帝宠信,位居三品大官不说, 还刚立下了大功一件。这在前些日子陛下接二连三就派人送来赏赐中就能看出来。也是因此, 她自觉长宁侯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别人轻易撼动不得, 现在也就没有再继续捧着这位大公主的必要了, 于是之前的心思又死灰复燃——让许平柔给长宁侯做妾。   太夫人认为,她是萧琞的嫡母,没有她就没有萧琞的现在,所以对于她的话萧琞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而许平柔前些日子一直往公主那边跑, 想来是有意讨好大公主,以便未来的日子过得更顺心。太夫人虽说心里觉得没必要,有她在, 怎么也不至于让她受人欺负,但对她有心筹谋的行为也是颇感欣慰,采取了放纵的态度。   今日一早许平柔来请安,她就高高兴兴地跟她商议纳妾一事, 跟她承诺虽说不能按照正妻的礼节娶她进门, 但该有的一样不会少给她, 也会争取把能走的礼节都走一遭, 绝不让她受委屈。   太夫人本是高高兴兴的在和许平柔合计,却不想许平柔闻言竟是跪了下去, 直直地磕了一个响头, 言说自己不愿嫁与长宁侯为妾。   谢令从到的时候,许平柔正端正的跪在太夫人面前,任她说什么话, 也是不言不语。   她扫视一眼周围,也没凑上去,直接就在角落里坐着看好戏。   太夫人气得脸色涨红,她伸出手指着许平柔,气急道:“你说什么?不想嫁给侯爷?那你想嫁给谁?啊?”   许平柔睫毛轻颤,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得罪她。   “之前明明说得好好的,明明说得好好的!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了?”她为了能让任她顺利进门,没少去跟萧琞说好话,这些日子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就想哪怕是个妾,也尽力把仪式做的最好,不让外人看笑话。   太夫人怒不可遏:“你是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来气我的?”   “你个死丫头……”   太夫人喋喋不休的骂了半天,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身边的下人战战兢兢,云杏小心翼翼地奉上一盏茶,被太夫人一手夺过,一边喝一边还不忘注意着许平柔的动静,看她跟哑巴似的一句话不说,顿时气上心头,一把把茶盏冲着她扔了过去,直直地砸在她身上:   “我明白了,你就是嫌弃妾室的位置低,你看不上是不是?”太夫人冷笑:“想当初公主还未进门的时候我说让你当正妻,你那时候瞧着也没反对的意思。怎么现在我一说让你当妾室你就不愿意了?”   太夫人一双苍老的眸子凌厉的看着她:“指不定你现在还在心里怨我,觉得我让你当一个妾是辱没了你的身份!你心里看不上呢吧?!”   她说这话,许平柔才算是抬起头,眼眶含泪,却坚定道:“姑母……平柔毕竟是许家嫡女,哪能……”   “嫡女?你算什么嫡女?”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夫人打断,只见太夫人冷笑着看着她,嗤笑道:“你不想当一个妾,那你想做什么?你指望谁为你找个好人家?你爹吗?还是你那继母?”   许平柔抿唇,咬牙道:“——总好过,与人为妾。”   一辈子身份低微,生死都只能操控在主母的手心里。   “你觉得当妾是委屈了你了?你觉得要是你爹肯定能够给你找个好人家?”太夫人一手挥退云杏的搀扶,一边慢慢走到许平柔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眸中讥讽:“是不是?嗯?”   许平柔下巴处传来刺痛,她眉头紧皱,嘴硬道:“平柔宁愿做一寒门妻,也不愿做贵门妾!”   “痴人说梦!”太夫人一手狠狠挥了出去,引得许平柔身子一个不稳,双手趴在地面上,姿态狼狈。她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她,就见太夫人居高临下,头颅高高扬起,似乎要将眼中的泪水憋回去,她面无表情道:“你以为,你父亲没来找过我?”   “你以为,你在长宁侯府待得这些年,真得就这么安生?”   许平柔愕然地看着她。   太夫人双手微微颤抖,她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愿露了怯,只讽笑道:“怎么可能?”   “你在做什么梦呢?!”   她眉宇一凌,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在你十二岁那一年,你父亲就来侯府找过我!为什么?为了你的婚事!”她看着有些失神的许平柔,“想知道你父亲给你安排的是什么人吗?”   许平柔心里一瞬间升起一抹恐慌,她无力地张张嘴,就听太夫人道:   “是一个老男人!”   “是去给一个老男人做妾!”   “轰隆”一声,许平柔眼前一黑,只觉得脑海中一派轰鸣。她双手撑地,脸色茫然,拼命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太夫人嗤笑:“那男人比你爹官职高,只要把你嫁过去,你爹就能更进一步,你那个继母所出的弟弟,以后也有了出路——”她看着她:“怎么,你还觉着,你那爹,对你有什么父女之情不成?”   许平柔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无力地瘫在地面上,不可置信的望着太夫人:“我是爹爹的女儿啊,他怎么能……怎么能……”   “你算什么女儿?”   “府中的庶女还少吗?甚至就连你那继母,名下两个女儿,你一个没了娘的,凭什么跟人家争?”太夫人气急了,说话是句句直戳心窝子,她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儿,看着一脸空白的许平柔,眸中闪过一抹不忍,却又坚定了心肠: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我让你当妾是委屈了你?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把你从许家接过来,你能活这么久?”   “你爹后院里那么些女人,怎么最后只有她一个人生了儿子?”   “你是原配嫡女,本就碍着她的眼!就是她把你杀了,你爹又能怎么样?人家名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根本就不怕你!”   她一巴掌把杯子拍到桌案上,任由杯中的茶水洒在桌面上,冷冰冰地看着她:“你六岁那年,我回娘家看你身上都是伤痕,吃不饱穿不暖,一时心疼把你带回了侯府,你是觉得,我是轻轻松松就把你带回来的?”   “我告诉你!我是又送银子又送财宝,才把你带回来的!”   “你六岁那年来了侯府,从那往后的每年,我都会往家里送上一笔银子,好赌上你那贪得无厌的继母的嘴!”   “你十二岁那年,你那继母在你父亲耳边吹耳旁风,要他把你送给他的上司做妾,好给你那弟弟妹妹铺路!你父亲找上门,我没同意,最后花了两千两银子,又为你父亲买通了上司,这件事才算就此作罢!”   “我因为担心你,这件事儿分毫没跟你提过,就是怕你多想——我是为了什么,啊?你说啊!”   “我图你什么,我图你给我养老?”   “我自己有女儿,我有琬琬,可你自从来了府里,一应用度,哪里比琬琬差?”   “你名义上只是表小姐,可我对下人千叮咛万嘱咐,敲打了好些人,她们对你可有怠慢之处?你在府里的地位,比之琬琬这个嫡姑娘也不差什么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甚至琬琬私下里说我偏宠你,说我不顾忌亲生女儿,对你态度不善,我哪一次不是教训了她之后私下里对你有所补贴?”   太夫人越说,眸中的悲戚就越发深沉。   许平柔慢慢回过神来,她撑起身子,半垂着头,低低笑了起来:“姑母倒也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太夫人微微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到些许不妙,只听她道:“姑母接我入府,除了所谓的对我好,难道就没有私心?”   她抬起头,讥笑的看着太夫人:“姑母所想,不就是侯爷非姑母所出,日后怕是不会对姑母真心。是以才找了我进府,待我成了侯夫人,姑母日后能够更好地掌控侯府?”   “姑母所做的一切,倒也不必全推在我身上,是非曲直,姑母心中清楚,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屋子里一瞬间的寂静,太夫人手一个不稳,杯盏摔落在地,便听“啪嗒”一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格外刺耳。   太夫人愣愣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后,她才艰难地开口:“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私欲?!”   她猛地站了起来,气得浑身发抖:“许平柔,你扪心自问,我可有逼过你?!”   “我所做的一切,是强迫你了?还是没跟你商量过?”   “好,一开始说要你做侯夫人,你是没有半点怨言;可现在要纳你为妾,你就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了?”   “你若说上一句不愿,我难道还能强逼你不成?”   “就算你说的我要娘家侄女儿来稳固我的位置,那我为何不要刘氏所生的女儿,那也是我嫡亲侄女!她还有父亲疼宠,她还有丰厚嫁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没了娘,爹不疼的可怜虫罢了!没了我,你能有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过?!”   刘氏就是许平柔的继母。   她冷冷地盯着她:“这么些年来,我自认待你不薄,却不想,竟是养出个白眼狼!”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却让许平柔的脸色瞬间惨白。   许平柔一双素手紧紧握住,却也知道,现在她们是彻底翻了脸。她心里忽地用上一股恐慌,像是细密而又极重的水挤压着她的心脏,让她不由有些怀疑今天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室内久久无语,谢令从在角落里坐着,悠闲地喝着茶,也不知她们是没看见她的到来还是一时情急把她忘了。   太夫人慢慢坐在椅子上,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问道:“你决定好了,确定不嫁?”   她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许平柔紧咬下唇,何尝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看着太夫人平静面孔下难掩疲惫的神色,心里也有些难受。只是一想起心上人信誓旦旦的话语,她又坚定了心:   “我已有心上人——”   她这话一出,太夫人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捂着脸,沉默好半天,才低声道:“好,好。”   屋子里没人敢说话,本意是想来看热闹的谢令从看见这一番场面也知道热闹算是看到头了,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正要起身,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呢?”   谢令从一愣,朝门外看去,就见长宁侯一袭玄衣,神色冷峻的站在门外。她不着痕迹的皱皱眉。   萧琞目光扫向室内,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许平柔,又看着一脸疲惫之色的太夫人,眉目微沉。   他看着屋内杯盏碎片到处都是的狼狈情形,目光落在太夫人旁边伺候的云杏身上,神色淡淡却又充满威严:“怎么回事?”   云杏抖了抖身子,盯着太夫人和萧琞双重目光,一时有些欲哭无泪。她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声息如蚊简简单单把事情概括一遍。言语之间大概意思就是太夫人想要为侯爷纳表姑娘为妾,但表姑娘不愿意。   萧琞眼皮子一跳,目光几乎下意识转到他一进门就看到的谢令从身上,就见她神色淡淡,似乎没有丝毫不悦。   他眉头紧皱,对谢令从的反应心里霎时间就升起一抹不满——   旁的不说,他现在最起码也是她的夫君,哪怕只是表面功夫也好,她就这么一点都不在意他纳妾?   萧琞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目光从谢令从身上移走,而后慢慢落到太夫人身上,眸子微沉。   他从前觉得这位嫡母蠢一些就蠢一些,最起码好掌握。但现在看来,他的嫡母不仅仅是蠢,脑子还有一些问题。不然怎么会在他的正妻、当朝公主面前说给他纳妾的事情?   还是在他们成婚刚刚一年的情况下。   他心中压抑的怒火霎时间控制不住,几乎是下意识开口道:“母亲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太夫人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又道:   “人家姑娘不愿意便罢了。母亲逼死了一个妾室不满意,还要再逼死一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说了表小姐不是什么恶毒女配,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emmm,看了眼昨天的评论区,发现好热闹啊,我解释一下吧。   首先呢,这一篇文预定就是30万左右的……呃,中长篇?按现在的发展应该也能在那个字数左右完结,本来就是写不长的,前面可能的确存在一些小可爱说的节奏有点慢的问题,所以才会有一种这篇文能写很长的错觉(捂脸)   其次呢,我用词可能不太准确。这篇文到现在,如果要划分的话,在今晨回来前后可以分为上、中期,那么现在就是后期。我说的处于收尾阶段不是真的说就要完结了,目前按照大纲来看还有一个大的剧情点以及若干小剧情点没写出来呢,一些挖下的坑也都会在这个剧情点里解释清楚(起码还有好几万字呢),所以不用担心会烂尾啊什么的~   再次呢,其实这篇文最终的目的就是把皇帝弄死,把长宁侯弄死,现在主角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目前也已经发生了很多事了,例如三皇子造反、宣国公府一事等等,只是这不是从女主的视角来描写的,只是一笔带过,所以看着不明显而已。但实际上在最后一个剧情点到来的时候真正对峙的局面就要形成了,蠢作者还是有些信心能把这一段处理好以及把前面的坑埋上的~   最后呢,有姐妹说这本书只过了三分之一……你真是太高估蠢作者了(笑哭)大家想想,等最后皇帝死了,长宁侯死了,这篇文也就没什么好写的了,剩下的三分之二要写什么呢?   唠叨了这么多,爱你们,么~ 第59章   在太夫人看来, 长宁侯现在地位已稳,不用再费尽心思地讨好大公主了。而恰好,长宁侯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 在他看来,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皇帝, 再也没什么人能够动摇。哪怕朝中那些文武官员不死心, 想要报复回来,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动他不得。   也自然,不用再顾忌着太夫人。   太夫人身子微微一颤, 茫然的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萧琞本想不管不顾把事情说穿,但看着一旁神色淡淡的谢令从,终究是不愿在她面前跟太夫人瞎掰扯什么, 只皱眉,转身就要走。   太夫人却是不依,她厉声喝道:“你给我站住!”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握成拳, 掐进掌心:“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害死了一个妾室不够, 还想再害死一个?”   “你是什么意思?!”   萧琞眸光暗沉, 回头看着太夫人, 似笑非笑道:“我是什么意思,母亲还不清楚吗?”   “毕竟, 当初我娘是怎么死的, 母亲心里,应该也有点数吧?”   太夫人闻言心下一震,她身子一个不稳踉跄地往后退去, 最终倒在身后的椅子里。她眉头紧锁,愣愣地看着他,声音艰涩:   “……你是怀疑,是我害死了你母亲?”   萧琞面上带笑,眸中却是一片冰冷,毫无感情:“是不是怀疑,母亲最清楚。”   太夫人呆愣片刻,忽地笑了笑,她摇摇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你觉得,你母亲的死是我害的?”   她大笑出声,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眼眶已然泛红:“我害死你母亲?我为什么要害她?”   “为了你?”   “萧琞啊萧琞,我自认这些年来待你不薄,可你——竟是一直把我当杀母仇人看?”她撕心裂肺地吼着,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自苍老的面孔滑落,素来保养良好的面孔上此时也是不由浮上些许老态。   她擦了擦眼泪,强自挺直腰背,看着他道:“因为我膝下无子,所以就残害你母亲,把你接到我名下,充作我的儿子,你是这个意思?”   萧琞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神色淡淡,那副姿态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太夫人高昂起头,看着他那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忽地冷笑一番,手边的茶盏猛地朝他挥去,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砸到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骇人的淤青。   “你算什么东西?!”太夫人目光凌厉:“你觉得自己是有多了不起,能让我不顾身份,手中染上那个贱人的血?”   萧琞眉宇顿时沉了下来。   太夫人站起身,抬头挺胸,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明明是在仰视,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要论聪明,你不是最聪明的;要论年幼,你也不是最年幼的。你觉得你是有什么魅力让我恨不得把你娘杀了,也要把你抱到膝下?”   她走到他面前,在距离他不足一尺的地方替停下脚步,一字一顿道:“当初为了侯府诞下子嗣,侯爷纳了好几房妾室,其中生下儿子的就有三个。你算什么,你充其量运气好点,比其他两个早出生而已!”   “我要是真想把你抱走,完全可以去母留子,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把你娘弄死——一个妾室,就算死了,侯爷又能把我如何?我才是侯府正经的主母。又何必等你五岁已经记事识人的时候才把她弄死?养一个永远不会把我当亲娘的白眼狼?”她刻意强调最后那三个字,果然惹得长宁侯微微皱眉,一阵不愉。   “你娘为什么死了?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她为什么死!”太夫人深吸一口气,讥讽地看着他:“因为侯爷不缺儿子了,所以他想看看,看看到最后,谁最聪明,谁最能干,谁最有本事能把长宁侯府振兴就把谁抱到我的膝下充作嫡子、承袭爵位!”   萧琞微微抿抿唇,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边想让她别说,一边又忍受不住诱惑,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时之间竟是僵在原地,不再言语。   太夫人冷笑:“那两个孩子知道有改变他们出身的机会,的确很努力、很用功。每日天还没亮就起来念书,三伏天在大太阳底下哪怕汗流浃背也是坚持习武,给他们请的夫子哪怕再严厉他们也不会抱怨一句,琴棋书画这些世家子必备技能他们更是抓住一点时间就去学——”   “两个孩子的学习进度差不多,彼此有胜有负。我跟侯爷都觉得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寻常人,以后不管是哪一个,都能撑起侯府。可他们估计万万都没想到,他们每日的艰辛劳苦,竟是输给了你娘那么个卑劣小人!”   “不是我缺儿子,而是侯府缺继承人!我不在乎他们娘亲是谁、怎么样,因为到最后,我才是侯府太夫人。所以在他们出生之后,他们的娘都还好好的,她们一心想让自己儿子出人头地,每日督促儿子习文练武,却没有你娘来的精明。”   她凑近了他,直到现在想到那个女人做的事,眸中还满满的都是鄙夷:“你娘知道,文采也好武力也罢,你都比不过那两个孩子,但她又贪心得不得了,想要你能够承袭侯府的爵位。所以她怎么做呢?”太夫人笑着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她选择了自尽。”   “她死了,你这么个没有亲娘的孩子,就只能养在我的膝下。”   “时日久了,成为嫡子,那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萧琞,怎么你还真觉得,你这侯爷之位,来得多光明正大吗?”   “你那两个弟弟,哪个不比你优秀?”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听闻了这等豪门秘辛,一时间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会被灭口。   谢令从眸光微敛,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她也是没有想到,今日这热闹竟然这么大发,一听就是俩。   萧琞薄唇微抿,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声音低哑:“这只是你一人之言罢了。”他不愿相信。   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真相,结果竟然都是假的?   “是啊,这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说法,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又有谁知道呢?”太夫人神情已至疯癫,她死死地盯着他道:“不管怎么样,你娘是真的爱你啊!为了你的未来,甘愿自己去死。”   “临死前,还不忘给我身上泼一道污水。”   “她可真伟大啊!”   太夫人声音满是讽刺,刺得萧琞脸色难看无比,一双手都在隐隐颤抖。   他的母亲,在他印象里,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女人。   她跟他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教导他习字也好,练武也罢,总是让他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他从来没问过在其他两个弟弟都如此努力的情况下,母亲为什么会一直说让他不要急。   于他而言,父亲是很难见到的一个存在,每次他见到他,都是在明亮宽敞的到屋子里,他和主母坐在一起,居高临下地考校他的功课,他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难以接近和严苛。   所以,在父亲这一角色与他想象中完全背离的情况下,他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对他极尽温柔的母亲身上,所以,在母亲自缢身亡后,他才会如失了理智一般发疯,把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日日哭着叫着让母亲回来,甚至在他被太夫人收养之后心里又浮现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是太夫人把他娘亲害死的。   他娘亲为人温柔娴雅,对权势地位一点都不上心,对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想让他好好活着,也没有想着要跟其他两个弟弟争一争侯爵之位,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自缢而亡?   许是对母亲深深的眷恋不知该放往何处,又许是身边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奶娘一直在潜移默化的让他认为母亲是夫人害死的,所以,这个“事实”在他脑海根深蒂固,随着他一日一日的长大,对这个判断也是越发的信任。   他想,他要好好努力,他要继承侯爵之位,他要手掌权势,成为高高在上的人物,到时候,就可以为娘亲报仇。   现在,他达到了当初那个目标。但极为讽刺的却是,他认为是受害者的娘亲,到头来,竟是一切策划的背后主使。   而他恨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萧琞不敢相信。   在他走出松梧院的时候,他心里还怀着一份希冀,太夫人说的都是假的,她只不过是想逃脱罪责罢了。   都是假的……   人群慢慢散去,松梧院也慢慢归于沉寂。   云杏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夫人:“太夫人……”她讷讷道。   太夫人瘫坐在椅子上,一向笔挺的后背此时也不由自主弯了下来。   她神色茫然,相对身边的亲信诉说着什么,可抬眼一看就是云杏年轻的面庞,原本想要说的话瞬间卡在嗓子里,而后又慢慢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被她嫁出去了,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也不过是前几年刚入府的小丫头罢了。   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在他们心中,可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极为过分的。   让娘家侄女当妾室;对侯爷从来没有个好态度——   可又有谁知道,她能狠下心让昔日做一个妾,是因为她未来有极大的可能被扶正成为正妻呢?   长宁侯尚公主,都说是二人两情相悦,可太夫人也不是傻的。在一开始她以为大公主是真心心慕萧琞的时候她还能在她面前摆摆婆婆架子。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大公主对她没有一点好脸色,甚至就连房门都没让侯爷进去过,太夫人再傻,也知道事实绝不是外界传闻那般,因此也就不再敢去招惹这位大公主。而与其同时,她原本因为侯夫人之位没有落在自己侄女身上而产生的遗憾一瞬间又复苏过来。   大公主对侯爷无意,也就是说,她可能根本不在意侯夫人的位置。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大公主这位新帝的嫡长姐还能忍受继续待在侯府里受委屈?到时候侯夫人的位置腾了出来,许平柔不就正好能顶上?   就算他们二人未来未必会和离,以公主如今的性子,对侯爷身边的妾室通房也不会计较太多。到时候,许平柔身为她的侄女,在正妻不会刻意打压的情况下,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最多只是名声不好听。   但不管怎么样,留在她身边,有她护着,正妻也好相处,只要生下一儿半女,未来就不用发愁了。   太夫人对这个侄女是真的用心考虑过,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差什么了。   可到头来,却不想那个丫头是个心大不容易满足的,看不上妾室的位置。还怀疑她居心不良,所作所为都是为自己考虑。   太夫人心头发酸,只觉得这些年的倾心疼爱都是喂了狗——不,就算是喂了狗,好歹还能得到狗摇摇尾巴的回应,还不用惹得自己一身骚。   她慢慢合上眼,只觉得满心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   身边伺候的丫鬟慢慢退了下去,云杏张张嘴,到底还是不敢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年纪大的张嬷嬷走进屋里,看着太夫人从未有过的脆弱模样,暗暗叹息一声,慢慢走到她身后,替她揉了揉额角,低声问道:“夫人为何不告诉侯爷真相?”   太夫人沉默半晌,嗤笑道:“真相?告诉他真相有什么用呢?”   “让他从此一蹶不振?整个长宁侯府再无未来?”   张嬷嬷一时无言。   太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空洞,毫无神采。   她这辈子,做过许多坏事,罚过许多人,可唯独对这两个孩子,不说视若亲子,也是倾心相待。   哪怕明面上她脾气不好,她打过,她骂过,可又哪里做过实质伤害他们的事?   结果到最后,竟是活活地养大了两个白眼狼!   她心中苦,她心中闷,可那又如何?   长宁侯府,终究是需要一个继承人。   就这样吧,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最起码,长宁侯府还能有个希望。   他若是倒了,长宁侯府也就倒了。   她年轻时未能为侯府诞下一个儿子,现如今不过是受点委屈又算什么?侯府若是真的没了,她百年之后,才没法去见夫君呢。   就这样吧……   她慢慢阖上眼……   ……   书房内   萧琞自从回来开始就心神不定,有好几次提笔却怔在原地,再一回神,墨汁已经慢慢滴落,浸透了纸张,留下一大滩墨渍。他面无表情地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   随后就是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   低微的声音在书房作响,萧琞微微一垂眸,就见地面上已经不知道是多少纸团,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白日太夫人说的话一直在脑海中作响,让他一直静不下心,耳边浮现的尽是太夫人那布满嘲讽的声音。   刺耳的紧。   好一会儿后,萧琞回过神,他眨了眨眼,提步,想强压住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却忽听“吱呀”一声,随后就是书房门被大力推开,他抬起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是“啪”地一巴掌,而后脸上就是火辣辣地疼。   他歪着脑袋,僵在原地,慢慢转头,就见萧琬眸光冰冷地站在他面前,那只手,才刚刚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甜甜的恋爱会有哒,只要你们不嫌腻,正文完结后的番外,你们想看什么样的甜甜的恋爱都可以~ 第60章   谢令从最近很烦, 她单单知道热闹好看,却不知道,看了热闹之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具体表现在最近这几天长宁侯跟着了魔似的。   谢令从早上一起床, 打开大门一看, 见到的就是萧琞挺拔的身姿和笑意盈盈的面孔,青色衣衫上沾染上肉眼可见很明显的露珠,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了;   中午小憩过后, 醒来就看到萧琞提着一盒点心,声音温柔的说是一品楼最新研制出的点心,特意买来给她尝尝。随后,谢令从又从他身边的下人无意中的话中知道这是他辛辛苦苦命人守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 又怕公主担心,所以才没说这些,装作一副轻轻松松的做派。   谢令从:……   大可不必, 本宫也不是很需要。   等到晚上的时候,也不知道一向很忙碌、书房的烛火都能亮到半夜的萧琞脑子进了什么水,一动不动地守在她门前,跟个门神似的, 就那么站着看着她吃饭, 眼中期待的神情简直不要太明显, 就差没直接说希望谢令从能把她留下用膳了。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 强忍住自己的脾气才没让赵策把他打出去。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谢令从简直要被他折磨疯了, 正想直截了当的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的时候, 就听他温柔地提议道:   “明日是十五,京郊护城河旁有河灯会,殿下可要去看看?”   萧琞眼神温柔得简直能腻死人, 谢令从却是终于松了口气,她以为,萧琞有什么目的,就会在这次河灯会里表现出来。   于是,她点头同意他的提议,表面上带着赵策一人,实际上却是让那支护卫队的大部分人都隐藏好身份,在后面慢慢跟着,誓要发现萧琞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以防万一——   每逢初一十五,城郊的护城河旁就有无数百姓带着自己做的河灯,将河灯放入水中,让河水带着它慢慢漂流至远方,一来寄托人们对先人的思念,二来,也可以将厄运随着逝水东流,一去不返。   今日正是十五,谢令从打扮一番,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免得扰民。和萧琞一前一后从两辆不同的马车上下来,避开了萧琞伸过来想要搀扶她的手。   月上中天,繁星疏朗。皎洁的月光映照下,心怀愿望的人们抱着河灯,虔诚地将河灯放入水中。   密密麻麻的的河灯拢在一起,形成一条直线,慢慢地向远方漂去,直至隐隐约约仿佛与天平齐,连成一线,最后,消失不见。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算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许是放了河灯,人们的忧愁也随之远去,周围的气氛甚是轻快,人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谢令从却是难得没在乎这种场合,她接过萧琞递过来的河灯,认真地将它放入河中,只是内心深处早已打起了警惕——   萧琞若是要出手,就是在这个时间了。   一刹那——   又一刹那——   萧琞什么也没做。   谢令从转过头,对上他如同看着心爱之人含情脉脉的视线,头皮发麻的同时还有些失望。   她是真的希望萧琞会做些什么的,最起码到时候,自己还能借机教训他一番。   这一次的河灯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放完了,直到在回去的路上,萧琞走在她身侧,才笑着问道:“公主在河灯上面写了什么?”   谢令从淡淡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萧琞却是毫不在乎,只笑道:“臣许了一个愿望。”   谢令从懒得听,正要加快脚步赶紧离开,就听他声音低压,笑声带着磁性:“臣许愿,未来每次的河灯,都能和公主一起放。”   谢令从脚步一绊,差点摔倒,好在她及时回过神来,稳住了步伐,没至于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丑。   她张张嘴,看着双手负于身后,眸光融融,肆意地展示自己魅力的萧琞,忽然心中有些玩味   ——他要是知道,自己在河灯上面写的,是希望今晨能早点回来,不知又会是什么表情。   谢令从一瞬间有些想做恶作剧,只是看着他那强装温和深情的模样心里就一阵难受,皱皱眉,转身加快脚步上了马车,把萧琞甩在了身后。   啧。   ……   按理说萧琞如今已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也不必再费尽心思讨好她,可事实却是萧琞最近的态度,比刚成婚时他还需要讨好谢令从以稳固自己地位的时候还要真诚。   经过上一次河灯会之后,没过几天萧琞又专门抽出一日,说是要陪谢令从去寺庙上香。   谢令从正好闲着无事,又实在想弄清楚他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否则一直安不下心,于是照旧让赵策跟在身边,前往京郊的一处寺庙。   一路上平平淡淡,要真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他们去的不是开元寺,而是一个以求姻缘闻名的寺庙。   谢令从下了马车,看着寺庙里那挂满姻缘牌的古树,又看了眼萧琞,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她是真的不知道,萧琞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萧琞仿佛没注意到她的神情一般,态度诚恳地求了佛祖,然后去取了两块木牌,对谢令从笑道:“这里求姻缘甚是灵验,听说凑成了好几对佳侣——”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住地往谢令从身上瞟,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令从宛若古井无波,看着那块木牌,犹豫片刻还是写下了两个名字。   谢令从,今晨。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写好名字,谢令从转身,正要把木牌挂上去,就见萧琞凑了上来,把他手中的木牌递给了谢令从。   谢令从,萧琞。   他定定地看着她,开口道:“臣希望,与公主一世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谢令从眼睁睁地瞧着他动作轻柔地把木牌挂在书上,那一双黝黑的眸子仿佛含了无尽春水,只待她一个失神,就把她拉进去,从此万劫不复。   谢令从看了看他那块高高挂起的木牌,又看了眼自己手中木牌,心下已然明了。   啧,什么垃圾寺庙。   摆明的不灵的东西,竟然也有这么多人信。   她面上毫不在意,却在转身离开没多久,让身后暗暗跟着的侍卫把那木牌拿了下来,碾成粉末。   瞧着膈应。   ……   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谢令从一直没有试探出他的真实目的,对于他后面相邀一起去赛马的事情就拒绝了。   她喜欢赛马,但那也要看人。   萧琞却是毫不气馁,知道谢令从不想出门,便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人送来京城最时兴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都是成箱成箱的;有时候会送来一些糕点点心,瞧着精致无比;最奇怪的一次,是他让人送来了一只黑猫。   母的。   说是怕她养的那只黑猫孤独,就又寻了一只过来,给它作伴。   谢令从看着每日大批大批地往她院子里送东西的萧琞,又想着他从未表现过自己的真实目的,心里着实不踏实,感觉他在谋划什么大事。   一日,萧琞难得忙了起来,谢令从打发走他派来送东西侍女,躺在树荫下面的椅子上椅子上悠悠晃着。正迷迷糊糊间,就听见喵喵的叫声,抬眼一看,就见是那两只如出一辙的黑猫正在打闹。   谢令从也没放在心上,小黑一开始对那只新来的猫充满敌意,总是龇牙咧嘴的恐吓她。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此时,小黑已经放下心中的成见,跟她打作了一团。   此时就是小黑和那只新来的黑猫正在舔对方,互相摩擦脸,还时不时喵喵叫着,玩得很是开心。   谢令从悠悠看着,正要转头想要不要暗地里查查萧琞最近在做什么,却见小黑猛地跳到那新来的黑猫身上,紧接着,就急速又有规律的律动了起来。   谢令从:????   她满脸茫然,待反应过来后,又是尴尬无比。   她抬头望了望天,看着头顶那绿油油的树叶,一阵恍然——   春天了啊。   她定定神,正要想没必要大惊小怪,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地一顿。   谢令从目光幽幽地转移到那两只交缠在一起的猫身上,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古怪。   春天……了?   ·   长宁侯府没有妾室,就连通房丫鬟,也只有两个,只这两个,也是一个死,一个生不如死。   也就是说,堂堂的长宁侯房中没人伺候,也大概有小半年的光景了。   一日,萧琞处理完公务回到卧房,甫一开门,鼻子就先动了动,敏感地闻到属于女子胭脂水粉的味道。   他皱皱眉,大步走向室内,就见五个身着轻薄纱衣,露出诱人胴体的女子正端正的站在他床前。这些女子虽风格各异但都容色惑人,身姿窈窕有致,瞧见他盈盈施了一礼,眉宇间媚意流转,声音娇媚的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拜见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坐了一天的车,从早上五点到晚上五点,想着实在不能再断更了,勉强写了这么多发上来,大家先凑活看看吧,明天我再改改错别字什么的~   么么爱你们,晚安~ 第61章   第二日一早, 萧琞难得没有挂着一贯温柔的笑,脸色黑沉的站在屋子外面。   谢令从走出来的时候,看和他那副样子, 却是难得的好脸色, 更是让敛秋招呼他坐下一道用膳,笑道:“侯爷昨儿个休息的可还好?”   她这话一问出口, 萧琞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张张嘴,沉声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谢令从闻言,神色隐隐间竟有些愧疚,她低叹一声, 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说起来,也是本宫的错。”   萧琞皱眉,直觉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果然便听她道:“侯爷房中空虚, 本宫身为正妻,本该将这些事安排得妥当当,却无奈一时疏忽,让侯爷独守空房已久, 着实是本宫的不是。”   萧琞脸色难看, 谢令从仿佛没察觉到, 径自笑道:“昨日那些美人, 都是本宫央着母后精心挑选出来的,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 ”她眸光微转, 暧昧笑道:“昨日本宫去找母后要这些美人,母后还有些不舍呢。”毕竟,这些美人都是宫中专门培养出来给皇子长大后让他们晓事用的, 结果现在诸位皇子还小,没能用到,倒是先便宜驸马这么个外姓人了。   萧琞薄唇紧抿,一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令从神色慵懒,毫不在乎。   二人两相对峙,谁都不落下风,却忽见萧琞展颜轻笑,谢令从眼皮子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琞慢慢起身,而后,跪在她面前谢令从眉梢不自觉拧了起来。   萧琞仰头看着她,低声道:“臣请罪。”   谢令从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紧了紧,笑道:“侯爷这是什么话,你何罪有之?”   萧琞低头,声音中带着些许后悔和懊恼,诚恳道:“臣不知那些女子是皇后娘娘御赐之物,只见她们擅自进入臣的卧房,以为她们是敌国派来的探子——”他顿了顿,定定地看着谢令从有些僵硬的神色,一字一顿道:“让人把她们,处死了。”   谢令从一时愕然,猛地抬头看着他。   萧琞微微一笑:“那些女子言是公主派来伺候臣的,但臣所想却是臣与公主成婚不过一年,感情甚笃,每日琴瑟和鸣好不快活,怎么会给臣送来这么些美人?便一口咬定,这些人在说谎,所图,定是甚大,便自作主张把她们处死了。现在想来,着实不应该,还望公主恕罪。”   谢令从眉宇已经沉了下来,但对上萧琞含笑的双眸,也知是自己理亏,只能朱唇微抿,神色间有些冰冷。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萧琞身为朝廷正二品刑部尚书,位高权重,房中定然也是有许多机密,他这么做,就算被外人知道,也只能被说上一句担忧过头,非但不会被处罚,反而还会让别人说尽职尽责的表现。   顶多会有人调侃,长宁侯如此不解风情,竟是直接将那些美人给杀了。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眉宇间满是凌厉之色:“如此说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萧琞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却是恭恭敬敬道:“臣不敢。”   谢令从手指轻点桌面,看着萧琞的目光毫无感情,她心情不好,连带着脸色也不好,声音硬邦邦的:“侯爷可还有事?”   萧琞笑:“臣今日上朝回来的路上,看见一品斋新出了一个簪子,觉得甚是衬公主,便买回来让公主瞧瞧,还望公主不嫌弃。”他说着,慢慢从怀中掏出一盒子,从那锦缎中,拿出一根簪子来。   谢令从斜眼一瞟,心里就是一震,脸色瞬间难看无比。钮祜禄   只见那金簪雕刻精致,雅致脱俗,只那最尾端处,镶了五颗颜色剔透的宝石!   而昨日她送去的美人,就是五个!   要说萧琞不是故意的,谢令从都不相信。   她拼命抑制着怒火,胸膛飞快起伏,冷声道:“侯爷有心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目光自上往下沉沉地打量着他,“侯爷若是无事,便先退下吧,本宫也乏了。”   萧琞轻笑,毫不在意,躬身行了个礼,转身退了下去。   ——自从上次谢令从教过他规矩之后,别的不说,最起码在她面前,他的规矩是顶顶好的。   谢令从甩袖回了屋里,坐在软榻上,神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一手无意识的敲着木质扶手,看着窗外,眸色莫名,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番送美人除了存心恶心他之外,更多的是试探,毕竟萧琞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着实让谢令从心生疑惑。   他现在已经是朝廷重臣,谢令从对他的作用几近于无,只要他不作死,保持现在的位置甚至再向上一步都不是不可能。   ——没有目的地讨好,远远比有目的的更恐怖。   “咚咚咚”,敲桌子的声音在屋中作响,谢令从沉思片刻,朝着守在一旁的赵策招了招手:   “去查查,当初长宁侯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萧琞仍跟前些日子一般,谢令从若是愿意出门,就带她去京城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她若不愿,萧琞也能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好似之前美人那件事没有发生一般。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今晨回来的那一日。   在今晨回来之前,萧琞就隐隐察觉到朝堂上的气氛不太对。主要是皇帝对他的态度不复之前的信任,反而是隐隐有了几分忌惮,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是绕过他,让别人去处理。只不过之前这种倾向还不太明显,再加上皇帝安抚有道,萧琞并没有多放在心上。但在今晨回来之后,皇帝的这种态度就更是彻底凸显出来了。   不过是剿了一小伙匪徒,皇帝的态度就跟今晨打下了一个小国一般,在朝堂上对今晨大肆称赞,一派心腹干将的模样。   要说这本也不会引起文武百官的过多重视,顶多就是觉得皇帝又想提拔一位臣子,再加上这位今大人的确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位列禁军副统领,在年轻一代中也算是佼佼者。提拔便是提拔了,文武百官关注了片刻,也就把他扔在后脑勺,不再放心上,却不想,接下来的一件事,让朝廷轰动不已——   今晨将匪徒之事汇报完毕之后,皇帝论功行赏,众臣本以为不过是赏赐些金银珠宝,顶多再封个官职,却没想到,那日早朝上,皇帝的旨意一下来,满朝文武一派哗然。   皇帝于朝会上当众宣布,今晨乃镇北大将军遗孤——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最近没事,更得会多一点~ 第62章   要说镇北大将军今异, 那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他在武将中的地位,比之传承多年的沈家, 也不差什么了。   只不过不同的是, 沈家传承多代,历史久远;而镇北大将军, 则是泥腿子出身, 在军中一路建功立业,从一个小兵,逐渐升为名震大启的镇北大将军,册封一品国公。在当时, 可谓是荣耀非凡。   可惜,英雄命短,不过二十来岁, 就英年早逝,死在与长狄作战的战场上。   对此,朝中虽有人疑惑,镇北大将军明明是一路拼上来的, 为人十分仗义, 爽朗大方, 就连一向看不惯武将的文臣对他也没什么恶感, 对于手下的将士更是掏心掏肺,与手下的士兵同吃同睡, 在军中素来受人尊崇。甚至相对而言, 同为武将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士兵们比起沈家那位小将军,更喜欢今异, 只因他出身卑微,也没有世家那么些规矩,为人随性,在上位者眼中虽说有些肆意妄为,但在士兵们眼中却是极为随性,深受他们的爱戴——   这样的一个将军,怎么会在与长狄作战的关键时刻遭到身边亲信的背叛,进而被长狄军队围杀,死无全尸呢?   更巧的是,就在他死前不久,他的妻族就因贪污受贿被贬,流放至鸡不下蛋的边远地区,族中大部分人,都死在流放的路上。   朝中百官对镇北大将军的死都是心存疑惑,但人死都死了,还没什么亲戚,即使军中有人同他交好,但看着皇帝一脸痛苦欲绝替他安排后事的样子,也都没敢多问,只能把疑惑都深深藏入心中,一日又一日。   谁都没想到,在二十年后,皇帝竟然这么高调的宣布,找到了镇北大将军的遗孤。   一些老人仔细想想,似乎也的确在脑海中找出当初镇北大将军出征之后,其妻身怀有孕的消息。但是随着战况日益激烈,其妻抱着要生一块生要死一块死的想法,毅然决然的奔赴战场,导致镇北大将军被围杀的时候,其妻子也没有逃过一劫。   没有人觉得,这个孩子竟然生下来了,而且还活着。   要说这些人中最高兴的是谁,那自然要数当初镇北大将军的部下了。   镇北大将军出身泥腿子,而他所率领的那支军队,大部分也是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军中的几位副将都是及其忠于他的,除他的话,就连皇帝老子都得站后面。也是因此,在镇北大将军战死之后,他的那些部下一时无法接受,差点闹出兵变,即使最后没有出事,但在他们看来,大将军出事,同皇帝怕是脱不开干系。   再加上这些老兵都是凭借军功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对于皇帝后来安排过来的那些军功没多少但是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更是不感冒,能按照他们说的话去做就已经很不错了,要让他们跟在镇北大将军身边时一样骁勇善战是不可能的。   皇帝越看这群刺头不顺眼,但无奈他做足了对镇北大将军的缅怀姿态,对他留下的这些人更是不可能下手,更何况,他还是真的觊觎这些骁勇善战的人,若是能真正收服他们为他所用,那他手上就又多了一批精兵强将,又何愁他的皇位坐不稳?   几乎是宣布今晨身份的下一刻,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将今晨塞到了镇北大将军的军队中,一点隐藏的心思都没有。   皇宫   皇帝心情很好,把今晨送出去后,脸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谢令存眸光微动,笑问道:“父皇心情很好?”   皇帝抬眸,看了眼自己的长子,心情愉快道:“这是自然。”今晨可以说是他一手提□□的,如今他慢慢崛起,那么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皇帝了。   而且,不同于长宁侯,皇帝永远不用担心他会背叛自己。   因为他有弱点。   有弱点的人,素来是最好控制的。   太子微微一笑,也没再问什么。皇帝转言提起了即将到来的春猎一事,太子打起精神,和他细细商量了一番,才在午膳之前离开御书房。   甫一转身出了御书房大门,谢令存脸上的笑就慢慢敛了下来,他沉着眉眼,回到东宫之后,才能把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一想到方才在御书房中皇帝和今晨说了什么,谢令存心中就忍不住的一阵怒火。   ——他把皇姐当成什么了?   当初需要长宁侯给他当一把无坚不摧的剑的时候,就把皇姐的当成礼物送给长宁侯;现在不需要长宁侯、开始重视今晨了,就又想把皇姐送给今晨?   那以后呢?若是以后又不需要今晨了,是不是还能把皇姐送给其他人?   或者,就想二公主三公主那样,把皇姐送去联姻?   谢令存越想越觉得手脚冰冷,他深吸一口气,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狠狠地闭上眼睛。   于父皇而言,到底有没有什么人是不一样的?   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和蔼,有没有一分,是真的?   ·   今晨回归的消息对于朝廷中人来说虽说震惊,但实话说,除了镇北大将军遗留下来的那支军队之外,对其他人,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对他们来说,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长宁侯。   萧琞之前就觉得皇帝对他心怀忌惮,但那时今晨尚未回来,皇帝表现得也还不是多么明显。但如今今晨回来、身份大白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遮着藏着的打算,一些事情毫无保留的交给今晨——就连原本属于他的事,也都被今晨瓜分一空。   一次两次还好,但次数多了,朝廷上的人也都察觉到不对了,看着长宁侯和经常的眼神都有些奇妙。   这是皇帝的前宠和新宠在打擂台?   文武百官都想看热闹,萧琞却仍旧是淡淡的一副模样,每日除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是想方设法哄哄谢令从开心,好像根本没把皇帝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   只这一日,回到侯府之后,萧琞回到锦园,却是扑了个空。   ——公主回宫了。   那一刻,萧琞身上所笼罩的阴沉气息仿若化成实质,压迫得周围的下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对视之间尽是苦笑。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出来传话的丫头许久,才猛地一挥袖袍,转身,进宫。   ·   太阳已经落下帷幕,只在周围的天空上留下了一片片暗金色的光芒。   今晨回宫一事谢令从事先并不知情,毕竟就今晨前些日子传回来的书信而言,怕是还要等上个三五日,是以在今日晨时敛秋欢天喜地地说今大人回来时,谢令从还不敢相信,等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时,她立刻让人准备车马,匆匆忙忙地进了宫。   夕阳洒下余晖,映照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渲染出融融的暖意。   谢令从在乾清宫找今晨未果后,寻思片刻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昭阳宫,在走到昭阳宫大门前,果然便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快步朝着大殿里面走去。   谢令从眼前一亮,几乎是下意识喊道:“今晨——”   那身影一顿,而后转过身,还没站稳,就被谢令从扑过来的力道撞击的狠狠往后退了两步,今晨下意识紧紧揽着谢令从的腰,一边稳住身形,一边道:“公主——”   他声音带着些愠意,似乎在责怪谢令从慌慌张张不顾自身安全,只是垂下头时,那看着谢令从的神色间,满满的,都是缱绻温柔。   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仿佛淬了光,在余晖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谢令从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一手毫不顾忌地揽上今晨的脖颈,几乎可以说是挂在他的身上,她眉宇飞扬,双手微微用力便把他的脑袋拉下来,而后微微抬头,在那颜色温润的唇上,轻轻地,映下一吻。   如蜻蜓点水般温柔,却又带着再醉人不过的情意。   落日熔金,给周围铺上一层金黄的外衣,而在余晖照耀下的一对男女,则是这一片景之中最和谐动人的一幕。   萧琞匆匆赶来,看到的几乎是这幅画面。   他双手紧握成拳,哪怕将手心掐出了丝丝血迹,也仿若未觉,只恍惚地看着谢令从。   公主在他面前有端庄,有生气,甚至还有装模作样的温柔。可唯独没有像是现在这般的婉约柔媚,含情脉脉的模样。   那一双璀璨的凤眸亮晶晶,里面装着的,不是沧海桑田,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一个人罢了。   其他的人,皆不过是虚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一章也算是吧文案写出来了吧? 第63章   萧琞也是在此刻, 才那般清晰的意识到,公主并非无心,只是早已有情。   她在他面前所展现出来的一切, 只是基于, 他不是她心爱之人罢了。   萧琞双目充血,却又异常沉默地看着那两个紧紧相拥, 在外人看来十分契合, 仿佛他们才是夫妻的人。掌心早已掐出了血迹,而他恍若未觉,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玄稷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宫, 此时看着他难得的失态,在身后轻轻挥着折扇,笑道:“前些日子本世子说的话, 侯爷考虑得怎么样了?”   萧琞怔怔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眸子仿若含着千年的深水,古井无波。他沉默片刻,又转过头看向谢令从, 眸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终是开口, 低声道:“那便, 有劳世子了。”   他想要他。   他想要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而这一切, 都建立在,他能掌权的基础之上。   皇帝心思变化莫测, 不可靠;那些口口声声信奉他的属下也不可靠, 他能够依靠的,从始至终,都只有自己罢了。   萧琞转身就走, 唯余谢玄稷站在远处,隔着远远的都能看见今晨那一副温柔得仿佛能溺死人的神情,他不由啧啧了两声,暗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啪”地一声甩开折扇,悠闲地往回走着,心情显而易见得很好。   鱼儿,上钩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朝廷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什么叫神仙斗法,而他们这群小虾米,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殃及池鱼。   萧琞今晨这二人,一个是皇帝前宠,一个是皇帝新欢,如今却是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偏皇帝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热闹,丝毫没有制止的打算。   再加上不知哪传来的风言风语说新上任的镇北将军今晨同大公主是青梅竹马,只不过长宁侯横叉一杠子,导致有情人不得不分离,现如今今晨大权在握,又岂能不找萧琞这个横刀夺爱之人的麻烦?   近些日子,皇帝委派今晨做事,长宁侯必定会进去插一杠子,不说把事情搅和一团糟,也绝不会让今晨轻轻松松就把事情完成;今晨也多次上书言说长宁侯德行有亏,恐不堪胜任刑部尚书一职,还望陛下明鉴。   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有一次上朝,长宁侯竟然顶着满脸乌青,一脸冷漠的走了进来。莫说是文武百官,就连皇帝都吓了一跳,忙探了探身子,担忧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萧琞沉着脸,一板一眼异常冷静道:“臣昨日回去的路上一时不察,被一只疯狗追了一路,咬了一口,现下已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朝中百官都倒吸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看了眼长宁侯脸上被狗咬的伤,又悄咪咪转过眼神,看向武官前列、神色一派淡然的今晨,心里已经习惯到麻木。   皇帝仿佛没有听出他话外的意思,只笑道:“那这只狗,倒还挺厉害?”   萧琞沉下眉眼,恭声道:“是挺厉害,臣已命人把它牙齿罢了,也省得再伤到路过的其他人。”   皇帝心情大好:“如此甚好,爱卿有心了。”   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半个字儿都没说。   众人都以为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长宁侯定然是要报复回来,但他们没想到,长宁侯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   第二日上朝,百官甫一进入大殿,就闻到一股难言的味道,腥臭无比,他们下意识捂住鼻子,沿着味道传来的地方一看,就见素来姿态娴雅的今晨此时也是腰背挺直的站着,只是他身上传来的那股难以言喻的臭味却令他的形象大大折扣。   朝臣面面相觑,面色是如出一辙的绝望,他们张张嘴想去问问怎么回事,可又没那个胆子。   百官很快到齐,皇帝也坐上宝座,身边的德公公来没来得及传声“上朝”,就听皇帝眉头紧皱,捂着口鼻道:“怎么回事?洒扫的下人这是干什么吃的?什么味儿啊?”   今晨面不改色,神色自然地站了出去,道:“回陛下,是臣。”   皇帝往后仰了仰脑袋,眉心紧锁,于其中也难得带了些不满:“这是干什么了?早上起来掉茅坑里啦?”   今晨狭长的睫毛微微收敛,语气自若道:“回陛下的话,臣今早一出门,就被对面府中的下人泼了一盆狗血,与那时想回府换身衣裳,但无奈另一身朝服也不知怎地被狗咬破,臣无奈,只能穿这一身上朝,碍了陛下的眼,请陛下恕罪。”   他直直的跪在地上,白皙的下巴坚毅挺直,惹得皇帝哭笑不得:“行了行了,起来吧。”他眼睛扫过下方的长宁侯,状似无意道:“这几日是怎么了,哪哪都是狗,不知道的还当是你们跟狗犯了冲呢!”   今晨面无表情地谢恩,躬身站着等着这此朝会结束。好在不止皇帝受不了这销.魂的味道,百官也受不住,原本有事的就长话短说,没事的就更加巴不得退朝。等到朝会散了之后,原本人员极好的今晨周身却是一片空荡,交好的官员隔得远远的冲他打招呼,转身跑得没影。   今晨也不在意,他只微微偏头,对上了长宁侯冷沉的视线。   二人对视片刻,明明无甚表情,却让周围的人感觉二人周身有火花在噼里啪啦地作响,忙不迭地跑路。   二人的目光下一秒就转移到了别处,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只是错觉。   ·   御书房中,皇帝听着下人来报,笑得合不拢嘴。他拿起朱笔,在奏折上轻轻划了一笔,无奈摇头:“真是年轻气盛啊。”   狗来狗去的,还是太年轻了啊。   德公公站在一旁,往他杯中添了些茶水,大着胆子道:“陛下不就喜欢他们年轻的样子吗?”   皇帝哈哈大笑,而后又叹道:“朕是老了,瞧着他们这幅样子,却是高兴得紧。”   德公公嘴甜道:“陛下可别胡说,您还年轻着呢!”   “就你会说话!”皇帝一时笑得更高兴。   ……   长宁侯和镇北将军之间的交锋随处可见,像是一开始的狗那件事只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事,而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之间的筹码也在不断升级。   朝廷中人无不心惊胆战,可偏偏皇帝睁着眼装作看不见,任由他们胡闹,哪怕御史上奏参他们一本顶多也就是换来皇帝不痛不痒的教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帝这怕是要让他们自己斗出了名堂来,过程他不管,他只要结果。   朝中众人叫苦不迭,除却一些早早就站了队的,其他的躲他们二人跟躲瘟神似的,见着他们就脚步调转,飞快往反方向跑去。   这些事谢令从不是不知道,只是现在她没空去管这些,她满腹心思都放在一大早就来公主府蹭吃蹭喝还连带着埋怨吐槽的赵双双身上。   “你说他们两个人有病是不是?自己在那斗就算了,还把那么多人牵扯进来,害得我爹现在见着他们就跑,每日除了上朝,恨不得时时刻刻窝在家里。昨日不过是喝茶烫着了嘴,还一本正经的跟陛下告了假,说是受了重伤,要在家中休养半个月,搞得我现在干啥啥不顺,时时刻刻有人管着!”   谢令从挑挑眉,赵双双丝毫没有察觉,还在说着:   “……前些日子那桩贪污案明明可以轻轻松松解决,可长宁侯偏要横插一脚,把这件事无限放大,不知道拉了多少无辜的人进来,有些人不过收了几十两银子,就要被牵连的家破人亡……”   赵双双喋喋不休地说着,谢令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扭头示意敛春给她,赵双双说话声音一顿,成功被堵上了嘴。   她愤愤不平的喝了口茶,看着谢令从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她顿了顿,又将话题转到了即将开始的春猎上面,从谢令从口中得到了许多还没发布出来的官方消息,这才算是心满意足,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叮嘱谢令从:“回头可得骑上你那一匹宝马,咱们好好赛上一场!”   谢令从笑眯眯地点头,目送她离开,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神情不由暗了暗。   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萧琞和今晨二人之间的博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现如今的情况,已经是尽可能最好的场面了。   她叹了叹,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又想起即将到来的春猎,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暴风雨,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第64章   四月的天气不冷不热, 单就狩猎而言,绝对是一个好天气。   谢令从早早地就起来收拾,最后一袭大红骑装, 显得整个人都干净利落, 较之平常的尊贵无双,更是多了一份英姿飒爽。   虽说同赵双双约好了要去赛马, 但在前往猎场的路上, 还是要注意一下皇室公主的威仪,待在马车里。   皇后身子素来不好,这种场合一向是不参加的。较之前年的贵妃和四妃伴驾的场面,今年的春猎, 随行的妃子就有些寒碜了,除了贵妃之外,就只有丞相之女一人伴驾——文妃早早就被剥了妃位, 淑妃因为四公主和亲之事一直在自己宫里带着,鲜少出门,那位魏家女更是与魏家如出一辙的低调,谢令从未出嫁之前就鲜少看到她的身影, 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己宫里看书, 谢令从对她的映象是少之又少。   太子随行伴驾, 谢令从也要先进宫, 再随着皇帝的御驾,一起前往猎场。   这是属于她的殊荣, 拒绝不得。   本来打算是很好, 可谁成想刚一出门,就见两个门神一左一右地杵在那,弄得谢令从脚步一顿, 缓缓抬头,左边的今晨和右边的萧琞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今晨一副再正常不过的神情,把手递到她面前,笑道:“公主,走吧。”   谢令从正要跟他离开,就近面前又是一只手伸了过来,抬眼望去,就见萧琞唇角含笑眼神温柔:“殿下——”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她一巴掌挥开两人的手,径自坐到马车上,掀开帘子冲着今晨唤道:“愣着作甚,你不用去父皇身边伺候着?到时候晚了父皇骂你可别怪本宫!”   今晨冲她展颜一笑,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才收回视线。他目光如寒冰一般扫了萧琞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却忽觉手腕一紧,他脚步一顿,斜睨着阴沉着一张脸的萧琞,温润的嗓音带着谢令从从未体验过的冰冷:“尚书大人,有何贵干?”   萧琞沉默片刻,忽地轻轻笑了起来,他看着今晨,语气悠闲散漫,哪里还有刚才的冰冷,只听他道:   “本侯还想问将军有何贵干呢。”他容色温雅,声音也是从容不迫:“毕竟,今大人对本侯的夫人如此小意殷勤,着实让本侯,苦恼无比。”他眉梢微蹙,微微偏着头,笑得一派无辜。   这话是在警告他,不管怎么说,现在大公主还是他的妻子,不管他做什么,都是有损德行。   今晨一贯的从容,只温声道:“如此,那看来在下得加紧进度,赶紧求陛下赐婚了。”   萧琞脸色骤然一变,冷哼道:“说要赐婚就赐婚,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今晨笑得从容:“和离可能有些困难,”他淡淡扫了萧琞一眼,恍若是在看一个死人:“——但丧夫,想来还是简单许多的。”   萧琞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   谢令从进了宫,又去景仁宫看了看皇后,被她拉着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让她注意分寸,别看着猎物就上去就冲上去,伤了自己。   谢令从自然是乖巧地点头应是,但皇后看着她那副样子也知道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前些年每次去狩猎的时候,谢令从嘴上答应的好听,但每每都是冲在最前面,身为一个姑娘家,猎回来的猎物比一些身子差些的公子还多。   “好在有今晨在你身边陪着,本宫也能放下心。”皇后睨了她一眼,哪能不知道她的德行,只能无奈叹道。   “母后——”谢令从却是不依,撒娇痴缠的说了好些话,才在皇帝那边小太监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开。   临走前,又在皇后怀里腻歪了一会,认真地看着她:“母后等我回来,我给母后猎一只貂,让人做成貂皮大衣,冬日里就能穿了。”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管好你自己吧。”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一次的春猎不会平静。   最后还是皇后起身,给她理了理衣襟,眉眼微微下敛,温柔道:“行了,赶紧走吧,别让你父皇等急了。”   谢令从冲她福了福身,这才转身,随着那小太监一道,前往离宫的队伍。   ……   猎场在一处山上,离京城并不远,只不过因为出行的贵人多,所以刻意放慢了速度,一路上颠颠簸簸,坐在马车里还不如骑马舒服,这也是让谢令从最不高兴的一点。   但去年因为大公主的婚事,皇帝对这件事极为上心,那段时间全京城的注意力几乎都在谢令从身上,因着皇帝的要求,只希望把那场婚仪办的尽善尽美,也是因此,每年例行的春猎难得断了一年,但也借此让天下百姓看出大公主是多么受宠。   谢令从没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她只知道去岁的春猎没能举行,那么今年的春猎就显得格外吸引人,连往年一直嫌弃的坐马车都能忍受。   马车在路上晃悠了小半天,谢令从昏昏欲睡,终于是到了猎场。   她打起精神,掀开帘子一看,顿时觉得空气清新,鸟语花香,胸口的沉闷也都消散无形,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   敛秋已经在下面侯着,正要扶谢令从下来,却忽见不远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大步流星,几乎是同时间走到谢令从面前,而后又同时间伸出手——   身后马车里的百官也都站定,前面皇帝和太子的车架也都停了下来,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令从身上。   谢令从动作一顿,环视四周,看了眼萧琞,然后,果断地握住今晨的手,跳了下来——   疯吧,赶紧疯,疯了本宫也更有理由把你弄死。   周围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那眼神去望皇帝陛下,却见他笑盈盈地和身边的太子说什么话,仿佛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眼可怜巴巴浑身散发着孤寂气息的长宁侯,哪怕对他再不满,此时也不由起了些同情。   谢令从却是没管他们是怎么想,先随着今晨走到皇帝身边,给他行了个礼,就在朝廷事先派人扎好的营帐中休息片刻,散去一路奔波的辛苦。等着过了晌午,今日的狩猎,就开始了。   谢令从兴致勃勃,被今晨压着小憩片刻后,见着外面的太阳没有那么毒辣,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到皇帝的营帐中,央着他让他快些宣布开始。   对于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皇帝向来是愿意满足她,在问过随行大臣,得之一切事宜准备妥当之后,当即笑呵呵地同意了。引得谢令从狠狠地跟他撒娇亲密片刻,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要为皇帝猎上一头鹿。   皇帝毫不客气拆穿她:“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猎上一头鹿?你能把你母后的貂猎回来就不错了!”   谢令从毫不在意自己的颜面被拆穿,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开口:“这不是还有今晨在吗?今晨那身手您还不知道?别说一只鹿了,就是再多一只,那也不成问题!”   周围大臣听得胆战心惊,心道这大公主当真是毫不掩饰,当着皇帝的面就要红杏出墙。但转念一想,兴许这本来就是皇帝想要看到的,于是也就只能低垂着头,装聋作哑,充耳不闻。   “行了行了,”皇帝挥挥手,笑骂道:“赶紧回去吧,别到时候空着手回来来给朕哭鼻子!”   谢令从不甘示弱的哼了一声,嘟囔道:“我什么时候在您面前哭过鼻子?”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一溜烟跑了出去,赶紧让人收拾狩猎用的东西。   皇帝说到做到,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将人全部召集了起来,说想看看大启好男儿的风采,许下了彩头,不过两句话下来,就调得那些年轻人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弯起大弓,展现自己的英勇风姿。   等到那些年轻人都离开之后,皇帝笑着摇头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啊!”   周围的臣子立刻出附和,说皇帝正值壮年,身强体壮,比起那些只有一腔热血的小年轻不知强了多少,马屁拍得皇帝笑得一脸灿烂。当即也骑上高头大马,在滕元良和平阳侯等一干武将的保护下向着丛林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儿开始~ 正文是以剧情线为主,你们想看的甜甜的恋爱都会放在番外里,只要你们不嫌腻歪,古代的的现代的,甚至修真仙侠的番外我可能都能写出来,保证甜掉你们的大牙! 第65章   周围的公子们早已整装待发, 例行同皇帝见过礼之后就转身朝着丛林而去,萧琞却是没着急,他骑着黑色大马守在原地, 果然不到一会, 就见到一道红色的影子如闪电一般疾奔而来,在他面前刮过一阵风, 停都未停, 径直朝着丛林奔去。   而在她身边,也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紧跟而上。   视他为空气。   萧琞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黑沉的眸子微眯,大手微动, 驾着马匹也跟了上去:“驾!”   谢令从虽说骑艺不差,但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是以准备相应事宜的的官员得知她的到来也只是准备了一匹性子温驯的母马,看着个头不小,但实际上比起那些公子哥儿们骑的高头大马差多了。索性谢令从也不在乎这一些,或者说, 他们此行只为狩猎而不在赛马, 马匹之间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毕竟附近都是丛林, 也不可能有什么空旷的地方能让他们策马狂奔。   但这个想法在谢令从看到身后的萧琞驾驭着高头大马好不费劲地跟上来之后就有些后悔——   啧。   本来好好的二人世界,但因为萧琞横插一杠, 又变成了三人同行, 谢令从的心情也沉郁了一些。偏萧琞好像看不懂人脸色,跟上来成心恶心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谢令从今日的装扮, 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笑道:“公主今日这身打扮,倒是眼熟得很。”   谢令从抬了抬眼皮子,又聚精会神地盯着四周,漫不经心道:“怎么说?”   萧琞眸光微颤,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出怀念的笑意,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谢令从,笑道:“公主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臣与公主见过一面,”他顿了顿,神情颇有些暧昧:“那一日,公主也是这一番装扮。”   “的确是不记得了,”谢令从眼尖的发现不远处有一只兔子正在低头吃草,嘴巴一动一动,显然是没发现他们的到来。她当即弯弓搭箭,瞄准那只兔子,在手指松开弓弦的那一刻开口道:   “毕竟本宫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些不重要的人,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她声音淡淡,却是让萧琞脸上的笑容一僵。谢令从懒得搭理他,见那支简射中了兔子,面上就是一喜,连忙驱着马走了过去,就见箭矢直直地射中了兔子,一击毙命。   谢令从下意识看向今晨,笑得灿烂:“中啦!”   今晨笑得温柔,替她理了理鬓角有些散乱的碎发,温声道:“公主厉害,臣自愧弗如!”   谢令从撇撇嘴,一手拉着缰绳调转方向,一边嘟囔道:“得了吧,你就是在让着我呢。”要不然这进来丛林也有一会儿了,凭借今晨的能耐,怎么可能一直六二五都没抓到?   二人并肩而行,姿态亲密,谢令从言语间更是透着不会再外人——尤其是萧琞面前展示的小女儿的撒娇嗔意,让他几欲双眸充血。   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直冒,看着相携而去的那一对璧人,狠狠地舒了口气,眼神阴鸷。   他方才也不是信口胡说,他同大公主,幼年时当真见过——   只不过,那场记忆于萧琞而言难忘至极,也留下了他对大公主的执念;但于大公主而言,想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平常到,他都没资格在她的记忆里占据小小的一个角落。   他攥着缰绳的手微微一动,策马跟了上去,强硬插足他们那亲密的二人世界,笑着开口:“大公主不记得也是正常,”对上今晨冰冷的视线,萧琞毫无畏惧地笑笑,转头看向谢令从,那温润的神情下掩藏着的是疯狂的执念:   “当年也是在这猎场,臣被旁的公子欺负,多亏公主赶到,及时救了臣一次。”他声音低沉暗哑,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显得极其暧昧——   好似,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似的。   今晨看向他的目光几乎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却毫无察觉,只将目光死死地黏在谢令从身上。   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春猎,萧琞刚获封世子没多久,随着长宁侯一块来此。本是抱着期待欣喜的心情,却不想随行那些官员权贵的公子都看不起他庶子的出身。一开始还只是不愿意和他一起玩,但到了后来,他们就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他这个世子之位来得不正当,是挤掉下面几个能力出众的弟弟上位的。   本来就身份低贱,再加上手段卑劣,那些正经嫡子出身的公子哥儿们更是看不上他,日日都以欺负他为乐。而那时候长宁侯已然不受帝宠,远离了朝堂中心,若不是皇帝还顾念着上一任长宁侯,也就是萧琞爷爷的功绩,恐怕这次春猎都无法参加。   也是因此,哪怕萧琞一直在被欺负,但长宁侯不过一个落魄贵族,右哪能跟那些正受皇帝宠幸的臣子抗衡?再加上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没什么人放在心上,长宁侯就让他忍忍就算了——   毕竟那些孩子虽然小,但心眼却是不少,只道欺负萧琞这件事不能让人留下把柄,所以从来没在他身上留下过伤痕。   也是因此,那五日的功夫,萧琞过得简直是水深火热,那些出身大家的公子哥手段着实不是盖的,羞辱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萧琞记忆最深刻的那一次,就是他们把他衣服脱光绑到树上,拿着一条无毒的蛇放在他身上,在他身上游来游去;甚至还从地上挖泥巴,强硬塞进他嘴里。那泥巴里满是秽物,萧琞拼命挣扎,却是被他们扯着头发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些腥臭的泥巴塞进嘴里,与此同时,身上的蛇滑不溜秋的冰冷身体也在他身上滑动,长长的蛇信子伸过他的胸口、他的脸颊、他的嘴巴——   萧琞心里恨,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强忍着,等这次春猎赶紧过去,过去之后,他就能逃离这些人,等他以后慢慢长大,手握权柄,他就能报复这些人——   他闭上眼睛,几乎要对自身处境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马鸣声。他下意识睁开眼,就见一枣红色的小马飞跃而来,紧接着,就在他们身边停下。   那匹枣红色小马上,骑着一个身着大红云缎锦衣,高高在上的小姑娘。   他听他身边的那些公子哥慌慌张张跪下,胆战心惊地叫她大公主;他听她语气淡淡,透着难掩的尊贵与疏离,眉头紧皱,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带着不满道:   “都给本宫滚远点,平白碍了本宫的眼。”   那些人立刻慌不忙的逃开了,只有被松绑的萧琞瘫坐在地上,呆呆地抬头,看着那一袭红衣张扬的小姑娘,眸中满是失神。   她高高在上,逆着光,金色的阳光自树梢洒落,星星点点,全都汇聚在她的身上,仿佛钟集了全天下的光彩风姿;而萧琞,则是狼狈地坐在一旁,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只能抬头仰望着她的光辉。   那一刻,萧琞头一次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想要抓住那道光,然后,把她狠狠地拽下来!   那些公子说得没错,他的世子之位来的本就不光彩,同他们那些正室所出的天之骄子根本无法比拟。   他以后可能会站得很高,但是却不可能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聚集的地方。那么璀璨的光芒,只会把他灼伤。   所以,他只能伸出手,把那光芒里的人拉下来,让她和他一起呆在这黑暗里面。   这样,他就能永远拥有她了。   萧琞的眼光里满满的都是偏执病态,谢令从被他那阴黏充满占有欲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眉心紧锁。   她让马匹调转身子,不顾身边今晨担忧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她精致的唇轻启,叹道:“如此,那些公子们,倒是真的该死了。”   萧琞眼睛微不可查地一亮,心头正燃烧起许希望,就见谢令从上下扫视他一眼,满是遗憾道:   “他们当初——怎么就没把你弄死呢?”   “——白留下这么个祸害在人间。”   她声音浅淡,却如同一盆冷水直挺挺地浇在萧琞脑袋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方才心中所抱着的期待也瞬间消散无形。   谢令从却是不嫌事儿大,她抚了抚衣袖,继续开口道:“说起来也是本宫的不对,”她凤眸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去哪玩不好?偏偏要去那救了一只白眼狼,等着他多年后恩、将、仇、报!”   她转头,嗔怒着看着今晨,不讲理埋怨道:“你当时怎么也不阻止我?”   今晨失笑,无奈道:“公主心善,平日里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救,臣又哪里有办法?”   谢令从让马继续向前走,哼道:“我不管,就是你的错!”   “是是是!”今晨声音温和无奈,带着无限纵容。   二人慢慢远去,唯余萧琞一人待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睛冒红。她拉着缰绳的手不由慢慢收紧,只道身.下的马控制不住难受嘶鸣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自按压住心里翻涌的情绪。   不急,不急——   “咻”地一声,萧琞猛地抬头,就见一支箭矢带着破空的力量直射而来,他瞳孔骤缩。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眼见着那支箭矢就要刺向他,萧琞浑身僵硬,不过顷刻之间,那支箭矢就急射而过——   擦过萧琞的脖颈,直直地钉入后面的一颗大树上。   简的呼啸声在耳边作响,萧琞身子僵硬片刻,而后缓缓抬手摸向脖颈。   满手的血迹。   他抬头,就见前方不远处的今晨手持大弓,正在缓缓放下,对上他杀意慢慢的目光,如往常一般笑了笑,颔首示意他看后面:   “侯爷,”他笑:“蛇。”   萧琞转头,就见身后不远处的树干上,一只通体碧绿的长蛇被那箭矢直直地插.入树干上,死不瞑目。   问题是,那树干离他不远,但也不近。   那条蛇,当时咬不到他的。   萧琞目光沉沉,同今晨对视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周围一片寂静。   谢令从发了个白眼,拉了拉今晨的袖子,“走啦,母后的貂还没……”   她话还没说完,脸色就是猛地一变。   只听不远处的丛林间,一声威猛的呼啸骤然响起,原本寂静的丛林瞬间热闹了起来,一些食素的小动物飞速乱窜。   而紧接着,就又听一道尖锐的声音:“护驾——护驾——”   谢令从和今晨面面相觑,皆是意识到不对。   这丛林是有专门的官员负责的,里面根本没有老虎这样的大型猛兽——   而且,遇见老虎的,是皇帝?   二人脑子飞速转动,却发现虎啸响起的下一瞬,萧琞立刻策马狂奔,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第66章   等到三人赶到的时候, 就见一只斑纹大虎已经被平阳侯和滕元良联手控制住,随行的禁军侍卫则围成了一个圈,妥善地把皇帝保护在中间。   谢令从见此, 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却又听萧琞声嘶力竭的唤声:   “陛下当心——”   他话音刚落, 就如一只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飞扑过去挡在了皇帝身后——   谢令从凝神一看,就见一支翻着寒光的箭自从林深处飞速射出,眨眼间就到了皇帝身边。而萧琞,则在禁军反应过来之前, 一把抱住了皇帝把他往旁边一推,自己用身躯接住了那支箭矢。   寂静的丛林里,箭矢入肉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作响。   禁军也是瞬间反应过来, 连忙大呼:“护驾!护驾!”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只猛虎身上,对于身后的动静,自是没那么上心,却不想, 刺客竟是来了出声东击西之计……若非长宁侯及时赶到, 那此刻被重伤的, 不就是陛下了?   禁军统领滕元良越想心里越是发寒, 他沉着一双虎眼,冷声道:“捉拿刺客!保护圣上!”   谢令从二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寻了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今晨虽也想上前展示自己的忠诚,但相较而言,他还是更放心不下谢令从, 于是就笔直地站在她身旁,时不时解决掉一个凑上来认错人的刺客,尽了自己护卫的职责。   原本寂静的森林一派喧嚣,兵戈相撞的铿锵声响得刺耳。那群刺客虽说来势汹汹。可皇帝费那么大心思养的禁军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形势经过片刻的均衡之后,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场面。那群刺客被打了鸡血的侍卫杀得伤亡惨重。   而外边,同样听到这边动静的大臣们也是立刻迎了上来,带着他们的人马加入了战局。由此,那群刺客更是力不从心,转眼间,除了被皇帝特意下令留下两个活口之外,其余人都躺在鲜血铺就的地面上。   滕元良带领禁军又戒备了一回,发现没有威胁之后,才回到皇帝身边向他请罪。   皇帝脸色极其难看,但这个时候也不是跟他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沉着声,让他立刻把幕后黑手找出来,才挥挥手让他离开。   至于今日发生的事,自然是秋后算账了。   将人马安排好了之后,皇帝才顾得上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那些刺客外,他们这边的人也有不少损伤,其中伤得最重的,便是一开始替皇帝挡了一刀的长宁侯。   他来的及时,一心护主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死活,被一刀插进胸膛,虽说离心脏还有些距离,但那血也是如泉般喷涌着,看着吓人。   皇帝眉头紧锁,浑身极具压迫性的气势让负责守卫的官员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好在皇帝现在没有兴师问罪的想法,让人把那些受伤士兵抬下去好好治疗之后,才走到已经在接受急急忙忙赶过来御医的治疗的长宁侯身边。   他垂眸,看了眼即使受伤惨重仍然不忘挣扎着起身要给他行礼的长宁侯,眸色复杂。   “陛下……”他声音虚弱的开口,皇帝回过神,连忙虚虚地按压住他的肩膀,难得温声开口道:“爱卿不必多礼。”   二人又在那表现了一番君臣情深,长宁侯才放弃挣扎,任由下人把他搀扶进帐篷中歇息。   一场好好的狩猎被刺杀搞成这个样子,皇帝也没有心思再继续下去,命人收拾一番,就要转身回营。   一众人战战兢兢,禁军更是围成了一个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圈,神情肃穆,时时刻刻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谢令从见已经没事了,就和今晨一起跟在后面。虽说对皇帝遇刺和长宁侯那么及时地替皇帝顶了一刀感到有些蹊跷,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一众人大步往前走着,在肉眼可见前方的皇帐时,周围的禁军和大臣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可他们脸上的轻松表情还未完全挂起,异变突生!   “狗皇帝,拿命来!”贴身保护皇帝的一个禁军忽地扑了上去,一把匕首反射着日光,正毫不留情地朝着皇帝捅去!   谢令从的心也是下意识提了起来:“父皇——”   这异变突生,所有人都没想到,眼见着那匕首就要刺穿皇帝的胸膛,平阳侯眼疾手快一把拉着皇帝往后退了一步,但终究是晚了一步,虽说胸膛免遭受伤,但右臂却是慢了一瞬——   众人只听见“噗嗤”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周围又是呆愣片刻,平阳侯一脚踹了出去,又连忙把皇帝拉到自己身后,怒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速速护驾?”   那刺客被平阳侯那毫不留情的一脚踹的没了半条命,此时禁军又反应了过来,更是连忙把他控制住。但那刺客竟是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神情恶毒地狠狠啐了皇帝一口之后,就咬破口中的毒药,自尽了。   近些年朝廷极为安稳,就连刺客之流都鲜少出现,以致这些大内禁军宛如废物一般让刺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服毒自尽!   平阳侯自是怒不可遏,但又不得不顾忌着胳膊被插了一刀的皇帝,只能先把皇帝带到营帐,日后的事日后再作打算。   皇帝被刺客刺了一刀,虽说性命无碍,但也不知是因为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受了惊还是当真失血过多,回去后就晕了。   太子原本正和一干世家子弟比赛狩猎,在得知发生了这件事后怒发冲冠,匆忙赶回,在皇帝昏迷期间主持大局。一方面让平阳侯和滕元良加紧查幕后真凶,另一方面则是对随行的一干臣子进行敲打,以免他们看皇帝受了伤,心思浮动。   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太子的所作所为不说尽善尽美但也无甚大的差错。最让人惊讶的事,此次太子一番雷厉风行的手段丝毫不亚于皇帝陛下,储君风度展露无疑!   这也让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臣子暗暗点头,这些年太子在朝中并未有什么建树,原本还担忧他不过是个平庸之辈,但现在看来,只是没有机会出头罢了。   这位太子殿下,手段也是丝毫不差的。   ·   皇帝只昏迷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他就悠悠转醒,谢令从一直在旁边候着,见他醒来连忙递上一杯水,担忧道:“父皇身子如何?可要用些水?”   皇帝看着面前真情流露的女儿,温和地笑了笑:“无妨,朕觉得好多了,天依莫要担心!”   谢令从抽了抽鼻子,眼眶明显有些发红,她低下头嘟囔道:“父皇可是吓死天依了……”   “傻丫头,朕可是真龙天子,哪那么容易出事?”皇帝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揉了揉她的脑袋,见她神情稳定一些,才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后,又从她嘴里得知他昏迷的这两个时辰是太子在总领大局,沉默片刻。就让她出去把随行来的大臣和两位将军叫了进来。   谢令从离开营帐,把话传达给德公公,得到他恭恭敬敬地应是,这才捏了捏手中浸了蒜水的帕子,转身回了自己的帐中。   皇帝营帐中,君臣商议了半个时辰,皇帝才揉了揉脑袋,捏着手里他们查出来的东西,挥挥手把他们打发了下去。   他半躺在床上,低头看着那白纸黑字,眸色渐渐加深。   经过审讯,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已经查出,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主使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而刺杀的理由,更是再可笑不过——   这些日子长宁侯和今晨斗法,一些池鱼难免被殃及,这位杨大人,就是被殃及的其中之一。他因萧琞和今晨被无辜贬官之后就觉得朝廷不仁,皇帝不仁,竟放任两个毛头小子将朝堂搅得混乱不堪,一时激动之下,就买凶杀人。   在别人看来,这份供词虽说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但也并非无根无据。但在皇帝以及年纪比较老的大臣看来,这件事就有些含糊不清了。   ——只因为,这位杨大人,与当朝国舅爷,也就是皇后兄长沈问之交好;而其父亲,则是一名武将,所处的,正是沈老将军的麾下。   那些能被皇帝传进来商议事情的臣子无一不是他的心腹,对于沈家的事情,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此时看着皇帝莫名的神色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好在皇帝没有发火的前兆,他们立刻转身退了下去。   空旷的营帐中除了伺候的下人就剩皇帝一人,他一手捏着纸张,手指无意识地碾磨着,一声不吭,让一旁的德公公看了就心惊肉跳。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皇帝才将手中的纸条收好,吩咐道:“让太子来见朕。” 第67章   当天晚上, 太子进入皇帝营帐,二人不知谈了些什么,只知道皇帝遇刺这件事, 接下来就是全权由太子负责。   而皇帝毕竟受了伤, 尽管随行的有御医,但各项条件终究比不上皇宫, 在皇帝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之后, 就启程回京——   这一场春猎,满打满算,也不过一日的时间。   皇后早早地得到消息,当即就晕了过去, 醒了之后又不顾众人反对坚持要迎接皇帝,皇帝的御驾进入宫中的时候,就见皇后身子消瘦, 面色苍白,虚弱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在地。   她看着皇帝,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眼眶发红, 眉宇间满是后怕:“宣郎——”她声音哽咽, 竟是难得不顾一国之母的威严, 在大庭广众面前失了态。   皇帝心中一动, 伸手将她牵了上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冲她安慰地笑笑:“朕没事。”   皇后靠在他的肩头上, 神色空白,低声呢喃道:“陛下吓死臣妾了。”   她后怕的抓住他没受伤的手臂,声音带着庆幸:“还好, 还好……”   “陛下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要臣妾怎么活啊……”   皇后鲜少会这般表露心迹,平日里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端的是温柔贤淑,端庄大方。时时刻刻都得注意形象,他们之间的事不是夫妻之间的私事,而是国家大事。现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可见是真的吓坏了。   皇帝用未受伤的手臂紧紧拥着她,声音温和如水:“朕这不是在这嘛?别怕别怕,朕肯定活得好好的,和你白发到老……”他语气一切正常,只是在说到白发到老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皇帝回到宫中之后就一直待在乾清宫静养,朝堂之事一概交给太子负责,平日里除了皇后和大公主,后宫再没人能见他;就是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也要经过重重手续才能见到他。这不由让朝中文武百官怀疑,皇帝受的伤,当真就那么重?   甚至在一起些胆子大的人口中,连皇帝命不久矣的话都说出来了!   太子虽说年幼便稳坐东宫,但皇帝如今正值壮年,对朝廷的控制极强,以致太子入朝办事也有两年,但是从未有过什么大的功绩。现如今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一些不老实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   他们料想当今皇帝掌控欲极强,太子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来的也是温和儒雅的一面,这么些年来也没显示出什么锋芒。认为这个太子顶多也就是个中庸之才,便借着自己老臣的身份阳奉阴违,甚至更没有什么脑子的还对太子的行为为指指点点,试图让太子遵循他们的想法办事——   对于这种不识时务没有一点脑子的“老臣”,太子自是毫不客气,以快刀斩乱麻之态,决绝果断地把那些人踢出朝廷中心。   短短三天的时间,在众臣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那些不老实的人就被太子飞速的处置,有些人还有个由头,但有些人则是连个理由都没有,被狼狈地贬了官,甚至再悲惨一些的还牵连到了家人。   如此雷厉风行甚至毫不顾忌名声的处事方法,可谓让众臣骇然失色。   当今圣上顾忌名声,这是跟了皇帝许久的朝臣一致认可。皇帝的野心是当一个明君,当一个名垂千古的明君,他不允许自己身上有任何的污点,对自己严格要求,大到处理朝中事宜,小到每日用膳,都要保证尽善尽美。甚至就连身边史官所记录的皇帝言行,他也要一一查看,确保自己留在史书上的一举一动,都是英明神武的。   所以,皇帝在位期间,不管处置任何人,都会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哪怕有时候这个理由在众人看来多么的荒诞不羁、只是走个形式,但这也是皇帝对自己的一种约束行为,他们也都已经习惯如此行事。是以太子乍然如此手段狠厉地处置了哪些人,甚至没有给出明确的理由,让朝堂上下瞬间哗然!   第二日上朝,就有臣子就此事提出异议,觉得太子行为太过狠厉,丝毫不讲情分,恐有勿伤无辜的嫌疑……   他们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太子却是大手一挥,直接退朝。   朝臣面面相觑尽是苦笑,最终无奈商议之下只能去同那些大臣商量,想通过他们向皇帝表明太子的所作所为,好让皇帝多加管束。   以丞相为首的皇帝党羽闻言自是应是,当天晚上下了值之后就去乾清宫拜见皇帝,向皇帝告了状之后就一脸高兴地离开,在宫外见到前来给皇帝汇报今日政务的太子之时,还装模作样地安慰了他一番,言语之间解释说他年纪尚幼,行事不稳妥,犯这种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   看着太子在那笑着听他们在那说话,他们心里才算有些满意之情,捋着胡须,转身朝宫外走去。   对于旁人而言,他们还要猜测皇帝究竟是受了多重的伤才需要放权给太子,但对于他们这些皇帝心腹而言,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的计谋罢了。为的就是借此机会拔出朝中那些不老实的人,肃清整个朝堂!   就像那些不过短短两日就开始不老实,心里想着些小九九的人,皇帝早知他们心思不纯,但无奈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在他们没干什么错事的时候不好随意对他们动手。但现在皇帝“重病”,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只待他们不老实,就能把他们一锅端了,还不会损坏皇帝自己的名声。   皇帝放权给太子,自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要不然不过是手臂上的伤,又哪里就到了动不了的地步?   太子自是知道这一点,在外人面前如何雷厉风行也好,在皇帝面前还是毕恭毕敬,满脸濡慕,充分扮演好自己爱重父皇的角色。   如此这般,皇帝心情自是十分不错,对于丞相所言之事也没有多放在心上,随意说了他两句,就让他离开了。   ——毕竟,在他心里,经过昨夜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太子的心,应该是妥妥地向着自己了。   皇帝心情不错,却不知太子在离开了乾清宫之后,面带讥笑。   他又何尝不知皇帝此番放权所谓何事?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皇帝既然把权力交到他手上了,又岂容他再那般轻易地拿回去?   放到他手上,就是他的了。   ·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着,朝中大臣见着太子手段凌厉,丝毫不复皇帝的温和,而皇帝好似是真的病重,对太子的所作所为放任不管——这才让原本还对太子抱着一番轻视之心朝臣收回轻蔑的态度,对上太子,也是认真许多。   皇帝在乾清宫修养着,虽说隐于幕后,但实际上每日朝中发生了什么事他的那些心腹臣子都会来禀告他,太子也会在忙完之后将每日的重大事件呈上来让他再过目一遍,以防万无一失。   所以,皇帝依旧大权在握,只不过比之以前,有了更多空闲时间。他把这些时间放在后宫上面,放在皇后和谢令从上面,过着儿女承欢膝下的日子,倒是好不快活。   皇帝的伤虽说并无大碍,但一日不好,太医院就一日胆战心惊,每日的汤药都是掐着点送过去,片刻不敢耽误。   谢令从到的时候,宫女正端着汤药左右乱晃,不知所措。   皇帝虽说不怕苦,但也不愿意在已经大好的时候每日再吃这些苦兮兮的药,是以除非皇后在此,其余时候让皇帝喝药,也是一件难事。那宫女甫一看见谢令从眼睛发亮,好似看见了希望。   谢令从失笑,道:“给本宫吧。”   宫女忙不迭把药碗递给她。   皇帝正在床榻上看书,听着动静抬眼一看,见是谢令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发现她手上捧着的药,顿时眉头紧皱:“你怎么又来了?”   谢令从嘟着唇委屈道:“女儿担心父皇的伤,就不能来看看父皇了?”她顿了顿:“还是父皇看不是母后所以失望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打趣起父皇来了?”皇帝佯怒,只是眼中却是明显的笑意。   养病的这些日子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起码,他同儿女之间的关系是亲密不少。皇帝如此认为。   谢令从笑:“那父皇要是心疼母后,就赶紧把药喝了吧!也省得母后日日担心,最近都瘦了好些!”她嘟囔道。   “你就知道担心你母后!”皇帝无奈摇头,却也是乖乖接过她手中的碗,皱着眉,仰头一饮而尽。   谢令从手疾眼快地抓起一个蜜饯,正要塞到他嘴里,却忽见皇帝脸色一变,而后猛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张张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有毒——”语罢,他身子就倒在床榻上,昏死过去。   谢令从瞬间瞪大双眼,猛地站起身带起身后的椅子,她尖声叫道:   “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虽然也没什么快乐的)   嘻嘻,猜猜是谁下的毒~   ps:还有一件事,就是有的宝贝说想看敬安大长公主的番外,其实这么个人在正文里没什么作用,纯粹是我脑子一热想出来的(捂脸)。你们要是想看她的番外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emmm……   首先呢,未必是he,大概就是男宠想跟公主一生一世公主却不愿为他放弃一片森林的故事吧,所以应该不会是he   其次呢,就算是he,cp也不会是那个男宠(就你们觉得那个特殊的、占有欲强的男宠)   最后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过程涉及np,可能比较难过审(就养那么多男宠嘛)   所以你们要是真想看,后续可能会放到weibo?   评论区留下你们的意见吧,如果想看的人多的话,我到时候再写。 第68章   皇帝突如其来的吐血让整个乾清宫都乱了套, 谢令从连忙唤了太医,镇定下来看着正一脸严肃的把脉的太医,紧张地问道:“吴太医, 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吴太医手搭在皇帝腕上沉吟了好半天, 才抽回手,摇摇头, 面色凝重道:“回公主的话, 陛下体内积毒已经半月有余,如今毒素已经进入心脉,怕是……”   他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后听说了皇帝吐血的消息后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刚一进门就听到这等噩耗,一番刺激之下,竟是又直直地晕了过去。乾清宫里又是一阵混乱。   谢令从拧眉, 厉声喝道:“父皇体内有毒素,你们平日里问安的时候难道没注意到?”   “这……”吴太医纠结片刻,而后抬眼小心翼翼的看了谢令从一眼,低声道:“回公主的话, 平日里为陛下问诊的, 是李太医!”   吴太医身为太医院院判, 一来每日事务繁多, 二来他年纪也大了。皇帝的身子本就无什么大碍,不过是日常的吃药问诊罢了, 自然不需要吴太医亲自出手……却没想到, 竟是让人寻了那么个空子。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强自冷静下来,让吴太医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皇帝, 恰在此时,太子匆忙赶到,得知事情经过之后立刻让人把李太医控制起来,另一方面又让人去查下毒的幕后真凶,谢令从这才稍微有些时间能喘口气。   她看着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应事宜的太子,又看着躺在床榻上呼吸轻缓的皇帝,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今晨得到消息也是直接赶了过来,见着她之后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后,大手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冲她安慰一下笑,倒是让谢令从心里平静了许多。   禁军速度很快,不过顷刻间就将整个太医院包围起来,但当他们找到李太医时,发现的,却是一具尸体。   乾清宫的气氛一时更加阴沉起来,太子沉着脸,挥挥手让禁军统领继续查下去,哪怕是一具尸体,也要审出些东西来。   好在现在也不是一点好消息也无,经过太医院的连番诊断,皇帝好歹是保住了性命,在晚间时刻悠悠转醒。   说来也是奇怪,皇帝体内的毒素不说多也不说少,只是恰恰好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不会致死,但一个不当心,也会威胁人命。   皇帝醒了之后不顾太医要求的静养,而是连番咳血,也要亲自召见了滕元良和何弘怿等一干臣子,将调查之事交给滕元良,他才算是放下了心。   宫女送药过来,吴太医在一旁站着,亲自检验过后才递到皇帝面前。皇帝这个时候也没有矫情,一口饮尽之后,目光沉沉的看着床榻前躬身站立的谢令存。   他的儿子。   滕元良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就顺藤摸瓜查出了幕后真凶,结果,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一个人。   九公主。   皇帝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怔愣了好久才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么个人。   王昭仪的女儿,那个瘦瘦弱弱,胆小如鼠的孩子。   禁军把人押过来的时候,在他记忆深处那个瘦弱的、每次只能穿一身半旧不新衣裳的小姑娘已经养的白白胖胖,身上穿着的,也是最时兴的云缎。   是了,皇后心善,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平日里对她多加照拂。   皇帝看着那张与王昭仪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几乎是瞬间就升起一股怒意,不是因为她给自己下毒,而是因为她那个母亲!   那个可以说是他一生之耻的母亲!   他低声咳了两声,怒道:“朕且问你,朕汤药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九公主抬眼望着他,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般眸中无神,道:“是。”   皇帝:“为什么?给朕个理由!”   九公主这才有了些表情,她娇俏的脸蛋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笑,道:“你害死了我娘亲。”   皇帝一怔。   “你害死了我娘亲,我就那么一个亲人。”九公主笑得格外诡异:“我只有娘亲一个人了,只有娘亲了……”她仿若癫狂:“为什么,你连娘亲都不给我?”   “我自幼没有爹爹,只能跟娘亲相依为命,可你,连最后的亲人都不给我留下来?”   皇帝脸色一时极其难看,他捂着胸口猛烈咳嗽了一番,德公公看得心惊肉跳连忙递上了个帕子,皇帝随意擦了擦嘴,一手扔到一旁,德公公连忙接住,小心翼翼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只见那明黄的纹龙帕子上,一滩殷红的血迹刺眼的紧。   皇帝却是毫不在意,他一手颤抖着指着她,一字一句厉声道:“你母妃是自己找死,她胆敢刺杀朕还怪朕依法处置了她不成?!!”   九公主高扬起头,冷哼道:“那不也是你逼他的!”   皇帝气急败坏,好在德公公及时安慰他才让他顺过了气儿,他胸口剧烈起伏着,闭着眼睛道:“好!好!那你跟朕说说,你是怎么给朕下的毒?又是怎么买通的李太医!”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哪来的能力能够买通前途大好的太医为她做这种必然掉脑袋的事?   九公主脸色骤然一变,她沉默了半晌,嗫喏道:“我、我、我是用银钱买通了李太医,他素来贪财,我就把母妃生前留下来的东西都给了他,还有,还有皇后娘娘赏的东西……他拿了我的东西,自然要帮我办事!”   她眼神飘忽,结结巴巴地说出口,皇帝见此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跟泄了气而一般躺在床上,紧紧闭上双眼,无力地挥挥手:“带下去吧。”   九公主还要挣扎,但她不过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哪能比得过身强体壮的禁军,不过顷刻间就被拖了下去,就连嘴巴都被死死的捂着,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等人都散去之后,皇帝半躺在床榻上,一双凌厉的双眸微阖,神情间满是疲惫。   九公主不过深宫中的一个小姑娘,到目前为止,连皇宫都没有出过,哪来的能耐窜通太医下药?再加上她方才那态度,皇帝隐隐约约已经明白幕后真凶是谁。   这个孩子跟皇后关系亲近,若是把这件事推到皇后、甚至是沈家头上,那这一切不就都说得通了?   上次的刺杀也好,这次的下毒也罢,所有证据都指向沈家。皇帝也一开始也的确是怀疑沈将军、皇后的父亲对他有什么不满,所以刺杀那件事之后就开始提防着与沈家有关系的那些臣子,同时也开始放权给太子,一方面是是清楚朝廷上那些心怀不轨的臣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太子——   对于沈家的事情,他知道多少,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他跟太子掏心掏肺讲了一番话,言语之间无非就是他对不起沈家、对不起沈将军和沈问之,又说他是他最满意的儿子,等他百年之后,皇位定然是他的云云。   这半个月下来,太子的手段他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太过激进一些,但在看到成果之后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他的太子,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他的表现,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太子那边没有什么异动;沈将军也是一直在携夫人云游四方,所经之地停留不过一月,平日里虽说也会和一些人联络,但他的行为大大方方,根本没有避着皇帝的意思。再加上那些人大多身居低位,就算有心要帮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因此皇帝进来本就对刺杀那件事心怀疑虑,正要派人再去调查一番,结果就突兀地出了下毒一事,结果,还是指向沈家。   只不过这一次的调查,却让皇帝将沈家的嫌疑彻底洗清。   皇帝沉思片刻,唤来滕元良,让他继续去查。   ·   谢令从去看过皇后之后就有些神思不属,回到昭阳宫也是辗转反侧,只道三更天之后才算勉勉强强进入梦乡,一日一大早就又醒了过来。   谢令从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正要问皇帝那边事情查的怎么样,敛春先一步上前,在她身旁耳语片刻,引得她不自觉地坐直,抬眼看她,难以相信道:“你说什么?”   “下毒那件事幕后真凶是九公主?”   敛春点点头,谢令从简直要笑了,她觉着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九公主一个出身卑微生母也早早就没了的小姑娘,哪来的……   等等!   谢令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   九公主是没那个能耐……可是皇后就不一定了。   她凤眸微沉,深吸一口气,任由身边宫女伺候她穿好衣裳,问道:“九公主现在在哪?”   敛春咬咬下唇:“现下被扣在永宁殿,禁军在守着,腾大人还在查。”   谢令从看着门外,目光幽幽:“走吧,去看看。”   永宁殿   殿内关押着的是毒害皇上的凶手,只不过碍于她的身份特殊,皇帝又不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损了皇家威仪也损了他的英明,所以没有下入大狱,暂且关押在此处让人守着。   虽说不是大狱,但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此处的守备比起大狱也不差什么了。   谢令从一行人走来的时候,自然是被拦在了外面。   “放肆!”敛春眼睛一瞪,怒视着他们,那拦着她的侍卫也是有些无措,道:“这……公主,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谢令从轻飘飘一瞥,那侍卫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却又不得不挺直腰背,欲哭无泪。   谢令从眉头一动,脸上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本宫只是想去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昨夜本就没休息好,再加上刻意展现出来的疲惫,也的确让那侍卫犹豫不已。   谢令从见他有些松动,又道:“本宫也是担心父皇,想早些找出幕后真凶,此时父皇若是怪罪下来,本宫一力承担。”   那侍卫犹豫片刻,终究是不敢得罪皇帝最宠爱的大公主,踌躇片刻道:“那公主且快些。”   谢令从点头,抬步往里走,敛春见此冲那侍卫温柔一笑,手中的荷包也塞了过去,而后立刻跟上。   谢令从来过一次永宁殿,只不过相较于那一次的清冷寒酸,现在的殿内多多少少也有点公主庆典的样子了。   谢令从无心欣赏,深吸一口气,朝着正殿走去。   门口还有两个侍卫,见她连忙行了一礼,谢令从微微颔首,推开门,里面的情形出乎她的预料。   原本她以为发生这些事之后九公主就算不说多么虚弱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现在看来,她一张小脸圆润,面色红润,衣衫也是干干净净的,黑眸水亮,此时正坐在室内正中央的桌子旁,姿势别扭的拿起一支毛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着什么,瞧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谢令从一时无言。   还是九公主察觉到动静抬起头来,见着她面上顿时闪过惊喜,连忙站起身来:“大皇姐!”   谢令从看着她面上丝毫没有阳光灿烂阴霾的笑,眸中闪过一抹复杂,面上噙起浅浅的笑:“在做什么呢?”   “大皇姐来得正好,”九公主一手把她拉了过去,站在她方才坐的位置旁边,指着那张白纸上的黑字,笑道:“大皇姐觉得这个字怎么样?”   谢令从虽说心下疑惑,但也垂眸认真观摩,就见那白纸上一个偌大的黑字,端正有余但落笔间又明显带着些许颤抖、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小孩子写得一般。   一个“书”字。   谢令从想想也就明白了,九公主以前素来在宫中就是个透明人,从未有人教过她读书识字。即使后来皇后念着她生母早逝对她多加照顾,但对于这件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抬眸,轻笑道:“书?很好的一个字,怎么?”   九公主笑得灿烂,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开心道:“这是我的名字!”   谢令从一愣,又听九公主道:   “也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谢令从眸光微动,这个“她”是谁,已然明了。   九公主仿佛没注意到谢令从的反应,只一手摩挲着那个字,喃喃自语道:“我出生的时候,父皇政务繁忙,只让身边的公公来看了一眼,知道没事儿后赏赐些东西,就把我们扔在脑后。若不是我满月的时候皇后娘娘提了一嘴,怕是父皇就要忘记我这个存在了。”   她轻笑,谢令从抿抿唇,一时无言。   “书儿,是她给我起的小名。满月的时候父皇来过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还不错,就给我起名谢令书。”   她圆润的手指轻轻抚着那个字,明明是充满温柔的动作,可她说出的话却是一片冰冷:   “可我不喜欢这个字。”   谢令从一愣。九公主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接着道:“娘亲不想待在宫中。她在外面与人有约,说是等到她出宫,那人便会娶她。”   “可是没等她出宫,那人就娶了媳妇儿,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而她,被迫成了父皇的妃子,有了我。”   “她看我不顺眼,觉得是因为父皇、因为我,她才没办法出宫和心上人相会,所以每每心情不好都要打,骂我,拿柳条抽我。我听别人说,我刚出生没几天,她甚至还想掐死我,只是被人看到,才不得不作罢。”她说得很是轻松,谢令从听着,心里却是隐隐作痛。   “可尽管是这样,她还是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书儿,书儿,不是这个名字有多好听,而是她心上人就叫这个名字。”   谢令从张张嘴,想要安慰她,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叫她九妹?还是令书?这都不是她喜欢的称呼。   “大皇姐,”九公主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轻笑道:“我想听大皇姐叫叫我的名字。”   谢令从犹豫片刻,启唇轻轻唤道:“书儿。”   九公主面上的笑越发灿烂,只是那双可爱的杏眼却是不由自主通红了起来,她泪流满面,声音却是带着笑意:“我喜欢大皇姐这么叫我。”   她抹了一把眼泪,定定地望着她:“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被人欺负。在宫里的时候被娘亲鞭打,在宫外的时候被其他姐妹欺负。”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过下来……大皇姐是唯一一个愿意为我说话的人。”   她眼睛亮晶晶,又带着些水汽,让人一看就心头发软。   她眼睛有些飘忽,似乎是在回忆那一日的场景,片刻后,笃定地说:“那一日,大皇姐穿着一身红衣!迎着阳光走来,就像天使一般!”她甜甜一笑:“我从未见过大皇姐那样好看的人!”   谢令从心里一酸,差点有些不敢直视她真挚的视线——   那一日的场景,在谢令从记忆中,也只有那么一点点浅浅的痕迹,但在她的脑海中却是记忆深刻。   “大皇姐跟我说,我是公主,同四姐姐也不差什么。”她歪着脑袋,回忆起那一日的事情,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就因为那一句话,她那一日晚上,竟是头一次鼓起了勇气,反抗了王昭仪。   哪怕下场时那般惨烈。   谢令从手指微动,哑着声道:“你很好。”   九公主腼腆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沉默片刻,又道:“娘亲那一日刺杀父皇之事,大皇姐应该有怀疑过我吧。”   谢令从信重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她,就见她笑意盈盈,坦率道:“没错,那的确是我唆使的。”   “我事先知道父皇喜爱到御花园中散步,就暗示她将自己的贴身荷包丢在那里,等父皇来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也是我暗示她趁着父皇不注意去取父皇的性命,她恨父皇狠得要死,却又是个蠢的,没多思考,就按照我的想法去做了。”   “也是我故意在父皇面前露出满身的鞭痕,让他知道娘亲平日里是个什么角色——而我,是无辜的,父皇为了自己的名声,哪怕处决了娘亲,也不会对我动手。”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看着她娇俏天真的面庞,忽然有些无法直视。九公主却是毫不在意,她看着她,笑道:“大皇姐想知道为什么是吗?”   谢令从沉默片刻,点点头。   九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谢令从的目光满是温柔:“因为我想见大皇姐啊~”   “我想以后都能见到大皇姐,我想不被欺负、不被打骂,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大皇姐面前——”   “她就是一个疯子,我没办法。”   “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所以,在她死了之后,长宁侯找上门要挟我,要我做那些对你、对皇后娘娘不利的事情,我才会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肥章出来啦~   一不留神又写超了 第69章   王昭仪出事没过几日, 长宁侯就进了宫寻到了她,因着大公主的缘故,他进出后宫倒也便宜。只不过大多时候他都是去昭阳宫或者皇后的结果去寻公主, 鲜少去别的宫殿。是以九公主在御花园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还惊讶了好一会。   两人的初见普普通通,彼此打过招呼之后就分开, 九公主也没把他放在心上, 对他的印象只有大皇姐驸马这一个身份。   可谁曾想,一次过后就是第二次,第三次,接连几次都在御花园中碰见他, 九公主就察觉到不对。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长宁侯每每见到她都会给她带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说些暧昧不清的话逗她开心, 最后,竟是知道王昭仪那件事是她策划的!   先是打一棍子,用他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威胁她;后又用甜枣麻痹她,言语之中皆是对她的同情与心疼。   说实话, 若是长宁侯出现地再早一点、在她备受王昭仪责骂打压、在她还没有遇见大皇姐前出现, 九公主毫无疑问会被他俘获。但是他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 是她设计杀了自己的母妃、见到了大皇姐之后——   所以, 九公主对长宁侯的所作所为都采取放任态度,就是担心他以后若是对大皇姐不利, 她也能事先知道。   长宁侯进宫的次数不多, 但对她,可谓是“用心无比”,若是寻常这个年纪的不经事的女孩, 怕是真的要被他牵着鼻子转了。但九公主不是,她一直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静静地等待长宁侯需要用到她的时候。   这个时候来的不算晚,在春猎即将开始之前,长宁侯又进了一次宫,这一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拿来了一种粉,让她趁皇帝不注意撒到皇帝的身上,这个粉可以吸引猛兽近身,届时可以趁机要了皇帝的命。   九公主答应了,对她来说,只要不伤害大皇姐,怎么样都行。更何况,她素来敏感,明显能看出来父皇和大皇姐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好。   她趁着去皇后宫中请安的机会将药粉洒在在皇后宫中用膳的皇帝身上,静静地等着皇帝出事的消息到来。   一切都如九公主所料,皇帝在春猎时受了伤,不过不是猛兽的伤,而是刺客的伤;幕后凶手也不是她,而是把沈家牵扯了进来。   九公主那一次头一次感到后悔,她后悔事先没有问清楚就同意为长宁侯做事,结果差点牵连到了大皇姐。好在皇帝并没有要做什么的倾向,九公主这才放下了心。   谁知她正在细细琢磨如何应对长宁侯时,长宁侯又找了过来。   这一次,是堂而皇之的要求毒杀皇帝,嫁祸给沈家。   长宁侯温声言语、深情款款的模样的确很能够骗人,若不是九公主心心念念着大公主,怕也是要被他所蒙蔽。   长宁侯的计划十分完善,是彻彻底底把他自己摘了出来,把屎帽子都扣在沈家的头上。九公主佯装犹豫一番,假装念在与他的感情份上答应了下来。   接着,她就开始布局。   ·   谢令从是被九公主推着离开的,临走之前,九公主笑得灿烂,声音欢快:“大皇姐快些走吧,被父皇知道了你在我这里那么长时间怕是要责怪你!”她将她推出门,看着她,歪着脑袋,十分神秘地笑道:“我为大皇姐准备了个惊喜哦~”   谢令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昭阳宫后,原本以为她见了九公主怕是躲不过同皇帝解释一番,谁曾想得到的不是皇帝传召的消息,而是九公主服毒自杀的消息。   谢令从正在喝茶,闻言“啪嗒”一声,杯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呆呆的坐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寒。   ——方才还跟她有说有笑、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小姑娘,现在,没了?   她神情呆愣,连乾清宫太监前来通报说下毒的幕后真凶正是那吃的消息都没听到。   “公主……”敛春站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   谢令从纤长的手指慢慢紧握,她抬头,看着敛春,艰难开口道:“书儿她……”   敛春别眼,有些不忍直视:“……公主,您节哀!”   谢令从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子。   “公主?”敛春疑惑唤道。   谢令从沉着脸,“去长宁侯府。”   敛春虽然疑惑,但也赶紧派人跟上,今大人这些时日一直在忙,敛春看着谢令从那样子说不找事她都不信,只能急急忙忙让赵策跟上。   一路匆忙出了宫,等到了长宁侯府,管家见到的就是大公主一行人声势浩大的走进来的场景……瞧着,来者不善。   他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派人去通知侯爷和太夫人。   谢令从走到花园的时候,就见长宁侯迎面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公主——”   “啪!”   周围一片寂静,管家落后一步看着毫不留情地落在长宁侯脸上的那一巴掌,暗暗叫糟。   萧琞一手捂着脸,一边慢慢抬起头,眸光沉沉,嗓音却是凉凉的:“公主这是做什么?”   谢令从神色一派冰冷,没顾他说的话,只道:“把他的腿,给本宫打断!”   萧琞眉宇骤然一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赵策一手摁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狠狠地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俯视着她的谢令从,见她朱唇轻启,冷冷道:“打!”   赵策最是听她的话,哪怕此番毫无缘由也不会违背她的命令,当即抄起一根不知从哪拿来的棍子扬手一挥,狠狠落下。   萧琞身子一个踉跄,闷哼一声,差点趴在地上,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却见谢令从慢慢蹲下身子,手上覆着一张丝帕,而后,隔着那丝帕,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萧琞,父皇还没死呢,本宫还是这大启的公主。”   “今儿个本宫就是要把你腿打断,你又能如何?” 第70章   “打!”   一声令下, 粗实的木棍一下又一下地在落在萧琞的腿弯处,他双手紧握,就连一贯保持的风姿也维持不住, 狼狈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抬头, 眸光阴鸷,仿若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谢令从, 一朝寻着了机会, 就会狠狠的扑上来要你一口!   就是这种感觉。   萧琞仿佛回到了幼年时,他还是那个出身卑微的世子,在外面时时刻刻都被人欺负,他们把他压在地上, 逼他学狗叫;用力地推搡他,把他推入寒冬的莲花池中;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聚众殴打他,发泄心中的不满——   但这些事, 老长宁侯从来不会管。萧琞只能自己一个人受着,默默承担着。直到遇见大公主,被她撞见他被人欺负之后,那些人就好像担心大公主会找他们麻烦一般, 再也没来欺负他过。   在他心里, 逆光而来的大公主就像是一道光, 他不能爬上去, 就只能把她拉下来,让她只能跟自己一样待在那阴暗的地方。   ——让一道光, 匍匐于自己身下。   可现在, 早已位高权重的长宁侯却被迫跪在坚硬的石板上,卑微地,能够让人一手碾死。   而罪魁祸首, 则是多少年如一日般的,高高在上,沐着光风,尊贵异常。   太夫人得到管家的传话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过来,还没站稳就看到这种场面,她呼吸一窒,尖声叫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反了不成?还不给我住手?住手!”   可在这儿守着的都是谢令从的人,又有谁会听她的话?   任她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乱转,赵策手中的棍子仍旧是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她尖叫着让周围的侍从去把赵策拉开,可谢令存身边的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两相对峙之下,偌大的花园里只能听到萧琞痛苦的闷哼声。   太夫人着实害怕萧琞真的被打断一条腿,纠结半天还是走到谢令从身边讪讪道:“公主,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侯爷这……”   “嫂嫂……”萧琬跟着太夫人赶过来,也是情不自禁地开口。   她神色焦急,关心之情展露无疑。   谢令从神色淡淡:“没误会。”   她看着眸光阴鸷的萧琞,又看了眼难掩但担忧之色的太夫人,忽地展颜一笑:“既然太夫人也在这儿,那有些话,就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说了吧。”   她低头,看着萧琞,“说来也是巧了,本宫也是刚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告诉侯爷了,侯爷可得认真听着。”她朱唇轻启,后面那四个字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念出来,让萧琞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敛春不知从哪搬了张凳子过来,放在谢令从身后;谢令从慢悠悠坐下,旁边还有敛夏轻轻地打着扇,与萧琞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轻笑道:“侯爷可知当年苏姨娘是怎么死的?”   苏姨娘,就是萧琞的生母。   萧琞眸光微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太夫人一声尖叫:   “不!不行!”   “娘?”萧琬被她吓了一跳,站在一旁惊诧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能说?难不成当年真是……   萧琬脸色顿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夫人:“娘!”   太夫人却是没时间搭理她,她一手挣开萧琬的搀扶,几乎是有些恳求地看向谢令从:“不能告诉他!不能!”   谢令从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挥挥手,侍卫识趣地拦在二人身前,太夫人还在不住的叫着:“不行!不行……”   萧琬抿抿唇,看了眼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萧琞,又看了眼即将崩溃的太夫人,想到那种可能性,神思恍惚。   不会的,她娘亲虽说嘴毒了些,说话难听了些,但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   谢令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强忍着疼痛不发出声、汗水打湿了头发灼灼盯着她的萧琞,垂下眸子玩弄着涂了丹寇的手指,幽幽道:“苏姨娘当年的确是死于自杀,只是这自杀,跟你可没什么关系——”   太夫人脸色骤然一白,身形晃荡,几乎要撑不住身子,只听谢令从道:   “她当年自杀,是因为情郎罹难,满门皆灭。她觉着生无可恋,便干脆利落地,随着那情郎走了。”   谢令从语气轻飘飘,太夫人却是身子一软,全身都靠在萧琬的身上,看着萧琞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萧琬唇角微动,看着太夫人的眸光有些诧异。   萧琞眼睛瞬间充血,一字一句艰难道:“你……胡说八道!”   谢令从毫不在意:“胡说八道?”她轻嗤:“太夫人念在你年幼,受不得这丧母之痛,便将这件事瞒了下来,甚至在你误会她是你杀母仇人的时候还在瞒着你。但本宫心善,大发慈悲把这件事告诉你,你还说本宫胡说八道?萧琞——”她高高在上地睨着他:   “你算什么东西?”   萧琞沉默了片刻,而后拼命挣扎,赤红着一双眼,咬牙切地看着她:“闭嘴!”   赵策哪能让他如愿?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让他如一只丧家之犬一般拼命蠕动,却仍是挣脱不得。   萧琞呼吸沉重,脸色苍白,几乎下一瞬就要控制不住晕过去,谢令从声音冰冷:“可别晕。晕了,本宫还得让人去拿冰水来,这天儿还挺热的。”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萧琞眼眸黑沉,定定地看着谢令从,那眼神平白让人心生寒意。   赵策的棍子还在落下,棍子落到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听得人肉疼。   谢令从端着敛冬不知从哪拿来的一杯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往旁边一放,这才对上萧琞的目光,笑道:“侯爷这般看本宫作甚?”她语气悠悠:“怎么,是觉着吧本宫戳穿了你这么多年的念想、打破了你奋斗向上的目标、推翻了你报复仇人的理由?”   “你怕你这么多年对太夫人的仇恨都是笑话,你怕你拼命向高处爬的理由都是虚妄,所以,才想牢牢地抓住本宫,证明你自己,是没错的。”   “你想把本宫拉入深渊,而你自己则高高在上,看着本宫痛苦的模样,你就可以自我安慰,你是对的,然后给本宫一点施舍,获得你那阴暗的成就感,拼命的填满你那颗早已腐烂的心脏——”   “可是,腐烂的就是腐烂的,肮脏无比。”   萧琬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谢令从的话,又转头,看着捂着自己的脸身子不住颤抖的太夫人,最后又看着萧琞,满脸茫然。   这是她的兄长,哪怕他是庶出,哪怕她不喜欢他,经常给他甩脸色,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会顾及长宁侯府的面子,在别人说长宁侯不过是庶出之时,她也会大声反驳——   可现在,却有人对她说,他一直把她的母亲当做杀母仇人看待?   那么这些年的相处又算什么?他对母亲的尊崇敬爱难不成都是装的?   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热得紧,萧琬却觉得浑身发寒,手脚都是冰凉的。   赵策最后一棍落下,萧琞已经彻底维持不住,匍匐在地上,汗湿了的头发凌乱的散布在脑袋前面,遮住了那张脸,只留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疼,还是为了纾解心里的痛苦。   谢令从相信赵策的实力,见他停了下来就知道就算那双腿没废,最起码也得养上半年。她把手中的杯子往一旁侍女端着的托盘上一放,扶着敛春的手,优雅起身,一举一动间尽展皇家威仪。   任谁都想不到,她刚刚还在下令,要打断一个人的腿。   周围散在一旁的侍卫立刻回拢队伍,如来时一般,簇拥着谢令从往门外走去。谁知她不过刚走两步路,就见大门处一小厮领着一身着太监服饰的人急急走了进来,谢令从定眼一瞧,还是皇帝身边比较脸熟的一个太监。   那小厮来此见到这番情景也是一愣,而后有些讷讷的开口:“侯爷……陛下要您进宫。”   他身边那公公见着周围这一副狼狈的模样也是十分诧异,但目光落到谢令从的身上也是瞬间了然,当即揣着双手,好像没看见萧琞如今的处境般,高昂着头,开口道:“侯爷,圣上有请,走吧?”   萧琞的腿刚被打断,又哪里能走?谢令从心里嗤笑,懒得再在这里搭理他,当即就要离开,却忽见萧琞从那凌乱的头发中抬起头,哑着嗓子开口道:“公公稍等。”   谢令从脚步一顿,就又听他道:“公主。”   谢令从没转头,自然没看到萧琞脸上露出的势在必得的、充满了偏执意味的笑:   “公主要么丧夫,要么,公主就一辈子都是臣的人。”   “臣会让公主心甘情愿的,留在臣的身边。”   谢令从轻嗤一声,转身,大步离开长宁侯府。   ……   皇宫   太监来报长宁侯来了的时候,皇帝先是狠狠地咳了一通,才不满地开口:“怎么来的那么晚?”   小太监没说话,但长宁侯被人抬进来的时候,皇帝才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他眉头紧皱,差点能夹死苍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又遇见狗了?”   长宁侯随口应付了过去,这才低头问道:“陛下唤臣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他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他微微抬头,就见皇帝半躺在床上,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良久后,皇帝才扔了一张纸给他,道:“爱卿且看看。”   萧琞心里微动,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拿起那张纸一看,果不其然。   上面写的满满的都是他是怎么设计刺杀皇帝一事、安排九公主下毒的。   皇帝抑制住喉间的痒意,目光如剑般锋利,他冷哼一声:“爱卿可有什么话要说?”   萧琞低着头沉默半晌,忽地抬起头,笑道:“陛下都知道了?”   皇帝皱眉,忽地感觉事情可能不在自己预料之中,就听他道:   “既然如此,那陛下也看看臣的东西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奏折,通过一旁的德公公,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勃然大怒:   “混账!咳咳!咳咳——”   “陛下!”德公公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就要给他顺气,却被他一手挥退。   皇帝大口喘着粗气,握着那份奏折的手紧紧用力,将那份奏折握除了明显的褶皱。他额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齿道:“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萧琞低眉顺眼:“此等大事,臣万万不敢开玩笑。”   皇帝沉默片刻,才揉了揉脑袋,重新看向他,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萧琞微微一笑,不答反而道:“如今朝中的局势,陛下也清楚。太子大权在握,魏北王世子虎视眈眈,远在朔北的魏北王也不老实。甚至江南一带沈老将军那边也有集结军队的举措。陛下——”他认真地看他,语气带着些诱哄:“您需要一个代言人。”   皇帝讽笑,低声又咳了两声,才道:“代言人?他们是不老实,你还能好到那里去?”   萧琞毫不在意,笑道:“陛下的身体,没人比陛下自己更清楚了——还是说,陛下当真心甘情愿,让一乱臣贼子,祸乱朝纲?”   皇帝扯扯嘴角:“你想要什么?”   代言人,若是他真的尝到了大权在握的滋味,未来还会那么容易放手?   萧琞微微一笑,“陛下放心,臣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公主一人罢了。”   皇帝一愣,看着面前的青年,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前年七夕的时候,在京城中传出长宁侯和大公主两情相悦的谣言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是生气的。   天依的婚事他早有打算。今晨身份特殊,用天依来笼络他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他放任天依堂堂嫡长公主每日跟一个侍卫厮混还从未严厉惩罚的原因。   原本他的打算是再让今晨成长两年,等到时机成熟,就公布他身份,到时候再给二人赐婚,一来可以显示他对天依一片慈爱之心,多留了她两年;二来,也能让成为他女婿的今晨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到时候,他们再生下一个含有皇室血脉的孩子,未来还愁今家那支军队不听他的指挥?   计划很美满,可是皇帝万万没想到,长宁侯一个落魄世家竟然那么大胆子,传出谣言说是与大公主两情相悦。   得知这一消息的瞬间,皇帝连杀了他的想法都有。可是当太监来报说是长宁侯求见的时候,他还是想知道他会给出什么理由。   ——若只是单纯的心慕大公主,皇帝确认自己毫不犹豫会把他杀了。   可是那个青年到了大殿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当即就朗声道:“臣,愿当圣上的一把剑!”   “剑之所指,所向披靡!为陛下,斩除乱臣贼子!”   皇帝那一瞬间心动了。   别看他皇帝当得风光,但私底下的苦又有谁知道?那些世家豪门和清流权贵都不是好招惹的,平时他提出什么意见总会有人反对,久而久之,皇帝就对那些人越来越看不顺眼——   他需要一把剑,一把只忠诚于他的剑,替他斩除那些不听话的人。   皇帝几乎是瞬间就下定了决心,长宁侯身份特殊,是最适合的人选。虽说将天依嫁给他与他原来的计划有些偏离,但这把剑也只是一时的,并非一世,等到事情都尘埃落定,他再寻个由头把萧琞赐死,到时候,天依不还是今晨的?   皇帝就那么下了决定,没给任何人反映的时间,当即就下了圣旨,打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萧琞能一直牢牢地捏在他的手心,生死都在他一瞬之间,可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即使瘫坐着也面带浅笑,一派游刃有余之色的长宁侯,皇帝才恍然,原来早在他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大殿里安静了好半天,皇帝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往后靠下去,半阖上眼,声音疲惫道:   “去吧。”   萧琞勾起一抹笑,拱手冲他施了一礼,让人抬着他离开了大殿。   眼瞧着长宁侯身影消失不见,德公公这才上前半步,有些担忧的询问出口:“陛下?”   皇帝慢慢睁开眼,望着虚空,似叹非叹:“传人,朕要拟旨。”   德公公立刻应是,迅速安排下去,不过一会,就有宫人拿着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皇帝慢慢起身,拿起朱笔,纠结了好半天,才在明黄的圣旨上落下了第一个字。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字慢慢浮现,占据了圣旨大半的空白。期间,德公公一直低着头,瞧都不敢瞧。   等皇帝终于写完,好像是力竭了,一下瘫倒在床上。   他紧紧闭上眼,好半天后才冲德公公道:“收好。”   “待朕……百年之后,再拿出来。”   德公公心里一震,双手捧着圣旨,立刻应是。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那张纸里是什么 第71章   皇帝的病越来越重, 每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一开始还好,只是每日睡得时间长些。可随着时间一日日地过去, 皇帝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甚至用着膳都能昏睡过去,身边伺候的人无一不胆战心惊, 小心异常。   虽说宫中严格封锁消息, 只说近些日子皇帝身子不好,但这些话骗骗那些低品官员还好,那些皇帝的心腹仔细琢磨一段时间,就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也是心情复杂。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本为帝国常态。可现在的情况却是, 太子的确在飞速收拢权力,以一种众臣不可忽视的速度崛起了起来;而另一边,长宁侯也在飞速消化皇帝的那股势力,一时之间, 朝廷之上竟是形成了两相对峙的局面。   太子一派和长宁侯一脉针锋相对, 每日上朝那浓浓的□□味儿让神经再粗的武官都能察觉得到。除却两派的官员之外, 一些中立派此时都是欲哭无泪, 只能明哲保身,恨不得上书请假, 每日待在家中足不出户, 等过了这阵子的风头再出来。可这种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们只能缩在两方阵营中间瑟瑟发抖,看着两方派别每日唇枪舌战, 暗暗希望自己不会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一日,两日……   皇帝的病越来越重,每日清醒的时日也越来越少,朝廷上□□羽和长宁侯一脉的斗争也越来越火热化,朝廷上下都弥漫着为一股紧张的氛围,所有人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被敌对党派抓住什么把柄被薅下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者。   氛围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南边那边传来消息,长狄,又不安分了。   消息传回,整个朝廷都趋于平静,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悄咪咪地抬眼,妄想武将前列的今晨,暗自观察着他的表情。   ——当年镇北将军,可就死在与长狄的那一战中,尽管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隐情,但这杀父之仇,也是不容置疑的啊。   现在长狄不知从哪得到皇帝病重的消息,想来也是想趁大启如今内部不稳的时机割下大启一块肉,面对如此情景,这位新上任的镇北将军,会是什么反应?   大殿正中央的龙椅偏下方设了一坐席,是为太子的座位。此时他高居于此,扫视下方,声音威严,已颇具帝王威仪:   “长狄一事,众位大人,如何看待?”   大殿内沉默了片刻,丞相率先出列,行了一礼道:“长狄向来对我大启虎视眈眈,此番动作所图定然不小,殿下不得不防!”   太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到平阳侯身上:“平阳侯如何看?”   平阳侯出列,一拱手,声音浑厚道:“依臣看来,长狄这些年屡屡犯我大启,我大启仁厚,不愿与它蕞尔小国一般见识,但它不知收敛,近些年行事越发过分!长此以往,恐有碍我大启在周边小国当中的上国地位,以为我大启怕了他区区一个蛮夷之地!”   太子眸光微动,“依侯爷此言,这一仗,是要打了?”   平阳侯声音铿锵有力:“打!还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让它再也不敢觊觎我大启!进而杀鸡儆猴,一展我大启王师之风!”   他这话说的极具煽动性,朝中武将闻言纷纷出列,表示愿意领兵出征,定会给长狄一番教训!   但文臣确实有不同的想法,户部尚书连忙出列,向着太子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依臣而言,此事要从长计议!”   “长狄位于西北,边境苦寒,若是此时出征长狄,正巧逢了寒冬,届时将士们能不能坚持下来都难说;其二,到时的棉衣粮草,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如今的国库——殿下三思啊!”   如今的国库虽说不至于连这一场战争都承担不起,但这场战争若是真的打了下来,那国库也要变得空荡荡了。户部尚书素来是守财奴,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一大笔钱一去不返?   他这话一出,原本就不太赞同出征的人也是纷纷跳了出来,苦口婆心的劝着:   “是啊,兹事体大,还望殿下三思啊,切莫轻易下决定啊!”   “殿下……”   他们这么一说,那些武将就又不干了,连忙反驳道:“那按你们的说法,莫非就眼睁睁看着那群蛮夷侵我大启还不给其一点教训?”   “既是蛮夷,就需教化!朝廷完全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友好谈判,不费一兵一卒,岂不美哉?”   “你特娘的放屁!”   “你说谁呢?武夫一个!粗鲁!”   眼看着文武百官在他眼皮子底下吵了起来,谢令存捏了捏眉心,目光扫过下方的今晨,道:“今大人有何见解?”   朝廷顿时寂静了下来,吵得正热闹的百官就像被人卡着了嗓子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今晨慢慢出列,拱手行礼,一字一句道:“臣愿领兵前往,剿灭长狄!”   谢令存眉头舒展,正要说什么,就见长宁侯推着轮椅慢慢走了出来,沉声道:“臣有异议。”他转过轮椅,目光沉沉的看着今晨,嗤笑道:“今大人从未领军打过仗,如何能担此重任?万一出了事,今大人可能承担得起?”   他语气中的讽刺赤.裸裸的显示出来,身后的长宁侯一脉闻言顿时哄笑出声,其中的恶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今晨不发一言。上首的太子目光微沉,与长宁侯对视片刻,忽地轻轻一笑,道:“长宁侯所言甚是,那依侯爷之见,可有推荐人选。”   萧琞的手、修长的手指轻叩木质轮椅,对上太子不怀好意的视线,沉思片刻,忽地看向在一旁看戏毫无所察的平阳侯,认真道:   “依臣所看,平阳侯就是很好的人选。”   太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拍板道“好,既如此,就由平阳侯领兵,出征长狄!”   萧琞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感觉倒有点不对劲。   ·   散了朝会后,身边的官员都在商议着出征之事,唯有长宁侯一人走出大殿,有些神思不属。   朝会上太子问他是怎么想的,萧琞当时就感觉到不对,为了防止太子借机对他的手出手,这才点了平阳侯这么一个勉强算是中立之人,最起码,就算他凯旋归来,对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像。   可太子那毫不犹豫就答应的架势,着实让萧琞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   下了朝之后,谢令存惯例去景仁宫陪皇后用早膳。因着最近谢令从也待在皇宫,每日没事就来陪皇后,他们也算是难得有了许多一家人亲密相处的时间,谢令存也是异常珍惜这段时间。   用过早膳后,谢令存收到皇后的示意,一直等到谢令从被皇后打发离开,这才凑上前去问道:“母后可是有何要事?”   皇后慢慢抿了一口饭后茶,看着面前已经带着些坚韧成熟气息的儿子,神色典雅柔和,将手边的一盏茶推到他面前,温声道:“尝尝,钟嬷嬷研究出来的新样式。”   太子依言抿了一口,眼睛一亮:“这茶倒是清爽,用来餐后消腻再好不过!”   皇后笑:“你要是喜欢,就多带一些走,近来就算在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皇后絮絮叨叨了好久,太子耐着性子好脾气道:“儿子省得,母后放心。”   直到最后,皇后放下茶盏,才慢慢开口道:“我听闻,长狄那边近来不太平?”   太子点头:“是,”他顿了顿:“不过并非什么大事,母后不用担心。”   皇后轻轻笑了笑:“我知道,”她低声道:“我只是想说……不管怎么样,那边的百姓,一定要护好。”   太子一愣,就见皇后神色恍惚满怀回忆道:“……当年,他就是因为放不下那些百姓,才……”   皇后低叹一声,看着太子,目光柔和又带着期许:“存儿,你父亲……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般行为……”   “你——可知道?”   太子心里一震,而后端正身子,神情严肃道:“母亲,儿子知晓。”   “您放心,儿子所作所为,皆有分寸!”   ……   等到太子离开,皇后才慢慢放松了身子,眼神空洞地看向虚空,不知回想起什么,脸上慢慢挂上一抹甜蜜的笑。   钟嬷嬷慢慢走来,看着她笑道:“娘娘心情很好?”   皇后眸光轻转,看向钟嬷嬷的目光带着融融的笑意,她轻唤:“嬷嬷,我很高兴。”   钟嬷嬷神色温和,慢慢弯下腰给她捏着肩膀,柔声道:“一切都会变好的,小姐。”   皇后神色轻松,难得不顾仪态瘫在榻上,喟叹满足。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起身,容色淡淡:“走吧。”   嬷嬷神色疑惑,皇后轻笑:“去乾清宫,探望探望陛下。” 第72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夕阳余晖洒落人间,给乾清宫添上一层昏黄的色调,龙床上层层的明黄帷幕已经拉开, 躺在其上的皇帝睫毛轻颤, 慢慢睁开双眼,就被从窗外透进来的夕阳刺得眼睛猛地一闭。等他适应了这个光线, 再次睁开眼, 转了转脑袋,就见龙床旁边,坐着一身着红衣、身姿妙曼的女子。   皇后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拿着调羹, 看着皇帝,笑得温柔。夕阳被她挡在了在身后,衬得她整个人面色昏暗, 看不清面容。也是因此,那温柔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森:   “陛下醒了?”   皇帝慢慢瞪大了双眼,惊恐之色逐渐浮现。   皇后拿起调羹搅了搅碗中的药,凤眸微微低垂, 好一副温柔和顺的美人, 她轻声道:“陛下, 来, 喝药吧。”她盛起一匙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 递到他唇边, 柔声哄道:“来,陛下,不烫了。”   皇帝呼吸慢慢沉重起来, 他猛的一挥手,“啪”地一声打落那支调羹,连带着里面的药汁也都洒在明黄的锦被上。   皇后纤纤素手被打了一巴掌顿时红了一片,她神情不变,嗔道:“陛下这是做什么呢?赶紧喝药才能好的快些啊。”   他伸出一只手,声音颤抖:“毒、毒妇!”   皇后歪了歪脑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陛下这是什么话?”   皇帝猛地拍了下被面,涨红着一张脸,大声吼道:“毒妇!乱臣贼子!”   皇后轻笑,凤眸微微弯起,轻声道:“陛下这话可让臣妾伤心了,臣妾母家世代忠良,陛下是不记得了吗?”   皇帝呼吸急促,一手指着她,想说什么但又囿于情绪过于激动而说不出话来。皇后微微俯下身,给他顺了顺气儿,柔声安慰道:“陛下冷静,可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眼中的厌恶有如实质,他鼓足力气,一把将皇后推开,却也不过让她身子微微颤了颤,还是皇后自觉往后推了推,没凑在他面前。   皇帝颤抖着抬起双手,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往日充满力量的大手,最后又将目光落到皇后身上,哑着嗓子气急败坏道:“你个贱妇……乱臣贼子!沈家满门都是乱臣贼子!朕定然不会放过你!”   皇后脸上仍是带着笑,只是眸光已经冷了下来。她把手中的碗往旁边一放,低下头,看着皇帝轻声道:“陛下这话就让臣妾不明白了,我沈家满门忠烈英良,为何会变成陛下口中的乱臣贼子?”她眉目舒展,凤眸含笑,内里却是无尽的深渊:“——这一切,不都是陛下逼得吗?”   皇帝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吐出一口鲜血,他似是做贼心虚,又似是气急攻心,怒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皇后歪着脑袋,满脸茫然:“不是吗?”她慢慢凑近,声音轻柔带着些蛊惑与掩藏得极深的怨毒:“那陛下不妨告诉臣妾,当初是谁死缠烂打,非要把我沈家拉入夺嫡之争中?又是谁在娶了臣妾之后怕我父亲功高盖主、害死我腹中孩儿?又是谁逼我父亲上交兵权害他正值壮年就不得不远离沙场、甚至连我沈家最后一条血脉都不肯留——”她慢慢抚着他的脸,动作轻柔无比眸中却带着难掩的冷意:“陛下啊,我哥哥,死无全尸啊!”   她双手抬起他的脸,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她声音悲怆凄凉:   “陛下,那么一个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啊!前日他还在隔着肚皮踢你,你是怎么忍心,把他害死的?”   “我的哥哥,一个人死在朔北,那么冷的天啊,死无全尸。爹爹就是想他的尸体拼全找回来下葬都不行——”   她双手用力,死死地掐着他的脸,神色已经有些癫狂:“陛下,陛下,我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让你如此待我们?”   “我父亲,我兄长费尽心思扶你上位,到头来,就得到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她的手下意识地往下滑,慢慢收拢住皇帝的脖子,一点一点的收紧,直逼得皇帝面色通红,从喉间艰难地咳出声来:   “咳!咳咳咳咳——”   皇帝艰难抬起手,满满覆在她的手上,他声音细若蚊蝇:“筠儿——”   他这一声,让皇后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松开手,不顾皇帝撕心裂肺的咳嗽,忽地摇摇头,笑着道:“不,不行,你不能死!”   对上皇帝暗含希望的视线,皇后端起一旁搁置的碗,笑道:“来,陛下喝药!”   她将碗凑到皇帝唇边,得到的却是皇帝拼命的挣扎,皇后笑着诱哄道:“陛下放心,这药里没毒——毕竟你可不能死,臣妾还等着让陛下看着咱们的存儿君临天下的那一天呢——”   皇帝瞬间等大双眼,忍着嗓子的疼痛艰难出声:“你做梦!”   皇后眉眼一冷,沉声道:“这药,你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语罢,她一手钳住拼命挣扎的皇帝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手中的碗一倒,那漆黑的药汁顿时一滴不剩。   皇后手一甩,将碗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她看着捂着嗓子拼命咳嗽的皇帝,神色又慢慢温柔了下来,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蜜饯,喂到皇帝唇边:“来,吃个蜜饯。”她不顾皇帝的反对,硬是把那蜜饯塞进他嘴里,无奈道:“陛下若是早愿意这般配合,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她起身,将那明黄的锦被往皇帝身上拉了拉,柔声道:“陛下好好休息,臣妾有时间再来看陛下。”   皇帝心中气愤无比,但她这一句话落下,他就真的昏昏沉沉又有些睡意,他想强打起精神,却控制不住脑袋深处传来的嗜睡的欲.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曼妙窈窕的身影,逆着光,在一片昏黄中,走出乾清宫。   他眼睛慢慢闭上……   皇后踏出乾清宫,安排妥当之后,抬头看天,只见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的天空染上了橘意,瞧着朦胧暧.昧,与她死之前那一日的景色,何其相似。   她慢慢走出乾清宫,正要往景仁宫那边走去,却忽地脚步一顿。   她转身,往旁边看去,就见夕阳的余晖下,一袭红色衣衫的小姑娘此时正冲她笑,与她有着三分相识的面孔此时满是柔和。   “母后。”她唤道。   皇后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就不由摇摇头,然后伸出手,看着她的女儿脚步轻快地走来,挽住她的胳膊,冲她甜甜一笑。   母女二人相携着向前走,皇后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又看了看遥远的天空,心下轻松。   不一样的。   这一回,不一样的。她的女儿,也不会再如前世一般,被迫作为一个棋子辗转几嫁,最后,远去和亲。   作者有话要说:  抽空码了一点,明天考完试争取把正文完结灌顶村八家咖啡馆 第73章   谢令从下令要把长宁侯打断腿, 就是真的把他打断腿。赵策下手十分重,当日的的确确是把他那条腿打得不成样子,哪怕长宁侯后来请来全京城最好的大夫, 甚至还有太医上门诊治, 也只是勉勉强强把他的腿接好,真要想下地走路, 怕是要过上个一年半载。   而在这期间, 长宁侯则是一直坐在轮椅上,身后也多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瞧着虎头虎脑,平时也是机灵得紧。每日推着他的轮椅随着他东奔西走, 办事机灵妥帖的,几番来往间,倒是颇受长宁侯的的重用。   近些时日皇帝的病越发的重, 饶是太医院竭尽全力,皇帝每日昏迷的时间也是越发的长。与此同时,太子在朝堂上也是逐渐站稳了脚跟,行事越发雷厉风行, 收拢肃清了大半个朝堂。若非还有长宁侯那一支势力在, 恐怕朝堂就要变成太子的一言堂了。   要说这长宁侯, 近些日子除了他跟太子叫板之外, 四皇子竟是也在他的带领下慢慢进入朝堂,接手了几件事情, 办得还都不错。让一些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要说皇帝和太子这对天家父子以前瞧着倒还颇为父慈子孝,可现在看来皇帝的意思竟是隐隐想让四皇子继位?难不成当真应了那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皇帝这一病, 太子的野心展露出来被皇帝察觉?   太子身边的一些谋士也在劝说让他不必如此着急,借机好好讨好皇帝,反正他也没多久可活,到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登上大宝,又何需像现在这般费力筹谋在众人眼里还落不着一个好?   面对谋士的苦心劝说,谢令存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放在心上。   或许的确如他们所说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好好讨好皇帝,未来安安稳稳登上皇位不成问题。但深知当年真相的他又岂能容忍皇帝再这么继续逍遥下去,临到百年之后还能得一好的名声?让他的母后与害她亲人的仇人虚与委蛇、让他的皇姐受如此委屈?   更何况,他的身世,也让他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   长狄那边越发不老实,平阳侯所率领的军队也早早地就离开了京城,整个朝堂上呈现出二足鼎立的局面,长宁侯和滕家,背后还隐隐有魏北王世子参与的的痕迹;太子和今晨,最令人惊讶的是,一向低调保持中立的成国公府入今竟是光明正大的站在了太子那一阵营。   朝廷达到一个诡异的平衡。   但随着长狄那边的战局频频传来捷报,长宁侯那边似乎坐不住,明眼可见的蠢蠢欲动。   又是一年春节,京城的普通百姓完全察觉不到朝廷上的暗潮汹涌,大街上一片喜庆之色,还未到除夕,就是人满为患,张罗着新春年货,瞧着倒是一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的景象。   但朝廷的官员却是没有被这种表面的景象所蒙蔽,一个个打起精神,心里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再过不久,怕是就要即将告一段落了。   除夕前夜皇宫宴请群臣是一贯的传统,只不过现在皇帝身子不好,不便出席,一应程序便由太子代替,从一开始的入席到后面的宴会开始,一应程序妥妥当当,并未出什么状况。就在大臣们松了一口气想着快要离席的时候,却见上首的太子忽然听身边的小太监说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眸光晦涩莫名地看了眼坐在下方神色淡淡的长宁侯。   众臣心里咯噔一声,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不对。有些人想要借身体不适的理由离席,却见太子率先站了起来,说了句有急事处理就离开了。而在他离开后不久,长宁侯也放下杯盏,身后的少年推着轮椅带着他离开了大殿。   官员们面面相觑,发现他们现在一时竟是离开不得。   有些人试探地想要走出大殿,果然便被外面守着的小太监拦了回来,他笑眯眯道:“殿下说了让诸位大人好好玩,他一会便回来。”   那官员讪讪笑了笑,沉着脸回了大殿。   大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热闹繁华之景。官员们的心情却是阴沉的可怕。   乾清宫   赵策在门外候着,抱着剑一声不吭。谢令从那支护卫队也全部从长宁侯府调了出来,此时正牢牢地守在乾清宫外。   夜幕黑沉沉,看得人心里压抑。只有乾清宫皇帝寝宫内点着烛火,在这一片漆黑中有如白昼。   皇帝昏昏沉沉地醒来,就见大殿正中央的谢令从正捧着书看着,神情淡定从容。   他眨眨眼,声音沙哑:“天依?”   谢令从翻着书页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皇帝:“父皇,”她轻声唤道,将书搁在桌上,起身走到床边,神情温和:“父皇醒了?可要用些白粥?”   皇帝摇摇头,艰难地撑起身子,谢令从见状在他身后垫了一个靠枕,而后沉默着一言不发。   皇帝眨眨眼,神色苍老疲惫,透着暮气已至的萧索,他道:“天依,你——可怨父皇?”   谢令从嘴角噙起浅浅的笑,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好怨的。”   皇帝脸色稍缓,却又听她道:“早在我知道父皇设计害死舅舅的时候,早在父皇毫不留情地把令芜、令慈送去和亲的那一刻,我对父皇,就没什么好怨的了。”   皇帝脸色一僵,他看着谢令从,好半天才轻叹口气,闭上眼睛,神色复杂道:“……你母后的谋划,你都知道?”   谢令从淡笑,并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皇后把她保护的很好,在她面前展示的都是自己最好的一面,从来不会让她参与这些糟心的事情。谢令从也乐得装傻,对他们的事情不闻不问。   但这并不代表谢令从不知道。   宫殿内一片寂静,外面却是隐隐约约传来些许嘈杂的声响,那声音不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倒更像是一群人发生了冲突。谢令从神色微动,几乎瞬间就想起了今晨特意安排她让她离了席就来乾清宫的事。   外面,想来是闹了起来。   皇帝自然也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人来跟他汇报外面的情况,又看着神色淡淡一副胸有成竹样子谢令从,神色慢慢变得慌乱,他费力抓住他的胳膊,哀声道:“天依,父皇的好天依,你得帮帮父皇……最起码、最起码父皇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是不是?嫁给长宁侯是委屈了你,但父皇也是迫不得已啊……”   她看着事到如今还在狡辩的皇帝,沉默片刻,竟是轻轻笑出了声:“父皇,”她歪着脑袋看他:“父皇您知不知道,我自幼就会做一个噩梦?”   皇帝一愣,有些哑然地看着谢令从,就听她娓娓道来:   “我自年幼时,便会时不时做个噩梦,在梦里,外祖家被满门抄斩,连一只刚出生的狗崽子都没放过;母后的景仁宫燃烧着熊熊烈火,太监宫女失声尖叫,母后却是恍若解脱一般烧死在火海中,没有挣扎,有的,只是绝望。”   “我拼命地伸手想要把母后救出来,想把她从火海里拉出来,可我碰不到她。我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被火舌吞没,一点点,一点点,消失没影……”   她抬头,真诚地问道:“父皇,外祖家又做错了什么呢?母后又做错了什么呢?”   皇帝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连抓着谢令从胳膊的手都不又松开了些许。他瘫在龙床上,满脸失神。   谢令从抽出自己的手,眼睑微垂,低声道:“父皇,儿臣想要的很简单,但也很困难。”   “儿臣只是希望一切都能够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但显然,这一切,都做不到。”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明显,还夹杂着一些金戈相交的清脆声。   皇帝一手捂着脸,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颓废,他喃喃道:“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啊……”   谢令从神色不变,她慢慢起身,正要回到一旁去看书,就听“砰”的一声大门被打开。   她微微蹙眉,转头看去,就见外面夜幕黑沉,长宁侯坐着轮椅犹如鬼魅一般待在门前。而在他身后,则是一群衣着整齐神色肃穆的军队。   长宁侯扫视室内,目光在谢令从身后是哪个一扫而过,最后落到皇帝身上,他声音低沉却又铿锵有力:   “臣,前来救驾!”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试浪得有点很,还差一章就能完啦~ 第74章   几乎是在长宁侯闯进来的那一瞬间, 赵策一行人就迅速闯了进来,守在谢令从身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长宁侯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定定地看着谢令从, 伸出手:“公主, 来。”   谢令从神色淡淡,看了眼他身后一身黑甲满是肃杀之气的士兵, 语气平静道:“侯爷这是在做什么?”   长宁侯:“微臣是前来守卫圣驾、捉拿乱臣贼子的。”   谢令从:“乱臣贼子?”她细细的品着这几个字:“侯爷说的, 是本宫?”   长宁侯神色不变:“殿下若是弃暗投明,微臣定会力保殿下!”   谢令从忽地笑了笑,转身看着皇帝,凤眸似乎淬了冰:“这是父皇的意思?”   皇帝忽然感觉心中一阵恐慌, 却仍是板起脸,有气无力地说道:“……天依,你若咳咳……愿意弃暗投明, 你还是父皇的好女儿……咳咳咳咳!”   谢令从扯扯嘴,似是嘲讽道:“还是不了,”她眸光低垂,在一旁的凳子上慢慢坐下, 神色悠然地品了一口茶:“免得什么时候再被父皇卖了, 都不知道。”   皇帝的脸色霎时难看无比。   殿内一瞬间的寂静, 长宁侯见状她翘首以盼望着门外的样子却是忽地笑出声:“公主是在等今晨?”   谢令从看着他, 听他道:“那公主便不用等了。”谢令从挑挑眉。   只见长宁侯双手拢在袖中,眉宇轻扬, 志得意满道:“太子殿下和今晨现在分身乏术, 连自己都顾不了,又怎么能顾忌得了公主这边。”   谢令从闻言,慢慢转过头, 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她朱唇轻启,道:“萧琞,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你的计策,是万无一失的?”   萧琞脸色一僵,又听她道:“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别人都是傻子,你调动这么多军队,都没人知道的?”   萧琞一愣,而后瞬间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就见门外一支军队早已悄无声息的压了上来,而为首的,赫然便是那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   萧琞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看了眼他身后与他相比数量丝毫的不少的军队,凝眉道:“怎么会?你哪来的军队……等等!”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难看无比:“平阳侯——”   “哈哈!侯爷,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他话甫一说出口,那黑压压的军队后面就走出来一人,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赫然便是那应该身处边关正与长狄殊死拼搏的平阳侯!   他面上嬉笑,神色轻松,似乎丝毫没有把萧琞那支军队放在眼中。   萧琞深吸一口气,却是气笑了:“好啊,好啊你们!”他环顾四周,神色狠厉:“你们这是给我下了个套!”   谢令存温雅从容,声音不紧不慢:“侯爷这是什么话?父皇身边奸臣当道,孤身为人臣、为人子,自是要为父皇、为大启着想!”他笑容温润,一字一顿道:“父皇仁和,不忍下手。孤自然是要急父皇之所急,铲除佞臣,还我大启朝堂一个安稳。”   萧琞还没什么反应,龙床上的皇帝却是被气得不轻,他颤抖着手指着太子,声嘶力竭道:“孽障!孽障!”   太子神色不变,唉声叹道:“父皇被奸臣蒙蔽了双眼,孤却不能放任父皇错下去,只能越俎代庖,替父皇手刃奸臣!”   皇帝“噗”地一口血吐了出来,太子见此,神色越发悲痛,大义凛然道:“只要能维护我大启朝堂安稳,这个坏人,孤就做了!待父皇醒悟过来后,孤再向父皇去领罪!”   他身后的那些文臣武将纷纷迎合出声:“太子英明!”   “太子大义,陛下得知,定然心中宽慰!”   “臣等不如啊!”   “……”   一群人在那溜须拍马,听得萧琞冷笑异常,他看着把奸臣帽子扣到他头上的谢令存,嗤道:“殿下倒是大义。只是论起血脉正统,殿下还不知能不能比上臣呢!”   太子不惊不慌,只无奈摇头,反倒是他身后一官员忿忿出口:“我呸!奸臣贼子意图祸乱朝纲,竟敢口出狂言!”   萧琞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光阴沉的盯着他,嗤笑道:“怎么,殿下觉得就凭你那些军队就能跟本侯抗衡不成?”   他话刚落,身边守着的军队就瞬间拔刀相向,脸色冷峻地盯着太子一行人;太子那边的军队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见状立刻回击,尖利的刀身上翻着冰冷的寒光。   两方针锋相对,气氛一触即发,整个大殿安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萧琞坐在轮椅上,哪怕比人矮了一等,气势也不差分毫。谢令存依旧是面上带笑,手中折扇轻挥,若是忽略现在的场合,还真以为他是个浊世佳公子了。   这种紧张得分为没能持续多久,不过片刻,谢令存那边的小兵就连忙跑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惹得他脸色一阵变化。   萧琞不动如山,见状笑道:“怎么?殿下还要负隅顽抗不成?”他看了眼自己身后,面上满满都是笑意:“平阳侯再带兵如神,充其量也就是和滕元良一拼高下罢了!殿下的那点兵,还能拦得住魏北王的雄狮不成?”   谢令存手中折扇微动,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手心,神色不变。   他身后的那些官员却是没有他那么强的心脏,闻言脸色一凝,在那嘀嘀咕咕商量对策。   长宁侯坐如钟,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太子沉吟片刻,在折扇敲打在手心的那一瞬间握住折扇,慢慢抬头,浅笑出声:   “魏北王的雄狮的确令人生畏……”他顿了顿,看着长宁侯自得满意的目光,道:   “可谁告诉你,那雄狮,是为你助阵来的?”   他这话一出,几乎瞬间就有一小太监跑来唤道:“报——魏北王世子求见。”   谢令存悠然带笑,“宣!”   等到那身着墨色锦衣的男子大步二来,向着谢令存行了一礼,二人君臣相得得那父母养简直是刺痛了萧琞的眼。他大手紧握成拳,双目猩红地盯着谢玄稷,咬牙切齿道:“谢玄稷——”   萧琞是真的没想到,他是真的没想到!   尽管知道他们的合作从一开始彼此都不怀好意,但最起码!他以为,对抗皇帝、对抗太子的这个目标是一致的!   不管内心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事情达成之后这个合作关系会何去何从,但最起码,先把这一关过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到时候谢玄稷有魏北王的支持;而他扶持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上位之后成为手握重权的摄政王,也不会比他差到哪里。   可是,现在告诉他,他们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场笑话?就是他们算计的产物?   这让萧琞如何能不生气?   他气得目眦尽裂,一手紧紧地扣着身下的轮椅,青筋直冒,仿佛力气再大一点就能把那个轮椅碾碎。   谢令存面上的带笑,容色轻缓:“侯爷还要负隅顽抗,念念觉得就凭你那些军队,就能跟孤抗衡不成?”   他把方才萧琞的话原原本本的还了回来,一字不落。   萧琞冷笑:“殿下与虎谋皮,也不怕引火烧身,把自己玩没了?”   “这就不劳侯爷费心了,”他话音刚落,随即而来的就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以及军队整齐划一的踢踏声。萧琞转头,就见身着黑色盔甲提着长剑,神色冷峻与平日形象截然不符的今晨大步流星,目光冷冷的盯着他,提剑,指向长宁侯道:“侯爷还是先考虑自己吧。”   谢令从早在谢令存地军队来的那一刻就被一拨人保护在一个角落里,能够确保不会伤到她,此时见着浑身肃杀之气与平日里温润形象截然相反的今晨非但没感到不喜反而还有些新鲜感,眼睛闪亮的盯着他。   萧琞扫视一周,目光以此从谢令存、谢玄稷和今晨身上扫过,呵呵冷笑出声:“好,好!”   他猛地转动轮椅往前走,扬手一挥,冷喝道:“那你们不妨试试,看看今日,究竟是成是败!”   “给我杀!”   他目光阴沉:“就算是死,我也要多拉些人给我陪葬!”   谢令存面色一沉,他身后的士兵也是霎时间就迎了上去,一时之间,不大的殿内打杀声响作一片,金戈相交的声音震人心弦。   呐喊声与惨叫声响彻云霄;鲜红的血光与冰冷的刀光交相辉映。士兵杀红了眼睛,一刀又一刀,割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头颅。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瞬间鲜血横流,到处都是一片鲜红的色彩,就连天空,都仿佛染上了一层鲜血的颜色。   谢令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一条又一条性命的流逝。她目光一转,落在今晨身上,他似乎有所察觉,一剑斩落敌首之后猛地抬头,遥遥地看着对上谢令从的目光。   谢令从微微一笑。   鲜血染红了大地。   太子这边光就人数而言就占据了压倒性的胜利,此刻的战争更是呈现了一边倒的局势,不消片刻,还有勇气反抗的士兵都已经被人屠杀殆尽,空气中都弥漫着鲜血的气息。   谢令存依旧是站在一旁,衣裳干净一尘不染,此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殿之内的萧琞。   萧琞此时的人马已经被消灭殆尽,但他却没有丝毫恐慌,谢令存在一边看着,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一太监忽然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殿、殿下,不好了,不好了!众位大人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谢令存脸色顿时一沉,目光瞬间转移到一直被他们忽略的皇帝身上。皇帝半瘫在龙床上,冲他咧嘴笑了笑,然后嘴唇慢慢动了动,说出了两个字。   谢令存听不到声音,但也能看出来那是“孽障”二字,他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文武百官不能杀,也不能拦。若是拦了,那真的就证明他心里有鬼。   文武百官晕晕乎乎的走进大殿。他们之前还在太和宫忐忑不安的等着什么时候能被放回去,食不知味、原本以为要等很长时间,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太监慌慌张张来找,说让他们跟着他走。那太监也是脸熟,正是很多身边伺候的太监,大多数官员都见过。此时闻言,虽说心里心里惊讶,但想着他们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全被灭口,就赶了过来。谁曾想,刚一进大殿门,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大殿内满满的都是鲜血和残骸,空气中飘荡着难掩的血腥味,惹得他们一阵反胃。   一些武将还好,只是面色发白了些,但那些从未上过战场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的文臣却是一瞬间制不住吐了出来。   谢令存冷眼旁观,没关那些人的动静,只将目光聚集到还道是身上。   皇帝躺了大半年,身子早就不行了,更别说他每日喝的汤药里还被人刻意下了料,此时在德公公费劲的搀扶下,也不过是只能勉强坐着,还得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靠在小太监身上。   那群大臣回过神来,也都能不去看那些断肢残骸,勉强忍着空气中的异味,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他们走到大殿前,躬身拜伏,高呼万岁。   “免礼。”皇帝声音虚弱,看着面前的文武百官或是真心或是假意的关怀面庞,仿佛声音急促点都能断了气儿,他轻声道:“朕如今……大限将至……”   “陛下莫要出此言!陛下龙体康健!定能万岁!”一老臣急急忙忙开口。   皇帝无力地挥挥手,声音细不可闻:“朕的时日不多了……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储君之位,有关社稷,朕百年之后,尔等定要用心辅佐新君!”他语罢,扫了眼诸位官员,最后落到德公公身上,有气无力道:“宣旨吧。”   “是。”德公公躬了躬身,从袖中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   嫡子令存、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宜继任大统,御宇寰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此令一出,周围瞬间的沉寂,百官们眼观鼻鼻观心,面上皆是一片茫然之色。   所以,这是在做什么?兜兜转转到最后,不还是太子继位?   这对皇家父子,莫非是觉得日子太过平淡,所以才想要作一作?   太子似乎对此结果早有预料,当即下跪领旨,叩谢皇恩,看着皇帝,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日后定鞠躬尽瘁,弘我大启之威!”   太子一副真诚诚挚的模样,皇帝却是差点被气死,他看着迫不及待收下圣旨的谢令存,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德公公,颤抖着手,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两眼一翻,竟是直直地晕了过去。   “陛下!”   “陛下——”   官员们顿时一派焦急之色,恨不得连忙上前去查探查探皇帝的情况。   皇帝晕死过去,倒在身边那个小太监的身上,那小太监心中慌乱,正要把皇帝放倒在龙床上,却忽地一股大力传来,他一个没稳住身子往床下倒去,眼见着皇帝就要栽下龙床,忽地一双大手扶住皇帝的身子!   那小太监正要松一口气,就见那只大手中透着一股寒光,他定睛一瞧,就发现那是一把匕首!此时稳稳地抵在皇帝的脖颈上!他眼前一黑,一瞬间也想晕过去!   就在皇帝晕过去的那一瞬间,长宁侯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转着轮椅飞奔而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扶住皇帝的身体,一手拿着匕首抵在皇帝的脖颈上,目光沉沉的扫过四周,最后落在脸色难看的谢令存身上。   “长宁侯冷静!”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万万不可伤害陛下!”   “对对对,你冷静,冷静,把匕首放下!切莫伤了陛下!”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太子殿下定会满足你!”   “……”   众人手忙脚乱地劝着萧琞,唯恐他伤了皇帝。不论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最起码在这一刻的反应都是真的。   唯有一旁的谢令从神色冷淡,看了眼宛如疯魔的萧琞,又看了眼他身后那个小少年,眸光莫测。   萧琞目光轻转,看着谢令存,吃吃笑道:“殿下,可听着了?”   谢令存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万万不可伤害父皇!”   萧琞嗤了一声,似乎对他故作焦急的表现很是不屑,但他也就是拿定了他不敢在文武百官面前表现的如此无情,才拿皇帝做要挟。   他道:“放我离开,并且保证,日后绝不能找我麻烦!”他顿了顿,目光移到谢令从身上,看着她和今晨亲密的模样,心中几欲冒火。他道:“还有,我要公主。”   今晨原本站在谢令从身后护着她,闻言顿时抬起头,看着萧琞,眸中满是杀意。   谢令存也是脸色骤变,一直以来维持良好的风姿也是一瞬间破功,他想说你是在做梦,可周围那么多文武百官看着,他要拒绝,伤的不仅仅是他的名声,还有谢令从的!   谢令从神色莫名,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萧琞还是执着于她,她看着谢令存几乎要着火的双眸,暗地里摇摇头,示意他冷静。而后转头看向萧琞,道:“好,我答应你,你放了父皇。”   萧琞心有疑虑,不信她的话,说:“你先过来,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下陛下。”   谢令从神色不变:“好。”   她说着就要往那边走去,萧琞紧张的双手颤抖,那匕首也在皇帝的脖颈上划出了丝丝血迹……   谢令从一步一步往前走,萧琞脸上越来越兴奋,今晨双手紧握,若非是谢令存拦着,只怕早就冲了上去。   “你放心,皇姐自有分寸。”谢令存道,看着谢令从的身影满满的都是信任。   就在谢令从即将靠近萧琞的那一刹那,萧琞伸出手就要抓住她的胳膊,只那一瞬间,“噗”地一声——   萧琞脸色一僵。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过自己胸前的剑,而后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双目充血、面带疯狂恨意的少年,张张嘴,一口鲜血自口中溢出,他颤着声音:   “你……你……”   那少年咧了咧嘴,慢慢拔出那把剑,而后又是猛地捅了进去,看着他瞬间瞪大了的双眼,双目猩红,低声笑道:“怎么样?你没想到吧?”   他凑近他面前,被飙出来的鲜血粘上的脸慢慢凑近萧琞,明明是极为血腥的一张脸,却又带着难掩的纯真:“疼不疼?”   萧琞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的眼神还满满的都是疑惑。   那少年好心给他解惑:“你疼吧?那你知不知道,我爷爷被马匹活生生踏死、我奶奶被火烧死的时候,疼不疼呢?”   萧琞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满脸茫然。   那少年的剑又往里捅了捅,他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流着泪,动作却是毫不含糊:“你恐怕是不记得了,没关系,我记得就成。”   “在你死之前,我告诉你我的名字,让你知道,你是被谁杀的。”   他凑近他耳朵,一字一句道:“记住了,我叫李二狗。”   “死在我手里,你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写完,还没写完,啊啊啊啊!   明天应该会就是最后的收尾了,以及最后的真相揭露,你们所有的疑惑都会在明天得到解答!   我说过李二狗这个人也是有用的,看,现在有用了吧(哼哼)   话说,这个人应该没忘吧?   忘了的回去看看36、37章~ 第75章 正文完   这突如其来的翻转, 令所有人都在状况外。谁都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几息的时间,竟然就迎来了这等结局。   谢令从神色淡定, 仿佛把那个孩子找回来告诉他真相, 把他安排到萧琞身边帮助他报仇的不是她一般。   但不论如何,这么一个危机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除了也算是好事一件。文武百官知道皇帝没有事、奸臣也被清理, 自然也就没有再待在皇宫的必要, 纷纷主动被动地离开了皇宫。   任谁都没想到,这一场政变,竟然这么轻飘飘的就结束了。   谢令从回头看了还在晕着的皇帝一言,又将目光落到今晨身上, 二人相视一笑。他张嘴,无声道:“等我回来。”   谢令从勾勾唇角,回到自己的昭阳宫, 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歪着脑袋看着窗户外面璀璨的星光,心情很好。   一切都结束了。   ……   众人都散去之后,谢令存看着身边温然浅笑的谢玄稷, 神色不变, 诚声道:“此番, 多亏临深相助。”   谢玄稷微微一笑, 淡定从容道:“殿下客气,锄去奸佞、匡扶正统, 本就是为人臣子应做之事。”   谢令存也没多加客套, 帮他住处安排妥当之后就先行离开,解决长宁侯的余党等一些后事。   谢玄稷站在原处,手中拿着不知从那寻来的折扇, 轻轻挥动,看着谢令存的身影失笑:“这位太子殿下,警惕心倒还不低。”   今晨站在他身边,闻言挑挑眉:“怎么说?”   谢玄稷转生看着他,无奈摇摇头:“你真当他就任由咱们的军队进京没有一点防备?”   今晨恍然,就又听他道:“沈老将军这些年在江南那边也不是白待的,手中掌控的兵马不说比咱们多,但真要比起来咱们也落不着好。”他顿了顿,揶揄地看着他:“也就你,在皇宫带了那么多年,还真把人家当成人畜无害的弟弟!”   今晨毫不心虚,理直气壮:“他本来就是我弟弟!”谢令从的弟弟不就是他的弟弟?有什么区别?   谢玄稷失笑,挥着折扇无奈道:“好好好!是弟弟!”他转眸,桃花眼含笑:“你也是奇哉,旁人都是要江山不要美人,偏你倒好,为了一个美人,放弃大好江山。王爷竟也由着你。”   今晨淡笑,目光远视,赫然便是在望着昭阳宫的方向,他温声道:“父王平日里最喜爱的也不过美人、美酒、美食和美景这几样,对于权欲本就没什么大的野心。如此,也自是不会管我要做什么。”相反,可能还会高兴,这儿子简直和他一模一样,都是喜爱风花雪月不重权欲之辈。   谢玄稷闻言也是无奈摇摇头:“可惜了,王爷身处朔北,一辈子也见不得什么如画美景,就连美人,也见不到江南那般水灵动人的。”他叹道。   今晨转而看向他,眸中带笑:“所以,这不就是你应该操心的事了?”   谢玄稷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之后顿时怒了,他折扇一敲掌,佯怒道:“好啊你今晨!我累死累活这么多年也就罢了,现如今大事已了,你好要压着我做苦力不成?”   今晨笑:“我又如花美眷陪伴身侧,你有什么?”   谢玄稷眨眨眼,愣了好半晌,转而哭笑不得道:“依你这说法,我孤家寡人,就和该受你欺负?”   今晨睨了他一眼,大步朝着从一个走去,清朗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你能有什么事?”   谢玄稷气得跳脚,若不是打不过他,他简直想要打他一顿!   ……   萧琞之前有句话说的不错,与谢玄稷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谢玄稷进京没多久,太子就和他达成了协议,完成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为了对付逐渐崛起在朝中如日中天的长宁侯,谢令存和谢玄稷商量过后,便决定设计引他上钩。包括在皇帝遇刺一事中,他们也没少动手脚,最后,的确是成功让长宁侯上了钩。   而后皇帝病重,长宁侯费尽心思同太子交锋,包括太子的身份一事,也是他们刻意透露出来的。否则,长宁侯无缘无故,又怎么会怀疑太子出身?就连皇帝这么多年怀疑过沈家可能心怀怨恨,可能有所图谋,也独独没有怀疑过谢令存不是他亲子这件事。   事情如他们所料一般发展,长宁侯接手了皇帝所有的亲信,两方看起来势均力敌。而后,为了给长宁侯一个机会,也为了给他们一个机会,长狄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平阳侯顺势出京,此时谢令存身边就没了军队。   大启国内皇帝病重,长狄那边那边也没好到哪去。长狄是游牧民族,这一代长狄王底下王子众多,且个个骁勇善战。现如今长狄王年迈,底下的王子蠢蠢欲动,都有意于王位。谢令存就是趁此机会,同长狄的一位性子平和且对大启心怀善意、极喜爱大启文化的王子达成了合作,假意与长狄发生了冲突,派平阳侯出征远离京城。届时太子身边就没军队倚仗,长宁侯定然不会放不会放弃这么个绝佳的机会。   但实质上,平阳侯的确是去了北疆,但是去与长狄王子达成合作的,所谓的捷报屡屡传来也不过他们做的戏而已。早在萧琞的人不注意的时候,平阳侯就带着大半军队快马加鞭回到京城,留在北疆的,只是三三两两掩人耳目的两支小队伍罢了。   事情可谓是完全按照他的预期发展的,只是谢令存终究是无法完全放心谢玄稷,把身家希望都寄托在魏北王身上。虽说他们达成了合作,里应外合算计长宁侯,但又有谁知道谢玄稷会不会又和长宁侯达成合作为的就是反将他一军呢?更何况,就算谢玄稷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但事后大事已成,口口声声说无甚野心只要谢令存保证即位后百年之内不动魏北王的谢玄稷又是否真的能如他所说那般老老实实?   是以,早在一开始,谢令存就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皇后和太子这么多年苦心孤诣谋划良久,身为皇后父亲、当年名满大启的沈老将军又怎会真的游山玩水不问世事?   沈将军当年被迫上交兵权,之后就借着这么多年从未逛过大启大好河山为由天南地北的跑,这么多年来鲜少回京城。他看着在每个游玩的地方待得很短,不会与当地的官员驻军产生什么纠葛,让皇帝放下了心。但实际上,沈家武将世家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除却沈老将军这么一个常胜将军之外,受过沈家恩惠、现在身居高位的武将并不少。并且这些武将多分布于天南地北且与沈家的关系鲜少有人知道,再加上沈老将军有意无意的误导暗示,这么些年来,虽说表面上沈老将军无甚兵权。但是加上只要他一声令下,肯为他卖命的军队绝对不少。   这些军队人数加起来,也并不比魏北王那支军队差到哪里去,这也是太子最后的凭仗。   也是因此,在最后大战关头,太子便事先联系了外祖,让他做好准备。且这件事做得并不隐蔽,完全没有瞒着谢玄稷的意思。如此一来,也算是一种警示,警告他们不要乱来。   现如今大势已定,太子除了清理长宁侯余党和一些顽固不化不愿承认他的人之外,剩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玄稷身上。整个人忙的晕头转向,肉眼可见的瘦了许多。就连登基要准备的一应流程,都交给了皇后和谢令存负责。   一日,在皇后的督促之下,谢令存终于算是抽出了点时间来到皇后的景仁宫安心用了顿膳。期间皇后问他到底在为什么事忧心,谢令存也没瞒着,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谁知皇后闻言顿了顿,似乎有些愧疚又有些心虚的看着他,她叹了口气,道:   “如果是这个的话,那就完全没有担忧的必要。”   谢令存:“????”   皇后莞尔一笑,挥退了下人,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同他说了一遍。   皇后同太子说了什么没人知晓,只知道太子离开景仁宫的时候晕晕乎乎的,脸上一片空白,甚至于后来每次再见到皇后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升起一抹敬佩之情,也是让宫人百思不得其解。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阖宫上下都在准备新帝登基一事。虽说皇帝还未崩,但他那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出的圣旨已经是要禅位的意思了,新帝登基仪式自然是要早早准备,甚至还有一些人生怕皇帝见不到新帝登基一幕会死不瞑目,准备的动作都加快不少。   皇后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有去看皇帝,等到一应事务准备齐全,才终于在大典前两天抽出了时间,前往乾清宫,去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那时被气昏了过去,等到醒来之后被皇帝派来的人一五一十将事情告知于他,知道此事无法挽回,更是日渐消沉下来,若不是皇后命太医用珍贵药材吊着他的命不准他死,只怕他早早的就去了,哪还能撑这么长时间?   知晓皇后要来,伺候的宫人早早就把皇帝叫了起来,因此皇后一进门,就见皇帝半躺在床上,半睁着眼。凑近一看,就见那张脸早已瘦脱了相,瞧着形销骨立,哪还有以往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皇后瞧着一阵恍惚。   皇帝察觉到她的到来,眼睛幽幽地了转,落在了她的身上:   “筠儿。”他声音低微地唤道。   皇后回过神,敛了敛眸子,坐在床榻一旁,看着他,面上是一贯温柔的笑意,开口就是:   “存儿的登基大典是在两日后。”   几乎是在她说出这一句话的瞬间,皇帝的脸色瞬间扭曲,连刚才伪装的恍惚回忆都消失没影。他“嗬嗬”地喘着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明显气狠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后很贴心,她笑道:“陛下是想知道,为何魏北王会愿意帮存儿?”   皇帝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你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皇后动作温柔的给他顺着气,柔声道:“没什么交易。”她顶着皇帝明显不相信的视线,道:“陛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是英明神武,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上?”   “沈家也好,今家也好,陛下觉得,会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   皇帝眼中冒着火,皇后神色不变,凤眸含笑,慢慢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今晨,从始至终,就不是今将军的遗孤啊。”   皇帝瞳孔骤缩,口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皇后道:“没错,就是陛下想的那般。”她凑近,脸上的笑明明温柔无比但在皇帝看来却恍若恶鬼:   “今晨不是今将军遗孤,谢玄稷才是。”   “从一开始,陛下就弄错了人呢。”她叹道:“真可惜呀~”   皇帝脸色涨红,几乎是在下一瞬,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来。他颤抖着抬起手,看着身边这个十几年的枕边人、他认为柔弱无依、离了父兄就再没什么用处的皇后,眼中一半的震惊,一般的陌生,最后汇聚成满满的怨毒。   今晨不是今将军的儿子,那他是谁?还有谢玄稷……   皇帝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这些年都是笑话,他费尽心思设了那么场局、把今晨养大委以重用,想让他对他死心塌地日后好成为他最得力的一颗棋子,到最后,竟是一直在为魏北王和皇后做嫁衣?!!   今晨被他接进皇宫的时候才几岁?皇后竟是从那时起就与魏北王达成了合作、就起了要弄死他的心思?   皇帝头一次觉得,在他印象中决计不可能翻起什么波浪的皇后如此的陌生,也是如此的狠辣!   皇后明白他在想什么,见状轻笑道:“陛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辈子轻视女人,最后,却是死在女人的手下吧?”   皇帝气得脸色红白交织,眼瞧着就要一口气喘不上来昏死过去,皇后连忙掐了掐他的人中,迫使他保持清醒。又从身后伺候的人手中端来一碗药,强迫他喝了下去。   皇后将空碗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才有些无奈地看着皇帝,道:“这药是有些苦,”她顿了顿,对上皇帝冒火的视线,转而柔声哄道:“不过陛下别怕,再过个几日,陛下就不用喝药了。”   皇帝的视线一瞬间就转变为惊恐,他张张嘴却被皇后用帕子捂住,不让他说话。她竖起纤长的手指,贴在嘴唇边轻轻嘘了声,歪着脑袋道:“不过在那之前,陛下每日还是要乖乖喝药哦~”   她慢慢凑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声音温柔的令人沉醉:“毕竟,我还要让陛下看着存儿继位呢~”   “让陛下看看,你费尽千辛万苦得到的谢家皇位,到最后,不还是流着我沈家的血?”   皇后言罢,不顾身后的皇帝要杀人的目光,转身离去。   她看着外面晴空万里,一如她此时的心情,阳光明媚。   ·   三日后,新帝登基大典。   太极宫   老皇帝被皇后的人安排在暗处,让他睁开眼,打起精神,亲眼看着新帝接受忠臣朝拜,看着文武百官高呼万岁,看着他堂而皇之却又名正言顺地坐在龙椅之上,成为大启下一任皇帝。   一个窃国者,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为大启新一任皇,成为谢家下一任家主。   而他,却无力反驳。   皇帝当即就吐了一口鲜血,回去后更是昏死过去,任由太医院再竭尽全力,也只能看着他的尸身渐渐冰冷。   新帝登基第二日,宫中就传来太上皇崩的消息。谢令存手下那些人不是吃白饭的,当即就引导风向,说是太上皇同陛下父子情深,即便气若游丝命在旦夕也要强撑着身子,等看着陛下顺利继位才能含笑九泉!   谢令存手段贯来雷厉风行,朝中上下早就被他拾掇妥当。一些臣子就算不是一心向着他也不敢在明面上对他表示什么不满。因此,太上皇崩这么件大事在他手底下那么多人的引导下就这么轻飘飘地揭了过去,新帝继位,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顶多表示表示自己的哀思,大赦天下的时候带上先帝,好维护维护自己的名声。   半个月过去,就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先帝。   ……   皇后……哦不,是太后,她坐在慈宁宫,摸着身边女儿的手,看着殿外的儿子一袭明黄龙袍大步流星走进殿内,嘴角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一抹十几年来从未展示过的、只有在闺阁时才会流露出来的笑。   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哥哥,你看到了吗?   咱们的存儿,长大了……   ……   新帝登基,谢令从这么个长姐又是守了寡的身份,自然是搬出了长宁侯府,大大方方地回到了昭阳宫——   按理说她本应该回自己的公主府,奈何皇帝一直觉得嫁给长宁侯委屈了她,非要她留在宫中,好好地补偿她。   ——他才不会承认在皇宫中好歹他还能看见不会让今晨那小子那么轻易地得手呢!   谢令从虽说很想陪在母后身边,但皇宫这十几年实在是呆腻了,在住了一个月后实在待不住,寻了个由头,就出了宫,去了京城皇家的别苑。里面旁的都无甚稀奇,只一点,有一个温泉池。   里面就谢令从一个主人家,自是她想怎么野就怎么野,因此也是玩得开怀不已。   一日,今晨好不容易才从小皇帝的魔爪下逃脱,回到温泉别庄就去正殿寻谢令从,却是找了个空。   他想都没想就换了个地方,走到那个里面满是温泉池的大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今晨还未走进,就听见里面“哗哗啦啦”撩水的声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耳根子慢慢红了。   方才来的时候还没想那么多,现在听着那动静,就控制不住地有些心猿意马。   可里面的人已经听到外面的声音,见他迟迟没有进来,不由娇声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   今晨深吸一口气,强装淡定地走了进去,可甫一见到温泉池里的景色,瞳孔就是瞬间一缩!   只见那雾气缭绕的温泉池旁,一女子双手置于温泉池旁,露出的上半身仿若冰肌玉骨欺霜赛雪,点点晶莹的水珠从那光洁的下巴滑落,顺着那修长的脖颈,越过精致的锁骨,穿过那白皙的胸前,最后逐渐隐没在被浴池边缘遮挡的地方,隐隐约约可见那微微起伏……   惹人无限遐想。   今晨深吸一口气,耳根已经慢慢红透。   那岸边的女子眸光轻转,仿若没注意到今晨的窘境,只见她双手撑在岸边,如瀑的墨发早已被水浸湿,大部分披在身后,只有不听话的几缕顽皮的贴在那绝美的脸庞和圆润的肩头上,黑与白视觉效果更是给人另一种冲击。   她歪着脑袋,面若芙蓉眉如春柳,凤眸轻轻勾起,波光流转间带着一股难以抵挡的媚意。她素手轻勾,刻意压低的声音娇中带柔,妖中带媚,令人骨软筋酥,心潮澎湃。   她道,   “过来,取悦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