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她是美人鱼》 作者:公子六月   【文案】   怕会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海神之女蓝浅浅,八百岁成人礼那天,第一次被允许离开深海的宫殿去看看海面上的世界。当她浮出水面时,正好有两国军队在海上干仗。   一个巨浪打来,“啪叽”——   嗯?有一英俊皇子落入水中!   浅浅为美色所惑,奋不顾身将其拉上岸,准备把人救醒后再拖回深海做个夫婿。   废柴蓝浅浅平日偷懒学艺不精,关键时刻掉链子双腿变回鱼尾,只好匆忙躲藏,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胜利就这么跑了。蓝浅浅磨牙,回到深海后发誓刻苦修炼……   数年后她成功修出人腿,然后蓝浅浅去了京城,潜入皇宫,找到英俊皇帝一枚。   她持刀威胁之:“说,你到底爱不爱我,若敢说不爱,老娘就把你变成泡沫!!!”   这就是古代架空版“海的女儿”,一个不安套路走的童话故事,望各看官驻足观赏~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东方玄幻   主角:蓝浅浅、赵元衡 ┃ 配角:一群海里的生物和陆地的生物 ┃ 其它: 第1章 初出人间   蓝浅浅要气炸了!   今日是她八百岁的生辰,她望眼欲穿殷殷期盼了上百年的成人之礼!   千百万年来,深海龙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为了防止被陆地上的人类所发现,龙宫里无自制自保能力的幼崽们得乖乖待在深海直到成年,在成人礼那天方可被允许离开水面,去瞧瞧凡间世界。   蓝浅浅自幼便菜得不行,年幼时曾连条没有灵智的交鲨都打不过,被一口吞进鱼肚里,要不是那时候被一群虾兵蟹将及时发觉,估摸着早就被交鲨排出体外化作海底深处的一撮沃土了……   蓝浅浅是谁?   海神之女,深海龙宫里最受娇宠的小公主,身负龙族血脉,尊贵无比。   她亲娘——海后殿下,生怕这小祖宗满大海乱游最后憋屈地葬身鱼腹,自幼便对她严防死守,所以她连离开龙宫的机会都少有。   可是龙宫再大再华丽,住了八百年蓝浅浅也早就腻了,她更向往阿龟叔给她讲述的人间世界。   山川平原,长江大河,城镇村落,街巷闹市,戏曲杂耍……   蓝浅浅着迷般地向往。   她从三百岁懂事之日便板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熬着数着,终于让她等到了八百岁成人礼这天。   她阿娘也终于松了口,让流光领着她和蓝深深一同出水。   不管是鲛人一族还是深海龙宫中其它的精灵们,凡是初次出水前往人间都须有人间阅历且法力强大的长者所带领,以防刚长大的幼崽还太过生嫩单纯,被狡诈的人类骗了去,最后炖成了一锅海鲜。   流光是鲛人族的新一任的年轻族长,比她和蓝深深姐妹俩年长一百岁,百年前便开始时常出水去到凡间。   蓝浅浅兴奋地甩甩她绚烂漂亮的大尾巴,屁癫癫儿地拿出她准备已久的新鲛绡换上,满怀憧憬地出发了。   可偏偏就在去路上,她和蓝深深又吵架了……   起因是蓝深深随口嫌弃一句她这身新鲛绡太难看。   鲛人所织鲛绡的好坏程度直接与鲛人们的法力所挂钩,法力越是强大的鲛人织出来的鲛绡就越美丽,反之道理亦然。   故此蓝深深看似轻飘飘的一句“不好看”,十分没有手足之情地戳中蓝浅浅脆弱的小心窝窝。   这身鲛绡可是蓝浅浅花了整十年心血织的,就是为了能在今天换上,即使再难看那也是小姑奶奶她亲手做的,启能容他鱼随意嘲笑!   就是亲姐姐也不行!   戳人痛处是吧,她也会呀……   蓝浅浅不甘示弱,刷一下展开自己绚丽多姿、如深海极渊之光般美轮美奂的鲛尾,在蓝深深跟前甩甩,然后用挑衅瞥一眼蓝深深的,意味相当明显。   这个和蓝浅浅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姐,处处都比她强,唯有一处不如她,就是没她这么一条全海最美的鲛尾。   蓝深深的尾巴就跟海鲫鱼一个色儿,灰扑扑的,不但比不上蓝浅浅的“史上第一美尾”,连一般鲛人的尾巴都不如。   在龙宫里,大伙儿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关于尾巴的事,生怕伤了蓝深深的自尊心。   要是搁平日里,蓝浅浅也不至于拿这事来寒碜蓝深深,但谁让现在蓝深深欺鱼太甚!   于是姐妹俩边走边吵,你啐我一句,我呸你一口,到后来,要不是流光隔在中间拦着,姐妹俩说不定已经开始抓脸扯头发了。   吵架的最终结果便是蓝深深不准备出水去人间了,她要求流光随她一起返回深海。   和废柴一样的蓝浅浅不同,蓝深深自幼便展现出了极高的灵力术法天份,且她一向痴迷钻研各类灵术,虽才刚成年的岁数,但在深海之地已无多少敌手,姐妹俩在法力上有着将近四百年的距离。   因此蓝深深早早地随其他成年的精灵们出水去过人间不知多少回了,只是她修为高,又有人护着,海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于蓝浅浅来而言出水领略人间万象是她盼了八百年的盛事,但对于蓝深深是真没多少吸引力,纯粹是和妹妹一起走个有仪式感的过场,其实她更愿意回深海极渊修炼。   两人吵着吵着就拔了头发丝,进行姐妹俩自出生以来的第一万三千五百七十六次血亲关系决裂仪式。   得!现在好了,正中蓝深深下怀,这无聊的成年出水仪式也省了,她拉起流光的手作势就要回深海。   蓝浅浅不乐意了,开什么玩笑!流光还得给她领路出水呢,要回你自己回,流光怎么可以走?!   于是姐妹俩一人扯流光的一边胳膊,谁也不甘示弱。   流光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在两个膀子即将被扯脱臼之际不得不表明立场,他为难有带着歉意地对蓝浅浅说道:“浅浅反正你如今已经成年了,以后要出水去人间有的是机会,也不差这一回,不如……不如先随我们一同回去吧,以后我再找机会带你出去……”   蓝浅浅简直要气炸了,尾巴上的鲛鳞都一片片直立起来。   流光这个闷蛋子,整一条没原则的骚鱼!只要见到蓝深深就走不动道,蓝深深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平日里左一声“浅浅”,右一声“妹妹”,瞧着对她很是亲切热络,只要她和蓝深深有分歧争执,流光肯定会举双手无条件维护蓝深深。   她就知道会这样!   看着满脸嘚瑟拿鼻孔瞧人的蓝深深,蓝浅浅气鼓了脸,胸膛剧烈起伏,咕噜噜地吐出一串泡泡……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带她去那她便自己去!不就是个雄性伴侣嘛,等她去了人间,见了大世面后一定找个比骚鱼流光厉害千百倍、俊俏千百倍的雄性拉回来作夫婿,气死蓝深深!   带着满腹的怨念和宏伟的志向,蓝浅浅转身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待流光和蓝深深回过神来,周围一片幽暗无垠的深海水域,再不见蓝浅浅的半点影子……   …………   蓝浅浅手托一粒硕大的夜明珠,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心翼翼地游着。   借着夜明珠散发的淡淡暖光,蓝浅浅极其仔细地辨认周围都环境,可令她气馁的是,这一带是个空旷区域,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偶尔有几条小海鱼从她身边欢快游过。   茫茫大海之中,除了深海龙宫昼夜华光、兵将守卫外,很多地方都是漆黑静谧一片,暗藏危机。   蓝浅浅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在哪呢?出水之地到底在哪呢?   海中之精灵们,要离开大海去往人间都必须在固定挑选过的出水之地出水,否则要是随便找个地儿昂头便往上冲,结果扎进人类的渔网里那就不怎么美妙了。   来时听流光说过,她们的这次出水之地在东方海岸处一个的小碎千岛海域上,那里僻静无人又紧靠海岸,是一个被使用最频繁的出水之地。   蓝浅浅朝着自己感官中的东方游着,累得尾巴都要抽筋了,却始终没有见到流光口中水面上一块一块黑影的小群岛屿。   没用的废柴实在游不动了,这就样停在水中,她随手捞过一条正为着她打转的小鱼放在掌中捏着玩,静静地思索着对策 ——   左右都找不到出水之地……蓝浅浅不得不承认她可能迷失了方向……既然横着游不行,那她直接竖着往上游得了!   若真碰上人类她扎进水里逃命便是,总之她游得快,想来没几个人类可以追上她!   这八百年来,蓝浅浅别的本事没学多少,逃跑时尾巴倒是甩得很溜,龙宫之中无人能及。   就这么愉快的做下决定后,艺高人胆大的蓝浅浅再次昂扬起斗志,甩着如丝散开的漂亮尾鳍,哗啦啦就往上冲……   游了没多久,蓝浅浅就感觉到她应是离海面越来越近了,因为她已经渐渐感觉到了头顶似有若无的光亮。   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蓝浅浅奋力向上游得更欢了,光亮也渐盛,慢慢地,蓝浅浅忽然就看见了一大片一大片异常显眼的漂浮在水面上……   蓝浅浅心中一动,这……莫非就是流光所说的碎群岛屿的出水之地?!   越往上游去瞧着便越像,蓝浅浅心中狂喜,看来自己感知还是相当准的!她尾鳍绷直高高翘起,真为自己感到骄傲。   蓝浅浅怀着激动的心情,找了块最大阴影一鼓作气往上冲去,在挨着那大块阴影的边上憋住呼吸……   而后“哗啦”一下钻出水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漆黑的夜空,与深海的幽暗不同,空中还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月。   啊啊啊啊!想必这便是阿龟叔给她讲过的“海上生明月”之景,当真别有风情!   蓝浅浅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贪婪地打量这眼前的一切——空中皎皎圆月,海面滟滟随波,再往近了瞧,那是……是海船!   远远近近,好多的海船!   她曾在阿龟叔给她的水书上见过海船的模样,也在海底深处见过被腐蚀的沉船,大抵和眼前这些船只的模样差不多,但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人类的海船!   啊啊啊啊!好激动!   ……   呃不过……流光不是说此地是无人群岛么,怎会有如此之多的海船在这里? 第2章 惊为天人   这么想着,蓝浅浅僵硬地扬起头朝她身边的“最大块岛屿”望去……   这根本不是碎群岛,而是一艘艘海船!周围全部都是密布的海船!   她身旁这艘比旁的要大上许多,楼屋层叠,高约百尺,箭驽炮台整齐排列,海风之中帆旗猎猎,威武雄壮……   所以对船上都有火把一字排开熊熊燃烧,照的这一片海域亮如白昼   就在蓝浅浅张嘴看傻之际,“轰隆——”一声巨响,在水面上炸起巨大的水花,惊得她一个哆嗦。   下意识回身,就见远处一颗硕大的火气直直朝她砸来……   “啊啊啊啊——”   就在那火球离她面门还有几寸距离,蓝浅浅终于回过神来,哗啦缩回水中,那火球在她头顶险险擦过,最终砸进离她不远处水里,轰然炸起一片水花。   然后,周围接二连三地炸起水花,间或还有有一只只利箭嗖嗖乱飞,射入水中。   蓝浅浅左躲右闪,狼狈地逃窜,一支利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射入水中,虽然在水中减缓了近半的力道,但显然射箭之人是下了十分的力气,蓝浅浅一个不查躲避不及,那锐利的箭头挨着蓝浅浅的鲛尾狠狠擦过……   然后,蓝浅浅便看到一片足有手掌大小的鳞片从自己尾端被蹭落,顺势带出来缕缕鲜红血丝,鲛鳞幽幽地飘在水中,在水上光线映照下光华莹莹,最终缓缓下沉。   “啊呜呜呜啊啊……”   蓝浅浅痛得吱哇乱叫,一连串泡泡自她口中吐出。   她的鳞片呀,她的精心养护八百年的宝贝鳞片啊!平日在深海里,谁若敢伤她半寸鳞片,她必派虾兵蟹将追击三千里与之不共戴天!   可是现在就这般轻易的被人削掉了一整片鲛鳞,连凶手是谁她都不知道!   呜呜呜,看来阿娘说得果然没错,凡间世人,皆凶残狡猾之辈!   “轰隆——”   “杀呀——”   海面上的动静越来越大,蓝浅浅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这……这是在打架还是在打仗?!   四周围一片都是“杀呀、打呀、冲呀”的喊声,火光冲天,噼里啪啦的,有不少船只已经开始起火,蓝浅浅甚至还看到了不断掉入水中的人,有些在呼喊挣扎,而有的则已是血肉模糊的僵硬尸体,海水被晕染出一片淡红。   蓝浅浅有些害怕,她靠在那大船的船身旁,紧扒在船身上,一会沉入水中一会浮出水面,陷入了无线纠结中——   凡人原来是这般凶残可怖,她好想回深海……可是,自己盼了八百年才盼来的机会,好不容易才冒出水面,世间的其他风光她还一眼都不曾瞧见过,就这般灰溜溜逃回深海,她着实心有不甘,回去后还指不定被蓝深深怎么看笑话呢!   “殿下,刀剑无眼恐伤到殿下,不若末将先命人小船护送殿下离开回岸边营地,后续指挥之事便交由末将即可……”   蓝浅浅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听到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交谈之声,吓得她急忙贴紧了船壁,以免被人发现。   “林将军所言甚是,此战我军早已胜券在握,剩下扫尾之事便交给林将军罢,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为免东临寇贼们在最后狗急跳墙,殿下还是随小人先行离开得好。”   另一个鸭公嗓的声音附和道。   “不必,孤便在此亲自指挥督战,孤要亲眼看着……”   又一个男声响起,区别与方才两人一个粗犷一个尖细的声音,这是个年轻男人男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满是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感,如海浪撞击玉石,自从远处传来,神秘却格外动听。   蓝浅浅好奇,有这么这么好听声音对雄性凡人到底长什么样,她放轻了动作悄悄游到船头,藏身在桨叶后头,想抬头从正面看清那雄性的模样。   只见甲板上站着约莫二十来个人,皆是劲装铁甲,杀气肃然,站在船头的三人便是方才说话的三人,其中为首的青年犹为显眼——   一身玄铁铠甲的青年金冠束发,猎猎海风中几簇发丝逃脱了束缚吹拂在如玉面上,轮廓如刀凿般锋利分明,剑眉星目,五官无一处不是陌上如玉的精致,舒朗如星月,宽肩细腰,身姿凛凛,飒飒修竹,举手投足间带着清贵气质浑然天成。   竟是俊得那般恰到好处,多一分便太过女气,少一分则略显粗犷。   青年双手紧紧窝在船栏上,举目望着前方战火腾起的艘艘战船,眉眼沉沉,深邃漆黑的眼眸中倒影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赵元衡俊眉微蹙,面色沉凝,他静静地眺着望不远处海面上战火交织,喊杀成片的景象,不易察觉之下,紧紧握在船栏上的手,骨节处已经泛起青白。   大梁之东以沿海岸线为境,临海千里之地有数座岛屿合而成国,名曰东临。   东临聚岛成国,地势险峻,物资匮乏,数百年来常有东临海寇行船而下,在大梁东境沿海之地烧杀抢掠,凶狠残暴,所过之处一片血腥狼藉。   东临海寇之难由来已久,自大梁立国起到如今两百余年,两国之纷争便从未断过,大梁也曾多次派兵追击海寇。   然东临人世代岛居,以渔而生,水性极佳,百姓野蛮彪悍,几乎是全民皆兵,这些海寇背后又有东临王庭撑腰,使其有恃无恐,梁兵屡战屡败,百年来只得封锁海岸边境,却仍是收效甚微。   原本肥沃丰饶应与京城同样富裕繁华的东海之境百余年来因为东临海寇的滋扰,却一直是民不聊生、凄凉荒芜的境地   东临海寇几乎成了大梁每一任帝王心病。   甚至在约莫一百二十年前趁着大梁内局不稳之时,东境沿海数千里沃土曾被东临人强占长达二十年之久,直到一百年前大梁出了一位强硬果敢的帝王——嘉和皇帝。   嘉和帝重武强悍,曾数次御驾亲征,用兵神武,最终击退东临人将其赶出大梁,可本该乘胜追击之际,嘉和帝却开始意外沉迷于修道之术,而后神秘失踪又不曾留下子嗣诏书,大梁一时间内乱四起,致使东临又卷土重来。   后帝位传到赵元衡祖父手里,东临这颗烫手的毒瘤也由此留给了赵元衡的皇祖父。   赵元衡的祖父面对的是一个内乱结束后的烂摊子,虽有心拔除这颗毒瘤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一面隐忍求和,一面恢复内政养精蓄锐。   而后赵元衡父亲继承先帝的遗志,此时大梁修养生息已经恢复了实力,今上登基到如今,花了近二十年底时间布置筹谋,建立了一只足矣与东临对抗的水师,便是在今日两军对垒,决一生死!   为了今日一战,大梁已经忍受了百年的屈辱,融入了近两代帝王的全部心血,赵元衡被他父皇派来督战,他明白今日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必须要让东临在今后的五十年间都再无还手之力!   海风阵阵,带着特有的咸咸湿意,青年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吐出,而后薄唇轻启,“传孤旨令,大梁将士,凡斩获一颗东临贼寇头颅,便得赏金十两,斩获东临军主帅之首级者,赏金千两,封邑万户之侯!”   声音不大,低哑而沉稳,随着海风飘进在场所以人耳里,明明是平缓而温和的音调,却不容置疑,使人自发心生敬畏。   船头下的蓝浅浅早已经看呆,好俊的雄性人类!   蓝浅浅绞尽脑汁地想适合青年的形容之词,嗯……这模样,就如同……如同她阿爹一般!   阿娘说过,她的海神爹爹有着这天上地下最俊俏的容貌,本就是天人之姿,能令四海为之倾倒,可傲世天地。   九天之上的天神们早已陨落,浅浅不知天人们究竟长什么模样,也没见过自己阿爹究竟有怎样迷倒天地的仙人之姿,可她来根深蒂固的想法便是,她阿爹就是这天上底下第一俊俏的美男子!   而眼前的男子是她八百年来亲眼所见过的最是好看的一个雄性!   既如此……便面前将其排在她阿爹同等级之中吧!   蓝浅浅无意识张着嘴,抬着脑袋,看得眼神迷离,嫩生的脸蛋不自觉一片绯红——   啊……真的是俊呀,越瞧越是好看!   这么好看的雄性,真想拉回深海作夫婿,可比流光那条骚鱼俊上千百倍,若做了她的伴侣,带出去在深海溜上一圈,定是特别有面子,估计蓝深深能气出鼻血来!   “轰隆——啪——杀呀——”   就在蓝浅浅浮想联翩之际,一阵更加剧烈的喊打声在她耳边炸响,到处都是兵刃交接之声,四周围的海面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蓝浅浅被吓傻了,紧紧地抱着桨叶,尾巴尖都崩直了。   ……   “报——东临主帅首级被拿下!”   “报——东临贼寇拉转风帆开始溃逃!”   “好!再传孤旨令,截住溃逃东临兵,凡斩获一颗东临贼寇头颅者赏金十五两!”   船头的青年手掌在船栏上重重一抚,一直微蹙的锋眉终于舒展,嘴角漾起了一丝弧度,刹那芳华,灿若星汉。   于是原本抱着桨叶怂得耸肩缩脖、瑟瑟发抖的蓝浅浅又看呆了……   眼馋……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像把这雄性凡人拖回深海去呀! 第3章 美救英雄   远远近近,传来高声呐喊,有接连不断的船只在燃烧沉没,在蓝浅浅愣神的空档——   “报——我们赢了,殿下……我们赢了,剩余溃逃的三万东临军被悉数围剿,我们赢了!”   “好哈哈!”   “哈哈哈太好了!恭喜殿下大胜东临!”   “东临狗贼全灭,当真是痛快任性!”   “恭喜殿下,就此立下赫赫战功!”   ……   终于,大船上不复方才紧张肃然的氛围,那些原本紧绷着脸都人都纷纷露出了笑意。   站在青年身边那个被叫作林将军的中年男人,两手伸开交叠,躬身深深一礼,正好两只手臂将脸挡住,船上没人看清他的表情,可躲在下方且感官异于常人敏锐的蓝浅浅却扑捉到了此人一闪而逝的诡异笑容……   这林将军道:“恭喜殿下,不负皇命大胜东临,以此次赫赫战功为仗殿下储君之位必更稳固,只是……”   男人停顿一下,抬起头来,原本忠厚正气的表情一瞬间撕裂,变得异常狠戾,“只是殿下命不好,怕是要葬身鱼腹再无回京登临帝位的机会了……来人!”   话音一落,就见船舱里如流水般一下涌出黑压压一群铠甲利刃的兵士,将原本甲板上的人围得密不透风。   原本甲板上的二十几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扒出兵器围拢过来,将赵元衡护在中央。   面对一群手持利刃满脸杀气的士兵们,青年只是初始时幽暗的眸中划过异色,很快便恢复平静,沉稳内敛依旧叫人看不出喜怒,完全看不出身临险境的急色之态,他只是轻嗤一声,“呵……好算计!没成想竟会是你!只是不知是老三还是老四的手笔?”   那被唤林将军的男人噌一下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剑直指青年,哈哈一笑面容微狞,“哈哈哈……究竟是三皇子的算计还是四皇子的,对即将横尸大海的太子殿下您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届时在世人眼中的便是太子殿下战死于东临人之手!本想在殿下做小船离开时动手,既然殿下不肯离开,那便只能在此得罪了!”   “林建虎!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殿下待你不薄,赏识你重用你,没有殿下哪来如今这般风光的你,叛主的狗东西合该千刀万剐!”   刚才鸭公嗓的男人张手挡在青年跟前,声音尖利叱骂名叫林建虎的男人。   林建虎面上有愧色闪现但很快便消失在他徒然狰狞的面色之中,“林某有愧于殿下厚爱,只是这幕后之人早已谋划好一切,殿下死则林某立功进爵,殿下活则林某阖族替死……殿下,对不住了……杀!”   于是林建虎猛然出剑朝着青年袭去,那些士兵们也朝着那包围圈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   而护卫住赵元衡的这二十几个浑身散发骇人煞气侍卫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个个身形矫健出手凌厉。   很快甲板上兵刃交接,混乱成一团。   唉唉唉……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眨眼间就打成团了呢?!看来阿娘真没说错,人类不但狡猾凶残,还喜怒不定,就跟虾蛄子似的,脾气暴躁冷不丁就上手干架了,真真儿是一点点防备都没有!   蓝浅浅仰头看着船上乒乒乓乓打得你死我活的一群人,焦急地   甩动水中的尾巴——   啊呀真是的,刚刚那一剑差点就戳到那“和她阿爹一样俊”的雄性凡人身上了!都削掉了人家都一束头发了,真是的!   青年不断遭受着凶猛的袭击,不但被削掉了一束头发,脸上身上也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迹,不复方才不染凡尘的仙人之姿,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剑眉微蹙持剑凌然,腾转挪移间,在胶着的一群人中杀出一片血路,悍然凌厉却俊逸飘洒。   蓝浅浅又有些看呆了……真的好想把他拖回海里去藏在她的珊瑚珍珠床上!   就在蓝浅浅犯痴之际,林建虎回身举刀,刀片正好映在火光下,刀锋的冷光骤然一闪,刺了一下赵元衡的眼,使他有一瞬的滞缓,也就是这眨眼的空档,林建虎便利用这个时机朝赵元衡心口处刺去,动作快如虚影。   一切皆在火光电石间,赵元衡反应也算迅速,急忙闪避,但终究是慢了半拍,只堪堪避过了心口要害处,锋利的刀剑竟划破铁甲噗嗤一下刺入他的左肩。   赵元衡痛苦闷哼一声,眸色骤然加深,一个发力挥剑向林建虎砍去,却被对方敏捷地回身闪开。   啊啊啊……太过分了!粗俗野蛮不讲理的凡人,竟敢伤她看中的雄性!   蓝浅浅鼻翼翕动气得呼哧呼哧,粉拳泄愤似的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方才她可是隐约听了个大概,约莫就是这个姓林的忒不要脸背叛了自己的主上,还想将人置于死地!这种背信弃义的东西要是在深海是可要拿去喂鱼的!   蓝浅浅还在义愤填膺的时候,从船舱里又涌出了一批手握利刃、凶神恶煞的士兵。   赵元衡心中清楚,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士兵,应该是赵元衡某个兄弟为他精心准备的假扮成水师兵士的杀手!   这时赵元衡这边的人手已经折损了大半,应对得越来越吃力……   五六个人将青年包围,一拥而上,同时举刀朝赵元衡砍去,原本保护在他周围的人已经被冲散,赵元衡以一敌四,挡住了正面袭击的四个杀手,却终究是无暇估计于他背后偷袭的那人……   眼看那泛着幽幽冷光的利刃就要自青年的厚背心刺入,蓝浅浅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   在来之前,她阿娘千叮咛万嘱咐,切不可使用灵术插手人间之事,否则一不小心便会引来无穷的麻烦。   可是,这么一个俊如她阿爹的雄性若是就这么死了蓝浅浅觉得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于是她伸出右手,中指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捻起一个最简单的控水诀,一道水流腾空而起,幻成一支水箭,随着蓝浅浅手指的方向嗖一下射出。   那背后偷袭者正想一刀捅穿赵元衡的后背心,却被迎面而来的一道水柱滋了一脸,一下便打乱了他接下去的动作。   水箭有一部分射入了偷袭者的眼睛,虽然蓝浅浅控制了力道不至于让人血溅当场,但细小水柱极速而来产生的巨大冲力已经足够那家伙捂脸惨叫了。   赵元衡解决了正面袭击的四个杀手后听到了身后的惨叫这才转过身去看捂脸满地打滚的家伙,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人怎么回事,又一波人迎面袭来,赵元衡只得咬牙运气再次提刀迎战。   之后,赵元衡感觉甚是神奇,每每这些人靠近他,都还没来得及举刀就都会被突然出现的水柱狠狠滋一脸,然后捂脸满地打滚。   显然不止赵元衡发现了,旁边其他都那些杀手们也都注意到了这邪门儿的一幕,一时间没人再敢上前……   趁着这个空档赵元衡抬头望望黑黢黢的夜空,想着莫不是老天相助,趁他不注意时下了刀子雨?!   正想着,忽然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赵元衡失力跪倒在地,他以刀撑地,借力勉强撑住不至于摔倒。   视线一阵模糊,他闭眼用力甩了甩头再睁开才保持清醒。   赵元衡身边的护卫死伤得已经差不多了,他悄悄摸了摸肩上的伤口,视线忽明忽暗,脑中开始嗡嗡作响,心中明白过来,方才林建虎的刀刃上抹了毒!   他剧烈喘息紧盯着不断试探着包围过来的剩下所有的杀手们,却已经失去了最后反击的力气……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一群人举刀围拢朝不断缩小包围圈,蓝浅浅急得哗啦啦甩尾溅起一大片水花。   这么多人同时攻击,要想救人可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控水诀就能解决的事,先不说她动用大灵术干预凡人之事究竟会惹来什么后果,就是想出手,关键是那些厉害点的灵术她……她也不会呀!   眼看着那边一群人包围圈越缩越小,刀都明晃晃地举起来了,蓝浅浅急得拍动尾鳍在水里转团团转,水面都被她转出了个漩涡。   忽然蓝浅浅感觉体内有水气涌动……   于是她赶紧放开灵识探出去——   嗯?水灵回旋,这片海域马上就要起暴风雨了!   蓝浅浅看看船上的人,再仰头看看已经疾风鼓起的船帆,忽然灵机一动,一个倒回身甩尾扎进水中,如离弦之箭般朝大船的船底冲去。   她冲到大船船底,张开双臂,运转体内灵力,呈波浪样甩动双臂,一阵阵肉眼可见的水波纹自她柔软摆动的双臂处一圈圈荡漾扩散开去。   蓝浅浅不禁得意自夸一句,厉害些的灵术她是不会,但在海里打个浪把船浪翻什么的,好歹海神之女,这个实力她还是有的。   反正这地儿马上就要起暴风巨浪了,鬼知道她干过些什么!   灵力加速运转,体内水气翻涌,蓝浅浅豪情万丈,内心一阵阵激荡——   美人儿雄性,你再坚持会儿,小姑奶奶救你来了! 第4章 狂风暴雨   赵元衡眼前一片漆黑,他双眼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一阵一阵的眩晕让他所有的感官都开始模糊,浑身脱力,狼狈地跌倒在甲板上。   这时候,他带的那些护卫暗卫俱已战死,只剩下他一人。   迷糊间,赵元衡感觉到了四周围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死亡气息,可他再也无力反抗……   赵元衡自嘲一笑,做临死前最后的自我反思,比起他的那几个心狠手辣半分不留情面的兄弟,看来他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些。   杀手们已包围至近前,为首的林建虎眼珠暴突,狰狞着面孔将锋利的屠刀高高举起,“殿下,末将送你上路吧……”   就在赵元衡感觉冰凉的刀剑贴到他胸口的一瞬间,“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巨浪冲上甲板,将举刀围着赵元衡的那些人一下子冲了个七零八落。   而后便是巨浪起伏,船身开始剧烈颠簸,船上的所有人包括赵元衡在内都犹如浮萍,随着波涛的起伏一会儿撞到这儿一会儿冲到那儿。   在大海面前,人的力量便显得那么微弱而渺小,这时候再也没谁有空去管赵元衡的死活,所有人都在滔天巨浪下做着奋力却无畏的挣扎。   赵元衡已经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不再有过多的力气去挣扎平衡身体,随着波浪在甲板上滚来滚去,期间不知撞到了什么硬物再是支撑不住,一下便晕厥了过去。   不知何时,乌云已经悄悄遮蔽了夜空中的明月,海风呼啸着渐渐强劲以来。   “咔擦——”   一道弯曲的闪电伴着震耳欲聋的一声惊雷撕裂了静谧的夜空。豆大的雨点密密砸下,这附近的整片海域都开始波涛起伏。   那一艘艘战船在风浪中摇曳颠簸,船上人惊恐的呼喊声在风雨雷电巨浪翻滚之下被完全淹没,有些已经受不住巨浪的侵袭而翻覆解体。   等蓝浅浅觉得差不多了钻出水面时,海面上已经起来狂风暴雨,那些船只在滔天巨浪的摧残下已经一片狼藉。   蓝浅浅双目如炬,盯住在风浪中大肆颠簸的那艘大船,寻找那个她看中的身影,随时做好了准备……   风暴愈演愈烈,海浪也越掀越高,那艘原本瞧着宏伟阔气的大船此时在滔天巨浪中显得可怜兮兮,终于一个大浪涌起,船只再也支撑不住慢慢倾斜,最终翻覆入还,开始缓缓下沉,原本船上挣扎翻滚的人都如下饺子般噗通噗通全部被倾倒入海中。   船身已经折断倾覆渐渐下沉,此时海面上一片狼藉,乌云已将明月完全遮蔽,方才还远远近近燃烧的火把也被雨浇灭了,谁也看不清谁,一片漆黑混乱中蓝浅浅已经失去了目标。   她急得团团转圈,蹿水入水地找人,美人儿雄性,为了你我费了老大大劲儿了,你若死了可就不划算了!   好在蓝浅浅运气一向都不算太差,横冲直撞间竟被她歪打正着碰上了闭眼昏迷缓缓下沉的青年。   啊啊啊啊找到了!美人儿雄性我来了,凡间太凶险,你还是随我去深海吧!   蓝浅浅激动地冲过去,手臂一把圈架住青年的脖子,想都不想拖起人干脆利落地就往下冲。   越往下便越静默幽深,已经看不清前路了,蓝浅浅无法,只好停下来掏出袖袋里的夜明珠照明。   海洋给凡人带来的压迫是无法想象的,越往下这样的压迫便越大,蓝浅浅是丝毫不察,她太过兴奋压根忘了还有这茬。   直到昏迷中的青年在海水越来越大的压迫下凭着身体趋利避害的本能竟微微醒转过来,开始有气无力地挣扎……   蓝浅浅感觉到手里揽着的雄性在动,她举着夜明珠转过头,在幽明的光线下,只见大团大团鲜血自青年口中鼻中涌出,在水中化作丝缕血丝飘散开来,肩膀上的伤口也在散着殷红,面色万分痛苦,那张宛如天人的俊颜此刻苍白如鬼。   蓝浅浅拿夜明珠拍拍脑门,她怎么给忘了!   凡间人类即使水性再好也到不了到深海,凡人若想入深海须得以鲛绡覆身,否则便会爆体而亡。   她不禁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穿这身自己织的鲛绡了,她自己织的鲛绡穿着蔽体尚可,但不得不承认,以她那半吊子灵力织出来的鲛绡还没本事给凡人作覆身之用……   看着已经离爆体不远的青年,蓝浅浅认命地叹口气,掉转头拽着青年的衣领往水上冲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再次冲出水面时,暴雨已经渐停,风浪却还在继续,蓝浅浅费了九牛二虎才冲到了海滩边。   她炫丽华美的鲛尾此刻沾满了沙滩上的细沙,流光溢彩的鳞片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蓝浅浅嫌弃极了,甩甩尾巴抖下一些沙子,运起全身的灵力灌入尾部……   然后,鲛尾渐渐分裂、蜕变,最后变成了两条白皙修长的人腿。   她抖开裹在上身的鲛绡,拍拍腿上沾着的细沙,将腿也给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阿娘说了,人腿形态时得注意可不能漏了不该漏的。   嘿嘿!现在她灵力已经够自由切换鲛尾和人腿两种形态了。   骄傲!   蓝浅浅蹬蹬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转头四顾,发现美人儿雄性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一滩烂泥般趴在海滩上一动不动,下半身还浸在水中被卷上来的浪花一阵阵冲打着。   蓝浅浅试着朝青年方向走了几步,结果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摔倒,这是她第一次出水上岸以全人形态走路,还不甚熟练。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昏迷地青年身旁,跪坐下来,使出了她和蓝深深打架揪头发时的劲儿才将人翻过来正面朝上。   这人方才远远瞧着颀长挺拔,没想到居然死沉死沉的!   青年双目紧闭面色惨白,轮廓五官却依旧锋利俊挺。   蓝浅浅伸手,下手根本没个轻重,巴掌啪啪啪拍在那张俊脸上,“嗨嗨嗨……那谁,醒醒……醒醒……”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半边脸都被拍红了,却依旧没反应。   蓝浅浅坐在那儿盯着人抓耳挠腮半天,最终还是觉得这美人儿雄性就这么魂归大海着实可惜了些!   阿龟叔不都说了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用法力救人也是能说得过去的事。   蓝浅浅抬起手伸开手掌手心朝下覆在里青年身体上方,催动灵力。   有莹白的光自她掌下若隐若现,蓝浅浅皱眉咬牙加速了体内灵力的运转。   然后,肉眼依稀可见有一层薄薄的水雾自青年体内慢慢蒸腾而出,又在蓝浅浅掌下渐渐消失……   “咳……咳咳咳咳……咳咳……”   昏迷中的青年突然浑身痉挛抽搐一下,蓦地咳出一大口混着血的水,胸膛剧烈起伏,随后便是一阵惊天动的咳嗽。   蓝浅浅见此便停了手,她兴奋地凑近男人的脸,“哎哎哎醒了醒了!太好了!”   这隔物探水的灵术当初学的时候她不留神睡着了,听了个一知半解,如今第一次真正使用,没想到居然这么成功!   骄傲!   只见男人艰难而急促地喘息着,眼皮下的眼珠来回滚动几下,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小缝……   蓝浅浅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期待着美人儿雄性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便是她,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青年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微微睁开的眼又合上了,再次昏死过去。   “呃……这……这怎么又晕过去了?!喂!那谁,醒一醒……醒醒!”   蓝浅浅推着赵元衡的胳膊,大力摇晃,在他耳边大声喊着。   可男人就这么闭眼躺着,昏死得彻底,让最后喊到嗓子疼的蓝浅浅不禁有些气馁。   她坐在沙滩上,将面前躺着的人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男人左肩的伤口上。   蓝浅浅将赵元衡的胸镜护甲解下,撕开他左肩处的衣裳,那处伤口这才原原本本呈现在她眼前——   伤口很深,一个乌洞洞的血窟窿,皮肉外翻深可见骨,因着在海水里泡了许久,周边已经开始泛白,还在往外淌血水。   蓝浅浅伸出手指轻沾了一点未凝固的血迹,发现竟是黑色的,伤口也是隐隐发黑,男人的嘴唇也有些发紫。   这是……中毒了?!   蓝浅浅烦躁地抓抓自己那头已经乱糟糟的水波纹浓密长发,算了,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就送佛送到西吧!   她先是起身朝四周眺望观察一番,而后站到青年脚前,抓住他的两只脚的脚踝,如拖一只破麻袋般将人往远处林间深处走去,男人大头朝下在沙地里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拖痕,期间脑袋数次撞到石块。   可惜他们一个专心致志地拖人,一个一心一意地昏迷,谁都没去在意这种“小事”……   ——   赵元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浑身不得动弹的剧痛,肩膀和处尤甚,头痛欲裂,微微一呼吸,胸口便是一阵入骨的刺痛,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干草堆里。   蓦地扯动了肩膀的伤,赵元衡倒吸一口气,想开口说话,却发现   嗓子如被烈火灼烧过一般干疼。   “啊你醒了,唉唉……别动别动,小心撕扯了伤口!”   突然一道清脆如流水的女声活泼地撞入赵元衡耳中。 第5章 洁癖想死   赵元衡听到身边有陌生女子的说话声,便努力地眨眨眼睛,依旧是一片漆黑,远处隐隐有海浪潮水的声音,应是在海边……却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然他自幼习的便是帝王之术,惯于不露喜怒,不动声色。   赵元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润喉,用嘶哑的嗓音虚弱地挤出声音问道:“敢问姑娘,在下这是身在何处?”   蓝浅浅已经无聊地等了许久了,这会儿人终于醒了,她兴奋之余嘴巴一张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叽里咕噜地往外倒了一堆,“我们现在在海边海涯上的一个山洞里,是我救了你哦!哎……对了你到底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可沉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你从水里捞起来又拖到这山洞里,可真是累坏我了!”   “算你命大遇到了我……”   “看你受伤了我还给你找草药敷了呢!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可算是醒了,若不是我救你你可早就没命了!”   “这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阿龟叔说救命之恩应当……应当嚼草衔花来报答,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报恩要让人嚼着草衔着花,但总之你记着报我的救命之恩就没错了……”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赵元衡初初醒来本就头痛欲裂,身边的女人不见其人,其声音却嗡嗡嗡地如同一根棍子直将他的脑子翻搅成一团浆糊。   强忍住头晕恶心欲吐感,“不是……不是嚼草衔花……”   “呃?”蓝浅浅戛然而止表示疑惑。   赵元衡咬牙忍痛,“是结草衔环,以喻报恩……”   赵元衡绝对无法容忍这种低级错误,即使头疼得似要炸裂他觉得他也必须得纠正,不然他就是死都得死得不爽快!   是这样吗!?   蓝浅浅歪头回想以前阿龟叔授课时说的话,难道她那时又正好瞌睡,所以听岔了?   唉……算了!结草衔环就结草衔环吧!   蓝浅浅才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费神计较,“那就是结草衔环吧,嗯……总之你牢牢记住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就对了!”   她救了这雄性凡人的性命,水书上不是说这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相许么,她救了他,他便是她的鱼……哦不她的人了。   说完话还犹不满意的又补充了一句,语含威胁,“不能忘记哦,知恩不报,癞头生疮!”   身处陌生不明的环境中,身旁之人是敌是友尚且不明,自小养成的本能让赵元衡心生警惕,自不可能在自己毫无自保之力的情况下去和这个有些聒噪的女人唱反调,他顺着蓝浅浅的话,“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记住了,定当竭力报答。”   这雄性很上道,不枉她费心劳力救他一命,蓝浅浅非常满意,于是对待这个被救之人更加卖力了。   她摸摸赵元衡肩头伤口处抹着的草药,算了算时辰觉得差不多该换药了,于是她用手指扒掉了糊在伤口处那坨草糊糊。   由于手指生疏导致动作稍微粗鲁了些,刮疼了赵元衡的伤口。   赵元衡痛得一激灵,这才察觉到自己的上半身是光裸着的,他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语气有些不太自然,“伤口有毒,不知是何种毒性,姑娘且小心……若真不行也不必勉强……”   听这女孩话里的信息,离当日海战也过去了一日一夜,这一日一夜的光景,没等到他靠岸回去,他的人马应是已经开始撒下落网搜寻他的踪迹了,或许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他……   “多大点事呀!你伤口上的毒就是海里一种叫伽罗鱼的胆汁之毒,其毒性足可使人晕厥乃至死亡,但适量可入药,听阿龟叔说海边的人常用呢,你放心,别的我不知,但只要海里的东西还难不倒我呢!”   蓝浅浅很是感动,没想到这雄性不但长得美还很会关心体贴惹呢。   而赵元衡听这话却只以为女孩是自小在海边长大的渔家女,水性好,熟悉海洋,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便也信了大半。   是了……他在海边,想要他死的人总得给他准备些应景的,比如弄些海边特有的毒物才更能洗脱嫌疑不是!   正想着,只听得耳旁叽叽咕咕的清脆女声还在继续,“要解毒其实很容易,我潜入附近的浅海捞了一些海荇草上来给你敷伤口……”   赵元衡表示自己长了见识,“原来如此,这海荇草能解伽罗鱼胆汁之毒?”   “不是……”蓝浅浅边说话边将几根海荇草团成团塞进嘴里咀嚼着,口齿含糊道:“海荇草互冷脚毒,几冷消炎镇痛,晃几伤口溃烂……”   “呸——”   蓝浅浅嚼吧嚼吧后将混着口水的一坨海荇草糊糊吐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然后“啪”一下将其糊在了青年肩头的伤口上,顺手用手掌轻轻抹均匀了。   “海荇草不能解伽罗鱼胆汁的毒,但我的口水可以呀!”   海神乃四海万水之神,掌管天下水泽,一切水中之物皆受其号令。   海神之女承父之血脉,灵通汪洋水泽,即使她再是法力不济,但与生俱来的能力,一切来自海中的毒物都难不倒她,以水为介,她的血液、眼泪包括口水等,皆能解那伽罗鱼之毒。   鲛人的血液和眼泪太过珍贵,这雄性再美这会儿终究还是个陌生人,八字一撇都没有,蓝浅浅又一向胆怂怕疼,自不会无私到拿自己的血和鲛泪随便去救一个陌生人,所以剩下的便是口水了……   虽然口水解毒的效果可能会稍次些,但口水她有的是,随便都能吐出来还不会疼,效果不佳多涂几次便是。   于是她想了个绝妙的法子——“把海荇草放嘴里嚼烂了吐出来,再敷到伤口上,这不,解毒、镇痛、消炎、防溃烂一步到位,我聪明不?”   骄傲!   蓝浅浅得意洋洋,为自己能想到这般两全其美的法子心中狠狠地表扬了自己。   口水解毒……   嚼烂了吐出来敷在伤口上……   赵元衡身体绷直发僵,突然感觉肩头的伤口如有千万蚁虫在噬咬,浑身汗毛轰然炸起直立,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   他僵硬地试着抬了抬尚能活动的右臂,下意识就想将糊在左肩那一坨湿答答触感的东西从自己身上抹掉,可他一想到这玩意儿是旁边这女人放嘴里嚼烂了再吐出来的,在右手碰到左肩之前硬生生挺住了,无论如何都没勇气下手去触碰……   赵元衡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突突直跳,头疼欲裂,挣扎着想起身,想找个棍啊棒啊的把肩上那坨玩意儿扒拉下来再说!   他倒是听说过民间有拿口水涂至蚊虫叮咬处止痒一说,但他这是中毒不是虫咬,这女人是把她自己当成了神仙还是把他当成了神仙?   “啊呀……你这是做甚,快躺好快躺好……”   赵元衡只堪堪直起了背,就被蓝浅浅摁住肩膀“咚”一下重重按回了草堆。   一阵天旋地转,赵元衡被震得头脑嗡嗡作响,颅内如有利器翻搅,眩晕呕吐感再次席卷而来……   “你瞧瞧你!伤得很重你可晓得?暂时不可挪动半寸,好好的你瞎激动做甚,给我老实躺好了!”   蓝浅浅用一种“这孩子忒不懂事了”的口吻强烈谴责青年的不理智行为,一只手强擒住赵元衡无伤的右肩,将其死死摁在干草堆里。   赵元衡根本就没听进去蓝浅浅在说些什么,他满脑子都是——   口水……口水!口水!口水!口水……嚼烂了再吐出来!嚼烂了再吐出来!嚼烂了再吐出来……   赵元衡虽然被摁在干草堆里动弹不得……不!他必须得做些什么,不然会窒息的!   “姑娘……在下的里衣可还在?”   “里衣?在呀,在洞口凉着呢,你可是冷了?”   蓝浅浅谨记母上大人的教诲不可擅动他人之物,所以她在将赵元衡上半身剥个精光后倒真留了意没有将衣裳随手扔了,而是串了根木棍在外头晾晒着。   赵元衡嗓音暗哑:“烦请姑娘将在下衣物拿进来,里衣的内袋里有油皮纸密封的火折子,再劳烦姑娘拾些干柴,将火折引燃……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待柴火点燃照明了,更方便些……”   方便他解决口水的事。   而蓝浅浅想的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疑惑地伸长脖子朝山洞口张望去,再转头觑觑躺在干草堆里满脸淤青、呲牙咧嘴的男人……   现在正直正午时分,又是盛夏时节,外面的毒日头是一天中最劲之时,日光正盛,即使他们现在身在山洞内,也有不少光线探进来,虽不至于如外头那般亮堂,但洞穴里的事物却能看得清楚,行动尚能自如,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呀!   蓝浅浅仔细打量着青年,心中思量着悄悄伸出一只手在赵元衡眼前晃了晃。   却见青年一双幽深的眸子空洞无神,即使蓝浅浅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也是眼皮都不曾闪一下。   这是……看不见了?!   蓝浅浅搔搔头,不应该呀……莫不是她那时在阿龟叔授课时又瞌睡听茬了?   可她八百年来也从未听说过伽罗鱼之毒能致人失明的,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第6章 海参补身   赵元衡察觉身边忽然安静下来,以为人是帮他摸黑出去找火折子,耐着性子等了好久都不见动静。   他几乎都感觉自己左肩的伤口要长毛发霉了,再也忍不住了,高声询问:“姑娘,可是找到了?若是……若是找不着了能先帮在下随意找跟树枝之类的吗?”   蓝浅浅正在沉思,被这一嗓子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回身神,再望望青年深邃漂亮如夜空的眼眸,蓝浅浅不禁感叹,这么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瞎了,真真儿是可惜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怎么就会失明呢?!伽罗鱼之毒确实没听说过会使人失明,这没道理呀?!   “咳咳……”蓝浅浅清清嗓子,“那什么……你……”   身边蓦地传来声音,吓了赵元衡一跳,心里还在道这人神出鬼没的,走路不出声。   就听得这清脆的女声继续道:“你……真的一点儿光亮都不曾看见吗?”   赵元衡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   一轮火红大圆日于西边缓缓沉入海里,煮红了蔚蓝的海水,金黄撒满了沙滩。   蓝浅浅哗啦一下钻出水面,甩甩炫丽的鲛尾朝着沙滩奋力游去。   一个海浪顺利将她冲上浅滩,蓝浅浅啪啪甩几下尾巴,慢慢变成白皙修长的人腿,她解开上身的鲛绡再次裹了全身。   而后拎起刚刚放在手边的用海草串着的一串鱼虾,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地朝深处的山洞走去,还时不时用脚丫子在湿软的滩涂上用力踩几个不规则脚印、画个圈圈。   现在她学人用脚走路也顺当了,脚丫子皮又比凡人的要皮实不少,也不怕被硌伤脚,因此走路的姿势嚣张的不得了。   一路蹦哒,蓝浅浅到了山洞口先探头朝里张头探脑——跳跃闪烁的火光下,男人静静地躺在干草堆里,嘴角依旧淤青未褪。   方才蓝浅浅在觅食离开前,瞧着因眼瞎了而震惊到怀疑人生的男人着实有些可怜,便按男人之前所说的,在他里衣的内袋里找到了用油皮纸密封的火折子,便捡了些干柴一番惊天动地、鸡飞狗跳后替他燃了个火堆。   由于燃着火堆,洞里较之外边要干燥些。   蓝浅浅走进洞穴,海一样水汪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噼啪燃烧的火堆满脸新奇。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明火,虽是好奇,但许是骨子里的水火不相容的天性,让她对明亮的火堆有着天生的排斥感,所以她走进山洞时是绕道远着火堆走的。   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赵元衡先生机警地心中一凛,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但随后听到了那熟悉的女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渐渐近了。   他才微不可见地松懈下来,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尸中……   蓝浅浅哼着曲儿蹲在赵元衡边上将那海草串着的一大串海货一个个撸下来,有活蹦乱跳的虾子,也有已经翻白眼的死鱼,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海货特有的咸腥味儿让躺尸中的男人万分嫌弃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微微挪了挪身体。   蓝浅浅撸完所有的海货,挑挑拣拣地翻看着,然后抬头看看生无可恋、面无表情地男人,也来不及体会人家低落的心情,依旧叽叽喳喳:“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定是要饿坏了,我潜海捞了好些好货,一、二、三……有九个大红虾呢,还有一只珍宝蟹,还有还有……你猜我捕了一条什么鱼?”   说到兴头上,蓝浅浅用中指塞入一条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大鱼的嘴里,勾起这条死不瞑目的鱼递到赵元衡头边上。   一股粘腻的海腥味扑鼻而来,甚至还有水滴溅到了他的脸上。   赵元衡抓起已经穿在身上的里衣,强忍住内心翻涌的不适感,用袖子用力擦脸,而后有气无力地向右侧过身背对着蓝浅浅。   可怜被失明的事实重创的男人正沉浸在自己黑暗而悲伤的世界里,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去猜面前这条鱼腥味浓重的鱼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对于男人冷淡的态度蓝浅浅丝毫不感失落,她收回手将鱼放回原位得意洋洋,自说自话:“居然是条大黄鱼!哈哈好大的一条大黄鱼!我在深海……在家里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鱼!今天居然让我抓到一条,怎么样,我厉害吧……”   说着,她又兴致勃勃地去扒拉那一堆海货,从中挑出几只还在蠕动的大海参,又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鱼骨刀,撸起袖子,动作熟练利索地化开那几个海参开始清理内脏,继续叽喳着自说自话——   “这附近的浅海海底都是岩礁,那里有好多的海参,又大又肥,我阿龟叔说了,你们男人吃海参大补!嗯……所以我捉了好多呢,现在就把它们都去了内脏清理干净,给你补补身子,不定对治疗失明有好处……”   赵元衡一直闭着眼无精打采地听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说,张合几下就又把嘴闭上继续躺尸假寐。   蓝浅浅手上动作不停,麻利地将几只海参都收拾完,拿一只在手中掂了掂,个头粗长、肥厚饱满,蓝浅浅相当满意。   她拿着那只海参颠颠儿地绕到赵元衡跟前,蹲在他脑袋边上,用鱼骨刀将手里的那只海参切下一截,趁青年无意识薄唇微启时掰开他的嘴,一把将那半截海参塞进了赵元衡口中。   边塞还边一本正经道:“既然说海参能给你补身子那你便多食一些,你现在不可动弹那便让我为你吧,别客气,多吃点,还有许多……”   赵元衡眼睛看不见,所以惯常的戒备警惕被削弱不少,他没有一点点防备,突然之间就被人掰开了嘴。   然后猝不及防之下,一截湿滑粘腻、软趴趴的东西一下塞了他满嘴,一股咸湿的海腥直冲鼻腔而去。   蓝浅浅将这串海货带上岸时一路拽着拖过沙滩拖进山洞,上头沾满了沙石泥土,刚才她在处理裹满泥沙的海参时也不过是随手抹了一把,所以赵元衡吃了满嘴沙,甚至还有一小截类似枯枝之物。   然后……   “唔……呕呕唔……呕……呕呕呸呸……”   “咳咳咳……唔呕……咳咳呸呸……呕呕…”   不大的山洞里满满回荡着男人痛苦的呕吐声和咳嗽声。   赵元衡再顾不得身上的伤,一骨碌爬起身,吐掉了嘴里那截沾满泥沙的海参后扣着嗓子眼差点没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呕出来。   嘴里的触感和海腥味犹在,赵元衡额头青筋暴起,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要知道,曾经东宫有个从小贴身伺候赵元衡的太监,有次被人举报抠完脚后没洗手就去伺候赵元衡用膳了,赵元衡调查得知确有其事后,怒火差点掀翻了东宫屋顶,他罚了那太监六十大板,那太监倒也算命大,六十大板也没被打死,奄奄一息地活下来后被赵元衡扔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庄子上扫猪圈去了。   在东宫太子宫殿里伺候的人每日都需沐浴焚香,时时刻刻保证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免得戳到太子殿下的命门,整个东宫从上到下都须牢记一则真理——   若想殿下心情好,整齐爱洁要记牢!   眼前的这个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女人,若是放在东宫,不是被打死就是去庄子上陪抠脚太监扫猪圈。   看在此女救了他又不知情的份上,赵元衡捏紧了拳头艰难地决定还是要大度地原谅她。   偏生这个女人还在边上一个劲儿地瞎咧咧——   蓝浅浅蹲在边上,用一只过剖海参后粘腻的脏爪子啪啪啪殷切地替赵元衡顺背,边拍还边语重心长地教育人家,“慢点慢点!知道你饿坏了,但也总不能这般猴急,看……呛着了吧!还有许多,我又一向不爱吃海参,都是你的,别急别急,慢慢吃昂!”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背上被拍过的地方,里衣已经贴身他的背上,赵元衡甚至能感觉到衣衫黏贴处同样湿滑粘腻的触感。   一阵鸡皮疙瘩不可抑制地冒了起来,赵元衡勉强让自己保持平静,他拼命吸气再吐气,胸口一阵阵生疼。   他喘着粗气,使尽全力抬手隔开了那只在他背上拍的爪子,口里的津液已经快被他吐完了,咽嗓干涩,“劳烦……劳烦姑娘去……去外头弄点清水给我漱漱口,实在找不着海水也行……”   蓝浅浅呆了呆,颇有些费解,这些凡间的人还真是穷讲究,这都饿成什么样儿了,吃进嘴里的还非得再吐出来先漱了口,哪像在她们深海,每日晨起用海坚草做的小把刷将牙齿细细梳刷干净即可,什么漱口不漱口的,瞧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漱过口,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麻烦姑娘了,快快去替我去想法子取些水来,来日……在下定回报姑娘之恩……”   嘴里仍旧是一股粘腻沙砾的海腥味,赵元衡觉得要是再忍下去他就要溃烂而亡了!   “哦……哦哦哦……我这就去!”   蓝浅浅回神,抬腿便歪歪扭扭地往外冲去,这人欠了自己恩情,总归是要相许报答做她的伴侣夫婿的,既是她的伴侣,对自己的夫婿当然要好一点,这点小要求她自是得答应了! 第7章 荒野求生(一)   咋咋呼呼的声音出了洞口,山洞里又只剩下赵元衡一人,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赵元衡手指搭在上衣的系带上……究竟是脱还是不脱?   不脱,他难受;   脱了,在一个陌生女子面前赤膊总归不雅……   赵元衡脑仁又是一阵生疼,背上被女人拍过的地方有粘腻濡湿之感让他如被万蚁噬咬。   最后他想,之前他昏迷之时是这女人脱了他的衣衫,总归该看的不该看的对方如果想看早就看完了,他也不必在这儿自我矫情了。   于是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赵元衡微动身体,艰难地将身上里衣给脱了下来。   在节操和整洁舒坦之间,青年最终还是屈服选择了后者……   没一会儿,蓝浅浅便打了水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她压根就没去注意青年纠结了半天才毅然决然光着的膀子……她是在外头的沙滩上捡了个海螺壳,将水盛在螺壳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以免水洒出来。   “来来来,水来了,快漱口罢!”蓝浅浅捧着螺壳蹲下来递到赵元衡唇边作势就要殷勤地喂他入口。   这回赵元衡可算是有经验了,他早防着这姑娘会这么来,在海螺递到他嘴边就要碰到他嘴唇边沿的一瞬间,赵元衡凭着多年来功夫训练出来的敏捷动作,头往后一仰,避开了那螺壳。   他伸手摸索着发现是只海螺,于是他暂时挡住了那只正在往他跟前递到螺壳,又一次提出了在蓝浅浅看来匪夷所思的要求,“再劳烦姑娘一次,我张嘴仰头,你把水倒进我嘴里,别让这螺壳碰到我的唇。”   蓝浅浅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微抬起身,闭眼仰头张嘴撑在干草堆里的男人。   喝口水而已,不就着边沿喝,身上带着伤还非得摆个高难度的姿势,这人……莫不是个头脑有疾的傻子?   若真是个傻愣子……那还要不要把人拉回深海做她的伴侣夫婿,可真得好好想想,虽然他有惊为仙人的俊容,但她不想做傻子他媳妇儿呀!   蓝浅浅捧着螺壳看着张嘴一副“嗷嗷待哺”状的男人,纠结得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姑娘?劳烦姑娘了……”那边满嘴海腥味、口干舌燥的男人忍不住催促。   蓝浅浅回神,好吧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副蠢样,这人个类雄性做出来的姿态也是蠢俊蠢俊的。   她叹口气,谁让人长了这么张脸呢……认命地蹲到青年身边,将海螺置于青年薄唇上方,将螺壳中的水流缓缓倾倒入他的口中。   水流入赵元衡嘴中时他才发觉这并非他预想中咸涩的海水,居然是甘洌清甜的淡水!   赵元衡从醒转到现在都还滴水未进,本是口渴至极,方才吐海参时又差不多吐干了口中所有的唾液,此时嗓子眼快冒烟了,在匆匆漱完口后便急切的将剩余的那些水饮了个干净。   青年急不可耐地喝尽了最后一滴水却还是在舔干裂起皮的嘴唇,蓝浅浅顿时同情心泛滥了——   “还渴吗?若是还渴我再去为你打些来,这山洞西面小坡的岩层下有一道暗溪,我知道你们是只喝淡水不喝海水的,特意为你寻的。”   快两日未进水了,方才那点清冽甘甜的水远不能解渴,却彻底燃起了他的焦渴。   赵元衡点点头,总觉得这姑娘说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他实在是渴极了便也不再细想,嗓音沙哑,“有劳了。”   就这样,蓝浅浅进进出出跑了约七八趟赵元衡才算喝到满足。   蓝浅浅靠坐在石壁旁,吐着舌头喘粗气,她才刚学会用腿走路,这么来来回回地跑了近一个时辰,可不是要累趴下了!   蓝浅浅怨念中,要不是怕这雄性察觉她使用灵术,她早就储了那溪水在掌中直接滋进他嘴里,何必这般累瘫成一只八爪鱼……   青年本就是沉静寡言的性子,蓝浅浅懒得吐舌头喘气,山洞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听得篝火堆燃烧的哔剥声。   外头霞光不再,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隐隐能听到海浪潮水的声响。   “咕咕——”   声音震响不大的山洞,引出一串回音。手捂着腹部青年谪仙般的脸上晕开一层薄红,长长的睫羽扑扇扇的,即使嘴角淤青,脸颊上也有擦伤碰结痂的伤口,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天人之姿……   蓝浅浅馋得咽口唾沫,心中暗暗发誓,这个雄性她必定要带回深海,拖上她的珍珠贝床,盖起来谁都休想与她抢!   这么想着蓝浅浅越发殷勤了,爬起身屁颠颠挪过去,“可是饿了?你的海参还没吃呢,来~”   说着随手抓过一个扔在地上的海参就要往赵元衡嘴边送。   闻言,下一瞬,原本还半死不活躺在草堆里动一下都嫌费劲的青年,忽然如同屁股被针扎了一般蹭一下坐起身,踢蹬着腿拼命往后退,“不不不!且慢……且慢!!”   蓝浅浅着实被吓了一跳,抓着海参的手僵在半空中,讷讷道:“这……海参没毒的……”   睥睨天下、众星拱月的太子殿下用生平最大的耐心一字一句真诚恳切道:“烦请姑娘将这些海货吃食同那盛水的螺壳一并拿出去清洗干净了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来日必定重谢!”   蓝浅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洗?为何要洗?我都替你把该清理的都清理了,你饿了直接吃便是为何要洗?”   赵元衡崩溃:“姑奶奶你平日里进膳前那些吃食从来不洗的吗?你潜海捞上来的这些海物本身便带有脏污,你又一路带回来满地乱扔,上头沾满了沙石尘土,不洗洗干净便吃我生不如死啊!”   这么一说,蓝浅浅总算是转过弯来,一拍脑门,对呀,她怎把这茬给忘了!   在她们深海,四围都是水,压根没有“洗”这一必要,什么物什脏了搓揉着撸两把便干净了,可岸上的凡间世界就不一样了。   那次阿龟叔授课时她听得可仔细了,凡人需要专门打了水来洗浴、洗头、洗手,洗衣裳、洗果子、洗餐具……   感情这雄性方才喝水时不愿让螺壳碰到他的唇,是觉得螺壳没洗净嫌脏呀!   蓝浅浅搔搔头,想提醒这人那螺壳他是没碰到嘴,但他方才喝的所有水都是用那个没洗过的螺壳盛的……   看着这个整个人快贴到石壁上的雄性,她默默地把话又咽了回去。   蹲下身将一堆海货收罗到一起用青年方才脱下的里衣兜住,“那……我这便去洗,借你衣裳兜用一下,不过你放心,你的衣裳我也会一道洗干净的。”暗松口气,这么说来这人就是过度爱洁了些,倒也不算是个傻子,最好不过!   于是蓝浅浅劲头更足了,兜起那对海货便要往外冲,却被赵元衡喊住了,“且慢……”   赵元衡靠在石壁旁把接下来可能会触到他霉头的事一次性嘱咐了清楚,“我……我如今正重伤之中,吃熟食较为妥当,一会儿还得劳烦姑娘把这些海货洗净后用跟削尖的枝条串起来放在火上炙烤熟了,所以……烦请姑娘捡根合适的枝条也一并洗净了……”   蓝浅浅:“……” 第8章 荒野求生(二)   天儿已经全黑了,海面之上悄悄浮起一轮明月,那银光洒向幽蓝的海面、细软的沙滩,夜色之下,万籁俱寂。   唯有远处山崖下灌草遮掩下的一处山洞中,明明灭灭透出些光亮来,再近些便能闻到一股似有如无的鲜香在勾人馋虫。   蓝浅浅手里拿了个蟹钳埋头奋斗着剥壳儿,吃得满嘴满手都是。   在深海,蓝浅浅一直以深海凝露为食,偶尔捕些无灵智的普通海鱼虾蟹调剂调剂口味,但也皆是生食。流光往返人间深海,也曾给她和蓝深深带过不少人间的吃食,但一入了深海便统统没了滋味。   是以,这是蓝浅浅活了八百年生平第一次吃到人间热乎的事物,她没想到这些她吃了八百年的鱼虾用这些和她不对盘的明火一烤,居然能呈现如此之前所未有的美味!   咸香鲜嫩,那美味简直想让蓝浅浅想流鲛珠。   捉上来的那些海货,除了海参,其他的都进了蓝浅浅的肚子……   干掉最后一只梭子蟹,蓝浅浅吐掉嘴里的蟹壳,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摸摸自己吃得微凸的小腹,打个嗝幸福地喟叹道:“真是美味!我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真是饱餐一顿呀……”   另一边,赵元衡病恹恹地轻靠在石壁旁,双目空虚无神,拿着一只烤得有些炭焦的海参撮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仪态万千,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气势。   蓝浅浅第一次炙烤手艺显然不怎样,海参被烤得有些炭焦生硬,但鱼虾都是发物,赵元衡身上有伤,这堆海货里惟有海参尚能入口,青年费力咀嚼几下,逼迫自己梗着脖子才将海参咽下去,口腔里一股海腥焦糊味。   他也明白这些海物是直接被丢入火堆烤熟了便直接扒拉出来,粗糙简单,滋味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自己连下咽都嫌费劲,身边的女子却狼吞虎咽吃得满足欣慰。   心中一动,一直沉静的青年冷不丁开口:“你……平日里连这种……这种吃食都很难吃到吗?”   蓝浅浅一愣,见这人第一次主动与自己搭话,自是兴奋得不得了,她屁颠颠凑到青年身边点头,“是呢,平日里这样的海味甚少吃到。”   海味不过是来调剂口味的,也不是经常吃,这般热食更是第一次吃。   赵元衡:“那你们平日里都以何为食?”   “饿了便喝水呀,偶尔才吃些海货。”   深海凝露乃天地间至纯至净之水,甘甜清冽,只深海才有,乃水中万灵渴慕的珍馐圣品,有助于修行,却不是什么精灵们都能吃到的,除了龙宫里几位尊贵的主子,其余海灵们能得一盏凝露便是幸甚至哉。   赵元衡无神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东境临海之地,因着东临贼海寇之祸,本该丰饶肥沃之地却落得民不聊生,朝堂东征伐寇前,据传有人甚至已经到了卖儿换食的地步!   这女子应也是东境之地的渔家女,水性极佳,以海为生,本可以海为食生活富足,却因着海寇的骚乱,家园一片荒凉颓败,只能饱水充饥,一顿于他而言寡淡粗糙难以下咽的野火烤制之食,在她眼中竟是难得才能吃上一次的美味珍馐,只不过饱腹,便让她满足幸叹。   幸而如今大梁海战已胜,大挫东临军,他虽在战时被自己人暗算,重伤落难,但东临海寇在未来五十年内应是再无进犯之力,不论下一任帝王会是谁,至少东镜临海的百姓接下来应该能过上几年休养生息的安稳日子。   冷硬心肠的赵元衡忽然就觉得这个救了自己竭力照顾自己的姑娘甚是贫苦可怜,只是太子殿下一贯高高在上从不曾安慰人,只是柔和了声线有些自我别扭道:“你……以后的日子定会变得安稳富足,想吃这些海味也总能吃到,且你还是孤……我的救命恩人,我若能回去自是要报恩的。”   蓝浅浅的注意力全在后半句话上,她一听,要报恩,那便是以身相许没错了,于是兴奋地凑近青年,“恩恩恩,记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要记得报恩哦!”   好开心,她的雄心伴侣总算是有着落了!   这已经不是此女第一次提醒她记得报恩了,不到两日的光景,这女人便在他耳边将“报恩”二字强调了不下十回,救命恩人总是耳提面命念叨着要他报恩让赵元衡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但转念一想即使这女人救他便是为了荣华富贵,然只要他能回京,这些都不是问题。   于是他淡淡应下,“嗯,我且记着,姑娘大可放心,定不会相忘,我应下的事便不会反悔。” 第9章 再遇危机   再一次得到对方明确的保证,蓝浅浅认为这个伴侣夫婿应是板上钉钉跑不了了,顿时开心地起身原地转了几个圈圈。   她想她可得快快想法子往深海传个信儿,告诉她阿娘,她如今可是能干了呢!都会自己找伴侣夫婿了,且比流光的皮囊还有俊俏,待他养好了伤就带回深海,顺道让阿娘给二女婿治治眼睛。   虽然这雄性是个凡人,但深海不是没有凡人常年居住的先例,深海极渊不就有一个,阿娘定不会太过反对的。   蓝深深和流光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就等蓝深深八百岁成年礼一过,没多久便是要祭海行婚仪,待蓝深深的事了,可不立马就能轮到她了嘛!   啊呀呀,看来她得早做打算!   嗯……向四海万水之生灵昭告婚讯、盛海筵席这类事自用不着她操心,祭海阿龟叔会准备,唯一需要她亲自操心的约莫只有祭天婚仪上穿什么式样的鲛绡了,她自己织的鲛绡虽然自己不嫌弃,但婚仪上终究是不好意思穿出去的。   灵犀阿婆法力高强,编织鲛绡的手艺乃深海一绝,到时候,她少不得要去灵犀阿婆跟前撒娇卖乖,求人家织一套美美的鲛绡……   还有还有,祭天仪式后便是要去深海极渊镇海三生碑上相互刻伴侣的名字,她的字一向不能看,为免到时刻在三生碑上出丑她也得现在便提前多练习练习……   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蓝浅浅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连未来伴侣夫婿叫什么都还不知道,于是她连忙蹲下来贴面凑到青年跟前,“我叫蓝浅浅,蓝海的蓝,浅嘛,嗯……便是石濑兮浅浅的浅浅。”   蓝浅浅绞尽脑汁回想阿龟叔授课时她没打瞌睡时听到的,想再未来伴侣面前努力显示自己半吊子才情。   赵元衡因着眼睛看不见,猝不及防下感觉有气息突然正面接近,他下意识便警惕防备朝后猛仰,然后……   “咚”一下后脑勺装在嶙峋的石壁上,一片漆黑的眼前居然冒了金星,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天旋地转,赵元衡又想吐了……   “你唤我浅浅便可,我阿娘他们都是这么叫的,你呢,该如何称呼你?”   赵元衡手紧紧握成拳,吸气吐气,过了许久耳中鸣响才渐渐弱了下去,他犹豫片刻才言简意赅道:“……孟执,孔孟之孟,执着为执……”   “孟执……那我便唤你阿执……阿执,阿执,孟执……孟执……”   得了人名字蓝浅浅很是开心,她喜不胜收地一遍遍念叨着,挨着赵元衡蹲下来捡了跟细枝就在地上划拉起来,一笔一划,认真地演写着“孟执”二字。   赵元衡也不知道身边这人是在干什么,他惨白着脸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喘着粗气以此来平缓脑中一阵阵翻江倒海的钝痛。   一时间山洞里再无人说话,安静之时外头的动静便更加容易被察觉了……   赵元衡的呼吸已经渐渐缓了下来,正当他准备躺下歇息时,耳朵一动,习武之人的敏锐五感和警惕慎然的天性让他浑身骤然紧绷。   赵元衡倏地皱起了眉头,捡起就放在手边的匕首,凌厉肃然,蓄势待发。   原本低头划字的蓝浅浅也察觉到了异样,纵使她再是法力弱,但毕竟不是凡人,五感的敏锐度天生便高于凡人,何况现在身边的人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她赶紧扔了手中的树枝靠到赵元衡耳边紧张地询问:“怎么了,我瞧着外头好像有……”   话还未完,便被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一把捂住了鼻子和双眼。   男人面沉如水,声线紧绷,“别说话,外边有人,来意不明!”   蓝浅浅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说话,还非常配合地将男人的手掰扯下移纠正地捂在自己的嘴上。   两人都侧耳倾听着,蓝浅浅更是悄悄放开了灵识,只听得原本寂静无人的海滩有一行约莫七八人的响动,个个身轻气敛,气息精悍,应俱是不可多得的练家子好手!   赵元衡是普通人,但他感官敏锐,相距甚远虽不知这些人具情况,但也是察觉到了这一行人往这边越走越近的动静。   这一行人的身份不外乎三种可能,此地的渔民、他手下寻找他的人……亦或想要他性命的人!   赵元衡心念电转对蓝浅浅道:“快,快将火灭掉!”   “灭火?怎么灭?为何要灭火?”蓝浅浅不解,拔下捂嘴的大手好奇问道。   难为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明火,之前为了引燃火堆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她哪知道这活该怎么灭。   “把火堆踢散,而后用脚踩灭,快!要快!”   外头那一行的脚步越来越近,青年无光空洞的漂亮眸子一下暗沉了下来。   看着噼啪燃烧火焰跳跃的篝火,蓝浅浅有些傻眼,本就对明火有着天生的排斥感,这会儿还要她踢散了用脚踩,她可是还赤着脚呢!   要是变成了烤鱼又如何是好,就算你长得再是好看俊俏也不能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蓝浅浅撅着嘴满脸不高兴不情愿,反而悄悄离那火堆挪远几寸。   外头的动静越发近了,赵元衡根本无暇顾及单方面闹小脾气中的女人,他也没空再与蓝浅浅多费口舌,凝精聚神,侧耳感知哔剥燃烧的火堆的方位,而后突然直起身扫腿飞起一脚。   篝火堆被精准地踢散,火星四溅,大部分火焰开始慢慢熄灭,只余几根粗枝还在跳跃着小火苗。   洞里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这时外头沙沙走动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边……   蓝浅浅这才反应过来男人要灭火的原因,亮晶晶的星星眼一眨不眨盯着赵元衡,不愧是她看中的雄性,不但长得俊,双目失明却还能赤脚扫灭这可怖的明火。   这神态,这气势,蓝浅浅觉得可比当初流光在鲨群之中鲨口夺食为蓝深深搏斗捕鱼时的模样还要威风!   蓝浅浅骄傲呀!果然,不愧是她看上的,就是这么有个性,这么有气概!   这时,外头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蓝浅浅的浮想联翩——   “头儿,这地儿荒无人烟,离最近的渔村也有十里地远,咱们搜寻了这么久都没结果,那便说明人是不在此处的,咱们还是别在这儿做无用功了。”   “依我看,当时海上起了风暴,所有船都被打翻,那可不是什么小湖小泊,那人入了海又无救援哪还能活,必是葬身鱼腹,死无对证,主上也是多虑了……”   “休得多嘴,上头怎么吩咐,我们便怎么办事,那位的本事可不小,若他真能侥幸活下来……这几日那位自己的人马也在疯狂搜寻他的踪迹,主上这番顾虑自道理,咱们听命行事便是,你们都听着,给老子把眼睛瞪大了仔细地找,一寸也不能放过,若是真让咱们碰着了,死的便把尸身带回去复命,活着就把他变成死的带回去,主上有厚赏!”   “是!”   ……   一行人约莫就在山洞附近了,探话声顺着海风隐隐飘进到了洞里,蓝浅浅听得一清二楚,赵元衡也能听个大概。   回想起当初在船上的情形,蓝浅浅同情地抬头瞥一眼紧绷着脸握紧匕首蓄势待发的青年,眼珠子骨碌一转,她悄悄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翻手捻了一个诀。   于是,山洞口无声无息地弥漫开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山洞遮挡了严实,此时若有人从远处朝这边往来,所见的便是海边山崖,薄雾之中一片黑夜……   “这边没有,再往西边去找找。”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一直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赵元衡确认那帮人不会再回头后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浑身骤然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沿着石壁慢慢下滑,肩头的伤口因紧张时肌肉紧绷又裂开了,   蓝浅浅见状,赶紧撸撸袖子上前殷勤地搀扶住赵元衡,搀着他让他慢慢躺回到地上的草堆里,义愤填膺地问道:“方才外头那些人是来杀你的吗?”   赵元衡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嗯”字。   蓝浅浅回想起当时在船下听到的对话,再结合方才那行人所说的,觉得还是有必要认真探听一下自己未来伴侣“不为鱼知”的过往,以便加深双方的互相了解,“那他们为何要追杀你,是你的仇人吗,你与谁结的仇呀,那人竟如此凶残?”   是谁?除了他那几个近些年越发不安分的兄弟还能有谁!至于为什么,为的便是太和殿正中央高高在上的那把龙椅!   只不过赵元衡是不会与一个刚认识两天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女人说这些,他仰面躺在草堆里,手背贴在额头,自嘲一下,半真半假道:“因为家中一些家产与兄弟生了口角起了龃龉,是我太过大意心软,我那几个兄弟倒比我果断狠绝多了,所以便成了如今这番局面害了自己……”   蓝浅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家兄弟还能下这般死手?!   要知道她和蓝深深,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十天就能来一回绝交,可即便如此,蓝深深法力再高于她,也从有过真正伤害她的地方,两人动真格了也不过是蓝深深剪她鲛绡,她刮蓝深深鱼鳞,然后她阿娘无差别对待,将两人一齐摁到在她阿爹龙冢前跪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出来便又手拉手的孪生亲姐妹了。   啧啧啧,阿娘说的果然没错,凡人真的是复杂而凶残的种族!   蓝浅浅对于赵元衡的遭遇深表不幸与同情,她用怜惜的目光望着赵元衡,柔声安慰道:“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你那些可恶的兄弟都将不再是问题,不必在意他们!”   待你随我回了深海,不但你那些凶残的兄弟们便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会带你感受感受来自深海大家庭的温暖与和谐!   赵元衡空洞的目光变得幽深,“是呀,若我能就此活着离开这儿,后头的一切问题必不会再是问题!”   若能等他回宫后,一切也该有个了断了,这几年或许是他的手段柔和了些,才让老三老四他们心思活跃了,是时候让他们认清现实了……   蓝浅浅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起效了,激动得热泪盈眶,能听进去她的去劝慰这就对了,想想将来,他们的小日子定能过的和和美美! 第10章 探险凡世   这日一早,天将将擦亮,蓝浅浅便收好鱼骨刀,系紧小腰包,活动活动全身筋骨,跃跃欲试地要往山洞外走。   今日她可不是去下海捕食,而是要打算去离这儿最近的村镇上瞧一瞧逛一逛。   自蓝浅浅出水上岸也有七个日头了,可这七日里,除了在山洞里陪受伤的男人以及入水潜海给他捞些吃的以外,唯一做过的便只是满沙滩溜达消遣了。   这片儿海滩山头早被她踩了个遍,已经让她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   这与她未出水前所盘算的凡间游历计划有很大的差别,伴侣夫婿她要,难得的凡间游历她也照样不能放弃!   更何况,这几日蓝浅浅也发觉了,这个雄性能不说话他就绝不会多张一下嘴,她一个人从早说到晚,嘴皮子都快说秃噜了,这人也未必能回应她一两句。   蓝浅浅有些气馁,本就在洞里无聊得紧,本想从他嘴里听些关于人间的轶事打发打发时间,可偏生这雄性的嘴比蚌哥的壳还紧实,不爱说时就是撬都撬不开一个字儿来!   既如此,她就更想去附近的村镇上瞧瞧新鲜了,不然她的骨头都要发霉了。   这两日赵元衡身上的伤好了不少,所中的伽罗鱼之毒虽霸道,也在蓝浅浅口水的细心关爱和养护下也渐渐消退了不少,只是双眼依旧看不见,也无法活动。   蓝浅浅将自己想去附近村镇溜达的想法告诉了赵元衡。   她倒还算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记得她娘的嘱咐切不可在凡人面前露出鲛人真身,在最后生米煮成熟饭前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相告之,也没说自己其实是闲得发慌想出去见见世面,随手拈了个谎说是她这几日与家中姐妹拌嘴,负气离家散心途中遇到了他,为了救他已离家多日,恐家中惦记担忧,想先回去一趟,过后再回来。   蓝浅浅因为对未来的伴侣夫婿撒了这个暂时的谎言而感到愧疚不已,决定以后要加倍努力对他好,于是她潜海捞了满满一堆的海参上来,仔仔细细地处理干净再烘烤制熟后,贴心地整齐码放在赵元衡脑袋边上,让他随时可以取来吃,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赵元衡只略略一思索便赞同了……因为一来,以他现在的这幅模样,人家决心要走,他也拦不住。   二来,他心中自有更重要的考量,外头有布下天罗地网搜捕追杀他的人,但也必有全力搜寻找他的自己人,他如今看不见动不得,却也必不能一直待在这个荒郊野地的山洞中坐以待毙……   故此他也就没去戳破她的话,东境战事初定,却尚处在兵荒马乱之中,一个姑娘家赌气离家出走七日,这中间从未听她提起过,也不曾有家人来寻找,她在他身边整日里嘻嘻哈哈、蹦进蹦出的,今日却突然想起来说要回家一趟,这种借口根本经不起推敲,但赵元衡却缄口不说破。   但若没有这个聒噪的蓝浅浅赵元衡明白自己怕是真的要横尸荒野了,他疑心虽重,但如今也只能相信她对他并无恶意,不然那日那些人搜山找他时她只要稍微弄出点声响便可置他于死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暂且不去探究这女人身上的古怪,且利用此次大好时机赌上一把!   至于这第三嘛……   赵元衡有点不想承认,他其实是想蓝浅浅去村镇时顺道帮他捎点别的吃食,就算是个窝头也成!   他一日三餐,已经吃了整整七日的“碳烤”海参了,就在昨日,他吃太多的海参导致大补过头流了两管鼻血。   现在,闻到那码放在他边上的海参存货,他极力忍耐着胃部酸意上涌欲作呕的冲动……赵元衡觉得在他回去后,接下来的人生中永远也不会再出现“海参”二字了!   蓝浅浅临出洞前还颇为不放心地再次回身,煞有其事地叮嘱仰面躺着的青年道:“我出去了哦,海参我已经都给你备好了,阿执你记得吃,千万别饿着昂,我很快便回的。”   赵元衡自动忽略“海参”二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路上且小心。”   说完犹不放心地再一次强调补充了一句:“我交托给蓝姑娘的事还需小心行事,切不可太过打人眼……”   “晓得了晓得了,我会注意的,保证不会让人察觉,你乖乖躺好等我回来便是!”   蓝浅浅打断赵元衡的话,声音还飘在洞中,人却早已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她乐颠颠地跑在沙滩上,赤着脚时不时踢一脚细沙,转动脑筋在心中思量着——那日听那几个追杀阿执的那几人说了,离此地最近的村庄在向北十里开外的地方,那便先去那儿瞧瞧新鲜吧!   一路往北,蓝浅浅体力本高于常人,又处于极度亢奋之中,浑身充满干劲,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远远瞧见了一片农家屋舍静静地隐在清晨的薄雾之中,有袅袅青烟自屋顶升起,蓝浅浅耳力好,还能听见那“汪汪”“喔喔”的声响。   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如海般幽深墨蓝的水眸中溢满了新意。   屋舍俨然,阡陌纵横,原来这便是真正的人间,人类生活的地方!   此时天还是蒙蒙亮的,这小村子里的人们大都还未出门,村道上也没什么人,蓝浅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好奇地东张西望。   一路走来,屋舍都是破败的,在蓝浅浅这般住惯了深海富丽堂皇的龙宫的人眼里,还不如她家的一个茅厕来的豪华,但却是让她第一次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水书上所描写过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家家户户都在院前扎了篱笆,蓝浅浅挑了一家看起来算是比较整齐宽敞的人家朝院里张望进去,里头有散养着清晨早起便满地乱跑的的鸡鸭,菜畦里有绿油油的小青菜,屋檐下挂着几条腌鱼干,还有一条土黄的大狗懒洋洋地趴在鸡窝边,这一切皆在水书中见到过,如今却真真实实地展现在眼前,蓝浅浅有点目不暇接。   院子中央还架着几根竹竿,上头搭晾着这几件衣裳,应是晾晒在院中一个晚上忘记收进屋中,这几件打着补丁的衣衫都沾了露水的湿痕。   蓝浅浅盯着那几件衣衫细细研究中……记得阿龟叔说过,鲛人所穿之鲛绡乃是为了方便在海中穿梭游曳,其是斜肩贴臂袖,上下连成一体,且只着一层鲛绡。   而凡间的人类则不然,他们的服饰纷繁复杂,从头到尾分为冠帽、上襟、下裙、鞋袜,从里到外还能分为里衣、外衫等,便是不同身份的人穿着也是不同的,衫、襦、袄、褙子、裙、袍、褂……式样繁多。   这竿子上晾晒的应是几件女子服饰,与蓝浅浅身上的这身鲛绡显然不尽相同,蓝浅浅想幸亏她来得早,方才一路走来也没什么人,她身上这一件若是就这么穿出去到凡人之中,用鱼尾巴想便知道要被人当成异类的。   纠结了一会儿后,蓝浅浅利索翻过矮篱笆进了这家的院子,蹑手蹑脚地拿下了挂在竹竿上的那几件衣物,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胡乱套试了好久才终于将衣裳穿好了。   她兴奋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圈,这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对襟窄袖短褙子长裤裙穿在蓝浅浅身上稍显宽大,料子自是远不如鲛绡舒适,但胜在新鲜呀!   这就对了,她在水书上也见过描绘凡人女子穿着,其中便有这样的!   由于太过嘚瑟,蓝浅浅忘记了这是在别人家门前偷穿别人家的衣裳,原本趴在地上的黄毛土狗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黑鼻子一耸便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立马起来绷直了尾巴尖朝她狂吠不止。   蓝浅浅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凡间的狗,被这畜生呲牙咧嘴冲着她狂吼叫的凶悍模样吓了一跳,提留着衣角利索地又翻出了院子,然后回才身来,见黄狗出不来院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大狗滴答着涎水呲着锋利的狗牙对着她唔汪吼叫的凶恶模样还是让蓝浅浅小心肝咚咚直跳。   于是处于自保的本能,蓝浅浅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运转灵力,一道细小的水流自她指尖射出,朝那大黄狗滋去。   大黄狗被滋了一脸,狗毛耷拉湿贴在狗头上,大黄狗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显然是被激怒了,狗也是有作为狗的尊严的!   大黄狗狗眼珠子都红了,汪汪汪叫得越发响亮了,前爪抓在篱笆上,企图翻越院子在这用水滋它的女人的腿上咬一口,蓝浅浅有点害怕,指尖的水流更加急速粗壮朝黄狗滋去。   于是,隔着一道篱笆,一鱼一狗就这样杠上了……   院子里这番动静,屋子里的人除非是聋子,不然肯定是被惊醒了。   这家的媳妇本是刚起,还没来得及穿好衣裳便听到院子里的狗疯了一般一下狂叫起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套了外衫急忙开门出去查看,“谁呀?这大早上……”   一抬头,一下子便怔楞住了,后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口,微张着嘴和篱笆外的蓝浅浅大眼瞪小眼,那只被欺负得毛毛全湿搭在一起的黄狗,见有人出来撑场子了,委屈地咽呜一声跑到到女主人身边寻求安慰去了。   “虎子他娘,咋回事,谁来了?”   屋里有出来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结实的汉子,这男人也是刚起身,见自己媳妇开门出去久久不见动静,出来瞧瞧,然后在看到蓝浅浅的一瞬间也呆愣住了。   这夫妻俩如看天外来客一样盯着站他们家院子外的年轻女子瞧,夫妻俩活了这些岁数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姑娘,比他们之前在县城里有幸得见过一面的县太爷家的千金小姐还要美上百倍。   东境靠海,这里的人不论男女都是皮肤黝黑,这姑娘却肤白如雪,娇艳的唇乌黑的发,还有如那海水般幽深但灵动的眸子,仿佛是九天之上下凡而来误落在他们家门前的仙子。   只是,这仙子身上那套打着补丁的短褙子貌似是他家的吧?!人也不绾发梳髻,浓密微卷如波浪的满头青丝就这么披散着,腰间缠了个鼓鼓囊囊的腰带,里头的东西约莫是没放整齐,依稀可见像是……有把刀?!   这么一来,夫妻俩的惊艳瞬间转化成了警惕。   东镜长期受海寇滋扰,他们村子虽未被洗劫过但也深受其扰,如今战事才刚刚平定,听说是大梁水师将海寇给打跑了,但谁也没底那些海寇会不会掉转头在跑回来复仇洗劫,乍一见到这么个带着刀还偷穿他家衣服的美人儿,夫妻二人心肝都拎起来了——   这漂亮的姑娘该不会是个女海贼吧,进村打劫探路来了?   蓝浅浅也眨巴眨巴眼睛,也在同时细细打量观察对方,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主人家来了,自己还偷穿了他们的衣服。   “你……你你来此有何事?”汉子警惕地打量着蓝浅浅,悄悄将自己媳妇掩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拿过靠在墙边上的铁铲子,颤颤发问。   蓝浅浅也敏锐地瞧出了这两人眼中的警惕和敌意,她脑筋一向灵活,眼珠子骨碌一转就抓住了一个好主意,她调动五官,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再挤上几滴眼泪,“大哥哥大嫂嫂,我……我是在探亲的途中和父母家人走散了,一晚上又累又渴,想讨点水喝讨些吃食,衣裳也破破烂烂的,为了蔽体不得已才未经允许偷穿了你们院中的衣裳。”   美丽耀眼的失误总能一定程度地降低人的戒心,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姑娘看起来实在不太像十恶不赦的海寇……   只是终究对陌生人还是有所顾忌,夫妻俩迟疑地互相对视一眼,犹豫着并没有开口答应。   蓝浅浅见二人依旧没有声响,歪头思索一会儿,从腰包里掏出了那颗她在海里用来照明的夜明珠递过去,“我身上没钱,只有这颗珠子,能否用它换点吃食?”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颇为忧虑,唉……都怪她她离开深海是太过亢奋,竟忘了带上人间使用的金银铜钱,除了这枚夜明珠和刚刚换下的那身鲛绡便只剩下一把鱼骨刀了,也不知这珠子在人间值不值钱,能不能换一个阿执想吃的窝窝头。 第11章 大红喜服   硕大的夜明珠在晨起的耀眼日光下依旧能瞧见莹莹润光,夫妻二人在看着这颗比自己十岁儿子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整齐划一张大嘴,眼睛瞪成了铜铃。   东境以盛产海东珠闻名,这夜明珠便是海东珠里最为珍稀的一种,太过罕见,十万粒海东珠里也很难产一粒夜明珠,黑脸汉子记得,上一次有幸见到过一粒夜明珠还是在他六岁的时候。   那时,村里有个采珠人撞了大运,采了一粒夜明珠,个头却也只有龙眼果大小,远不及眼前这颗,可那时却还是轰动了全村乃至整个县城,县太爷都亲自来了他们村,将那粒夜明珠在严密保护下带走了,听说是送去了皇宫,上贡给了天家老爷。   而这几十年来由于长期受东临海寇滋扰,整个东境都在荒凉颓败之中,采珠人下海采珠次数在逐年减少,东境产出的东珠也一年比一年少,别说是稀世珍宝的夜明珠,就是普通的海东珠也是越发稀少,东珠的价格越来越高,市面上一串普通的东珠所值的银钱就够他们一家人过活一辈子了,更遑论这般举世无双的夜明珠,黑脸汉子估摸着就是天家老爷也没见过这样的夜明珠!   黑脸汉子夫妻俩都是自幼在这海边长大的,靠海为生,都是识货的,明白眼前的这颗莹润的珠子意味着怎样的泼天富贵,而现在这个美得过分的姑娘就伸手将这样一颗珠子递到了他们跟前,要向他们换吃食!   夫妻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互相搀扶在了一起,就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晕厥过去,两人瞠大眼睛抖着嘴唇一副痴呆模样,一言不发。   蓝浅浅见人迟迟没有反应,以为对方不愿意,她小脸气馁地皱成一团,叹口气,唉……看来这颗夜明珠不值钱呀,都不能替阿执换来一个窝窝头。   她想着既然如此,那便只能换一家试试,再挤几滴眼泪配上可怜巴巴地哀求一番,总能替阿执讨几个窝头来!以前在深海,不想被罚抄书时她就对着阿龟叔使这招,百试百灵。   这么想着,蓝浅浅正打算收回手,想将夜明珠收回袋子换下一家,忽然被那黑脸汉子一把抓过了珠子。   黑脸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珠子塞进自己袖管里用手牢牢捂住,而后转头颤抖着嗓音嚷嚷嘱咐自己媳妇:“虎子娘,快快快……快请贵人进去坐坐,把家里那只老母鸡宰了用干牡蛎炖汤给贵人补补!让娘把藏着的给老二当娶亲聘礼的那二十斤精白面儿统统拿出来,擀碗鸡汤面给贵人吃,再做几个白面馒头让贵人带上……我我这就去张屠户家买上个五斤膘肥五花肉来。”   而后转头弯腰躬身对蓝浅浅谄笑,咧出一口大黄牙,笑得满脸褶子,“贵人!贵人您里边请,歇歇脚,稍等……稍等噢,俺们一家这就给您弄吃食去!”   蓝浅浅被夫妻俩以迎财神爷的姿态引入到屋里正堂的八仙桌入座。   ——   简陋的堂屋上座,蛾眉皓齿如九天仙女的美丽女子左手一只大鸡腿,右手一筷子面条,姿态斯文优雅,速度却是让人惊叹,偌大的桌面上已经零零散散摆满了空碗和食物残渣。   蓝浅浅喝干最后一口鸡汤,吐出嘴里的鸡骨头,转头对目瞪口呆站立在一旁的黑脸汉子夫妻俩有些羞涩地问道:“还有吗?”   这家媳妇是个手艺好的,鸡肉嫩滑,红烧肉醇香,鸡汤鲜美,面条劲道……   本以为之前在山洞里吃到烤鱼烤虾已是美味,没想到这儿还有更美味的,蓝浅浅想这趟出水当真是不虚此行!不但找了个俊俏如爹的仙人伴侣,还吃上了这般美味的人间风味美食!   黑脸汉子用手狠甩自己一个耳光,让自己勉强从震惊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回道:“哦……有……有有有有!贵人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他咬咬牙转头对妻子耳语几句,“你去和娘说一声,先把老二给留着聘金里拿出一两来,拿去里正家里,再换二十斤精白面儿,余下的再换上一大包桂花饴糖和一些糕点来,家里还有几只畜生你数数一并宰了,统统给炖上。”   “这……”汉子媳妇这时候开始犹豫了,自己男人说的这些再加上方才这姑娘吃掉的,几乎是她家大半家当了,连小叔子娶亲的聘礼聘金都拿出来填了这姑娘的嘴了,她光想想便有些肉痛了,这姑娘到底遭遇过什么,是饿了多久了,看着弱柳扶风纤细窈窕的小女子,怎这么能会吃?!   “别多话,快去!”黑脸汉子打断了自己媳妇的话,压着声音在她耳边低声解释:“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这姑娘虽虽行为古里古怪的,但绝对是个巨富的主儿,她给的那粒珠子,别说买这些吃食,就是买下咱们这样的一百个村子都绰绰有余,咱们可得好生伺候着,你且去吧,别声张。”   汉子媳妇这才安下心匆匆离开了。   ……   最后,待蓝浅浅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停下嘴时黑脸汉子一家已经一个铜板子儿都抠不出来了。   汉子媳妇将蓝浅浅要带回去给赵元衡的吃食用油纸细致包好放在一边。   黑脸汉子则是在一旁弯腰恭敬地试探问道:“贵人……可是吃饱了?”   要是还没吃饱,他就他娘的咬牙借银子去,总之供姑奶奶吃到满意为止!   蓝浅浅摸摸肚子,满足感叹,她活了百八年第一次吃撑了,于是打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摆摆手,“够了够了,足够了,我都吃撑了,多谢招待哈!”   夫妻俩同时暗暗舒出一口气,总算不用砸锅卖铁典当家产了!   蓝浅浅吃得相当满足,等吃饱喝足了,这会儿她才终于想起来她山洞里藏着的那个双目失明、无法动弹的伴侣夫婿来了。   她瞧着黑脸汉子身上的短打,便联想到了那日因她生火而不小心被她烧了的阿执的衣裳,这些日子以来,青年一直是光着膀子穿着薄薄的里裤躺在草堆里,夏季多有蚊虫,野外更甚,青年满身的红疙瘩,又坚决不肯让她舔口水给她消肿止痒,可把蓝浅浅给心疼坏了。   来之前,赵元衡还让蓝浅浅方便的话给她带一套衣衫回去,这会她总算是记起来了。   于是蓝浅浅沉思片刻,有些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再次开口对夫妻二人道:“那个……能否……能否再向大哥大嫂借一套男衫于我,我得拿回去给我夫君穿。”   黑脸汉子挠挠头,衣裳?他们家最好的衣裳便是成亲时那套细棉布红喜服,只在两人成亲那天穿过一次便小心收了起来,男的那套将来老二成亲能继续穿,女的那套则是要留给小妹出嫁用。   可这会儿还留着干嘛!拿出来伺候姑奶奶呀!   于是黑脸汉子拉过自己媳妇,再次吩咐道:“快去,把咱成亲时穿过的那喜服拿出来,连带你的那套也一并拿了给贵人。” 第12章 深海富婆   汉子媳妇这会儿都已经麻木了,总归拿了人家一颗无价的夜明珠,就算把她家这三进破瓦房送给这姑娘都成!于是她二话不说就转回内屋拿衣裳去了。   于是待到蓝浅浅准备离开时,桌子上光给她捎带走的包裹就有两大包,一包吃的,一包穿的,搞得一向厚脸皮的蓝浅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给了人家一粒她拿来照明用的珠子,人家把她当贵客一样供着,还让她连吃带拿的……   蓝浅浅在心里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她一共吃了三只鸡,一只鸭,一盆子盆口比她脸还大的红烧肉,两碗鸡汤面,一大盘叫不出名字的甜糕。   吃了这些,她又给阿执捎带了一只鸡一只鸭、一包饴糖、十个比她拳头还大的大白馒头,再加上这两包衣裳……就给了那么一颗夜明珠,她担心会不会不够啊?   蓝浅浅又是忐忑又是羞愧地问:“我……我没钱,就那么一粒珠子,我吃了这么多又拿了这么多……”   “够了够了够了!这颗珠子全够了……”黑脸汉子也是个憨厚实诚的老实人,并没有因蓝浅浅的无知而刻意欺瞒,他恭敬地立在一边,用手将屋子里各个角落都指了个遍,“嘿嘿……贵人您瞧瞧,咱家里还有什么您看得上眼的,您想要什么尽管拿走便是,您都给了珠子了不用客气!”   蓝浅浅搔搔头,这一颗夜明珠就能换这么多东西?   她不禁暗暗懊悔,这样的夜明珠她床底下大大小小地堆了一床底,平日里这么闲职着都长了青苔了,早知道这样,从龙宫出来前她就应该多带几颗……   因着这颗夜明珠,这家人简直是贴心到家了,黑脸汉子见蓝浅浅披头散发的有些怪异,就此出门必惹来议论围观,便挽留蓝浅浅,让自己媳妇给她梳了发髻再出门。   黑脸汉子媳妇是个手巧的,三两下便替蓝浅浅绾了一个适合少女的垂鬟分肖髻,还将自己都舍不得戴的一支梅花银钗簪在了她的头上。   爱美是水中陆上所有女人共同的特征,这般样式的梳妆与蓝浅浅在深海时的打扮是迥异的,她觉得新奇,拿着铜镜左瞧右瞧欢喜得不得了。   正照镜自赏着,外头有笃笃笃的声响朝这里近来,蓝浅浅抬头一看,是个拄着棍仗、满头花白的老妇人。   见着老妇人艰难地跨进门来,一直立在旁边的黑脸汉子急忙上前将人给搀住了,扶到旁边的板凳上伺候她坐下,“娘,您怎过来了,不多睡会儿?”   老妇人满是沧桑褶皱的脸一道道紧皱在了一起,深叹一口气,“大早上的,你就让你媳妇一趟趟往我那儿跑,一会儿是要用你弟弟的聘礼,一会儿又要借聘金银两,我哪里还睡得着,根儿,你告诉为娘,家里出啥急事了这么着急用钱用粮,我这心里被吓得七上八下的,可别吓为娘啊!”   “娘您别急,没啥急事,就是家里来了贵客,急需用钱粮款待,这位贵客她给了咱们……”黑脸汉子凑在自己老娘身边低声给她解释着什么。   母子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什么蓝浅浅完全去在意,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老妇人那双混浊空洞的眼睛上。   蓝浅浅探过身子凑近站在她身边的汉子媳妇悄声问道:“大嫂嫂,这位阿婆眼睛是看不见吗?”   汉子媳妇点点头,“好多年了,我嫁过来之前婆婆的眼睛便是看不见的。”   “那可知是什么原因导致阿婆失明的?是中了什么毒吗?”蓝浅浅很好奇,继续悄声问道。   汉子媳妇:“不是中毒,具体咋看不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我男人提过几回,大抵便是从前在田间地头干活时不小心滑倒,倒下去时头正好磕在了一块硬石头上,后来便看不见了,郎中也瞧了不少,药也吃了不少这么多年就是没有一点儿起色,郎中说是……说是颅内有摔伤时留下的瘀血块才致使失明的,治不好,得看天意。”   蓝浅浅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久,同样都是失明,不是中毒所致……瞧着,这老妇人的情况和阿执的怎这般相似呢?   那边黑脸汉子安抚好老娘,转过头来正巧便撞见了他家的贵人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娘瞧。   黑脸汉子忐忑不安地问道:“贵人……贵人可觉得不适,哪里还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便是。”看上家里的什么拿走便是,他绝无二话,可……可要是看上他亲娘……这就有些为难他了,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娇弱贵客要他眼瞎年迈啥都不能干的老娘回去也没甚用处吧……   蓝浅浅回神,羞涩脸红,指着老妇人手上那根盲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支吾开口:“那个……那个就是……这种棍杖还有吗,能也给我也来一根吗?”   黑脸汉子一愣,随后骤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头,“有有有!我娘的盲棍就是我给削的,贵人你要几根我就给你削几根,保证用着衬手……”只要不是要他老娘万事好商量!   ——   蓝浅浅从黑脸汉子家里出来时已经大半天过去了,她肩上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一端挑着一包沉甸甸的吃食,另一端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衣物。   瞧着时辰尚早,她又绕着村子来回溜达了几圈,东瞧瞧西看看,看什么都是新鲜有趣,就是见到两只狗打架都津津有味,就这样一直闲逛到天黑,她这才想起来山洞里还有个等着她盼着她的未来“夫婿”。   于是她趁着夜色人烟稀少,鬼鬼祟祟地在村子各处的墙角落、村外林子里的树干上,用鱼骨刀都刻上了小小的月牙形状的图案,从那村庄开始一直沿着她落脚的山洞方向,在不经意的地方都刻上了月牙标记。   这便是在来时除了带吃食意外赵元衡拜托蓝浅浅办的另一件重要的事。   这个月牙状的标记是赵元衡与其部下约定的在特殊情况下用来紧急联络的暗号,只有赵元衡本人及手下几个最密切的心腹知晓。   来之前,赵元衡把这月牙画给了蓝浅浅瞧,托她在有人烟的地方不显眼之处一路往山洞方向都刻上这个月牙图案,怕人不答应,便告诉她这样做是为了能更快地让救他的人找到他,以便于能更快的报恩。   蓝浅浅一听能快快报恩,自是满口答应了下来,她想着有人来救阿执了,待他伤好了,届时她联系上了深海让谁给送块鲛绡来,往人身上一裹,可不就能随她一道快快乐乐地回深海了!   于是她胸脯拍得梆梆响,一口应下,任务也完成地相当认真负责,一路走走停停找地方刻图案,等回到山洞时已近子时……   而此时躺在山洞里的赵元衡又是灰心又是气馁,直挺挺地躺在干草堆上,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难得地浮现了苦笑,看来还是他想得太过想当然了,都这个时辰了,人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想来也是,不敢蓝浅浅究竟因何离家这么多天不会,但既然回去了,东境现在又还乱的很,不会再回来也是在清理之中,终究还是他对他人抱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毕竟在对方眼里,自己可不是什么尊贵的太子殿下,只是一个落难受伤、无法动弹的废物罢了。   “咕咕——”正想着,肚子却是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了谴责抗议。   赵元衡再苦笑一声,终是坚持不住了,没抬头,直接伸手准确地抓过一只干硬的烤海参咬下一块,放在嘴里费力地咀嚼几下,然后艰难地咽下。   他现在也许该庆幸,至少蓝浅浅走前还给他留了这堆海参,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让他变成大梁史书上第一位被活活饿死的太子储君。   正打算接着吃第二口,忽然他听到洞外因为有窸窣的脚步声传来……   赵元衡浑身一凛,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下坐起身,将一直握在左手上不曾放下过的匕首横到了胸前,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蓝浅浅回来了,心中有隐隐的期待,同时也是万分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海呀么海,水呀么水,浪起来~浪起来~”   直到听到那荒腔走板、跑调跑了十里八村的熟悉哼曲儿声渐渐清晰起来,赵元衡的心才算放回肚中,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懈下来,靠在石壁上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大口喘气。   要命的是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给崩开了,肩膀火辣辣得疼,赵元衡暗道一声糟糕——   完了!一会儿又要被糊口水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便听到那本该清甜脆糯的女声叽叽喳喳地吵嚷开了,“啊呀呀,阿执你在干什么呢!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不要动嘛,怎这般不听劝,看伤口又裂开了吧!真是的……等着!我这便再去捞些海行草来嚼碎了给你敷上……”   说着便将带回来的挑子随手往地上一扔,转头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赵元衡想拦却还是慢了半拍,暗恨没能拦住! 第13章 做贼心虚   “啪——”   湿答答黏糊糊、还带着温热感的一坨一下糊在了赵元衡肩头的伤口处。   青年虎躯狠狠一震,浑身僵硬一个哆嗦,看不见的眼睛死死闭紧,咬着牙手里攥紧几根干草,额头青筋暴起。   赵元衡想挣扎,可却无能为力,被死死摁在草堆里动弹不能,也不知这女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死大的力气,只一只手轻轻摁住他的胸膛,他便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了。   赵元衡觉得,他没死在那精心策划的暗杀之中,最后极有可能被这个称为救命恩人的女人折腾死。   青年心中不禁流下两行辛酸泪,他活了二十年,众星捧月千尊万贵,从小到大,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如今却有一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女人,天天拿口水糊他,还不许他反抗,将他死死碾压不得动弹!若不是他重伤中毒浑身无力,也不至于此……   可偏生这个女人还在一旁埋怨他的“不懂事”,长吁短叹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动别动,怎就这般不停劝呢!这些天我千辛万苦才让伤口将养好了些,你这一胡闹,可让我白费了一番力气,得亏这几日天天嚼了海荇草给你敷熬,毒也解了一些,这会儿又正巧赶,回来了不然你这大开大合的乱动,我又不在,气血毒素逆行,死了都没人知道……”   赵元衡是死活都不信蓝浅浅那套满口胡邹的“口水解毒”之说法的。   这些时日以来他也确能感觉体内的毒减缓了些,他坚定地相信,应是海荇草缓解或暂时抑制了毒素,只要他的那些心腹部下能快些找到他,他想他还是有救的,到时候就不必再受这女人口水的摧残了!   想到这里,赵元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肩头伤口处的那坨糊糊上移开,朝蓝浅浅询问道:“之前拜托蓝姑娘的事……不知如何了?”   蓝浅浅一听,立马仰头骄傲地拍着小胸脯打包票,“我办事阿执你就放心吧,我把事情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在有人居住的地方、回来的路上我都找地方刻了月牙儿,不显眼但保证能让人找着的!不仅如此,我还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回来……”   话头一顿,蓝浅浅转身,献宝似的拿过两个包裹放在自己腿上在赵元衡面前打开来,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瞧瞧瞧瞧,是相当相当美味的吃食哦,有一整只鸡,为了让你能喝上鲜美的鸡汤,我特意把整只锅都给端回来了,还有好多个又香又软的大白馒头……”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挠挠头有些愧疚道:“阿执你要的窝窝头没能替你拿到,只有这大白馒头,你看……将就一下成不?等下次,下次我一定帮你要到窝窝头!”   赵元衡:“……”   他张嘴就想解释些什么,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只僵硬地点点头回道:“无碍,多谢蓝姑娘,馒头更好吃,我更爱吃馒头。”总之不用再吃“碳烤”海参他谢天谢地,馒头、鸡汤真乃意外之喜。   蓝浅浅见人一脸平静并没有因吃不到窝窝头而面露忧伤,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兴致勃勃地和人分享自己今天一天的成果。   “你喜欢就成,还有还有……这是桂花饴糖,甜甜的香香的,可好吃了!对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零嘴儿,你要是躺着实在觉得无聊,就吃几块枣泥糕罢,特意为你留的,这枣泥糕可是美味,我差点就给吃完了……”   展示完吃的,蓝浅浅又拿过另一个包袱开始向赵元衡展示穿的。   她从包裹里扒拉出那套喜气洋洋的大红男式婚服,继续邀功,“之前你的那套衣裳被我不小心烧了你不是说让我帮忙捎带一件干净的嘛,你摸摸看,这衣裳又干净又漂亮,你换上定是特别合适,也不必再受虫噬困扰,我一眼便相中了这衣裳呢!一会儿你吃完饭了我帮你换上。”   明显一副求表扬求夸赞的语气。   青年因着被强制在肩头拍了那坨糊糊的缘故有点小情绪,一声不吭的,只是静静地听着,就是不发表任何意见。   蓝浅浅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压根就没把男人的小脾气当回事,继续埋头整理,待两个大包裹里的物什都被她扒了个遍后,终于想起来她带回来的重中之重——那一根被精雕细琢的盲杖。   “阿执阿执,你猜我还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蓝浅浅兴冲冲地自问自答,“锵锵锵锵~~哈哈,是一根盲杖哦,我方才在村里见到一个阿婆也如你一般不能失明视物,她便是用一根盲杖来辅助行走的,我便向她儿子讨要了一根来送给你,等你伤好了说不定便用上了……”   “啪——”可怜某人那根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一下子绷断了……   而蓝浅浅依旧毫无所觉,兴致越说越高,越说越高,“为了能让这盲杖配得上阿执你的容颜气质,我特地让人家给你在两头都雕了花,你摸摸看,是不是很称手?”   赵元衡忍无可忍,这头他还在费尽心思殷殷期盼着属下们能找到他,好回京治疗他的眼睛,仍旧抱着极大的复明希望……而那头,这个女人就早早地给他打算好了瞎子该过的生活!!   ——   明火跳跃,陶瓦罐架在柴堆上煮沸的鸡汤发出咕咚咕咚动声响,小山洞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鲜香味。   蓝浅浅坐在一旁,看着青年一手捧着一个简陋粗糙的陶碗,一手拿着馒头,就着汤吃得速度很快,却依旧是优雅自然,气度逼人。   在这破烂狭小的山洞中,脸上还已经残存这淤青伤痕,却丝毫不影响他浑然天成的贵气。   蓝浅浅双手托着腮帮子如深海幽蓝的眸子星光点点简直能腻死个人,就连看人吃饭都看得津津有味、春意盎然。   青年自方才她拿出那棍子开始到现在过去两个时辰了,再没开口说过半个字,就是蓝浅浅喊他也不理。   蓝浅浅也不恼,一直坚持不懈地没话找话,“唉……阿执你为何要将这盲杖当柴火烧了?这多可惜呀!我好不容易托人给你削的,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做成的,有了它你日后行动也能方便许多,也不会老是如现在这般总是磕着碰着了,你……”   “不用!我用不着!”赵元衡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他急促地吸气再吐气,明着是说与蓝浅浅听,却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谁,“我这莫名其妙的失明,究竟是何缘故尚不明确,若有得当的医治之法,不定还是有复明的希望的!”   蓝浅浅想想也是,然后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在黑脸汉子家的那个失明老妇人……   于是她起身走到赵元衡身边,伸手在他的头上揉乱了头发就是一气乱摸。   一阵细细摸索后,蓝浅浅果然在青年后脑勺偏右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摸到隐约有一个凸起的小包,这几天应是消下去了许多,但她仔细触摸还是能感觉到这肿块,想来出事的时候定是磕得挺严重的,“阿执这里可疼?怎么会撞的这个包?”   赵元衡原本还算打理顺畅的头发瞬间被揉成了稻草窝,被钳着脑袋怎么都挣脱不得,他现在已经开始习惯蓝浅浅想一出是一出的惊乍,干脆彻底放弃抵抗,顺着蓝浅浅的话答道:“不知是何时撞到的,我醒来之后便疼得紧,这几日才稍稍好转了些,感觉肿块也消下去了不少。”   蓝浅浅暗忖,这怎么看都和那个失明的老妇人同一情况,所以说,致使阿执失明的的罪魁祸首也许不是伽罗鱼之毒,而是摔了头脑起的淤血块!   问题是……阿执有没有下地干过活,打从她将他从海里捞起来到现在,他甚至都无法起来行走,所以究竟是怎么摔倒磕到脑袋的呢?   于是一整个晚上蓝浅浅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坐在离火堆最远的地方,嘴里叼根稻草细细回想着自两人遇到后的所有经过细节……   最初是在那艘大船上,他在船头她在水中,而后便是他被人围攻刺杀,她见他不敌便起了巨浪掀翻了大船,他落入海中,最后便是她他救上岸将他拖入此处山洞内疗伤将养,整个过程似乎没有任何不当的地方,阿执也从未摔过,这究竟是那里出来问题呢?   实在想不起来更多的了,蓝浅浅便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在自己的眉心处,莹莹流动的灵力在脑中盘旋,所有被忽略的细节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大海被她掀起滔天巨浪,大船颠簸摇摆,青年在船上被颠得来回翻滚一头撞到了栏杆上昏厥了过去……   青年软趴趴在沙滩上昏睡着,她拽起他的脚拖着他大头朝下地一路朝山洞行进,他的脑袋在沙地滑行时数次撞到了尖锐的石块……   所以……最后的结论是她把阿执搞成了瞎子?!   赵元衡见这平日里一刻也不能闲下来的女人这会儿居然破天荒地长时间不吱声了,他还突然有点不习惯了,于是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蓝浅浅被叫回神,咽口口水,不敢看向赵元衡的眼睛,做贼心虚地回道:“哦哦……没没什么,就是觉得无趣发会儿呆……呵呵……” 第14章 为你治病   赵元衡因着双目不能视物的缘故,所以很遗憾地没能瞧见蓝浅浅光明正大的心虚样。   一阵诡异的沉默,长久的沉默,久到赵元衡都心慌慌的有些憋不住了,“你……你这是怎么了?莫非……饿了?”   想起方才他用膳时这女人什么也没吃,许是真的饿了,于是赵元衡摸索着拿起身旁的一个馒头朝着他想象中蓝浅浅坐的方向递过去,“喏,饿了便吃罢,免得饿坏了身子骨。”   蓝浅浅慢吞吞地伸手接过,捧着有些烤焦的馒头感动得热泪盈眶,阿执待她真好,她不小心弄瞎了他的双眼,可他却是如此关心爱护她!   蓝浅浅呜咽一声,眼中满满的愧疚几乎就要溢出来了,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干巴巴的馒头碎,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治好阿执的双眼!   赵元衡给了馒头结果人还是不说话,那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自顾自闭眼假寐。   篝火还在噼啪燃烧着,夏虫唧唧鸣叫,远处潮水涛涛,山洞里静悄悄的,夏夜的暖风熏得瞌睡虫近前环绕,正当赵元衡昏昏欲睡时,突然肩膀上被重重一拍,他一个激灵被惊得瞬间清醒。   然后便听到那熟悉的清甜女声气吞山河一声吼:“阿执,你安心吧!”   赵元衡:“……”   他现在真的已经没脾气了,真的!   蓝浅浅似在宣告某种誓言,又加重语气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相信我,阿执你安心吧!”安心地好好养伤吧,相信我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的眼睛的!   赵元衡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侧身闭眼自顾自睡去,再也不想去理这个又一出是一出的女人。   蓝浅浅一夜未睡,就在想关于如何治疗赵元衡双眼的事。   琢磨了一个晚上,她也总算是想起了一些有用的——她记得流光有一个极其远房的表叔,约莫在一百五十年前,因与他人斗殴干架,打输了不说,还被打得半死,不知是被伤到了什么要害,找了无数医者都无法治愈,眼看着命不久矣。   最后此表叔顺着和流光那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求到了她阿娘的跟前,请求龙宫里自她阿爹时起便名满四海万水的巫医白洛为其做最后救命的诊治。   白洛为其诊治得出的结果是此表叔遭受重击之下身受内伤,其主因便是心脉各处遭淤血凝堵,内息无法正常运行,若再多拖延几日便会就此身亡。   后来白洛为其诊治,手法便是灵力运行,水灵在其全身游走运行,以此稀散淤血,疏通淤堵的心脉,白洛医术高超法力高强,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表叔给救治好了。   目前来看,那表叔和阿执的情况十分相似,都是淤血凝堵造成,虽然一个在心脉,一个位于头颅处,但细细分析来,其病因本质想来应该是一样的,或许……可用当初白洛救治流光他表叔的法子给阿执试一试。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蓝浅浅和白洛,其在法力上的差距,中间相隔了百八十个蓝深深。这看似简单的水灵运行心脉,须施法者有稳定强悍的灵力傍身,不然若一个控制不当,受法者便有爆体而亡的危险,施法者亦会遭到反噬。   这样的救治之法换做其他人,不论是白洛还是她阿娘,亦或流光和蓝深深,都有把握能施法成功,可是……偏偏就她不行啊!   书到用时方恨少,蓝浅浅暗自悔恨,早知道如此,阿龟叔授课修习灵术时她就不逃学打瞌睡了!   怎么办?难道要传信回深海把白洛拉上来给阿执治伤?可是这是她闯出来的祸,阿娘从小的教育便是自己所做一切都必须为此所产生的结果负责,她身负最后的龙族血脉所必须承之的!   阿执是她弄瞎的,还是她选定的未来夫婿伴侣,这既是她的责任也是义务,必须由她来治好他!   不然将来她这个深海小姑奶奶就没脸海里混了,若是将来有一天四海万水的精灵们要是知道了海神之女弄瞎了自己伴侣的眼睛没本事治好人家,还得央求别人,那可就真真儿是把她阿爹的脸都要丢光了,说不定她阿娘就要大义灭亲了!   蓝浅浅握爪,必须治好阿执的双眼,必须!可是……该怎么治?头痛!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照射进山洞来,昏暗的山洞多了一丝暧昧的红晕。   赵元衡作息一向自律,尽管落难身处野外,但在东边亮起第一丝朝霞时他便一下从熟睡中清醒过来,这几日在山洞中养成了习惯,醒来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边的匕首,警惕着侧耳倾听身边的动静。   而后听到那已经很熟悉的女声在一旁嘟嘟囔囔的,他竟是奇异地放下心来,开始了新一天煎熬又满是期待的黑暗生活……   而蓝浅浅绞尽脑汁想了整整一夜也终于想出了个完美的歪点子,回想阿龟叔授课时说的内容,在此基础上发挥自己无限丰富的联想力——法力不够那就用她的勤劳和智慧来凑。   她就那点子凑数都不够的法力,却能在深海龙宫行霸八百年,被尊称一声深海姑奶奶,她深自以为靠的可不仅仅是她海神之女、深海公主这个威震四海的名号,还有她无与伦比的智慧以及随机应变的那份机灵!   她法力低微不足以无法驾驭水灵行遍阿执全身经脉,那便用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比如……   与阿执全身贴合,让两人体内的水气互相交缠,融为一体,当他二人合二为一时,她不耗用多少灵力便能引导水灵行遍阿执全身疏通经络、疏散淤血,同时又能保证施法者与被施法者二人的安全!   这样两全其美省事又省力的法子,白洛当时为什么不用,蓝浅浅想大概是那个表叔让白洛实在下不去嘴吧……   白洛下不去流光他表叔的嘴,但她下得去阿执的嘴呀!   蓝浅浅目光转向旁边那个光着膀子用湿布擦拭身体的俊美青年……   要不……先试试?   赵元衡正斜靠在石壁上拿着一截布沾了水,细细擦拭身体,这是他这几日每天清晨必做的一件事,他也早已习惯了身边这个女人的存在,现在已经能当着人家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脱了里衣光膀子擦身了。   正摸索着认真擦拭,忽然莫名地感觉后背一凉,一阵鸡皮疙瘩冒起,然后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走近了他,“你……”   话还没问出口,便感觉身前一阵女性气息袭来,而后大腿一沉,来人往他身上干脆利落地一坐,一把圈住了他的脖子,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下一瞬,自己的唇边被带着微凉湿意的柔软给堵了个正着,他下意识张嘴想要挣扎,正好趁此机会,有灵活的小舌“哧溜”一下便钻入了他的口腔,长驱直入,在里头横起霸道来回地扫。   赵元衡:“!!!”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究竟在干什么?!   “唔唔唔唔……”待赵元衡回过神来,便不加思索地开始奋力挣扎。   “别动……我在替你诊病……你听话别动呀……”蓝浅浅一边奋力迎上,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蓝浅浅紧紧搂着赵元衡的脖子不让他动弹,唇齿交缠,通过两人口中的交融的津液,蓝浅浅运起灵力将水灵顺着青年的喉咙食道一路往下探进去,闭眼感受着水灵的运行。   果然!蓝浅浅的灵识在青年头部感受到了淤血块的存在……乖乖,还不小,难怪能把人整瞎!   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由于青年反抗实在太厉害,蓝浅浅便顺势松开了钳制,唇舌离开了赵元衡的,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赵元衡总算得了自由,他被吻得舌头都发麻了,面色绯红剧烈喘息着,连肩头的伤口再一次崩裂他都顾不上了,气急败坏有语无伦次地呵斥道:“放放……放肆!蓝浅浅……你……你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非礼冒犯,还是个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女人!   赵元衡浑身的血直冲大脑,如玉的俊脸涨得一片通红,并非害羞而是被气的,可明明是狼狈的样子,却依旧器宇不凡有着异样的诱惑力,蓝浅浅又看呆了……   她见青年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赶紧上前柔声安抚,“别动别动,你伤口又崩开了,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也想让阿执你快些复明嘛,所以刚刚才为你诊病以便确定病因。”   赵元衡:我信了你的邪!   先是口水解毒,再是强吻诊病……这女人分明是对自己别有所图,说不定这么些天便是在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趁他慢慢放下戒心之时再对他行不轨之事!   赵元衡自由便不喜与人接近,不喜肢体接触太过频繁,尤其是这种人与人之间最暧昧亲密的接触,所以他一直都不热衷女事,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排斥,由此造就了他冰冷凉薄的性子,为此他亲娘孟皇后不知愁白了多少青丝。   如今他落了难,为了活命有些曾经的原则他不得不暂放一边,拼命去适应,也不会去怪罪救了他且不知他身份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现在实在是太过分了!!   赵元衡胸膛激烈起伏,眉头紧锁。   见青年一副“我信你就有鬼”的义愤模样,蓝浅浅耐心地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都已经诊出你失明的病因了,阿执若不信,咱们可以再来一次,我再确认一番?” 第15章 为你疗伤   “你敢!”   赵元衡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成功阻止了蓝浅浅蠢蠢欲动想要再次上前的想法。   蓝浅浅不禁有些失望,她舔舔唇不自觉回味着刚才那感觉,真心不错,只要阿执愿意,她还可以再来十次!   赵元衡绷直了背靠坐在石壁旁,手里紧握着匕首,一脸“你敢过来我就对你不客气”的模样,蓝浅浅只好悻悻然止步。   夏日清晨,静谧而祥和,小山洞里的气氛却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赵元衡支着耳朵将匕首横在胸前,时刻警醒防范着身边的女流氓再次突袭。   而女流氓蓝浅浅则是坐在一旁暗搓搓地谋划着该怎么下手……   流光那个表叔本是命不久矣求到白洛跟前时也只是吊了最后一口气了,蓝浅浅记得白洛说如果再晚上一步便是药石无罔。   由此她联想到情况相似的青年,阿执是否也会因为时间拖延医治而有性命之忧?   蓝浅浅看着一脸坚贞不屈的青年,心中默默思量着,得一会儿下海捞点海坚草来搓成麻绳,给阿执捆上,免得等治病行事之时他剧烈挣扎伤了自己……   不知为何,赵元衡忽然感觉一阵莫名的恶寒沿着后背脊爬上了他的后脑勺,他强自镇定咽了口口水,颤巍巍缩了缩脖子,紧了紧手中的匕首,他总觉得有什么还有什么要发生……   赵元衡自六岁起被册封为太子,在宫廷朝堂的尔虞我诈中一路走来,沉稳谨慎,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即使之前在船上被围攻刺杀被浪惦进海里他都不曾惊慌失措,如今却被这个女流氓搞得战战兢兢深怕自己节操难保。   赵元衡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这女流氓还有后招在等着他!   为此,赵元衡抱着匕首时刻警惕着……   而这一整天,蓝浅浅忙着捞海坚草,赵元衡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知道人进进出出的,凭他多年官场政海倾轧的经验,总感觉有什么阴谋,于是他愣是硬撑着一个晚上没睡觉。   第二日,蓝浅浅又忙着用海坚草搓麻绳,赵元衡依旧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知道一个人在边上窸窸窣窣的,凭他一向精准敏锐的直觉还是觉得有什么阴谋,于是又是硬撑着一整天没歇息。   等到了第三日,中毒又重伤的可怜男人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在静谧如水的深夜终究是敌不过瞌睡虫的侵袭不小心睡了过去……   赵元衡永远都记得这一天,他不过是迷糊打了个盹的光景,待猛然惊醒过来暗道一声糟糕时,已然来不及了!   “蓝浅浅你在作甚!!!”   一声石破天惊的暴喝,然后赵元衡便开始剧烈挣扎,因为他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想要奋力挣扎,是怎么也挣脱不开。   赵元衡简直要疯魔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流氓居然会想出这般无耻的贱招儿,气到语无伦次,“放……放肆!蓝浅浅你究竟要干什么?赶紧给我松开!不然……不然别怪孤不留情面,孤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蓝浅浅见人出乎意料地激动,也是吓了一大跳,但她艺高人胆大压根就不怕,且这海坚草坚韧但也足够柔软,不必担心勒伤手脚,她唯一忌讳的便是怕人剧烈挣扎之下又把肩上的伤口给崩开了,于是赶忙上前安慰:“阿执你别激动别激动!很快就好了,你暂且忍耐一下,我会动作轻柔一些,尽量不弄疼你……”   福至心灵,赵元衡似乎猜到了这个女流氓想干什么,于是挣扎得更加厉害了,他粗红着脖子,额头青筋如蚯蚓般根根浮现,声嘶力竭地怒吼:“松开!给我松开!赶紧给孤松开!!你要是敢动孤,孤便抄你全家,松开!!!”   蓝浅浅压根就没听懂“抄全家”是个什么意思,她上前,在青年身边蹲下,干脆利落地剥掉了赵元衡单薄的里衣,而后两只白嫩的小爪子搭在了他底裤的系带上……   赵元衡杀人的心都有了,他是真被逼急了,“蓝浅浅!住手!还不给我住手,你可知道孤谁?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快给孤……”   声音戛然而止。   赵元衡只觉腰间的系带一松,两腿一凉,身上唯最后的衣衫就被女流氓一把扯掉了……然后他便感觉到了有两只爪子在他身上东摸摸西挠挠……   太子殿下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如现在这般这么动怒过,气得简直就要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蓝浅浅,蓝浅浅!蓝浅浅是吧?他记住记住了,狠狠地记住了!管你是不是救命恩人,总之他彻彻底底地记住了!   蓝浅浅将人从头到脚、从前到后都给摸了个遍,然后搓搓手,开始正儿八经地思考下一步待如何……要让两人体内的水气交融,二人必须融和一体,她才能轻易运行水灵疏导经脉溃散淤血,那么最直接简便也是目前她唯一可以驾驭的方法,便是二人阴阳相交,缠绵敦伦……   至于这具体的操作手法……没吃过猪肉,但她也是在水书上见过猪跑的!要知道她枕头底下还压着好几册偷摸顺来的阿龟叔独家珍藏的春宫图呢!   鲛人的双腿并非是幻态,而是鲛人们到了一定年龄段达到一定灵力便会自然出现的一种现象,更是他们的一大性征,鲛人与水中其他生灵不同,他们行合时,需以人腿姿态……因此待到鲛人能在鲛尾与人腿之间自由变换时,就代表着年轻的鲛人到了找伴侣的时候了。   所以蓝浅浅面对光溜溜的平躺的青年时,一点压力都没有。   她开始认真地回想着,当初她偷看蓝深深和流光灵修时那两家伙的具体动作是什么来着?   ……对了,第一步便是要先亲嘴!   于是她一步上前豪迈地往青年身上一坐,俯下身攀在赵元衡肩头,两人毫无阻隔地亲肤相贴。   赵元衡浑身一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嘴就被堵上了,那人就着他的唇辗转往复,期间没掌握好力道还在他舌尖重重咬了一口,赵元衡只觉舌头刺痛,尝到了隐隐的血腥味,他知道自己舌头肯定是被这个女流氓给咬破了! 第16章 忘记治病   眼看着自己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赵元衡是拼了老命地开始挣扎。   因此,理所当然的,他肩头的伤口又崩开了,并且较之前几次还要严重,已经又开始有些血肉模糊了,渗出的鲜血都沾到了蓝浅浅身上,映着她赛雪的肌肤,显得异常醒目可怖。   蓝浅浅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她略微一犹豫,最后还是觉得颅内的伤重要过肩头的伤,于是觉得暂时不去在意青年血呼啦擦的肩膀。   就这么短暂的停顿空隙,稍不留神,蓝浅浅便被发狂挣扎的男人一把掀翻在地。   她看着皮嫩,但其实肉厚得很,赤身硌倒在凹凸不平满是嶙峋沙石地上连点红印都没有。   于是蓝浅浅赶紧利索地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又迅速坐了回去。俯身低头,专心致志继续自己的治病救人的事业。   第二步,要亲他!   蓝浅浅总算是是松开了赵元衡的嘴,还没等他喘口气,那带着些微凉意的唇开始肆无忌惮了。   赵元衡浑身战栗,抖得跟个糠筛似的,他快要被逼疯了,这个女流氓拿口水几乎糊遍了他全身……赵元衡觉得他快要遏制不住体内毁天灭地的力量了……   他双眼依旧被逼出了血丝,扯着嗓子嘶吼:“蓝浅浅,你有种!你且等着,今日之辱孤比铭记于心,来日……来日必将……将将……嗯……百百百倍倍倍倍倍~”   后头的话语已经完全变了调,变得破碎,那个色胆包天、罪该万死的女流氓!   赵元衡狠狠倒吸一口气凉气,即便他再怎么讨厌与人肢体触碰但他依旧是个成熟正常的男人。   女流氓继续学以致用,动作虽不甚熟练地……   赵元衡拼了命地挣扎,这让蓝浅浅有点不耐烦了,最后威胁道:“阿执你再动……再动我也没办法只能把你砸晕了……”   这下赵元衡额头的青筋都被气得暴起,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死咬着牙关乖乖平躺在草堆里,在满眼的黑暗中任蓝浅浅为所欲为。   而蓝浅浅见人居然安静下来了,也总算是长舒一口气,对于男人的“自觉配合”蓝浅浅表示异常欣慰,她再次直起身,学着从前流光亲吻蓝深深的样子,在赵元衡异常通红的脸蛋上“吧唧”一下,“这就对了嘛!阿执你且先忍耐一会儿昂,我会非常谨慎小心的。”   还尽量快些结束……赵元衡脸颊止不住地抽搐,面色已近全黑,这会儿大势已去,他已经放弃了抵抗,在这般亲密无间的纠缠下意识有些混乱,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后该怎样收拾这个女流氓。   蓝浅浅见时机正合适,便松了捆在男人脚踝上的海草绳以让她更加方便行事……   第三步,便是要上真刀真枪了,是怎么来着?   蓝浅浅认真思考,摆弄研究,赵元衡觉得自己就是她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动弹不得,只能任她乱来。   还是不甘心就此投降,赵元衡一边呼吸急促,一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道:“蓝浅浅,你等着,以后总有一日会为今日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   ……   夏日的夜晚,海边简陋的小山洞里,风光旖旎,情朝涌动,海水与热火缠绕交融,海风中似有清吟传来,刚硬与娇俏交织成一首令人脸红心跳的曲调……   不知几番云雨风浪,待到鸣金收兵之时,海平面之东方已隐隐透出了红晕。两人相拥在一起,听着洞外潮来潮去的哗啦水声,蓝浅浅砸吧砸吧小嘴静静地回味着。   小小的山洞里静悄悄的。   蓝浅浅脸蛋绯红,气息尚且不平稳,趴在青年胸膛上感受着那有些杂乱却万分有力的心跳。   情潮退却,赵元衡总算是稍稍找回了些理智,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上首还被捆绑着,于是用低哑暗沉的嗓音对蓝浅浅道:“现在……可以将绳子给我解开了吧?”   蓝浅浅累得脸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听到这话却也是自知理亏,强撑着哆哆嗦嗦地直起身,替赵元衡把手腕上的身子给解开了,还不忘解释道:“阿执你别怪我将你绑起来,我之前不是怕你胡乱挣扎伤了自己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都是为了替你治病。”   听了这话,赵元衡刚刚消下去些的火气又噌地上来,面色青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硬挤出来,“那么,你、现在、治、好、了、吗?”   “呃……”   蓝浅浅一愣,身子一僵,而后狠狠一拍脑门。   方才起初之时她痛得吱哇乱叫,暂且没去在意水灵运行的事,后来……后来她渐渐地品出些味道来了。   再后来……由于那情潮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妙,她全身心投入,一不留意,就把水灵走身疏通淤血的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17章 再来一次   看着男人手腕处因剧烈挣扎而被海草绳勒出的一圈红印,蓝浅浅真的是既愧疚又心虚。   “那个……啊呵呵呵那个……那个呵呵呵……”蓝浅浅自知理亏,又说不出解释的话,只能尴尬地呵呵笑。   如此一来,赵元衡更加认定了所谓的“治病”谬论是这个女人为了耍流氓而杜纂出来的。   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再与这个阴险狡诈的女流氓浪费任何无谓的口舌了,他已经在脑海中拟想了一百种让这个女流氓生不如死的法子!   “阿执你且放心,下一次我定会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为你医治,定会将你的双眼治好!”   蓝浅浅指天发誓,就差歃血为盟了。   对此,赵元衡咬牙切齿气得满脸通红,憋了许久才憋出硬邦邦的两个字,“休想!”   这事可一不可二,第一次是他不设防没有经验才让这个阴险狡诈的女流氓得逞,要是自己还能着她第二次的道,他这么些年的尔虞我诈的日子算是白混了。   若还有第二次,那么他这个失败的储君殿下就在回去后当着全东宫全天下人的面尊这个女人一声亲姥姥!   ——   云雨过后,两人身上皆留下了痕迹,蓝浅浅是粗枝大叶丝毫不感不是,可赵元衡却是怎么也不肯忍受的。   蓝浅浅因着心中愧疚心虚,此时格外殷勤,进进出出地忙前忙后,赵元衡要拭身,她便特意去外头山涧的暗溪给他湿了帕子一趟趟进出,要不是赵元衡拼死拒绝,她还打算亲自上手给男人擦身的。   赵元衡要喝茶她便端水,饿了她便鸡飞狗跳地帮他生火热吃食,热了便给他扇风,无聊了便掐着嗓子给他唱跑调的小曲儿听……   真真儿是殷勤周到、关怀备至,要是让深海龙宫里的任何人看到这一幕,指不定是要惊掉下巴的,这位在深海横着走的小姑奶奶居然能这幅谄媚的狗腿样儿去伺候人?!   可惜凡间帝王家出生的太子殿下显然不吃这一套,现在的蓝浅浅在他那双看不见的眼里就是个别有用心、卑鄙无耻的女流氓,任蓝浅浅上蹿下跳一整天,他愣是板着脸不说一个字,连眉梢都不曾动一下。   就这样,荒诞而闹腾的小山洞,总算是在再次降临的夜幕中渐渐安静来了下来,依旧如往常的夜晚那般,火光莹莹灭灭,山洞外夏虫鸣叫,远处潮水涛涛,可此时山洞里的气氛却静得莫名有些诡异。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两人——   赵元衡在想:老天保佑,但愿他手下的那帮人能早些看到留下的那些月牙记号,然后快些找到他祝他早日脱离这个女流氓的魔爪!   蓝浅浅在想:之前那次行合,由于她的不专心,从而导致一切努力前功尽弃,她是舒服了,看之前阿执挣扎叫唤的那么惨烈,这云雨之事于他而言定是痛苦的,眼下必须再重来一次,便是要让阿执再重受一次苦楚,这都是她的不是……她得趁着阿执不注意的时候再找个合适的时机……   一想到这些,转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青年,蓝浅浅的愧疚感和心虚感再次齐涌而上,于是更加上赶着剃头挑子一头热了,总想在做点什么补偿补偿受委屈的男人。   于是,看着只着一条皱巴巴脏兮兮的里裤的青年便又开始同情心泛滥了……   她从那包衣物里扒拉出那套男装,捧在手里颠颠儿地朝赵元衡走过去,边兴高采烈地冲着赵元衡叫嚷:“阿执阿执,我帮你换身衣裳罢,这套衣裳可是好看了,你穿上之后定是会越发俊俏,来来来,试试!”   赵元衡只当她不存在,他现在听见这个女人的声音就能脑袋嗡嗡作响,理都不想理。   然蓝浅浅这么多日与他相处下来,也算是摸顺了赵元衡的脾气秉性,一把扼住了他的七寸,“阿执你莫要怄气啊,这夏日里本就蛇鼠虫蚁横行,荒郊野外尤甚,你赤身躺在这枯草堆里,可得穿衣护好自己。”   赵元衡觉得自己先前是被这女人给气糊涂了,这时顺着蓝浅浅的话细细一思量,觉得这女人总算是说了句有道理的话,于是只好默默妥协,任由蓝浅浅乱七八糟地摆弄着替他穿衣。   蓝浅浅讨要衣裳的那黑脸汉子一家也是极厚道细心的,不但给了她喜服的外裳,就连里衣里裤都准备了全新的一道给了蓝浅浅。   只是蓝浅浅原就不是会伺候人的主儿,没一会儿满山洞都是赵元衡崩溃的吱哇乱叫声——   “反了反了,蓝浅浅你给我穿反了……”   “这是裤筒裤筒!裤筒你别往我头上套!”   “你不许脱我裤子!我自己换,听到了没有我自己换!!”   ……   一番手忙脚乱下来,总算是将整套行头都给穿戴齐了,夏日夜凉,倒也不会闷热,多日不曾穿戴整齐的赵元衡总算是微微舒心了些,心情顺畅不少。   他是看不到自己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这衣料子虽不如绫罗绸缎但也算是舒适,可看在蓝浅浅眼里,那便是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了。   在火光的映照下,青年显得肤色愈发显得透亮白皙,再满头乌发,一身大红装扮,衬得他整个人气色也较之前好了不少,再配以通身非凡的气度……   蓝浅浅咕咚一下重重吞咽地口水,自然而然便又想起了夜里的滋味,好想……好想好想再来一次啊!   蓝浅浅从来都是个想到什么便上手干什么的性子,就在赵元衡抱着匕首誓死捍卫自己贞操时,她已经暗搓搓开始了第二次秘密谋划了……   赵元衡做了十几年的储君,自认为早已磨炼成了万事谨慎、坚毅隐忍的性子,从前他奉皇父之命去外办差,回来路上遭遇一次空前规模的暗杀,比之海上遇袭那次更甚,当时他也是身边所有的随从悉数战亡,只剩他一人重伤逃入一处密林。他在密林深处,面对近在咫尺的搜寻杀手们,生生挺着重伤的身子三日三夜不曾合眼直至获救。   之前这屈辱的一次只是他一时大意睡了过去才让人有机可乘,如今他想,不管这个女流氓肚子里还装着多少坏水,只要他撑着不睡,便不会再被绑了手脚自救不能,他多撑几日,说不定能等到人来救他……   于是从这晚起青年果真是说道做到,睁着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就是不肯睡去,只要蓝浅浅稍有风吹草动,他便立马如惊弓之鸟般拿起匕首护身。   对此,蓝浅浅也很是奇怪,本想趁着青年睡觉之际再故技重施,没成想这人居然一连三天都不曾合过眼,她就奇了怪了,就是她们这些寿命漫长灵力护体的精灵们都要睡眠以助修养,没听说过弱小的凡人不用睡觉的呀!   她着急呀,怕赵元衡脑中的淤血会危及他的性命,时间拖得越久便危害越大……   于是蓝浅浅不得已决定使用非常规手段——迷魂术这种初级灵术她耍起来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 第18章 逐渐复明   赵元衡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时怎么回事?!   他明明咬破了舌尖死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本来都坚持了块三天了,可不知怎地,到了第四日,他还在强撑之时,只觉一阵眩晕,而后不过是一个晃神眨眼的工夫,他便没了知觉……   待到再次醒转过来,赵元衡一定神……似曾相识的场景,记忆犹新的画面!   “蓝!浅!浅!”赵元衡咬碎了银牙,将蓝浅浅的名字放在嘴里狠狠咀嚼,“你有种!敢不敢松开了我的手脚咱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架,你是女人我双目失明谁也不占便宜,有种你就别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蓝浅浅看着眼前面黑如炭几乎快要气死过去的青年,那叫一个内疚啊!   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阿执好,于是一狠心再次除去了赵元衡身上的衣物,这次她倒是有经验了,知道这衣裳是目前仅剩的一套,在弄脏可就再没别的了,于是在男人愤怒的吼叫声中居然还将除了的衣物给细心地叠好放在一边……   而后她再出去自己身上的衣物,爬上赵元衡的身,俯身轻轻吻他一口,温柔地安慰:“阿执你千万别急也别气,我发誓这次定然不会再只顾自己爽快,一定会全力以赴为你医治的,阿执你便在信我一次吧!”   要是信你,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赵元衡一个字都不想听这个女人解释,只是奋力挣扎,奈何这女人学以致用、融会贯通的本事倒是很厉害,不过将将一次的经验,就彻底掌握了精髓……   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原本愤恨交加恨不得将蓝浅浅大卸八块的青年便急促着呼吸红着脸放弃了抵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蓝浅浅一同拽下狂风暴雨之中,沉浮挣扎。   蓝浅浅这次倒是牢记了自己的任务,在意识迷离之时,都还模模糊糊地记着她的“使命”,她赶紧抓住机会,闭眼运转灵力,水灵流转,自蓝浅浅体内缓缓过渡到赵元衡体内。   赵元衡意识模糊,只觉忽然有一股清凉舒爽的水流在他体内游走,缓解了他浑身的灼热,头部那连日来的疼痛眩晕感也消减下去不少,于是他渐渐闭上眼睛,不再顾忌这儿防范那儿,舒展开来认真投入……   水灵在蓝浅浅的操控下,游走在青年的全身直至到达他的头部,水灵遇见那些血块,便争相而上,将淤血缠绕、瓦解,直至所有淤血皆被驱散。   待到云雨平息一切归于平静之时,风光旖旎的小山洞一片寂静,两人都睡了过去,蓝浅浅耗费了她大半的灵力便有些精神不济;而赵元衡则是卖力了些,他本就身上带伤一场颠鸾倒凤下来自是感觉体力不支,于是两人都累极,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等到两人再一次醒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那半熟的生米已经彻彻底底煮成了带焦的米饭。   蓝浅浅得意于自己一击必中治好了赵元衡的失明,虽耗费了她大半的灵力,但一想到青年不日便可慢慢复明,心中也是颇感自豪。   而赵元衡则是陷在无限悔恨之中,他明明就已经万分小心谨慎了,怎地就又一次着了这女流氓的道呢!不应该啊不应该……   赵元衡在再一次的怨念无法自拔,整个人都是蔫蔫的,就连蓝浅浅凑过来要帮他擦洗穿衣,他都再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劲儿,任由蓝浅浅胡乱摆弄。   给赵元衡穿戴整齐后,看着俊俏如天人的青年,蓝浅浅是心满意足甜甜蜜蜜,空闲之余,她忽然想起来包袱里还有一套和这套男裳式样相同的女裳,她若换上,那他们两人可真真儿是绝配了!   说干就干,蓝浅浅兴致勃勃翻着包袱将那套嫁衣给翻了出来,瞧着也是不错的,便立刻手脚利索地脱掉了她身上这一身原本的粗布麻衣,迫不及待地就要换上。   赵元衡摊在一边,听着耳边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道这女人又在捣鼓什么幺蛾子,他是怕了这个女人又整出什么坏水来算计他,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问道:“你……你在干什么?”   蓝浅浅随口答道:“换衣裳啊,我这身啊和阿执你身上这身很是般配呢,瞧着你穿着真是好看,我便将我这套也换上试试。”   “在……在这里换?”赵元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你这女人怎这般不知羞!我一个大男人还活生生地在这儿,你居然就这么……这么豪放地当着我一个陌生男人的面随意更衣了?!你……你你你……”   蓝浅浅听了这话不解地眨眨眼,“不……不在这儿换那该在哪儿换,外头青天白日的,总不能出去在露天底下换吧?再说了,咱们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怎么能算陌生人!就算你真是个陌生人,我换了也就换了,反正你现在又看不见。”   会心一击,直戳赵元衡脆弱的小心脏,偏这话完全挑不出毛病,他被堵得死死的,憋着一口闷血吐不出来。   赵元衡被气得面色青黑,等蓝浅浅欣赏完自己的新衣后才发现男人脸色很不对劲,这才想起来安慰几句,“阿执你别不开心了,你双眼很快便可以复明了,应该开心才是,来,于我笑一个……”   想让他笑?呵!他可是太子殿下又不是卖笑的,偏不笑!   赵元衡是一句也不信这个女人的鬼话,要是真的她嘴皮子一碰说复明便能复明,那他倒真愿意喊她一声亲姥姥!   可就在赵元衡放完狠话的第二天,他一大早醒来,便感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仔细一体会,这才发觉他竟是能隐隐看到一些模糊的亮光了!   虽只是模糊的亮光看不清任何实物,但也足以令赵元衡欣喜若狂了,连带着对蓝浅浅的态度也和蔼可亲了不少。   如此这般,两人倒是也和睦相处地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第19章 山洞对话   又一连过了五六日,赵元衡的双眼改善越来越明显,能见到的光亮越来越多,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不能清晰视物,但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征兆,赵元衡隐隐期盼着,说不定再过几天他便能完全复明了。   赵元衡心情一好,对蓝浅浅这个他眼中的女流氓都和颜悦色了不少,两人甚至都能心平气和地在闲暇时坐下来聊两句了……   “阿执,你说这气不气人!我亲手织的鲛……的衣裳,居然被我的孪生亲姐姐冷嘲热讽鄙视得一文不值!真是岂有此理,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织出来的,我是怎么都不能忍的!”   蓝浅浅挥舞比划着拳头,愤愤不平地控诉着自己亲姐姐的不是。   赵元衡淡淡地听着,随意插一句话:“所以……你与你姐姐吵了嘴,而后便负气离家出走了?”   蓝浅浅挠挠头有些羞愧地摇摇头,“那倒也不是离家出走,我们本是要一道出远门的,结果就因她与我半路拌了嘴,她居然甩了脸子不打算再去了,自己不去还不让流光随我一道去,可把我气坏了,一气之下我便自己一个人走了,然后……然后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我一不小心便迷路了,接着便遇到了你,只不过之前我没好意思说罢了……”   赵元衡挑挑眉不置可否,主要是他觉得这实在无法引起他的共鸣,这种手足间就为了一件衣裳好不好看而负气拌嘴的事在他们家兄弟里简直就是芝麻粒儿大的事,与他们兄弟间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龃龉来说那是大巫见小巫了。   他们兄弟置气可不是吵嘴而是要人命的,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身负重伤躺在这荒郊野岭了。   那边蓝浅浅感慨完自己的糟心姐姐后话头一转问赵元衡:“对了阿执你呢?你可有这般过分的兄弟姐妹,之前不是还说你有兄弟想要置你于死地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与我说说呗。”   赵元衡的思绪便渐渐飘远了,不知为何他突然愿意与身旁的女人讲一讲某些话,“我出生在一个极尽富贵的人家,我有八个兄弟,十一个姊妹,为着那份家产庞大的家产,兄弟姊妹之间早就没了手足情分……是我一直都狠不下最后的心,可当我还顾念这最后一丝手足之情的时候,可我的兄弟们早就谋划妥当准备要我的命!”   说这些的时候,赵元衡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其中有凛冽的暗芒闪过。   然而,他身边这个唯一的听众显然也没有与他产生共鸣,蓝浅浅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句“八个兄弟十一个姊妹”给吸引了,“也就是说算上你,阿执你阿爹阿娘一共生了二十个孩子!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么能生!”   深海之中,包括鲛人族在内许多精灵种族都是繁衍艰难易夭折,每一个幼崽都是极尽珍贵的,她阿娘能一胎产下她和蓝深深姐妹俩并且平安抚养长大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没想到凡人一连下二十个崽儿,都说凡人弱小,真是小瞧他们了!   蓝浅浅继续喋喋不休:“一下生那么多,不打起来才怪!你阿爹阿娘也是,这么多孩子,也不知道拿出点气魄来,要是在我家,我们姐妹俩吵架归吵架可谁要是敢动手互殴,我阿娘肯定要给我们上硬货的,更别提想要对方的命了,如果我敢这么想我阿娘会大义灭亲的!你们家……啧啧家教如此不严啊!”   赵元衡眼角直抽抽,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还耐心地解释了:“不是我母亲能生,另外那十九个并不是我母亲生的,也不是我父亲母亲管教不利,而是暗地里勾心斗角……”   “那就奇怪了,既不是你阿娘生的,怎么就是你兄弟姊妹了?”   蓝浅浅想不通,深海都是两两成对缔结婚约而后生崽,既不是母亲生的,哪来这么多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   “那是因为我父亲他……”赵元衡刚准备解释,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喃喃自语道:“算了,我也是糊涂了,与你说这些干什么……”   蓝浅浅却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她的阿执也算是愿意同她交心了,喜滋滋地往赵元衡身边靠,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双的脸越瞧越是欢喜,也不在意青年爱搭不理的态度,依旧是黏黏糊糊的,“你父亲他怎么了?接着说下去呀,我听着呢!”   “没什么。”赵元衡吐出这三个字后便将薄唇抿得紧紧的,任凭蓝浅浅怎么哄,就是不愿意再开口说话,一场谈话就此结束。   山洞里一时间又静了下来,外头哗哗地下着午后的夏雨,蓝浅浅盯着那濛濛的雨帘发了会呆,还是觉得有些无趣,于是又把头转回来,在赵元衡那张俊脸上流连忘返。   赵元衡如今恢复了些光亮,感官也更加敏锐了些,也感觉到了这灼灼的目光,他有些不适应。   蓝浅浅靠过来腻在他身上,黏黏糊糊、期期艾艾、矫揉造作,“阿执……”   赵元衡往后躲了躲,俊眉一皱,突然有种诡异熟悉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只听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又开始耍流氓了,整个人都快要凑到赵元衡身上了,两只爪子还在不安分地上下乱摸,舔舔嘴唇:“阿执你无聊不,不如……咱们再来耍一次吧……”   赵元衡眉间隐隐有黑气缭绕,他咬牙切齿地开口:“蓝浅浅,我马上就能复明了你知道吗?”   蓝浅浅觉得莫名其妙,“知道啊……”还是她的杰作呢,真为自己感到骄傲!   爪子搭上青年的颈项。   赵元衡一把甩掉那两只圈着他脖子的手,“所以……之前你那般欺辱我,现在难道不该稍微收敛一点?毕竟……我还是要报、恩、的!”   爪子再次锲而不舍圈上,蓝浅浅有点不乐意了,反驳道:“那怎么能叫欺辱呢!我明明是是为你好给你治病哪!再说了……”蓝浅浅降低了声音小声嘟囔,“方才观你的表情,明明你自己也很喜欢的,口是心非……怎么能说我欺辱你呢?!”   “你……”赵元衡被噎得哑口无言,他被欲望所侵蚀了理智是他的错,但是……但是但是……   赵元衡脸反驳的理由都还没想出来,便被一个虎扑扑倒在地,而后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他倒是想反抗,但说来惭愧,不知道为何这个女人的力气就是比他大,她存了心跟他较劲儿,作为伤残人士的赵元衡是毫无还手之力。   紧接着,海浪汹涌上岸而来,最后他干脆放弃了挣扎,这一刻不再是那个克己自律、严谨沉稳的大梁储君……   他一把翻身抢过主导地位,动作凶狠有力,蓝浅浅不甘示弱,一直珍藏着没机会使的绝学都亮出来了。   山洞外大雨滂沱,洞里却是温暖如春……   约莫傍晚时分,外头雨势渐歇,酣战方停。   蓝浅浅浑身都出了汗,靠在男人肩膀上,脸色绯红嗟叹一声,当真是令人上瘾,难怪流光和蓝深深总是抛下她去两个人独处,如今她终于是也知道了。   赵元衡眼神迷离涣散,胸膛一起一伏,低喘着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神智,他伸出手摸索着握住蓝浅浅的肩膀,沙哑着嗓音气喘吁吁,“蓝浅浅你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   修,   蓝浅浅将脸埋在赵元衡颈窝处蹭几下,“我今年八……”想着不对,不能说八百岁,来时按拟定好的按人间的岁数,算她今年十六岁,于是便急忙改口:“我十六了,还未有伴侣夫婿呢。”   再蹭几下,很是激动,阿执主动提起此事,约莫与她算是心有灵犀了。   赵元衡也未曾仔细听,只觉得这个生猛的女人和一般十六岁的豆蔻青涩少女根本不是一卦的,“既然未曾成婚,你……你你你那些男女之事上的各种花样是哪学来的?”   简直就是花样百出,弄得他生死不能,恨不能在巅峰时刻死去!第一次的时候还很生涩,等到第二次……那眼花缭乱的手段,连他都从未见过……   蓝浅浅得意洋洋:“我偷偷藏了阿龟叔好多避火图,闲暇无聊也翻看过,哦对了,还有我姐姐和流光……”   “我之前也是不通晓所谓的男女之事的,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总是在一处玩耍,就在前些年这两人忽然就把我排挤开了,抛开我一人神神秘秘地在屋子里不知在干什么,还不让我知晓,我自是气坏了,就想知道这两人背着我在玩什么,于是有次我趁机便偷偷藏到了蓝深深的床背后,然后……便发现了他们是在做我们如今干的这档子事,我那时甚是好奇有趣,就趁他们不注意躲起来偷看,也就此学了不少新奇花样呢,可是……”   蓝浅浅话锋一转,格外义愤填膺,“有次被发现了,蓝深深这个恶毒姐姐居然不顾亲姐妹情谊,狠狠打了我一顿,还告到了阿娘那里,阿娘也是偏心,就让我一个人罚跪!阿执你说气不气人,我也是好奇嘛,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居然这般不顾念亲情!”   赵元衡:“……”   没把你打死,那便证明就是你亲姐姐,当真是顾念了亲情!   这个女人走丢到现在都不见家人来寻,他严重怀疑估计她家人早就想丢到这个不着调的家伙了,这次机会正好。 第20章 恢复光明   蓝浅浅听赵元衡方才问到她是否许了人家,忽然想起些了不得的事体来,便一个翻身从青年身上爬起来,坐在他的腰腹间紧张地问道:“那阿执你可曾有雌性伴侣?”   赵元衡皱皱眉头,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竟还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   蓝浅浅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忐忑不安地问道:“就是你……就是你是否有妻有儿?”   赵元衡想了想还是据实回答了:“无妻也无儿。”   其实赵元衡娶过妻,还一娶就是三回。 第一回,他十六岁,娶的是他母家孟氏的嫡长孙女,他母后的亲侄女,他的表妹。   他过分爱洁的毛病让他不愿与人有过多肢体接触,包括男女房中那档子事儿,他母后以死相逼要他成婚,也是为了前朝的需要,最后他选择了这个表妹孟氏为太子妃。   之所以选择孟氏做太子妃并没有说多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因他认识的众多高门闺女之中,观察她们平日的习惯举止,孟氏算是最爱洁净的一个……   孟氏嫁入东宫后半月有余,两人相敬如宾,等赵元衡在他母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下正打算下定决心咬牙与孟氏圆房时,孟氏突然感染了一场风寒,来势汹汹,居然就这么病殁了!   孟氏薨了不过五月,便又有下家急不可待地将女儿送了进来,这回是他父皇作的主,娶的是太傅的嫡孙女虞氏,赵元衡推脱不得。   这个新上任的太子妃虞氏更是不得了,连嫁衣都没来得及换,在婚房里吃了一粒汤团竟被生生噎死了,于是东宫第二日喜事立即撤了变白事。   此时太子命硬克妻的流言已经隐隐传出,只是碍于皇家的威严没人敢放到明面儿上讲。孟皇后自是听到了这一说法,气得七窍生烟,为了打破这一传言,她和皇帝商量着又给赵元衡定了第三任太子妃。   可惜这位比前两位还要脆弱不抗打击,干脆都没挨到大婚,成婚的圣旨刚下,这位倒霉催的姑娘就在自己家的闺房沐浴时不慎滑到,摔了一跤,磕破了脑袋给摔死了,死相比前两位都要惨……   至此,太子殿下克妻的名头尘埃落定……   但因着赵元衡至高无上的身份,想与东宫结亲的人家依旧是不怕死地前赴后继,还有那个见着儿子就苦瓜脸的孟皇后,赵元衡被搅得心烦意乱。   后来,不知皇帝打哪淘来一个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神棍,这神棍给赵元衡算了一卦,说他命格刚硬,气运主孤煞,一般命格的女子都是挡不住的,皆会为其所克,必须有一个气运旺盛、命格强悍的女子才能镇住赵元衡的孤煞之气,只是这般的女子凤毛麟角普天之下也难寻一二。   皇帝这才暂时歇了给赵元衡指太子妃的心,满大梁地给他寻找命硬的太子妃去了,然而孟皇后却是怎么都不甘心,既然娶妻不行,那便纳妾,多多益善,先把儿子生出来再说。   于是一大群姬妾被塞进了东宫后院。   赵元衡烦不胜烦,他不想与人亲密接触,一见着那群涂脂抹粉香气能熏得人流泪的女人就下意识地想要呕吐,再加上近几年来他一直忙着主导谋划和东临的这一场海战,忙得天昏地暗,时间一久,那群女人长什么样他都不记得了。   这些年下来,年轻力壮的太子后院完全没法和他亲爹的后宫比,就连普通官商人家都不如。   也正是因此,太子年及弱冠却无妻无子嗣,并且可能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这个状态,让另外那几个妻妾成群子嗣成堆的成年皇子们的心思都越发活络了……   蓝浅浅不知这其中的曲折,只觉庆幸,抚着胸口大喘气,还好还好,阿执并未娶妻生子!   深海之中精灵们都是一个伴侣便是终生,蓝深深和流光自幼相识自然知根知底,而她与阿执她之前见被美色所误将这茬给忘了个干净,若是阿执有家室,那她带他回了深海,要是让她阿娘知道了,估摸她二人都要被阿娘一顿胖揍,然后把她关起来,把阿执丢回沙滩!。   不过幸好,阿执无妻无子……   如此之下,蓝浅浅越看赵元衡就越是欢喜,一个激动,她俯身捧住赵元衡的脑袋便是一阵狂亲。   赵元衡一开始被亲懵了,等反应过来后便开始剧烈挣扎,“蓝浅浅你又在发什么疯?松开……口水口水!你口水糊我脸上了,脏死了……还不快快撒手!”   “不嘛不嘛,我最是欢喜阿执你了,咱们就应该多亲热亲热,来嘛,再亲一次……嗯吗~”   “蓝浅浅!松开!你这女人怎这般不知羞……别糊我!唔……”   ……   雨后夏夜的夜色清凉如水,夏虫在吱吱唱眠,一片寂静祥和。   洞里的两人,烤了几个干馒头就这蓝浅浅潜水抓捕上来的一些海鲜也算是美美地吃上了一顿,当然,大部分都进了蓝浅浅的肚子。   吃饱喝足后,蓝浅浅便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不动声色地靠过去,黏黏糊糊地挨着赵元衡,头枕在青年胸膛上,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心满意足地睡去,任凭赵元衡怎么甩都甩不开。   赵元衡对这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女子早已没辙了,想掰扯她开,却纹丝不动,最后只得作罢,认命地由着蓝浅浅死死缠住。   后来夜渐渐深了,夜色里送来的凉气,两人相拥着毫无间隙,蓝浅浅原本一直微凉肌肤在这时竟也有了一些微微的暖意,赵元衡被圈抱着,却也慢慢地开始适应。   没有人说话,只有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交缠着,赵元衡睁着眼睛,看着面前模糊一天的火光,缩在他胸口处的人儿约莫是一个姿势太久有些不舒服,叽叽咕咕,跟小狗似的在他怀里一阵乱拱以寻找更加舒服的位置。   沉默思索了良久,山洞里响起青年低沉悦耳的声音,“蓝……浅浅,待我找到下属得救后,我随你去见见你的家人,然后……然后你便随我一道回京罢……”   过了许久都不曾见人回应,赵元衡低头往怀里一探,昏暗模糊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听见怀中人儿平稳规律的呼吸,还有她间或砸吧嘴喃呢呓语声。   赵元衡不禁失笑,轻轻摇头,他觉得有些困顿了,便也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卯时,赵元衡按时醒来,眼睛还未睁开,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左手拾起手边的匕首,右手摸索着找他临时得来的汗巾帕子,他要开始山洞求生以来每日必做的一件事——擦身子。   等到将那方皱巴巴的天青色帕子拿到手中,赵元衡这才发现了怪异之处,对着那破布帕子用力眨眨眼,再眨眨眼,帕子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边角都是零散外漏的丝线,左上角还绣着一丛翠竹,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黑眸中被疯狂的喜悦满满地浸染了——   他能看见了,清清楚楚地能看见了,他竟然复明了!   这个认知一下涌入赵元衡的脑子里,化成一股强大而亢奋的力量,让他蓦地坐起了身子。   而后便听见“噗哒”一声实物落地的声响,还伴随着女人哼哼唧唧的迷糊声音,原本趴在他身上睡的正香的蓝浅浅被他猛起身的动作给甩到了地上。   赵元衡下意识转头,向一滩烂泥一样正在慢慢苏醒过来的女人看去——   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他之前从未见过却也是比之前所见的都要美的年轻女子。   雪腻莹白的肌肤,洞外几缕晨间的霞光透进来正好映射在她的脸上,耀眼的阳光下,她的脸白嫩得几乎能透光,阳光下赵元衡能看清她脸上稀疏调皮的小绒毛,细腻得却是一个毛孔都看不见,肌若凝脂。   肤色虽白,却也不显苍白,正从沉睡中缓缓醒来,两颊睡得绯红,有股慵懒的生命力。   灵动却近乎妖孽的绝丽姿容,明媚妖娆,饱满白皙的额头,两弯秀气的娥眉,凤形的眼形,眼睑上浓密卷翘的睫羽如蝶翅般忽闪忽闪地双眼正待睁开,挺立精致的鼻子,朱唇一点浸染樱红。   细腰盈盈不堪一握,趴伏在地睡意迷蒙地正在爬起身,天真娇憨的姿态瞧着便是娇丽蛊媚,不经意间便充满了魅惑。   赵元衡在纸醉金迷的京都,见过形形色色的漂亮女子,却都没有眼前这位这种自成一派的绝美。   本该是赏心悦目的绝丽美色,赵元衡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在女人的头上,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绾发的,加上晚上不怎么得体的睡相,头顶那个蓬乱高耸如鸡窝的发髻,摇摇便要欲坠,几撮曲卷的呆毛随着主人迷茫转头的动作一摇一摆,与女人那倾城绝艳窈窕无双的容貌姿态万分不搭,实在有碍观瞻得很。   事事严谨、追求万事完美的太子殿下,几次都有伸手给蓝浅浅顺毛的冲动。   蓝浅浅嘟囔着爬起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抬头便和赵元衡幽深清亮的眼眸对个正着,她眨眨眼,渐渐从睡意中清醒过来,瞬间眉开眼笑,朝着赵元衡狠狠一个虎扑,“太好了!阿执你能看见了!”   紧接着又是一通叽叽吧吧的狂亲。 第21章 救援出现   “咚”地一声闷响,赵元衡被狠狠扑倒在地。   他被这个一惊一乍的家伙时不时一个诈唬吓久了也有了经验,被扑倒的时候下意识扬起了脑袋,好险没磕着头,背脊却是不小心硌着了地上的一粒小石子,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不雅地翻起了白眼。   还没等他从销魂的痛感中回神,铺天盖地而来的便是一通湿哒哒黏糊糊的热吻,赵元衡依旧被磨得没脾气了,也有些摸清了这姑娘的脾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于是他耐着性子无奈软声道:“一大清早的,你就不能稍微消停会儿吗?快起开,口水又糊我一脸,我要擦身了。”   蓝浅浅这才住嘴了,挠挠自己乱糟糟的一堆头发,从赵元衡身上爬起来,非常自觉地拿过他手中的帕子,准备出去给他沾水打湿。   赵元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后爬起身,正准备解散衣襟,在低头看到自己所穿的衣裳时手一顿,忽然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猛地抬头看向奔出洞去的那个火红色身影……   然后赵元衡浑身都僵硬了。   待到蓝浅浅拿着打湿了的帕子风风火火回来,赵元衡也没接帕子,迫不及待地梗着嗓子发问:“这……这衣裳你从哪弄来的?”   蓝浅浅一听,还喜滋滋地撩起嫁衣的裙摆在赵元衡跟前转了个圈圈,异常自得道:“怎么样?好看吧!阿执穿着好看,我穿着也好看,又是一样的色儿一样的款,真是般配极了!”   “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难看死了,快快脱掉!”   赵元衡斩钉截铁截断蓝浅浅话头,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弄来这么两身喜服,就是为了占他的便宜!   而蓝浅浅却是满眼的不解,一听男人这贬低的话就有些不高兴了,便忍不住要反驳了,“这明明就很是好看!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向人讨的,那家人也是很珍惜这两身衣裳的,为何要脱?”   说着,蓝浅浅还一把拢紧了衣襟,撅着嘴表明了其坚决的态度。   “快脱了,你我穿不合适!”   “不脱,明明就很般配,为何要脱?!”   “脱了!”   “不脱!”   ……   赵元衡有些头痛,忽然有些摸不清这家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也不想再多说,正好要拭身,便赶紧利索地将自己身上的那身大红喜服给脱了。   等擦拭完身后任凭蓝浅浅怎么哄说他就是僵着脸热红了耳朵宁可光膀子也不肯再穿。   不管这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同穿喜服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他这个威震四方的克妻专业户的喜服更是乱穿不得!他是打算摆好姿势给她耐心讲讲道理的。   可是蓝浅浅其实很是聪慧的,脑袋瓜筋转得极快,明明很好看很般配,阿执却非要脱下来不愿再穿,这究竟是何意思,蓝浅浅觉得她也许有些明白了……   蓝浅浅在深海那也是千娇百宠、人人捧在手心的小姑奶奶,此刻倔脾气也上来了,就是不脱自己身上的,脚一跺也不再听青年的任何解释气冲冲地出去了。   赵元衡望着如小牛般犟着个摇摇欲坠的鸡窝脑袋就冲出去的女孩,拦都来不及拦,不禁摇头,没想到这小暴脾气,还挺冲的……   这样想着,他倒也没去多在意,这家伙之前一个人跑出洞去疯玩忘了时辰将独自一人留在洞中的赵元衡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事也是有过几回了,故此赵元衡也没太在意,想着等她回来再说。   于是赵元衡拿起湿帕子开始细致地擦身,如今双眼复明了,蓝浅浅又不在洞内,他索性放开了仔仔细细地擦拭一边。   夏日炎炎,被蓝浅浅缠腻着一晚上下来,赵元衡身上也终是有了不少粘腻的汗渍,这一番擦拭下来当真是要舒适不少,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他靠坐在石壁旁,闭着刚刚才恢复光明的双目准备养养神,没了蓝浅浅那一刻不停嘴的聒噪家伙,山洞里安静极了。   赵元衡闭目静心……忽然他耳朵一动,便敏锐地察觉到山洞外传来一阵脚踩沙土地的沙沙声,步伐的响动是陌生的,并不是蓝浅浅的脚步声,且还不只一人。   赵元衡刷地张开眼,周身锐利的气势暴涨,也顾不得许多,飞快套起放在被自己仍在一旁的大红色喜服的外裳,也没来得及系,便急忙拾起一旁的匕首,再顾不得他因重伤中毒还无法自由行动,飞快起身,闪避到山洞口的隐蔽处举起匕首蓄势待发……   “那边还有个山洞,进去找找看!”   有人的说话声响起,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这边愈发靠近了。   赵元衡屏息凝神握紧手中的匕,锐利的双模紧盯着洞口处越来越近的阴影,在第一个人都进洞穴与赵元衡面对面的一刹那,赵元衡眉间倏然一凛,闪电般出手,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横在了那人颈间,只要再稍一用力,那人便会被割破了喉咙。   将匕首横在来人的脖子上两人打了照面的一瞬间,赵元衡便稍稍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下杀手,因为他觉得这人甚是眼熟。   就在他犹豫的这个空档,走在后头的几人见有不同寻常的动静都急忙赶了上来,便听见一个娇柔的女声万分惊喜地冲着赵元衡喊道:“殿下!”   赵元衡在看到那女子的一瞬间,心中紧实的防线终于松懈下来,他将匕首从那人脖子处移开,眉间骇人的凛冽也随之收起,恢复了些从前的淡定之态,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却也能发现他神色染上了几分激动。   故作淡然从容,赵元衡朝那女扮男装被一群高手簇拥在中间的女子问道:“姝妤!?怎么是你,长礼呢?”   那被唤作“姝妤”的娇丽女子白皙清丽的脸庞染着绯红,激动地走上前咬着唇畔露出弧形优美白皙的脖颈,娇滴滴脆生生道:“殿下的暗卫将殿下遇刺落海并失踪的消息带回京传给了兄长,那时姝妤正巧也在旁听到了这个消息,姝妤实在担心殿下的安危便不顾哥哥阻拦也来了东境,想为殿下尽一份力,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带着护卫在这一带悄悄搜寻殿下的踪迹,今日一早终是在离此处最近的一个村子上寻到了殿下留下月牙暗号,便急忙派人去通知在旁边村子的哥哥,却也不敢耽搁便先带了一对人马顺着那标记一路寻到了此处,实乃大幸,终于是寻得了殿下,若是殿下有任何不测,姝妤……”   说着这女子便泪光闪闪,泫然欲泣的模样,上前便想亲昵地拉赵元衡的袖子,“哥哥此时应已收到了消息,想必不消多时便会赶到,殿下……您还好吗?可有受伤?”   对于这个楚楚可怜的娇美少女对自己的关怀备至,赵元衡并无太大的反应,在人过来想拉自己衣袖时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避了过去,只是淡淡道:“嗯,既如此现在所有人便在这洞里稍作休整,等长礼带人赶到再做打算。”   秦姝妤见赵元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轻避开了过去,眸光一闪,白皙柔美的脸庞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她又扬起了端庄淑丽却也娇俏柔媚的笑容,“殿下说的是,一切等兄长赶到再听凭殿下吩咐,只是之前听暗卫说殿下遇刺,殿下可是受伤?若是有伤,这荒郊野岭的没有大夫,唯恐耽误殿下,殿下是知道姝妤学过些医术皮毛的,不如暂时先让姝妤为殿下看脉吧!”   赵元衡自顾自又慢慢坐回了干草堆里,如今他的双目已复明,至于失明的原因以及他身上明显正在慢慢消退的所谓伽罗鱼胆汁之毒都亟待回京后招医术精湛的太医慢慢查证,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是非,于是他朝秦姝妤摆摆手,并不愿与秦姝妤多说什么,只道:“不必,孤暂无大碍,你等先在这洞中候着,一切等长礼带了更多的人马赶过来再行打算。”   现下秦姝妤带的这些人只是秦家的暗卫,并非赵元衡直系的心腹人马,他得先等秦长礼带了那些东宫暗卫赶到了,而后再让派那些暗卫去寻了蓝浅浅那家伙回来,而后便立即回京去……   秦姝妤见赵元衡利落地推拒,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选了个离赵元衡最近的地方铺了香帕坐下来等自己哥哥的到来。   至于秦姝妤带来的那些侍卫们,见太子都这般吩咐了,自是无二话,派了两人紧接在洞口处,其余所有人都侍立在洞内两侧静等秦长礼。   这些人碍于太子威严都站在垂首站在原地不敢挪动分毫,眼睛却都是四处乱瞟,偶尔瞥一眼穿着松垮垮的大红喜服的太子,再看看这满地锅碗瓢盆、破布碎衣的狼藉……   瞧瞧,瞧瞧!那边一个包袱边上还有一支散落的梅花银簪,不用想便知道这定是女子之物!   这些人个个心中都好奇地抓心挠肝的,太子殿下这莫不是在落难时还不忘来了场艳遇,与某个荒野山村的绝色村姑私定终身,荒野拜堂,然后再山洞洞房!?   啧啧啧……   这些低垂着脑袋的侍卫们都能注意到的事,一向心细如发的秦姝妤自也一早便察觉到了,她视线在赵元衡的鄙陋粗糙的喜服上匆匆略过,而后盯着不远处那支梅花银簪,垂下首,眸中有暗光一闪而逝, 第22章 法力奇失   一行人一直在山洞中等到日落黄昏,天色已经全黑了,秦长礼才带着东宫的暗卫们匆匆赶到。   等秦长礼到了,东宫的暗卫们也随之一起到了,狭小的山洞被塞得满满当当。   秦长礼怕再出现意外,将此次出行的全部人手都带了过来,将小山洞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群神色肃杀的带刀暗卫举着火把守在洞口,远远瞧见异常醒目。   所有人都在等着赵元衡的下一步吩咐,只是依旧不见蓝浅浅的踪影……   秦长礼是个身材颀长、清俊不凡的年轻男子,永兴八年的殿试一甲榜眼,成国公秦豫的嫡次子。   同时他也是赵元衡年幼时期的伴读,文成武德,手腕、能力皆是一流,如今也东宫最为心腹的一脉,深得赵元衡的器重。   秦长礼身着戎装,腰间陪着刀,上前朝赵元衡恭敬行一礼,清俊的面容冷厉肃然,“殿下,我出京后没几天殿下遇刺失踪的消息便在京中流传开来,如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我等须得尽快回京才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殿下吩咐便即可启程!”   赵元衡听了秦长礼所言,眉头一皱,思量片刻后沉声道:“不急,再多等一夜也无妨。”   蓝浅浅这个多事精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疯玩了,都已经亥时三刻了,平日里就算玩得再疯忘了时辰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秦长礼听赵元衡这么说,知晓太子一向有沟壑成算,便也不再多言,躬身行礼后退开了。   而站在两人身后一直默默听着两个男人对话的秦姝妤漂亮的眸子微闪,张口就打算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她哥哥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只得不甘心地咬唇退下。   深夜之中,一片火把映照如白昼,赵元衡依旧开口不言,闭目静等蓝浅浅归来,太子没有说话,其余的人自不敢随意开口,于是一片沉默……   而此时的蓝浅浅,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灰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曲折的山间小路中。昨日里刚下过经历过一场狂风暴雨,山间荫蔽也照不到夏日的烈阳,枝断树倒,本就曲折难行林间小道此时在黑黢黢的夜里更是寸步难行。   蓝浅浅赤着脚丫子,一脚高一脚底地摸瞎前行,身上已经滚满了泥,半张脸都是泥。原本让她臭美的那声大红嫁衣此刻也成了累赘,她索性将外赏脱掉了,团巴团巴系在腰间,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   小脸苦皱成一团,蓝浅浅再一次无比懊悔,自己就不该与阿执因一件衣裳置气,若不是因为置气他也不会跑出来,不跑出来她便不会乱转进山林玩耍,不进山林她就不会遇见这只在水书上见过的毛团子一般的小兔崽儿,不为了捉小兔崽儿她便不会迷路……   山林间的黑夜,黑洞洞阴森森,怪吓人的,她没了夜明珠来照明,完全是一通瞎走,最后彻底迷路,现在好了,不但这身红衣脏成了一团废物,她还又累又饿,或许都见不到阿执了!   “嗷呜——”   不知从何处隐隐传来一声狼嚎,蓝浅浅虽不知这声响是什么,但并不妨碍她对这渗人的声音的无限恐惧,她使劲儿憋着眼泪,搂紧了怀中那团小兔崽儿,哆哆嗦嗦地朝前走去,前路一片漆黑,本就暗淡的月光有些许透过了参天大树的树叶缝隙投射进来,林间各种树枝丫杈形成了张牙舞爪的可怖形状……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再试一次!   蓝浅浅腾出一只手,中指食指相并,闭上眼捻了一个决,渐渐的有含着莹莹柔和光亮的水气自他并拢的之间出浮现,蓝浅浅大喜,紧忙加深灵力输送,而后那莹光水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嗤”一声彻底暗灭。   蓝浅浅嘴角眉眼都耷拉下来,丧得脸上那已经半干的泥扑簌簌地掉。   还是不行!唉……又是活生生的“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会这样以前阿龟叔教授探路寻踪之术时她就一定不打瞌睡!   “咕咕——”   蓝浅浅垂头丧气地摸了摸震天响的空肚子,胡乱地朝前走着。   不知低头乱走走了多久,无意间一抬头,透过前头树木遮挡留下的缝隙,蓝浅浅忽然发现前方有隐隐的亮光在闪烁。   她为之一振欣喜万分,再次打起精神,朝着那亮光的来源处拔足狂奔。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她怀里的小兔崽儿被颠得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奋力跑着,拨开一丛又一丛的灌木树枝,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她居高临下,看到了山下的那一片海滩,还有海滩边上那个眼熟山洞口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火把。   蓝浅浅都要喜极而泣,呜呜……她阿爹保佑!竟让她歪打正着,不但走出了那山林,出口还正好是她和阿执暂居的那处山洞的那片海滩!激动之余,蓝浅浅丝毫未作多想,找了背山洞口的一处缓坡深提一口气,卯足了劲儿便开始往下冲。   这坡很是陡峭,蓝浅浅一往下冲便收不住脚了,身体前倾越冲越快,忽然一个跟头朝前栽去,猛地扑倒在陡坡上,而后因着惯力整个人摔成一团后骨碌碌滚了下去。   一路都是尖锐的山石,下滚时的力道又重,即便她皮糙肉厚比凡人更加抗摔打,等滚下山山坡后蓝浅浅身上还是难免挂了彩,原本抱在怀中的小兔崽儿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摔倒时脱力甩了出去,早已找不到影儿了。   生嫩的小脸蛋也被擦破了皮,胳膊也起了淤青,加上原本溅在身上脸上的泥污,还有那一头乱鸡窝似的头发,整一个狼狈的的疯婆子。   蓝浅浅疼得龇牙咧嘴,强忍着眼泪爬起身,忽然感觉那里不大对劲,视线下移……原本穿在身上的里裤也被撑破了,而她的双腿已然变回了鲛尾!   这一个下坡的翻滚,她绚丽多彩的大尾巴也遭了罪,竟被剐蹭掉了好几片鲛鳞,怪不得一个跟头的翻滚能让她疼成这样!   蓝浅浅撑起身,呜咽着哭腔将被刮落的几片鲛鳞都收起来,捧在手里啪嗒啪嗒地掉眼泪,活了这八百年,从此小到大,以前即便她闹腾地再兄也没掉过这么多鲛鳞……再转回头来看看那掉了鲛鳞的地方,缺口一块一块的,还渗出了血丝。   蓝浅浅不想再看这个变丑的尾巴,又急着回山洞,于是她急忙朝鲛尾灌输灵力,企图快快将尾巴变回成双腿的模样。   可是,她明显感觉到了灵力的虚弱,只丝丝缕缕地灌入尾部,却怎么也无法够到将尾巴变成双腿的境界……   蓝浅浅一咬牙加大了灵力的输送,却依旧是不够,鱼尾毫无反应。   皱眉再用力,还是没用!   再用力,依旧灵力不足……   此时蓝浅浅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虚弱。她无法置信,自己的灵力虽远不如蓝深深来的高深,但自能变化双腿后她也是完全有把握能维持双腿形态的,即便后来为了运行水灵驱散阿执脑中的血块而消耗的大半,但她照样有信心能继续维持双腿形态的。   可如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剩下的那小半灵力怎会突然消失?!   蓝浅浅有些恐慌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急得下意识环顾四周,然后便再次注意到山洞口那一群浑身肃杀之气带着佩刀举着火把将洞口团团把守住的戎装侍卫们。   蓝浅浅心中一惊,都顾不及再去深思自己剩下的小半灵力去了哪里,她探头远远张望,那一群人中间却不见阿执的踪迹……   完了!该不会是阿执那几个多得数都数不过来的兄弟找到了他想杀他了吧?   这下蓝浅浅再顾不得其他,她四处张望一番,将目光瞄准在山洞口后方的那块大石头上。   这块大石紧挨着山洞口,背靠后山,位置正好,她若是从这儿过去正好能顺势躲在大石后,且不会被守在洞口的那些人发现,她现如今失了法力,又拖着条鱼尾,在陆地之上自是打不过一群两条腿的壮年男人们,还不能让这些人看了她的真实身份去,所以待她躲在这岩石后头探明情况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后蓝浅浅直起身,尾鳍着地,轻轻一蹦,一弹一跳着尾巴朝那大石蹦了过去。   海边风声大,蓝浅浅又刻意放轻了动静,倒真没惹来主意,顺利地躲在了那块大石下。   她双手扒在岩石上,朝山洞口处侧过去耳朵细细地听,只听一个陌生但也很清亮沉稳的男声说道:“殿下,现已至子夜,殿下身上带伤,不妨先歇息会儿……”   蓝浅浅听着便是疑问,这人谁呀,听着声音也是温和恭敬的,不像是会害阿执的歹人呀!   “是呀殿下,您重伤未愈,姝妤很是担忧您的身体,您先歇息会儿吧,这般等着若真有什么要紧事,便交给姝妤和兄长去办就是,您且放心。”   蓝浅浅眼睛蓦地睁圆了,嗯?女人?居然还有个女人!还是个讲话娇哒哒黏糊糊能激起人一声鸡皮疙瘩的女人!   蓝浅浅很是好奇,耳朵凑的更近了,接着便听见那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无碍……暗一,你且派几个人去这附近的沙滩山头还有离此地较近的村子上细细搜寻,替孤寻个人,一个女人,极好辨认,约莫十五六的年岁,长相极美,一身大红嫁衣,头顶着一头鸡窝乱发,搜寻地仔细些,如有任何情况立即来报!”   “是!”   蓝浅浅眨眨眼,原来阿执没死,这些人应是阿执家的手下,是来寻他的,也并非来是他那几个来杀他的狠心兄弟……   在摸摸头顶,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貌似,阿执还嘱咐了人去寻她…… 第23章 做出抉择   赵元衡吩咐暗卫们出去寻人的话说完后,山洞里有片刻诡异的安静……   秦姝妤眸光闪了又闪,终是没能忍住想要上前想要去触碰赵元衡的胳膊,才刚迈开了一步却被她哥哥微微抬手一把拽住,秦长礼双眉一皱,面上警告甚浓。   秦姝妤咬咬朱唇,只好不甘心地作罢。   赵元衡却是没空去理会这兄妹二人之间的官司,步伐略显焦急,来回踱了几次步之后,在一个暗卫的搀扶下又走到了洞外。   海边的黑夜,海风拂过他的面庞带着略略湿咸的气息,海面之上那轮明月犹如白玉亮盘。   赵元衡盯着那明月出神,蓝浅浅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都这个时辰了,这个缺心眼儿的家伙若说出了什么幺蛾子,那倒还真是极有可能的,此番暗一带人去寻,但愿那家伙别真是出了什么岔子……   那边,躲在大石后头的蓝浅浅,本是支着耳朵放了灵识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转眼却发现她家阿执被人恭敬地搀扶着走出了山洞,瞬间蓝浅浅就被这个气势不同于往日的身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青年将原本的那身红衣终是换下了,身着一袭玄色暗纹长袍,腰间束这玉带,外头还披上了一个天青色的薄披风,身形颀长俊挺,气势英拔凌厉,这些时日以来一直散开的长发也被玉冠束成了髻,原本苍白病态的脸色也精神了不少。   月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月光映衬下原本锋利的五官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蓝浅浅瞧着瞧着就又木楞了,这般的阿执她从未见过,比第一次战船上遇见时要温雅柔和,比之在山洞中相处时又更显肃然轩昂,她不自觉舔舔干燥的嘴唇,直起身便准备往外冲,想入往常那般扑他个满怀,再狠狠亲上一通。   然而,蓝浅浅才将将往外探了点身,便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又做贼似的缩回了脑袋!   她泄气地垂下脑袋,目光落在自己沙地里打滚已经变得灰扑扑的鲛尾上,差点就忘了,她现在这幅样子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   垂头丧气一阵后再抬起头来,洞口原本的那个身影已经走回到了洞中,蓝浅浅愈加气馁了,泄愤似的随手抓起一把沙土,恨恨地忍了出去,海风吹拂之下,那沙土全洒在了她的尾巴上。   看着滚满了沙土渣滓的整条尾巴,蓝浅浅这会儿倒是记起来疼惜了,将沙土尘埃用手细致地拂掉,又小心翼翼地掀开鳞片和鳞片之间的缝隙,将嵌在里头的沙土脏东西都一一抠挖出来。   就这样,蓝浅浅渐渐心无旁骛,是越干越投入,等她差不多把整个鲛尾都清理了一遍后,东方之处海与天交接的那一线开始透出红光,天,快要亮了。   守卫在山洞里的那些人为了寻找太子,准备也算充分,不知从何处掏出了几口大锅,架在柴火上,又摸出了一堆油米肉菜,放在锅中煮上了早膳。   没过多久,便有阵阵馋人的香味顺着海风飘进了蓝浅浅的鼻腔。   蓝浅浅耸耸鼻子,咕咚一声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舔舔嘴唇,探头用饿得泛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那几口大锅不放,无意识不断拍打尾鳍,一片尘土飞扬,她半夜的辛苦又白费了。   而那头山洞里,一个侍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和一碟子油烙萝卜卷饼递到赵元衡跟前。   一旁的秦姝妤见状殷切地从侍卫手中接过托盘,端起那碗粥,拿着调羹,笑容温柔贤淑,作势便要伺候赵元衡用膳,“殿下,先用些吃食,野外简陋备的吃食也粗糙,殿下莫怪,此处也没有婢女,就让姝妤伺候您用膳。”   一旁的秦长礼没来得及阻止自己的妹妹,见秦姝妤殷勤地凑近赵元衡满脸娇媚浅笑舀起一勺粥水便要往他嘴边送,脸色很不好看,急忙一声重咳,以期望能点醒自己的糊涂妹妹。   赵元衡自是听到了秦长礼突兀的咳嗽声,他侧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秦姝妤投喂过来的拿勺子粥水,而后结果了粥碗和调羹,自顾自吃了起来。   侍卫们并不擅长做膳食,这粥和卷饼的口味也只是过得去,然这些日子下来不是吃烤得焦炭的海参便是那干巴巴的馒头,这碗热气腾腾的碧粳粥和那碟子卷饼却是让赵元衡吃得很是投入,完全视边上的秦姝妤为无物。   秦姝妤觉得有些难堪,脸上那温婉端庄的浅笑都有些僵硬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从外进山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侍卫吸引了,总算是缓解了秦姝妤的尴尬。   这个侍卫便是昨夜被赵元衡派出去寻人的暗一,他带了一行约二十人的擅长追踪的手下,以山洞为中心,向左右及后方扩散寻找,海滩、后山密林以及附近的村子都一一展开了地毯式搜寻,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发现赵元衡说的那个样子的姑娘的踪影。   而就在刚刚,天亮时分,暗一在离山洞约二里远的一片密林中发现了泥地上有人行过的脚印,按脚印的大小来判断必定是个女子,暗一随着那脚印踪迹一路往前,最后竟发现那脚印就消失在了山洞旁的斜坡上!   暗一又带着人在山洞附近寻仔细找了一遍,却还是毫无所获。   无奈,他只能先来禀明太子,请赵元衡做决断。   听完暗一的禀述,赵元衡面色一下便沉凝了下来,眉头紧锁,照暗一所言,荒郊野地,深更半夜,那串女子的脚印若不是蓝浅浅那个爱瞎扑腾的家伙也不太可能是别的姑娘家,可若真是她,都到了山洞附近了却无故失踪……   可就算是被豺狼叼走了,那动静也足够引起洞口边上这些耳聪目明的暗卫的注意了,如今却是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蓝浅浅你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又时在何处?   山洞里很安静,暗一垂首等着下一步指示,瞧着赵元衡脸色不是很好,秦家兄妹也未敢多言,都静静地看着赵元衡。   赵元衡深吸一口气,眸色渐浓,“加派人手,再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一领命而去,秦长礼面带纠结之色,踌躇着想说些什么,张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又咽了下去。   而洞外,躲在岩石后头的蓝浅浅放开了神识,虽隔着厚厚的石壁,但洞内人的谈话她听的是一清二楚。   听着阿执这般苦苦寻找她,既是感动更是焦急,她急的抓耳挠腮,恨不能对着山洞大吼一声“我在这里”,却苦于自己无法变换为双腿的鲛尾,只能憋闷着用额头轻轻撞墙。   ……   转眼这一日很快便过去了,暗一又回来禀了一趟,依旧是毫无任何消息,赵元衡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于是又成倍地派了人手出去寻找。   第二日依旧没有消息……   等到第三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暗卫死士们被成批成批地轮番派遣出去,来来回回,几乎将这片海滩山林以及周边的各个村庄都翻了个遍,却始终是毫无任何线索。   而此时躲在隐蔽的岩石后的蓝浅浅已经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她饿上个一年半载暂不会死,但却无法三日不沾水,要不是夜里露重,她能吸收露中的水气来滋养灵身,她恐怕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就在蓝浅浅饿的靠在石壁上昏昏欲睡时,那边寻人的侍卫们终于有了一些新进展——   赵元衡正吹着海风站在洞口,暗一将一片巴掌大小的大红衣料递到赵元衡跟前,“禀殿下,属下在之前里发现那脚印的山林乱木丛的附近找到了这片衣角,挂在荆棘枝上,像是不小心被勾住了从裙角上撕扯下来的,还请……还请殿下辨认定夺!”   暗一只是并未将心中所想讲明了,东宫暗卫之中,他最擅长追踪,现下的情况,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殿下要找的那个身着红嫁衣的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赵元衡结果那片衣料,沉默地盯着看了许久。   就在这时,秦长礼从远处走来,手里紧握着从暗卫手中拿过来一卷小字条,那是方才从京城那边的飞鸽绑在脚上送过来的。   秦长礼将那字条递给赵元衡,轻声道:“这是才到的飞鸽传书……五日前,陛下毫无预兆突染中风之疾,早朝时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倒在了大殿上,朝中由此引发剧变,三皇子、四皇子两派自不必说,就连六皇子和七皇子也有了动作,几派人斗的厉害,皇宫内院几乎被这几派人马把持了,如今京中风声鹤唳,而我东宫一脉因着殿下失踪多日的缘故,这几日异常艰难,万幸陛下在救治后在三日前醒转了过来,却也是勉励支撑,太医之言是日落西山时日无多……”   见赵元衡盯着那字条上密密麻麻的字沉默不响,秦长礼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在赵元衡跟前,深深一俯身后抬起头,“现如今殿下远离京都,一旦陛下驾崩,京中局势我们再难掌控!长礼恳请殿下快快回京,殿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对您抱了期望的陛下、替娘娘、替孟家想想……长礼不敬,不管现下此地还有何要事使得殿下流连,殿下都必须回京!” 第24章 痕迹全无   秦长礼的话才刚说完,一旁的秦姝妤见状知晓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时机,也一同跪了下来,“是呀殿下,如今京中需您回去主持大局,属于求您了,这边的事便暂且不要理会了,京中的大事要紧!”   秦长礼明白自己妹妹存了什么心思,但此刻也只能顺着秦姝妤把话说下去,“殿下,事出紧急再耽搁不得了!至于殿下要寻之人,若殿下信得过长礼,便交与我去打探,不论生死,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赵元衡紧紧握着那张小字条,指骨泛起了青白,立在海风中一动不动,另一只手则暗藏在袖管中隐于披风之下,修长的手指在袖管中摩挲着一片触感冰凉的薄片。   这片小小薄片有他半个手掌大小,不知是何材质,触感冰凉,质地坚硬能削树枝,却奇异地不会伤手,还带着绚丽的色彩,要是在阳光下还能折射出五彩熠熠之光,他一直好奇这玩意儿蓝浅浅是从哪弄来的。   其实那就是蓝浅浅的一片鲛鳞。   是她之前在林中撒野追着松鼠爬树时,太过兴奋现了鲛尾后不小心在树干上剐蹭下来的,虽只掉了一片却也让她肉疼怀了,一直收着打算带回深海放床底下埋起来。   后来与赵元衡第一次欢爱后,她便干脆将这片鲛鳞硬塞给了赵元衡,还从他那抢了一块虎形羊脂白玉吊坠。   赵元衡属虎,那玉佩是他出生时他母妃命宫中玉匠精细雕琢了带在他身上了,极少有人知晓,他平日里都贴身带着很是珍爱,却被蓝浅浅仗着他行动不便之时硬抢了过去,换给他的便是这片鲛鳞。   美其名曰:交换定情信物。   赵元衡本来是怎么也不肯要这根本不是是何物的所谓“定情信物”的,只想将玉佩给要回来,只是没有成功罢了,蓝浅浅给那鲛鳞打了个小洞搓了根海草不顾他的反对就挂在了他脖子上,赵元衡摘一次她就捡起来再挂一次,耐心十足,到后来还是他先败下阵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海风呼呼,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等着赵元衡的回答,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动静……   赵元衡将鲛鳞放入袖管的暗袋中,将那字条细细揉捏成一团后丢入一旁的火盆中,而后转身,眉眼沉沉,“吩咐下去,半个时辰后收拾回京,长礼随我一道回去,暗一带些人留在东境,如有任何消息立即禀报京都……”   又转身随意找了个侍卫道:“拿笔墨纸来。”   笔墨送上,赵元衡垫在一个侍卫的背上,略一思索后便开始奋笔疾书,由于要背着风便遮挡住了纸张,蓝浅浅看不清他究竟写了些什么。   只见赵元衡写完一纸,等墨迹干透后折叠起来,将信纸递给暗一,“我走后你带人继续搜寻,这山洞里也须得有人留守,孤要你寻的那个女子名叫蓝浅浅,待孤离开后找到了还活着的她又或者她自己回到了此处,便将此信交于她。”   蓝浅浅好奇地将杏眼睁得圆溜溜,是写给她的?!不知写了些什么,好想看看!   就在蓝浅浅还在好奇得抓心挠肝之时,那头赵元衡吩咐下去后,所有人便利索地行动起来,动作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准备启程。   等一行人开始缓缓前行后,蓝浅浅这才反应过来——   走,走……走走走了?!居然就这么走了?阿执竟丢下她就这么走了?!   蓝浅浅腾地起身,蓄力就要往外蹦,张嘴便准备高声喊住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熟悉身影。   可才张嘴,蓝浅浅便一下子卡顿住了……   不……不行!她现在这个样子,若只是一个阿执也就罢了,却是绝对不能出现在这么多凡人面前的!   小姨母那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面,从小到大,阿娘无数次严厉教导,不许他们姐妹俩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就在这次她们八百岁生辰出水之前还在殷殷嘱咐,她是在她阿爹龙冢前发过誓的,绝不会自主地在凡人跟前显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即便是之前想和阿执缔结婚约,那她也是打算将人拖回深海再做打算的!   现在这般情况,完全不在她的预料和掌握之内。   怎么办……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蓝浅浅急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死咬着下嘴唇,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抠着她尾巴上的鲛鳞,眼看着那一行人渐渐走远,绷着尾巴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想要冲出去却每每探身便猛然停下,尾鳍啪啪拍打在沙地里,尘土飞扬。   那一行人越走越远,慢慢地变成了小黑点直至最后再也看不见……   蓝浅浅这才失望地佝偻着背,垂头丧气地跌坐回原地,整个人都蔫嗒嗒的就像失了全身的水份一般。   走了……阿执走了,就这样走了……   负心汉!说好的要报恩的,负心汉!负心汉!要是真头顶生疮我看你怎么办!   而正走在沙滩上的赵元衡狠狠打了个喷嚏,旁边的秦长礼见状忙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再给他裹上,被赵元衡摆手拒绝表示自己无碍,示意继续前行。   赵元衡沉默地边走边想自己的心事,他不说话便没有人会轻易开口,一行人便安静地走在细软的海滩上。   秦姝妤本与秦长礼并排走,落后于赵元衡一步,看着走在前面青年高大挺拔清濯不凡的背影,秦姝妤目光微闪,趁着自己兄长和边上的人都在管自己走路时,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   这时她身边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一个男子,这男子一副精干模样,身形精瘦细长,瘦得跟麻杆儿似的,他是秦家给秦姝妤安排的两个专属侍卫之一,对她忠心耿耿,平日里深得秦姝妤信任。   秦姝妤状似无意地放慢脚步,与这个侍卫并肩,而后对个他轻轻一瞥。   这侍卫会意,微不可察地对秦姝妤点了点头,然后捂着肚子面上立刻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轻轻往队伍后面退走,很快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整个队伍,走入了海滩边一个灌草丛中。   这整个过程静悄悄的,一点响动都没有,走在前头赵元衡和秦长礼压根就不曾察觉留意,而后头跟随着的那些侍卫们也是认识那个人的,知道他是秦家的人也没去在意,只以为这人是闹了肚子要找地方解决……   ——   夕阳西落,海面红通,天色在夕阳完全沉入大海之后便开始慢慢地暗了下来。   蓝浅浅无精打采地靠坐在大石后头,时不时颓废地拍拍尾鳍,抬头看看越来越黑的天色,她忍不住再一次从大石后头探出脑袋朝山洞方向望去——   里面有隐隐约约跳跃的昏黄火光,一个面目普通身形敦实的黑脸青年站在山洞口来回踱步。   还是没走……   蓝浅浅生无可恋地叹口气,脑袋靠在岩石壁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抠着岩石上的小缝隙,心中无奈祈祷,她阿爹保佑,还是让这人快快离开吧!   可这才默念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这敦实青年的胸口瞄去,心中好奇的如挠痒痒。   这个敦实青年便是被留下来继续寻找蓝浅浅的暗卫之一。   赵元衡大部队离开后,留下来的这些暗卫立即被首领暗一各自分派了寻人任务,而这个敦实青年被分派到的任务就是留在山洞处蹲守,在离开找人前,暗一将赵元衡写给蓝浅浅的那一纸书信交给了此人,嘱咐他若是蓝浅浅自己回到山洞便将此信交于她。   暗卫们互动的过程蓝浅浅都瞧见了,所以她现在是矛盾至极,既想这人快快离开她也好从大石后面出来,又是心痒难耐,恨不能抓了这人的衣领子扒开他的衣襟掏出那封书信,看看阿执到底写给她写什么!   蓝浅浅本想等到夜深了,这人应该回到洞中歇息,到时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个空档跳入海中先捞些海物填填肚子再想办法拿信。   正思量着,蓝浅浅眼尖,忽然瞧见远处人朝这边走来,她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   来人身形精瘦细长,远远瞧去,就跟条直立行走的麻杆似的。   守在山洞口的那个敦实暗卫显然也认识这人,待看清了这人的样子后并没有流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只略带好奇地问道:“怎么,秦大人还有何事忘了吩咐?”   那麻杆样侍卫先是不着痕迹悄悄观察了四周一番,而后才对人抱拳一礼,回道:“我家大人担心你们人手不够行事不便,秦家属在下最擅长追踪寻人,大人寻思后还是将我派了回来帮助你们一道寻人。”   因着也算是熟脸,那敦实暗卫闻此也不疑有他,点点头道:“那你先随我一起在这里等消息吧,等我们首领回来后再听他统一安排。”   说完后这敦实暗卫便要转身回山洞,却错过了麻杆样侍卫眼中一闪而逝的异光。   “这位大人……”麻杆样侍卫出声喊住敦实暗卫,就在对方毫无防备转身的那一瞬间,他从暗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动作快如闪电,狠狠一刀刺入敦实暗卫的心窝。   那敦实暗卫蓦地睁大了眼睛,甚至连叫都来不及叫,紧接着便被锋利的匕首当胸一阵乱刺,不过眨眼的工夫,他胸前鲜血淋漓,眼睛睁大大的,很快便气绝身亡。   麻杆侍卫将沾血的匕首在对方身上随意一擦放回袖中,而后在人身上一阵乱搜,在那暗卫胸襟下的暗袋里搜出了已经被血浸染红透的信纸,而后他拽着尸体的两只脚往海边拖去,直接拖入海中,看着尸身被海浪慢慢推远了。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蓝浅浅惊恐地睁大眼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凶残!凶残!凡间的人真的好生凶残,竟连自己的同伴都能如此残忍地杀害!   那麻杆侍卫抛尸完毕后站在海水中,将那封被血浸透的信撕得粉碎后直接扔进了海水里,眨眼间那碎纸屑便被海水泡得稀烂。   蓝浅浅差点没忍住就想冲出去,这哪冒出来的麻杆死鬼,居然杀人后销毁了阿执写给她的信,如此一来她便再也不知道阿执究竟给他写了什么!   而令蓝浅浅气愤的远不止这些,只见这麻杆侍卫走回山洞去,还没等蓝浅浅放灵识,便听得里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不过片刻,那人便出了山洞,站在洞口。   紧接着,洞里开始往外冒黑烟,火舌也夹杂着冲了出来,蓝浅浅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杀千刀的吊死鬼居然把山洞给烧了!   这下蓝浅浅再也忍不下去了,反正就这么一人,她没有法力用蛮力也得干!   这人杀了自己的同伴,已造下孽障,她把人弄死丢进海里也不违天道法理!   蓝浅浅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和他拼命,“今天不把你丢进海里喂鱼小姑奶奶就不姓蓝!”   说着拍拍尾鳍便要往外蹦,可才蹦了一步,便被身后一股力道勒住衣襟给拽了回去,一个清淡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不姓蓝你打算姓什么?想姓‘揍’吗?” 第25章 回到深海   蓝浅浅循着声音一回头,见到的便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这张脸,也不曾反抗自己小鸡仔一样被人拽着衣领提留着。   蓝深深微敢讶异,黛眉一挑,“怎么,就这么几天的光景就不认识我了?连这张脸都认不出来了?”   自那日姐妹俩在出水的途中吵了一架蓝浅浅负气跑丢后,蓝深深和流光也就没心思回深海了,蓝浅浅有几斤几两,蓝深深和流光心中门清,找不找得到路尚且不提,海洋之中并非所有地方都如深海龙宫那般灯火辉煌、重兵把守,有许多深海水族的精灵们所未能触及之地暗流涌动、危机重重,就凭蓝浅浅那三脚猫的烂本事,她能把自己的生日作成忌日也说不定。   于是,当下蓝深深和流光便决定分头行动,两人一面传讯会深海,让龙宫派人出来找,一面在茫茫大海中散开灵力寻找蓝浅浅的踪迹。   只是海洋之大,任凭她和流光二人有再高深的法力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之就把人找到了。   蓝深深按捺住暴揍蓝浅浅一通的心,在海中游荡了两个月的时间,碰到了小岛、海岸还要上岸去寻找一番,终于在今日上岸寻找时让她察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顺着那气息一路寻过来,便在一块大石背后的隐蔽处找到了这个麻烦精!   这才刚找到,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便见这家伙拖着鲛尾撸起袖子就要冲出去与沙滩上那个杀人放火的凶徒干架,于是她在蓝浅浅就要冲出去的一刹那赶紧伸手一把拽住了这家伙的后衣领子。   蓝深深将人拎回来后,双手抱胸,将蓝浅浅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而后啧啧几声:“哟!几日不见……啧啧,这副尊容,浅浅你这是去哪逃难了?”   蓝浅浅根本无心去计较此时蓝深深的调侃嘲讽,她激动得眼泪汪汪,八百年以来,蓝浅浅头一回见到蓝深深会产生如此亲切的感情!   她猛地往蓝深深的怀抱扑过去,双手死死搂住蓝深深的脖子,抱着人便扯开了嗓子干嚎:“唔哇哇……深深你怎么才来?!呜呜哇哇哇……你要是再早来几天就好了,我好惨啊!我被人抛弃了!!呜呜……还被一个长得像麻杆儿的该死鬼欺负!唔哇哇哇……”   蓝深深被囫囵抱了个措手不及,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还没来得及把蓝浅浅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便听见不远处有人一声厉喝:“谁?谁在哪里?出来!”   姐妹俩皆是一顿,蓝浅浅松开了蓝深深,附在她耳边小声告状:“就是说话的这人,这个长得像根麻杆儿的该死鬼,杀了自己的同伴抛尸大海,还撕了我的信,放火烧了我这段时日居住的山洞,放心,他已经造下孽障,你弄死他也是无事的。”   蓝深深并没怎么注意听蓝浅浅的叽叽歪歪,她双眼微微一眯,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放开神识,待那麻杆侍卫绕过大石三人一打照面,不用蓝浅浅解释她也感受到了这人身上浓重的杀虐之气,显然身上背的人命可不只方才那一条!   那侍卫抽出腰间的佩剑,面色谨慎且狠戾,在看到大石后头的两个女孩的一瞬间还是怔愣了一下——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绝色美人!   其中一个穿戴整齐的尚且不提,最重要的是旁边那一个如在腌臜堆里钻出来的女人,仔细辨认,一片泥巴遮掩下,依稀可见绝色的样貌,大红的嫁衣,蓬乱如鸡窝的头发……   这侍卫本就细小的眼睛一下就眯成了一条缝,得来全不费工夫,倒是省去了他费力找人的工夫……还没想完,视线下移,他的绿豆小眼便立刻惊恐地撑大了,这……这这这是个人身鱼尾的怪物!   “你你……你是什么妖怪?”   蓝深深看着这个一脸惊恐拔刀对着她们哆嗦的男人,再回想这人方才照面的一瞬间身上所迸发的浓烈杀意……这人不过是个有武艺的普通凡人,即便不用灵力她也应付得了。   于是蓝深深毫不犹豫,抬腿当着那人的胸口就是狠狠一脚。   “好!干得漂亮!”蓝浅浅鼓掌为自己姐姐喝彩。   那人瞬间就飞出去数仗开外,如一块破布轻飘飘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踉踉跄跄好半天才爬起来,而后便狰狞着脸举刀再次冲了过来。   蓝深深怕引来旁人的注意,不想再做过多纠缠,在那人冲过来的同时随手一挥,一片莹蓝的灵力朝那侍卫面门袭去。   那人头被莹光包围着,再无法动弹,面部神情渐渐迷离,而后呆滞,到最后慢慢露出了疯癫之色,直到莹光散去,那人的眼睛蓦地睁大,满是惊恐癫狂,“不……不要过来,都死了的……你们都死了的……不要过来!有鬼……有鬼!哈哈哈哈都被我杀了,都是鬼……不要过来……”   那人就这样口齿不清地大叫着疯疯癫癫地跑远了。   蓝深深看着人跑远的背影,嗤笑着轻声道:“天道轮回,有因必有果,杀孽深重,就一辈子活在自己的孽障中赎罪吧!”   蓝浅浅也远目瞧着,直到那疯疯癫癫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她回过神来急急扯住蓝深深的胳膊,“快快!帮个忙,我突然变不出双腿看,你帮我把尾巴换化成人腿,欠你一个人情!”若她现在变回双腿追上去,动作快些,说不定还能追上阿执!   听了这话,蓝深深回头,用疑惑的目光将蓝浅浅上下打量一遍,“不容易啊,八百岁了总算是能变换出双腿,突然无法变换又是怎么说,难不成没用到连变换双腿都要我帮忙?”   蓝浅浅也没心思去争辩蓝深深的嫌弃,她瘪瘪嘴,很是委屈,“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上了岸后是能一直维持双腿形态的,可不知怎的,四日以前开始就突然没了灵力,再也没法维持双腿形态了,我……”   蓝深深一愣,便没了奚落这个没用家伙的心思,连忙上前,伸出左手,凝聚灵力后闭眼在蓝浅浅面上一挥……   果真是丁点儿灵力都没有!   再次凝起更厚重的灵力,闭上双眼,挥手运起灵力将蓝浅浅全身包围住……过了许久,久到蓝浅浅小心肝都开始紧张地怦怦跳了,蓝深深才蓦地睁开了眼睛。   蓝深深似乎很震惊,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盯住蓝浅浅的肚子,“蓝浅浅你你你……”   蓝浅浅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怎么样,我究竟如何了才会灵力尽数消失,若是实在棘手你先借我点,让我维持双腿,等我办完急事,回到深海后在还……”   “你个缺心眼儿的蠢蛋!还借你点灵力……你你你,大了肚子还这么一副狼狈的蠢样!气死我了,你……”   还没等蓝浅浅把话说完,蓝深深便喘着粗气一巴掌扇在蓝浅浅的头上,恨铁不成钢地骂了起来。   蓝浅浅被噼里啪啦的一顿扇,也没听清楚蓝深深在说些什么,早已彻底懵圈,小姑奶奶脾气也上来了,她边抱头躲避边嚷道:“够了!蓝深深我警告你够了,不愿借灵力就就不借,为何还打我……还打!警告你……啊!再打我就翻脸了……”   抱头躲避时由于避闪太过,蓝浅浅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蓝深深一惊,赶紧收手,想接住蓝浅浅已经有些晚了,火光电石间她身体后仰眼疾手快地垫在了蓝浅浅身下,让人整个摔在了蓝浅浅身上,她见蓝浅浅毫发无损这才微松一口气。   姐妹俩摔作一团滚在沙滩上,沙土飞扬。   待到两人气喘吁吁地重新分开站立起来,蓝深深拽过蓝浅浅的手不由分说就往海边走去,她心中急切,这家伙因怀有身孕的缘故失了全身灵力,又应该是已经离水好几天了,虚弱的连自己带肚里的孩子全都虚弱不堪,“快随我回到海里去,不可再耽误了!”   蓝浅浅也急呀!再不追上去,阿执就真的彻底走远了,到时便再也追不上了!   她一把甩掉蓝深深拉着自己的手,死活不肯走,“深深我真有急事不能回深海,你就先渡我点灵力吧,等我追上了人马上随你一同回去,我……”   话还未完,便被蓝深深打断,“蓝浅浅!你能不能懂事些,莫要闹了!要是我再晚点找到你,你可知你就一尸两命了!你现在必须马上回深海以水滋养!还有,龙宫传来讯息,阿娘重伤,要你我马上回去!”   蓝浅浅所有的神思都被蓝深深的后半句话吸引了,“怎……怎么回事?我们出来前阿娘还好好的,怎会突然重伤?”   蓝深深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也染上了几分担忧,“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在你走丢后,我与流光为了找你便直接传讯回了龙宫想多增派点人手。而后从龙宫来的人带来了消息,阿爹龙冢下的镇海龙眼封印出现裂缝,阿娘前去修补裂缝耗费了许多灵力,遭灵力反噬重伤,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约莫是伤得很重,流光已经先一步回去了,我则是留下来继续找你……”   蓝深深眼神复杂地看一眼蓝浅浅的腹部继续道“所以你莫闹了,不管你在陆上还有什么急事都必须先随我回海里,这凡间有什么事都须等日后再做打算!”   蓝浅浅贝齿紧咬下唇,低着头沉默片刻,再回头看看浓烟滚滚的山洞,毅然决然地朝蓝深深点了点头,“那便回罢!” 第26章 登基后事   半年后。   距离大梁国史上那场著名的“五王之乱”已过去了半年之久,新皇登基也将满半载,当初的腥风血雨也随着改朝换代而慢慢散去。   新帝号昭宁,正统嫡脉继位,名正言顺,能力卓绝见识非凡,在尚未登基前便亲率水师击溃了使大梁忍辱数十载的劲敌东临,使得东临人投降纳贡,也使得昭宁帝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声望。   大梁在日渐衰弱中迎来了一位年富力强,锐意果敢的帝王,他手段强悍,整饬纲纪,任贤革新,抚内定外,原本有些迟缓吃力的王朝,随着这个年轻帝王的上位,又开始慢慢散发新的生机和活力。   不过半载光阴,百业初兴,大梁初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态,百姓对这位天子满口颂赞,充满了敬畏之心。   昭宁元年春,大梁京都沐浴在初春的暖阳之中,春光明媚,日暖风清,熏得游人陶醉。   然而,庄严蔚然的皇宫大内这些时日以来却是一片乌云笼罩,其中,天子居住的太极宫头顶更是电闪雷鸣。   阖宫的宫人这段时日恨不能绕着太极宫走,而太极宫的宫人们更是叫苦不迭,以往能在天子近前伺候那是时何等荣耀之事,可现如今这肥差却犹如烫手的山芋,恨不得自己从来不存在于这座宫殿之中,以免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碍了眼最上头那位的眼!   论起这其中的原由,主要是这位被盛赞仁善贤德的皇帝最近突然就有点不怎么仁善贤德了……   对此,昭宁帝的贴身内监、太极宫总管大太监江大明深有体会,皇帝近段时日以来心情不佳,简直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太极宫底下的那群小兔崽子见这个暴躁皇帝倒还是能躲则躲,可怜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只能英勇就义迎头而上,猛烈地承受这要人命的天子之怒!   江公公掐指一盘算,隐隐察觉皇帝这莫名其面而来的臭脾气似乎是从一月前太后往龙床上扔了个美人开始的……   自在“五王之乱”中胜出持先帝遗诏登临大宝那日起,赵元衡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他要肃清这场嫡乱中留下的反王余党,要整肃朝政,要善后东临海战诸事,要颁布各项政令法旨,要准备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春闱……忙得团团转。   因此,赵元衡索性在议事殿里辟了个小静室出来,寝宫也不回了夜晚就在议事殿的静室中歇觉,白日里便和一群群来一群群去的大臣们一起用膳,这样的日子长达半年之久并且依旧在不断持续中。   这就导致了他的亲娘孟太后因都快忘记儿子长什么样而焦虑不安。   自从亲儿子登基为帝后,原本的孟皇后也毫无意外地被尊封为圣母皇太后,死了丈夫高升一级的孟太后,照她自己原本的理想是要让自己抛却后宫杂事颐养天年的,奈何孟太后有一个在她眼中不省心的儿子。   出了先帝热孝,按照以往的惯例,新帝选秀扩充后宫的事便应该被提上日程来了,更何况如今的这个新帝还未曾立后。可是碍于自己儿子克妻的赫赫威名,再加上他一提起女人时的那副死样和凌厉的手段,已过半年之久,竟愣是无一人敢多嘴在皇帝面前提及此事!   孟太后倒是敢提,但这半年来皇帝整日和朝中一群糙老爷们混在一起,来见太后的次数一只手都够数了,更不用说这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里,每当她提起选妃立后一事,皇帝就立马东拉西扯给她岔开话题了,孟太后气得仰倒。   赵元衡不是说就真的不像个男人对自己终身大事丝毫不感兴趣,他一直回避的主要原因,一是如今后宫立后立妃牵动着前朝必须慎之再慎;二则虽说他自己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当年他亲爹亲自找的神棍断定的他克妻之言,就算是平衡新旧两朝的臣子他也得顾忌一二。   这三来,最重要的一点他明白自己的毛病,说难听点就是嫌人脏,不愿与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肌肤相触更别提水乳交融,自他懂事起到如今他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真强迫他摁着他行那事他当然不会乐意,而那个唯一强迫过他将他摁在地上行事的女人又到现在都还未曾找到……   于是,自觉年轻力壮、未来无限可能的皇帝陛下因着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便也没把这种只能算小事的事放在心上。   皇帝不急,太监们也不急,但孟太后急呀!   自第一任太子妃去世以后,儿子的终身大事就逐渐成了孟太后的一块心病,这些年来这个糟心儿子连娶三妻皆以失败告终,碍着那克妻的名头,要他娶妻她也暂不奢望了,纳几个妾室先整几个孩子总可以吧!可是她准备的那一院子各种类型各式花色的妾室,他竟也瞧都不肯多瞧一眼!   心病都已经快被逼成心魔了,尤其是在赵元衡登基后,孟皇后成了孟太后,而她曾经后宫的那些老姐妹、死对头们,膝下有成年皇子皇女的,这会儿都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潇洒日子,唯她这个地位最是崇高的太后却成了孤零零的最可怜的那一个。   每当那几个太妃带着自己的孙辈们来寿安宫给她请安时,看着那一颗颗雪玉可爱的小糯米团子们,孟太后嫉妒得眼睛都要发绿了。   她觉得那几个太妃们就是故意的!每次都跟像是约好了似的,带着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们一道来给她请安,让后让那些小家伙们口齿模糊地喊她祖母……每每那时,孟太后就总会想起自己那个还不知道在哪飞的亲孙孙!虽然那些孩子也确实要喊她一声皇祖母,但终归与她隔了一层,没有血亲关系!   所以,现在的孟太后越来越怀疑,总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不能给她生孙子的儿子究竟要来有何用?   这个疑问终于在半月前,当孟太后听说皇帝留秦长礼夜宿同吃同住后彻底变成了无限担忧。   孟太后也是知道的,秦家那小子是太子伴读,自己儿子自幼便与他交好,从小两人就经常凑在一块,感情好的比赵元衡那几个亲兄弟更像亲兄弟,两个小子年幼时她还不觉得,可现在忽然听说了两人在议事殿同吃同宿的事,孟太后忽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有一个异常恐怖的念头在她脑中油然而生——   自己儿子死活不肯近女色,而秦家小子比自己儿子还要大上一岁,也到现在都不曾议亲,这两人又好的跟什么似的,还同吃同宿,该不会就是两个看对眼的断袖吧?!   这么一想,孟太后顿时坐立难安,夜不能寐,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的真实性非常大。她想,她必须要挽救一下她误入歧途的儿子,顺道也拉一把成国公家那个年少有为的孩子!   就算……就算真的已经挽救不了了,那至少……至少先给她留个亲孙子!就是亲孙女也成!   于是,抱着这般想法,孟太后瞒着赵元衡,通过自己的娘家孟家,千挑万选寻来一个长相倾城绝丽、艳丽娇媚,身材凹凸有致却也丰腴曼妙的女子来,选这女子来也是经过层层挑选的,按孟太后要求,这个女子不光要是那种能勾男人魂魄的,还必须在面相、身材及家族渊源各方面都有一个共同点——能生!   于是就这样,在半月前该女子被匆匆送入了宫,孟太后随便给她了她一个美人的头衔,当晚,在威逼利诱了一番赵元衡贴身内监江大明后,人就给送到了赵元衡在议事殿的临时龙床上……   孟太后还怕赵元衡不肯配合做了两手准备……   于是那晚,赵元衡因要熬夜批改奏折而喝了一肚子的浓茶,一直到夜半三更实在难以煎熬时才起身洗漱,准备就此歇下。   可等他沐浴更衣完毕,带着满身疲惫走进寝室一掀开锦被打算躺下去时,见到的便是自己床上躺着一个寸缕未着还对着他搔首弄姿抛媚眼的陌生妖艳货。   那一刻,一身疲惫的赵元衡,头都快要气炸了!   但也生生忍住了没有大肆发作,因为能瞒着他在太极宫这种事的人除了他的亲娘根本不用做他想。   而这个美人在来之前也受到过提点,虽然有些害怕皇帝此刻的脸色,但想着有太后撑腰,便大着胆子扭腰就缠了上去。   在人缠上来的一瞬间赵元衡想也不想就厌恶的打算推开,可就在两人碰上的一刹那,赵元衡只觉一股难耐的热流在他体内四窜……   这会儿就是再傻他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了,回想起方才灌下的那一肚子茶水,赵元衡决定过后就让江大明去掖庭刷恭桶! 第27章 不为人知   药效这会儿已经发挥出来了,孟太后为了成事是下足了本儿,这药很是霸道,赵元衡赤红着双眼只顾随着喘粗气,再也无力推开身上那个向上爬的女人。   女人见状胆子也更大些,又扬起甜腻的笑紧紧贴了上去。   那女人一靠近,便有一股腻人刺鼻的香味飘进赵元衡的的鼻腔,赵元衡被药物所支配的神志突然便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胸中一股翻涌上一股作呕之感。   于是赵元衡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女人一把推开。   那女人被甩出去老远,她吓得魂不附体,摔下床去拼命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陛下绕婢妾一命!”   赵元衡根本没空理这女人,她只觉自己体内有一股岩浆即将喷涌而出,自己就快要爆体而亡了。   被算计的九五之尊怒不可遏,赵元额头青筋暴起,一声破天暴喝“滚!”。   那女人抖着身子,如身后有厉鬼索命一般,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去。   那女子跑出去后,殿中便只剩下赵元衡一人,她终是再也无法忍耐这种痛苦,解开自己的腰带,忙不得准备“自救”,可谁知还没等他动手……   赵元衡不可置信地低头瞪大眼睛望着,完全无法相信身强力壮一向康健的自己居然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赵元衡不敢置信,想要再试一次,依旧毫无反应,再试,还是没有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觉得此刻自己体内如有烈火在焚烧,可为何回事这般结果?   赵元衡只觉体内有股热力在不停乱窜,忠于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烈火焚身的痛苦,“噗——”喷出一大口鲜血。   外头值守的人听到动静匆匆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副狼狈可怖的场景,一下子,整个太极宫都乱了。   这次事情之后,因着赵元衡呕出了一大口鲜血,倒把孟太后给吓得不轻,她自知理亏,再也不敢想这等馊主意。   太医来看过后倒也说问题不大,只是看着吓人,用了助兴只要后体内精血窜行,精气无法排出体外而导致精血逆行呕吐鲜血,虽有些伤身体,好在皇帝年轻力壮,这些损伤多补补养精蓄锐个小半个月便补回来了。   至于皇帝的浴火为什么这么别具一格从上出而不是从下出,太医也不得而知,孟太后下的药是专门挑选过的,只是助兴却并不是很损耗男人阳气不会对身体产生过大损害,因此事涉及了皇家脸面太医根本不敢细查,只得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   而当此事过去已有十日,事关太后和皇帝的颜面,当日具体的细节已被消抹得差不多了了。   比如,当日替赵元衡诊脉的几位太医,都被孟太后请去了寿安宫喝茶,太后与他们和蔼地谈心聊天,几位太医从寿安宫出来后背上满是冷汗。   再比如,总管江大明公公因为给太后开了方便之门而被陛下打了五十板子,奄奄一息地被拖去发去掖庭刷恭桶整十日……   等江公公老脸丢光刷完恭桶回到太极宫,一切看似都已经恢复了风平浪静,陛下该忙的忙,一切似乎都如往常那般。   只有江大明的徒弟顺子暂时接替师父的位子作为天子贴身伺候之人,他心细如发,很快发现了不同,陛下看似移入往常的平淡如水的俊脸,现在变得暴躁易怒,神思不属,时不时会突然暴跳如雷,又或者……顺子有次惊恐地发现,陛下奏折批着批着突然就没动静了,等他发现顺着皇帝凝固的视线看去,发现皇帝居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胯间,死气沉沉!   这可吓得小顺子公公双腿一紧,瑟瑟发抖,虽然他知道他师父为太后开了方便之门害苦了陛下,但那是他师傅干的呀,他不过是个无知的帮凶罢了,罚也罚过了,陛下究竟还想怎样,他那处已经没几两肉了!   就这样,顺子很快察觉到,皇帝暴躁怪异的情绪不再只局限针对于他一人,慢慢地蔓延到了太极宫所有无辜的宫人身上。   五日前,太极宫里一个品行不怎么端正总爱占小宫女便宜的年轻太监,趁一个小宫女不注意偷偷摸了人家一把,那小宫女也是个泼辣厉害的主儿,当即还口骂了回去,“呸!没根的狗东西,都不算个男人了还想着占女人便宜,断子绝孙的货!”   这话正巧就被皇帝给听见了,顺子发现,皇帝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顺子本以为皇帝是在恼怒那个占人便宜坏太极宫规矩的太监,谁知皇帝站那儿连一阵青一阵白许久,最后那揩油的太监自是被打了板子丢去了太极宫,而小宫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没事的,谁知皇帝将人远远地扔去了冷宫。   顺子瞧着皇帝那的模样,总觉得……是不是这件事有什么地方挑动了皇帝陛下脑中某根敏感的弦,以至于让他想要眼不见为净,让两个当事人都消失在自己眼前。   而从这件事为开端,皇帝陛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表演就此敲锣开场……   以前的皇帝还算好说话,只要你排列有序、干净整洁,不犯什么重大过错他基本不会在意一些小事,可现在……   不光是太极宫的宫人,朝中的大臣、前来献殷勤的后妃都被无差别攻击。皇帝不会如骂的你狗血淋头,他只是用幽深的眼眸冷森森地一直盯着你,没有几个人能抗住来自一个帝王的死亡凝视。   有个胆小的朝臣因一个小错误被皇帝一声不吭地盯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盯到最后这位可怜的大臣彻底扛不住了,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心疾发作,瘫软在大殿上,后来整整告了一个月的假。   还有一个不怕死前来送补汤献殷勤的妃子,也是被皇帝这样一瞬不瞬森森然盯住,还时不时冷笑一声,这妃子回去以后就大病一场,在后来好长一段日子里见到皇帝都是绕着走的。   所有人都在猜测,陛下究竟是怎么了,赵元衡却是有苦难言,整个人生都灰暗了。   自那日他亲娘整了那一出闹剧,他自己也不可置信居然出了这样的毛病,还是在被下药的情况之下,还吐了血!这对简直就是对他男人尊严帝王威严的侮辱!   可事后太医也检查不出什么来,赵元衡如遭雷劈,依旧不死心,秘密命暗卫搜罗来各种辟火册,可是看着册子上那些令人血脉喷张的图,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秘密招来了太医院里医术最精湛的太医,可却是查不出任何问题来,那老太医以命发誓,陛下健康得很,完全是个身强体壮的正常年轻男子。   赵元衡有些绝望了,心情也随之差到了极点,二十年来沉稳的性子第一次彻底急躁起来,比当时在东境失明的时候更甚,他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了,明明在东境和蓝浅浅一道时还好好的……   ——   深海龙宫。   一队海星排列整齐,手脚并用地端着一盘盘果子走进蓝浅浅的卧房,将果盘轻轻地放在蓝浅浅卧榻周围,围着她排成一圈,再恭敬有序地退了出去。   蓝深深和流光站在蓝浅浅卧房外,通过未合严实的大门缝隙朝里望去,只见卧房里的蓝浅浅,挺着个硕大的肚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珍珠贝床上,哼着小曲儿,眼睛都没有睁开,就是伸手一阵摸。   很快便摸到了一大串葡萄,她将那串葡萄拎起来,摘了一粒放进嘴里嚼吧嚼吧,也不吐皮,囫囵吞下了肚,完后砸吧砸吧嘴,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一副极度满足享受的表情。   不过片刻的工夫,那比蓝浅浅脸还大的一串葡萄就被这么消灭完了。然后她又将爪子伸向了一旁的那盘梨……   这些凡间果子也是前些日子蓝浅浅偶尔在水书上翻到的,因吃腻了水中之食,心血来潮便想吃这些了,要在平日里这家伙要是敢这般作天胡闹,早被她阿娘给摁住了,可现在有肚子里的宝贝撑着,龙宫里所有人都对她有求必应,这琳琅满目的果子是流光亲自带人出水去凡间采买的,施了法小心翼翼地保存带回深海供小姑奶奶食用。   站在门外的揽蓝深深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自怀有身孕回到深海后,将身边的一干人等愁了个人仰马翻,她自己倒好,整日里就钻研着吃吃喝喝,除了吃喝睡,便是满龙宫乱逛溜她的肚子,丝毫不见愁容,连人带肚子胖了好几圈。   一旁的流光见蓝深深面带愁色地叹气,再朝门缝里望望,他犹豫片刻对蓝深深道:“要不……我再多带人出水去找找那个男人?总不能让浅浅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出生就没爹吧?”   蓝深深没好气瞟他一眼,“找?怎么找?除了知道这男人叫孟执,京城人士,家中一堆兄弟姐妹,你还知道什么别的有用的?大梁京都有多多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估摸着就连孟执这个名儿也是假的,听浅浅叙述那应该是个城府极深的男子,蓝浅浅这个缺心眼的家伙,没被骗出鲛人真身就已经是阿爹保佑了!”   “那种老练的心机男人欺骗浅浅这般心思单纯的实在该死!不过深深你放心,我可不是那样的!我的心我的身皆由你掌控,这辈子绝不会抛弃你欺骗你的!”骚鱼流光舔着脸,见缝插针地表心意。   蓝深深横他一眼不去搭理,自顾自道:“虽说如今那男人欺骗抛弃了浅浅,不过,我想他从今往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   说着蓝深深脸上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流光疑惑追问道:“此话何讲?”   蓝深深看向他,似笑非笑,“你可知为何我父神一族从古至今包括我阿爹在内,为何都是一个终生伴侣不死不弃?”   流光一愣,“不是说龙族专情,一生挚爱一个伴侣?”   蓝深深转过头来再次看向门内吃果子的蓝浅浅,忽然笑的高声莫测,“龙族专情只是其一,而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可能很少为人所知,第一任龙族海神在混沌未开时期便被天道法则所承认,龙族专情不弃是他秉性使然,第一任海神如此,便受天道法则所庇护,所以从那时开始,他们与爱人的第一次结合便是在订立相守一生、不死不弃的契约,浅浅海神血脉,在天道法则运行之中远高于那个凡人男子,所以那男人此生……呵呵,除非浅浅先他身死,或者自主想要解除契约另觅他人,否则他两若是这辈子无法再相见的话,那个男人这辈子都休想再振起雄风了……” 第28章 下入凡尘   昭宁三年夏, 大梁西北, 陇西郡。   陇西郡靠近大梁的西北边疆, 地域广袤,但因干旱少水显得有些荒凉贫瘠。   整个陇西郡以行阳城人口最多,最为繁华, 郡守在行阳城设府。行阳城内有一大湖名曰望月, 行阳的百姓吃喝都依靠着望月湖,望月湖是整个行阳城百姓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湖, 行阳城的百姓又唤它阿母湖。   以望月湖为中心, 分支散开几条支流,这些支流边上零星分布着几个城镇,望月湖滋养着整个风沙干旱陇西郡。   如今正值一年之中最干旱炎热的酷暑盛夏, 望月湖的湖水水位低了许多,因此行阳城的百姓每年都要在这个时候举行盛大的河神祈福仪式,祈求他们赖以生存的阿母河能在最干旱的季节能继续滋养他们不枯竭。   祈河神仪式就在望月湖边上举行, 一天的神圣仪式结束后, 一直到夕阳西落的黄昏, 人群才算慢慢散光, 但湖边仍滞留着少数几个还没走远的人, 其中就有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垂髫小童。   那小童约莫是之前同父母一起出来参加祈河神仪式的,当时湖边人太多, 小童与父母走散了, 小孩子贪玩起初也没在意, 这会人群都走光了, 小童找不到父母这才慌乱了手脚,边哭泣边在湖边慌乱地跑着。   湖岸有些地方并未磡砌,白日里踩的人多了泥土便更加松软湿滑,小童只顾惊慌哭跑根本不曾留意脚下,于是脚下一个打滑,骨碌碌滚下湖去,跌入了湖中。   小童开始在水中拼命挣扎哭喊,却更是咕噜咕噜地大口呛水,人也开始渐渐往下沉去……   湖边的人群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根本不见什么人影,直到湖水快要漠过小童的头顶,这才被一个正巧路过的妇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妇人定睛一瞧,不得了!急忙高声呼喊“来人呐!不好了不好了,来人呐!有人淹湖了!快来人呐有人淹湖了……”   这番动静总算让几个还未走远的人的注意,大家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来,却在湖边犯了难,西北干旱少水,湖少河少,因此会凫水的人也少,这几个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人当中竟是没一个会水的!   大家伙只能在湖边干着急,有心思灵活的人开始往回跑,有人去拿竹竿绳索等物,有人飞奔去找会水的人,然而在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这样的法子终究是太费时了些,小童几近被湖水没顶,挣扎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岸上有个青年已经急红了眼,再是等不及,外裳一甩,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凫水,牙关一咬就要往湖里冲。   然而这时,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一道纤细的身影风一样从青年身边袭卷而过,到达湖岸边后纵身一跃,划出一道熟练优美的弧线,噗通一声,纤细的身影纵身跃入湖中,溅起几朵小小的水花,而后水流划动,跳入湖中的人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超落水小童所在的位置游去,快得就像一尾鱼。   岸上围观的人皆是一声惊呼,等那身影到了小童下沉的位置,扎入湖中再将小童捞出水面拦在怀里,这时人们才算看清,跳入湖中救人的竟是个年轻女子,远远瞧着估计也就刚过花季之年。   那年轻女子在抓稳了手中的小童后便调转的了方向朝湖岸边飞快游回去。   岸边已经有人早早地探着身子伸长胳膊在那里接应,等女子带着小童到了近前,正准备接人的青年在看清女子的面容后一下便怔愣住了,傻傻地伸着手都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水中的就是个花季之年的少女,未施粉黛,乌黑的青丝被水打湿黏在脸上,略显狼狈,但却丝毫不影响她倾城绝丽的容貌和通身灵动如水的气质。   陇西乃大量西北偏远之地,有些地方还是贫瘠未开化的状态,平日里肤色白皙细嫩的年轻姑娘都是少见的,乍一见这么一个犹如九天下凡而来的仙子,这小伙子就跟失了魂儿一般,浑身麻木,眼里再看不见其他,只目不转睛盯着水中的仙子。   “傻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接人!”就在小伙犯痴之时,一道清脆悦耳如流水的女声撞入了他的耳中。   这小伙眼中救人的九天仙子便是蓝浅浅。   今日,她上街闲逛之时偶尔听说行阳城里有祈河神仪式要在望月湖边上举行,她很是好奇便寻摸过来凑个热闹,一直闹腾到傍晚祈河神仪式结束人群散尽,蓝浅浅才意犹未尽地准备打道回府。   可才没走几步,便听到了有人惊呼“落水救命”,她赶紧转回去瞧,就见湖中有个小孩儿在胡乱地扑腾,眼看就要被淹没,她根本不及多想,把腿就往湖里冲去,她刚入尘世没多久,别的不甚熟练,但在水中救人她还是很在行的。   这会儿,蓝浅浅纤细的双手托着那小童想递给岸边接应的人,谁知这愣头青光盯着她傻瞧了,莫不是她脸上长花了?虽然她力气起远比旁人大许多,就算举手托这个小童一整天也无大碍,问题是手中的孩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再不抱上岸救治她这一场就要白忙活了!   于是蓝浅浅出声拽回了小伙满天飞的神思。   那年轻小伙这才回过神来,被仙子这么盯着,他一下便爆红了脸,脸耳根都时血红的,急忙结果仙子手中的孩子,急吼吼地往岸上奔去。   这时,一大群人往这边赶来了,有拿了救援器具回转来的,也有带了会泅水的人来的,还有那终于发现自己孩子走失的落水小童的粗心父母,热热闹闹一大堆人有围拢了来。   岸上有经验的人正在按压小童胸腹给他做紧急施救,大家伙七嘴八舌地喧闹嘈杂了好一阵,在孩子父母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中,小童被声势浩荡地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等人走了一半,这才有人转头时发现救人的功臣还在水里泡着呢!   方才那个从蓝浅浅手里接孩子的年轻小伙这会儿空下来,转头见蓝浅浅孩子水中没上来,他以为姑娘家家力气小自己爬不上岸,于是红着脸哼哧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朝岸边探下身子伸出手结结巴巴开口“姑姑……姑娘心地善良救人命,现在没事了,把……把手给俺,俺俺……俺拉你上来吧!”   蓝浅浅轻轻甩了甩隐在水中的尾鳍,正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见这个好心帮倒忙的家伙如此热心,只能尴尬的笑笑“呵呵呵……不用了,许是方才救人的时候有些累了,我……我先歇会,对!先歇会……呵呵呵。”   那年轻小伙一愣,直觉便认为蓝浅浅在找借口推脱,于是他发热的头脑稍稍降了些温,朝蓝浅浅细心一打量,这才发现仙子露在外面的一个脑袋,因是夏日里本就穿的少,可以想象,这么一打湿,她身上穿的衣裳可不就身段条线全给显露出来了!   虽说陇西地处偏远民风开发,但这般情况,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是个姑娘都不愿意随便起身的!   于是,自以为善解人意的小伙子一拍脑门,“嗨……瞧俺这脑子!姑娘莫急,俺这就回去喊我娘来,让她来拉姑娘起来顺道给姑娘带身衣裳。”   还没给蓝浅浅开口拒绝的机会,就听旁边一个还没走开的热心大娘大嗓门一亮“不用这么麻烦,俺力气够大,来拉这位姑娘上岸吧,还正巧,衣裳也用不着回去拿了,俺今天刚好扯了几尺新步,就先给这位姑娘披上!”   说着,热心大娘将将手里挎着的篮子往地上一放,从篮子里取出一块青灰土布哗啦一抖,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湖岸走过来。   蓝浅浅的脸已经快要僵硬了,嘴角不停地抖动,见热心大娘伸手过来想要够她忙后退了一些,“不……不用,真的不劳烦几位了!我……我我……”   “我”了大半天蓝浅浅才勉强想了个借口,“我……想在水里凉快凉快!对!凉快凉快!呵呵……这天儿太热我就想再水里凉快凉快,你们不用管我,一会凉快完了我自己会上去!”   年轻小伙和热心大娘“……”   ……   月明星稀,深夜的陇西静悄悄的,偌大的一个望月湖,方圆几里内只能听见吱吱虫鸣,再不见其他响动。   蓝浅浅露个脑袋背靠着湖沿,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嗡嗡嗡——”蚊虫又围绕了拢来在她耳边,伺机寻找下嘴的机会……   “啪——”,伴着那烦人的嗡叫声蓝浅浅下意识狠狠自扇了一个耳光,然后一个激灵就把自己给打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望望已经升上中天的明月,在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夫打更的声响,左右张望一番,心想着都不见什么人影了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望月湖边上的一个杂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熊东,蓝浅浅立刻提高了警惕朝那边望去。   只见那草丛哗啦啦剧烈乱动一阵,而后从里头钻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只见一个身量还没有杂草高的矮墩墩小团子,头上的两只羊角辫在杂草堆里被他钻得乱七八糟,头顶着两根杂草,小孩拨开草堆,扬起一张精致的小肥脸有些严肃,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月光下一涟一涟的泛着水润润的光,四处打探着,在看到蓝浅浅的一瞬间,小脸蛋总算有了笑容,左边的嘴角下隐约可见一个小梨涡。   小家伙冲着蓝浅浅挥一挥肥肥的小手,小小声喊道“阿娘阿娘,我看过了,现在已经没人了,你赶紧上来吧!” 第29章 带娃找爹   蓝浅浅一见识自己的亲儿子, 听他这么说, 便也不再犹豫, 浑身运力,就跟鱼跃龙门似的,啪一下跃出了水面, 在那边的空地上啪啪几下甩尾, 然后周身灵力运行……   渐渐地,那在月光下泛着五彩绚光的鱼尾一点点分开变形, 直至最后变成了一双白皙修长的人腿。   那头杂草丛边的小团子颠着小脚啪嗒啪嗒地跑过来, 蹲到蓝浅浅跟前,严肃着一张雪玉的小脸,认认真真地从他随身的小小挎包里翻出一块流光溢彩的鲛绡, 仔仔细细地铺盖在蓝浅浅光裸的大腿上,嫌盖得有些歪了还皱眉给正了正,煞有其事地抚了抚褶皱。   蓝浅浅可没在意儿子的动作, 顺势起身, 将鲛绡在腰间桥后缠绕几圈打一个结, 然后低下身来不顾小家伙的挣扎将他一把摁进自己怀里狠狠揉了一把, 然后在儿子小肥脸蛋上献上了一个湿哒哒的母爱之吻, “乖小鱼,娘没白疼你!不过怎就你一人, 老熏人呢?”   小家伙嫌弃极了, 拼命擦脸, 想把脸上的湖水加他阿娘的口水给擦干净, 端肃着小脸一板一眼地回道“熏叔叔在家里看着,太阳都落山了还不见阿娘回家,我不放心便出来找阿娘……阿娘,外祖母说过你都是当娘的人了,不能再这么贪玩了!”   说着尤嫌不够,又嘟囔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也不是刚出生的小崽崽了,阿娘不能老是这么亲亲!”   看着一副老神在在、板着稚脸装老成的儿子,这副严肃无趣的模样像极了阿执,回想当年阿执哪哪都好,唯一点不好——沉默、严肃、无趣、死爱干净!导致现在这个儿子都像了他十成十,要是能像她这样该多好,小孩子就该活泼些才好呢!   这么想着,蓝浅浅一把轻捏住小孩儿肥嘟嘟的胖脸蛋,“我是你亲娘,怎么就亲不得了?你就算再过一百年那也还是我的小鱼崽崽,我就亲,就亲就亲!”   说着她撅起嘴,啪叽啪叽就是一顿乱亲,糊了小家伙一脸的口水,小家伙愤怒的奶吼传出去老远的距离,母子俩打打闹闹一路往城中心走去。   最后停在一座大宅院前,这宅院一共六进,朱色大门旁像模像样地蹲着两只石狮子,虽然在蓝浅浅眼里还没龙宫的一个杂事房来的精致,但在这个陇西郡可也是除了郡守府外最豪华气派的一栋宅子了。   蓝浅浅走上前,砰砰砰有力敲门,才几下,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这宅子里的老管家。   他见到蓝浅浅母子两的一瞬间,一脸谢天谢地谢祖宗的释然表情,“哎呦喂!表姑娘您可总算是回来了!我家公子可是急坏了,一直等不到您回来,公子他又脱不开身,派了几个人出去都寻不到您的踪迹,小公子还偷溜出去找您,可是急坏了,感谢天爷,您俩都平安回来了,我这就去禀报公子!”   说着老管家门业来不及关,步伐矫健地就往内厅冲去,报信去了。   蓝小鱼抬起小脸看看他娘,脸上显而易见的表情——看吧,都让阿娘懂事些莫贪玩,大家都多着急呀。   蓝浅浅耸耸肩胡撸一把儿子好不容易才理顺的一头小软毛,替自己争辩“都说了你阿娘我是救人去了!并不是丢下你们管自己去玩,我多大的人了,当娘了,还会做出这种事?要出去玩肯定也会带上我的崽崽的!”   母子两边说边往里走,才走过二进厅屋,便隐约听到一阵阵的哭喊声、尖叫声交织成一片。   蓝浅浅眨眨眼和蓝小鱼对视一眼后加快脚步往前冲去,蓝小鱼腿短有些跟不上,很快就落在了后头。   蓝浅浅甫一奔进一座院落,差点就被屋子里传出声响震聋耳朵,稚童的哭喊声、吵闹声此起彼伏,还间或夹杂着成年男子崩溃的安慰,“几位小祖宗算我求你们了!别哭了!你们阿娘马上就回来了……我没骗你们,真的,管家都说了,他们回来了,马上就进门了……别哭了,我头都要被你们哭大了!啊啊痛痛痛,别扯我头发……”   蓝浅浅上前,啪一脚踹开踹开房门,走进去张开双臂大吼一声,“小崽崽们,你们阿娘我回来了!想我了没有?”   杂乱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朝蓝浅浅望过来,而后,在里间的满床打滚的三个小家伙立马争先恐后地翻下床摇摇摆摆地朝她撞过来,圆滚滚的三颗团子扑进她怀里,争抢着如小狗一般在她怀里一阵乱拱,蓝浅浅怀里根本塞不下三个肥圆的小家伙。   最后其中一个还是决定稍稍退让一步被另外两个挤出了蓝浅浅的怀抱,那一只退而求其次保住她的大腿不撒手。   “阿娘阿娘你去哪了?”   “阿娘你是不是……是不是又想丢下我们一个人溜出去玩呀?坏阿娘,出去玩都不带上小虾!”   “阿娘我想你了,没有我,没有你我睡不觉,熏叔叔讲的故事太难听了~”   三个团子恨不能长在蓝浅浅身上,脸上都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泪珠,激动地七嘴八舌,话都讲不明白,颠三倒四地叙说着对亲娘多时不见的思念之情。   蓝浅浅一个一个地宠爱过去。   再加上后头赶上来的板着小脸装老练的蓝小鱼,站在闹成一团的几人身边,母子五个,乍一看,不知情的人都得道一句好一副母子深情的感人画面。   而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身着一袭白衣的清隽年轻男子却是不顾形象地拖长舌头如释重负地喘着粗气。   男子挥退之前来报信的老管家后,走到蓝浅浅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今日回来得这么晚,可是在外头遇上了什么事?莫非被人发现了真身?”   蓝浅浅忙着应付几个难缠的小家伙,只分出一点点精力来朝男子随意摆摆手,“无事无事,幸好我机灵,给糊弄过去了。”   这年轻的白衣男子便是此间宅子的主人,在行阳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其身世有些神秘,外人不知他家具体情况,只都成其一声“熏月公子”。   蓝浅浅和她四个孩子是如今这行阳城里头唯一知道熏月公子真正身份,反之亦然,熏月公子也是很明白这母子无人牛气冲天的身家背景。   行阳城百姓每年都在夏日三伏天里举行望月湖祈河神仪式,但其实这望月湖里头压根就没什么河神,只有一条成了精的鲟鱼,自封“熏月公子”。   这鲟鱼精已有九百多岁,约二百年前在望月湖底成了精化成人形,而后便上了岸,百年的人世经历让他在行阳城里混的风生水起,成了陇西郡守郡尉都要礼待的人物。他在城中置办了一套宅院,陆上住一段时日,水中过几天生活,本来日子逍遥快活。   直到约两个月前,蓝浅浅带着她的四只小崽子来到了行阳城,然后,好日子就到头了,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作为陇西万千少女梦中情人的熏月公子沦为了四只崽崽的专属奶母,以及他们亲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腿子!   当日,蓝浅浅迷了方向,一路来了西北陇西郡,到了这里才发现此地干旱少雨,蓝浅浅倒还好说,她怕四个小家伙太过缺水撑不下去,于是入了行阳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水,而后直奔望月湖而去。   等到了望月湖边,蓝浅浅就感觉到了水中有个强大的灵体存在,但她不怵,因为她后台背景硬着呢!没有灵智的还担心不听认识海神之女,有了灵智的自然不必说,即便现在海神已经陨落,但海后接掌神令统管天下水泽。   于是,蓝浅浅轻而易举地招出正好在湖底下睡觉休憩的鲟鱼熏月。这下好了,连她担心的食宿问题都一并解决了。   熏月对待这个海神之女很是恭敬,即便他远在陇西,但世间万水相同,龙宫在他眼中仰望不可及,海神陨落后留下的唯二血脉之一竟千里迢迢来到了他这个偏僻荒凉的地界,熏月恨不能敲锣打鼓宣告天下。   于是他把蓝浅浅和她的四个孩子供祖宗一样供在他行阳城的大宅子里,自己亲自伺候着,对外则宣称是他的远房表妹带着孩子来走亲戚。   然而事实却是,这个身份高贵的水族公主根本没个做母亲的样子,就像是个孩子王,自住进了他的宅子后每天带着四个孩子呼啦啦进呼啦啦出,吃喝玩乐,大祸小祸闯一堆。   他不是跟在屁股后头给她们收拾烂摊子就是绞尽脑汁供他们好吃好玩,蓝浅浅要是突发奇想要一个人偷溜出去玩,他还得亲自帮忙照料哄着几个闹腾的小家伙,讲故事、学狗叫、当马骑……他经历人生从不曾经历过的。   熏月觉得,他活了九百年都没着两个月活得累。当初有多热情地迎这母子四人进门,现在就有多后悔想送她们走!   熏月想了半天措辞,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道“您……您要上京找人的事现在谋划得如何了?”   蓝浅浅正满头大汗地哄四个小崽子睡觉,老大小鱼最是乖巧,躺在床上双手胸前交握,像模像样地闭上了眼,老三小蟹被蓝浅浅哄骗“不睡觉的孩子灵力会消失”后也情不甘情不愿地在哥哥身边躺了下来。   至于老二小虾和老四小贝,一向是最闹腾的,兄妹俩正拿着软枕对打,越打越起劲,兴奋的尖叫声快要把房顶给掀翻了,扰得已经闭上眼的老大和老三也有些憋不住了,眼皮子不停扇动想要睁开,蓝浅浅被逼急了,最后一个安魂术将两个小家伙同时放倒,世界终于清静了。   一旁的熏月暗自点头赞同蓝浅浅的做法,他刚才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到底是没这个胆子,亲娘果真不一般!   蓝浅浅这才得了空闲,她歪头认真想了想后回答熏月“被你这么一提醒……确实,我们在陇西逗留的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启程去京都了,要不是那时迷了路来了陇西,本来这时候应是已经到京都了……”   熏月暗地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是能把这尊大佛给送出去了!   当初蓝浅浅从深海离开时走的匆忙,也没有太多准备,从床底下随手捞了一袋子夜明珠和一些金条子后便匆匆出水去了,从东境出发,甚至都没有搞清楚去京都的具体路线,只知京都在东境的西北方向。   她倒也不着急,带着四个孩子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一路上嘻嘻哈哈、吃吃喝喝快活的不行,只是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方向,她只记得要往西北方向去,结果却走的太偏西北了,最后直往大梁最西北的陇西而来。   等到了陇西,她身上携带的钱财也差不多都挥霍完了,要不是正好遇上了熏月,蓝浅浅说不定就要带着四个小的露宿街头了……   于是,蓝浅浅思量片刻后笑嘻嘻道“我这几天便要开始准备准备了,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还带着四只小崽崽,这路上的盘缠嘛……就得老熏你慷慨解囊了。到时候记得多多益善啊,毕竟崽崽们得吃好喝好”这样厚脸皮的话从她嘴里出来流畅自然,丝毫不觉羞涩脸红。   熏月听了赶紧摆手“不不不!您太客气了,这等小事您自不必记挂在欣赏,在下会为您办妥上京前的所有准备事宜!”   只要能将这个姑奶奶和四个小祖宗平安地送走,破财完全不是事!   熏月继续道“还有,在下已经替您和城里的镇远镖局打过招呼了,这家镖局有个镖师叫老郑头,行镖二十余年,经验丰富,与我也有些交情,我托他出这趟镖护送你母子上京,虽说您也不需要他保护安全,但有他在至少可以让你们在路上省去很多麻烦,您和孩子们……到时候些微注意点别在他面前露了马脚就成。”   他找镖师护送母子五人主要是怕他们走着走着又跑偏了,虽然他不清楚这位水族公主带着明显有凡人血统的四胞胎嚷嚷着上京给孩子找爹的事龙宫知不知情,但无论如何,他若护了这母子五人的周全,也必能能在龙宫那儿卖个好。   蓝浅浅一听这样的安排比她原设想的还要好,说不定还能找人帮她看四只崽崽,蓝浅浅非常满意,于是大力地拍拍熏月的肩膀表示赞赏,“多谢了老熏,你这么好真有点舍不得你了,要不……你虽我们一起上京去玩玩嘛!”   熏月头头都快摇断了,他好不容易就要送走这一尊大佛和四尊小佛了,跟着一起上京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开什么玩笑!   ……   就这样,两个大人一夜商定好了上京的事宜,接下来的日子蓝浅浅继续带着四个小家伙在城里转悠溜达、吃喝玩乐,风光霁月的熏月公子则是老妈子一样进进出出地替五个祖宗操持上京的一干事宜。   五日后,一切准备妥当,蓝浅浅终于要启程去京都了。   熏月府宅的大门口,镖队已经等候在那里,熏月站在马车边将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大包零碎的银子打成一包递给蓝浅浅,后者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动作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背的包袱中。   熏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斟酌着开口“这些银子……您可省着点花,免得还不到京城就又没饭吃了,您要记得您还带着四个孩子呢!”   不是他小气盘缠给的少了,就这些银钱,若是正常人,不是太败家的话,足以挥霍一辈子了!可问题是他眼前的这位并不是正常人……   听老大蓝小鱼的描述,从深海出来时他娘带着一大袋子夜明珠和小金条,可到了陇西后他亲眼见到的是一只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比如蓝浅浅给老大买的一个铜镀金的拨浪鼓、老二的一只大风筝、给老三的一把小箭弩、老四的布老虎……还有她自己买的一组陶瓷娃娃,拉拉杂杂一大堆,价值足以买下整个陇西的一袋子夜明珠和金条就被这个败家的姑奶奶挥霍着换了这么一堆破玩意儿,以至于最后差点露宿街头!   这位深海里出来的小公主现在对凡间的钱财还没有清楚的概念,怕蓝浅浅又被骗乱花钱,熏月觉得他还是好心提醒一下,他甚至还在最懂事的老大怀里偷偷塞了两张银票,叮嘱蓝小鱼好好保管,等他阿娘真把钱花光了以后再拿出来应急……   熏月觉得,为了这五个萍水相逢的祖宗,他算是把这一辈子的心都操进去了。   而蓝浅浅也不知道把熏月苦口婆心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她的心早已兴奋地飞起,将四个小崽子一只一只拎上马车后朝熏月挥挥手,毫无留恋地启程离开了。   有了行路经验丰富的镖队在,这一路可比当初蓝浅浅带着四个孩子瞎跑要顺当多了,出了陇西过了天恩关便一路南下直奔京都方向而去,因为有外人在,蓝浅浅也收敛了许多,看到什么新奇的好玩的也尽量忍着憋着。   就这样,一连行了不过约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趟入了中原腹地,即将进入云州地界。   此时恰好到了夏秋交替的时节,连日的秋雨让行路变得艰难起来。这天,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却突如其来下起了一场滂沱大雨,几个时辰内都不见雨势减小,镖师老郑头心里合计,山间雨夜行路实在不便,于是决定入林间的一座破庙中歇一个晚上,第二天翻过山头再入云州城。   其实四个小家伙都不怕下雨,在破庙里待着也不老实,总想冲出去戏耍着玩,当娘的非但不阻拦还想带头跑出去。   雨夜的山林极易迷路,还会有野兽出没,附近的山头更是有官府常年头疼的山匪活动。   可怜老郑头和几个镖师为了雇主的安全着想不停地劝阻拉人,一整个晚上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   精疲力竭地一个晚上,镖师们总算熬到了天明,这时候雨已经停了。   蓝浅浅一夜好眠,醒来以后神清气爽格外精神,这时候四个小家伙也陆续醒来,老郑头架了锅煮了点粥将就着干粮算是一行人的早膳,四个孩子这点都是像蓝浅浅的,什么都不挑,给什么都吃的香甜。   几人正认真地吃着,忽然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人的喊声传来,似乎是在喊“救命”。   “咦?有人在喊救命!”蓝浅浅歪着脑袋仔细听了一会,“不如……出去看看,若真有人有危险也可出手相救不是!”   蓝浅浅听到了,孩子们听到了,镖师们自然也听到了,但镖师显然不想管这等闲事,不是他们冷血,便是走南闯北丰富的经验,这附近山头有山匪占山为王,常年劫掠路过的行人,杀人夺财无恶不作,他们五个镖师要护住四个稚童和一个娇弱小娘,这喊救命的万一是遇上了山匪,他们这一行人能不引起山匪注意就谢天谢地了!   老郑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可蓝浅浅憋了一个月实在憋的难受,就算不去瞧热闹也要出去透透气!   蓝浅浅转头就想撺掇几个孩子,可惜蓝小蟹和蓝小贝正在聚精会神地吃饭没空理会亲娘的提议,而小鱼老大哥一向不赞同他的老母亲上蹿下跳,直接板起小脸,“阿娘你听郑伯伯的话莫要胡闹,不然又要走丢啦!”   蓝浅浅无趣地瘪瘪嘴,转头就对上了老二蓝小虾圆溜溜的眸子,母子俩默契地微微一笑,蓝浅浅心中得意,果然凑热闹这种事还是老二和她最投契了!   于是一行人刚用完早膳,就在老郑头以为蓝浅浅终于安分下来而放松警惕的时候,人不见了,他赶紧又在一堆小萝卜头中数了数,老二也不见了!   老郑头揉揉眉心,终于明白了临行之前好友熏月略带同情愧疚语气的那句“多担待”是个什么意思了!   而这头,偷溜出去的母子俩如放出笼的小鸟,快活地在雨后泥泞的林中穿梭,越往前走那“救命”的喊声便越清晰。   “阿娘咱们去瞧瞧去!”蓝小虾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怂恿自己亲娘。   蓝浅浅低头问道“一会若有什么事能自保不?”   小家伙用五个肉窝窝的小手梆梆拍自己的小胸脯,“阿娘就放心吧,我已经完全学会笑笑术了,若碰到了大坏蛋,我就施法笑死他们!”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蓝浅浅也彻底放心下来,豪迈地一挥手,“走!那咱们瞧瞧去!”   于是母子俩循着那喊声的方向一路过去,拨开灌丛,前面豁然便是一片开阔的山崖顶,一道约一人身长宽的幽深的裂谷将山头分为两半,最值得注意的是那裂缝之间正可怜兮兮地架着一架华丽的马车,马车上正趴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年轻胖子。   马车摇摇欲坠,胖子哭爹喊娘。   那衣着华丽的小胖子趴在马车板上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喊救命,见有人来激动地加大了声量,扯开嗓子拼命地喊“救命!救命!快……快救救我!必有重谢!”   许是终于见到了人太过激动,胖子身子也下意识挪动了几分,于是立刻便有几块山石骨碌碌滚下万丈深涯,嵌在裂缝中间的马车厢也跟着往下坠了几寸,胖子身形一歪,半个人探了出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   蓝小虾赶紧用小肉手捂住双眼,手指缝隙却是老大的,“啊呀呀阿娘不好了不好了!胖子要变成死胖子了,咱们想办法救救他吧!”   蓝浅浅左右看看,见四下除了自己和儿子并无他人,唯二的小胖子已经紧闭双眼缩成一团准备等死了,于是她卷卷袖子上前,回头对儿子喊一声,“虾儿站远点!”   心中默念,小胖子算你走运!   蓝浅浅上前,抓住车厢杠在石壁上的两个木杆,运起灵力用力往下一按在往回一拉,车厢加胖子毛七百斤的重量竟被她顺势往回拉动了起来,就在小胖子腾空而后即将下坠的一瞬间她一把拽住了小胖子的衣襟将他往回一把甩到了地上。   小胖子本闭着眼睛,一阵失重感传来,以为今天必死无疑,想也没想就扯开嗓子大哭“爹娘!孩儿不孝,早知道就该听你们的少吃点……呃?”   皮肉被摔疼的感觉让小胖子哭声戛然而止,睁眼一瞧,自己好端端地趴在地上,掐掐脸蛋,疼的!所以自己没死?   “吓傻了吧?”蓝浅浅凑上前去。   小胖子眨眨迷蒙的泪眼,见到的便是一个有些狼狈的绝世美人,美人正凑过来看她,一时间什么死亡的阴影都没有了,小胖子挂着眼泪吸着鼻涕呆傻傻地望着蓝浅浅。   “阿娘最棒了!又进步了!”小虾崽崽迈着小短腿一把抱住蓝浅浅的大腿。   小胖子又傻傻地歪过脑袋去看蓝小虾,所以……是这位看似弱柳扶风的绝丽仙子救了他?!怎么救的?就这样那样然后他就被甩回到地上了,反正这儿除了就一大一小两个人,不可能是这个小不点救的就对了。   仙子果然是仙子,人美心善还勇敢!为了救他都可以以身涉险奋不顾身……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小胖子脑海里已经闪现过无数才子佳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经典桥段,完全忽略了腿边那个大声喊娘的崽儿。   这么一想,小胖子也顺利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用尚在颤抖的哭音对蓝浅浅自报家门,“多谢姑娘出手相救,我姓齐名综之,我爹是当朝三品中议大夫永乐侯齐含山,我娘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章华长公主,我从老家回京都路过此地不幸遇到悍匪,身边随从皆被杀害,而我在林间窜逃不慎夹入这山崖间隙之中,多亏姑娘仗义出手相救,无以为报,姑娘能否好人做到底将我送回京都永乐侯府,必定重谢!回去后,姑娘若有什么愿望,综之一定刀山火海助姑娘实现!”   这么说着,眼睛无意间瞟到了仙子脚边的小娃娃,一种怪异感涌上心头,他总觉得这个小娃娃很是眼熟,在那见过的样子…… 第30章 到达京都   等老郑头拎着一颗脆弱的心, 安顿好因亲娘又突然不见了而嗷嗷乱叫的几个小家伙后正准备出破庙找人去时, 蓝浅浅带着蓝小虾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华丽却破烂的年轻小胖子,小胖子皮青脸肿的。   这小胖子自称是京都永乐侯府齐家三子齐综之,从老家回京都的途中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遇到了山匪, 他身边的随从侍卫都尽数被杀, 只他一人得以脱险,架着马车在山林间乱撞, 结果马车慌不择路地奔上了山崖, 马儿坠崖了,而他在马车厢里被架在山崖裂缝见动弹不得,在那里被困了一天一夜后被蓝浅浅给救了下来。   小胖子说自己钱财已经被洗劫一空, 身边的仆从也全部遇难只剩他一人,听说蓝浅浅一行人请了镖局便是要去京都的,这就死皮赖脸地跟着蓝浅浅一道回来了。   老郑头观之, 这小胖子约莫十六七的年纪, 细皮嫩肉的, 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料子也是价值不菲, 摆的一副劫后余生担惊受怕的可怜小模样, 老郑头便倒也信了一大半。   加之蓝小虾似乎很喜欢他,伸着小肥手总是在不停地摸齐综之柔软的大肥肚, 见蓝小虾爱不释手地摸小胖子的肚子, 其他几个小家伙也好奇地围拢过来你轻摸一把我喟叹一声, 就连老大蓝小鱼都忍不住装着小脸偷偷摸了一把, 小胖子倒也不生气,只是手忙脚乱地应付这一堆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小家伙们。   蓝浅浅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既没有制止几个孩子,也没有反对小胖子的话。   见雇主都没有反驳,老郑头想想便也就算了,今日就要入云州城了,多带一人倒也无妨。   就这样,小胖子齐综之跟着镖队一行一起往京都而去,他脾气好性子老实温和,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几个孩子包括镖师们在内都与他相处的很和谐。   等和蓝浅浅几人混熟了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团团活泼调皮的小家伙居然都是恩人仙子的孩子,听镖师老郑头说孩子们的父亲是京城人士,在孩子们还未降世时就离开母子五人回了京都,从此以后便是一去不复返再也没了音讯,如今孩子们也长大了些,恩人仙子便要带着孩子上京找爹爹去。   齐综之在听到这样的事后心中那些非非的幻想完全破灭,原来这个似九天而来的绝色仙子已经生了娃娃了,还一生就是四个!   最让他感到气愤的是那个不知道是谁的负心汉竟然就抛下这么美丽的妻子这么可爱的的四个孩子就没踪影了,还要妻儿疾风苦雨跋山涉水跑遍了整个大梁去找他,这样的男人也忒不是个东西!   在经过几日的相处,小胖子齐综之对这个整日里嘻嘻哈哈爱笑爱闹的绝世美人而很有好感,并非是什么龌龊的心思,就是喜欢和这母子五人的相处,加上之前的救命之恩,他心中暗暗决定,等到了京都他可得用永乐侯府的势力好好帮浅浅仙子找找那个负心汉,若真能找到了,他必定要将那个抛弃妻子的狗东西摁在地上给他好好普及一下陈世美的最后结局!   等过了云州城,后边的路便顺畅了许多,老郑头怕夜长梦多,更怕那越来越不安分的母子五人再出什么幺蛾子,便加紧了行程,一鼓作气,终于是赶在中秋节前三日入了京城。   京都的繁华和喧闹是蓝浅浅从所未见的,即便她离开海洋离开东境后在人间漂泊了那么久也从未见过比这而更热闹的地方,曾经阿龟叔向她讲述过的一切人间繁华现如今全部都真实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宽阔整洁的大街,两边店铺林立商旗招展,茶馆、客栈、酒肆……街上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货郎走街,小摊贩叫,车马粼粼。   蓝浅浅趴在马车窗口贪婪地打量着车窗外的世界,眼都不眨一下。一旁的小胖子自入了城开始就自觉地将自己定位成了东道主,热情地向她介绍沿街的事物。   “浅浅你看,那边门口悬着黄旗的是这京中最大的酒楼醉春风,他们家的佛跳墙可是京中一绝,等日后得了空我带你和小海鲜们来尝尝。”   “小海鲜”是齐综之和四只小崽崽混熟以后给他们起的独一无二的昵称。   “还有那个……你看你看,对!南山茶馆,这家茶馆有个活字招牌的说书先生,主要他上台必定场场爆满,下次开讲的时候带你过来听听……”   “还有那是悦己楼,京中最大的脂粉香铺,很受京中贵女们的追捧,我家的女眷经常来这儿买脂粉……”   齐综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为蓝浅浅做向导,蓝浅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的应接不暇,两人霸占住车框一路沿街,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可是把身后的几个小家伙给急坏了。   小虾和小贝最先按捺不住,伸长脖子垫着脚想钻个缝隙看外头的情形,蓝小虾不停地叫嚷着“阿娘阿娘让我瞧瞧,我也要看!”   蓝小贝积极响应,“我也要我也要!阿娘小贝也要看,让我看看嘛!”   这么一来一直闭眼认真打坐练功的老三小蟹也坐不住了,一起挤过头争抢着想往外探,就连最稳重的小鱼也有点心痒痒,到底还是个孩子,虽毕恭毕敬地坐在那儿,眼睛却是不停地朝那边挤成一团的几人瞟……   马车辚辚一路不停直奔永乐侯府而去。   在进城之齐综之就和蓝浅浅商量好了,他义愤与孤儿寡母上京寻负心汉的艰辛,又出于报恩的考虑,不仅一手包下了给孩子们找爹的活,更是提出让蓝浅浅和她的小海鲜们住到永乐侯府,有他罩着,也不至于在京城漂泊受苦。   蓝浅浅摸摸怀里一直没机会怎么花销的大把银票金条,想也不想就接受了齐综之的提议,有现成的住处不用自己麻烦去找那是在是再好不过,反正她和崽崽们都皮糙肉厚住哪都无所谓,当听说永乐侯府里有一个巨大的养鱼池子后直接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永乐侯府所在的朱雀大街进发。   朱雀街是京中有名的富贵地,住在这儿的人家不是朝臣勋贵便是皇亲国戚,因此整条街都比其他街道要气派得多。   永乐侯府便在朱雀街的西南侧,下了马车,蓝浅浅抬头见到的便是朱漆大门头悬匾额,两边还蹲着两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蓝小虾和蓝小贝好奇,从车上下来就被石狮子吸引了目光,哒哒跑过去摸石狮子的爪子,小虾甚至还跃跃欲试想爬上去骑在狮子背上。   蓝浅浅心中暗暗点头,不错!看来小胖子家境还算过得去。这座宅子虽比不上她在龙宫的寝殿,但比陇西老熏家的那个狗窝强多了……   齐综之到了自家地盘,腰都挺直了不少,凸着他的大肥肚腩颠颠儿上前砰砰敲门,“开门开门,爷我回来了,有人么,快来开门!”   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门房小厮本是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在看到齐综之那张脸的一瞬间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哎呦喂!祖宗保佑!三爷您还活着!之前跟您一道回的一个侍卫三日前一身重伤回到府中说你们回来途中在云州地界遇到山匪您失踪了,二爷三日前便启程去云州亲自寻您去了!老夫人和长公主殿下都要昏厥了,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宫里都差来人问过两回了!”   齐综之一听,也是焦急转身抱起蓝小贝后朝蓝浅浅招招手示意他们一道进去,而后扯着嗓门对那门房小厮喊道“你去把管家喊来,让他赶紧收拾个院子出来,我这便把人暂时先安顿好了立马就去我祖母和母亲那儿请安。”   蓝浅浅见状,忙将已经骑上了石狮子背的蓝小虾一把扯下来夹在怀里,转头招了招另外两个孩子跟紧了齐综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那门房小厮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那小厮就这么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还未成婚的主子,身后跟着个容貌绝色的女人,两人手里抱着两个腿边还跟着两个,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他跟前走进了府里,女子怀里的那个娃娃还将小脑袋搁在女子肩头,朝他挥挥小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门房小厮的脑子晕乎乎的,他家三爷替父回乡祭祖,去了一年而已,怎么就神奇地蹦出了四个瞧着三四岁的娃娃,这是养外室了?可就算是养了外室,三爷再怎么天赋异禀也没这本事生这么多养那么快呀?!   皇宫大内,太极宫,紫宸殿。   宫人们训练有素地站在各自的岗位,谁都不敢轻易动作以免惊扰了上首龙椅上那个全神贯注批奏折的青年。   男人一声玄色龙袍常服,捏着紫毫笔正在奋笔疾书,那如玉精致的面庞的轮廓刀削般锋利,五官深刻,此时面色沉凝,正思考着什么,让他满身的气势更加凛冽非凡。   如今的太极宫的大总管刘顺匆匆进来禀报,“启禀陛下,暗一求见。”   青年握笔的手一顿,薄唇亲启只吐出一个“宣”字。   不一会一个面容普通的精悍男子大步走近了点,跪在座下给赵元衡行礼,赵元衡挥退了左右,搁下了手中的笔,沉声问道“此次回返可是有什么重大收获?”   暗一将垂首将自己所查到的细致地禀报“属下按陛下的指示在那海滩附近的所有村庄又全部都细细排查了一遍,终于有了发现。那海滩附近统共就四个小村庄,每个村庄都只有百来口人,属下将村庄上现有的、四年以内已经搬走的、出嫁的、死亡的人口都一个一个排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一个叫蓝浅浅的女子,甚至都不存在姓蓝的人家,可是属下发现,在其中一个小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当家男人叫张大根,本是村子上普通渔民,四年前却忽然发迹搬去了镇子上,现在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员外郎,属下特意去找他问了话,他回忆说四年前有一个举止略显怪异但容貌绝美的少女去他家讨过吃食,那少女吃了他家一群鸡鸭,拿了一堆馒头点心,还有一套他成亲时的喜服和一根拐杖……”   “啪嗒”一声茶盏失力重落回茶托的声音打断了暗一的陈述,赵元衡擦擦不小心溅在手上的茶水,摆手道“你继续。”   暗一继续,“那绝色少女拿了他家那一堆物什后用一粒夜明珠作为交换,而张大根一家就是靠那颗夜明珠才发的迹。”   赵元衡幽深的眸子一眯,声音有些莫测,“哦?夜明珠?”   暗一“属下顺着张大根卖珠子的下家一路追查,发现那珠子辗转多人之手,最后是被当做贡品送入了宫……就是去年丽州郡守进献的那颗足有小孩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如今在太后宫里的那颗。”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暗一禀报完所有线索后等着自己主子的下一步指示,就听得上首的青年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夜明珠?她打哪弄来的夜明珠……” 第31章 京中细事   紫宸宫里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赵元衡没说话, 暗一禀报完了该禀告的便沉默地不再开口, 殿里静的连烛台上烛火爆芯的哔剥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元衡修长的食指微微曲起,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敲着着桌面,心中思绪万千。   他与蓝浅浅自四年前在东境荒野海棠的那一别后就再也没再见过, 当日她在那山洞里等了足有五日却依旧不见那女人的踪影, 心中也是担忧那不着调的家伙遇到了不测,但当年因京中风云突变他不得不立刻返回京中掌控大局, 为此他从暗部中抽调了一对人马专门留在东境寻找蓝浅浅。   当年赵元衡回到京都没几天就收到暗一的传信, 就在赵元衡离开的当晚,当暗一带着人外出寻人之际,他们一行人中留守在山洞的一个玄支暗卫离奇失踪了, 而整个山洞也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付之一炬,山洞中曾经他和蓝浅浅短暂生活过的痕迹都被烧了个干净,暗一仔细探查过, 有可以纵火的痕迹。   这整件事处处都透着莫名的诡异, 所以这几年来, 他不再派遣暗一其他任务只命他一力寻找蓝浅浅, 并全力追查当年的事。   这四年来, 暗一一直在留在东境,偶尔会传信回京向赵元衡禀明进展, 而这次, 因为有了重大发现, 暗一更是不敢怠慢, 回到京都亲口禀明。   赵元衡脑中不断盘桓着方才暗一所说的话,其实他当初在山洞时便是早已怀疑过蓝浅浅的身份,而如今按暗一所说的,而那颗夜明珠他是亲眼见过的,也是他亲自命人送去太后宫中的,那般大小、成色的夜明珠即使在这聚满天下奇珍的大内也是仅此一粒,而蓝浅浅却拿来轻易地换了一些吃食衣裳!   或许她的真实身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而她的真是身份是否又与她的突然失踪有关?甚至是否与玄支暗卫的失踪、山洞起火有关?   但无论如何,赵元衡都还是想要找到她,毕竟她救过她,他还欠她一个承诺,那个他此生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女人,赵元衡心中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般执着,心中宗室有莫名的执念,他就是想再次找到她,活想见人死想见尸……   实在是太过诡异的安静了,安静到经历惯大风大浪的暗一都有点心慌慌了,他惴惴不安地悄悄抬头望上座瞄了一眼,就见英俊不凡的年轻帝王一脸奇怪到无法形容的表情,想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一会儿似怀念,一会儿似懊恼,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无可奈何……   暗一觉得有点窒息,想离开这里却因为没得到命令而不敢动作,就在这时刘顺公公再次进殿而来,解了暗一的困局。   刘顺“启禀陛下,御史台曹大人求见。”   赵元衡眼皮子都没抬一抬,薄唇轻吐出一个“滚”字。   刘顺在心中暗暗一叹,他就知道陛下会是这么个反应,但顺子公公依旧尽职尽责地继续自己的传话职责“曹大人说……说陛下如果还是不肯听谏他就……他就当庭血谏以明志……”   皇帝登基已有好几年,却依旧如当初那般清心寡欲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大家不敢太过提选秀的事,但如今三年有余,天子依旧膝下无一子嗣,有心思的人便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就算当皇后没着福分,但依现在的情形,谁能先诞下皇子谁就算赢!   特别是今年又是三年一选秀的时候,于是朝堂之上替皇帝后院操心的大臣一波接着一波,这位御史台的曹大人就是被派出来打先锋头阵的,蹦跶的最欢,加上太后在中间时不时瞎起哄一下,这位曹大人更加有恃无恐。   只是今天……   一直被这些朝臣们无意间掐住他心底最隐秘的痛处不放,今天赵元衡有点不想再忍了,他冷笑一声,“告诉他!要撞柱就让他出大殿门右拐,那儿的石柱都是大理石的比较坚硬随他挑选,等他撞死以后你让底下的人手脚麻利点立马把血迹脑浆都清理干净了,免得清洗不及时弄脏朕的地儿!若是不想撞柱想回老家种田,就让他乌纱帽连着奏折一块呈上来!今日你不把他弄走,就跟他一起撞住活回家种田去吧!”   刘顺一缩脖子,跟鹌鹑似的溜出去回话了,心中暗叹,这几年来,皇帝是一天比一天难伺候了,还是自己师傅江大明那颗老姜来的辣,自三年前被打了顿板子刷了十天恭桶后顺势请旨出宫养老去了,在外头逍遥自在,只留自己独抗越来越暴躁的皇帝。   这刘顺才刚出去,刘顺的徒弟就又颠颠跑进来了,还是有人要见皇帝!   只是,这次赵元衡却不好将人撞柱子、种田了,因为来的人是寿安宫的掌事嬷嬷,来禀报说太后病了,想他过去走一趟。   赵元衡心中自然清楚他亲娘的把戏,却也很无奈,只好起身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里,孟太后正靠坐在床上,头上带着个绿宝石宽抹额,见到赵元衡进来立马身子一歪开始大声呻吟“哎呦喂……哎呦喂哀家的头好痛呀,哀家是不是就快要去见先帝了!哀家的命好苦了,不见到哀家的亲孙子出生,哀家就是死了也不能面目哪!哎呦喂……”   一群宫人立马如临大敌地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劝慰太后,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赵元衡挥退了一群不相干的人,上前在床沿边上坐下,用手捏捏胀痛的眉心,无奈道“母后,您要是真病了那咱就让太医来,没病的话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咒自己,也别给朕添乱了成吗?”   “胡说!”太后立马放下了按在太阳穴上的手,蹭一下直起身中气十足地反驳“太医说了哀家这是心病!这心病得哀家的亲孙子才能治!可是孙子呢?哀家的孙子呢!!”   嚎着嚎着孟太后是真的悲从中来,居然假哭都慢慢开始便真哭了,“哀家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别人家的孙子孙女多到数不过来,哀家做梦都想有个孙子却是比登天还难!哀家这个皇帝娘还不如农家老太太呢!你都二十三了!有个不省心的儿子就再也没有可爱的孙子了……”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侧身问一旁的寿安宫管事应嬷嬷,太后今天有点不大对劲呀!   英嬷嬷叹口气,“今儿个丁太妃抱着淮王满月的那对双生儿子来了寿安宫,太后娘娘……被刺激到了。”   淮王是先帝的第六子,当初“五王之乱”他也参与了,只是在最后关头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抽身出来倒戈太子赵元衡,因此赵元衡登基后他没有被清算,在京中做了个闲王,现在朝中的事业不参与,闲着没事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因此赵元衡不是很待见这个弟弟。   而孟太后也不怎么待见淮王的亲娘丁太妃,两人从前在先帝后宫时便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她被儿子就出去颐养天年,近年来,丁太妃似乎也慢慢掐准了太后的死穴,这不刚得了一对稀罕的双胞胎孙子就跑来炫耀了。   孟太后被成功刺激到了,这会头风又地发作了一下,再见到不争气的儿子自是忍不住了,悲愤交加,她想要个孙子都快想疯了,就是孙女,能来一个也是很宝贝的!   听英嬷嬷这么说,赵元衡心中便有了计较,那丁太妃也是闲的!这一笔他记住了!下回老六那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还是得让他干点重活,免得太闲没事干一天到晚地生孩子……   赵元衡的思绪有些飘散了,这时孟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一把拽住赵元衡的手,两只眼睛死死盯住赵元衡的双眼,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衡儿你告诉母后,你究竟能不能行,从不见你亲近任何一个女子……你不要害怕,哀家是你亲娘,要是真有病咱就像办法治……”   孟太后话还未完,赵元衡便头皮一阵发麻,他下意识喉结滚动,竭力保持镇定,声音都有些微微涩然,“母后你莫要开这种玩笑,正不亲近女人你是知道的,朕嫌他们脂粉味油腻,嫌不干净,朕有自己的女人的。”   至少曾经的蓝浅浅就是。   太后依旧语重心长试图劝说,“哀家知道这种事说出来是个男人都会伤自尊,但哀家是你亲娘,十月怀胎养你长大,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告诉哀家一句实话,有病咱就治!”   赵元衡无力,“母后,朕真的没事,不信你诏郭林来问问。”   郭林是太医院院正,负责请皇帝的平安脉,也是目前唯一知道赵元衡秘密的人,被赵元衡下过死令,自是不敢乱说。   但其实就算郭林照实告诉太后,也只能说皇帝的身子没问题,因为他是真的查不出来皇帝的毛病到底出在哪里。   不光是郭林,这三年里赵元衡数次乔装秘密出宫寻访民间医术高超的大夫,但得到的回答俱是一样,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有些还委婉地补上一句他或许是得了心病,需要心药来医。   赵元衡不知道所谓的心药在哪里,他都有些绝望了,有时候甚至都在考虑是否要提前在宗室中相看继承人……   一旁的英嬷嬷听得出了一声冷汗,赶紧制止,“娘娘也是多想了,陛下还年轻,孩子这种事还得看缘分,咱们大梁的圣祖爷不是也是四十岁才有了后来的建德帝么,娘娘这话快快莫说了,若叫旁人听了去,陛下的威严何在?”   太后一听,虽仍有疑惑,却也稍微放下一点心来,不再纠缠,但依旧是在念叨孙子,赵元衡应付地心力交瘁。   而这个晚上,永宁侯府同样不平静。   三爷回想祭祖返京的路上遇到劫匪,大难不死回到府中,却还带了一个绝色女子和四个孩子哟同回府的消息不过一下午的工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   这事很快便传到了齐老夫人和章华大长公主的耳朵里,两人又是庆幸又是惊疑,便想招人过来一见。   蓝浅浅带着四个孩子本是在齐综之住的院子暂时歇脚,在四个小家伙将齐综之书房拆掉以前,有人过来请母子五人去齐老夫人住的松鹤堂。   齐综之正打算把蓝浅浅母子介绍给齐家人,便带着她们一同过去了,他已经提前向自己祖母母亲禀明了她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以及和蓝浅浅母子相关之事。   进了松鹤堂,才发现,齐家女眷几乎都到了,满满坐了一屋子,见蓝浅浅进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射过来,但好歹八百年来蓝浅浅见过的大场面不少,这样的她轻易就能镇住。   上首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头发花白精神气却十足,另一个夫人面向很年轻,丰腴艳丽却面带威严。   蓝浅浅照着当初熏月教她的人间礼仪入乡随俗,不紧不慢地给两人行礼,四只小崽崽们见娘亲的动作便也跟着依样画葫芦,却是短手短脚撞在一起四只摔成一团,憨态十足,旁边已经有几个年轻的女子在捂嘴偷笑了。   齐老夫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哎呦呦,好一群可人的小乖乖,快快起来,让老身好好瞧瞧,还有这位蓝小娘,也快起身,不必多礼,你是我家综哥儿的救命恩人,便把齐家当自家就是。”   老夫人这一生也是经历过风浪的,自认眼光还算好,这姑娘一看就是个活泼的主儿,长得倾国倾城的美,却是眼神清明灵动,莫名就给人一种如水般舒适的感觉,她下意识就很喜欢这个女孩,更何况还有她脚边那四个玉雪可爱的神仙娃娃,年纪大了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孩子的,即便齐老夫人自己膝下儿孙一堆。   看着这四个眼珠子骨碌碌转的小家伙,一看就和他们亲娘一样灵动可人的小娃娃,齐老夫人当下就抱起一个在怀里逗一逗,他眼光还算好,抱的是知礼懂事的老大蓝小鱼,免去了被扯乱头发的风险。   蓝浅浅顺势起身,毫无怯意地坐在了一旁为他准备的凳子上,光明正大地和屋里那些打量她的人眼神正面对视。   老夫人一看就更加满意了,听说侍从东境的小渔村出来的孩子,却是意外地落落大方,那神态礼仪,在配上那绝色的样貌,若再套一身华丽的外裳,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家的世家闺秀王女公主。   她却不知道蓝浅浅其实也很辛苦,以往在深海这类需要她出面的场子她都是到一到就溜之大吉,如今,毕竟要在人家家里混饭吃,也不好意思走人,只得辛苦地继续端着……   而一旁的章华大长公主却是一直一言不发地盯着几个孩子瞧,眉头渐渐皱紧,最后忍不住开口询问“蓝小娘你之前可曾带着孩子来过京都?瞧着很是眼熟……”   她话还没讲完,一旁的齐综之就兴奋地抢着开口,“娘您也是觉得小海鲜们眼熟对不对?我就说这是缘分嘛,总感觉在那见过!”   这四个娃娃长相细看之下都不相同,但若一眼看去,绝对是亲兄妹。   章华大长公主好歹也是宫里长大的,可没自己小儿子这么缺心眼,她听儿子说这蓝小娘是带着孩子上京找孩子们的负心汉爹来的,她既能确定自己从前从未见过这个蓝小娘,那么看着她的四个孩子眼熟,那或许这几个孩子的爹她是见过的。   既是她见过的且有这般眼熟的印象,若这事是真的,那男子的身份定也不会是普通平民那么简单……   这么一想,章华大长公主看蓝浅浅的眼神就有些不一般了。 第32章 太后眼馋   章华大长公主虽心中满是疑问, 但她好歹是在尔虞我诈的深宫长大的, 自不会将心中所想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在脸上, 她很快收敛那之前那点微微的不自然,换上一个看似平和亲切却依旧有些距离感的微笑,“蓝小娘, 你救了我儿, 本宫全家皆是感激不尽,你的事综哥儿也都告诉本宫了, 找人的事, 若有需要尽管提便是。”   齐老夫人抱着蓝小鱼,用有些干枯的手刮刮他的小肥脸蛋,笑得慈祥和蔼, “是呀,小娘子就安心在我永乐侯府住下罢,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对了公主, 等绍哥儿如今在户部当差, 就和他说说, 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 也不会太过谋私了。”   说着又低头爱不释手地摸摸蓝小鱼的脸,“真是可人的小乖乖。蓝小娘以后可要多带这四个小乖乖来我老婆子这儿热闹热闹。”   章华大长公主含笑点头, 这下可把齐综之给高兴坏了, 还没等蓝浅浅开口她就跳出来, “这可真真是太好了, 还是祖母有办法,浅浅你放心,我大哥在户部任职,找人可比你初来乍到大海捞针管用多了,你就安心住下罢,以后常带着小海鲜们来我祖母这儿和我几个小侄儿一起玩耍。”   蓝浅浅笑眯眯点头称是,却是用略带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齐老夫人怀里那个绷直了小身子小手放在膝头正经八百装严肃的儿子,这小子平日里最是不喜人碰他,这会儿大约是在辛苦忍耐,可好了,就得治治这小子的臭毛病!   正这么想着,忽然蓝浅浅便感觉有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一只往她身上探,她比凡人要敏锐的感官告诉她这样的打量绝对算不上友好,黏腻腻地在她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让她浑身难受!   她猛地抬起头,朝对面那一群打扮精致笑得和气温婉的女眷堆里瞟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约莫是她感官出错了?   后来没多久,齐老夫人年事已高身子有些吃不住要休息了,小辈们这才纷纷告退离开松鹤堂。   蓝浅浅是和几个主动上来与他表示亲热的年轻妇人们一同出门的,她带着几个孩子往外走,左手前一个右手前一个,身后还摇摇摆摆地跟着一个。   而小胖子则是帮忙抱着蓝小贝任劳任怨地跟在后头热情地给蓝浅浅做介绍,“浅浅,蓝裳这个是我大嫂嫂,粉裳这个是我二嫂嫂,两位嫂嫂性子都极好,待人也和善,你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找她们也是可以的,如今大嫂管着家,出穿住行你都可以去找她,不必客气,大嫂也不会见外的。”   永乐侯世子夫人云氏捏着帕子捂嘴笑道“老三这皮猴,公爹和婆母再三勒令他少吃些,该不会是想借着给蓝小娘的幌子给自己讨要吃的吧?”   “可不是,老三啊,你二嫂我先给你通个气,你二哥出去寻你去了,如今你平安归家他也很快就会回来了,估摸着回来就要给你抽骨头了,应是打算扔你去西郊大营好好历练历练,到时候你可是报救命恩人的名号也不管用的!”   粉裳的二少夫人周氏性子很是爽朗,也笑眯眯地打趣插嘴。   小胖子齐综之脸都邹城一团了,忙告饶求两位嫂嫂替她在哥哥们的面前说几句好话,几人笑笑闹闹一派和乐地在回廊上走着。   这是忽然插进来一声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娇弱怯怯,“两位表嫂莫要打趣三表哥了,三表哥归三表哥,蓝小娘归蓝小娘,毕竟三哥哥尚未娶妻,蓝小娘可是有四个需要寻找父亲的孩子呢,若一直被放在一起打趣,不知道的……对侯府的声誉总是有碍的……”   所有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气氛一下凝滞了起来。   蓝浅浅下意识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说话的是方才一起从松鹤堂出来一直跟在她们几人身边的一个少女,少女身着素白暗纹烟罗裙,约十六七的年纪,生的楚楚可怜、柳弱花娇的模样。   蓝浅浅一对上的这少女的眼睛便是恍然大悟,原来方才在屋子里感觉到的那一直绕着她打转让她倍感不适的目光就是这个女人的!   蓝浅浅心思一向不怎么会绕弯,你既不喜欢我我也懒得于你做作,既如此,怎么可能还会对她笑脸相迎,于是乎蓝浅浅一下眯起眼也不客气地将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女人,这人对她哪来那么大的敌意?   而一旁的齐家两位少夫人也倏忽冷了脸色,小胖子比较单纯,只是抱着蓝小贝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们几人。   那白衣少女见所有人都用不善的目光盯着她,居然一下就泪眼朦胧起来,眼角含泪似泣非泣,她半垂眼帘,轻咬朱唇娇声颤抖,简直我见犹怜,“或许心儿这话不中听,但心儿也是为了侯府着想不得不开口,还请蓝姐姐莫怪,蓝姐姐这儿可不是东境那穷乡僻壤,京中的世家都有世家的规矩和名声,三表哥还未婚,蓝姐姐却是带着孩子上京寻夫的,不能总是与三表哥牵扯在一道,若蓝小娘有难处找二位表嫂、找我也行,莫要再……”   蓝浅浅眯着眼微微嘶了一声,虽然她听得稀里糊涂的,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而一旁的云氏和周氏却是在心中齐齐冷笑,这江心儿究竟是真为侯府着想还是为她自己着想他们心中门清着!   这江心儿是齐老夫人表姐是孙女,齐老夫人表姐家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最后老太太念着少年时和表姐的闺中情谊便将这个她表姐的唯一孙辈接到了侯府,本来依着侯府的权势给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找个好人家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偏偏江表妹志向远大,将目光瞄准了章华长公主嫡出的三位公子,最先是想投入世子房中的,可齐世子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平日里退辟三舍敬而远之。然后她又将目光投向了齐二爷,周氏是个泼辣的性子,江表妹还没摸到齐家二爷的影儿就被周氏暗地里狠狠地整治了一顿才算老实。   从此之后云氏、周氏妯娌两个同仇敌忾对江心儿严防死守。   最后江心儿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主意打到了老三齐综之身上,还待齐综之还未成婚,她也有希望做正妻不是?   若是一般的想打齐综之的主意,齐家妯娌俩倒也只会说她一句想攀高枝,可偏偏这江表妹自认才貌双全娇弱惹人怜,又觉得那体型肥胖、无功无名的傻小子齐综之配不上她,一边想嫁给他一边却嫌弃他觉得是自己配给他亏了,自相矛盾,平日里是既巴着齐综之却又自命清高,瞧不起齐综之。   这让云氏、周氏很是瞧不上眼,而章华大长公主心里有数也早早的做好了打算,只是大家碍着齐老夫人的面子到现在还由着她做跳梁小丑罢了,就齐综之那傻小子心思单纯,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从未察觉到这些,这会儿也只是手足无措。   一时间有些诡异的静默,还未等云氏想好说词开口解围,只见齐综之抱在怀里的蓝小鱼耸耸鼻子,朝江心儿那方向探身问去,而后回廊里想起来小女童脆生生的回音,“呀——这个姨姨的嘴巴好丑呀!”   江心儿楚楚可怜的脸寸寸皲裂,勉强维持着笑容。   旁的云氏、周氏还在思量这小娃娃是童言无忌还是意有所指时就听得蓝小贝小奶音一本正经继续道“我白洛伯伯说了,食喉痛肠胃,有口臭的通常都肠胃不好,上火积食,多半还会伴随着便秘,姨姨,你有便秘吗~~”   蓝小贝一直有习惯将话语最后的小奶音拖的老长,因此最后那句问江心儿是否便秘的话在长廊中久久回荡不散。   江心儿一愣,这些日子因担心齐综之真的死了她急的有些上火,口臭便秘确实有,只是姑娘家这种事甚至都羞于请大夫,只在今早出门时在嘴里含了会儿香口珠遮掩口臭,浓烈的香味之下根本问不出来,根本没想到这小野种鼻子比狗还灵!   听蓝小贝这么一说,剩下的三个孩子大约是觉得好玩,也跟着一皱一皱地耸起了小鼻子,他们因着娘亲的血脉和凡人的小孩区别很大,五感都极度敏锐,三个小家伙凑近江心儿跟小狗似的一阵乱闻,然后就纷纷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叫嚷着“好臭好臭,这里有个臭姨姨……”一向爱干净的蓝小鱼甚至夸张地跑到几仗开外去了。   江心儿脸都绿了,整个人都在发抖,而一旁的云氏和周氏已经开忍不住了,用帕子捂着嘴憋笑憋的通红,小胖子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周围的丫鬟仆妇也俱是低头忍笑。   偏生蓝浅浅还在那火上浇油,“贝儿乖崽崽真聪明,将白洛教的医术都给记下来了,不错不错值得奖励!”   小姑娘得到阿娘的表扬骄傲地一样肥下巴,“那当然,我还知道该怎么治呢!阿娘我背给你听,首先又上火引起的口臭便秘痤疮等症状,要先多喝水……”   所有人都看着奶声奶气背医书的小姑娘,江心儿却是再也待不下去了,铁青着脸掩面快步逃走了,她恨恨地咬着牙,暗自发誓,这个东境来的穷贱胚子,还有四个野种,她记住了!   寿安宫。   章华大长公主带着小胖子齐综之进宫来给太后请安。   齐综之遇山匪之中一事传回京后,孟太后也甚是挂念,差了她的贴身嬷嬷亲自去侯府问,就连赵元衡也去问了,甚至还给云州守将发去了手谕,要云州那边帮着找人。   如今人回来了,自是要进宫谢恩的,再者前几天传出太后又犯了头风的消息,所以今日章华大长公主进宫看孟太后的时候把齐综之也一起带上了。   孟太后一向喜欢齐综之这个心思单纯、爱吃爱笑的小胖子。   这会儿齐综之正眉飞色舞地给孟太后讲这回京的这一路上和小海鲜们之间的趣事,“浅浅救了我,舅母您是没见到小虾儿当时那神气的小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还有小鱼儿,和皇帝表哥一样,可爱干净了,我不小心在他身上抹了一把泥,小家伙愣是板着脸对我说教让我要做个整齐爱洁的好孩子,哈哈哈……还有小蟹,那小家伙一本正经打坐运气的模样可逗了,我平时没事最爱盯着看他打坐练功了。还有还有,四胞胎中唯一的小姑娘,小贝儿我最喜欢了,她也最喜欢我总是要我抱她,她可聪明了,您不知道,就在前几日府里一个表妹,她竟一眼就看出了我表妹便秘口臭还给她对症下药……”   齐综之和孟太后,一个讲的唾沫横飞,一个听的津津有味,章华大长公主头痛扶额。   那蓝小娘初入府之时她还担心对方过于绝色的容貌会迷惑了儿子,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缺心眼的儿子其实压根就还没长大,男女之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反倒是对那四个孩子……或许亲爹都没她儿子来的上心,要不是时间岁数对不上,她都要怀疑那四个小家伙其实是她的亲孙子了!   听着齐综之的描述,孟太后简直馋的想流口水,四胞胎啊四胞胎!整整齐齐活泼可爱的四胞胎啊!可比淮王家的那对双胞胎神气多了……也不知道是那个老太太会有这样福气做那可爱的四胞胎的祖母!   这么一想,孟太后忽然想到了齐综之方才说过的话,“综哥儿你说,那四胞胎是随着他们母亲一起上京来寻他们不告而别的父亲的?”   说到这里,齐综之不禁火上心头,气哼哼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估计是那杀千刀的负心汉诓骗浅浅说的谎言,在这几日我派了不少人出去寻,还让大哥在户部找了无数的户籍档案,压根就没这个人,那臭流氓欺骗了浅浅那般无知善良少女的感情,简直比陈世美还要可恶!”   京中姓孟的的青年,有户籍在册的都被翻了个遍,有名望的如太后娘家辅国公孟家,年青一代的子弟中根本没有叫孟执的,而孟家下人、旁支也找不到一个浅浅口中容貌俊美如天人的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京中平头百姓他也命人一户一户查了,没有任何收获。   所以齐综之敢断言,那个叫孟执的龟孙子之前定是欺骗了浅浅的感情还对她说了假身份!   太后因着方才齐综之对四胞胎的描述,对生养他们的亲娘很是有好感,想着能怀着这么大的勇气一胎生下四个孩子,还千辛万苦上京来给孩子找爹,即便别骗,那也想必是个好孩子,于是他和齐综之一样,又是心疼可能再也找不着亲爹的四个小可怜,对着那个拍拍屁股潇洒走人的渣爹同样唾弃,于是一向高贵的孟太后也啐了一口唾沫,“呸!不要脸不负责的臭男人!这要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就不认这个不仁不义的不孝子了,非得一棍子将他打出家门不可!”   一旁的章华大长公主听得眼皮一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她这个嫂嫂连这种比喻都能忘自己儿子身上扯,幸好这会儿皇帝不在!   三人又聊了会儿天,章华大长公主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准备告退回府,孟太后却是有些舍不得小胖子齐综之,“在过会儿吧,一会儿皇帝要来陪哀家用膳,你们也在宫中用了膳再回罢。”   要是在平日太后盛情挽留,留了也就留了,可今日,她蠢儿子三句话不离没爹的小海鲜们,要是太后在皇帝面前再义愤填膺地附和一句“要是那是我儿子我怎么怎么的”,那滋味可就不美妙了……   于是她借着要回去准备即将到来的齐老夫人六十岁寿辰赶紧带着蠢儿子在皇帝到达寿安宫前打道回府了。 第33章 惊喜见面   中秋节过后再过五日便是齐老夫人六十岁整的寿辰。   永乐侯府也是京都勋贵之家在最前头排的上名号的, 为了这次老祖宗的整六十寿诞, 齐家正准备大肆操办一番, 好好热闹热闹。   而蓝浅浅住进侯府也有几日的工夫了,因着小胖子齐综之在中间的作用,再加上齐老夫人是真心喜爱四个小家伙, 因此蓝浅浅在永乐侯府混的也算是如鱼得水, 至少这几日里算是与性子爽利的齐二少夫人周氏混熟了。   这日,周氏想着蓝浅浅自到了京都以后都不曾出去过, 于是借着要给齐老夫人准备寿礼的名头准备带蓝浅浅出去好好逛逛。   按照蓝浅浅的强烈请求, 一行人去了醉春风吃当初齐综之推荐的招牌菜佛跳墙。   周氏作为齐家二少夫人,在醉春风自是有供齐家人专用的雅间,于是一行人在房间坐定, 很快活伙计便手脚利索地将各系菜色一一端上了桌,不光是佛跳墙,其他各色菜肴往桌子上一摆, 蓝浅浅闻着那诱人的香味眼睛都有些直了, 她感觉她的嘴是要被越养越刁了, 曾经吃烤的焦炭无味的海货她都惊为天人, 后来入了凡间, 带着孩子一路上吃着民间各色小吃,她便觉得自己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再到后来入了侯府吃香喝辣, 如今吃到了更多种类的美食, 蓝浅浅觉得真是她鱼生一大幸事, 当初偷偷溜出来京都这个决定真是明智!   四个孩子也耸耸鼻子,在对吃这件事情上四个小家伙倒是一致像极了母亲。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很快就被母子五人一扫而空,一旁看着她们吃的周氏笑的眉眼弯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也算是初步了解了这位蓝小娘惊人的食量,几个孩子肖母,小小年纪也是肚量惊人,不过周氏却不曾鄙夷过,因为她惊讶地发现这说是从东境小渔村出来的母子五人吃相却是异常的文雅,举止有礼,就仿佛是受过专门礼仪教导一般。   所以看着她们吃饭其实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这长得精致漂亮的母子五人饭量大速度快,却是从不狼狈,斯文有礼,光看看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很是下饭,因此周氏自己也跟着多吃了一碗,她笑眯眯道“慢慢吃,吃光了咱们再点便是,你们要吃什么尽管说,今儿个我做东!”   而此时一旁一直在啃鸡腿的蓝小虾忽然面色有些古怪,他放下鸡腿悄悄附到蓝浅浅耳边,别扭着小小声道“阿娘……我想去嘘嘘……”   蓝浅浅认命地放下手中的碗筷,抱起多事的小家伙就往外冲,这小子说风就是雨,要是稍慢了真有尿裤子的风险!   待一番鸡飞狗跳从茅房出来后蓝浅浅牵着蓝小虾的手往回走,她们的雅间在二楼的最里侧,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关着门的雅间,走着走着忽然不知哪一个雅间里传来如丝如缕的幽怨哭声。   母子俩都不是一般人,在嘈杂的酒楼里却也将这几乎被淹没的哭声听了出来,蓝小虾外头看看自己娘亲,“咦?阿娘好像有人在哭,是有人在欺负人吗?”   人声喧闹的酒楼里忽然有细微的哭声,这事本就有些奇怪,何况这母子俩最是喜欢探究竟的,蓝浅浅转着脑袋左右寻找一阵,而后拉着蓝小虾来到左手边一件天字号雅间,猫着腰在纸窗户上戳了个洞,用一直眼睛鬼鬼祟祟地朝里张望。   房里有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的倒是冠冕堂皇,只不过那脸却是歪瓜裂枣,蓝浅浅只一眼便不忍再看,将目光移到了女子身上,女子约莫十六七的年纪,头上别朵小花,粉颊黛眉,风姿绰约,当得起一声娉婷佳人,只可惜这样两个完全不搭的人深情款款地相拥,蓝浅浅看得有些眼睛疼。   女子梨花带雨“徇郎,我如今该如何是好,我无名无分不在乎,只要徇郎的心事想着我的便好,可是我实在不忍让我们的孩子受无名无分的苦,徇郎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现在唯一的亲骨肉啊!”   男人满脸心疼将女子揉进怀中,细细安慰“妙娘莫哭,你如今是双身子,可得仔细身子,别让我心疼……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只如今家中的那个病痨鬼还在,你知道的从先帝时起这事就很难办,稍有不慎我便会惹祸上身,你放心,你且和孩子再稍微忍耐一段时间,那病痨鬼日子不多了,我在暗中筹谋一番,很快等她死了,我无妻无子便可纳你进府了!”   ……   接着两人又是一番情意绵绵,蓝浅浅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眨眨眼睛,这两人的话她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呀!   就是这女的肚里有了男的的小娃娃,然后女的貌似还不是男人的雌性伴侣,他在想法子把这女的带回家……等那个病痨鬼死了,男的就无妻无子了……   一团乱麻在她脑中缠绕着,凡人的世界果真是万分复杂!   她透着小洞满脑子乱想,而她脚边蓝小虾有些急了,不停地垫小脚,伸着小脑袋想够那个偷看的小洞,“阿娘阿娘你看到了什么快让虾儿也看……”   话还未说完,蓝小虾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提着后衣领给拎了起来。   蓝浅浅只一瞬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转头,便看到自己儿子被一个黑衣男子提溜在手中,小家伙有些不舒服,四肢在空中胡乱地划拉。   这年轻男子一袭黑衣面容冷峻,他五官的轮廓犹如被刀凿一番锋利,身材高大,一双幽黑的利目直直朝蓝浅浅射来冷厉的光,明明很是英俊的面容,配上他浑身凛冽逼人的气势竟然人有几分胆寒。   蓝浅浅乍一见面被他锋利逼人的气势吓退了三步,回过神来后才给自己壮胆,这就是个普通的凡人雄性!   普通的凡人雄性将手上乱刨的蓝小虾递到蓝浅浅跟前还给她,压低了嗓子声音有些暗哑,“有些与小娘子无关的事还是少看少听为好,以免惹祸上身,殃及了自己年幼无辜的孩子。”说着便伸开手对蓝浅浅做了一个请走的手势。   蓝浅浅将蓝小虾抱在怀里,抬首毫无畏惧地迎上男人气势慑人的目光,两人就这两互相对视了良久,突然她瘪瘪嘴耸耸肩转身就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待回到她们自己的雅间后,第二轮佳肴已经摆上了桌,蓝浅浅很快就将方才发生的小插曲抛之脑后,埋首美食见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跟着周氏带着孩子一起逛街去了。   很快五日便过去了,到了齐老夫人寿辰的那天。   这天齐家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几乎满京城的权贵都跑来贺寿了,宫里的两位贵人虽人未到但礼却早早地赏赐了下来,彰显着永乐侯府在天家面前的恩宠。   这些都是侯府和那些个勋贵们关注的事,与蓝浅浅无关,就是这寿宴也与她并无相关,这般隆重的大场面下她这般的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罢了,周氏、云氏还有齐综之今日都要往来应酬,忙得不可开交自是没空去在意她。   于是蓝浅浅便带着四个孩子在后花园的小池子边找了个僻静无人之处拨水玩。   几个孩子被娘亲勒令今日不能下水嬉戏,于是只好蹲在池子边上你泼我一把我溅你一身,玩得倒也不亦乐乎,稚嫩兴奋的尖叫声在小池子边回荡着。   蓝浅浅靠在假山石上,懒洋洋地看着小崽崽们嬉闹,本是多么和乐美好的画面,却总是无法避免一些不和谐的东西强制闯入,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呦,蓝小娘这会儿不知会不会落寞,今日侯府上大的寿宴可不是你这东境小渔村来的能见识的,你瞧,与你那般要好的二表嫂和三表哥这时候还不是将你扔在这儿……”   一个素白纱裙的身影自假山那处娉婷袅袅地地出现。   蓝浅浅不雅地朝天翻个白眼,转过身打算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可莫名其妙的女人去不打算放过她,江心儿在秋夜的凉风中轻摇团扇,捂嘴掩笑,“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会不带上你吗?因为……你、上、不、得、台、面啊!”   蓝浅浅都懒得和这女人说话,摸摸鼻子,转头看池边的四个崽崽,见他们越玩越疯便打算回去以免一不小心暴露什么不该暴露的,于是她看都没看江心儿一眼,朝远处的四个小家伙招招手,“小崽崽们,我们要回了,今天吃糖酥酪!”   四个小家伙一听,也不玩水了呼啦啦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拉着蓝浅浅就要往他们的住处走。   见自己被无视的彻底,江心儿顿时恼羞成怒,这会儿这地也没别的人,她也无需再装,于是面容顿时有些微微狰狞,尖利着声音冲蓝浅浅喊道“上不得台面的下贱胚子,合该被男人玩弄抛弃的命……啊啊!”   话还未说完,江心儿只觉腰腹间传来巨大的冲力,她一下子被推出去老远,狠狠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浑身骨头似要散架般的剧痛,痛得她整张脸都扭曲了。   蓝浅浅这也才将将回过神来,然后发现动手的不是脾气活泼的老二,也不是爱钻研灵术老三,居然是一向最稳重知礼的老大蓝小鱼!   此时的小家伙皱着小小的眉毛,如同一头发怒的小狼崽,龇着奶牙恶狠狠地盯着远处地上的江心儿,张开小小的双手护在他母亲身前,奶凶奶凶的,“你这个大坏蛋,不许讲我阿娘的坏话,不然我就打洗你!”   蓝浅浅那个感动啊,崽子大了,知道心疼亲娘了!   江心儿在贴身侍女的搀扶下艰难的起身,精心打理过的发髻也散乱了,此刻她怒火中烧不停喘着粗气,踉跄着冲过来就要伸手打蓝小鱼,“你个小野种,居然敢推我!”   蓝浅浅眼疾手快,只轻轻一捞就将蓝小鱼捞进怀里,轻松地避过了狰狞着脸扑过来江心儿,而后反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江心儿脸上,差点将她的脸都打歪了。   这下江心儿是真的理智全无,尖叫一声就胡乱地朝着母子五人扑过去。   一群孩子敏捷地四下散开,蓝浅浅不想和这个女人动真格又不能动用灵术,只是闪避着。   蓝小虾一向小脑子最活跃,他看着阿娘只躲闪不还手,也知道深海时外祖母耳提面命的话,不能再凡人面前暴露了自己,于是他想,既然自己不能施展一个他最最厉害的笑笑术笑死这个嘴巴臭臭的姨姨,那他就去告诉齐家奶奶,他可知道,这个臭臭姨平日里最怕齐奶奶了!   这么一想,蓝小虾立马对手拉手的妹妹讲,“小贝小贝,我们快快去告诉齐奶奶吧,让齐奶奶来打这个臭臭姨。”   蓝小贝眼睛一亮,这真是个好主意,于是兄妹俩手拉手转身就往齐老夫人的院子方向冲去,而站在一边的蓝小蟹也听到了,于是急忙跟上。   那边蓝浅浅还将蓝小鱼抱在怀里,躲避着江心儿发疯似的乱扑乱抓,虽不至于被伤到,但一时间她竟也脱不得身。   ……   而此时,小花园的小路那边隐隐有一群男人闲聊着往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个俊美无俦的高大青年,青年一身天青色纹竹长袍,头束玉冠,面如玉刻,气度逼人。   旁边落后两步的一个中年男子微微弯腰恭敬地对为首的青年道“陛下怎亲自过来,何不提前告知微臣,也好让微臣提前准备恭迎陛下大驾光临。”   赵元衡无所谓一笑,“这几日政事繁忙,朕也想出来好好透口气,正好今日是齐老夫人寿辰,朕便临时决定来给老夫人贺寿,顺道来看看姑母,不必刻意宣扬。”   中年男子永乐侯也是恭敬一笑,既听得皇帝如此说,便不再多说什么,指了指前头,“陛下那处有个小池塘,是去岁新开挖的,拾掇的还算能看,陛下也未见过,不如过去……”   永乐侯话还未说完,在场的所有人便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叫骂“蓝浅浅……你这个东境小渔村来的穷贱胚子,还自甘堕落带着四个父不详……下贱肮脏的东西……敢打我,我……”   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但赵元衡却似乎影影约约听到了蓝浅浅三个字,不管是不是巧合,赵元衡只心中略一思量便皱眉快步往前走去。   他身后的那群人顿觉惊疑,永乐侯和身边的世子对视一眼,赶紧都跟了上去。   那边,蓝浅浅抱着蓝小鱼你追我赶,她想脱身,奈何这个女人真是好毅力,不挠到她的脸誓不罢休,嘴里的话是越骂越难听,“蓝浅浅你这个下贱胚子,与人苟合生下野种,还有脸出来找男人?能与你一道厮混的男人想来也是个下流的腌臜货,你还想指望找到他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呸,我可得去庙里好好上柱香,祝愿那个下流男人早早地死了,要不然就是个卑贱肮脏的乞丐……”   蓝浅浅听着江心儿的话本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忽然,她往江心儿背后随意一瞥,而后眼睛越睁越大,渐渐绽放出异彩的光芒,她再顾不得扑上来的江心儿,手上暗自运了些灵力,狠狠一巴掌将人往往边上推到,扔下手里的儿子,朝着前方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飞奔过去。   赵元衡走近了小池子边只远远看到有两个女人在缠斗,然后,忽然一道暗影刮过,朝他扑面而来。   赵元衡身边护卫他的侍卫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觉眼前一花,然后有什么东西便朝皇帝猛扑过去。   蓝浅浅飞奔过去,狠狠往上一跳,窜到了赵元衡身上,两腿缠在赵元衡腰上,抱住以后便死不撒手。   赵元衡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身上一沉,他一连倒退了三步才算勉强站稳,然后下意识伸手就接住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命运的重压…… 第34章 喜提亲爹   狭小的小池子后花园被一群人塞了个满满当当。   一片静谧, 死一样诡异的静谧。   只有蓝浅浅一人按奈不住躁动的兴奋, 她双手紧圈着男人的脖颈, 双脚缠在赵元衡的腰上,秋夜微凉的夜色,潇潇的秋风中女子清浅悦耳的声音却如同一道闷雷炸在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啊啊啊!阿执阿执, 我终于找到你了!”   整个人都兴奋地用力左摇右晃。   赵元衡双手勉力托住了蓝浅浅的臀,被身上的人用力晃动地又倒退了两步堪堪站稳, 他还有些迷茫, 下意识脱口问道:“蓝浅浅?!”   蓝浅浅圈着赵元衡的脖子,对着他拼命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是我是我!阿执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赵元衡喃喃问道:“原来你真的没有死?没有出事?”   蓝浅浅完全没去在意找了很久的人见的第一面就问自己有没有死, 她忘情地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浓情之中,“我当然没死呀,我怎么会死呢……阿执阿执, 我好想你, 我经常有想起你的, 所以来找你了!”   说着蓝浅浅嘟起嘴唇, 在赵元衡还在发呆之际朝着他的唇狠狠亲了下去……   “啾——”   好重好响的一记亲吻声, 在死寂的夜空中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有人还不敢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赵元衡感觉唇上一阵刺痛, 意思淡淡的血腥味进入口腔, 他被亲的虎躯一震, 然后, 在这充满重逢喜悦的火辣热吻之中也总算是勉强回过了神,他就将脑袋往后仰,拼命闪避着接二连三而来的红唇袭击。   他松开了托住蓝浅浅臀部的双手,手忙脚乱地想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蓝浅浅你先站直了,好好说话!”   “我不我不,我就要抱着你说话!”   “先下来!”   “不下!”   ……   瑟瑟秋风之中,一群旁观的群众们已经快要石化了!这画面实在太有冲击性了,他们严重怀疑其真实性,一定是他们昨晚上没睡好,精神不济出现了幻觉!   蓝浅浅顺着赵元衡的身体又往上爬了爬,双脚死死缠紧男人的腰,双手圈住赵元衡的脖子狠狠一紧。   赵元衡差点被她勒的窒息,脸开始渐渐涨红,四年前在东境荒野海滩的山洞里那种被女流氓强迫的无力感又回来了,讲理她不听,打骂她不怕,即便他现在成立九五之尊的帝王,不再是从前那个受伤失明又失身的落难太子,但对于眼前这个脸皮厚到家的女人他发现依旧是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稚嫩清脆的童声拯救了赵元衡,“阿娘阿娘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让别人抱的,快快下来呀!”   赵元衡下意识循着声音往下看去,就见自己脚边蹲了一颗还没到自己膝盖高的肥溜溜的小团子。   而小团子也正好抬头往上看,小家伙亮晶晶的水润眸子和赵元衡幽暗深沉的眼眸一下对个正着,那一刻赵元衡的脑子还是陷入在再次见到蓝浅浅纷乱中。   两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沉默无声地对视片刻后,然后,就见那小团子雪糯精致的小脸忽然咧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左边嘴角下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只听这小家伙嘴一张喊出来石破天惊、震耳发聩的两个字——“爹爹!”   赵元衡用手摁住了身上不断乱动影响他视线的女人,然后目光仔仔细细地在蓝小鱼身上逡巡一周,然后——   “轰隆——”   有什么东西在赵元衡脑中轰然炸裂,脑中一片空白,炸得他整个人都在嗡嗡作响。   看着脚边那个和自己如同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团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眸,还有嘴角左下方那个隐隐约约的小梨涡……   赵氏皇族中赵元衡父亲这一脉的男子嘴角左下方差不多都有一个小梨涡,有的深有的浅,赵元衡的父皇有,他的八个兄弟里有六个是有这样的梨涡的,赵元衡也有,只不过他自幼便是稳重沉默的性子,很少笑,因此除了最熟悉他的几个亲近之人外很少有人见到。   而现在,他脚边这个和他长得似模似样的小娃娃嘴角左下方也有一个小梨涡!   赵元衡蓦地睁大了眼,死死盯着脚边的孩子,呼吸渐渐开始急促,喉头一阵阵发紧,喉结上下来回滚动,他这辈子从未如现在这般连神魂都在躁动!   即便当初海战亲临指挥、被人暗算生死一线、反王逼宫千钧一发之际,他都没有入现在这般手足无措过!   心中隐隐有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猜测,他僵硬地抬起头,与扒在他身上的蓝浅浅面对面平视,赵元衡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有点打结了,“蓝……浅浅,他他他他……他他是……他是谁?”   蓝浅浅眨眨眼,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随意地回答道:“他是蓝小鱼,我的小崽崽……”   “嘶——”   周围此起彼伏地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和陛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娃娃方才喊陛下“爹爹”,然后这个猴一样挂在陛下身上强吻陛下还神气活现的女人说这个小娃娃是她的儿子?!   一直默默跟在父亲身边看着眼前所发生一切的小胖子齐综之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他惊的浑身的小肥肉都在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所以说……其实陛下就是孟执,孟执就是陛下,小海鲜们的爹,那个诓骗浅浅感情后不告而别的再世陈世……啊!”   话还未说完,小胖子就被他爹在后脑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旁的永乐侯狠瞪蠢儿子一眼,“闭嘴!”   齐综之咽了口唾沫,那个他发誓找到后就要替浅浅行道把他摁在地上摩擦切掉祸根的男人就是他最敬也最怕的皇帝表哥?   虽然叫儿子闭嘴了,但齐综之方才的话永乐侯也是听了进去,他和自己大儿子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齐综之要帮蓝浅浅找人的事父子俩都知道,为此世子齐绍之还在户部帮忙翻过一堆的在册户籍。   齐绍之要比皇帝大两岁,年幼时表兄弟两个也曾一起玩耍过,事到如今,才猛然想起来,陛下外家姓孟,而陛下年少时赋诗时曾给他自己取过一个号,名曰执山先生,只是后来渐渐地不知怎么回事便不再用了,齐绍之便也忘记了。   所以当要找这个所谓的“孟执”之时,竟谁都没有往皇帝身上联想,可是现在猛一瞧就能发现陛下和脚边的那个孩子长得真是非常的像!   蓝浅浅来自东境,孩子们三岁,陛下四年前在东境坐镇指挥过东临海战,期间还失踪过一段时间……时间和地方全部吻合,齐绍之几乎可以断定,蓝浅浅的孩子就是陛下四年前遗留在民间的龙嗣血脉!   齐绍之又想起另外三个同样像陛下的孩子,心中啧啧暗叹,果然,皇帝不愧是皇帝,人中龙凤,要么不来,一来就蹦出了四个,一下子儿女全齐了!现在就见到了其中一个皇帝就露出了这副惊呆的表情,不知道等另外三个到齐后会出现怎样精彩的画面……   他想,这四个孩子的出现,朝堂怕是要再起波澜了!而这次他们永乐侯府或许就要置身旋涡的中心了……   在场的旁观者惊讶有之,深思有之,惋惜亦有之,人心暗自浮动。   赵元衡却再管不了那么多,他觉得他现在脑中犹如被人拿棍子混搅了一通,混乱繁杂,……不!他得捋捋,得冷静下来好好地捋捋……   可还没等赵元衡开始捋,远处就又是一阵嘈杂喧哗声往这边而来。   “齐奶奶齐奶奶,我们走快些吧,那个姨姨快要把我阿娘打死了,我阿娘好可怜的,她打不过别人,你快去救救她吧……”   老远,蓝浅浅便听见了蓝小虾极度夸张的叫喊声,夹杂着蓝小贝一听就是硬装出来的干嚎声。   蓝浅浅很是感动,崽子们大了懂事了,知道担心为娘了!   于是搂着赵元衡的脖子扭头扯开嗓子朝那边走来的人群打招呼喊道:“崽崽们不要怕,阿娘没事,快过来快过来,哈哈哈,阿娘找到你们爹爹了,厉不厉害?”   说话期间,齐老夫人并章华大长公主带着一群人走近了过来,齐老夫人左手牵一个蓝小虾,右手拉一个蓝小蟹,她身边的仆妇怀里还有一个扯开嗓子干嚎却不见一滴眼泪的蓝小贝。   齐老夫人本是在松鹤堂应酬一众女眷,忽然三个小家伙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见到她便开始鬼哭狼嚎,“不好了我阿娘被一个穿白衣的姨姨欺负了,阿娘好惨好惨,快要被打死了!齐奶奶快去救救我阿娘!”   整个侯府白衣便是江心儿的专属标志,她心中一惊,虽然质疑自己一向弱质翩翩的表外孙女为什么会要打死蓝小娘,但见这三个孩子嚎的撕心裂肺,齐老夫人也没细瞧几个孩子的神色,下意识便以为真出了什么事,再加上院子里那几个原本正在说笑的贵妇们,一见三个年幼的孩子吓得哭喊着来求救纷纷出演让她赶紧带着孩子过来瞧瞧,免得真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在三个小家伙的指领下一群看好戏的女人浩浩荡荡地往后花园小池子边来了。   齐老夫人走近后刚准备开口,就见到了眼前这幅景象,她错愕的望着站在众人焦点处的赵元衡,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赵元衡身上挂着的蓝浅浅脸上。   “吧嗒”一下,齐老夫人手中的一串念珠被惊掉在地上,“陛……陛陛下?陛下怎会在此,这是……这这又是怎么了?”   赵元衡根本没去注意齐老夫人,他所有的目光都被老夫人手边的两个孩子吸引了去,他颤巍巍地透口气后又将目光移到了仆妇怀里的蓝小贝身上……   “轰隆——”   “轰隆——”   “轰隆——”   连续三声巨响又在赵元衡脑中炸裂,炸的他整个人都魂不附体,只觉头皮一阵阵嗡嗡发麻。   赵元衡依旧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游魂一样抬起手,一把掐住了面前女人嫩滑细腻的脸,自言自语道:“蓝浅浅……这究竟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一、二、三、四……四个!难道是我母后在做梦?”   是的,这些时日孟太后确实没少跟他唠叨表弟齐综之捡回来的那四胞胎小海鲜,还说如果他是小海鲜们的爹,她老人家就要打断他的腿……所以他是被自己亲娘念叨太频繁,而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第35章 奶奶见面   狭小的后花园里挤满了人, 可却是一片窒息的寂静, 这个时候赵元衡没有开口说话, 谁都不敢吱声。   最先打破这万分尴尬的沉默的是蓝小虾,小家伙抬头望着那个被自己娘亲死扒住不放的高大男人,黑葡萄一样的眼珠滴溜溜一转, 然后迈开小肥腿哒哒哒跑过去, 伸出小手一把拽住赵元衡的衣角来回摇晃,“阿娘阿娘你快下来, 你都已经是大孩子了还要爹爹抱, 羞羞脸!爹爹不要抱阿娘了,抱抱小虾儿吧……”   一听蓝小虾这么说,一旁的蓝小北贝跑上前来拽赵元衡的衣角, “爹爹我也要抱!小贝儿也要爹爹抱!”   然后蓝小蟹也不甘示弱,上前抱住了赵元衡的大腿,“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爹爹抱!”   本就站在赵元衡脚边的蓝小鱼见状虽没有开口叫嚷, 却也是更加紧挨到了自己亲爹的脚边。   赵元衡被往下扯住了衣角, 脚边被四只小崽子团团围住, 他僵硬地低头瞄一眼, 就见四个虽然各自长相不一却出奇地像他的小娃娃都抬着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元衡感觉自己不但脑子一团糊涂, 就连眼睛都是花的,那略带着软绵的触感就这样一团一团地挨在他腿边, 赵元衡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一向雷厉风行、挥斥方遒的皇帝陛下忽然就有点惶惶不知所措了……   他居然转回首对上蓝浅浅的脸结巴着商量道:“现在……现在该该该怎么办?朕……我我该怎么抱他们?要不……要不你先下来?”   蓝浅浅瘪瘪嘴, 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赵元衡身上下来, 很有做母亲的不与小孩子计较的气度,挥挥手表示道:“算了算了,崽崽们第一次见到爹爹难免有些兴奋,就让你们先抱抱吧!”   缠在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了,赵元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深深低吐出,万千心思在脑中盘桓了一遍,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后他才缓缓蹲下身,和四个矮墩墩的小萝卜头平视。   近距离对视四双乌溜溜水润如黑葡萄的眼睛,喉咙紧涩,赵元衡忽然这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索性狠狠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一、二、三、四,没错!的确是四个,再暗暗掐一把自己的手心,很疼,看来不是他在做梦,也不是他母后在做梦……   见自己新鲜出炉的爹爹蹲下来,本以为会抱自己,结果人蹲在那里脸色忽明忽暗没有任何动作,小家伙们歪歪脑袋有些疑惑,而后便都些按捺不住了。   最先动作的就是小皮猴子蓝小虾,他眨巴眨巴大眼睛,伸开两只小肥手欢呼一声就朝赵元衡扑了过去,“爹爹!抱抱!”   由此为开端,剩下的几只一哄而上,欢呼雀跃地朝赵元衡扑过去,就连蓝小鱼也随着弟弟妹妹们一起上去。   赵元衡正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之中,根本没有一点点防备,四只肥滚滚的团子就这么汹涌着迎面扑来,他一下就被狼狈地扑倒在地,瞬间就被淹没在小家伙们的热情之中。   “爹爹爹爹,快抱抱我!”   “不,爹爹抱我!”   “爹爹快抱我,我最最乖了,先抱我!”   ……   一群围观群众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四只小团子在皇帝身上滚来滚去,而赵元衡这会儿被压在地上,扯散了衣襟、拨乱了发髻,左半边脸上沾上了亮晶晶的口水,右半边脸不知被其中那只团子没剪干净的指甲挠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原本气势凛凛逼人的皇帝陛下变得有些不再气势逼人,在场众人有朝臣有命妇有各世家子弟,有生之年第一次有幸见到这样狼狈至极的皇帝,想着以后可以吹给自己的子孙后代听。   蓝浅浅在一旁也不阻止,嘻嘻哈哈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男人笑弯了腰。   最后,到底还是章华大长公主见识过大风大浪,在经历过短暂的震惊失神后她很快回过神来,作为皇帝陛下的亲姑姑,她决定站出来打破目前僵局解救一下自己被“蹂躏”的侄儿。   他命身边的仆妇将小家伙们一只一只地拎开,亲自从地上将赵元衡扶起来,干咳一声道:“陛下……陛下也累了,不如先到内厅吃盏茶,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在好好聊聊?”   赵元衡从地上爬起来,拢拢被撤散的衣襟和头发,喘着粗气维持着最后的气度忙不迭点头,“姑母且带路吧!”他现在满脸口水满身灰尘,必须要立刻马上现在就清理干净!   蓝浅浅见状急忙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死缠着赵元衡的胳膊就是不撒手,整个人都坠在了赵元衡的胳膊上了,笑嘻嘻道:“走吧走吧,阿执咱们一起走吧~”   赵元衡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同蓝浅浅讲理了,就这么任由蓝浅浅亲亲密密地贴紧着他,在章华大长公主的带领下一脚高一脚底地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赵元衡忽然想起了什么,蓦地停住了脚步,而后转回身,在小花园里巡视一圈后将目光落在了瘫坐在角落里的江心儿身上。   赵元衡这是才稍稍恢复了几分那令人胆寒的帝王威仪,他居高临下,皱眉将江心儿上下随意扫视一遍,而后微微眯起双眼,语气莫名,“朕记得……方才来时好像听见过什么……什么野种、东境来的穷贱胚子……还有诅咒孩子们父亲去死……什么活着也变成下贱肮脏的乞丐……”   说着,他又转身对上了永乐侯,看着蓦然一惊的永乐侯他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方才永乐侯也听清楚了没有?”   永乐侯背上一下子便沁出了冷汗,他急忙拱手弯腰对赵元衡深深行一大礼急急回道:“陛下恕罪,此女乃我齐家寄宿的一个远亲,年纪轻轻便害了疯病,时常胡言乱语不知所云,疯病发作时还会出手伤人,臣母亲怜她孤身一人便心善留在府中,平日……平日里都是看起来的,实在是今日母亲大寿府中俱是繁忙,竟让她趁乱走了出来冲撞了陛下和……和蓝娘子,还请陛下恕罪,伺候臣必命人严加看管,绝不再叫她出来作乱冲撞贵人!”   说完,永乐侯微微抬眼给对面赵元衡身后的妻子迅速使了个眼色。   章华大长公主眉眼间竟是冷厉之色,在接收到丈夫的眼神示意后立即对自己身边的贴身嬷嬷微微颔首。   她早就想料理这个在侯府上蹿下跳一个个试过来想爬她儿子们床却又敢万般嫌弃她小儿子的女人了!只是碍着齐老夫人的面子一直没有动手罢了,如今倒也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齐老夫人对此也并没有出声,她轻叹口气微微合上了有些干枯的眼皮。   就这样,当即有两个虎背熊腰的仆妇从人群中出列朝角落里的江心儿走去。   江心儿早在蓝浅浅还挂在赵元衡身上又听见人群中有人喊陛下时便已经瘫倒在地了,此刻她也清楚地明白后头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她……   江心儿面色惨白,嘴唇不停颤抖,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如一滩烂泥一般软倒在那里甚至连开口求饶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她完了……   见江心儿如死狗一般被迅速拖走以后,赵元衡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而后便不再去管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抬脚拖着手边的蓝浅浅大步向前走去。   蓝浅浅抱着赵元衡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抬头星星眼看着男人,不禁赞叹道:“阿执你好厉害好威风啊!好俊俏好体贴啊!我最是欢喜你了,真的真的欢喜你!”   说完后还犹嫌不够,一下蹦跳起来,在赵元衡的脸上“啪叽”印上一个湿哒哒的口水香吻。   跟在身后目睹全过程的章华大长公主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摔倒。   这话又脆又响,亲吻的声响也很是清晰,撞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有人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有人惊吓到目瞪口呆,也有人心中暗暗感叹——   啧啧啧……原来不是陛下不近女色,而是他喜欢的是这种调调啊!怪不得,怪不得,后宫里的那些女人都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名门闺秀,自然不可能如此……嗯,如此活泼奔放!   赵元衡老脸一红,随意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后拽过蓝浅浅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再不走他的帝王威严就要被蓝浅浅这个女人给败光了!   等到了会客厅,章华大长公主立刻挥退了不相干的所有人,屋中只剩下蓝浅浅和赵元衡,还有四个孩子和章华大长公主自己和赵元衡的贴身大太监刘顺公公。   赵元衡匆匆换了套衣裳后,一下子瘫坐在太师椅上,他特意叫了冷茶,一气灌下三大盏之后才算是慢慢冷静下来,总算恢复了了些以往沉着冷静的神志。   四个孩子对这个还冒着热乎新鲜气儿的爹爹还很有兴趣,赵元衡甫一坐下,四个小家伙便眼巴巴团团围拢到了他的脚边,蓝小虾甚至还坐到了他的脚背上……   软软的一团,赵元衡觉得自己的脚底心都在发痒,他两只脚僵硬地一动不敢动。   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后,赵元衡终于是下定决心抬起手,摸了摸就在他左手边的蓝小蟹毛发柔软的小脑袋,打了满腹草稿后别扭地放轻放缓了声调温柔道:“你……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蓝小蟹双眸亮晶晶的,用字正腔圆的小奶音开口答道:“爹爹好,很高兴认识新的爹爹,我叫蓝小蟹,今年三岁了。”   蓝小……谢?   赵元衡又转头换了一个,轻轻拨了拨蓝小贝双丫髻的小揪揪,此刻脸色已经自然了许多,他温柔地问道:“那你叫什么?”   蓝小贝也不认生,将小脑袋往赵元衡怀离一阵乱拱,赵元衡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爹爹好,我叫蓝小贝,爹爹你长得真俊,小贝一点都没有失望,好喜欢新爹爹呀~”   呵……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这时候一旁的蓝浅浅再也按捺不住了,上前兴冲冲地开口想赵元衡得意地介绍,“还有还有,这个……这个是老大,叫蓝小鱼,坐你脚上那个是老二,叫蓝小虾,小蟹儿是老三,小贝是最小的妹妹。”   赵元衡这才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蓝小鱼、蓝小虾、蓝小蟹、蓝小贝?!   他抬头看向蓝浅浅,“这些名字都是你取的?”   蓝浅浅得意洋洋地点头,“是呀是呀,我阿娘说这是我的孩子,他们的名字就应该由我做主,为了给小崽崽们起一个好听有好记的名儿,可好是花费了我一番心血呢!怎么样?很有意思不?”   赵元衡:“……”   怪不得齐综之会叫他们小海鲜,果然是很蓝浅浅的风格,之前太后再三提及时他怎么就一点都没有联想到呢!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一旁一直默默半天不出声的章华大长公主不得不插话道:“那陛下……眼下该如何是好,陛下有何决断?是先派人去东境查明所有情况还是先……先将蓝娘子和孩子们安顿妥当了?”   蓝浅浅身上还有许多未明的秘密,东境那边,查他自然还是要去查的,不过既然现在蓝浅浅活得好好的,那暗查这事也不必急在一时,至于这四个孩子……   看着这四张样貌各异却都肖似于他的小脸,在回想四年前山洞里的那段日子,赵元衡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了,这四个他母后心心念念的小海鲜就是他的孩子!错不了了!   他朝章华大长公主摆摆手,“朕自有安排,孩子自是要接回宫去的。”   章华大长公主一愣,没想到陛下居然是一丝迟疑的表情都没有就认定了四个孩子是他的种……不过想来也绝是错不了了,她道难怪之前觉得这四胞胎那般眼熟,没想到竟是自己这个皇帝侄儿的子嗣!   赵元衡微弯下腰,一个一个地将四个崽崽柔软的小脑袋摸了个遍,用还有些不习惯的柔软声线哄道:“那孩子们愿不愿意随爹爹一道回家,回爹爹的家,住好大好漂亮的房子?”   四胞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老大哥蓝小鱼站出来做代表,“那……爹爹家里有像综综家里一样大的水池子吗?”   赵元衡眉眼含笑,“有!爹爹家里的水池子比综综家的还要大好多好多倍呢!”   “那我要去我要去!”蓝小虾率先发表意见。   “我也要去!”   “爹爹我也去!”   ……   搞定了四个孩子,赵元衡抬起头看向蓝浅浅,还没等他开口问话,蓝浅浅便一个虎扑扑了过来,狠抱住赵元衡,将四只崽崽挤在中间,“我也去的,我要去阿执家看看,和阿执住在一起!”   ——   圣上亲临永乐侯祝贺齐老夫人六十大寿,期间在侯府碰到了当年与他度春风的民间绝色女子,以及流落民间的子嗣……   这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戏根本瞒不住,赵元衡也没打算瞒,于是很快,齐家寿宴还没结束,这个传言便被添彩润色后插上翅膀一般,以各种不同的版本飞向了整个京都的各个角落里。   等到赵元衡带着蓝浅浅和四个孩子做马车低调地回到皇宫进到太极宫时,宫里差不多都知道了……   孟太后由于最近的头风症还未好全,喝了安神汤后早早地便歇息下了,因怕打扰太后歇息,寝殿里一片安静。   就在这时,寿安宫的掌事嬷嬷推开寝殿大门,也不去在意会不会吵醒太后,大步往床边走去,她掀开床幔,站在太后枕头边轻声地喊“太后……娘娘,娘娘快醒醒……太极宫那边有非同寻常的情况,娘娘快醒醒……”   孟太后皱皱眉头,从深睡中被慢慢喊醒,不过她道也没有发怒,英嬷嬷跟在她的身边四十余年,既是从熟睡中将她喊醒,说明是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孟太后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少,她倏忽从床上坐起,急问道:“英娘怎的?出了何事?陛下出事了?”   英嬷嬷微微犹豫一下后低声答道:“太后莫急,陛下安好!就是……就是陛下今日傍晚去了永乐侯府给齐老夫人贺寿,直到方才寅时三刻才回来,听说陛下在侯府发生了一点事……陛下他带来一个女子一道回宫,这会儿已经入了紫宸殿……”   孟太后蹭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什么?女……女女人?你是说陛下带了个女人,那女人现在在他的寝宫里?”   英嬷嬷点点头。   孟太后就这样穿着里衣光着脚在床上一阵乱转,嘴里碎碎念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看来哀家的孙子有希望了……   英嬷嬷表情一顿,天人交战半天,最后为了不刺激太后还是决定往轻了说:“听说……还有孩子的声音……”   孟太后猛地一个转身,黑幽幽的眼睛盯着英嬷嬷看了半晌,然后手忙脚乱地下床,“快快快!快给哀家更衣,准备步辇去太极宫……快快快!”   ……   等孟太后急匆匆地赶到太极宫,也根本没给宫人通报的时间便急吼吼地往屋里赶,越往里走里头的动静就越大,孟太后清晰地听到了有年轻女子清脆悦耳的嬉笑声,还有孩子叽叽喳喳的稚嫩童声,期间夹杂几句她儿子的说话声……   孟太后的心肝儿都在怦怦跳,她虎虎生威,也不等宫人开门,一把推开了沉重的殿门,便直接朝里喊道:“衡儿!你带了什么人回来,快让哀家瞧……”   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了屋里一静,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孟太后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儿子,在!年轻女子,有一个!至于孩子……一、二、三、四,谁能告诉她到底哪个才有可能是她孙子?!   赵元衡回神,轻咳一声,将蓝小贝放在地上,用眼神示意向孟太后,对着四个小家伙道:“这是你们的祖母,乖乖们,快喊一声皇祖母。”   小崽崽们很听话,异口同声,“皇祖母~”   孟太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过来了许久,她才弱弱地出声:“快……快英娘扶哀家一把,都小点声,把哀家的美梦惊醒了哀家就拿你们是问!” 第36章 太后打子   英嬷嬷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孟太后, 生怕太后一个激动就晕过去了,她抚着孟太后的胸口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娘娘宽心,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陛下亲自从永乐侯府带回来了一个女子和四个孩子……至于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 奴婢也不敢多言, 娘娘还是亲自问问陛下的好, 可……可别太过激动了,免得又犯了头风累及了凤体!”   于是很快, 一干闲杂人等都被清出殿去, 孟太后的小心脏砰砰跳地快要蹦出胸腔, 她用发亮的目光在四个小家伙身上来回扫, 抖着嘴唇头也不回地问自己儿子:“赵元衡……你你你老老实实从头到尾给哀家讲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若不说明白, 哀家就……爱家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本来孟太后想说的是:如果这四个孩子不是哀家的孙子,哀家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可到底在脱口前还是保留了最后一份理智,转而变成了“若不说明白就不认这个儿子”……   蓝浅浅眨眨眼,看着这个呼哧呼哧喘粗气,激动得仿佛随时都有晕厥过去可能的中年美妇,蓝浅浅不禁就替她捏了把汗,所以很乖觉地没有出声,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四个小家伙都是小人精儿, 见这个所谓的“皇祖母”如此激动, 还有自己沉默不语的娘亲, 四个孩子看看转着小脑袋仰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也都安静了下来。   赵元衡轻轻嗓子,微红着脸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作为掩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用几句话简简单单地讲述了一遍,“母后,这个是蓝浅浅,朕四年前在东境指挥海战时所遇,那时朕被老三派人暗算,是她救了朕,朕失踪的那段时日……咳咳,便是与她在一处,这四个孩子也就是在那时有的……后来朕因为京中急报回来了,我二人便阴差阳错就此分开,一直到约莫半月前,浅浅带了四个孩子上京寻朕,遇到了综之,便住进了永乐侯府,方才朕去侯府给老夫人贺寿……”   “等等……等会儿!等会儿……先让哀家捋一捋……”   听到这里,孟太后一叠声打断了赵元衡的话,先是用两只手的食指揉揉太阳穴。   过了好一会孟太后才放下手,撑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元衡,用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四个孩子,“所以……所以综哥儿口中的小海鲜四胞胎就是这四个孩子?而这四个孩子就是哀家的嫡亲孙孙儿?!”   赵元衡万分郑重地朝孟太后点了点头。   孟太后一再确认,儿子的神情绝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然后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喘着喘着后来都开始慢慢往上翻白眼了……   赵元衡一惊,这才忽然想起来他母后有轻微的心疾,一向受不得刺激……   于是他急忙上前缠住太后将她扶到软塌上坐下,一边给她急急地拍后背,张嘴就打算喊人叫太医,可刚开口就被蓝浅浅打断了。   蓝浅浅撸撸袖子上前,挤开赵元衡,“我来我来……”   她伸出手在孟太后心口的位置大力顺抚,而在人看不见的暗处却是在手底心悄悄运转了灵力,一丝一缕微不可见的灵气随着她的摸抚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孟太后的心口处……   不过是几次眨眼的工夫,孟太后的喘气声渐渐小了下来,也不翻白眼了,明显平静了下来许多。   赵元衡这才微吁出一口气,可依旧是有些担心,觉得还是打算喊太医来瞧一瞧。   蓝浅浅却是不甚在意地叫赵元衡不必多费事了,说是太后依旧无碍,她昂着头睁眼说瞎话:“你阿娘就是一下子受了刺激太过激动,一口气没喘上来,我用我家祖传按摩手法替你阿娘顺了心口,放心吧没事了,喝口水一会儿就没事了!”   “真的?”赵元衡对这个想来不着调的女人的话抱有深深的怀疑态度,“我看还是让太医过来瞧瞧更为妥当些……”   赵元衡的话还未说完,孟太后就生龙活虎地一下跳了起来,就着赵元衡的后脑勺就是狠狠打一巴掌。   孟太后跳起来,指尖都快戳到赵元衡的鼻子了,“你……你你你你你你……原来小海鲜们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爹就是你!哀家怎会生出你这么个负心薄情的儿子,吃干抹净,扔下自己的女人孩子就跑,也不知道把她们找回来!要不是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哀家至于日思夜想愁白了头发现在才见到哀家的宝贝孙孙吗?!今儿个……今儿个哀家非要打断你的腿不可……”   她左右四顾,最后看到大殿角落里的木架上的花瓶自里插了一个鸡毛掸子。   孟太后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拿过鸡毛掸子在手上颠了颠感觉很衬手,又气势汹汹地冲回来,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将鸡毛掸子高高举起,照着赵元衡挺翘的“龙臀”狠狠挥下……   “啪——”一记脆响……   直到臀部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赵元衡才从目瞪口呆的嫉妒震惊中回神,他简直不敢置信,作为一个皇帝,一个二十三岁至高无上、威严不可侵犯的成年皇帝,居然被他亲娘拿鸡毛掸子打了屁股?!   而且还是在蓝浅浅和他刚刚相认的四个孩子面前!   “母后!你干嘛打朕?”   赵元衡既震惊又委屈,长这么大,赵元衡只在五六岁最淘气的那个年纪被太傅轻轻打过几下手板,连他亲爹都不曾打过他,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在自己孩子面前被自己老娘打了屁股!   “哀家打的就是你!怎的?哀家生你养你还打不得你了?你看看你这叫干的什么事!你一直不肯踏入后宫没有子嗣,哀家虽着急但也不曾真正埋怨过你,可是没想到你小子……你小子倒好,瞒着哀家在外做下风流事,居然还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就这样抛弃在东境!你知道这样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满大梁的找你需要多大的勇气,他们要忍受多少非议吃了多少苦,若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曾找到你,那哀家可能这辈子到死都不知道皇家有四条血脉哀家有四个亲孙儿在外漂泊!哀家有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亲孙儿!”   孟太后边说边连续下死手,鸡毛掸子耍的虎虎生威。   赵元衡满大殿地狼狈躲避,边躲还边委屈地替自己申辩:“母后别打!朕……朕没有想抛下他们,当日在东境本想带蓝浅浅一起走,可她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那时有恰逢父皇病重反王作乱,母后你也知道的,朕实在没法自只得先行回京,但一直命人在东境找她的,朕也不知道她那时已经怀了朕的骨肉,况且……况且会有这几个孩子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孟太后微微停顿后问道。   因为蓝浅浅霸王硬上弓强迫了他啊!   可这种话赵元衡实在说不出口……   就这么微微一个犹豫卡顿,成功让孟太后以为自己儿子是想找借口可一时间有找不到合适的,气得孟太后鼻翼翕动呼呼出气,再次举起了鸡毛掸子。   听着赵元衡的辩驳之词,蓝浅浅羞愧地低下了头,好像……就是阿执说的那么回事……还有她和小崽崽们在深海龙宫里也没吃什么苦,出了水来找阿执后,她一路游山玩水快活的不得了……   “啊——母后……母后别打了!别打!母后冷静一下,求您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孩子们都看着呢……”   四个鬼精鬼精的小家伙早在太后挥下鸡毛掸子的第一下时就各自用小肥手捂住了眼睛,指缝却分的老大,动作一致,乌溜溜的大眼睛透过指缝看着自己的新爹爹和新祖母你追我赶,觉得特别有意思,咯咯咯稚嫩笑声充满了整个寝殿。   ……   殿里鸡飞狗跳、吵吵嚷嚷的声音,殿外候着的宫人隐隐约约也都听到了,好奇心让他们抓心挠肝。   却见英嬷嬷和刘顺公公如两座门神一左一右地站在殿门两边,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中宫人心中暗叹,不愧是太极宫和寿安宫的强大红人,里头的吵闹声都快把屋顶掀翻了,这二位还能坚决执行主子们的命令纹丝不动!   其实英嬷嬷和刘顺心中也犹如猫爪在挠,这蓝娘子可是了不得呀!里头那两位一向母慈子孝的,这蓝娘子入宫还不到一个时辰,母子俩居然就这么为着她和她生的孩子打起来了!   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总算是要过去了,到了天亮之时,孟太后一直亢奋的精神总算是衰弱下去一些,赵元衡和英嬷嬷连哄带骗的总算将她从小娃娃堆里拉了出来。   回到寿安宫后孟太后在英嬷嬷的规劝下喝下一碗安神汤,带着无限满足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大中午,孟太后才幽幽转醒。   孟太后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环顾四周,寝殿内的一切都如往常,没有任何不同,孟太后的脸迅速地垮了下来,带着失望的哭腔高声呼喊英嬷嬷,“英娘……英娘快来,哀家做了一个梦!”   英嬷嬷听道后快步入殿,她以为孟太后是被什么噩梦给魇到了,急切地询问:“娘娘莫不是做噩梦了?”   孟太后叹口气摇摇头,“不!不是噩梦,是美梦,哀家梦见衡儿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还带着四个孩子,然后大家都告诉哀家那四个孩子是哀家的亲孙儿……”   说着,孟太后逐渐露出幸福回味的神色,“真好,这个梦里什么都有!”   英嬷嬷:“……”   “娘娘……那不是梦,那时真的,您确实有了四个孙儿,还就是您念叨过的那四胞胎小海鲜!”   听了英嬷嬷斩钉截铁的话,孟太后眼中绽放出异彩,喃喃自语:“真的……居然是真的,不是哀家在做梦……不行,哀家要再去悄悄……”   孟太后神采奕奕地翻下床,却被英嬷嬷无奈地阻止,“娘娘,昨儿个乱哄哄的,闹的实在太晚,四位小殿下到底还都是孩子,年岁小正在长身子,这会儿正还都睡着呢,您现在过去也不太合适,不若等小殿下们醒来,陛下也下了朝,再请陛下带他们来看您。况且……”   说到这儿,英嬷嬷脸色正了正继续道:“后宫的诸位娘娘们在淑妃娘娘的带领下都来给您请安了,如今已经在外间坐了也有个把时辰了。”   太后这才冷静下来,皱眉想了想问道:“都来了?”   英嬷嬷肯定:“都来了,一个不落!”   昨晚赵元衡带着蓝浅浅母子五人回宫的事经过永乐侯府众人的散播下,以令人始料未及的速度在京中传了开来,这会已经是大中午了,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昨晚上后半夜开始,后宫离各宫的灯火便开始逐渐点亮,一直烧到天亮都不曾熄灭……   自赵元衡登基后太后就表示自己要颐养天年,并不怎么管自己儿子后宫的事,只是让后妃们初一十五到寿安宫请安便可,后宫诸事一直由代掌皇后之权的姚淑妃在统管,后妃们平日里都是去姚淑妃的宫里请安。   自昨天夜里得了这么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那些妃嫔们后半夜那里还有人能睡着的,本想着这段时间选秀在即,所有人都在盼着,看看谁能先诞下皇嗣,可谁知半路杀出了这么个程咬金……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所有人都拾掇拾掇全部赶去了姚淑妃所住的临华殿。   她们倒是都想去会一挥那个传说中的蓝小娘。   只可惜人自从被接近太极宫后道现在再也没出来过,这些妃嫔又没一个有胆子敢闯太极宫,于是一群女人破天荒地第一次联合起来,赶来了孟太后的寿安宫打听情况。   因为她们可都听说了,昨晚上那位蓝娘子和四个孩子前脚刚被接入太极宫,太后后脚就赶了过去,虽然伺候的宫人都被清了出去,但还是有人听到了里头爆发出来的动静。   太后似乎发了好大的火,貌似还与陛下起了争执。   听说那位蓝娘子是从东境一个偏远贫瘠的小渔村来的,想来太后是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和四个身份低微的孩子很是不满……   秉着这般想法,一群女人商量后最终决定来太后这儿探探情况,说不定还能拉到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有了太后在,即便那渔家女有四个孩子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了!   孟太后听了英嬷嬷的禀报后,微叹口气,她心中自然也明白那些妃嫔们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些女人说到底都是当初她做主强塞给儿子的,如今真要起了什么波澜,那她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   孟太后示意英嬷嬷为她梳洗更衣,“让她们再等一会儿,哀家这就出去。”   ……   而此刻,在紫宸殿宽大的龙床上和四只崽崽一起熟睡得东倒西歪的蓝浅浅还不知道,前朝后宫乃至整个京都,异常以她为中心的撕逼大戏正在紧锣密鼓地上演中…… 第37章 宫中一日   今日早朝之时,文武百官们都发现了陛下有些心不在焉的, 早朝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说, 一坐上龙椅便开始发呆走神。   底下有大臣在禀奏政事,滔滔不绝, 赵元衡却两眼空虚发直,很明显, 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在场的都是官场沉浮的人精, 心中自然是明白今日皇帝在发呆想些什么, 不过在皇帝没有正式公开表明过态度前, 很多大臣尤其是身居最高位的那几个都不约而同地决定暂时先缄默不言, 只当自己不晓得皇帝一夜之间多出了四个子女。   就这样,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提昨晚发生的事。   终于,冗长沉闷的朝议快要接近尾声了,赵元衡这才从自己的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他长吁一口气, 活动活动肩膀迫不及待地就准备起身。   他今早出来的时候, 蓝浅浅和四个孩子都还睡得天昏地暗的,这会子也应该醒了,他担心四个孩子初到宫中的第一日醒来后会因陌生不适而害怕哭闹,又有蓝浅浅那么一个不着调的亲娘……赵元衡觉得他还是应该快些赶回去看看才能放心。   赵元衡急切地起身就打算离开回寝宫。   见皇帝急哄哄头也不回地就想走,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不由感慨……理解,都是男人他们理解!据昨日在场的人所言, 那位蓝娘子可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美貌, 还有那四个弥补了陛下二十三岁还膝下尤空的遗憾的……换做谁都要飘然成仙、乐不思蜀了!   可这时候, 终究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就在赵元衡起身离座的同时,群臣中有一个朝臣拿着象笏出列了,“陛下,臣有事启奏……”   赵元衡只好又坐了回去,但脸上的不耐烦已经显而易见了,“说!”   前排的几个老人精心说,这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儿!没看见陛下那一副“我准备离开了,你们最好谁都不要惹我”的表情,是哪个不长眼的那个傻大胆?   那人出列恭敬一礼:“启奏陛下,三年一度的选秀算着日子也即将到来,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大梁天子,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之事不但是陛下的家事也是大梁的国事,现如今,不知……不知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没直接提蓝娘子和四个小皇子的事,迂回了一下,但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   呦呵,这人可以!前几日御史台有个姓曹的御史因为选秀的事上蹿下跳刚被皇帝杀鸡儆猴地收拾了一番,这会儿大家都才安分下来没几天,居然在这个档口又提了起来。   众人等回头一瞧,瞬间就了然了,礼部右侍郎魏徇,与吏部尚书姚忠有些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与姚忠也算是同门师兄弟,魏徇受姚忠一力提携,坐到如今的位置,姚忠指哪他就打哪。   而姚忠便是如今后宫第一人姚淑妃的父亲。   也难怪姚忠最先坐不住了,要派了人出来打头阵,如今姚淑妃是皇帝为数不多的几个后妃之中位份最高的,代掌凤印统领后宫,最不想见到蓝娘子和四胞胎这两个意外的人非姚淑妃莫属……   姚忠精于算计,自己不出来惹陛下的眼,就先派了魏徇这个愣头出来以选秀为借口探陛下的口风。   底下有人意味深长,有人相互交换眼色,但都闷声不响地等着看皇帝会作何反应……   只见赵元衡听后眉头一紧,高深莫测地沉默着并没有开口说话。   魏徇却并未在意皇帝细微地表情变化,一脸为了家国的大仁,口若悬河,“三年大选乃大梁开国之初便定下的天家祖制,其意在让天家子嗣延绵不绝、大梁经久不衰,陛下登基至今,第一次大选更应慎而重,如今陛下虽在外认来四个孩子称其为皇家血脉,皇家血脉何等尊贵……可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知道不当讲就别讲,都给朕憋回去!”   赵元衡冷森森地打断魏徇的话,用溢满寒光的眼眸深深地瞥了魏徇一眼,起身大步离开。   他离开后,站在众臣焦点处的魏徇瞬间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不能叫唤的鸡,满面通红地站在原地,接受众人意味深长的打量。   众臣站立的最尾端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穿着六品官服的青年,抬首看了一眼众人中间面红耳赤的魏徇,而后深深低下头,敛去眼中嘲讽的锐利冷光……   ……   赵元衡下了早朝后一路急行回到太极宫,跨进正殿大门,他一边往寝殿走一边问侍候在旁的宫人,“人呢?都起了没?”   那宫人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元衡停下脚步,皱眉望向那宫人,“怎么回事?说!”   那宫人被骇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答道:“回……回陛下的话,蓝娘子和四位小殿下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起了身,这会儿……这会娘子带着小殿下们去玉明池玩耍了,陛下……陛下可以亲自去瞧瞧……”   赵元衡一听,便转到往外走去,瞧这宫人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他可不认为宫人口中蓝浅浅带着四个孩子玉明池边的玩耍,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玩耍……   ……   玉明池。   蓝浅浅在湖边放了张桌子,置了把椅子,上头放着石榴、水梨、柑橘等一系列鲜嫩嫩的果子,她坐在太师椅上,用小银叉子插一块宫人细心削好皮的梨放进嘴里,嚼吧嚼吧,然后倚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看着池中欢快扑腾的四只小崽子。   四个孩子因有凡人血脉,所以即便沾水也是人形双腿的状态,但是他们在水中时会出现其他一些与凡人不同的小特征,故此在来之前蓝浅浅便悄悄施了法做了遮掩,让四个孩子即使在水中也与在岸上无甚差别。   蓝浅浅想着就让他们在水中玩个一两个时辰,她的灵力还是能够维持住的,自从来了凡间,已经拘着他们好久不让他们下水玩了,她可以好长一段时间不下水,但四只崽崽却还不行!   如今找到了阿执,蓝浅浅便也放下心来,决定让他们痛痛快快地玩一会儿。   四个小家伙在水中上下翻腾,水花四溅,一池子的锦鲤被他们围追堵截,四下逃散,小崽子们兴奋地嗷嗷直叫。   而岸上则是一堆哭天抢地的太极宫宫人,个个都苦着一张脸求爷爷告奶奶地恳请四个小祖宗上岸。   玉明池边鸡飞狗跳的动静传出去老远,不远处御花园一丛遮蔽的树荫下站了一群衣着鲜亮华贵的年轻女子,这些女子便是刚从寿安宫请安出来的众妃嫔们。   为首那个穿着暖黄色流彩芍药云锦宫装的女子,面容端庄柔美,她便是姚淑妃。   姚淑妃远远地看着玉明池里水花翻溅中四团小小的身影,眸中波光流转意味不明……   她们刚从太后宫里出来,在寿安宫做了许久,和装蒜的孟太后打了近两个时辰的太极,最后想得到的话一句都没听到,反倒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孟太后的话明里暗里地要她们切莫打那位蓝娘子和四个孩子的主意……   她身后跟着的陈婕妤用手绞着帕子,咬紧嘴唇看着玉明池方向不屑地轻哼一声:“呵!穷山恶水的小渔村里来的,果然就是进了这皇宫也掩盖不了这满身的鱼腥臭味儿,怕是没见过那一池子珍贵的金凰锦鲤,骨子里打鱼的习性又冒了出来,这是想捞几天回去烹了尝尝从未见过的滋味儿?”   话一落音,所有的妃嫔们都跟着捂嘴嗤嗤轻笑了起来。   姚淑妃这才幽幽转过身来,扫视了在场的妃嫔们一眼,温和而高深地笑一笑,“妹妹们莫要随意说笑,可是忘了方才太后所言,还有……”   姚淑妃微微转头示意大家朝前面那个疾步而来的高度身影看去,“还有,让陛下听到了也是不妥,毕竟蓝娘子是陛下的女人,日后可也是要与你我姐妹相称的,那四个孩子也是陛下的血脉,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让陛下听了去,若陛下发怒,本宫也保不了你们……”   众妃嫔朝着姚淑妃所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便见皇帝大步流星地朝玉明池走过去,所有人都不甘地闭上了嘴,远远地瞧着玉明池那儿的动静。   而赵元衡,还没等他走近玉明池,老远便见到一群宫人围在那里,吵吵嚷嚷的,他侧耳细听,还能辩出蓝浅浅清脆的说话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咯咯尖叫声。   赵元衡面皮一抽,疾步上前,围在湖边上的宫人见皇帝,都急慌慌地跪了一地。   赵元衡往池子里定睛一看,差点晕过去!   玉明池是整个皇城之中最大的一个湖,深不见底,偶尔能从这里面打捞上来一两具泡得泛白的尸体,赵元衡曾经有个三岁的弟弟,就是在这个池子里淹死的……   看着在水里上下扑腾的四个孩子,赵元衡额头的青筋暴现,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跳动,他转头朝着跪满地的宫人们大吼:“都是死人吗?还不下去把小殿下们带上来!”   其实一旁的宫人在蓝浅浅将四个孩子丢进水里没多久之后就如临大敌地找来了四个会凫水的太监,只是后来被蓝浅浅拦住了,再加上看四个小殿下在水里闹的挺欢,便也犹豫着没有立即下去,这会被皇帝这么一吼,不敢再多想,那几个会水的太监立马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跳进了湖里。   四个孩子见有人跳入湖中朝他们游过来,以为是在与他们玩你追我赶的游戏,一下子变得更加兴奋了,扑腾地更加起劲,稚嫩的笑声响彻整个花园。   赵元衡见状,气喘的更急了,四个孩子都只有三岁……他急不可耐地脱着自己的外裳,打算也跳下去,却在要下水的一瞬间被蓝浅浅一把拽住了。   蓝浅浅拍拍赵元衡的肩膀无所谓地安慰道:“阿执你放宽心啦,他们绝不会淹死的,所有人淹死了他们都不会淹死的!”   说着她算算时辰觉得也差不多了,便仰头朝池子里喊了一嗓子,“崽崽们差不多了,都上来吧!”   四个孩子瞬间就失望地都垮下了小脸,但他们很听蓝浅浅的话,即便还是很想玩,却乖乖地任由四个太监一人一只将他们捞上了岸。   刚上了岸,蓝小虾便抱着一条他方才从池子里捉来的大锦鲤朝赵元衡冲过来,头上还顶着一片绿油油的浮萍,兴冲冲地邀功求表扬:“爹爹爹爹,这是我捉的大鱼,可漂亮了,一会咱们煮了吃可好?”   蓝浅浅仔细一瞧,小家伙手中的这条鱼许是在得天独厚的环境中生长,竟也有了几分灵智,仿佛是听懂了蓝小虾的话,鱼眼珠子惊恐地上翻,无谓地甩着尾巴挣扎着……   既是这样,那可就吃不得了,蓝浅浅道:“这条鱼吃不得,它已经会害怕你了。”   这话旁人听不懂,蓝小虾却是懂的,他失望地瘪瘪小嘴,“哦……那好吧!”说着就走到池子边将那条锦鲤放回了池子。   这时一旁的蓝小贝赶紧上前接话,“那吃这条吃这条,阿娘这条是我捉的,肯定很好吃!”   蓝浅浅再用灵识一探,嗯!这条没有灵智,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条大锦鲤,于是她道:“这条可以,那就这条吧!”   小家伙们集体欢呼,接下来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这鱼的吃法。   蓝小虾最先发言:“做糖醋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蓝小贝舔舔嘴唇:“不!这是我捞的,我要油炸,蹦蹦脆脆!”   “红烧吧,最漂亮了。”   “还是清蒸吧!”   ……   四个小家伙在一群宫人纠结的表情中,开始了热烈的讨论争辩锦鲤的吃法,完全将亲爹抛在了脑后。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又开始突突地跳了,他几个来回深吸气深吐气才算慢慢平静下来,看来,坐下来找蓝浅浅好好聊一聊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赵元衡耐着极大的性子蹲下来,伸手摘掉了蓝小虾头上的那片浮萍,尽量放缓了声音,“小乖乖,这锦鲤好看却不好吃,咱们不吃这鱼了好不好,咱们换身衣裳,去你们皇祖母那儿吃糕糕可好?”   四个小家伙都沉默了,最后还是老大蓝小鱼懂事,他抬头看看自己阿娘,见自己阿娘一脸无所谓,再看看眼前一脸期盼的爹爹,便点点头同意了。   蓝小鱼通常就是四胞胎的代表,他一同意,底下三个便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四个小家伙被浩浩荡荡地抱回太极宫换衣裳去了。   换完衣裳后,赵元衡带着他们连同蓝浅浅一起,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里太后自睡醒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便开始备着吃食等几个孩子过来,时间略有些仓促,太后便下令御膳房里凡是小孩子能吃的都搬来寿安宫。   就这样,满满当当地摆了整整一大长桌,煎炸烹煮、甜咸酸辣,糕点水果、小菜大肉,应有尽有。   赵元衡刚一进门见到这副场面,眼角一抽,这些吃食别说是他们三个大人加四个孩子食用,就是来个三四十人吃吃都绰绰有余,没有提前准备,他母后是将今日宫中所有的膳食都搬了过来,剩下的人估计就要饿肚子了……   孟太后这时候才没空去理会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她满面红光双眼发亮,抱过蓝小贝坐在自己腿上,一边亲手给孩子喂食,一边给另外三个小家伙夹菜,还时不时招呼蓝浅浅多吃点别客气。   孟太后抱着怀里馨香柔软的一小团,再看看身边另外三个萝卜头,心里那个美啊!   美梦成真的美好滋味谁能体会!   于是连带着她看蓝浅浅都异常地慈祥和蔼,她好歹也活了这么些年岁,见过的人和事也不少,眼前的这姑娘眼神清澈明亮,是她在宫中三十余载都没有见过的清亮纯澈,望向她时的笑容干净而真诚,这样的孩子孟太后相信太会是心底阴暗满心算计……   这样一个心纯且绝色貌美的姑娘给她生了四个纯真可爱的孙子,孟太后真是满意的不得了。   她又让英嬷嬷端了一碟子鸳鸯卷到蓝浅浅跟前,细声温和道:“这鸳鸯卷是御厨的拿手绝活,好孩子,喜欢吃就多吃点,在这儿宫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必拘谨。”   蓝浅浅忙不迭点头,朝孟太后甜甜一笑后又埋首进了面前的美食中,怎么这么好吃!怎么会这么好吃!   孟太后在看蓝浅浅的同时,赵元衡也在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孟太后如今是被喜悦冲了头脑,压根就没注意到一些细节,而赵元衡却是注意到了。   他看着蓝浅浅迅速却绝不狼狈的用餐姿态,这般快速地用食她却依旧能做到不慌不忙,细细观察之下用餐的仪态竟是非常完美,没有一丝错处,不差宫中严苛礼仪教导出来的公主帝姬们!   赵元衡心中微微一顿,又将目光转向了四个孩子,也是一样,虽然有些稚嫩生疏,但四个孩子却同蓝浅浅一样用餐的仪态完美周全,竟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所以,蓝浅浅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地方出来?   能随手拿出无价的夜明珠,能有这般毫无瑕疵的用餐礼仪并教导了四个孩子,赵元衡绝不相信她只是来自东境的一个贫瘠小渔村……   “……衡儿你说怎么样?”   赵元衡正细细地发散着自己的思绪,被孟太后突然唤回神,他有些茫然,“母后您说什么?”   孟太后有些不开心了,“这时候你都能发呆,到底有没有把四个孩子放在心上?!”   “哀家是在说,四个孩子冠回赵氏改名一事得尽快了,最好是在一月之内妥当了,下月初一,哀家打算办一场盛大的赏秋宴,把京中所有有孙辈的命妇女眷们都请来,哼!特别是丁雅香那儿,哀家得让她把她那对双胞胎孙子一道喊来,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瞧瞧……” 第38章 深夜谈话   在此之后一连数十日, 赵元衡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处理。   那日在寿安宫里用膳时孟太后所提到的给四个孩子冠皇姓重起名的事, 虽然赵元衡知道这事他亲娘想对外显摆了,但赵元衡只略略一思索,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件很紧迫的事了。   四个孩子得尽快正名, 因为没有哪朝哪代的皇子皇孙大名叫鱼虾蟹贝的,而一向大咧咧的蓝浅浅对这方面似乎也不浑不在意,对方就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要求将她“呕心沥血、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鱼虾蟹贝改成四个孩子的小乳名。   于是这事被提上日程来,赵元衡在自己思索的同时也已经命礼部先去拟写名字了, 还有蓝浅浅……   作为孩子们的生母, 赵元衡觉得蓝浅浅自是要留在宫中的,而她自己也爽快地答应了, 既如此赵元衡便也开始令礼部着手准备她的册封。   而这样一来,就注定赵元衡要就更忙了。   因为无论蓝浅浅的真实身份如何,但至少,现在在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来自东境贫瘠偏僻之地的小渔村卑贱渔家女, 这样低微的身份,但目前天子所有的子嗣皆由她所出, 赵元衡自己心底绝不想让她位份太低……   现在在他还没有正式公开过母子五人的身份, 虽然早已人尽皆知, 但朝中绝大部分人都还是尚在观望他的态度。   可是一旦圣旨出来, 前朝后宫必定会有一堆牛鬼蛇神跳出来拿着蓝浅浅的身世做文章和他唱反调, 他得提前做好了与那些嘴皮子能磨成刀的老油条们斗智斗勇的准备!   还有蓝浅浅这个不着调的女人, 人情世故一点不通,心眼比太极宫殿外的廊柱子还粗,让她带着孩子满皇宫疯玩撒野她在行,要是真要对上了那群别有用心的牛鬼蛇神们,非得被生吞活剥了不可!   他也得提前就留下心眼,以为她尽量减少后顾之忧……   赵元衡觉得,为了那母子五人,他真的是长着男子汉的身却操碎了一颗老妈子的心!   然而,这五个家伙……   赵元衡鼓一鼓腮帮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右手握着玉管狼毫笔,左手的大拇指并中指揉揉自己疲惫发胀的额头和太阳穴处。   书房里很安静,烛火静静燃烧跳跃,侍立的宫人们各自站在所该站的位置上垂首静立,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响动,外头已经月上中天,本该是夜深人静,然而……   书房里安静无声息的氛围,却衬的隔壁寝殿里的响声越发清晰……   孩子们你追我赶的兴奋尖叫声、咯咯脆笑声、吵闹哭喊声……伴随着女子叽叽喳喳对着孩子们吊儿郎当不正经的训话声,期间夹杂着各种器物乒铃乓啷响声和宫人们紧张的惊呼,鸡飞狗跳地混杂成一团,直直刺入赵元衡的耳膜中。   “啊啊……跳跳……跳跳跳,我跳呀跳……”   “唔唔……阿娘阿娘,小虾他抢我的布脑虎!”   “崽崽们都睡觉!赶紧都睡觉!不然我就把你们明天的早饭现在都吃光光!”   “阿娘我要吃油炸虾糕,我要吃油炸虾糕……”   “嘭——咚——啪——”   ……   赵元衡端起手边的茶盏,含着清新茶香的热水缓缓暖入他的胃部,赵元衡的精神也随之振了一振,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要习惯!要习惯!   自那日在永乐侯府的寿宴上将母子五人接回宫后,蓝浅浅就死皮赖脸非要和他睡一张床,因想着还未给她定封号分宫殿,赵元衡便也由着她带着四个孩子一直住在紫宸殿里,寝殿里的那张龙床基本上已经被母子五个给霸占了,有时候赵元衡处理政务完了便直接歇在书房的憩榻上了。   而这番惊天动地的响动便是自母子五人进驻紫宸殿那日起每晚所必备的固定表演。   他也在最初之时试图做一个慈祥且负责的父亲,想好好教导不肯睡觉的孩子,奈何最后失败了,四个孩子的皮实程度远远超出他对一般同龄孩子的浅薄认知,每晚入睡,除了他们亲娘的武力镇压,别的完全没用!   赵元衡又抿了一口清茶,静静的等待着隔壁接下来的动静。   果然,没过多久,如意料中的一样,蓝浅浅凶巴巴的清脆声音:“你们阿娘我现在正式生气了!最后一次警告你们,统统都排好队,跟着老大一个一个上床闭眼睡觉觉,不然不但明早的早膳要被阿娘吃了,阿娘我还要禁你们一年不准下水玩耍只能在小木桶里洗澡澡!”   蓝浅浅话音一落,所有乱七八糟的响声戛然而止,至此,今夜终于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赵元衡不禁失笑,摇了摇头,再次提起笔埋首于成堆的奏章之中。   没一会儿,书房的们就被“吱呀”一声从外边推开了,赵元衡抬眼瞧去,就见门后探出来一颗披着弯弯长发的脑袋。   那脑袋灵活地左右转转,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御案后坐着的赵元衡身上。   蓝浅浅见到赵元衡,目光一亮,接下来整个人都跨进了殿里,刻意放轻了脚步颠颠儿朝他跑过去。   跑到赵元衡跟前,蓝浅浅撩撩头发,抬起腿,豪迈地将整个人都坐进了赵元衡怀里,然后不安分地扭动几下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态,熟练自然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和生疏。   底下侍立的宫人们低头目不斜视,一点声响都没有,恨不得自己在这个殿中原地消失。   赵元衡按照这些时日的惯例象征性地推了她一下,没推动,便也放弃了,任由这个女人跟个大爷似的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   这个女人脸皮厚如城墙他早在四年前就领教过,赵元衡也懒得再与她浪费口舌,只能委屈自己去适应去习惯,反正连孩子都生了四个了,让她窝一会儿就窝一会儿罢!   可事实却是,在这般情况下他根本没法子集中任何精力埋头处理政事了,他叹口气左右瞄瞄,无意间将目光落在蓝浅浅晃啊晃的脚丫子上,莹白小巧,脚趾饱满圆润……   赵元衡就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他眉头耸成小山了,“为何光着脚就跑过来了?这多脏呀!朕命人带你先去把脚给洗干净……”   蓝浅浅却是丝毫感受不到男人焦躁嫌弃的内心,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必洗啦,宫人们都那么勤奋,这地可干净了,我瞧着是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哪里会脏,你看……我的脚一点儿也不脏,你看……”   说着蓝浅浅弓起身掰起自己的一只脚,抬脚底心到赵元衡面前,想努力证明自己的脚其实一点儿也不脏。   赵元衡仰头拼命往后如在躲避瘟疫,“蓝浅浅你再这样朕就把你扔出去了,快把脚放下!都是当娘的人了,就不能端庄矜持些,坐正了!”   因为蓝浅浅要给自己看她的脚,赵元衡索性也不让她坐自己怀里了,在宽大的座椅上空出一块地儿来,把她放在自己旁边,两人并排坐着。   蓝浅浅老老实实地坐端正,嘴里还在为自己的脚丫子争辩,嘟囔道:“真的一点儿都不脏,阿执你也是,哪哪都好,就是这太爱干净的臭毛病得改改……”   底下垂首站立的中宫人心中疯狂暗赞,不愧是能替陛下一口气生出四个娃娃的女人,勇气实在可佳,说出了太极宫所有宫人这辈子埋藏在心底不敢说的心事!   赵元衡被噎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家伙赶出去,就见蓝浅浅的目光被桌子上一份字迹密麻的折子吸引了目光,“咦?这是什么?好像……写的都是名字呀!怎的会有这么多的名字?”   赵元衡被扯走了注意力,“你来的倒也正好,看看罢,给孩子们的名字,朕初步筛选过一遍了,就剩下这一百个,都是寓意非常不错的,你是孩子们的母亲,生养之恩大于天,就由你来做最后的选择罢!”   蓝浅浅瞬间便来了兴致,拿起那份折子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又随手拿过搁在笔架上的笔,咬着笔头开始细细查阅、思考,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嗯……让我瞧瞧……太多了,都瞧不过来眼花了……”   一旁的赵元衡等着她做选择,无意间将目光从折子上转到蓝浅浅脸上……   烛火的映照下,女人的肤色有些透光的莹白,细看之下都找不出任何一丝瑕疵,精致的五官就如同画中的一样,她低着头认真地看折子,纤细白嫩的颈项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锁骨精致,顺着那弯曲优美的弧线一路向下,便是两座山峰间幽深的沟壑……   “哈!我选好了,就这四个罢!”蓝浅浅在拿着笔在折子上一阵圈圈画画,终于圈出了四个最为满意的。   “咳……哦选好了啊……”赵元衡被蓝浅浅的声音打断了连篇的浮想,骤然回神,“让我瞧瞧……”   赵元衡喉结上下一滚动,为了掩饰尴尬,急忙接过那折子,“选好了啊,我瞧瞧……”   赵元衡定睛仔细一看,然后眼角一抽……   四个字,按顺序依次是:淳、渊、泽、涵,这女人究竟是有多喜欢水!   他之前特地用朱砂红标注的那几个寓意最好蓝浅浅倒是一个没看上,偏偏选中的全是带“水”的……   不过总归是比“鱼虾蟹贝”要好了不知多少倍,赵元衡便也不再反对。   于是四个孩子的名儿——赵淳、赵渊、赵泽、赵涵,就此尘埃落定,只待来日赵元衡颁了圣旨便算正式确定下来。   也算是就此完成了一件大事,赵元衡舒心,蓝浅浅沾沾自喜,两人在时隔四年的重逢之时竟还能愉快地闲聊了起来。   气氛正好,赵元衡自再次遇见蓝浅浅到现在一直都想找她好好地聊一聊,现在正是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他抬手挥退了侍立的所有宫人,直到殿中只剩下他和蓝浅浅两个人。   赵元衡斟酌片刻后开口问道:“朕……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如今即使完好无事,那四年前你离开山洞后就究竟是出了何事?”   蓝浅浅听了这话,歪歪脑袋眨眨眼睛,想了想,倒是颇为不好意思的照实回答了,“不是那日你非要我脱了那身红衣嘛,我……我便生了闷气,想独自去山头后面的那片林子里转转消消气,可谁知……可谁知竟让我碰上了一只小灰兔崽儿,我瞧着很是欢喜,便追着它去了,然后便迷失了路……”   后面因怀孕失了灵力儿变回鲛尾躲在大石头后面的事蓝浅浅自是没好意思说也不打算说。   赵元衡:“……”   这四年来,他每每忆起蓝浅浅,对于她的突然失踪做过无数种设想,比如……她被自己的家人带走了,又或者跑出去的路上遇到了野兽活歹人遭了不测……他甚至连蓝浅浅被那时追杀他的老三的人半路碰上给带走了这种阴谋论都想到过,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真相竟是这个女人因为贪玩追兔子自己走迷了路!   赵元衡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蓝浅浅都有些发慌心虚了,他才再次开口问道:“可我一连等了你五日都不见踪影,后来即便我先行回了京都,也派了人留守在那里,可你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就是如今,那山洞也一直有人守候着,你既然能决心带着孩子上京来找我,难道四年间就没再去过那处的山洞?”   她当然知道那山洞有人把守,可是能直说吗?显然不能!   蓝浅浅两眼睛心虚地悄悄乱瞄,大拇指抠着食指的指甲,阿爹和阿执一起原谅我不得已半真半假地撒谎吧!   “怎么没去过,自是去了的,后来等我重新找到了路走出了林子便直奔山洞而去,可谁想……可曾谁想竟是让我看到了山洞口有人在杀人放火!吓得我好生害怕,哪里还敢再靠近!”   赵元衡双眼倏忽一眯,看着蓝浅浅的眼睛郑重地问道:“你说什么?你看到有人在山洞杀人放火?”   蓝浅浅拼命点头附和以掩饰自己心虚,“嗯嗯!是的呢!我本来正高兴想走近了去找你,谁知你已经不在了,倒是有个陌生的男人看守在洞口,我……我不认识他便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可后来突然出现了一个长得跟麻杆一样的一个男人,二话不说就将那男人给捅死了,尸体丢进了海里,然后他又放火烧了山洞。阿执你不知道,可把我给吓坏了,躲在山洞后方的那大石头后面都不敢出来了,那个杀人凶手真是残忍凶悍,貌似他和被杀的男人还是相识的,就这样在人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将人杀害,真是不要脸!”   赵元衡幽深的黑眸中满是让人猜不透的沉思,他盯着蓝浅浅看来好半晌后才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说的那个杀人放火的歹徒后来有又如何了”   自然是被蓝深深失了法变成了疯子,疯疯癫癫地离开了,一个恶贯满盈且要永远活在自己罪恶之中的疯子谁还管他怎么样了!   想是这么想,但蓝浅浅依旧点头如捣蒜,“嗯嗯嗯!都是我亲眼所见,我见那歹人杀了人放了火,自是吓坏了,躲在大石后老半天不敢出来,那歹人行凶后便也离开了,后来……后来……后来我家人正巧找到了我,我便随她一起回家了。”   赵元衡没有说话,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蓝浅浅小心翼翼地觑了觑男人的脸色,心中忐忑不安,又怕两人再一起待下去她就得露了馅了,于是站起身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我困了”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殿里,赵元衡望着蓝浅浅离开的方向眯着眼深思了许久。   “暗七。”赵元衡声音低沉迟缓。   不多时,一道暗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赵元衡跟前,赵元衡对着这人吩咐道:“传令给暗部专管暗卫人员调配主事,让他从头到尾筛查一遍四年前寻找朕踪迹的暗卫和死士的名单,连带着那时一起参与寻找的东宫侍卫、军中将士还有……秦家的人都要一一细查,凡是当时参与寻找的人不论现在是生是死,都给朕全部翻找出来,其中如果有身形瘦削细长的人着重标记,但须得在暗中进行,切莫打草惊蛇!”   “是!”   “还有,你且立即传信给暗一,让他别的事暂且都放一边,全力追查蓝浅浅的身世!”   “是!” 第39章 决战后宫   三日后, 昭宁帝赵元衡正式颁了圣旨, 昭告整个天下他认回了曾经遗落在民间的四个皇嗣, 分别为皇长子赵淳, 皇次子赵渊, 皇三子赵泽, 以及受封号为惠熙的唯一皇女赵涵。   除此之外, 昭宁帝还赐下了另一道圣旨, 四位皇嗣之生母蓝氏浅浅,德蕴端庄, 秉性柔嘉,生育皇嗣有功, 故仰承皇太后慈懿,册其为贤妃, 封号“瑾”,赐居朝阳宫。   这两道圣旨一出,震惊四座,原本还在观望皇帝态度的人这会儿就真的坐不住了……   亲眼见过四胞胎的人,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四个孩子和昭宁帝长得确实都很相似,对于皇帝昭告天下认回亲子血脉的旨意倒也没有多少人敢在这种地方掳皇帝的虎须不要命地反驳。   然而对于册封四位皇嗣的生母蓝氏为贤妃一事,众臣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   贤妃,这可是仅微低于目前代掌后宫的姚淑妃的一个妃位啊!   重要的是还是个有封号的贤妃, 蓝氏住的朝阳宫在后宫规模仅次于历代皇后所住的未央宫……   于是那些各怀心思的人都坐不住了。   从前皇帝膝下无一子嗣且不近女色, 前朝后宫一群心思活跃的人。有人想让自己派系的后妃上位, 有人想让家中培养的贵女通过选秀入宫,谁能率先诞下皇子谁就是赢家……甚至还有人在暗中推测皇帝身体不行也许命中无子,早在暗中悄悄物色了将来有可能会被过继皇位的宗室子……   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在半路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在所有人都较着劲的时候,居然一个不留神被一个从东境偏僻渔村来的卑贱渔家女给捷足先登了,不但一口气弄出来三子一女,还以最低位的身份一下子扶摇直上坐上了“贤妃”这样目前后宫最高位之一的妃位!   他们原先在观望皇帝态度时也猜测到了皇帝必定会册封皇子们的这个生母,而原先他们设想的,以蓝氏这般卑贱地位的身份,身后又没有母家撑腰,即便有四子傍身,但坐到三品的嫔位是顶了天了。   谁想到皇帝这般生猛不忌,不顾天下人说道,直接将人拱上了从品淑、贤、德、良中位儿的贤妃位,还有唯一一个“瑾”字的封号!听礼部的人说,这个封号还是皇帝亲自拟定的!   而且赐住的宫殿还是朝阳宫!在众人的眼里,多么意味深长啊!朝阳宫不但是后宫之中除了历代皇后所住的未央宫之外最大最气派的一所宫殿。   更重要的是它里皇帝的太极宫最近啊!朝阳宫里历来都是皇帝最重视的宠妃的居所,前头可是有不少先例,好几个朝阳宫的主人都是从这里出去最后搬去了寿安宫做了太后。   赵元衡嫡系左右手的那几家除开,那些有目的有想法的人哪个还忍得住,想着蓝氏没有外家撑腰,便死捏住她的身份背景不放,不约而同地开始往死里上奏,这几天奏折如雪片一般往赵元衡御案上堆,朝议时那劝谏的劲头,仿佛赵元衡做了昏庸无道的暴行,个个都摆出恨不得撞柱死谏、以死成仁的姿态。   这些叫的最欢的人都是前朝先帝时期便在的老臣,有些甚至是三朝元老,仗着自己的资历本想给登基不过才三年的新帝施压,可谁知踢到了铁板,赵元衡心肠够冷硬,软硬不吃,与先帝相比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赵元衡对于这些叫嚣的家伙是烦不胜烦,我就想给我唯一的女人我儿子们的亲娘一个高一点的地位,怎么就不行了?!况且,赵元衡有预感,蓝浅浅的真实身份配贤妃的位份绝对绰绰有余,也许连皇后她都当得起……   他一向就最是痛恨受人辖制,你们想给我施压让我那样,我还偏偏就要这样,还就和你们耗上了,看看最后到底谁干的过谁!   之前赵元衡就为了选秀的事和这帮大臣也对上过一次,那次因为太后的暗中掺和赵元衡最后也没能怎么着,但这次不一样,太后没有任何一句多言,对于皇帝干的这些事,看似沉默,实则是默认。   母子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和一群上蹿下跳的人斗法斗得不亦乐乎,双方都不甘示弱,一时间谁也不肯让步……   而作为本次风波中心人物的蓝浅浅,却是丝毫感受不到这场因她而起的诡谲风云。   她正打包收拾收拾自己拿些乱七八糟的家当,带着四个孩子包袱款款地搬家呢……   原本蓝浅浅带着四只崽崽一起住在赵元衡的太极宫里,赵元衡将朝阳宫收拾出让她去住她还不乐意,坚决要和赵元衡住一间屋子睡一张床。   赵元衡又劝又哄又骗的,最后他说朝阳宫里有一个宫里最大最舒坦最漂亮的浴汤池子,蓝浅浅才同意搬过去住的。   朝阳宫里的确有一处天然的泉眼,那个浴汤池子是前朝一个皇帝为了自己住朝阳宫的宠妃特意修建的,罩着那处泉眼盖了个亭子,将那泉眼四围都用玉石磡砌的,围成了汤池子,夏季冰凉冬季温热,舒爽极了。   在此之前朝阳宫一直没人住,那汤池子便也就此闲置了下来,知道赵元衡颁了圣旨让蓝浅浅住,那池子就提前被修整了一番。   蓝浅浅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她想着以后住在这个宫里,老是带着四只崽崽去玉明池也不是办法,万一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就不美妙了,若是在室内有个大水池子让他们扑腾那还真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于是她便收拾收拾家当,带着四个小家伙乐颠颠地搬进了朝阳宫。   可才刚住进去,蓝浅浅都还没来及待崽子们去好好泡一次水,就见双玉拿了一张帖子来找蓝浅浅了。   双玉是如今这朝阳宫的掌事大宫女,赵元衡的人,特意指派来给蓝浅浅的。   赵元衡担心蓝浅浅的“天真无知”在这宫里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所以亲自选了几个精干强悍的人侍候在蓝浅浅身边,保驾护航,这双玉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什么?”   蓝浅浅接过那泛着幽香的粉色帖子,翻来覆去好奇地看。   双玉答道:“这是姚淑妃给娘娘下的帖子,说是明儿个在她的临华殿里要办个简单的小聚,大家一起吃茶聊天,特邀娘娘您过去与大家熟识熟识。”   蓝浅浅不解:“姚淑妃是谁?为何要我过去与她们熟识?”   双玉只以为蓝浅浅初来乍到对陌生的后宫众人不熟悉而感到害怕,便想也没想蓝浅浅的问话,直接跳过就安慰道:“依奴婢看,娘娘还是去一趟为好,如今姚淑妃执掌后宫,娘娘您是陛下新封的高位妃嫔,又是四位皇子公主的母亲,所有人的目光如今都盯着你,若是姚淑妃第一次郑重宴请您给推了,指不定就让她抓住把柄说您目中无人不知礼数,娘娘还是去罢,也不必担心,她们不敢当众为难您的,到时候奴婢随您一同前往,会在一旁提点保护您的”   蓝浅浅搔搔脑袋,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完全听不懂双玉在说些什么,这姚淑妃到底是谁呀?听着跟个吃人妖怪似的。   虽然完全不懂这究竟要干什么,但蓝浅浅最后到底还是听了双玉的话,准备去赴所谓的茶话小宴,因为她是有些好奇这个姚淑妃到底长了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一向稳重的双玉她们如临大敌如此紧张。   于是第二日一早,蓝浅浅难得起了个大早,在双玉的服侍下呵欠连天地被折腾打扮了紧两个时辰,而后一群人浩浩汤汤地领着她往临华殿的去了。   她走的时候四只崽崽都还在呼呼大睡,蓝浅浅便也没叫醒他们去凑热闹只管自己走了。   到临华殿的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殿外守着的宫人见到她以后便立即进去禀报了,不一会便有一个管事嬷嬷匆匆出来引路。   蓝浅浅带着双玉,跟着这管事嬷嬷一路往里走直至走到了临华殿的正殿门口,那嬷嬷对着她恭敬一礼,蓝浅浅便抬脚跨进了殿中。   殿里该来的一个不落全员到齐了,见到蓝浅浅进来,本来还有说有笑的众妃嫔们霎时便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她投来去了目光。   如芒刺背,这些目光和打量虽没有赤裸裸的恶意,但绝对称不上美好,黏腻腻地盯在她身上,蓝浅浅本能地就觉得难受,如当初在齐家第一次见齐老夫人时,和江心儿对她的打量一样的感觉,甚至更甚……   蓝浅浅微微皱眉,眼波流转,将在座的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快速扫视了一遍,这时坐在殿中央最上首位置,一个身着玫瑰红蹙金彩绣宫装的年轻女子笑盈盈地起身,过来亲切地握住蓝浅浅的手,声音温柔细腻,听着让人很是舒服,“这位便是蓝妹妹吧!果真是个倾城绝色的可人儿,也难怪陛下这般难忘爱重,初次见面妹妹不必拘谨快过来坐罢!”   蓝浅浅眨眨眼略有些困惑,没搞明白这人在说些什么,什么姐姐妹妹的,蓝深深这会儿还在深海极渊闭关修炼呢,她打哪冒出来一个姐姐?!   不过这人貌似很亲切和蔼,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意,于是蓝浅浅暂时抛开了脑中的疑问,任由那女子牵着傻乎乎地往最上首的位置走去准备入座。   可还没等她屁股挨到坐垫,就听见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女声开口:“贤妃娘娘好大的脸,虽是有陛下亲赐的封号,但淑妃娘娘品级可不比您低啊,初次见面都不需要行礼吗,果然是东境……”   “陈婕妤。”姚淑妃依旧是端庄温和,略带不赞同地开口打断了方才那说话的女声。   蓝浅浅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被牵着她手的这人一通姐姐妹妹的给绕晕了,竟是忘了与人见礼,于是她腰侧覆手微微屈膝,如同当初第一次见齐老夫人时行礼一般不卑不亢地给姚淑妃行了个礼。   这几日双玉一直追着她给她恶补宫中各项礼节,蓝浅浅虽不想听但在频繁的来回中多少学到了一些的,双玉受赵元衡的指示,教蓝浅浅的各项礼数都是按人来区分的,比如面对太后时该怎样行礼,面对太妃们时怎样行礼,还有面对后宫众妃嫔时又该如何……   待蓝浅浅一礼完毕,姚淑妃眼中有莫名之色一闪而逝快到无人能捕捉,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开始晦暗不明了,这位瑾贤妃行的可是个平礼,想来是第一次见面就迫不及待地想昭示些什么……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姚淑妃再次扬起了端庄亲切的笑,对于蓝浅浅的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摆摆手笑着示意蓝浅浅,“妹妹别客气,快坐吧。”   一旁跟在蓝浅浅身后的双玉却是暗中微皱起了眉,这姚淑妃究竟是怎么回事,虽说她是淑妃,她们家娘娘是贤妃,排在其后,可她们家娘娘是有陛下亲拟的封号的,后宫之中唯此一个,有了这个封号也算是能与淑妃平起平坐了。   这也是陛下赐封号的原因,所以她当初教娘娘习礼的时候对于淑妃也是只教了平礼,可这淑妃居然就这么受了,都不曾回礼,这是在故意给她们娘娘下马威?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各怀心思,只一个蓝浅浅还陷在那左一句姐姐有一句妹妹的疑问泥潭中无法自拔,正想破了脑袋在思考这人究竟哪号人物,为何非要管她叫妹妹?   陈婕妤近距离看着上首那个一貌倾城绝色少女,之前在御花园里远远见到的那一眼,那时这个蓝氏未施粉黛打扮的邋遢粗糙,却也难掩起倾城绝丽的姿色,如今盛装打扮之下,更是瑰姿绝艳,连她作为女人都感到惊艳。   陈婕妤咬着嘴唇又嫉又恨,她一向以姚淑妃马首是瞻,姚淑妃不经意间对她轻飘飘一瞥,陈婕妤收到示意后再也忍不住了,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用尖锐的声音道:“贤妃娘娘,听说贤妃娘娘来自东境,咱们众姐妹们从未去过东境,只听说是穷山恶水的,陛下亲征后才将将安定了些,不知真是情况怎么样,贤妃娘娘给姐妹们讲讲呗!”   陈婕妤话音一落,便是一阵嗤嗤的轻笑,有人接话道:“是呀贤妃娘娘,您在东境是怎样的日子,是不是要出海捕鱼?”   蓝浅浅身后的双玉气到浑身发抖,这些人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当面羞辱她主子,看着姚淑妃那淡然的模样没有她的授意她死都不信,不过是欺贤妃身世低没有显赫的母家撑腰,想借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羞辱贤妃娘娘,让她以后一直抬不起头来!   而一旁的蓝浅浅道还真的认认真真思考了之后回答了,“东境很好呀,虽比不上京都的繁华,但也是越来越稳定繁荣了呢,还有我不用出海捕鱼的!”   蓝浅浅还真有户籍,在册地便是东境,本来她带着崽子们出水后一路行来每到一座城池入城时,能混就混不能混就偷偷施法再混,就这样一路到了陇西,之后遇到熏月,熏月心细,觉得那样的做法不妥很容易露馅,便亲自出马给他伪造了一份户籍文书,还给她弄到了路引。   因略施小法术,那户籍文书假的也成了没人能发现的真的,但却不太经得起有心人的细细追查,所以之前熏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就当自己是东境人,千万别露了破绽。   蓝浅浅自以为回答的良好,看在众妃嫔眼中,却以为她软弱愚蠢,是个可欺的,于是更加嚣张了一些。   陈婕妤毫无顾忌,笑得花枝乱颤,“呵呵呵,贤妃娘娘既不出海捕鱼,那不知道会不会杀鱼煮鱼,鱼腥味重吗?”   屋子里又是一阵莺笑燕语,姚淑妃也捂着帕子忍不住了,“贤妃妹妹别见怪,她们就是没去过东境见识浅薄,想了解一下东境渔人的日子罢了,妹妹若不介意倒也可以与众姐妹们分享。”   没错,姚淑妃今日就是故意设了这个鸿门宴给这个贤妃难看,她其实压根就没把蓝浅浅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卑微下贱的渔家女罢了,生的一副妖媚勾人的骚模样,即使勾引陛下生了四个野种又如何,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   她其实还是更坚信陛下如今这般看中蓝氏不过是为了那四个孩子罢了!   陛下之前膝下无子,如今突然多了四个孩子自然是极为看重的,抬举这个女人也不过是看在那四个孩子的面子上,她欺了又如何!   今日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穷乡僻壤出来的下贱胚子,没有什么见识,今日将她踩在脚下,日后才能将她捏在手心里,到时候看这个女人还能不能在她面前嚣张起来,到那时,就算她注定无子,想将那四个孩子抱一个过来还不容易?   一旁的双玉见惯了宫里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也是想到了这些女人想羞辱自己主子的意图,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刚想开口,便听自己主子天真无知地开口道:“我就奇怪了你们又不是我的姐妹,为何要硬称是我的姐妹,我有自己的姐姐的,能别姐姐妹妹的喊吗,听的我别扭啊!”   殿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姚淑妃才回过神来,叹口气幽幽开口,“唉,看来贤妃娘娘有陛下宠护是不屑与我等为伍,不知哪里惹了贤妃不快说出来便是,都是陛下后宫的妾室,自是不该有龌龊龃龉,姐姐我代掌后宫,姐妹间的和乐本宫自也是要管的,妹妹若有什么不满,说出来便是……”   蓝浅浅听着听着总觉得有那里不对,皱眉陷入了深思,久久不语,这让姚淑妃的脸色也跟着不好看起来。   一旁的双玉怕姚淑妃借题发挥,急急替蓝浅浅开口:“淑妃娘娘误会了,我家娘娘并无那般意思,她是……”   “住口,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贱婢插嘴的份,哪学的规矩,今日就替你主子好好教训你,来人掌嘴!”   双玉的话被陈婕妤截断,就如同早就演算好了一般,还未等蓝浅浅主仆二人回神,一个虎背熊腰的太监快速上前,对着双玉的面高高举起蒲扇一般的手,狠狠一个巴掌打下来。   “啪——”一声重重的脆响,双玉一下子就被趴在了地上,发髻散了,左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鼻血都流了出来。   “喂,好好的你们怎么打人啊!?怎么回事!”   蓝浅浅回过神来,一下子就跳脚了,她急忙起身去扶倒在地上的双玉,看到双玉的惨状后,她愤怒地回视陈婕妤,“你这人莫名其妙,是疯狗吗?说咬人就咬人?”   陈婕妤听着面色一狞,冷哼一声,“看贤妃娘娘小地方放出来不会管教下人,所以嫔妾出手代劳,替娘娘好好管管不知礼数的贱胚子!”   说着她一个眼色,那高壮太监再次上前,扬手就要再打,蓝浅浅气急急忙上前阻拦,然后那太监依照之前得到的吩咐,十分“不小心”地一滑手,那一个巴掌重重落在了蓝浅浅的左脸上……   那太监只觉自己的那只手嗡嗡发麻。   而蓝浅浅因为根本不曾设防,一下子竟也被打偏了头,那太监是有备而来,使出吃奶的劲儿下了十成十的死手,即便是皮糙肉厚不同于常人的蓝浅浅也被打疼了脸,她背着身弯着腰捂着脸,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啊呀,妹妹你怎么这般不小心,瞧瞧这该死的奴才,这样也会失手,妹妹没事吧?”姚淑妃幸灾乐祸丝毫不作掩饰的声音假惺惺传来。   ……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在场的妃嫔们开始面面相觑,蓝浅浅这才慢慢起身,她捂着脸转过身,危险眯起了双眼,将在场的众人一一扫视一遍,一字一句的开口:“居、然、敢、打、我?!故意的,居然敢故意打我耳光!”   好样的!她活了八百年,连她阿娘都不曾打过她耳光,今天居然在这里栽了跟头,很好!好的很! 第40章 陛下偏心   太极宫书房, 赵元衡正和自己几个心腹大臣商议着政事。   几个人正在激烈得讨论着今年秋收后各地的赋税问题, 大家看法不一, 各自发表各自的看法, 都在激烈的陈述讨论着。   赵元衡并没有多说话, 只偶尔啜口茶, 静静地听着底下的几个臣子各抒己见。   这时, 刘顺一脸焦色急匆匆地跑进来, 对着赵元衡躬身禀道:“陛下,姚淑妃的临华殿那边……呃, 出了点状况,还烦请陛下过去一趟。”   大臣们见状都停下了讨论, 都转头看着刘顺。   赵元衡眉头一紧,思索了片刻后不急不缓开口道:“姚淑妃那出了状况直接禀了太后, 让太后做主便是,这种小事何必慌里慌张地跑来找朕,没见我们在议政吗?”   只见刘顺的脸色莫名有些怪异,他被皇帝充满威严的口吻吓得一缩脖子, 却还是壮着胆子继续期期艾艾地说下去:“可……可是贤妃娘娘这会儿也在临华殿……”   “什么?!”赵元衡嗖一下站起身, 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问道:“她怎么会去临华殿那边和那群女人搅和在一起?”   刘顺硬着头皮继续答道:“昨日姚淑妃给贤妃下了个帖子邀,贤妃娘娘今日去临华殿与众妃们茶话小坐,说互相认识认识, 可后来……大约、也许、可能是起了些小争执……然后就出了一些小状况……”   赵元衡倒嘶了一声, “什么小状况?她……她去临华殿做什么, 究竟出了何事?”   不知为何,赵元衡心中既担心又紧张,总有种那个女人又闯祸了的感觉。   刘顺一脸欲言又止的奇怪表情,“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只知道贤妃娘娘在临华殿那边出了状况,然后……然后原本在朝阳宫里睡觉的四位小殿下醒来后没见到自己母妃,便也闹着去了临华殿,临华殿那边有人来报,现在那边……那边……奴婢实在不敢多言,陛下还是亲自过去看看为好!”   旁边的几个大臣都算是皇帝的心腹,并没有参与到这些时日对那位新封的贤妃弹奏一事,他们也明白皇帝这几天为了这位瑾贤妃的事和朝堂上的那些人正在较着劲儿,而且皇帝的耐心已经快到了尽头,说不定现在贤妃和后宫那几位这么一闹,就要直接爆发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秦长礼作为代表开口发言:“陛下,贤妃娘娘的事为重,陛下还是快快过去瞧一瞧罢,秋收赋税的事也快差不多了,剩下的臣们可以挡着,陛下还是先去临华殿吧。”   赵元衡也没理他们,跨下台阶,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他一路急行,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临华殿的大门口,赵元衡急匆匆的夸过门槛就往里冲,还没到走到大殿门口,在院子里,他就清晰地听到了里头一阵喧哗吵闹的动静。   有女人高亢锐利的尖叫声、愤怒的叫骂声,还有间或几声惊恐害怕的啜泣哭声……再是乒铃乓啷的一阵打砸响动,紧接着尖叫声又拔高了几个度,夹杂着一群人的惊呼求饶,然后便有了孩子稚嫩的哭喊声震天响,还有那个熟悉的清脆女声含着愤怒正在叽叽呱呱激动地说着什么……   赵元衡心中蓦地一惊,急急忙忙地加快了脚步,脚上连轻功都使出来了,他朝着正殿大门的方向飞快地冲过去。   “啪”一下推开门,在两脚跨进屋的同时他一下便见到了殿里此刻的情形,然后脚下一顿,瞬间就愣住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里头的一切——   殿里乱七八糟,那情形犹如暴风摧残过境,一片狼藉,整个殿中已经没有一块能落脚的完好整齐的空地了。   各种桌椅、床榻、茶几、花架……都被推倒在地,散架的散架,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木屑纷纷扬扬撒了一地;茶碗、花瓶、各种瓷器,已经看不到一样完整的东西,纷纷被摔得粉碎扔了满地;原本应该做悬挂用的纱帐、珠帘用的被扯下随意地扔在地上,软枕、被毯等被撕得粉碎,里头的棉絮白花花地满屋子飞……   满地狼藉之上,还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多正在打滚呻吟的人,且每个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赵元衡努力从这些人的穿着中辨认出了他们大致的身份,有些是后妃、有些是宫女嬷嬷,还有几个是身强力壮的太监,甚至……他还看到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守宫侍卫在那里躺尸!   那场面,搞不清状况的人会以为什么抢匪杀进了皇宫打砸抢掠了临华殿呢!   而原本那个赵元衡心中急切寻找的女人此刻正站在暖炕上,居高临下,手中拿着一根足有她手粗厚粗、半人高的红木长板,赵元衡细细辨别,貌似是从某个书架子上拆下来的……   就见那女人气势汹汹地站在暖炕上,面色严肃沉凝,手拿长木板,一夫当关,将所有靠近她企图将她从暖炕上拉下来的人统统都用木板子拍回去。   赵元衡总觉得是自己眼花了,蓝浅浅看似毫无力气轻飘飘地一挥板子,靠近她的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壮硕太监和侍卫们竟夸张地被拍出去老远,重重摔倒在一堆废墟之上,然后开始满地打滚,痛苦地呻吟哀嚎着,赵元衡甚至还看见了其中一人跟闹着玩似的,居然还夸张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而再看看蓝浅浅,气势万千地站在暖炕上,“啪啪啪”将那板子耍的虎虎生威。   而她身后则是双玉抱头蹲在那里,将嗷嗷叫的四个孩子护在怀里,浑身都在抖。   赵元衡在这深宫之中活了二十三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种情况,哪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惯过各种大场面,稳重如他,也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了,微张着嘴,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双玉怀里的蓝小鱼眼尖看到了他,惊喜地喊了一声“爹爹”,他才骤然回神,“这……这是怎么回事?蓝浅浅危险……蓝浅浅你下来……快下来!”   听到赵元衡的声音,蓝浅浅朝他这边望过来,而出乎赵元衡意料的是蓝浅浅看到他并没有如以往那般欢快地虎扑过来,而是轻轻瞥他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就又转回身踩在暖炕上走像另一边。   她走到房中唯一还坚强挺立的一扇木架腊梅绣花屏风前,高高举起手中的板子狠狠往前一挥……   “啪——刺啦——”   那看似精美结实的屏风居然就这样散架解体,一瞬间散为无数段废木和碎步,木屑漫天纷飞,那散架后的木段纷纷砸落在原本躺地上里离得最近一个嫔妃身上。   那嫔妃发出一声惊慌刺耳的尖叫,弓起身撅起臀部,双手抱头瑟瑟发抖,头上身上已经满是黄色的木屑,还有一块比较大的木块重重砸在她的屁股上,若侧耳细听,还能听到这个女人呜咽颤抖的细小哭声。   赵元衡已经惊的目瞪口呆、面部僵硬,他强自镇定下来,撸撸袖子迈步上前,挑着地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既是他再难以忍受现在的这个糟乱的环境,也不得不上前,亲自出手将蓝浅浅拉下来,如若不然,看这架势,这个女人估计是要把整个临华殿拆了才肯罢休。   只是才刚走到一半,就见一个身着玫瑰红宫装、拖着一身破烂脏污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裙衫的女人,蓬乱着头发,红肿着一张脸从角落里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状若疯妇地朝他冲过来,嘴里满是哭腔,声音柔弱委屈,“陛下!陛下您终于来了!陛下……贤妃……贤妃她疯了,她是个疯子,她……臣妾好心好意请她来做客她不但不领情,居然……居然还想杀了臣妾和众姐妹、砸毁臣妾的临华殿!臣妾们想逃出去,她还关起门来下黑手不让我们逃,陛下……陛下贤妃太可怕了,求陛下做主啊……”   赵元衡一惊,在这个女人即将扑倒他身上的一瞬间飞快闪身,那女人一个扑空,惯力使然朝前狠狠摔去,脸朝下倒在废墟之中,一只手正好摁在一堆尖锐的碎瓷之中,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满手的血,看着都疼!   赵元衡下意识就挪远了几步,而后低下头去,眼前这个女人,头发完全散乱一撮一撮的,脸已经肿大如猪头,脸上一道红印一道青印,额头上还黏了几片黑绿色的茶叶,不知是被泼了茶水还是她自己哭的太惨的缘故,满脸湿漉漉的晕花了妆,那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赵元衡低头看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这个女人是姚淑妃!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那清脆的女声开接去了话头,“你胡说!”   赵元衡转身,就见蓝浅浅从暖炕上跳下来,拖着那块大木板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她每走一步,赵元衡脚边的姚淑妃便抖上一抖。   蓝浅浅昂首挺胸,走到两人跟前,居高临下地用长木板的一个角在趴伏在地痛得爬不起身的姚淑妃屁股上随意地戳戳,对赵元衡道:“她胡说!她撒谎!面善心恶的丑女人!明明是她自己发了请帖请我来她这儿做客,双玉说不能不来,我才来的!可到了这里以后,她们就一群人对着我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我就是听不懂她们为何姐姐妹妹地喊我所以问了一句,这些人就开始联合起来找我的茬,双玉不过是维护我替我说了句话,然后就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跳出来叫人打双玉耳光说是要替我教训下人,我上前阻拦,这些人便联合起来趁机打我耳光,所以我才生气的!哼……”   蓝浅浅昂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元衡的双眼轻哼一声继续道:“我长这么大我阿娘都舍不得打我一个耳光,若是我犯了错,她都是好好和我讲道理,就算要罚那也不会打耳光,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人!”   “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些女人,凭什么被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打了去!这些人,包括这个姚淑妃,掌着温柔端庄的外表,披着最美丽华贵的外衣,却惺惺作态,不过三两回合便再难掩饰她们令人作呕的的丑陋!哈,不用感谢我,我不过是将她们统统都打回了原形,让她们心面合一罢了!”   这些女人让她觉得可怕,她们比之前的江心儿还要招人厌恨,至少江心儿对她的敌意从来不曾掩饰,光明正大,蓝浅浅能直白地感受到,这些女人明明上一个瞬间还在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与她寒暄,下一瞬就能暗箭相向,蓝浅浅甚至都来不及感知她们是否怀有恶意,猝不及防就受了欺负。   蓝浅浅说完这些,屋子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赵元衡就这样看着蓝浅浅的眼睛,那双幽深如蓝海的眼眸,他在其中看不到任何情绪,甚至都不再能看到愤怒,这样的蓝浅浅都不再像他所认识的蓝浅浅了……   那般平静无波,却在这其中暗藏了无数波澜,他再挪不开眼,仿佛要被这幽深的海洋中溺毙,无力反驳、无力挣扎……   这般莫名情绪之下,对于两个女人各执一词的说法,赵元衡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胡说!陛下您别听信这个女人的话,她从东境贫瘠荒芜的小渔村来,不知宫中礼数,臣妾好心好意想帮助她,帮她教导一下不守规矩的奴婢,谁知贤妃根本不领情,直接动手就打伤了臣妾和所有姐妹,陛下,此等手段实乃恶毒,令人发指,陛下请替我众姐妹做主!”   又一个尖利刺耳的嚎叫声响起,那声音就想是尖利的指甲在光滑地板上“刺啦”一挠,吓得赵元衡一个激灵瞬间回神,身上立即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又有一个悲惨狼狈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女人蹒跚地拖着一条瘸了的腿捂着胸口朝这边爬过来。   这人就是陈婕妤,她的模样比姚淑妃还要惨,两边脸颊肿得老高,上面有很明显的红色手指印,嘴唇也肿成了猪肠,两个眼泡大概是被狠狠打了几圈,眼睛已经肿眯成一条缝,头发乱七八糟的,头顶明显秃了一块,还有一些血迹,明显是被人给拔了头发。   陈婕妤捂着胸口痛苦地喘着粗气,方才蓝浅浅发威时第一个就想上去扇姚淑妃的耳光,而陈婕妤作为姚淑妃的头号跟班,在表面上当然要奋力为掩护姚淑妃,于是她一马当先,英勇地冲了上去挡在姚淑妃跟前想和蓝浅浅厮打,想着说不定还能挠花这女人的这张狐媚脸!   可她万万没想道蓝浅浅这个女人压根就不能把她算在正常女人之中……   在她还没来得及碰到蓝浅浅的一根头发丝儿时,那女人就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抬起腿,对着她当胸就是狠狠一脚踹了过来!   陈婕妤瞬间飞出去老远,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老血来,脸先着地不说,胸腔内还一阵火辣的剧痛,她想她的肋骨应该是被姓蓝的贱人给踹断了……还有在被踹飞的时候,她撞到了一旁一脚摇摇欲坠的桌子,桌板砸下来,刚好压在她的腿上,腿也应该是断了!   可就这样,蓝浅浅还没完,在扇完姚淑妃耳光后就直朝她冲过来,噼里啪啦左右开弓,她现在都还在眼冒精心,脑子嗡嗡作响。   陈婕妤现在恨不得将蓝浅浅生吞活剥了,见赵元衡到来,想着自这姓蓝的贱人这般狂暴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的举动避讳触怒一向重规矩的陛下,于是她死忍着一口气,过来添油加醋地告状。   “陛下,贤妃这般新进实在是……实在是惊世骇俗,此暴行犹如悍匪,不整治宫规何在?天家威严何在?陛下……呜……”这时候,姚淑妃也总算是艰难地爬起了身,坐在地上帮腔,嘤嘤哭泣,还用那沾满血污的手去扯赵元衡的衣角。   赵元衡一个不察就被姚淑妃拽住了衣摆,瞬间两团血污印在了他月白色的龙袍上,赵元衡额头的青筋猛烈一跳,然后,鬼使神差地,那句刚刚就已经在他肚子里的话脱口而出,“这是何道理?就许你们一众人联合起来欺负她一个人,难道还不许她自卫还手?就这样还理和朕叫屈?”   姚淑妃凄凄婉婉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她抬起一张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元衡,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地开口:“陛……陛陛下……您说什么……贤妃她……她殴打重伤妃嫔,打砸臣妾的临华殿,这可是打入冷宫的重罪啊,怎么能只是她自卫呢?!”   “行了行了,这事朕知道了,会处理的……”赵元衡略显不耐地打断了姚淑妃的话,他现在看着自己衣角那个脏污的血手印就浑身难受,只想快快把蓝浅浅带走然后回去换身衣裳。   姚淑妃一看皇帝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就知道皇帝是要准备包庇这个姓蓝的小贱人了,她都被打成这样了,宫殿也被全砸毁了,就这般放过了蓝浅浅,她以后的脸还往哪搁,可让她如何甘心!   于是姚淑妃颤颤巍巍地起身,声如泣血,“陛下!这可是重罪啊,大梁立国以来,宫中可还从未有这等胆大嚣张的暴行,须得严惩以正法纪,陛下您不能因为贤妃是四位小殿下的生母就偏袒她啊,陛下……”   赵元衡直接开口打断,“朕说朕已经知道了!淑妃你这是在质疑朕?”   “陛下……”   ……   就在赵元衡和姚淑妃等人对峙的时候后,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蓝浅浅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她站在那里,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和一众女人争辩说话的男人,如海般幽深的眼眸沉沉,抿紧了嘴唇不开口说一个字……   “太后驾到!”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孟太后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了。   在见到孟太后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脸后,站在暖坑上的蓝小虾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挣脱了双玉的怀抱,哧溜下暖炕,扯开嗓子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朝孟太后跑去,“呜哇哇……祖母,祖母你终于来了……呜哇哇,小虾好害怕,有坏蛋……有大坏蛋想欺负我阿娘,还想打我……呜哇哇祖母我害怕……”   孟太后看着翻越杂七杂八的障碍物跌跌撞撞朝她奔来的蓝小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伸手将人搂进自己怀里,心肝宝贝儿地哄着。   蓝小虾一开头,剩下那三个在老大的带领下全部扯开了嗓子,便嚎边向孟太后奔去,霎时间,此起彼伏的幼童哭声,差点震碎了屋顶。   太后将四个小家伙全部都拢到怀里。   四个孩子一觉醒来发现阿娘不见了,便循着踪迹一直寻到了临华殿,刚一进门就遇上了他们亲娘何人斗殴打架的场面,在经过刚刚那场鸡飞狗跳的打砸风波,到底是年纪还小终归是受了点惊吓,还有四个孩子不是一般人,这会都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们阿娘现在似乎心情非常糟糕……   于是真情流露,本是假哭,哭着哭着就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一般,从小家伙们肥嫩白皙的脸颊接连滚落,大家一起哭,越哭越伤心,最后嗓子都开始沙哑变调了,看着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四个孩子,孟太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哀家的心儿肝儿乖宝贝儿们,快快别哭了,别怕啊,有祖母在谁都上害不了你们……”   好说歹说哄了一通,四个孩子才算勉强止住了哭声,一噎一噎地抽泣着,太后这才终于想起眼前狼狈的情形,她恢复了一国太后高高在上的气势,锐利威严的目光在屋里一群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将目光落在姚淑妃身上,看的姚淑妃下意识浑身一抖,“姚淑妃,哀家记得哀家已经再三地告诉过你了,约束好后宫众妃,没事别往贤妃跟前凑,她胆子小不禁吓,吓坏了你得负责,你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前几天才刚于你说过,转头你就忘了?”   贤妃似乎有些怕孟太后,咽了咽唾沫结巴道:“臣妾……臣妾就是见贤妃妹妹得了册封,想让她和后宫的姐妹们先熟悉熟悉,所以……”   “所以你闭嘴吧!还敢再这里指手画脚教朕如何处置贤妃?你哪来这么大的脸?”   赵元衡再次不耐烦地开口打断,衣角的那个血手印衣角耗光了他所有的耐心,见太后出来控制场面了,他拉起蓝浅浅的手就要离开。   “陛下!”   见到赵元衡牵着蓝浅浅的手就要离开,姚淑妃目眦欲裂,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再看看狼狈的自己,姚淑妃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了,开始口不择言,“陛下!您今日就这么走了,难道您是忘了臣妾治水功臣的哥哥了?我哥哥呕心沥血为陛下治水,造福大梁百姓,巩固陛下江山,陛下如此薄待臣妾,如今黄河洛河段连绵阴雨数月不止,决堤水患尽在眼前,难道就不怕寒了我远在黄河边治水的亲哥哥的心?”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孟太后无奈地轻叹一声,都是她的错啊!   当初心中因克妻的传闻心中急切,硬塞了这群女人入儿子的后院,当初为了在没有太子妃掌东宫的情况下让自己儿子能够省心,她特意选了这一群头脑都不怎么精明聪慧的。   这些年来,后宫就这么一群女人,自己原先想着也不为难她们尽量让她们过得舒适些,可是却将她们越惯越不着调了,如今看来,是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这蠢过了头的,可也是不省心呢!   自己儿子自己了解,生平最恨受人辖制、胁迫,这姚淑妃过久了没有皇后一人独大的日子,脑子完全被舒坦日子给消磨没了……   果然,只见赵元衡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眯着眼看着姚淑妃,语气莫名,“呵!是吗……既然你哥哥如此辛劳,那朕让他滚回老家听戏养生你说可好?” 第41章 我要回家   姚淑妃一听这话, 一下子便呆住了, 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口中还在又不自知地在喃喃说话:“陛下……陛下我哥哥哥他是治水功臣, 如今您正是用人之际, 你怎么可能罢他的官, 您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对我哥哥……怎么可以……”   赵元衡索性转过身来, 认认真真地看着姚淑妃, 过后冷笑一声,眸中早已结起了寒冰, “怎么不可以?既然淑妃你都这么说了,看来你姚家的人也早有此想法, 原来姚开治水真的太过辛劳了,这倒是朕的不是, 既然淑妃你这么心疼你哥哥,那真就成全你全家,让你哥哥回老家好好修养修养,淑妃你说可好?”   说完他当即转身对刘顺道:“明儿个朝议后记得把工部尚书留下来, 还有让姚忠也一同留下, 他是吏部尚书又是姚开的爹,理应要告知于他,顺便将淑妃今日这番话好好传达传达,朕真是惭愧, 都不知道让姚开如此辛劳!还有, 通知翰林院起草圣旨罢!”   此话一出, 姚淑妃如遭雷劈,瞬间清醒了,后背一下子沁出了一声冷汗,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知道皇帝既已说了这个份上那就绝不是在吓唬她,他是真打算罢了她哥哥的官了!   姚淑妃及时再头脑愚笨身处深宫,也知道,如今的大梁,经过几代帝王的努力,帝王手中握住了绝对至高无上的大权,而世家大族们早已开始被迫渐渐没落,世家朝臣们在皇帝面前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有些事说穿了皇帝愿意听便听,要是真不愿意已经没有人可以勉强他了。   相对于先帝的好脾气,如今的赵元衡可没他老子那么好说话,他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向来说一不二,而且还记仇,最恨受人胁迫,通常惹到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登位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明里暗里被他盯上整治得很惨的人细细算来还真是不少……这次他既已将话说死到这个地步,那就绝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赵元衡确实不是无的放矢,姚淑妃的哥哥姚开确实有治水之才没错,当初黄河汜水段便是由他主持治水修筑的,效果也确实显著,赵元衡登在做太子时期便很是看重姚开,登位后继续重用此人,姚家也因他的治水之功而繁极一时。   可是渐渐地,姚开就在这盛赞和功绩中迷失了自己,开始变得狂悖自大,如今他正在洛河河段治水修渠,而就在半年前,暗卫搜集的一份奏报却早已悄悄地放在了赵元衡的案头——姚开以治水为由,强征名夫为己所用,更是暗中强纳重税中饱私囊,当地已经开始民怨沸腾。   可是赵元衡因着眼看就又要暴涨水位随时有决堤危险的的洛河而暂且隐忍不发……直到今年春的恩科取仕中,赵元衡发现了一个奇才,这人因文章并不出彩在殿试前就被刷了下去,后来是赵元衡去逛了一圈主考官们阅卷的当值房,无意间发现了这人的文章,其他的都有些乱七八糟,唯有论述治水之道那块让赵元衡无比惊艳。   后来赵元衡单独诏了这人,发现家伙是百年前治水大家西门慵的后人,这人年纪不大,脑子灵活,观点老辣,谈起治水来头头是道且俱是实际可行之策,令人耳目一新,当即暗中留用了,本想着将他先派往洛河安插入姚开的身边先慢慢了解那边的情况,而后等人完全熟悉了情况后再把姚开弄下来。   可现在,既然姚淑妃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拉她哥哥下马,那他就成全自己送上门来的姚家人!   赵元衡眉眼含霜,冷冰冰地看着已经瘫在地上的姚淑妃,然后冷笑一声,再次拉起蓝浅浅的手抬脚就再次要离开。   蓝浅浅在这过程中从头至尾都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任由赵元衡拉着往外走,直到就要抬腿跨出门槛的时候,她眼角余光无意中往边上一扫,然后就站住不动了。   赵元衡见他忽然停住不走了,回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   蓝浅浅没理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角落里把关趴伏在地健壮太监,自言自语道:“呵!刚刚忙不过来,差点就把你给忘了,主意是这群坏女人出的,动手打我耳光的可是你,你也跑不掉!”   说着她袖子一撸、拳头一握拔腿就要往那太监的方向冲过去。   赵元衡从她刚才停下来的时候就防着了,这会儿倒是眼疾手快,在蓝浅浅拔腿的同时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你给我站好了别动!”   说完,赵元衡又转头顺着蓝浅浅的目光朝那太监望去,而后冷笑一声,冰寒的语气里已经含了隐隐的杀意,“胆子倒还真是不小,居然还敢打贤妃?你主子借了你胆子,不知道有没有顺道再借你一条命!”   那太监跪趴在地上,面如死灰,却是一言不发,并没有赵元衡想象中的惧怕颤抖、开口求饶,倒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一般,就这样一语不发。   看到这里,赵元衡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又将目光转到脸色煞白快要晕过去的姚淑妃身上,怒意喷薄,冷笑连连,“呵呵!真是个衷心侍主万死不辞的好奴才!姚家真有本事,这样舍生忘死、一心为主的好狗都能培养出来,真不容易!连朕都有些羡慕了呢!”   说完赵元衡朝刘顺瞥一眼。   刘顺会意,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侍卫,上前拖死狗一样将那个太监拖了出去。   “今日之事,凡涉及其中的妃嫔全部禁足,没有朕的亲令不得踏出自己宫殿半步,其余在场的所有宫人侍卫全部由慎刑司看押起来!”   留下这句话后,赵元衡再也不堪忍受衣角的那个血手印,拉着蓝浅浅快步离开,不在去关注身后哭天抢地的呼喊和求饶。   ——   四个孩子随着孟太后去了寿安宫,蓝浅浅被赵元衡拉着往朝阳宫走去回了,一路上她沉默不发一言,就这样任由赵元衡牵着往前走,赵元衡的注意力都在他衣角的那个血手印上,此时还没有发现蓝浅浅的异常……   两人就这样一路急行很快回到了朝阳宫,朝阳宫里备着赵元衡的几件常服,他一回到殿里就急匆匆地喊着刘顺去更衣了,并没有去留意身后的蓝浅浅。   等他更完衣裳从里间出来,发现大殿里早已没了蓝浅浅的踪影,心中惊疑,那女人不会有打回临华殿杀回马枪去了吧?于是他急匆匆地喊人,然后就见双玉慌里慌张地从寝殿方向跑出来。   赵元衡心中一惊,他就换个衣裳的空当,不会真的又闯祸了吧?   赵元衡急忙问道:“你主子人呢?”   双玉面上很急切,却也有些古怪,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娘娘……娘娘她在寝殿里……她在……她在……陛下您过去看看吧!”   赵元衡俊眉一皱,大跨步朝寝殿走去。   只见寝殿的那张拔步大床上大大地摊着一块布,上面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赵元衡走近一看,有之前蓝浅浅穿进宫来的衣裳和四个孩子的小衣服,还有一些金条、一叠子银票、拨浪鼓、布老虎、陶瓷娃娃……   赵元衡惊疑,转头找了好一阵,终于在屋脚的一大口箱子边上找到了半个身子探在里面正翻箱倒柜扒拉物件的蓝浅浅。   他走上前去问道:“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蓝浅浅将从箱笼里抬起身来,一言不发,只瞥了赵元衡一眼,便拿着刚刚翻出来的鱼骨刀往床边走去。   走到床上的那堆东西前,她将鱼骨刀放上去,然后将那堆物什归拢归拢、团巴团巴,最后拣起那布块的四角互相对折,打了两个死结。   看到这里赵元衡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他快步走过去,皱眉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要去哪?”   蓝浅浅收拾好手中的包袱,终于抬起头来,开口和赵元衡说了字临华殿出来后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我要回家!带着崽崽们一起回家!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赵元衡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噌”地直起身,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你要回家?!你回哪里去?东境?你现在是朕的贤妃,怎么能这般任性与人吵架了就包袱款款离家出走会娘家?朕知道这事不怪你,是淑妃她们设计想欺负你初来乍到,所以这事朕会处理好,你不必害怕……”   “我不害怕,一点儿都不害怕!打了便打了,就算她们真想找我报复也拿我没办法!我才不怕她们!”   蓝浅浅直接打断了赵元衡,抬起头那双幽蓝到深邃黑漆的眼眸直直朝赵元衡看来,“我现在讨厌死阿执你了!再也不想看到你!我要回家!”   赵元衡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讨厌我?!她们打你为何要讨厌我?”   蓝浅浅噌一下站起身,双手覆上了赵元衡的胸膛,将他狠狠一推,“我就是讨厌你!阿执你骗我!四年前在山洞里你告诉我你没有妻儿,你骗我!”   赵元衡被这股极强的力道一推,猝不及防之下倒退甩出去老远,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疼得他皱起了眉,但他也顾不上了,“我……我没有骗你啊!我就是没有妻室,那时候也没有孩子……”   “你骗人!那姚淑妃是谁?陈婕妤是谁?沈昭仪是谁?姜贵人是谁?而我,所谓的瑾贤妃又是谁?!”蓝浅浅气得脸蛋都红鼓鼓的,她一下冲到赵元衡面前,俯下身冲他大声质问。   赵元衡还在试图解释,“你们是……浅浅对不起,当初在东境你也知道我遭人暗算重伤,又是追兵不断我自保都困难,所以那时对陌生的你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将我的真实身份如是相告……”   蓝浅浅眼泪都逼出来了,朝着赵元衡声嘶力竭地吼:“那样我能理解,可是……可是你为何要骗我说你没有妻室?明明你……明明你有这么多妻室,你连这个都要骗我,若不是你说你没有妻儿,我就肯定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尾音逐渐低了下去,还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赵元衡错愕,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孩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结结巴巴道:“她们……她们都不是我的妻子啊!只是妾室是妃嫔,我……”   “不是妻子?妾室?什么妾室?什么妃嫔?”蓝浅浅收了眼眶里的泪,瞪大了眼睛。   赵元衡有些糊涂了,直愣愣回答:“就是妾室啊,我未登基前是太子姬妾,登基之后就入了后宫成了妃嫔,我并没有妻子,没有皇后……”随后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一句,“这事大梁人都知晓,你不知道吗?”   蓝浅浅吸吸鼻子,歪头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她依稀想起曾经阿龟叔好像说过,凡间雄性可不止一个伴侣,地位越高者可得到的雄性越多,他们将除了最正式的那股伴侣称作妻子外其余都称作“姬妾”……   所以她现在也是成了阿执这“姬妾”中的一员了!   阿执是皇帝的事她在入宫后就知道了,凡间的帝王相当于海中她阿爹的地位,她阿爹唯一的挚爱伴侣就是作为海后的阿娘,可是她却连阿执的妻都算不上,和方才那群女人一般,只能是他“姬妾”中的其中一个!   蓝浅浅再也憋不住了,扯开嗓子直接放声大哭,“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我的阿执了,我要回家!呜呜呜……阿娘说的对,你们人类都是虚伪狡诈透顶,最善于伪装欺骗,我当初就应该听阿娘的,不应该再来找你了!呜呜呜……我恨死你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耳光,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蓝浅浅这一嗓子开嚎,彻底地把赵元衡给哭懵了,完全忽略了蓝浅浅话中的“你们人类”四个字……   他活了二十三年,除了他假惺惺哭的母后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他完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能手足无措地爬起身,绕着蹲在地上大哭的蓝浅浅打转。   “你……浅浅你别哭,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隐瞒的……我我我……你不知道我之前三任妻子都死了,我父皇找了个道士说朕克妻,所以我不娶妻没有皇后,姚淑妃她们都是我母后心急之下塞给朕的,我一直都不曾理会过,真的……真的只有此生只有过你一个女人……你你你捏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说到此处,赵元衡口中苦涩,他甚至开始害怕让这个他唯一的女人知道了自己可能不能再人道的事,瞬间无力感涌上全身,只能徒劳地绕着蓝浅浅打转,沙哑着一遍遍安慰,“别哭了……浅浅你别哭了……别哭了,别哭了……”   “呜呜哇哇哇哇……你走开!别碰我!你这个死骗子!我要回家,带着崽崽们回家!鬼才要做你的姬妾,鬼才要做你的瑾贤妃!啊呜呜哇哇哇……”   激动的情绪攀升到顶峰时,在赵元衡靠近试图给她擦眼泪、将她扶起身时,蓝浅浅胡乱挥舞着携带指甲的爪子,推拒间,在男人的俊脸蛋上狠狠挠出了一条血痕。   赵元衡“嗷”地一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颊,无措地看着瘫坐在地上那个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的女人,彻底地没辙了……   寝殿外,双玉和刘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殿里其他伺候的宫人早已被他们都打发干净了,而里头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贤妃娘娘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该不会是陛下责怪贤妃在临华殿里干的丰功伟绩了吧,把贤妃骂哭了?可瞧贤妃这惊天动地的架势,该不会是陛下动手打她了吧?!   殿外的人好奇地抓心挠肝,殿里的赵元衡急得都满头大汗了,蓝浅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已经哭哑了,这般情况之下,他是束手无策,想安慰让她别哭给她擦擦眼泪,这女人就凶悍地亮出爪子要挠他的脸……怎么办?怎么办?   最后,情急之下,赵元衡想了个昏招,他让刘顺去寿安宫将四个孩子接了回来……   本想着见到了四个孩子,蓝浅浅或许能转移注意力不哭了,可谁知,四个小家伙一回来,看见自己阿娘坐在地上哭得好不伤心好不凄惨,孩子们被彻底吓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也扯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   四个小家伙的哭功可不是说说而已,你一阵高我一阵低,声音清脆响亮,差点将寝殿的屋顶都给掀翻,母子五人一齐抱头痛哭,好不凄惨,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而问询匆匆赶来的太后,已经朝阳宫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凄凉哀恸的场面……作为女人,一时间感慨万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噼里啪啦地就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身上招呼过去。   赵元衡捂着半边脸狼狈地躲避着来自亲生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爱的教育。   朝阳宫里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   ……   这一夜,不光是朝阳宫,整座皇城都注定不再平静。   本来现在是深秋时节,已经快至初冬,京城这些天是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可谁知,就在这晚上,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到了深夜突然就开始阴云密布,狂风呼啸,暴雨席卷而来,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打起了雷!   电闪雷鸣,深秋之夜居然就如同是夏季午后的暴雨,闪电撕裂夜空,惊雷炸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都被这怪异的天象从梦中惊醒,捂着头躲在被中求告天地,想来是有人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违天而行,于是老天要在今夜降下惩罚……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宫里的太监被雷给活活劈死了!   这太监便是白日里打了蓝浅浅一个巴掌后被赵元衡叫人拖走的那个。   他被带走后直接去了慎刑司,慎刑司的人招待了他大半个晚上,也没说些什么有用的,到后来,赵元衡命人将他送去暗部再做细致拷问,而就在押送移至暗部大牢的路上,这家伙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天雷给活活劈死了……   古往今来,有史料记载被雷劈死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个太监就是这么神奇地中招了!   更邪门的是,当时在场的人,包括这个太监在内一共五人,另外四个两个是慎刑司交送的太监,剩下两个则是接手移送的暗卫,四个人就站在这太监的身边,其中两个人甚至还扭着这太监的胳膊与他有最密切的肢体接触,可是那道天雷就这么不偏不倚劈在了那太监的身上,他当场身亡,而身边四个人却是完好无损,一点事都没有!   这个就更加映证了天谴的说法,这太监就是做了亏心事才被老天降下天雷给劈死了,要不然为什么不劈其他四人,就专劈他呢!   这件充满了玄奇色彩的事天一亮就传遍了整个皇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满京城传开了,百姓知道了,准备来上朝的大臣知道了,赵元衡自然也知道了。   与此同时,让人不知道的是,前一日临华殿中被蓝浅浅以愤恨心态狠揍过的那群妃嫔,在这个惊雷的夜晚,噩梦缠身…… 第42章 大获全胜   昨天白日里在临华殿发生的事经过一夜发酵很快便传的人尽皆知, 并且在昨天临华殿那场闹剧结束后, 众妃回去后太医院就忙坏了, 所有不当值的太医包括小学徒在内全部都被叫回了太医院。   据不完全统计, 那时在临华殿里的被殴打的那些妃嫔, 陈婕妤断了两个肋骨一条腿、姚淑妃脸颊肿胀伴随头晕呕吐症状、沈昭仪断了一直胳膊, 王淑媛一颗牙齿松动掉落……   且这些娇弱的后妃在回去以后, 晚上都不同程度地收到了惊吓, 噩梦惊扰之下,当天夜里都开始突发高热, 昏睡之中胡话连连。   再加上半夜惊雷之下,那匪夷所思的雷劈太监事件, 今日早朝之上,一群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两眼冒光,往死里上奏。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瑾贤妃身份低微、行为粗鄙,竟敢砸宫殿打后妃, 其暴行令人发指, 按规理应将其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又有说,这般粗俗不堪的皇子生母,未免陛下子嗣被带坏,要将四位皇子分别送到后宫德才兼备的妃子膝下教养……   甚至还有人联想力极其丰富, 竟将深夜雷劈太监的事联系到了蓝浅浅身上, 说瑾贤妃身份不明, 其实是个妖孽邪祟,因为刚好这个太监白天的得罪了她,所以她夜晚施咒用雷劈死那个太监,又吓得众后妃们噩梦连连,胡话连篇……   赵元衡简直都要气笑了,昨天一晚上没睡好,被蓝浅浅哭,被孩子们闹,还被他亲娘揍,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到现在他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挑,看着底下一群叽喳叫嚣的老家伙们,赵元衡干活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他一把抄起先前早已准备好的一封奏报朝着底下蹦跶的最欢的姚忠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瞬间,底下鸦雀无声。   姚忠被突如其来的一砸吓得跪到在地,捡起那折子翻开看了几眼,然后瞬间脸色惨白,浑身抖着冷汗连连。   赵元衡冷眼旁观,将在成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然后冷笑一声,“朕的国之栋梁们,真真儿都是好样的!一大早的朝议,正事不说,就盯着朕的后宫不放,看把你们闲的!想说?行!来书房朕泡杯茶好好听你们说!退朝!”   赵元衡最后狠狠剜了姚忠一眼后,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觑憋红了脸的大臣。其中还真的有不太甘心的人,还真打算去太极宫书房里继续“忠心劝诫”的!   等到了太极宫书房,除了那几个誓死劝谏的大臣,还有姚忠、姚开的顶头上峰工部尚书严光,以及几个被赵元衡叫过来的他的直系心腹大臣,其中包括了秦长礼和永乐侯齐含山,还有那个永远冲锋在最前线的姚忠先锋魏徇。   众人刚刚各归各坐的坐站的站的准备好,就见魏徇立刻波不急待的挑了出来,对着赵元衡深深一礼,一脸大义凛然不畏强权,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姚忠正在拼命给他使眼色,“陛下,瑾贤妃手段残暴,昨日所行之事实乃大恶,我大梁立国两百余年,皇家还从未发生过此等惊世骇俗之恶事,还请严惩贤妃蓝氏!”   赵元衡一语不发眉眼沉沉看着慷慨激昂的魏徇,再凉凉地瞥一眼姚忠,姚忠后背一阵恶寒,跟着一缩脖子。   见姚忠没有说话,魏徇有些焦急说出口的话越来越离谱,“陛下贤妃此女来路不正,得罪她的后妃都遭了难,听说现在都还在说胡话昏睡不醒,那个掴掌他的太监更是离奇被雷劈死,此等诡异的女子若留在宫中必成祸患,恳请陛下为了大梁的江山圣裁!”   “嗤——”一旁的永乐侯终于忍不住了嗤笑一声,那瑾贤妃还在他家住过一段时日呢,若真被说成妖孽那可是他家可洗不清了,且他与魏徇政见不合,一向不怎么对盘。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顶上,“若瑾贤妃真有这么邪乎,那魏大人你现在在这里这么说贤妃的坏话、告她的状,回去可得小心些,说不定今晚就被贤妃施法用雷劈死了!”   “你——”魏徇气结,打算暂不与这人争吵,完全没看见面如菜色的姚忠使眼色使的眼睛都快要抽筋了,继续一门心思地慷慨陈词,“陛下,若不严惩贤妃实难向天下交代!”   “哦?”赵元衡终于凉凉开口,语气莫名,“那以魏卿之间该如何是好?”   魏徇瞬间精神抖擞,“贤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四位小殿下则分由如今后宫高位妃嫔抚养……”   一旁的姚忠已经冷汗都下来了,而赵元衡的笑容也越来越冷。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软糯的小奶声语含愤怒在殿中响起:“大坏蛋!居然想让我再也见不到阿娘,我要施展笑笑术笑洗你!”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赵元衡脸色一变,弯下腰左右查探,然后从自己御案底下拎出了一团不停挣扎扭动的胖团子。   他将蓝小虾拎到自己的腿上,双眉紧皱,“渊儿你怎会在这里,你母妃知道你在这儿吗?”   蓝小虾气得脸都鼓了起来,昨天晚上阿娘哭得好伤心,他也哭了好久,哭累了才睡过去的,第二天早上一醒过来他就想起了昨晚爹爹惹阿娘生气的事,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便想来爹爹的住处找爹爹好好聊聊男人间的事,让爹爹再也不要惹阿娘生气了,否则他就不喜欢爹爹了……   小家伙本就还不怎么懂事,在桌子下待了有好一会了,听着大人们之间的谈话,一知半解云里雾里的,但不妨碍他听出核心意思,这几个男人正在征询他爹的意见要欺负他阿娘,而且这个坏爹爹好像还没有反驳这几个坏人的话!   这可把小家伙给气坏了,差点就一个笑笑术丢出去了,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愤怒地开口暴露了自己。   父子俩还在上头大眼瞪小眼,下头的魏徇就忍不住了,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道:“陛下!陛下您看到了吗?贤妃身份低微,小殿下流落民间,已经被她教养得这般不知礼数,若再让贤妃抚养小殿下,几位小殿下怕是要……”   赵元衡眼中的狂风暴雨彻底抑制不住了。   “住口!朕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你算哪个蚌壳,珍珠都没有一颗还想来说我不会养儿子?!”   清凉悦耳的女声含着怒火与赵元衡的说话声一同想起。   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朝门口望去,就见一个柔桡轻曼的身影气咻咻地冲进来,一下冲到魏徇跟前,剪水星眼中燃烧着两簇熊熊怒火。   蓝浅浅一抬脚狠狠踩在魏徇的脚背上,骂道:“你谁啊你,管好自己儿子便是,吃饱了撑的管别人怎么养儿子,我怎么养崽崽碍着你什么事了?!”   魏徇脚背瞬间一阵剧痛出来,痛得他脸都扭曲了,话都说不来了,一旁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永乐侯满是戏谑,闲闲开口:“回贤妃娘娘的话,魏大人可生不出儿子,所以他是羡慕嫉妒您有三个儿子呢!”   魏徇气得嘴唇都发紫了。   赵元衡在蓝浅浅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放在那雷霆万钧的气势像被针戳了一般一下子瘪了下去,他下意识摸摸自己脸上的那道抓痕,手脚都无处安放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意识揉搓怀里的儿子,看着对方依旧有些红肿的双眼讪讪道:“我……你……你你是来找渊儿的吗?”   蓝浅浅斜眼冷哼一声,根本就不想理他。   蓝浅浅昨晚哭了一夜,后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等再醒过来之时,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然后在双玉的服侍下正在用冰帕子敷红肿的眼睛时,外头就有宫女慌张地进来禀报说正在睡觉的四个孩子中,老二蓝小虾突然不见了!   按那宫女的意思,蓝小虾是在约半时辰前不见的。   这么一来蓝浅浅倒也不再担心了,她们不同于一般的母子,只要距离不是太远,蓝浅浅放开灵识便能感应到四个孩子的存在,最多走丢了半个时辰,那这么会儿工夫小家伙走不了太远,她还是能感应到的。   于是她出了朝阳宫,然后放开灵识,顺着灵识的牵引一路便朝太极宫的方向而来,刚到殿门口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进来瞧瞧就突然听到了有人在里面大放厥词,骂她的崽崽,说她不会教养孩子。   蓝浅浅昨晚还没完全消下去的怒火一瞬间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她把腿就往里冲,要给那臭嘴瞎说的家伙一点教训。   蓝小虾胡乱扭动挣脱赵元衡的怀抱,从他腿上溜下来就往这边奔来一把抱住蓝浅浅的大腿,张嘴就开始告状,“阿娘,这些坏蛋他们……他们要欺负阿娘,还要把小虾和小鱼儿他们送给别人!”   蓝浅浅瞬间炸毛,抬腿就朝赵元衡冲过去,看那架势赵元衡觉得是要找他拼命,他总算是有了准备一把拽住蓝浅浅的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僵着脸在蓝浅浅耳边软着声音小小声商量,“浅浅你冷静点,这么多大臣看着你,有什么事……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再说可好?”   “你松手!松手!”   “你别动,冷静一点,乖……冷静一点,听我把话说完……”   ……   这幅场景在旁人眼里可真是郎情妾意、情意缠绵。   魏徇酸腐老秀才出身,从十三岁开始一直科考屡试屡败,最后攀上了姚忠这个吏部尚书的远亲一路扶摇直上做到了现在的位置,对姚忠唯命是从,这种情形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伤风败俗,在别人都别开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的当口,这蠢愣子义愤填膺开口,“陛下,微臣直谏,陛下乃大梁之君,不可受狐媚诱惑……”   一旁的永乐侯深深闭上眼遮去眼中的幸灾乐祸,这蠢货彻底没救了!感觉真好!真舒爽!   蓝浅浅胡乱地从赵元衡怀里挣扎出来,凶巴巴地转头朝魏徇看来,然后,略微迟疑,黛眉紧皱,盯着魏徇半晌,而后才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啊!原来是你啊!”   说完,蓝浅浅转头去看永乐侯一本正经道:“你说的不对,他生得出儿子的,我亲眼见到的!”   永乐侯被蓝浅浅这充满歧义的话一下子搞懵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身后的赵元衡脸都绿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魏徇哆嗦着嘴唇看着蓝浅浅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蓝浅浅看看周围一圈人的表情,都不信?   于是她来劲儿了,三两步冲到赵元衡跟前,拍拍自己的脸,一下就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我见犹怜的表情,扑过去投入赵元衡的怀抱,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轻轻枕在了赵元衡的胸膛上小鸟依人地蹭了蹭。   温软纤细、满是馨香的的身体突然轻轻靠近她的怀里,赵元衡蓦得浑身一僵。   突然,不知为何,对于蓝浅浅的亲近,他觉得自己舌头开始都开始发麻了,喉咙干涩,胸腔里的那颗心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起来快要跳出胸口了,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女人抱着他,这般情况,在之前蓝浅浅靠近他时是从来没有过的,他这是怎么了……   蓝浅浅可没有赵元衡想得那么多,她清清嗓子,忽然就换上了矫揉造作的柔媚酥软之音,“徇郎,我如今该如何是好,我无名无分不在乎,只要徇郎的心事想着我的便好,可是我实在不忍让我们的孩子受无名无分的苦,徇郎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啊!你现在唯一的亲骨肉啊!”   呃……   赵元衡一愣,低头傻傻地看着怀里的女人,他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蓝浅浅到底在干什么,就见她一下子从他怀里退出了出来。   楚楚可怜的表情倏然一变,脸一虎,脚一垫,手一伸,一把勾住了赵元衡的脖子,奋力拉低他的身体,将他拥入自己怀中。   赵元衡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就这样呆呆地缩在蓝浅浅怀中,被她细细地摩挲自己的脸,然后抬起眼看着蓝浅浅又换上了粗哑低沉的嗓音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妙娘莫哭,你如今是双身子,可得仔细身子,别让我心疼,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只如今家中的那个病痨鬼还在,你知道的从先帝时起这事就很难办,稍有不慎我便会惹祸上身,你放心,你且和孩子在稍微忍耐一段时间,那病痨鬼日子不多了,我在暗中筹谋一番,很快等她死了,我无妻无子便可纳你进府了!”   这番话一说完,屋中一片哗然,在场的除了魏徇都是人精,很快反应过来这贤妃是在干什么了!   啧啧啧……   永乐侯摇摇头,魏徇年逾四十无子,家中有一病痨嫡妻的事人人都知道,而就在十多天前,魏徇的妻子死了……   所以这姓魏的和自己的姘头谋划着杀妻迎妾给庶子正名,还好死不死倒霉地被贤妃给听见了,而他现在得罪了贤妃又得罪了陛下,这等子丑事被贤妃当着皇帝的面全部抖了出来……   啧啧啧……刺激,当真是刺激啊!他被刺激得浑身舒张啊!   不光是永乐侯这种和魏徇不对付的,就连姚忠也是哑口无言,他知道,魏徇算是彻底完蛋了!   先帝在位时要说他最忌讳什么,那便是宠妾灭妻!   先帝年幼时期还是宁王世子的时候,老宁王也就是后来的德隆帝宠妾灭妻,宠姬害死了宁王妃也就是先帝的生母和他同胞的亲妹妹,却被偏心眼德隆帝给遮掩了过去,最后连先帝自己都差点命丧宁王宠妾之手。   先帝在宁王宠妾只手遮天的权势下艰难讨生活,后来他顺利夺位登基,料理了那德隆帝的宠妃,从那时起,全天下都知道了先帝最重嫡庶,憎恨宠妾灭妻。   别看先帝温吞好说话,但谁要是戳到了他这个爆点,谁碰谁死,那时朝中有不少人就是因为不重嫡庶、妻妾不分而被先帝罢官,甚至下狱的都有。   赵元衡排行老二,上头只有一个庶姐,自出生起就被封为太子,虽说先帝后宫女人成堆,宠妃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谁若想撼动赵元衡母子的地位,先帝能比孟太后还要急眼,还没等孟太后有所动作,他就早早地把人给处理好了,连之前逼宫的几位皇子,最后都是被先帝撑着最后一口气替赵元衡安排好了去处。   在先帝的带头作用和威慑下,他在位的二十几年间,大梁的嫡庶宗族观念是最正的,所有的男人都给了嫡妻足够的尊重。而作为嫡长子正统继位的赵元衡,自是要延续先帝之前的做派的。   如此看来,魏徇是彻底地凉透了!   赵元衡被从蓝浅浅怀里放出来,两眼危险一眯,看着魏徇冷笑,“呵!魏卿真是好样的,自己家里一堆烂事,居然还敢管到朕的头上来了?杀妻迎妾,还在这里大放厥词要朕处置贤妃?!”   魏徇已经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浑身抖成了一个糠筛。   赵元衡又将目光转到姚忠身上,“那姚卿可对此事有什么意见?对贤妃有什么意见?”   姚忠一下跪倒在地砰砰磕头,“没意见!臣没意见!魏徇罔顾理法,天理难容,理应重罪,贤妃娘娘贤良淑德,自是后宫典范,臣不敢有异议。”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敢有什么意见!   赵元衡又将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圈,意味深长,“那众卿可还有什么意见?”   永乐侯立刻带头,下跪高呼拥戴陛下赞美贤妃,所有人都跟着照做了,特别是本来打算好好劝谏皇帝的那帮子人彻底闭嘴了,深宅大院里,谁家还没点见不得光的事,这节骨眼上被皇帝抓住小辫子可就不美妙了,还是赶紧撤吧!   对此赵元衡很满意,没想到蓝浅浅一个心血来潮突然给了他灵感,你们抓着我的家事不放,那行,我也来和你们说道说道你们的家事!   而蓝浅浅却没再管这么多,在一群人跪地的时候就直接抱起蓝小虾光明正大地出去了。   赵元衡脚下一动,想追上去,迈开步子时却一下子卡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看着母子俩身影消失在门口。   走在回去的路上,蓝浅浅静静的抱着蓝小虾,忽然开口道:“虾儿,阿娘带着你们回去好不好?”   蓝小虾搂着蓝浅浅的脖子,眨巴眨巴眼睛努力思考,虽然在凡间很好玩,但是他都看到了,臭爹爹不但惹阿娘哭,还和一群坏蛋商量欺负阿娘,这让他很生气,非常生气,他要回去讲给小鱼儿他们听!所以他不想再要这个坏爹爹了!   这么想着,蓝小虾重重点头,“嗯!阿娘我们回家吧,不要这个爹爹了,就去找之前外祖母给你介绍的那个未来爹爹,他待虾儿可好了,还带我去捉大鲨鱼!”   蓝浅浅很满意儿子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精神为之一振,“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咱们悄悄溜走!” 第43章 出宫回家   赵元衡手段凌厉, 动作迅速, 不过五日的功夫, 就让暗卫秘密收集起了那日书房里有关蓝浅浅所讲的那些证据, 然后以雷霆般的手段收拾了魏徇。   而在这其中, 魏家有一人起了很大的作用, 魏徇已故的长兄之子、六品骁骑军校魏靳锋在这时突然递了一封长奏折给赵元衡, 说这些年在亲眼看着叔父走入歧途而后逐渐泯灭人性, 因自己懦弱不敢检举,如今在这般无奈之下终于决定大义灭亲, 向陛下递上一些他所知晓的内幕证据。   魏靳锋所递的证据比赵元衡暗卫查到的都还要详细,魏徇无子、其夫人久卧病床, 从魏徇豢养外室到外室怀孕,再到魏徇谋划杀妻迎外室子入门, 其中桩桩件件都被魏靳锋收集了详细证据……   甚至魏靳锋还告发了魏徇的一桩陈年旧案,十七年前,魏徇为谋魏家长子、魏靳锋之父的家产,暗中勾结土匪在魏靳锋父母行商路过山脚时将二人杀害!   此言一出, 满朝皆惊。   赵元衡倒是乐见其成, 看来这魏靳锋很多年前便在筹谋复仇了,如今正是合适时机,赵元衡要拿魏徇开刀,魏靳锋便亲手递上了一把更锋利的刀到赵元衡手中, 两人互惠互利, 目标一致, 默契达成了合作。   于是,因为有魏靳锋在,魏徇仗着姚家在吏部的关系卖官鬻爵、侵占良田、逼奸良家女……林林总总全部都被挖了出来。   赵元衡有意杀鸡儆猴,魏徇的案子由他亲自主审,恕罪并罚,魏徇被罢免官职、打入天牢,定在半月后问斩,他那个刚迎进门的外室被贬入了贱籍,魏徇所有的家产都被罚没,而后他又升了魏靳锋的官职,看起来是要重用的他的样子。   解决完魏徇的事,赵元衡又趁热打铁地料理了姚家,姚开被罢官,因气之前黄河汜水端治水有功,赵元衡洛河段眼看雨期降至,为了稳定民心,他还算最后留了情面,只将他罢黜为庶民,并没有要了他的命。   而后宫中还肿着脸的姚淑妃被贬成了姚宝林,姚忠以管教不严之罪被打了三十板子,罚俸一年,紧闭思过半年。   这么一来,可以说姚忠的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曾经盛极一时的姚家,在此之后开始慢慢衰落……   赵元衡这是明晃晃警告朝中那群总想倚老卖老欺他初登帝位的大臣,他手中暗部的眼线遍布天下,朝中所有人要真细查起来没一个是干净的,不管是出于何种心态,谁再敢上蹿下跳地管他后宫的事、在贤妃一事上指手画脚的话就别怪他不留情面查个你底朝天!   所有人都闭紧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因此贤妃大闹后宫一事最后就这般被轻轻揭过了!   蓝浅浅一战成名,二战成神,在后宫有一群被她打得下不了床的后妃,在前朝因她而倒霉的魏、姚两家,于是她在众人心目中从一个人人鄙视看轻的东境卑贱渔家女一下子成了一个谁都不敢惹的存在。   赵元衡相当满意这样的结果,他天昏地暗地忙了五六日,这场君臣之间的角力最终以他大获全胜而告终。   赵元衡心情非常不错,他觉得,蓝浅浅这个女人简直是神了,明明是那么鲁莽单纯的一个姑娘,却仿佛是命中带贵,他想或许他应该再与她坐下来敞开心扉地谈一次……   接下来他又在太极宫将自己关了整整一天,在心里给自己做好了无数建设后,赵元衡怀着欢快愉悦却带着忐忑的心情去了朝阳宫,他想他或许可以告诉她后宫的那些个女人其实完全不成问题,他就算是空置了后宫也是可行的,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赵元衡茫然地站在朝阳宫空旷寂静的寝殿中,手上捏着一张轻飘飘的纸,信纸上是墨迹糊成一团、狗爬一样勉强能看清的八个大字——   讨厌阿执,我要回家!   赵元衡面无表情死死盯住双玉,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吐出来:“不、见、了?什么叫作人不见了,为什么会不见了?”   双玉跪在赵元衡脚前,整个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昏死过去才好,“陛下……陛下恕罪!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怎么会不见的,昨晚上还和奴婢有说有笑的,一切如常,今日一早起来,奴婢本想进殿来时候娘娘起身,可是……可是娘娘却不见了,只留下那一张信纸,还有……四位小殿下也都不见了……”   赵元衡手握成拳,在自己的额头处狠狠敲了几下,深吐出一口气,才勉强抑制住了想要爆炸的莫名情绪,声音瞬间冷至寒冬,“不见了?一个大活人连带着四个吵吵闹闹不懂事的孩子就这么不见了,你们朝阳宫里的这些人干什么吃的?昨晚上都死了吗?!”   双玉吓得面色惨白,跪在那里砰砰磕头请罪,“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都是睡在娘娘寝宫的隔间里的,平日里半夜从不敢睡熟就怕娘娘半夜要起夜,可昨天……昨天不知怎么就忽然睡死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娘娘和小殿下们就都不见了……”   一旁的刘顺见皇帝要吃人的模样,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开口,“陛下……或许娘娘有只是带着四位小殿下在宫中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玩去了,她只是与陛下开了个小玩笑,不若奴婢先秘密安排些人手在宫里悄悄地先找一找……”   赵元衡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将手中的纸捏成一团死死握在手里,指骨泛白,她忽然想起来之前蓝浅浅翻箱倒柜整理包袱的事,慑人的目光倏一下再次抓到双玉身上,“朕记得,贤妃有一大包她带进宫来的东西,平日里还挺宝贝的,有孩子们的衣裳玩物还有一些金银之类的,那些东西可在?”   双玉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面如死灰,“不见了,奴婢已经查看过了,封妃后陛下太后赏赐的那些全部都在,就娘娘进宫时一道带进来的那些物什都不见了……”   死寂,一阵窒息的死寂……   双玉和刘顺已经在这窒息的沉默中冷汗夹背了,双玉更是呼吸都有些困难,越到后来,都快要晕厥过去了。   赵元衡紧紧握着掌心的那团纸,茫然四顾,再无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左胸膛心口的位置,总有种怪异的空虚之感,他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四年前蓝浅浅失踪他虽有担忧、有焦急,但也不是这般难受到说不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体内有一只不知名的困兽冲破了钳制即将失控……   赵元衡过了好久好久,才勉强让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神回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做回那个沉着睿智的帝王,他看着双玉沉声问道:“你再仔细想想,贤妃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她说过是么做过什么,凡是有任何意思不同寻常的的地方你都细细说来!”   双玉本就是个聪明人,听赵元衡这么一问,她不在只顾着害怕谢罪,冷静下来细细回想这几天与贤妃相处时的所有细节。   这么一想,倒还真让她想起来一些如今看来有疑窦的地方——这几日,贤妃没事就拉着她去玉明池转悠,也不想从前那般戏水,就绕着玉明池一圈一圈地转,还问过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贤妃娘娘问过奴婢,玉明池是否与宫外河流相同……奴婢那时并未多想,如实相告,玉明池是活水湖,池水鱼宫外的河道相通,但因怕有待人借机从相通的暗流处潜入皇宫,所以在玉明池往宫墙外引流的湖底暗道下设有千斤暗闸,平日里都是拉下暗闸的,只有在固定时间会拉起暗闸让玉明池池水与外河交换水流保证其不便死水……”   这么一说,双玉忽然一惊,茅塞顿开,“算算日子,昨晚……昨晚好像就是拉闸换水的日子!”   所以那女人是带着四个孩子跳入了玉明池,然后通过池底通往宫外的暗流,选在昨晚拉闸日潜水出逃了!   怪不得,这宫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叶俭巡逻不间断,他却能带着四个闹腾的孩子悄无声息地消失!   赵元衡一直都知道蓝浅浅水性好,也知道四个孩子都像了她也个个会水,这家伙他一直以为是脑子太单纯,没想到竟还能有这样一份心思!   可是玉明池底下的暗流,在与宫外的交界口拉闸处,为了防止有歹人混进宫,不光有千斤闸,还设有复杂的机关,若不小心触动,必能取人性命,这自作聪明的家伙带着四个孩子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赵元衡深深吸了一口冷气,转身对刘顺吩咐道:“立刻把暗卫天字支负责水下任务组的首领给朕叫来!”   很快便有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玉明池湖底暗流道千斤闸口附近,按着赵元衡的命令,这些人将那里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番,甚至连整个玉明池第都被他们摸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元衡即使松了一口气又是新一阵的咬牙切齿,这说明,那女人带着孩子们已经顺利溜出了宫!现在只希望蓝浅浅拖着四个孩子脚程慢,还没有出城……   他立刻下了命令封锁城门,只许进不许出,没有声张,皆以捉拿秘密要犯为借口在城中细细搜查开来。   这事是绝对保密的,参与搜查的人除了赵元衡身边的心腹首领无人知晓,搞得满京都的人都人心惶惶。   这样的事能瞒住别人,却是瞒不住赵元衡的亲娘孟太后的。   很快孟太后就知道了蓝浅浅带着四个孩子离宫溜走的事,她那个气啊!捶胸顿足的,这两个不着调的父母,自己闹别扭,却还连累了她四个金疙瘩的小金孙孙!   孟太后对着赵元衡哭天抹泪,毫不客气地拍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你说你……你说你这个做皇帝的做的有什么用!连自己的媳妇孩子都看不住,哀家生你出来有何用!居然就这么把人给弄丢了,你……你气死哀家了,哎呦呦……可怜哀家才刚认回来都还没揣热乎的小金孙孙们哟!哀家脸赏秋宴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想在那天把浅浅和四个孩子正是宣告了天下,可你倒好……这叫办的什么事,什么事?!”   赵元衡低着头任由他亲娘又拍又骂,他现在心乱如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发一言。   就听得孟太后继续放狠话,“你快把她们找回来,不然哀家都不想再认你这个没用的儿子了!” 第44章 追妻之旅   赵元衡发出密令, 先在京中秘密寻找蓝浅浅母子五人的踪迹, 暗部几乎是倾巢而出, 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查, 找了整整两日, 却是犹如石沉大海,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等到了第三日, 终于算是有了点消息, 却是让赵元衡不怎么开心的消息,一支暗卫搜寻队的首领将一块小金条送到了赵元衡的御案上……   赵元衡一语不发直直地盯着那块静静躺着的有些眼熟的小金条, 面无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此刻心情, 却莫名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下方禀告的那个暗卫首领心中叫苦不迭,硬着头皮回话, “这小金条是今日有人在距离京郊月三百里出的耘集县县城的一个包子铺小贩那发现的,据那小贩回忆说,三日前有一个绝色的年轻女子在他那儿将他所有的包子都兜底包圆了,连蒸笼屉都一齐端走, 那女子给了他这一根小金条……因为印象太过深刻, 女子买包子的所有细节小贩都记得清清楚楚,依照这小贩的描述……”   暗卫首领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觑皇帝的脸色,咽了口唾沫后才继续道:“属下推测, 小贩所描述的女子, 极有可能便是贤妃娘娘, 由此看来,贤妃带着小殿下们应是早就出了京城,如今在京城东南方向的耘集县发现了娘娘的踪迹,属下斗胆推测,娘娘应是往东南方向去了,极有可能便是……便是打算回东境去了……陛下,您看是不是要扩大搜索范围,并和东境那边的人提前联系一下?”   又是一阵长久窒息的沉默,久到那暗卫首领在心底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多嘴!回禀完查得的线索就行了,叫你多嘴提东境那边的事,那可是贤妃的娘家啊!这不是在明晃晃地提醒陛下嘛?你老婆是带着孩子逃回娘家去,不要你了……   最后,在那暗卫首领满背脊的冷汗就快要淌下来的时候,赵元衡终于有了反应,他转头对刘顺道:“一会便去将秦长礼和太傅都宣来,不要声张。”然后有转回头对暗卫首领道:“即刻联系东境那边的暗一等人,让他们这些时日都搭起十二万分的注意!”   “你们都去各自安排一下,以朕秘密出巡东境视察海防为由去准备一下!”   刘顺和那个暗卫首领都齐齐一愣,陛下这是……要亲自动手追捕携娃失踪的逃妻了?!   看着这两个家伙一脸不可置信震惊呆傻望着他的神情,赵元衡忽然就从心底涌起一阵面红心热的羞耻感,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抄起桌上的茶盏朝着这两个家伙砸了过去,粗红着脖自冲两人大盛吼道:“都看什么看!那女人胆大包天,朕去……去追回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都滚出去准备着去,谁要是敢泄露一个字,朕要了他的狗命!”   刘顺和暗卫首领狼狈地跳着脚被赶出了太极宫,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啧啧啧!果然,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尊贵如帝王,只要跑了媳妇孩子,脾气都会变的不怎么样,不好惹啊不好惹,贤妃娘娘威武啊……   人都出去以后,空旷静谧的大殿里只剩下了赵元衡一人,他已经好几天都不曾好好地睡过一觉了,太阳穴处一直胀痛得厉害,他皱紧了眉头伸手揉揉。   外头夜已经深了,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吱吱虫鸣再无别的声响,四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案桌上依旧是堆成小山的奏折,旁边已被正冒着袅袅热气的热汤。   这本该是他一直以来早已习惯的生活,现在少了一个突然冒出来又突然消失的蓝浅浅,他却在这短短月余的时间,有了匪夷所思的落差感……   那个每天夜里蹑手蹑脚溜进书房然后死皮赖脸蹭进他怀里的纤细身影再也不见了,四只每天吵得他脑仁儿疼却又只能心肝宝贝着的小崽子也不见了,赵元衡觉得自己是不是犯贱了,居然有点怀念这些日子以来每天忙得头昏眼花却还要打起精神抽空去给五个满皇宫闯祸的家伙收拾烂摊子时那种鸡飞狗跳的生活了。   就这样,在寂静的深夜里,赵元衡发了半晌的呆,然后狠狠深吸了一口初冬夜里的凉气,将桌上已经凉透的安神茶一饮而尽,又将桌子上成堆的奏折随便归拢归拢往前一推。   赵元衡磨磨牙,这些就都放着吧,他反正是不批了,留着以后让秦长礼和太傅他们去头痛吧!他今晚喝了安神茶得好好睡一觉,才有充足的精力从明儿个开始出宫去找那一个大混蛋和四个小混蛋!   ……   第二日,赵元衡秉承一贯不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安排好了所有的事。   他以巡查东境海防水师为由不多声张秘密出宫,由太傅、丞相、秦长礼等人代他监国,而突然消失的贤妃,则被他悄悄放出风声,因次风波闹大赵元衡终究有些恼怒最终将贤妃在朝阳宫,命令所有人无他亲令不得进出朝阳宫。   而如今的后宫里的那些妃嫔,挨了蓝浅浅的打,又被太后敲打,被赵元衡拿淑妃降为宝林的姚氏杀鸡儆猴,全部都乖得更小鸡仔似的,瑟瑟躲在屋中声都不敢响一下,又有太后这座大山坐镇,赵元衡估摸着就算他走个一两年,这群女人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了。   一切的事都等他回来以后在处理吧……   孟太后担忧想念那不知远在何方的孙孙们已经快想出毛病来了,听说儿子要亲自上阵去寻人,表达了“一路平安”的殷切祝福后胸脯想赵元衡保证,她会看好后宫那群女人绝不让他有后顾之忧,让他不要挂念。   最后,赵元衡在亲娘的热烈欢送下快马加鞭地悄悄出城了,寻人的第一站便是出现过蓝浅浅踪迹的耘集县。   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自之前出现的那根小金条后,便再也没了别的消息,赵元衡的人将不大的县城翻了个底朝天都不再有别的收获。   就在赵元衡气馁不已的时候,前方在耘集县更往东南方向的前明县,再次出现了标志蓝浅浅身份的小金条。   这次,是她被人忽悠着用一根金条买了一只杂毛小土狗!最后又因为不知什么原因,这只小土狗也没有一起带走而是将它送给了镇上一家酒楼老板的儿子养了。   当那根小金条加那只嗷呜叫的杂毛小土狗被一起送到赵元衡跟前时,他额角的青筋有开始欢快地跳动了,蓝浅浅那家伙的不着调程度远超他的想象,之前她能带着四个孩子一路到京都并顺利找到他,那纯粹就是运气使然,在次之前没被饿死冻死是母子五人的运气!   赵元衡又气又急,心中焦躁担忧,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前明县,可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只是出现了蓝浅浅花出去的小金条却始终都找不到她和孩子们的踪迹。   然后,就这样过了大概十来日,赵元衡又收到了蓝浅浅独特的消息——金条。这次,她和一对在酒楼卖唱的瞎眼父女换了一个嘎吱响的破二胡……   赵元衡都快气笑了,他知道她溜走的时候包袱里是存放了不少金条和银票的,那些钱财加在一起,若她是个着调回过日子的,足够母子五人衣食无忧地生活一辈子了……可是照这女人如今这般散财童子一样撒出去的架势,他估计再过半个月时间母子五人就要流落街头了!   赵元衡心中又是气又是急,可是因为依旧找不到蓝浅浅的踪迹而毫无办法,只能更加急切地寻找着。   这样连续几次扑空后,虽没能见到母子五人的踪迹,但也不是毫无所获。   赵元衡根据大致的方向也证明了之前向他禀报消息的暗卫首领所言,母子五人应该是顺着东南方向一路回东境去了。   而他也从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凡是前几次出现过蓝浅浅消息的地方,就是沿河沿湖的一些城镇。   于是赵元衡再三衡量之后,做了决定,在一路往东南方向到达东境之间所有蓝浅浅有可能经过的城镇都传下密令,要这些地方的地方官和守将们严设关卡,而他自己凭着对蓝浅浅的一些了解,选了这其中最为热闹的一些临水的城镇一路搜寻过去。   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是洒下了天罗地网,然而依旧是毫无所获,甚至到了后来,天气越来越冷的情况下,之前靠着金条才能获得的一些讯息都慢慢地不再出现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赵元衡能想到的情况也不过两种,一是天气逐渐转冷,蓝浅浅找了地方暂时歇了脚,也因此精打细算不再大手大脚地乱花钱了;而第二种,则是赵元衡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她已经把钱给花完了!   赵元衡娓娓分析,总觉得以蓝浅浅那性子,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么一来,赵元衡越想越是急切不安,心中焦虑,他一下子便上了热火,嘴角都燎起了水泡,而此时外头以至寒冬,虽往东南方向而去,气候却是异常的湿冷,内冷外热加阴冷湿气的冲撞下,又是劳碌奔波了三余月的时间,赵元衡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了。   坚强地熬了许久,最终还在半道中病倒了。   连续高热几日不退,神志不清,满口胡话,可把他身边的那些人给吓的人仰马翻。   赵元衡烧的意识不清,迷迷糊糊间他似乎还梦到了蓝浅浅,依旧是那张嬉皮笑脸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脸,依旧是绝色倾城的容貌,然后冲他没脸没皮的嬉笑着,还没等他过去,却见她已经领着四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他在后面双腿如灌了铁水般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喊得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那没心没肺的女人回头看他一眼,竟是没有一丝留恋……   昏迷中,赵元衡迷糊着心酸地暗自发誓,等把这个女人给找回来了以后,得好好跟她算算账,自从遇见那女人的第一天起,从小到大,没吃过的苦他吃了,没受过的委屈也受了,自己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一直坚守的原则。   这些他以后都可以一笔勾销不再计较,也可以给她最好的,但求能不能别再这么折腾他了……   等赵元衡退了烧,大病初愈后再次启程一路往东,却是依旧没有蓝浅浅和四个孩子们任何的消息,赵元衡却始终都无法甘心,他牙一咬,就去了东境。   到达东境的时候已是寒冬腊月,已经到了岁尾年终,这个年他是注定要在东境过的了。   因为当初悄悄放出的风声便是皇帝要御驾微服亲临东境视察这里当初由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大梁水师和沿海布防。   所以赵元衡一到东境就被得到消息匆匆出来迎接的东境太守给迎去了太守府。   王群作为东境的地方父母官,没有比他更了解东境情况的人了,赵元衡想着若蓝浅浅真要回到东境,那他在东境找人时免不了要弄出一番动静,这时候让王群出面也是能比他的暗卫暗地里偷摸着行动要方便许多。   于是赵元衡这时候也不再刻意隐瞒,直接随东境太守王群去了他的府邸,先暂时住了下来。   而一直按赵元衡命令留在东境查找蓝浅浅身世的暗一这时候也听说了消息,匆匆赶到了太守府,想赵元衡禀报这些日子他所能得到的一些情况——   “陛下,在陛下传来消息要属下寻找贤妃娘娘之前,属下便已经将东境几乎所有姓蓝的人家都筛了一遍,蓝这个姓本就稀有,属下仔细查了东境人口的在册户籍,整个东境姓蓝的人家不过就两户,总共八人,属下又将这八人的身家底细都仔仔细细地查了数遍,基本可以确定,都与贤妃娘娘毫无干系……”   赵元衡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他皱着眉一言不发地暗一继续说下去,“而在收到陛下要寻找失踪的贤妃娘娘的密令后,属下便已经在此地又翻找了一遍,没有任何踪迹,若陛下推测不错,那一种原因是贤妃目前人还没到东境,而另一种……”   暗一顿了顿才继续道:“至于另一种,属下斗胆多说几句自己的推断,这些年来为寻找贤妃,属下几乎已经翻遍了整个东境,却从未发现过任何情况,或许……或许贤妃娘娘根本就不姓蓝,亦或她确是姓蓝,但她的家其实并不在东境……”   暗一禀完自己要说的所有事后便不再开口紧紧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赵元衡沉默了许久,而后他默默起身,走到窗边,将窗门推开,一股东境特有的带着略微咸湿的冷气扑面而来,赵元衡长长吐出一口气,便立即有一串白色的雾气自他嘴边显现,又慢慢地消散。   赵元衡忽然自嘲一笑,他作为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自认为掌握着一切,却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蓝浅浅,即使她成了他亲封的瑾贤妃,他们共同生育了四个孩子,可是到头来竟是可笑的他连她究竟是谁都不曾知晓……   如此这般,他如今又该上哪去寻她?!   ——   深海,龙宫。   蓝深深练完功,带着蓝小蟹一起从深海极渊回到龙宫。   才刚进门,就见一列海星五手两脚地端着一杯杯深海凝露排队朝蓝浅浅所住的宫殿走去,她绣眉一皱,牵着蓝小蟹的手也跟了上去。   走到大殿外,就看见了在殿门口玩耍的蓝小虾和蓝小贝,蓝深深摸摸两个小家伙的脸问道:“你们阿娘今天真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出来过?”   蓝小虾点点小脑袋对蓝深深一本正经道:“阿娘说了,她心情不好,让我们谁都不要去吵她,还特别说了姨姨不许进去打扰她,不然她就翻脸,就以后就再也不让小蟹儿做您徒弟和您一起去练功了!”   蓝深深面皮一抽,刚想说什么,就将方才端了深海凝露进殿的那对海星又端着盘子出来了,蓝深深仔细一瞧,盘子里的深海凝露原封不动。   蓝深深拦下其中的一颗海星问道:“还是没喝?”   那海星皱巴巴地点点头,看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小公主说他心情不好,这几日一点都不想吃……”   蓝深深问:“那她现在在里面干什么?”   海星五个角都快蜷缩在一起了,拼命回忆:“小公主在看凡间的一卷竹简,文绉绉地在念……什么……什么闻君有两意,古来相决绝,还有什么……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第45章 暗自情殇   蓝深深憋笑憋的辛苦, 努力地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没忍住, 嗤一声笑喷了出来, 整个身体不断抖动, 笑得连尾巴上的鲛鳞都直立起来了。   蓝浅浅这家伙, 带着四个孩子悄无声息地溜出去, 最后灰溜溜地回来了, 一到家就哭得惊天动地,说是遇到了负心汉, 被骗心又骗身,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颗心被伤得遍体鳞伤、痛彻心扉、肝肠寸断……   三日前蓝浅浅回来后, 就跑去阿龟叔的书阁那儿搬了一大傫书回自己宫殿后,把自己关在里面再也没有出过门, 他们其他人都是好奇地在猜测这家伙又要唱哪一出。   直到现在蓝深深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伙是想学凡间那些爱来爱去饱受情伤的男女,在奋发苦读凡间那些悲春伤秋的情诗呢!   蓝浅浅究竟受了何种程度的情伤蓝深深暂且还体会不到,但她跑出去一趟, 再回来倒是忽然就变得爱看书了, 从前习课时她能逃就逃,逃不掉就打瞌睡,这会儿居然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静下心来念情诗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是该替妹妹啐一句负心郎狠心还是该道一声欣慰呢?   想象着此时这道殿门后蓝浅浅苦着脸掐着嗓子读“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场面, 她就怎么也憋不住笑意。   一旁的三个孩子见自己姨姨笑得花枝乱颤, 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但……好像很好玩的感觉,于是三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傻笑起来。   女子如清泉般悦耳舒心的低笑,配上小孩子咯咯的奶笑声清脆可爱,一时间,“饱受”情殇折磨的蓝浅浅的大殿门口,充满了自己孪生亲姐姐和亲生的三只崽儿的欢快愉悦的笑声……   “你们在笑什么呢?什么这么好笑?”   身后传来一个也明显带着温和笑意的年轻男声,蓝深深回过头去一看,就见流光抱着蓝小鱼站在不远处眼中溢满点点星光笑意盈盈,正深情缱绻地看着她。   蓝深深早就习惯了流光肉麻的眼神注视,当着四个大外甥的面也依旧是面不改色,镇定地挑挑眉,随口道一句:“回来了啊!”   然后蓝深深朝着殿门的方向努努嘴,“喏,蓝浅浅正把自己关起来念情诗疗情伤呢,不吃不喝也不许我们打扰她,看来这回是打算来真的了,那个赵元衡不愧是一号能当凡间帝王的人物!”   蓝浅浅回到深海龙宫的那天,第一件事就是放开后嗓门哭得哇哇叫,生气不接下气的,她哭四个孩子也跟着哭,可把龙宫一干人等哭懵了头,人仰马翻的,蓝深深被从深海极渊急匆匆叫回来的时候听着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差点就以为是镇海龙眼的封印破了,地心烈火把龙宫给烧毁了呢!   后来在蓝浅浅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众人七拼八凑终于把她这几个月在凡间的经历给捋清楚了,故此蓝深深也知道了那个所谓孟执便是如今凡间大梁的帝王赵元衡的事。   蓝深深双手抱胸随口道:“现在搞得我都有些好奇想见见了那股皇帝了,想知道是否真有传说中的那么俊那么好看,能让咱们有一出是一出的深海小公主不舍伤心成这样!”   “不不不不!你不想!你一点儿都不想!相信我,那就是个又矮又胖满脸麻子一口龅牙的普通凡间男子,深深你其实一点都不想见他的!”   流光一听蓝深深要想去见别的雄性,顿时就急了,把蓝小鱼往地上一放,急吼吼地冲过来,张口就是一通扯,这深深浅浅的姐妹俩都喜欢是看人那张脸的好看程度下菜的主儿,他必须就此永远断绝蓝深深“可怕”的念头。   蓝深深也就随口一说,看着流光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不雅地朝天翻一个白眼。   这边流光还没松下一口气,就感觉被人抠了抠鲛鳞,他低头一瞧,是鼓着脸颊一脸“你胡说”的蓝小虾。   蓝小虾毫不客气地拆台,“流光舅舅你胡说,我爹爹才不是又矮又胖满脸麻子一口龅牙的普通凡间男子,他一点都不胖,还很高很大,长得可好看了,比舅舅你还好看,不许你胡说!”   流光脸瞬间黑了,他蹲下来僵笑地摸摸蓝小鱼的小脑袋,又小心翼翼觑了眼蓝深深的脸色,见她没多大反应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不死心地狡辩,“呵呵呵……那是虾儿的爹爹,不是都说子不嫌母丑嘛,虾儿认为你爹爹好看那也是在理……呵呵呵,还有,宝贝儿和你说过多少回,别听你阿娘的,不要叫舅舅了,要叫姨父!知道不?”   到这里,既是说起了四胞胎的亲爹赵元衡,刚从凡间回来的流光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看看四个矮墩墩的小崽子,再看看蓝深深,然后默默蓝小鱼的头,“用膳的时辰到了,小鱼儿带着弟弟妹妹先去用膳罢。”   蓝小鱼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在老大哥带头下,另外三个也乖乖地跟着一起走了。   把四个孩子支开后,流光用复杂的目光朝面前紧闭的华丽殿门望一眼,叹口气,才转回头对蓝深深道:“我今日从东境回来前,在镇子上听到了一个消息,大家伙都在谈论,说是……说是前几日大梁的皇帝御驾亲临东境,虽说是微服出巡,但东境的百姓这会儿也都知道了,说人现在已经住进了东境太守府……”   蓝深深一听,饶有兴致地一挑秀眉,“是来找浅浅的还是别的原因?”   流光皱眉摇头,突然有些忧心忡忡了“我急着回来,所以也没去打听,这些都是大街上百姓们在口口相传的,真实情况如何我也不甚清楚,要不……过几天我再出水一趟专门去打听打听,不过他有后妃的事倒也不难打听打听,百姓们也都是知道的,和浅浅之前说的也差不多,那若他真是来找浅浅的,那我们……还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浅浅?”   蓝深深沉默片刻,想了想后才道:“暂时先不要告诉蓝浅浅,且先将她和那赵元衡之间发生的事先盘弄清楚了,并打听了这人来东境究竟所为何事,然后我们再决定是否告知蓝浅浅,不然若贸然让她知晓,这家伙要是脾气真上来了,就不再是如今这般念几首酸溜溜的殇情诗就能解决的事了。”   流光一向是蓝深深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对此完全没有意见。   然后就见蓝深深一把推沉重的殿门,边往里走边道:“走吧,五看看我为情所伤的妹妹这会儿在拿些情诗中感悟出了什么至真哲理没有!”   两人推门而入,直接往蓝浅浅的的寝殿走去,一路上,七七八八地丢着各色的水书,还有一些被施法后保存下来的凡间书籍和竹简。   蓝深深随手捡起一本,打开一看,第一页,上头明晃晃的三个大字——《西厢记》,再捡一本——《孔雀东南飞》,再换一本,《金瓶梅》……   蓝深深嘴角一抽,赶紧丢了书,拉过好奇探头准备一看究竟流光就往内殿走去。   内殿里并不见蓝浅浅的身影,蓝深深左右环顾一圈,然后上前走到一个合上了盖的莹白色珍珠贝床前,伸出手曲起食指笃笃敲了几下,没反应……她也不着急,又连着敲了三次。   终于从珍珠贝床里面传出蓝浅浅闷闷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都说了我不想吃,你们端出去罢,饿了我会自行解决的,不要再来烦我了!”   流光咳嗽一声,也上前轻叩床盖,“浅浅是我们,我和深深,快出来罢,莫要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你灵力不高,在外奔波了这么久,总是还得先喝点凝露垫垫底,就算不想喝凝露,这不,我刚从凡间回来,特意给你带了你最爱的烧鸡、红豆糕、还有特意捕了几只肥美梭子蟹让镇上酒楼大厨给你炒了盘梭子蟹炒年糕,用了灵术细致地保存着,这会还有余热和香味呢,要不……你出来吃点儿?”   里头沉默了半晌,雇了许久才听得那声音再次瓮声瓮气地传出来,“……不吃烧鸡不吃红豆糕,什么都不吃,你们自不必管我,我就想独自呆一会儿,出去,都出去!”   流光有些束手无策,完了,连烧鸡、红豆糕和梭子蟹炒年糕都没用了,看来这次是来真的了!他有些无措地看着蓝深深,这可如何是好?!   蓝深深却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她胸有成竹地再次拍了拍珍珠贝床盖,故意放大了声音,“再过几日便是东境一年一度的海神祭了,我忽然想到你好像还从来没见过东境百姓的海神祭呢,本来还想着和流光一起带你出去瞧瞧热闹,既如此……那也罢了,流光,我们走吧,自己去准备准备,后天便出水去!”   说完,蓝深深作势便要拉流光离开,然后,只听得身后一声嘎吱响,珍珠贝盖一下子就被从里头打开了,蓝浅浅的声音蓦地清晰响亮了起来,“谁说我不去的!当然要去!这次你们两个要想再丢下我自顾自出去玩我就真跟你们急了!往年每次都是扔下我溜出去,这次想都别想!我也要去!”   蓝深深与流光对视一眼,面对流光充满了爱意的目光和满满的赞美,蓝浅浅得意却谦虚地一笑。   ——   赵元衡在东境待了三日以后,才真正体会到,在寻找蓝浅浅和四个孩子的一事上,他竟会是这般束手无策!   赵元衡甚至还亲自去查了当初蓝浅浅的路引和户籍,那些看着都是真的,却在到了东境后,赵元衡不得不承认,那些全部都是假的!   所以现在,他甚至连蓝浅浅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赵元衡从来就没有这般无力过,所有该想的都想到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却依旧是毫无所获,所有徒劳无获的寻人暗卫们都在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而就在这时,真以为赵元衡是来巡查东境水师和海防的太守王群前来求见,说水师校营场那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请陛下虽是御驾亲临检阅。   找蓝浅浅的事已经陷入了泥沼的死角,一时间也无法找到解决的办法,为了寻人借口的更好掩饰,赵元衡便顺口应了下来,到了东境去看看那个当初由他一手建立的水师也是应该的。   于是第二日一早,赵元衡便在王群以及一群闻讯赶来的东境官员们的陪同下去了东境水师的校营场。   在那里,看着威武雄壮,排兵练武动作整齐划一精神饱满、提个健壮的水师精锐们训练的场景,看着那刚新制作完成的装备精良的战船和各类兵器……   这一切本该是让赵元衡为之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可是他现在是一点心情都没有,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满脑子都是蓝浅浅的事。   “陛下,陛下请看,这是今年年初新增的一批铠甲,寒精铁所制,工匠们又是极尽手艺将其打薄,这样一来,以寒精铁的的坚硬程度,既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作战时的将士们,打薄后又能减缓将士落水后吃水下沉的速度,真可谓……陛下?陛下……陛下?!”   王群拿着一套铠甲唾沫横飞地给赵元衡介绍着,讲着讲着他忽然发现皇帝陛下两眼发直,沉沉地注视着前方。   王群顺着赵元衡发楞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就是正在呼哈嗨口号响亮练拳的一个对的水师将士们,瞬间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背上也立起了一层汗毛。   他也算是皇帝自己属臣的那一脉,在如今渐渐不同昔日荒凉的东境,他也是有心将其治理的更好,对于这个有皇帝一手缔造并壮大的东境水师,他也是投入了心血的,自认为做的也不算差……   但毕竟,面对的至高无上的天子,他总得扬长避短些,所以这对打拳的军士是他从军中可分队里秘密精挑细选出来最组成的精锐之队,就是专门为了给皇帝陛下看到,看着皇帝现在直直注视的模样,莫非……陛下真有那么明察秋毫,这么容易就发现了?!   王群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对操练的水师将士们有何指点吩咐?”   赵元衡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掩饰道,“哦……还成,朕瞧着还是不俗的,你且继续说下去……”   王群偷偷吁一口气继续道:“这铠甲如此做法虽是相当有用,但短处也有,便是寒精铁矿产量相对稀少,好手艺的工匠也稀缺,所以……”   所以,现在蓝浅浅那个女人究竟在不在东境,他该去哪里找?   耳边净是王群叽叽呱呱的声音,赵元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想着自己的心事,目光无意识朝远处望去,却发现城中方向不知何时已经高高立起了一座挂满红绸缎、缀了彩灯的高耸竹塔,远远地,竟是在西郊也能看见塔顶。   赵元衡好奇,随口一问,“那是什么,今早出来的时候还不曾见到的。”   王群朝着赵元衡看的方向望了望后恭敬作答,“回陛下,再过两日便是东境一年一度的海神祭,东境的百姓对于海神祭及其看重,每年都是很郑重的,这三年来陛下贤德圣明,赶走了东临贼寇又减免了东境的赋税,百姓们日子都好过了不少,这海神祭便也逐渐隆重更热闹了,那是祭海神塔,会在海神祭那天有个最勇敢的青壮年攀至塔尖,在那上面进行祈福仪式……”   王群以为赵元衡是对海神祭感兴趣,便建议道:“不若到时陛下可亲自前去一观,东境的祈福祭神仪式一向不同于别地,很有特色。”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6章 再次重逢   年终十二月十五这天, 便是东境一年一度的海神祭。   对于东境的百姓而言, 海神祭的重要性完全不输于春节过年, 东境的百姓会在海神祭这天四方汇聚起来, 搭建高耸的祭海神塔, 举行一系列祭海祈福仪式, 祈求海神保佑来年风的调雨顺。   海神祭一向盛大, 这三年来没有了东临贼寇的侵扰, 朝廷又减免了东境不少的苛捐杂税,东境百姓的生活也因此越过兴旺, 所以现在的海神祭一年比一年的隆重,也一年比一年热闹, 还由此衍生出来海神祭庙会集市,一连要热闹上好几天。   这日一早, 自从回深海后就把自己关起来再也没出来过的蓝浅浅这日破天荒地起了一个大早,趁着四只小崽崽还都在熟睡,她便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自己的宫殿去到了蓝深深的住处,今日就不带四个粘人精一起了, 她得自己一个好好放松放松!   在蓝深深的宫殿门口, 蓝浅浅兴奋地将门板拍得啪啪直响,过来许久殿门才缓缓打开,里头露出蓝深深那张黑气缠绕的惺忪睡脸。   一大清早就被扰了清梦,蓝深深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神采奕奕的蓝浅浅, 恨恨道:“不是说躲在屋里疗情伤吗?现在倒是挺精神的, 既如此那就也不用出去散心了,省的来烦我!”   蓝浅浅当然不干了,用脚抵住将要关上的大门。   话说到现在为止,她连最确切的出水东境登陆地都还摸不准,之前带着四个孩子逃走去找赵元衡时是歪打正着,后来回来的时候,又是直接先去了龙宫设在东境的一处宅院里找那里驻守的海灵才顺利回到深海的,要现在让她一个人出水跑去东境看海神祭,她哪里找得到路。   “那天是你自己说的要陪我出去散散心,这会儿却又想出尔反尔,蓝深深你的姐妹情手足爱呢?!”   蓝浅浅有点不高兴了,透过殿门朝里张望继续说道:“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我对你这个孪生姐姐已经完全不抱希望了,流光呢?我找流光,让他带我去,四年前成人礼出水的时候,流光那没原则的骚鱼就还欠我一次带路呢,你不去便算了,让他带我去!”   起床气有点严重的蓝深深不甘示弱地回呛,“嗤,死鸭子嘴硬!不认路就直说,还拿流光当什么借口,现在四个孩子又都不在,嘲笑你几句也没什么……”   “蓝深深你莫要欺人太甚!每次都是你从中阻挠流光才反悔的,我告诉你!现在的我阅尽人间千帆,历尽冷暖尝尽心酸,我早已不再是以前的我,若再敢所以出尔反尔戏耍我……我……我小心我对你翻脸!”蓝浅浅撸撸鲛绡就要上去和蓝深深理论。   蓝深深来了兴致,倚在门上,“呦呵,还阅尽人间千帆、历尽冷暖尝尽心酸……你是指你被凡间那有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皇帝气回家嚎啕大哭看《金瓶梅》恶补的事?”   一下戳到爆点,蓝浅浅瞬间炸鳞,冲过去,“蓝深深我和你拼了!绝交!断绝血缘关系!”   “又想挨揍是吧?!”   “别别别别!两位祖宗都冷静点,别动手!我在这儿,别动手!千万别动手,把四个孩子惊醒就不好了!”   听到外头动静不太对的流光从里面冲出来隔在姐妹俩中间,左右赔笑,对蓝浅浅道:“浅浅你生气,你阿娘如今不在深海,对于聆听百姓的祈福,今年便由你姐姐负责,海神祭咱们自是要去的,你且放宽心,不要生气,我们不会出尔反尔的。”   又转头对蓝浅浅笑得宠溺温柔,“深深,浅浅这几日心情不好,遇到那样的事她心里自是难受的,咱们多体谅她一下。”   “哼!”   “呵!”   姐妹俩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动作一致,别开到两个方向各自冷哼一声,表示就此休战。   于是很快,姐妹俩和流光都准备妥当,由于蓝浅浅表示不想带着四个孩子一起,最后,三人便趁着小崽崽们还在熟睡的空当悄悄离开了龙宫出水去了。   这次,有流光在,姐妹俩也没在途中再起争吵,很顺利地,不过两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东境出水地的岸边。   上了岸,远远就能望见远处那结挂着彩带彩灯的祭海神塔,放开神识,甚至还能听到锣鼓咚咚、鞭炮齐鸣的声音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蓝浅浅心痒难耐,跃跃欲试。   三人找了隐蔽之处变换了双腿换了衣裳,便朝着东境城的方向而去。   深海再东境成里也有据点,等入了东境城,玉府里的海灵前几日便得到了传令说龙宫两位公主今日要来看海神祭,所以早早便有人候在那里等着两位公主到来,两位公主作为海神之女,在龙族随同海神一起寂灭后,两位公主是如今这世间仅存的两个有龙族血脉的尊贵神之女。   平日里这两位娇贵公主都是极少露面的,水族的一切事宜是海后在统辖,鲛人族年轻的新任族长流光在打理具体事务。   而在岸上活动的这些海灵们因着身份灵力等原因,是从未有机会去龙宫见到过这传说中的两位公主,今日得见,惊艳自不必说,激动之余慢他们更是万分小心地接待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怠了两位娇主儿。   玉府的海灵们是个什么忐忑激动的心情蓝浅浅体会不到,她一入了城,看着张灯结彩、人山人海的街道,瞬间什么烦恼都没了,撒开了蹄子就直往人堆里钻凑热闹,蓝深深拉都来不及拉。   今日是海神祭急事的第一天,从东境四面赶过来的商贩们都在此汇集,吃的用的看的玩的,应有尽有,而游人更是摩肩接踵。   蓝浅浅如鱼得水,从一个摊子前溜到另一个摊子,没多久她准备的那一袋子鼓囊囊的金银就憋下去了大半。   “小公主,原来您在这儿呀!让小的好找,这儿人多,就让小的跟着您吧,免得您人生地不熟地走丢了。”   当原先迎接跟随的随从找到蓝浅浅的时候后,她正在一家沿街的馄饨铺子里坐着,啃着一只酱香烤猪蹄就着一碗馄饨吃得香喷喷的。   蓝浅浅也没在意,示意这随从在边上坐下,然后将自己刚刚买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他身边一推,让人家一会儿帮自己拿着,她吃完以后再战!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咚咚当当锣鼓喧天,很多人都兴奋地赶着往一个方向跑去,蓝浅浅急忙起身张望,问身边玉府的随从,“这是怎么了?他们都去干什么呀?”   那随从回答:“算算时辰,应该是攀爬祭海神塔的仪式开始了。”   蓝浅浅好奇心痒痒,“祭海神塔?就是方才我来时远远看到的那座挂满了彩带彩灯的竹塔吗?”   随从点头道:“是的,这攀爬祭海神塔是海神祭上最为关键的重头戏,每年海神祭前会从东境各地抽选出最为强壮能干的青年渔夫,由他们竞赛攀登这祭海神塔,头一个攀上塔顶摘得头筹的便由他作为祈福仪式的头领人,祈求海神保佑他们子息延绵、繁荣昌盛。”   蓝浅浅来了兴致,当即便随着人群一起往竹塔的方向跑了过去,身后的随从把这一堆东西七手八脚地跟在身后,“公……您等等,等等我,别走丢了……”   蓝浅浅力气大于凡人,左钻右钻,三两下便钻到了竹塔底下围观人群的最里面,抬头望望高大的竹塔,微张圆了嘴,眼中饶有兴致的笑意。   ……   而在竹塔东北方向,有一个观赏台子被重兵把守围圈起来,密不透风,台子中间的观赏席铺设华丽,周围的百姓都在悄悄耳语,听说今日的攀神塔,陛下会在王太守的陪同下一期前来观看,不知是真是假……   “陛下,这边请,这攀神塔可是海神祭中最为精彩隆重的一向仪式,只在东境能见到,陛下能亲临观看,实在是今年参加攀塔之人的福气,也是我东境百姓之大幸……”   对于太守王群的马屁,赵元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这高耸的竹塔,并没有往王群指引方向的台子正中间最豪华的看座那边走去,随意摇头道:“朕是微服出巡,切莫弄出大动静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明晃晃的看台朕就不过去了,便在这儿看看吧。”   皇帝都这么说了,王群还能怎样,只能也干巴巴地站在赵元衡身后陪同着,王群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身穿私服的东境官员。   那看台子是每年预留为前来观赛的东境官员们准备的,如今皇帝不坐,谁也没那胆子敢往看台子上坐去,只能陪着赵元衡所在角落里吹冷风。   “咚咚咚——”沉闷震耳的鼓声响起,这便意味着攀神塔的仪式正式开始了。   只见一列约莫十来人的黑壮青年走到竹塔底下,从各个方向围在竹塔下,做好了攀塔的姿势。   待开赛的红旗一挥,这些青年便鼓足了劲儿向上爬去,动作敏捷迅速,个个互不相让,底下围观的人一片叫好鼓劲声。   蓝浅浅激动地脸色绯红,看这些人爬了一会儿后她便有些忍不住了,抬脚就要想竹塔底下冲。   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海灵随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焦急地在她耳边轻声询问:“小公主您这是干什么去?”   蓝浅浅也小小声回答:“我也过去爬爬看,相信我,就算不用灵术我也比这些人爬的快,看着挺好玩的,我去试试看!”   那随从满头汗,“别呀小公主……这攀神塔只允许男子参加的……”   蓝浅浅瘪瘪嘴顿时就不开心了,“这都什么破规矩,凭什么只能男子参加,我爬的比他们都快为什么……”   两人拉拉扯扯间便听到一阵惊呼,就见竹塔一阵剧烈摇晃,蓝浅浅抬头望去,便见竹塔顶尖有两个男人正在缠斗着——   一褐衣男子率先爬上顶端刚准备摘下代表头筹的一段大红绸花,却被后面紧随而来的一个黑衣男子拽住了脚用力往下拉扯,那褐衣男子一时不查险些滑脚摔下塔去,竹塔一阵剧烈摇晃,好不容易稳住了,便见那使诈的黑衣男子后来者居上想去抢夺那红绸花,这下褐衣男子也有些怒了,自是不肯轻易放手,两人便在塔尖缠斗了起来,看得底下的人一阵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那黑衣男子再次下黑手,伸出拳头出其不意地便往褐衣男子的眼睛狠狠挥去,褐衣男子完全没有防备,眼睛一黑一痛,便一下子松开了手中的花,手脚打滑往往下坠去,还好他动作敏捷一把抓住了竹竿,挂在竹塔半腰处,可由此一来红绸花便落在了黑衣男子手中。   看到这幅情景,底下轰然一片,有唏嘘起哄的,惊声叫骂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蓝浅浅却看得气极,那黑衣男也忒不要脸了些,她记住了!   若是他今日拔得头筹做了祭海神祈福的主祭者,那她回去可得给流光、蓝深深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凡是这黑衣家伙的祈福一概不能理!   蓝浅浅这事是真的不能忍了,她甩开随从的手上前一步,双手叉腰,放大了声音朝上面吼:“那谁,还是赶紧下来吧!靠耍阴谋诡计得来的头筹,就算祈福到了海神跟前,小心被一个浪头打来淹死!”   “是啊是啊,卑鄙小人下来吧!”   “赶紧下来……”   ……   站在角落里注视着一切的赵元衡本来看着塔顶的那番情景也是眉头紧皱,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了一个耳熟的清脆女声蓦地想起,在这有些嘈杂喧闹的环境中竟是这般突兀清晰……   赵元衡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便朝对面的人群处望去,然后便在对面人群的最前方见到了站在竹塔底下、双手叉腰仰天大吼的某个让他牙痒痒的女人!   蓝浅浅五感敏锐,很快便察觉到了这道灼热的目光,顺着那视线的方向望去便对上了男人那双燃着熊熊火光的双目。   蓝浅浅一愣,忽然便有些手足无措,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两人就这般,隔着喧嚣的人群,静静地对视着,大眼瞪小眼,都失去了最本能的反应……   直到蓝浅浅身边的那个海灵随从对于小公主突如其来的安静感到很不对劲,看看她视线中的男人再转过眼看看自家小公主,迟疑地问道:“小公主,您这是……”   蓝浅浅蓦地回神,然后猛地转过身,大力拨开人群,拔腿便跑。   赵元衡也回过神来,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他磨牙低恨一声,再顾不得别的,运气内力,双脚用力一点,飞速往对面的人群掠了过去。   他身后的那一群人被吓了一跳,就这么傻傻地看着皇帝突然运起轻功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还是跟在赵元衡身边的暗卫们反应最快,只略略晚了一步,也顺着赵元衡的身影跟上追了出去,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东境官员。   蓝浅浅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大街上东窜西跳,然后不小心将路边一个小贩的蒸笼包子给打翻了,白胖胖的包子冒着热气瞬间滚落了一地,很快便被群拥而上的乞丐给捡跑了。   那卖包子的小贩都快要哭了,蓝浅浅着急想溜,他死拽着蓝浅浅的衣角就是不肯让她走,一定要让她赔钱。   蓝浅浅心中急切,一摸袖管中的钱袋,才发现钱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并不见了!这下好了,那小贩拽蓝浅浅拽得更紧了,说是要拉她去见官。   而就是这么一个耽搁磨蹭的空当,赵元衡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赵元衡黑着脸看看这个捂脸和他装不认识的女人,再看看那个拽着她衣袖死活不松手的包子小贩,赵元衡阴沉着脸色,先是取出一大锭银子陪给了那小贩,然后浑身缭绕着黑气死死拽住蓝浅浅的一只胳膊就往前走。   蓝浅浅下意识就想挣脱,才刚动一下,便听见男人咬牙切齿强忍怒火一字一句道:“别、动!我们先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不知为何,蓝浅浅忽然就莫名地蔫了,任由男人拽着往前走。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7章 抓捕逃妻   赵元衡面色沉沉, 紧抿薄唇, 大手死死握住蓝浅浅纤细的手腕强势地拉着她一路往前走。   赵元衡心乱如麻, 也没心思去找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便就近找了一家酒楼, 丢给掌柜一大锭银子让他给找个僻静的雅间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今日是海神祭, 这家酒楼的生意异常火爆, 几乎所有雅间都满了, 只有三楼尽头的拐弯处还剩下最后一小间。   于是赵元衡便拉着蓝浅浅直奔三楼,进了那个小雅间, 当蓝浅浅还未完全从两人再次重逢的震惊中回神时,就见赵元衡使出全力“嘭”一下将房门用力地合上了。   巨大的关门声吓了蓝浅浅一跳, 瞬间回神,有些心虚地顺了顺胸口对男人抱怨道:“这么用力做甚, 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赵元衡看着这个还一脸强词夺理埋怨他关门太响的女人,牙齿磨得嘎吱响,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蓝、浅、浅, 原来你真的在东境!”   蓝浅浅有些底气不足, 心虚地别开眼不太想去看男人的眼睛,双眼四处乱瞟,“我……我家在东境,回来了之后自然……自然是在东境……”   赵元衡看着这个明显气短的女人, 冷哼一声, 现在这女人说的任何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呵!你家在东境?在东境何处?我倒是很念着四个孩子, 你且带我回去瞧瞧罢!”   “我家……”蓝浅浅瞬间就梗住了,两眼左瞄右瞄回避着男人灼灼的锐利目光。   她之所以会选择隐瞒,实在是不得已,她在阿爹的龙冢前发过誓的不可在凡人面前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本来想等将来与阿执的感情坚定了以后再找机会带他回深海告之她最后的秘密。   可是谁曾想到阿执竟也隐瞒了那般更加不可容忍的秘密,所以她干脆地回家也就没机会再向阿执道明一切……   唉?不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她犯的错误还要大,他都不心虚那她还在内疚个什么劲儿!   这么一想,蓝浅浅原本矮下去的气势立马就又熊熊高涨起来,她挺了挺胸上前一步,纤细嫩白的手指狠狠戳一下赵元衡的胸膛,然后双手叉腰,“我就是不告诉你我家在何处你能奈我何!自己都是个混蛋骗子,骗我道你没有妻儿,结果呢?你还不是欺骗我,居然早就在家里囤了那么一堆姬妾,还打我!”   赵元衡眉头迅速皱了起来,他有些无力再一次解释道:“浅浅我说过,那些女人是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我母后做主纳进后院的,我完全没碰过她们,后来我……”   蓝浅浅直接开口打断,“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些人是你的姬妾你无法否认吧?”   赵元衡沉默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   “那她们联合起来打我也是事实可对?”   赵元衡再次点头。   于是蓝浅浅冷哼一声总结道:“这不就结了,这两点便摆明了阿执你就是个混账,不必再狡辩!”   赵元衡有些疲惫,这些天为了找蓝浅浅他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揉揉眉心有气无力道:“浅浅你讲道理些,当初在山洞里对你撒谎实乃形势所迫,至于那些女人,此次朕回去之后自会将他们全部处理妥当,至于你说她们联合起来打你那也不是我指示她们打的啊,况且她们可比你惨得多了,你是上了皇家玉碟的贤妃,还有朕的四个皇子,你不能就按着自己的性子要来便来要走边走,为了找你整个大梁都快翻个遍了,你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还满一路沿街乱花钱,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和孩子们!”   蓝浅浅起先还是听着的,结果听到“贤妃”二字的时候她就没怎么注意后面的话了,当即炸毛,“都说了鬼才要做你的贤妃!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我还就是要来便来要走边走了,你能奈我何!”   说着蓝浅浅就想夺门而出,可男人此刻就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前,她是在是被气坏了,无头苍蝇一般在屋里一阵乱转,然后忽然就瞥见了前面的窗子,她冲过去一把将窗子推开,利索地往窗外爬去。   赵元衡看着要跳窗的女人,一瞬间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三两步急冲过去就想把人给拽下来,“蓝浅浅你干什么!?这是三楼!快下来!”   蓝浅浅被男人突如其来激动的吼声吓了一跳,整个个人蹲在窗子上不动了,回头便看到惨白着一张脸的男人朝她冲过来,她忽然间便不知该如何反应了,然后头脑一抽,脑海中忽然就跳出了这些天看的那些话本子,于是脱口而出,“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赵元衡忽然懵了,不敢再轻举妄动,听了蓝浅浅的话硬生生地刹住了脚步,怕刺激到蓝浅浅,只敢微微朝前挪几步,声音都有些颤抖,“浅浅你听话,那儿危险,快下来,有什么话下来以后咱们都好商量,你要什么我依你便是,快下来……”   蓝浅浅眨眨眼,看看突然面色大变的男人,再往窗外探了探头。   东境靠海,陆上也是河湖众多,方才进来的时候两人都没注意到,这家酒楼竟是沿河而建的,从这窗子往下望去,便是一条宽阔湍急的运河。   蓝浅浅盯着底下的河微微出神……而她身后一直在神不知鬼不觉悄悄靠近的赵元衡抓住这个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蓝浅浅的胳膊想将她拉回来。   赵元衡习武,力气自是不小,本来这般行事他自是有把握保证安全,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蓝浅浅这个女人和他想象中一般的女人不一样……   他用力拽,没拽动……再拽,还是没拽动……   蓝浅浅一回头便见赵元衡过来拉她,下意识便要甩手挣脱。   于是两个人在你拉我扯的推拒间蓝浅浅踩在窗框上的脚一个打滑,大头朝下,倒栽葱一般直直往下坠去……   而赵元衡手上脱力,最后只是抓住了一截从蓝浅浅袖子上扯下来的布料,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往下坠去。   在看着蓝浅浅下落的那一瞬间,赵元衡只觉神魂俱裂,他双目充血,冲着那快速下落的身影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大声嘶吼:“蓝浅浅!!”   回应他的却是人砸入水中后飞溅起的巨大水花声还有底下人的惊呼声。   赵元衡忽然觉得身边一切都寂静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再无法思考,只是凭着最后剩下的本能一把甩披在身上厚重的狐裘大氅,一脚蹬跳上窗子也跟着跳了下去。   原本雅间外追上了主子后守在门口等着的暗卫们察觉到房间里的不对劲后一脚踹开房门进来,看到的就是一扇大开摇晃的木窗,赶紧往窗子下瞧去,便见到了再水里奋力往前游的皇帝的身影,暗卫们也不敢犹豫,会水的几个立马也跟着跳了下去,剩下两人则掉转头快速下楼而去。   赵元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奋力划动双臂,此处的河流地势高低较明显,水流从高处湍下,很急,赵元衡会水却并不精通,在急流中来回打转了好久,眼睁睁地看着蓝浅浅的在水中动作熟练,轻松愉快地几个沉浮,如利箭一般直向前冲去,顺着流水就不见了踪影。   赵元衡浮在原处,呆呆地想了想,然后低咒一声,想骂一句脏话,他一定是被蓝浅浅那家伙给气傻了,情急之下居然给忘了,蓝浅浅这女人的水性可是好的不得了,能在惊涛骇浪中将他从海中救起,还能潜海捞海参,更是凭着那绝佳的水性带着四个孩子在守卫森严的大内都是来去自如呢!   ……   赵元衡被从水中捞起以后,也顾不得浑身湿透寒气刺骨,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太守府,当即命王群关上城门搜城,这次他特意强调了,东境的各个河道内须派重兵截守,暗卫们一下子便忙碌了起来,挨家挨户地搜寻蓝浅浅的踪迹。   到了夜晚,华灯初上,本来在海神祭的第一日天东境是开放宵禁的,可是今年徒生变故,白日里便早早地关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天一夜便开始实行宵禁,街上本欢腾嬉闹的人群被强制驱散,不但如此一队队官兵忽然就迈着整齐的步伐出现在大街上。   东境的百姓们一下子便慌乱了,莫不是东临的贼寇又上岸了?直到后来官兵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时,大家伙这才得到了一点风声,听说是有重犯越狱逃跑了,太守正在全力追查……   官兵们在暗卫的带领下,一家一户地敲门进入,仔仔细细地盘问搜查,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东境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都不能例外。   玉府是深海设在人间的供上岸的海灵们落脚的一个据点,有专门负责长期看府的海灵,流光和蓝深深偶尔也会在上岸的时候来这边歇脚修整。   比如现在,蓝深深和流光在上岸之前便与蓝浅浅约定,一旦走散便在玉府汇合,后来果然如他们所料,蓝浅浅成功地不见了踪影。   蓝深深和流光在办完要办的事后也没兴趣凑什么热闹,便直接去了玉府等着,直到后来一个海灵匆匆跑回来说她原本跟在小公主身后,小公主本来看攀塔看的好好的,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跑掉了,他没追上,就这样和小公主走散了直到天黑都没能找到人。   蓝深深和流光本来还没怎么当回事,想着蓝浅浅再怎么不着调,整个东境城里有头有脸的玉府应该还是容易找的,况且这凡间估计也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正这般想着,忽然府门外便传来了不同一般的动静,有海灵来报,说是外头官府丢了要犯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是太守的亲令,任何人都不得违抗。   蓝深深和流光对视一眼,便同意引人进府,这是在凡人的地盘上,他们无论如何都得先学会低调做人。   于是一群官兵呼啦啦地涌进了正厅,为首的小伍长也还算是个人精,知道这玉府在东境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很是客气地道明来意,道还请流光行个方便。   流光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找什么,但想着总归与自家无甚关系,便同意了,拉过蓝深深站到一旁,客套几句请官兵们自便。   官兵们四下散开壳子行动搜查去了,那小伍长并带队的两个暗卫就一直站在正厅中,之间那伍长与流光凑近乎,瞄一眼蓝深深寒暄道:“玉员外,想必这位……便是令夫人吧,今日一见果真端庄淑丽温柔貌美,与玉员外当真是郎才女貌,最是般配不过了!”   流光最喜欢的就是听别人说他和蓝深深般配了,当即便来了兴致和那小伍长聊上了。   看着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蓝深深偷偷翻个白眼,紧挨着流光偷偷拧了他一把,示意他适可而止。   而就这么一个小插曲却被一旁的两个暗卫无意间注意到了,两个人顺着那伍长的话暗中打量着蓝深深,渐渐地便皱起了眉……   他们和这些奉命搜查的官兵们不一样,两人皆是赵元衡的心腹死士,在接到任务来东境之前便见过蓝浅浅的画像,心中明白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会儿突然见到蓝深深心中突然一惊,回想起来,竟是与画像上见过的贤妃有九成九的相似!   于是两人暗中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则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而留在原地的那个暗卫听着流光和小伍长的胡吹侃大山,越来越心惊,总觉得心头凉凉的——   这个玉员外称呼这个与贤妃画像像了九成九的女子为“娘子”……   完了!等一会儿陛下一到,肯定要出大事了!   果不其然,接到暗卫禀报后的赵元衡一刻都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玉府,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提前吩咐下去,等到了玉府门口,原本在里面搜查的官兵都已经被清出去了……   而在正厅,那个和流光聊得唾沫横飞的伍长被突然进来的一个暗卫悄悄地给带走了,蓝深深和流光意识到有什么好像不太对劲……   还没想明白,就见堂外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子沉着脸朝正厅迎面而来,气势雷霆,这般不凡的气度和不俗的样貌,即使在深海也是罕见,如今居然出现在了一个凡人身上!   蓝深深和流光望着越走越近的男人都有一瞬间短暂的呆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这男人一把将蓝深深拉入了自己自己怀中,将人死死箍在两臂之间,一只手摁住蓝深深的后脑,在她耳边磨牙低哑嗓音小声骂了句脏话:“你他娘的当真是好本事!是笃定朕拿你没办法是吗!嗯?”   在场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拥在一起的两人,流光更是震惊地失去了任何言语,颤抖着手指指着两人,嘴巴开开合合老半天,终于最后挤出几个字来,“你……快……快快快……快给、老子、松、手!!”   “啪——哗啦——”   “嘭——”   “啊——”   最后的一声是赵元衡痛苦的闷叫声,他倒在一堆木屑废墟之中,猝不及防之下被重力推开砸进了椅子里,力道太大,椅子都断裂到底了。   被刘顺小心翼翼地扶起后,赵元衡摸着自己被打得有些红肿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却眯眼暗藏杀气的女人……   不过是小半天不见,这女人就性情大变无情至斯了?!   这时流光终于完全恢复了神志,他气得脸都红了,眼中是真实涌上了杀意,冲上前去当胸一拳砸在赵元衡胸口,“哪来的不要命的登徒子,敢对我娘子动手动脚,活腻了?”   虽然看在对方是个凡人的份上,流光在出拳的时候已经减轻了不少力道,赵元衡一下就飞出去了,撞到身后的墙壁,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后,沿着墙慢慢滑到在地。   “陛下!”   刘顺大惊,赶紧过去扶住赵元衡,而后回头对着流光和蓝深深大喊,“大胆……护驾!护驾!”   噌噌噌,那些跟着而来的暗卫瞬间拔刀将赵元衡围护了起来,刀尖对准了流管蓝深深二人,一瞬间厅里氛围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流光和蓝深深面对杀气陡然浓重的一群人并不害怕,流光甚至还将蓝深深拥入了怀中,黏黏腻腻地用脸颊磨蹭几下蓝深深的发顶,由此宣布主权。   “嘶——”   刘顺见此倒吸一口冷气,贤妃娘娘真是人物啊!当着陛下的面红杏出墙,还任由奸夫虐打陛下!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要出大事了!   赵元衡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几声,又咳出一口鲜血来,剧痛让他理智逐渐回拢,再抬头看看那张熟悉的脸,对方却依旧是神色淡然、平静无波。   赵元衡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沉思片刻后皱眉问道:“你……你不是蓝浅浅,你是蓝深深?!”   他听蓝浅浅提前过几次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姐,从蓝浅浅的描述中,他也大致能猜出,姐妹俩长相一样,性格却南辕北辙,一个活泼跳脱,一个冷静沉稳,眼前这人应当是蓝深深无疑。   蓝深深在听到刘顺喊的那声“陛下”时也醒悟过来,她也立刻猜到了眼前这男人是谁,却也不曾像一旁的流光那样过分夸张惊讶,她只是淡淡一挑眉,嗓音清浅淡然如流水,“呦!幸会了陛下,一时不察出手太重,实在抱歉,还请海涵!”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8章 连襟对话   等蓝深深说完这些话后, 赵元衡第一瞬间的感觉不是至尊帝王被冒犯后的愤怒, 居然是不着痕迹地放松, 暗自庆幸于面前这个被别的男子拥在怀中称呼娘子的女人不是蓝浅浅!   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原来不知不觉间,蓝浅浅在他心中竟已占据了这般沉重的分量,他再也挣脱不得……   赵元衡在刘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 挥手示意众暗卫退后,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算缓解下来。   他痛苦地咳嗽几声,用手拭了拭嘴角残留的血迹,看着对面两个人, 忽然……   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沉思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蓝深深开口道:“你们……你们既已知晓我的身份, 那想必也清楚我与蓝浅浅之间的事,能否……能否告知蓝浅浅现在身在何处, 朕……我想与她好好谈谈,本来白日里已经碰到了她,只是她情绪过于激动跳了窗子入了河便没了踪影, 我很是担忧……”   蓝深深秀眉一挑,和流光对视一眼,原来今天晚上这一番大动静居然是蓝浅浅那家伙搞出来的!   不过一听说蓝浅浅是跳窗入河消失后蓝深深最后一点担忧也消失了,她无所谓耸耸肩道:“我与她走丢了,正好在府里等她回来, 却是一直没消息, 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听蓝浅浅的家人说她还未回玉府, 看样子也不似在撒谎, 于是赵元衡真的开始有些慌了手脚,该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当即,赵元衡也没空再去理会蓝深深和流光二人,再次急诏所有暗卫首领,传令下去寻找蓝浅浅,这次他直接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东境沿河郊外以及各荒野海滩。   蓝深深和流光心中明白蓝浅浅不太会出事,但又不能和赵元衡明着讲原因,只能装模作样假装也很焦急要寻找失踪的妹妹。   ——   在东境城一群人人仰马翻的时候,罪魁祸首蓝浅浅已经回到了深海,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四只嚎得快要掀起海啸的小崽崽。   她从酒楼窗子上跳入河中的时候,刚准备游走便看到了赵元衡不顾一切地也跟着跳了下来,看着男人疯了一般挣扎着在水中找她,说不感动那便是有些假的。   可当时她的双腿入了水已经不由自主地变成了鲛尾,实在不好再出现在赵元衡的面前,为了不被岸上和水中的人发现,她只能在游了些许路以后直接沉到了水底。   那条河流是直通外海的,蓝浅浅在河地顺着下游一路就游到了荒野的一个海滩上,本来打算将鲛尾变回双腿后再次入城去找蓝深深他们,可到了东境城的城门口,远远地便瞧见那里戒严了,一堆光兵正严密封锁了城门。   蓝浅浅心中也有预感,总觉得这戒严是冲着她来的,于是便只能再次返回,去了海边流光带她上岸的地方。   她虽不识路,但记性却是相当不错的,流光只不过带她走了一回,蓝浅浅便记住了会深海的路,便一个人先回去了,想着蓝深深他们要是实在等不到她的话想必是会回深海寻她的,倒也不必太过焦虑。   而回到龙宫,正好被四只正在满大海找阿娘的四只崽崽给逮了个正着。   四个小家伙一觉醒来,发现阿娘和姨姨还有流光舅舅都不见了,登时就不干了,扯开嗓子便开始放声大哭,一个赛一个的哭声嘹亮,龙宫里为了和四个小祖宗差点就翻了海。直到蓝浅浅回来,四个小家伙控诉她的眼神就像在控诉抛弃自己崽崽离家出走的狠心母亲。   蓝浅浅一个头两个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将四个孩子都给安抚下来,这时候已近深夜,再将崽崽们哄睡后蓝浅浅感到已近是精疲力尽了。   她一直等到深夜都不见蓝深深和流光回来,鸡飞狗跳了一天,最后她实在是抵挡不住浓重的倦意睡了过去。   蓝深深和流光是在第二日的傍晚才回来的,彼时蓝浅浅正在陪着四个孩子玩耍。   蓝深深和流光进到蓝浅浅的殿中时一屋子乱七八糟,蓝浅浅见他们回来,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随口道:“你们回来了,我出了点事便先回龙宫了,后来还派了个虾兵去岸上给你们带话,你们收到了吗,出什么事了吗,现在才回来?”   蓝深深和流光互相对视一眼,蓝深深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也放下了最后一丝不安的担心,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自己先溜回深海了。   蓝深深在四个玩耍的孩子中间蹲下,摸摸蓝小蟹的小脑袋,对着蓝浅浅皮笑肉不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还不都是你的功劳,赵元衡找你找的快把整个东境都翻个遍了,都找到玉府去了!”   蓝浅浅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凑到蓝深深身边结巴着问道:“他……他他怎么找到玉府去的?”   一旁的流光一听到这里便又有些来气了:“他封了城门,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找,然后便发现了当时在玉府里的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深深。”   蓝深深有些感慨要抒发,又觉得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便让仆从把四个孩子都带了下去,而后继续道:“不过蓝浅浅你这眼光……不是我说你,当初阿娘给你介绍的那个黄河河伯之子,我们都觉得相当不错,你看不上,人家对你中意,相貌英俊不俗、性情温和,对四个孩子也愿意视如己出,还是流光的同门师弟,也算是知根知底,可你偏偏瞧不上,非溜出去要找那个皇帝,可你瞧瞧,如今不但灰溜溜地回来了,就那个男人……啧啧啧……”   蓝深深叹气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除了凡人帝王的身份外,其他的是真比不上河伯之子,连流光不带任何灵力的还减轻了大半力道的一拳都接不住,当即就飞出去吐了血,我不过是打了他一巴掌,居然还能夸张得疼成那样?!真真是有些无用了,估摸着四个儿子都比他们老子要强!”   “什么?!”   蓝浅浅惊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手指着蓝深深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你你你们居然打他?!阿执虽然是凡间的帝王,但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凡人,就算再有本事,怎么可能承受的住流光的一记重拳,即便流光没有使用灵力还减轻了一半的力道,可那也不是凡人能受得住的!居然敢打他!还扇他耳光!是仗着我不在所以故意欺负他是个凡人是吧?!这么一拳下去,他就算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呦……”蓝深深双手抱胸故意戏谑道:“不是说要与他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吗?居然还关心他是死是活,为他打抱不平?”   蓝浅浅简直就要气晕过去了,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气得冒水泡,“你!蓝深深你们太过分了!谁让你打他的!?谁允许你们打他的?!谁说……谁说我不管他的死活,他是我四只崽崽的亲爹!当我是死的吗?居然敢这么打他!”   那手指都快戳到蓝深深的鼻尖了。   流光一看形势不大对头,急忙跑出来横阁在两人中间,“浅浅你先别激动!这都是误会,是你的阿执他来玉府寻你,结果却将深深认作了你,死抱着深深不放,我们也是本能反应之下才误伤了他,他虽受了伤,但我可以想你保证,绝无生命危险!”   蓝浅浅护犊子的倔脾气已经上来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打他!阿执他有从未见过蓝深深,将她认作是我也实属正常,你们……你们居然就为了这般缘由就打他,还将他打吐了血,是觉得我不在场,所以为所欲为了是吗!”   蓝深深直接就将话题歪岔开去了,“嗤,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若我与流光真想找赵元衡麻烦,你觉得你在与不在有何区别?”   蓝浅浅顺利地被带跑偏,“蓝深深,我说过,你别太猖狂嚣张,如今我经过四年的勤学苦练灵力已经有极大的提升,虽说不如你,但你信不信我一个急脾气上来于你同归于尽!”   蓝深深不屑,“那便来试试!”   于是……   “轰——啪——”   整所宫殿都在微微颤抖,伴随着流光的欲哭无泪的喊声,“别打了,两位祖宗别打了!再打下去要掀起海浪了……别打了!”   ——   而东境太守府的赵元衡却是已经焦头烂额了好几天了,他大肆搜寻蓝浅浅的踪迹,却依旧是毫无所获。   实在找不到人,赵元衡只好又一次派人去了玉府,可是玉府的仆从却说玉员外和他夫人蓝深深外出去了,归期不定,问府里的人两人去了何处,何时回来,都是一问三不知……   赵元衡有些焦躁,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明明在离开玉府之后便一直命人暗中看视着,却不料居然就让蓝深深他们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妹妹都丢了,那两人给他的感觉却好似也不怎么着急……   别无他法,赵元衡只好一面命人继续盯着玉府那边,一面继续寻找,还要应付王太守和一众东境官员们,本就精疲力竭,可偏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日在玉府被流光当胸一拳打吐了血,终是受了些内伤。   他本就是重病初愈,还没好全便又受了内伤,身子骨实在是过度虚弱了些,脸色苍白无血色,却还是在勉力支撑。   “咳咳咳……四年前的那个山洞去找过吗?”   暗一再一次向他禀报了毫无所获的消息,赵元衡心中又是焦躁了几分,他强自忍住喉头的血腥之气,尽可能猜想蓝浅浅会去的地方。   暗一一愣,这次那山洞他倒还真是好久没过了。   赵元衡皱眉,揉揉眉心心中的急火已经快窜上了脑门,“那还不快去找!总之,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给朕找!我想想……我再想想以她的性格可能还会去哪里……”   就在这时刘顺匆匆进来通禀,“回陛下,外头有人求见……”   话还没说完,便被赵元衡粗暴的打断,“滚!滚出去!”   这些日子想来觐见的官员、绅豪们一波接着一波,打着各色旗号怀着各种目的,赵元衡的耐心本就快要告罄,如今找蓝浅浅一事便已经耗空了他的心血,对于这些添乱觐见的人他觉得只叫他们滚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刘顺狠狠一抖,缩了缩脖子,可想到外面等着的人,还是壮了壮问老天爷借来的狗胆继续小声把话说完,“可是……可是来人自称叫流光,他……他手上还抱着大皇子殿下……”   赵元衡一愣,而后强打起精神来,“快!快让他们进来!”   流光抱着蓝小鱼进屋的时候,赵元衡正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见到流光便赶紧迎了上去,目光直直看向流光怀里的蓝小鱼。   很幸运,这个儿子被蓝浅浅带着逃走这么些天,如今一看,还是完好无损的。   于是,赵元衡也很大方没有记那日被当胸狠揍一拳的丑,还客气地让流光入座,态度平和近人,仿佛就是一家普通人家的男主人在招呼远道而来的妻家哥哥。   流光轻咳一声寻找存在感,“咳咳……陛下再次见面,不知伤可好些了,实在是抱歉那日误伤了您,说起来,那日一见也是匆忙,今日在郑重地自我介绍一番,鄙姓玉,名流光,与浅浅从小一起长大,比她稍大一点,她一直便当时她的我哥哥……”   他坐下,将怀中的蓝小鱼放在地上,直起身来微微一笑,凑近了赵元几分继续道:“当然我更喜欢听你喊我一声姐夫,咱两也勉强算是连襟……来,喊一声来听听!”   赵元衡:“……”   这人被蓝浅浅当哥哥还真是没错,两人性子竟是十分相似!看着有些稚嫩娃娃脸、明显比他还小个一两岁的流光,赵元衡那一声“姐夫”实在喊不出口。   赵元衡手握成全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转移话题,“你……可是有蓝浅浅的消息?”   听不到那一声“姐夫”流光略感失望,“你放心,浅浅没事,她已经回家了,今日来主要便是有两件事,一是想作为哥哥兼姐夫于你好好谈谈你在对待浅浅和四个孩子问题上的态度,二来嘛……那日太过激动,实在抱歉,所以给你送了些药来……”   说着便拿出一个小玉瓶递到赵元衡跟前,“这是祖传秘方,对于治疗你如今的内伤有奇效,你喝了便会好。”   其实就是随手从龙宫拿了一瓶深海凝露,作为掩饰在里面乱七八糟随意地加了几味草药。   赵元衡默默地接过小瓶子,放在手中细细揣摩,连这装药看似随意的小瓶子都是极品羊脂玉精雕而成的……   他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问出了一直横膈在他心中的一个疑问,“你……蓝浅浅还有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说让朕不必担心蓝浅浅已经安全归家,那便是说你们的家其实并不在玉府,你们……又是住在何处?”   流光有备而来,他不急不缓微微一笑,轻轻一摸蓝小鱼的小脑袋对他道:“小鱼儿乖,快把东西拿出来给你爹爹瞧瞧。”   蓝小鱼乖巧点头,从自己腰间的小荷包你掏出一件小物递到赵元衡跟前,“爹爹,给!”   赵元衡疑惑地接过,拿在手中一瞧,这是一枚有些圆润的印章,很是眼熟,赵元衡眉头越锁越紧……   当他将印章翻过来,看清底部所刻的字后,他蓦地睁大了自己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着枚印章,再看看流光,震惊到无法言语,“你……你们……这是……”   流光高深莫测地一挑眉,“没错,就是你看到的这般。”   那印章是一种稀罕的寒冰玉所制,雕刻成一个龙头的样式,这种材质的玉,这般雕刻的式样,只有历代皇帝的私章才能如此,它便是另类地代表了帝王的身份。   而这枚印章底部赫然刻着一个“铮”字,赵元衡也有一枚这样的章,只是底下刻的事一个“衡”字。   嘉禾皇帝全名赵铮……   看着满脸震惊的赵元衡,流光八风不动,笑容都不曾变一变,微笑着开口,“这是蓝家先祖家传之物。”   大梁皇帝的私章材质极为罕见,且刻章手法特殊,有旁人无法模仿标记,是无法冒充的。   所以……   赵元衡失语了好久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们……浅浅和她姐姐是……是我大梁先祖皇帝嘉禾帝的后人?!”   当初,传说嘉禾帝沉迷修仙练道之术,最后便是在东境附近的地方失踪的,他失踪中朝中一片混乱,这才有了后来赵元衡爷爷一宗室继子的身份登基称帝。   若说她是嘉禾帝的后人,那这一切便都通顺了,当初嘉禾帝在东境一带忽然失踪,有人说他羽化登仙去了,但当初算是知情最多的赵元衡祖父便一直猜测他其实是隐居起来了,如今想来,若蓝浅浅真是他的后人,那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为何蓝浅浅能拿稀世罕见的夜明珠换饭吃,花钱大手大脚金条银票一把把撒出去,满京城的人都在鄙夷她是东境渔家女的时候她却能用皇家公主般端庄的仪态去用膳,也能明白他为何会查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与他当初猜测一般,蓝浅浅的身份果然不一般,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高,比京中那些看不起她的贵女们的身份都要高!   流光看着男人陷入沉思的模样,知道对方应该是信了他的说辞,他微微笑一下,不枉他出水之前专门往深海极渊跑了一趟,去找那里的那个男人讨要了这枚印章……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9章 床边探病   赵元衡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触感微凉的寒冰玉章,在脑海中静静思考着流光说的话, 沉默着久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他不说话, 流光也不急, 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等着对面的男人再次开口相问。   一时间,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自顾自乖巧玩耍的蓝小鱼偶尔自言自语发出几声咿咿呀呀的小奶音,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大约过了整两盏茶的时间, 赵元衡才算慢慢消化完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缓缓开口道:“既如此你们的家其实也不在玉府吧?能告诉朕在哪吗, 有些话……朕想亲口和浅浅谈谈。”   在哪?自然是在不能随随便便告诉你的地方……   海后本就因为深海极渊里的那位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凡人, 对凡人偏见很大, 而眼前的这位, 作为赵峥亲侄子的亲孙子, 若跟着去深海龙宫见浅浅,先不说他知道了浅浅真是身份后究竟会作何反应,这要是被海后给碰上的话那可能就要掀起一场大海啸有去无回了。   要知道, 当初浅浅怀着身孕回到龙宫,在知晓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个凡人后,海后便已经发了好大的火,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自己的女儿雷霆震怒, 要不是还顾念着浅浅怀着身孕以及龙宫里所有人都在求情, 海后会让浅浅在海神龙冢前跪上个三五十年也说不定。   而如今他眼前的这位, 既是极渊里那位沾亲带故的血亲后代, 又是个凡人, 还是四胞胎的爹,这三重身份合一的皇帝陛下要是真到了深海见了丈母娘的面……   啧啧啧……流光简直就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他和蓝深深也只是在浅浅带着四个孩子回到深海后,在她哭得惊天动地的言语中才了解到孩子们的父亲竟是凡间的赵家帝王!   于是,他与蓝深深立刻便联想到了现在深海极渊里的赵铮,给两人排个辈分,赵元衡还得亲亲热热地喊赵峥一声叔太爷呢!   幸而这段时日海后外出巡查各水域并不在深海,也还不知四只小崽崽的爹就是赵铮的后代,不然浅浅和这个赵元衡可就没现在这么好过了。   昨晚在姐妹俩吵了一架后,蓝深深和流光商量了一个晚上,总感觉蓝浅浅对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他嘴上说的那般强硬,看样子估计不太可能说算了便真的就这么算了,于是他和蓝深深决定今日便先来找赵元衡聊一聊,似真似假地吐露一些事打消赵元衡现在伏在心头的疑虑,让他先把寻找蓝浅浅而搞出来的大阵仗给撤下去再说,最好是能让他赶在海后回来之前先离开东境再说,不然,四个孩子说不定就真要成没爹的可怜崽崽了……   先把这些给解决了,至于在这之后他与蓝浅浅怎么相爱相杀,是以后的事!   于是,流光镇定自若,毫无压力地继续半真半假地胡扯瞎掰,“陛下你既已知晓浅浅的身份,想必也是明白这个身份若传了出去会势必会掀起不小的风波,蓝家一直隐姓埋名过无忧的日子,浅浅的家人……一直都不怎么愿被外人知道身份,也不愿意陌生人去蓝家……陛下恕我直言,浅浅的家人尤其是她母亲,其实一直都并不怎么待见您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他爹……”   赵元衡无限地沉默了。   流光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便朝一旁听得已经惊呆到开始怀疑人生的刘顺公公招招手,笑得和蔼可亲,“这位公公,先把我家小鱼带下去陪他玩会儿,我与你家陛下有些话需要单独聊一聊,公公你看……是否能行个方便?”   刘顺诚惶诚恐地点头,抱着听话懂事、不哭不闹的蓝小鱼先抱下去了,而此时屋子里便只剩下赵元衡和流光两人了。   流光又啜了一口茶,叹口气,像模像样地用长辈的口吻道:“接下来便是要与陛下说另一件事了,关于你和浅浅之间的关系,我作为浅浅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和姐夫,有些话现在不得不开口。”   “你可知……浅浅和她姐姐是遗腹子,一生下来便没了父亲,而刚出生时的浅浅状况非常糟糕,与她健康活泼的姐姐完全不同,她非常的虚弱,甚至连哭都没力气哭,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活不下来……”   流光感叹一声,瞥一眼边上的男人,见他似乎听得很认真,便继续道:“可是她最终还是幸运地活了下来,磕磕绊绊地长大,活泼跳脱,却始终都不如她姐姐那般健康强壮,因着这个两原因,家里所有人都无尽宠溺着她,捧在手心舍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甚至怕她受伤便一直将她养在家中从不曾让她出门,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她现在这般天真活泼不知世事的性格,偶尔还会使些小性子……”   “有时候她姐姐会同她吵嘴,姐妹俩也会起一些争执,浅浅的阿娘也会言辞教育她,但是……陛下很抱歉,我们家的人都护短的厉害,在家中是一回事,等到了外头,我们娇养的宝贝就是不允许别人让她受一丝丝的委屈,哪怕是你,四胞胎的生身父亲也不行!”   流光直视赵元衡的双目,不复方才温和随意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我知你是这大梁天下之主,在世人眼中你有三宫六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若你是浅浅的夫婿,还想在拥有她们母子五人的同时坐享齐人之福的话……实在抱歉,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讲,这绝无可能!浅浅她母亲不可能同意,浅浅她自己也不会答应。所以陛下,我今日前来最主要便是在此,再过几日便过年了,我劝你还是赶紧回京去吧,不必在这里再浪费精力了……”   赵元衡一直沉默着,垂下眼睑,长长的睫羽在眼下倒出阴影,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流光也没兴趣用灵识去探他心中所想,他说完了所有该说的便打算起身告辞,“今日多有叨扰还望陛下见谅,在下告辞,陛下不妨听在下的劝告撤了找人的这番动静,耗在这里也无甚用处,还是快快回京去罢,因为那日不慎打伤了陛下的事,回到家中后浅浅还对她姐姐发了脾气,她很是担心你……还有你可知,当初浅浅在生四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差点便一尸五命,她那么娇气怕疼,这一次却是那般勇敢决绝,硬生生地忍受住了毁天灭地的剧痛把四个孩子都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   流光起身往门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他转过头,语气有些高深莫测,“陛下有些事情你可得好好想清楚了,可能事关您下半辈子的‘幸福’,该如何选择劝您慎重考虑啊!”   特地在“幸福”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男人有没有听懂流光不再去管,说完后他便自顾自渐渐走远去找蓝小鱼了,身后的赵元衡也没有阻拦,他依旧是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   流光离开后,赵元衡一个人出神地想了许久,他不懂也没人敢不要命地去打扰他,一直到天黑时分,他才有了反应。   他先是召回了被派出去寻找蓝浅浅的所有暗卫,撤了急令,就连当初一直被留下在东境专门负责查蓝浅浅踪迹和身世的暗一都被召回撤了之前的命令,因为现在赵元衡心中明白,除非是蓝浅浅自己出来,不然也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她了,再如何翻天覆地地找都是徒劳……   然后,赵元衡认认真真地用了膳,之后便命刘顺给他端了一碗安神汤来,喝了下去……   自蓝浅浅和四个孩子在宫中逃走开始到如今,这段时日里他从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而后接连又是重病又是受伤,他实在是太累了,有些撑不住了,必须要先好好睡上一觉。   等他有了精力,一切都等他醒来再说吧……   赵元衡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傍晚日落西山时才悠悠转醒过来。   他微微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窗外西下的夕阳照射进窗子里的几缕红光,窗外红彤彤的一片,赵元衡有些睁不开,便将目光移了回来。   等目光从远处往回一收,然后他浑身一抖,吓得立刻从床上坐起往里退去,与此同时下意识便飞快地抽出了放在床边的利剑。   等双眼聚焦后,他才终于看清,这个半个人都趴在他床上的黑影是蓝浅浅!   赵元衡长长吁出一口气扔了手中的剑,他暗自庆幸方自己刚睡醒手脚还有些虚软,才算没有利索地一剑捅出去。   他定了定神才断断续续道:“浅浅?你……你怎来了,不是说……不是说……”   不是说不会再来了吗?   蓝浅浅本来托腮趴在床边已经看了快毛两个时辰男人的睡颜,正当越看越觉得好看时,赵元衡突然醒过来,才让她从痴呆中醒转回神。   她直起身,甩掉了脚上的鞋子直接往床上爬,边爬便道:“我走进来的呀,刘顺说你在休息睡觉,我便进来看你了,你一直睡不醒,我等你好久了。”   等凑近了赵元衡,她便直接上手,动作熟练地去扯男人的已经,一边絮絮叨叨,“蓝深深打你那巴掌我方才仔细瞧了,好像已经看不出痕迹了,可是流光说是一拳擂在了你胸口,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快让我瞧瞧到底伤得重不重,我带了药来,外伤内伤的都有,你且先让我瞧瞧……”   刚扯散了赵元衡的衣襟,见到他胸口那明显的一块淤青,蓝浅浅气咻咻地哼两声,正打算开口骂流光几句,便被赵元衡一只不知何时绕到她后闹处的大手用力往前一摁。   蓝浅浅没有任何防备,一下子便跌进了男人结实的胸膛里,她有些微凉的脸颊贴在男人还在发着低烧的胸膛上,一冷一热,让两人都是心中一动……   赵元衡没有声响,两只手臂却悄悄收力,将蓝浅浅整个人都紧紧禁锢在他怀里,两人坐在床榻上,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姿态紧紧相拥。   蓝浅浅半边脸都贴在赵元衡的胸口,她的一只耳朵正好靠在了他的心口处,她甚至能很清晰地听见男人一下一下稳重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为何,蓝浅浅感觉自己的心忽然就漏跳了半拍,好奇妙的感觉……从前她死皮赖脸窝在男人怀中的次数不少,这次确实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蓝浅浅身子有些微微僵硬,她倒还记得自己正在和这个男人赌气,于是十分有骨气地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你,阿执我告诉你,我到现在都还,没打算原谅你……你休想以此耍花招,我我……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流光有没有一拳将你打死罢了!”   赵元衡自是不去理会这话,他干脆将还跪坐在床上的女人抱起来整个儿放进自己怀里,犹豫了很久,然后郑重其事地在蓝浅浅的发顶落下轻轻一吻。   蓝浅浅一下子就静得像只鹌鹑一般一动不动了,好吧,她没骨气地承认她最喜欢的便是窝在阿执怀里了。   两人静静相拥,直到外头的天完全暗了下来,因为没人敢这个时候进来点烛火,所以屋子里漆黑漆黑的。   不只过了多久,蓝浅浅才想起她的正事来,伸出手在赵元衡的胸膛上一阵乱摸,问道:“还疼吗?”   “嗯,有点。”男人刚刚睡醒嗓音沙哑,老老实实地回答。   蓝浅浅一听,便从赵元衡怀里扭了出来,就这屋外廊下灯火照射进来的光线,她在自己兜里掏啊掏,淘了许久,终于摸出两个加在一块有巴掌大小的小玉瓶,赵元衡眼熟,和之前流光给他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过蓝浅浅这两个可不是如流光那般随便倒了点凝露进去再塞点乱七八糟的草药就完事了,她这个是找巫医白洛要的真正的伤药,效果可比凝露还要显著,“来来来,这一瓶快喝下只内伤的,这一瓶是外伤用的,让刘顺一天给你涂一次。”   说着蓝浅浅便拔开了其中一支瓶子的塞子,将整瓶药尽数倒进了赵元衡的嘴里,这药的味道有些奇怪,但赵元衡这次没有一点点反抗,任由蓝浅浅折腾。   喂完药后,蓝浅浅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便是为了送药,她牢记自己还没有原谅面前的男人呢,一想起这事,便立刻气吁吁地下床准备走了。   赵元衡一把拉住她,急急问道:“你要去哪?”   “哼!我的气还没消,不想理你,你别留在东境了,还是回去找你的姚淑妃、陈婕妤、沈昭仪……”   “没有了。”   蓝浅浅正摆着手指在报那些妃嫔的名号,突然就被赵元衡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打断了,“呃……你说什么?”   赵元衡眉眼沉沉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直视蓝浅浅的双眸,“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后妃了。”   其实他在出宫找蓝浅浅母子五人前便已经同他母后商量好了,准备把从一开始便形同虚设的后宫给散了。   孟太后只以为儿子是为了追回蓝浅浅母子才这般做的,最后也是同意了,那是她很早之前干的事,便自告奋勇由她去结束,本来赵元衡想着回京以后再解决这件事,可后来从京中发来的信函中可以看出,孟太后动作迅速,已经开始行动了。   而赵元衡自己则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其实早两年便在打算撤后宫了,而蓝浅浅,经过昨日和流光的交谈,他也不打算再带蓝浅浅回京了,她拼尽性命为他生下来四个可爱聪慧的孩子,他也不能自私地因为自己身体原因便让她下半辈子毁在他手里!   蓝浅浅眨眨眼睛,居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一把扑过去圈住赵元衡的脖子,“真的?!你没有那些女人了,那你是准备好做我的夫婿了吗?”   谁曾想男人沉默着没有再开口。   蓝浅浅在他的沉默中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你……你你……阿执你是连我也一起不要了吗?”   “浅浅……”赵元衡沙哑开口,“我准备回京了,你也回家去吧……”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0章 重振威风   赵元衡才说完话,一下子便陷入了死寂之中, 对面的人儿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声了。   在这般窒息的沉默中, 赵元衡觉得心就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而后一把钝刀将这颗被攥住的心一刀一刀慢慢磨割, 鲜血淋漓,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时至今日, 他再也无法再欺骗自己,她逃出皇宫后的愤怒、失落、担忧, 再见时的欣喜、期待以及失而复得……这个鲁莽不知世事的女人, 横冲直撞, 一头撞入了他的心里, 死皮赖脸钻到最里面便不再出来了, 他推过拒过, 可是她依旧笑嘻嘻地黏上来, 他别无他法,只能将她放在至重心尖处。   所以,他还是放过她吧!他现在唯一所拥有的人人羡慕的帝王权势、荣华富贵, 如今想来,以她的真实身份而言,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来锦上添花, 既然什么都给不了, 便也不能再连累了她……   赵元衡倒吸了一口气想缓解心口处的钝痛, 却依旧是血淋淋空落落得疼, 他咬了咬牙关, 一气把话说了明白, “浅浅……这些日子为了寻你我费尽了心力,也想明白了一些事体,思来想去,你我本非同类人,彼此间存在着无可逾越的沟壑,甚至无法心平气和地对话,世事无常,谁知将来会是一番怎样的光景,故此……浅浅你还是回家去吧,我也打算启程回京去了,宫里究竟如何你自也不必再烦恼,更不再值得生气。”   这番话输完,赵元衡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汗,他微微低喘。   黑暗中便听到了蓝浅浅清脆却仿佛蒙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山雨欲来,她一字一句开口问道:“阿执你莫不是睡糊涂了?”   赵元衡用了最大的耐心,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浅浅,我……你我真的不合适,与其将来痛苦,不如趁早了断,我……我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会害了你一生,你且听我一句……唔——”   男人的话说到一半,两瓣唇就被蓝浅浅用一只手的大拇指食指死死捏住了,被捏住的上下嘴皮子犹如一只扁嘴鸭,再无法开口说话了,想摇头挣脱,却发现这女人力气死大,嘴唇都被扯痛了她就是不松手。   黑暗中不怎么能看清蓝浅浅的表情,只能听见她有些阴森的语气,“方才的话我就当没听清楚,我再允你重说一回,你说你你以后都不会再有后妃,然后呢?然后你想怎样?”   越说越气,蓝浅浅两根手指下的力道越来越重,赵元衡只觉自己两瓣被紧紧掐合在一起的唇都开始发麻了,那女人还在不断下死力,“说!允你在重说一次!”   想让我再重说一次,那姑奶奶你倒是先把手从我嘴上放开啊……   摇头晃脑无法挣脱,赵元衡只好用手去拨开,好不容易才挣脱,“浅浅你先听我说,我……”   才说了几个字便被一把扑倒,赵元衡向后仰倒去,两个人一上一下齐齐倒在绵软的被褥之中,他只觉黑影一闪,然后便是腰腹间一沉,蓝浅浅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腰上。   赵元衡的衣襟已经完全被扯散了,露出一大片宽厚紧实的胸膛,他刚准备挣扎挺身坐起,却被蓝浅浅两手在撑着胸膛光滑的胸膛处又被按了回去。   蓝浅浅顺势整个人都俯了下来叠在男人身上,两人以极近的距离面对面鼻尖相触气息相接,赵元衡便立刻呼吸急促,“浅浅你……”   话都还没来得及说,蓝浅浅便微微抬起身,伸出两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一左一右钳住赵元衡的两边脸颊,用力向外扯,“赵元衡,你是不是不记得了四年前你的恩都还没报呢,你现在居然敢不要我?就不怕头顶生疮?为了出去找你我与阿娘吵了多少次嘴,好不容易带着崽崽们找到了你,结果你骗了我,有那么一大屋子的姬妾,现在……现在好不容易我打算给你一次机会原谅你了,你居然还敢你要我了?亏我还在担心你身上的上,与蓝深深打了一架,还千亲万苦给你从白洛那骗来了这治伤灵药……”   蓝浅浅掐住赵元衡的面皮用力旋转一扭,“今天,不让你瞧瞧我蓝浅浅的厉害你还真当我没点脾气了!”   放完狠话后,蓝浅浅身子往后稍稍一退,毫不犹豫地俯身低头张大嘴,在男人锁骨往下心口靠上的胸膛处狠狠下嘴咬了下去……   “啊——”赵元衡毫无防备,痛得一声惊叫,两边脸颊还被死死拧着,却依旧不敢反抗,只能挺直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说话都不怎么利索“浅浅……你你别别别……别咬……我我我……听话快放开……”   蓝浅浅要是能听他的那就不叫蓝浅浅了,你不让我要,我便偏要咬,咬疼你最好,让你长长记性!   灵犀阿婆给她传授过经验,雄性,甭管是人是妖还是精灵,都会有反抽前收拾的时候,对他们太好反而会让他们不长教训!   没一会儿男人整片敞露的胸膛就都是蓝浅浅的牙印了,锁骨处、脖颈……甚至连赵元衡的脸,她在他左半边的脸颊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赵元衡就这样躺在被褥之中一动都不敢动,浑身僵硬,呼吸越来越浑浊,女人所咬过的地方不但留下了齿痕,柔软的唇畔一一擦过,说过之处就残留了湿哒哒的口水印记,到后来赵元衡甚至都再感觉不到被咬的痛感,只余留一片温柔暧昧的酥麻。   不知不觉赵元衡声音都变了调,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如离水濒死的鱼,艰难地喘息着,声音沙哑不成语调,不停地喃喃自语:“浅浅……浅浅,浅浅……”   蓝浅浅正专心致志下死口挑地方咬人,听着男人发出的有些莫名怪异的声响便抬起了头,就这窗外照射进来的灯火仔细一看,差点气歪了嘴,她在那里咬得牙口都酸了,结果这个男人倒好,貌似还享受上了!   蓝浅浅干脆不咬了,正打算直起身再换个惩罚的法子,只是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男人一只大手绕到后脑勺又给一把将她扣了回去,额头正好撞在男人的锁骨处,刚准备抬起头时,男人炽热的唇便急急堵了上来……   赵元衡只觉浑身犹如在烈火中煎熬燃烧,他甚至来不及去搞明白自己这般反应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凭借着本能狠狠地摄取那红唇的馨香和柔软,越吻越深……   蓝浅浅只在脑海中有过一瞬间的挣扎,然后慢慢地放弃了反抗,这般美妙的滋味她怎能错过,算账什么的便先暂时放一放,管他子丑寅卯,先放纵享受了再说……   于是她伸出胳膊搂住了赵元衡的脖颈,激烈而大胆地回应。   赵元衡躺在床上,一手搂着蓝浅浅的细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激烈而投入,可身上的女人不怎么安分,蹭着他总是在不停地扭动,赵元衡只觉深深都被烈火缠绕,低烧的身体现在已经滚烫如火炉,呼吸越来越粗重,额头的青筋渗出了一层薄汗,这时候他甚至到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身体因某种特殊原因正在起着他梦寐以求的变化……   然后,无意识之下,赵元衡一个翻身便将女人换到了身下,彻底反客为主了……   蓝浅浅从来都是不甘示弱的主儿,这种情况下对她来说自然不能认怂!她一把拽住男人的裤子,用力一扯,“撕拉”一声赵元衡便再无任何遮掩。   这些年来她可没少从阿龟叔那里搜刮人家的压箱底图册,就在前些日子闭门奋发图强时她还翻完了三册阿龟叔的绝版珍藏,四年来的“勤奋好学”也到了检验的时刻了……实践出真知!   于是身体被牢牢禁锢唯双手还能活动自如的蓝浅浅,伸出一只不安分的手,手指灵活地动几下,在男人身上一路游走,最后停在赵元衡的小腹处,神不知鬼不觉地下移几寸,然后都不用眼睛看,她只凭着感觉走,便一下抓住了某位的小兄弟……   “嘶——”   正吻得天昏地暗全情投入的男人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倒着走往他腰腹的那一处汇集而去……   这让赵元衡再也无心埋头苦干,他微微弓起身,再低头往下看去,只见蓝浅浅莹白小手中的那个丑陋的小兄弟正在怒长成刚硬的大兄弟!   这时候蓝浅浅那只手的手指微微一磨蹭……   “呃……呜……”   赵元衡额头青筋暴起,连脖子都伴着青筋一下子粗红起来,他死死咬牙才好险没出丑。   赵元衡不可置信地眼睛都差点脱了眶,自己不是不举吗?这谁他娘的可以给他解释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雄风莫名重振的男人很识时务,在这种濒临爆发的边缘,他倒没把过多精力都放在惊讶上,赶紧抓紧机会,很快便再次全情投入,拉着蓝浅浅沉入疯狂之中。   窗外烛火莹莹灭灭,北风呼呼,屋子里却是各种暧昧声音交织的暖意,依旧没有点灯,黑暗沉沉掩饰之下遮住了一派春光旖旎……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1章 准备开溜   今夜,站在皇帝寝房门外守夜的刘顺公公格外煎熬。   这房里头的动静当真不是一般的大, 男女暧昧的喘息, 让人面红心跳的呻吟声, 忽高忽低,悠长不绝于耳, 甚至那结实的檀香木拔步大床嘎吱嘎吱剧烈摇动的声音在房门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没天亮,皇帝已经要过三次水了, 这还远远没到云收雨歇的时候, 里头的动静依旧热烈火热。   这般令人口干舌燥心火旺盛的的动静, 一般整个男人听上一两个时辰都会觉受不了, 可怜刘顺公公这半个男人被迫站在放房口听了整整一夜, 无处宣泄的热火都快要把他鼻血给逼出来了!   终于, 等天蒙蒙亮东边天际出现红晕光亮的时候房里头才算是渐渐平歇下来。   “柔弱”的凡人雄性赵元衡拖着旧病未愈低烧又伤病的身体, 一夜雄起奋战数回,终于在天亮时分欲望终歇的那一刻精疲力竭,抱着怀中的女人一闭眼就彻底睡死了过去。   等他一觉过后再次醒来, 便又是一日过去了,外头的天也已经黑了,前一也极尽缠绵, 他疯狂地去攻城略地, 偏偏床笫之间蓝浅浅还丝毫不甘示弱, 两个妖精打架, 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赵元衡为了挽回四年前荒野海滩的山洞里就已经丢失的男人尊严, 几乎是搏上了此生最大的疯狂去全情投入,所以在极致的快感中他也用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昏睡过去。   可奇怪的是,睡了一觉醒来,他竟是意外的神清气爽,精气神十足,一连发了好几天的低烧也退了,除了空空如也的腹部正在发出饥饿的抗议外,赵元衡只觉整个人都格外精神。   他低头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除了满胸膛的点点红红的暧昧牙印外,就连那被流光很击一圈后留下的青紫淤青也淡下去不少,他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出,胸口也不怎么痛了,似乎是内伤也已打好,或许蓝浅浅喂他喝的那瓶味道奇奇怪怪的伤药真的有神奇疗效……   想到这里,他才猛然回过神了,睡昏过去前还拥在怀里的女人此刻已经不见了,一旁的床榻空出了一半,冰冰凉凉只剩满床凌乱褶皱的痕迹。   赵元衡心猛地一沉,想起昨夜里自己说过那些言不由衷的狠话,再低头瞧瞧自己奋战一整夜现在已经偃旗息鼓、鸣金收兵的兄弟,赵元衡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所以他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或者说其实他家大兄弟其实是个眼光挑剔会自主替他做选择挑人的?只对蓝浅浅一人情有独钟,只有在她面前才能树立雄风?   之前瞧过的所有大夫都说他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不适,更倾向于他是得了心病之说,所以莫非真的只是他家兄弟看中了蓝浅浅而已?   虽然总觉得布政使,但是赵元衡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所以……赵元衡觉得他必须迫切地与蓝浅浅谈谈,将有些事情告知于她,然而,她现在人又在哪?该不会是真的被他气回家去了?!   这么一想,赵元衡便焦躁地有些坐不住了,一叠声地朝外呼喊,“刘顺!刘顺!刘顺快快进来!”   “来了来了,陛下恕罪,奴婢来了!”   刘顺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吃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陛下,陛下可是醒了,要不先用点膳粥点点肚子吧!”   赵元衡也没空去管吃什么,急急问道:“浅浅……人呢?”   刘顺一听,顿时浑身一僵,脸颊两侧的肌肉都在不自觉抖动,咕咚一下吞口口水,视死如归,“贤妃……贤妃娘娘她……她,她已经走了……”   “回……回去了?!”赵元衡噌一下便直起了身,脸色有些青黑,不只是在埋怨刘顺还是怪自己,“那你怎么不拦着,她要走你便就这么让她走了,你难道不知道真根本无处去寻她吗?怎么就让她离开了呢……朕其实也不想允她离开的……”   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了。   刘顺可没赵元衡那么愁肠百结,他只知道自己有可能因为放跑了贤妃而办砸了事,背上冷汗都下来了,战战兢兢企图自救挽回,“是……是是……是贤妃娘娘自己非要离开的,奴婢……奴婢实在是拦不住啊……娘娘最开始说要走,奴婢也不敢阻拦只说让娘娘稍等奴婢来叫醒陛下再说……然后娘娘有忽然说不走了,说陛下累了不要来扰您歇息,她且先等上一等……而后没过多久,娘娘便说内急需如厕,奴婢自是不敢阻拦,然后……然后娘娘便不见了……”   赵元衡眼中的失落显而易见,像是给黑沉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翳,他无焦距地直视前方,正好是盯着刘顺的眼睛。   刘顺在这诡异的凝视下差点就背过气去,幸好他之前还有点小聪明,小小留了一只招,为了自救,她赶紧结结巴巴地补充道:“奴婢……奴婢一直让一个暗卫悄悄跟在了娘娘身后,想必是不会丢再了娘娘的踪迹的……”索然擅自做主跟踪主子的行踪是大罪,但此刻为了保命没有更重要的了!   赵元衡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感觉到是真的有些饿了,端起刘顺方才端进来还在冒着热气的周,舀起一勺,这才发现里头居然又只肥肥的海参,用高汤熬顿了好几个时辰的海参粥,粥水浓稠散散发着浓郁勾人的香味。   刘顺还在那里自鸣得意喋喋不休,“陛下您用点海参粥罢,东境盛产海参,个头饱满肥厚,这粥是用牛骨和老母鸡炖煮的高汤所熬制的,配上海参很是滋补,还是方才贤妃娘娘特意吩咐奴才去做的,她说您以前和她在山洞时可是喜爱吃海参了,每天都要吃好多,便命奴才给你煮一碗来,滋补养生……”   赵元衡两眼发直,愣愣的直瞪着那只传说中肥厚饱满、滋补养生的大海参,空无一物的胃中忽然一阵抽痛,然后一阵反胃恶心感一下子就涌到了喉咙口,他赶紧一把捂住嘴,“唔——”   他发过誓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海参的!   而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匆匆禀报,是被派出去跟随蓝浅浅的那个暗卫,那暗卫说,他把人给莫名跟丢了……   ——   深海,龙宫。   蓝深深带着蓝小蟹练完功回来,找了一圈把小家伙送回他母亲的宫殿那里。   进门便听见蓝浅浅的殿里一阵阵尖叫吵闹,乱七八糟的幼儿玩物扔了满地,满地都是乱跑的小崽崽们的踪迹,还有一个掺和在中间瞎胡闹的大人。   蓝深深一挑眉,慢悠悠地走上前去,“呦,这是回来了。怎么样,亲自拿药过去,你家阿执的伤有没有好一点,方才路过白洛家,他正在咆哮里头,说未来一百年内你最好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蓝浅浅从蓝小虾手里抢过一颗樱桃,也不管小家伙委屈的快要哭的表情,砸吧砸吧嘴无所谓道:“不见就不见呗,反正他永远都是这么小气,不就是拿了他两瓶药嘛!反正他摆在自己家的犄角嘎达里也是长长青苔的,还不如让我拿走物尽其用。”   蓝深深打量着蓝深深,“瞧你这语气,看来你的阿执是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   她顺势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叹口气,不复方才的似笑非笑,郑重地问:“那你说说,你以后究竟打算如何,四个孩子又该如何,你总也得深思熟虑了去。”   蓝浅浅与蓝小虾抢青大枣的手一顿,忽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道:“他说,我两以后便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那个男人抱着她翻来覆去,在欲望攀到最巅峰的时候他几乎是吻着她的耳垂失控地一遍又一遍重复说这同一句话,“浅浅不要走,在我身边不能离开”,还说什么“我的心肝儿我从此以后不能再没有你……”   蓝浅浅糊涂了,所以到底是要她走还是不要她走!?   灵犀阿婆说的真有道理,雄性真是善变的,嘴里没有一句话值得相信,一会儿如是说,一会儿又变了卦……   小姑奶奶她可是有脾气的,哪能任你说走就走,你说留便要留,要让你悔不当初才能长长记性!一定得把那男人的死德性给掰正过来了,以后可得反了天了!   蓝浅浅傲娇地仰头颅,“我气都还没消呢!谁管得了他如何,先放那儿,待我消了气以后再说……”   “别!可不能先放着以后再说啊!”   一道无奈的男声插话进来,姐妹俩回头一看,就见流光走进来,他对蓝浅浅哭笑不得地咧咧嘴,“浅浅你得快快想好了,那日我以为找他谈过他会收敛些,可你这一去一回的,皇帝陛下现在找你找得更疯狂了,这次是真的大动干戈了,就在方才,他把玉府给围了,府里有海灵来信,说如果不见到你他就在那儿不走了!”   蓝浅浅一愣,而后轻轻嘟囔一句,“马后炮,谁稀罕!”   她转头对流光道:“让待在玉府好了,我就不信了我不出去他能在那儿待一辈子了!”   “是啊,你是不急,方正就算他等到老死,对你来说不过也就是凡人打个盹做个梦的工夫……”   一旁的蓝深深凉凉开口:“可是浅浅,容我慎重提醒你一句,我昨日便收到了讯息,阿娘还有五日便要回来了,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   蓝浅浅瞬间跳脚,惊叫道:“什么?!怎么这么快!”   “怎么办,怎么办……”   蓝浅浅急得来回绕圈圈,四个孩子觉得好玩,跟在她屁股后头也学着她一起绕圈圈,一串尾巴跟在蓝浅浅很深厚一起绕圈圈,蓝浅浅猛地停住脚步,后头的四个小家伙一时间刹不住脚,东倒西歪地摔成一团。   流光好笑地将四只崽崽一只只扶起来摆正了,一边对蓝浅浅道:“所以浅浅,你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得快些做决定,是随孩子们的爹爹一起去京城还是留在深海不出去了都要快快决定,不然等你阿娘回来,就以现在皇帝陛下在岸上搞出来的那阵仗,她甚至都不用刻意去了解就能知道怎么回事,到时候……”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自不必流光明说,以她对她阿娘的了解,因着深海极渊里的那位,阿执就是不死也得残废了!   于是蓝浅浅当机立断,算了先不赌气了,还是先溜了再说,不然不但阿执要倒霉,她也得一起完蛋,这里就让流光和蓝深深先挡一阵子,以后的事等阿娘气先消一半了再说吧!   于是,当天晚上,蓝浅浅便决定收拾收拾包袱带着小崽崽们先溜了去找了孩他爹再说!   而在离开之前,蓝浅浅拿着之前蓝小鱼给她的那枚印章,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在离开时前先去一趟深海极渊,见见那个在极渊无尽的寂静黑暗之中待了上百年的男人。   深海极渊位于龙宫北端的最深处,那里自时间天道存在时便是无尽黑暗和寂静,有天然的结界笼罩,极渊里有着奇异充沛的灵气,是海底的海灵们最适宜修行的地方。   但同时,因为那处实在是太过死寂和黑暗,总是被一种无形莫名的压抑和窒息的暗黑所笼罩,进去以后心智不坚定的人便是扑面而来的毁天灭地的绝望锥心之感,那种滋味就像是要将人心一刀刀凌迟,叫人在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和黑暗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深海极渊让修为低的海灵们望而却步,而对于高修为的海灵们来说,那便是苦其心志的的最佳修炼场地,蓝深深就时常去那里修炼,有时甚至还会在她的保护下带着蓝小蟹一起去。   可是就算是法力高强如蓝深深亦或流光,也从来都吃不消在那里待着超过一年,不是因为会消耗灵力,而是那种窒息死寂连她也撑不住太久,反正从小到大蓝浅浅只去过那里一次便死活不肯再去第二次了。   可是这个作为阿执叔太爷的赵铮却已经在那里呆了足有约一百二十年的光景!   亲自感受过那里绝望的死寂和黑暗,那个被她阿娘从繁华人间带到深海极渊度过了一百二十年的赵铮……   光想想蓝浅浅都觉得毛骨悚然,有时候她偶尔会感叹,她阿娘要是发起狠来,那是真的比谁都很!   所以,她怕要是阿执被她阿娘给逮住了,会不会也和他叔太爷一样,被丢进深海极渊,只要一这么想,蓝浅浅便心疼得不行,所以还是带着阿执赶紧逃吧!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2章 极渊赵铮   就连清冷如蓝深深,也同样认为这个在极渊里待了一百二十年的赵铮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据蓝深深曾经说过, 这一百二十年来, 她进进出出极渊那么多次, 也见过赵铮无数次,可从来都不曾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这倒并不是蓝深深太过冷淡不理人,她也曾试图与赵铮交谈过, 而对方就仿若一具行尸走肉, 从不曾理会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 坐在她姨母的空坟碑下, 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的死寂之中不言不语、无悲无喜, 一直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阿娘说, 这个人要在极渊之中用他不老不死、永远孤寂的生命, 在绝望的孤独、无尽的悔恨之中去赎罪、忏悔……   久而久之,大家对赵铮的好奇也就都渐渐地淡了下去,去极渊的也都习惯了这个深海唯一的异类的存在, 因为他基本上静得就像不存在一般。   蓝浅浅在深海入口处踌躇徘徊了大半天,终于还是牙一咬,下定决心, 运起周身所有的灵力在自己身上结出她所能做到的最坚实厚重的结界, 然后头一横眼一闭就往里头冲了进去……   极渊还是那个极渊, 才刚踏入极渊的入口没几步, 那汹涌而来的窒息之感便侵袭上蓝浅浅的心头, 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撑起结界去抵挡, 心头却依旧是被撕裂啃噬的莫名恐慌之感,压抑、绝望、困顿、窒息……   蓝浅浅真的很佩服赵铮居然能在这种地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待了一百二十年整!   极渊并没有设禁制,所有人都是来去自如,她阿娘也从来没有派兵看守过他,赵铮是自愿待在这里并且从不曾踏出过极渊一步。   这一百二十年来,赵铮唯一一次踏出极渊便是在三年前蓝浅浅生四个孩子难产、母子五人危在旦夕之时。   蓝浅浅身怀鲛人血脉,鲛人一族血脉的特性,若是两种血脉相混,那结合而生的孩子一般在出生时会明显偏向于父脉传承降生的方式,比如蓝浅浅和蓝深深姐妹俩刚出生的时候便是两枚龙蛋,孵化了约百余年才孵出两条更像拖着龙尾的小小鲛人,而蓝浅浅所怀的四胞胎同样在出生方式上传承了父脉,四个孩子皆是以胎生的方式降世,甚至四个孩子长到现在也一直是人类的形态特征。   也因此,蓝浅浅在临盆生产时异常的艰难凶险,当时只生出了一个老大蓝小鱼便耗尽了蓝浅浅所有力气,后头还在肚子里的三个和蓝浅浅都是命悬一线,而深海里所有的海灵并不熟悉人类的生产,尽管海后早早预备习熟了凡人的生产的一应事宜,但面对凡人都无计可施的多胎难产,包括巫医白洛在内所有法力高强的人依旧是束手无策,只能轮流徒劳地为蓝浅浅输灵力吊命……   就在大家咬牙决定弃子保母的时候,赵铮便是在这时步出了极渊。   在这绝望之渊里虽是痛苦难熬,但若真的能在此煎熬的人对修为也是大有裨益,赵铮约莫是在修习方面很有天赋,变为不老不死之身后在这极渊里,他每日不是打坐修炼便是守着蓝浅浅姨母的空坟碑出神,故此短短一百二十余年的时间,便有了令人惊叹的修为。   而他又是凡人出身,也不知他平日里除了打坐发呆外都钻研了什么,居然对妇女生产救治之灵术异常精通,四个孩子除了老大,剩下三个都是赵铮亲手接生的,蓝浅浅那条命最后也是他捡回来的。   虽然在此之前蓝浅浅都是很讨厌甚至憎恨这个男人,但他救了自己和孩子们,于情于理蓝浅浅一直都想好好感谢他,但由于早先她身体虚弱实在不敢入极渊,先后托流光和蓝深深带着准备的谢礼去极渊对赵铮表示感谢。   可结果都一样,蓝深深和流光依旧是无功而返,精心准备的谢礼也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蓝深深说,赵铮照样如什么事都为发生过过一样,坐在空坟碑下不说一个字。   后来,蓝浅浅在去了一趟皇宫回来后也搞清楚了赵元衡的身份,这才将将意识到赵元衡和赵铮之间的渊源,流光和蓝深深也知道,所以这才有了后来流光试着来极渊向赵铮要能证明他身份的信物的事。   没想到,一向如走肉行尸一般从不搭理人的赵铮,在听流光讲明来以后,居然还真从坟堆旁刨出了一枚印章交给流光,破天荒地第一次对流光开口说了话。   他说,无论最后结局如何,都希望流光他们能保护蓝浅浅和四个孩子不受伤害……   蓝浅浅拿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极渊的无尽黑暗中细细摸索着。极渊里的黑暗仿佛是有实质,沉重浓厚,就连光亮也无法参透,在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的照耀下,黑暗之外依旧是重重黑暗,蓝浅浅只能凭着夜明珠全力放开灵识,在极短的可视范围内一点一点摸索。   晕头转向地绕了十来圈,就在蓝浅浅快要抵挡不住极渊绝望死寂的侵袭想着是否该撤退的时候,终于让她碰巧撞上了正坐在墓碑下犹如石雕的赵铮。   蓝浅浅长舒一口气,拿着夜明珠上前,总算是能勉强看清赵铮。   面前的人轻薄似无的鲛绡覆面,看着是个和阿执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人,同样不逊色与阿执的俊挺容色,却没有阿执身上属于活人的鲜活气息,就仿若一具行将就木的空壳。   而她姨母的坟碑正静静立在赵铮身后,赵铮坐在那里紧挨着坟墓,蓝浅浅却知道,那坟墓是空的,里头没有她姨母的尸身,甚至连姨母生前的衣冠都不曾有,有的只是她阿娘从人间带回来的一抔浸染了姨母鲜血的凡间黄土……   赵铮感觉到有人走近,却连眼皮子都不曾掀一掀,继续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蓝浅浅也见怪不怪了,她掏出那枚寒冰玉印章,伸出手上前,将印章递到他眼皮底下,轻咳一声,“咳咳……这个还给你,我……我是来说声谢谢的……”   赵铮看着就在他眼前的印章半晌后,终于是有了些许反应,他并没有伸手去接印章,而是微微抬起头看来蓝浅浅一眼,微微疑惑的出了声,眼中满是历尽沧桑的悲凉淡漠,声音嘶哑干裂,“你是……浅浅?”   蓝浅浅有些别扭地点点头,“……嗯,是我,我……我是来还你印章的,谢谢你愿意帮忙,还有……还有三年前的事,也谢谢你愿意出手相助,一直欠你一个道谢,虽然……虽然我还是很讨厌你,但是……谢谢你三年前救了我和三只崽崽!”   说着蓝浅浅微微退开一步,郑重地作揖弓腰行了一个谢礼。   而赵铮却仿佛没有听到看到一半,原本见到蓝浅浅时微微有了焦距神采的双眼有空洞麻木了,他低声自言自语,“你是浅浅,你不是茱儿……你们很像……茱儿你瞧,我又糊涂了,呵呵呵……你最要好的外甥女来看你了呢你以前常常提起她的不是吗……浅浅生了孩子,那么小的一只,要是咱们的孩子说不定也长这样……”   看着像是陷入自己世界里胡言乱语的赵铮,蓝浅浅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她心里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看待他,这个男人这般可怜悲哀的模样,却改变不了他自己毁了一切的事实,他害死了她的姨母!   海后有一个比她小很多的亲妹妹,因为姐妹俩年纪相差较大,这个妹妹比深深浅浅姐妹俩也大不了多少,海后一直是把这个妹妹当成另一个女儿和孪生姐妹俩养在一起。   蓝浅浅和蓝深深姐妹俩从小就和这个比她们大不了多少的小姨母感情很好,尤其是蓝浅浅,因为这个小姨母与她性子十分相似,都是活泼跳脱、爱玩爱闹的性子,通常小姨母做孩子王带着她满大海乱窜嬉闹,在姨母离海出水之前,蓝浅浅与她凑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蓝深深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可是一切都在姨母八百岁出水去之后戛然而止了……   姨母如蓝浅浅一般也很向往凡间的百态,她在出水前还向蓝浅浅保证,等回来了一定要给她讲讲她亲历的凡间趣事,给她带凡间的糕点美食,蓝浅浅也总是充满憧憬期待着。   可是,她的姨母出水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起初十年间还会通过鱼信使和蓝浅浅通通信,与她分享人间百态,可后来便渐渐地断了音讯,直至蓝浅浅再也没法知道姨母的情况。   深海派出了无数的海灵去寻找姨母的踪迹,没过多久,便有海灵传回了一个让蓝浅浅犹如晴天霹雳的噩耗……   然后,蓝浅浅已经数千年不曾去过凡间的海后阿娘,这千年来第一次离开深海亲自去了人间。   海后再回深海时,没能带回自己的妹妹,有的就只是一抔浸染了姨母鲜血的黄土,和一个赤红着眼癫狂狼狈如疯子一般的英俊男人。   而蓝浅浅的姨母尸骨全无、魂魄散尽……   当时蓝浅浅姐妹俩哭得撕心裂肺,蓝浅浅只想冲上去撕了这个让她姨母惨死的罪魁祸首,可却被她阿娘拦住了,她阿娘说,死太便宜赵铮了,他因着姨母有了不老不死之身,那便让他就此活下去,苟活在无尽的绝望、悔恨和痛苦之中,有时候死了不一定比活着更可怕……   于是海后在深海极渊里建了一座空墓来埋葬这一抔血土,她让赵铮在深海极渊守着姨母空墓里的血土,永远地活在绝望之渊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忏悔他对自己挚爱所犯下的罪和亏欠,让他这一生都在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悔恨之中弄看不到他生命的尽头。   也是从那时起,蓝浅浅的阿娘变得异常厌恶凡人,尤其是凡间的雄性,她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和她的妹妹性格极为相似,同样的单纯好骗。   所以之后蓝浅浅怀着凡人的孩子被蓝深深带回深海时,她才会起了雷霆的怒火,甚至还大动干戈地派兵上岸去找有可能是“阿执”的男人,可是最后能从缺心眼子的女儿身上获得的信息实在是太少而作罢。   而就这样,赵铮成了唯一一个深海活在深海的凡人,起初海中的精灵们都知道这个男人为何会在极渊里,大家会怀着满腔的愤怒去深海找赵铮的麻烦,就连一向性子清冷的蓝深深都去找过好几次的茬,可是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言不语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时被脾气暴躁的海灵打成重伤,他还会有解脱的感觉,可最终又被海后救了回来,他便又继续守着空冢浑噩度日,后来时间一长,大家便都淡了对他的愤恨,也就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   蓝浅浅看着眼前这个又陷入了混沌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她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只自顾自说下去,“我今日来除了来还印章和表示感谢之外,还有便是来道别的,阿娘就要回来了,我得赶紧去找阿执然后溜走了,阿娘一直担心我会重复姨母的命运所以才会对我那般生气,可是我还是决定再努力试一试,我终究不是姨母,阿执也不是你,若是我和阿执能有善果,或许姨母也会感到欣慰的。”   说完,她等了一会儿,见赵铮依旧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蓝浅浅微微摇摇头,上前将赵铮一直未接的印章轻轻放在他身边的海泥上,然后便准备离开。   才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嘶哑如裂帛的沧桑男声,“你拿走罢……”   蓝浅浅一顿,转回身惊疑地看向赵铮。   只见男人抬起头来,那双悲凉浑浊的仿佛历尽沧桑疲惫的双目空洞地看了过来,“这是我在凡间为帝时的私章,它能开启我那时在藏在久凉山本打算作为军饷的一批巨额私产,这私章还能指挥我一手建立的一支神骁骑,神骁骑本应代代袭传,百年过去了,虽我也无法确定他们还在不在,若是还在经营传承,那凭借此印章你便能号令他们,我之所以要你拿着……浅浅你要知道,凡间有许多事不能用深海的手段解决,世间有太多阴谋诡计、肮脏阴私,你将这印章带在身上总归也为自己和孩子一层保障……”   说着赵铮又重新将那枚印章递了过来,蓝浅浅眨眨眼,还没决定好要不要接,便听到赵铮嘶哑得厉害的声音继续补充,“拿着罢,你且记住,这印章在你手上的事只你自己一人知道便可,也不必让那皇帝知晓了去……”   说着说着,赵铮便又仿佛陷入了某种虚幻之中,喃喃道:“你和你姨母太像了……我们都太像了……不管那小子最后会如何待你,你永远都要记住,不要向你姨母那般傻傻地倾尽自己所有,到头来……到头来被该死的男人伤得万劫不复……”   赵铮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你在深海被护得太过美好,不知凡间的人心有多么丑陋险恶,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和你的孩子,你可以去爱,却万不可为爱犯傻……悲剧上演一次便足矣……足矣,足矣……”   蓝浅浅沉默片刻后,甩甩尾巴,轻轻上前,从赵铮失神自语的赵铮手中接过了那枚印章,而后再一次深深看了这个又似陷入了疯癫的男人一眼后,快速甩动尾巴离开了这个黑暗的绝望之渊……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3章 坦白秘密   蓝浅浅怀里揣着那枚印章从深海极渊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回了自己宫殿做最后的收拾。   在极渊又耗了一日,如今, 离她阿娘回来的日子就只剩下三天了, 她真的得加快速度了, 不然就走不了了!   蓝浅浅叫来四只小崽崽,和之前第一次跑路前一样, 她再次耐心地蹲下来询问了四个孩子自己的意愿,表示自己又要离开深海虽他们爹爹去京都了, 问四个孩子是愿意留下来还是随她一起走。   兰小虾和蓝小贝听说爹娘和好了就又能出去玩了, 自然高兴地一奔三跳, 而蓝小鱼则表示不放心阿娘也必须跟着去, 至于蓝小蟹, 虽然舍不得带他练功的姨姨, 但同样不想离开自己阿娘, 最后还是决定也一起跟着走。   于是,母子五人整整齐齐,齐活!   这次, 蓝浅浅吸取了前一次跑路时的经验教训,准备充足地丰厚一下自己的家底。   只是由于时间太过仓促,她没法做细致的准备, 只能钻到自己的珍珠贝床底下, 扒拉出一大堆已经长了青苔的夜明珠, 大大小小地装了满满一包袱, 最后自己包袱里实在塞不下了, 就各抓一大把给四只崽崽的小包袱也塞得满满当当, 这才满意。   准备好一切,蓝浅浅与蓝深深和流光打过一声招呼后就带着四个小家伙便风风火火地出水了。   上岸以后,蓝浅浅带着四只崽儿直奔东境城里的玉府而去。   玉府大宅门口被精装铁甲的兵士们重重把手围的水泄不通,偶尔有走过的路人停下脚步好奇地指指点点,也不知这玉员外家是犯了什么事,在两天前就被王太守派重兵给围了起来,可也不见抄家或拿人,都两天了就这么围着……   在路人们好奇热烈的目光中,蓝浅浅缀了四只小崽崽到了玉府大门口就准备进去,门口守卫的士兵并不认识她,见她上来就像往里冲,便凶神恶煞地拦住了人。   蓝浅浅正在和这几个士兵争辩“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进去”之类的话时,有个暗卫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人便是当日在玉府里亲眼见证皇帝陛下因认错了人而被一顿男女混合暴揍的知内情人士之一。   他一见到蓝浅浅,赶紧上前阻止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然后他走过去靠近蓝浅浅,觑了觑蓝浅浅身后的四个呲牙咧嘴正抓着那个看守士兵衣角的矮墩团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犹犹豫豫地问:“您是……您是妹妹贤妃娘娘?”   这次可不能再认错了!   蓝浅浅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暗卫长舒一口气,急忙让道,迫不及待地将蓝浅浅母子五人请了进去,谢天谢地,贤妃娘娘终于自己出现了!   不然他们整个暗部这个没用的耻辱就再也抹不掉了……连找个人都找不到,最后居然要靠暗部的主人在人家家里死赖着不走去死皮赖脸地磨消息……   就是到现在为止,堂堂大梁的皇帝陛下还赖在玉府,大有“找不到人我就不走了”的架势。   这些要是传出去,皇帝陛下和他们暗部的脸都将丢个精光!   这个暗卫带着蓝浅浅和四个孩子一路急急往内厅走去,还没走到内厅里,就见有人急急迎了出来,这人蓝浅浅也是认识,是在玉府里做事的一个海灵。   这个海灵一见到蓝浅浅也是一脸谢天谢地的表情,欲哭无泪,“小公……小姐您总算来了!快去瞧瞧罢,那个皇帝陛下他……他实在太难搞了……”   听他这么一说,蓝浅浅也没空再去理会他,疾步走进内厅,就见太师椅上有个清隽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而另一个海灵正无奈地和他说着话,“陛下……我们真的不知道小姐她在哪!我们只是玉府侍奉的仆从,主人家来去的行踪自是不会向我们汇报……”   只见男人坐在那背影发僵,沉默了很久闷闷地回答:“……我就在这儿等着……”   那个海灵简直要崩溃了,这个祖宗自两日前开始就赖在这儿不走了,非说要见他们小公主,他们也往深海传信了,可小公主不来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就因为这个凡人皇帝赖在这儿不肯走,这几日,有急事上岸想来玉府里接头办事的海灵们全部都“无家可归”了,只能在府外游荡。   蓝浅浅听着两人的对话,握拳掩嘴故意重咳一声,“咳!让我瞧瞧,那个厚脸皮赖在我家不肯走了?”   蓝浅浅脚边的崽崽很是天真,真以为亲娘在提出疑问,都是很热心积极地替自己阿娘解答问题,叽叽喳喳的,“是爹爹,是爹爹,爹爹赖着不走了!”   赵元衡浑身一颤,然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猛地转身,朝蓝浅浅冲过来,奔到她跟前后,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磕磕巴巴地说道:“浅浅……你,你终于回来了,朕……我我所有能找的地儿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你,所以……所以我只好来这儿等着,你为何一点音讯都不给我就又是这般消失了?”   若仔细辩听,还能听见这话语里夹杂着丝丝委屈。   蓝浅浅气还没消呢,一把甩掉了男人跃跃欲试蹭过来想来拉她的手,气哼哼道:“不是你说咱俩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的吗,按你的意思我走了,现在又来怪我?阿执你也忒不要脸了些!”   “那是因为我……”赵元衡心急地想要解释一切,突然才意识到周围还围了一圈恭敬低头耳朵却竖得直直的人,他立刻卡住了。   刘顺不愧是御前第一人,最是有眼色,眼见着好不容易再次见面的这对“苦命鸳鸯”打情骂俏似乎还有很多不方便让外人听到的话要讲,他赶紧哄着四个小祖宗带着一帮人退下了,给两人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见人都走了,赵元衡便上前紧紧拉着蓝浅浅的手,将她拉进内厅,深吸一口气才郑重其事得道:“浅浅,我那日在太守府说的话并不是真心的,当时因为出于某些非常必要的考虑,故此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才好……”   蓝浅浅好奇,“什么非常考虑?”   赵元衡突然身形一僵,他紧张地咽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蓝浅浅都能感觉到那只握着她的手正在不自觉冒冷汗,于是她更加好奇了,不迭声询问;“到底是何情况,你倒是说呀!”   赵元衡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有些难以启齿地一咬牙开口道:“浅浅……其实,其实你不在的这四年间,我……我我得了一种怪病……”   “什么怪病?”   赵元衡左右张望,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凑近了蓝浅浅的耳朵小声说道:“就是……就是莫名其无法……无法人道,瞧了无数大夫都找不到缘由,都说我身子无碍……所以我那日才下定决心让你离开,至少不能害了你的下半辈子!”   蓝浅浅眨眨眼,她听得稀里糊涂的,沉默着没有出声。   见蓝浅浅沉默不言,赵元衡以为她在犹豫,心一下子便拎在了半空中,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这关乎一个男人最最重要的尊严问题,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蓝浅浅艰难地开动自己全部的智慧去理解,“阿执你说的不能人道的意思便是你……你没法与雌性欢爱?不对啊——”   蓝浅浅激动地嗓门呼一下高了几个度,“那三日前那个与我在房中颠鸾倒凤的男人难道不是你是别人不成?!”   赵元衡手忙脚乱地去捂她的嘴,“你小点声!我……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晚突然就行了,瞧过的大夫说我有可能是得了心病,或许……或许你便是我的心药,这世间我只你一人不可……”   赵元衡絮絮叨叨越说越肉麻,但后头的话蓝浅浅其实没怎么听进去几个字,她轻咬下唇略一思索,清凌凌的水眸一转,目光幽幽地落在了赵元衡腰腹中间的那处位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速掀起男人袍子的下摆,熟练且迅速地解散了他裤头的腰绳,然后白嫩嫩的爪子就这么大喇喇地伸了进去……   而赵元衡还神情激动地在说话,“浅浅我要你离开真的绝非本意,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自处,自那晚后我才升起一丝希望了,天无绝人之路,也许这便是命中注定,或许我们之间的困……局可……解……浅浅~~”   后面的那几个字已经完全颤抖变调了。   赵元衡两手两脚已经无处安放,就这么低下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裤子松开掉落,光溜溜、凉飕飕的腿,那处的兄弟在女人白嫩柔软的手下一点点怒长、肿大……   赵元衡只觉自己气都喘不过来了,轰地一下浑身的热血都朝蓝浅浅手握着的那处汇集,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是在四周敞开的正厅上,想要想要拨开蓝浅浅的手却是绵软地四肢力气全无,只能短促而急切地喘着气。   蓝浅浅蹲下身凑近了那大而丑陋的家伙仔仔细细地瞧,疑惑道:“这不好好的吗?没事呀?哪来什么问题?”   女人温热的鼻息轻轻软软喷在拿出,赵元衡的双眼渐渐开始充血了,他双腿都有些哆嗦站不稳了,可是这个女人还在那里认真地研究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兄弟。   正厅是敞开式的,虽然此刻除了他俩再无其他人,但是依旧是亮堂堂的,赵元衡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他狠狠一吸口东境寒冬里湿冷的凉气,紧咬牙关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弯下腰将蓝浅浅轻轻拂开,然后手忙脚乱地提起自己的裤子,随意地系了系,而后打横一把将蓝浅浅抱起,在蓝浅浅耳边粗哑着嗓音从牙缝里挤出话,“这府里的卧房在哪里?”   蓝浅浅眨眨眼,抿着嘴就是不说话,她今日也是第一次来玉府,哪里知道府中的卧房在哪。   赵元衡疾步朝前走着,一直没得到蓝浅浅的指路,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汹涌而出的欲望,早已顾不得别的,横冲直撞地走过一条回廊,在见到眼前出现的第一件屋子后,他想都没想,抬脚便踹了进去。   幸而这屋子里空无一人,而赵元衡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他又是一脚,将门给踹上了,而后就着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一手抱着蓝浅浅一手除下自己的外裳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就把蓝浅浅放在了衣服上。   等蓝浅浅躺在了桌子上,衣衫被一件件剥落时,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进的是一件凌乱的杂物间,各种各样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扔满了整间屋子,出来她躺着的这张桌子还是空余的,几乎是整间屋子都挤满了杂物,满屋子的灰尘,蓝浅浅仰面躺着,甚至还能看到头顶房梁角落里密密的蜘蛛网。   做美妙的事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轻喘一声提醒赵元衡,“这屋子太脏了,你平日里不是最爱整洁吗?快起来咱们先换个地方唔……”   话还未说完,嘴就被一个绵长而炽热的吻给堵住了,赵元衡已经覆上身来,他急不可耐的分开了蓝浅浅的腿探了进去,整个人都在浴火中熊熊焚烧,理智已经被烧没了,声音已经嘶哑地不像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先别管屋子了,心肝儿你先管管我吧!我快要死了……”   紧接着那张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破桌子,发出可怜的嘎吱声,摇摇欲散架,蓝浅浅原本黑亮的眸子渐渐变成了迷离的深蓝色……   等一切都归于平静时外头的天也已经黑了,两人赤诚相见地拥在一起,一起躺赵元衡的那件外衣上,身上歪歪扭扭地盖着蓝浅浅的外衣,两人周身的火热都还没有退下,居然在阴冷嗖嗖的杂物间里也是春意融融。   周围是被扔的乱七八糟的两人的衣物和一堆已经散架的桌子残木,还有满天飞的灰尘。   赵元衡闭眼感受着慢慢退却的浪潮,轻轻吻了吻蓝浅浅的额头,声线还浸染着欢爱过后低哑和性感,“再过几日便是正月初一了,等过完这个年我们便启程回京罢。”   听男人这么一说,蓝浅浅突然就想起来她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一拍脑门,她猛地坐起身,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不!不能等到过完年!我这便让人去弄些吃的,等用过了晚膳我们便走!”   她差点又给忘了,这一日就又要过去了,她阿娘马上就要回来了,必须立刻就走!   赵元衡一愣,也顾不得此时灰尘满天飞的脏乱环境过后回想会多么令他崩溃,他也跟着坐起身,喃喃道:“今晚就走?!不……不至于急成这样啊!本想着……本想着在东境跨了岁,而后若你家人愿意,朕想去拜访他们一回再回京也不迟……”   蓝浅浅一边穿衣,一边斩钉截铁地驳回了男人的提议,“不!还是别见了,否则我估计你就走不了了,我阿娘她……”   蓝浅浅一顿,歪头想了想,用了个比较恰当的说法,“我阿娘她不怎么待见外来的女婿,她……她只喜欢流光那种从小便认识培养出来的女婿,且她见了你脾气一定并不会很好,还是等以后她慢慢接受了,你再去见她吧,否则你会被她打的。”   赵元衡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戳漏了,却也别无他法,怕若强求到时候还把蓝浅浅给再次气走了,于是只好闷声吩咐下去,今晚便启程回京。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4章 发现线索   要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打点好一切启程回京,对于蓝浅浅和赵元衡来说只是动动嘴的事, 可是刘顺却差点疯狂了, 他试图劝说皇帝哪怕是明日启程也好, 可是赵元衡闷着头也不说别的,只命他快快下去做准备。   刘顺心中无限怨言, 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和贤妃两人在一间破杂房里惊天动地大半天以后, 居然还有精力给他出这样的难题!   可谁让皇帝是他的大爷呢!他说怎么办刘顺就只能照办。   于是刘顺呼呵着吩咐下去在子时前启程, 然后整个太守府为了皇帝回京只是被闹了个人仰马翻。   王太守诚惶诚恐, 还以为京中又发生了四年前那样夺嫡逼宫的惊天大事, 眼看着皇帝就跟火烧眉毛似的, 说走便要走, 用晚膳的时候告之他要回京, 当天夜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赵元衡被蓝浅浅一连串催促着,就跟逃难似地匆匆忙忙地就连夜启程离开东境。   蓝浅浅还犹嫌不够,一再催促他加快脚程, 那急切的模样就仿佛身后有仇人追杀过来一样,一切都在仓促之间,甚至连她的姐姐和那个姐夫都没有出现来送一下行……   为此, 赵元衡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从这些日子的点滴来看, 赵元衡敏锐地察觉到浅浅的家人似乎不怎么待见他, 除了浅浅口中那个喜欢从小培养女婿的丈母娘, 就连其他人, 比如浅浅的孪生姐姐和她的夫婿流光, 都是对他能避则避,似乎……   赵元衡冥思苦想,似乎都很是避讳他的存在,总有种他就是洪水猛兽的感觉,到现在离开东境为止,除了见过蓝浅浅的姐姐和流光以外没有再见过她的其他任何家人,他只知道有个幌子一般存在于东境城内的玉府,除此之外,她家究竟在何处,家中情况几何,他完全是一无所知,且浅浅似乎也根本不打算告之于他。   这样的认知让赵元衡既无力又气馁,根本毫无办法,他的暗卫根本探不到当年嘉和帝隐退后留下来的任何线索,又不敢追问蓝浅浅太紧,她本就不愿意告之,倘若再苦苦追问、穷追不舍,他怕她到时候一个犟脾气上来又带着四个孩子跑没影了。   而这样的心思,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盘算,待她以后慢慢地对他没有了任何防备,他们总是能互相敞开心扉的……   这般考虑,赵元衡对于蓝浅浅火急火燎逃也似的要离开东境不置一词,任由她闹腾。   蓝浅浅依旧觉得走得还是太慢了,赵元衡看着南边的河流东境北上的河段都是未结冰的,走水路会更快些,于是一群人在出了东境以后便直接上了船改走了水路。   但无论再怎么快怎么敢,都是来不及回京过年了,这个年节注定是要在旅途中度过了。   而乘船走水路,最开心的就莫过于蓝浅浅和四只小崽崽了,这是她们第一次乘船,并且也是蓝浅浅第一个与阿执度过的新年。   年三十除夕那天,一行人正好行至扬州。   扬州城的繁华不逊于大梁之京都,时至年节,扬州城里更是空前热闹,烟花齐放,人来人往。   赵元衡想着今日便是除夕,也不必急着这几天都行程,看着眼巴巴想上岸撒欢的母子几人,他索性手一挥,带着五个闹腾的家伙入了扬州城,打算暂歇三日,待到初二再启程也不迟。   赵元衡也没去住官驿,而是低调地包下一家处于比较僻静之地、规模不大但干净整洁的小客栈,入住前一番让掌柜、店小二目瞪口呆的大清扫后,赵元衡这才心情舒畅地带着妻儿住了进去。   大年三十除夕夜,本就是该一家人在一起吃个团圆饭,虽然没有在京都奢华的皇城中,太后也不在,没有往年的万国来贺、群臣朝拜,也没有歌舞升平、衣香鬓影,但这个除夕年赵元衡却过得异常满足。   客栈的厨子手艺不错,一手淮扬菜做的很是地道,脚边是天真嬉闹的孩子,身边是故作娇柔、缠着他非要他夹菜不然就不吃饭的女人,赵元衡吃了一顿温馨简单,却只属于他自己的除夕家宴……虽然他被五个麻烦精缠着根本就没吃上几口!   吃完了团圆饭,赵元衡便按照民间的习俗给四个孩子发压岁钱。   四个孩子每人一个精致的小红包,每个红包里都是三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一旁围观整个过程的掌柜和店小二,眼馋地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富贵有钱人家可到底是不一般啊!光给孩子过年包个压岁红包的钱就能赶上寻常百姓家大半辈子都攒不够的积蓄了……   不光是掌柜和店小二,蓝浅浅也嫉妒地红了眼,眼巴巴地望向男人,“阿执……我的呢?为什么小崽崽们都有我没有?”   话音刚落,所有人一下子都朝赵元衡望过来。   赵元衡掩嘴轻咳,俊脸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薄红,她的当然也是准备了,还是精心准备的……今日起了个大早,趁着蓝浅浅还在睡的时候他就独自出门上街了去。   扬州城中有一家玉膏铺,其一款凝脂膏露名扬整个大梁,长期涂抹,有令肌肤纤白如雪、滑嫩如丝的功效,价格其高,却依旧受到众多豪门女眷的热烈追捧,远在京都的话,甚至是千金难求,据说,有不少男子为搏美人一笑,还专门话重金通过重重转手来买这凝脂膏露。   赵元衡想着,都是女子,浅浅也应该会喜欢这些的,于是他早早便去了那家店铺,斥重金买到了一盒,本想着到了夜晚入睡只有他二人的时候,一番鱼水之欢之后,抱着她共沐鸳鸯浴,而后在亲手为她涂抹全身,玉香凝如脂,闻香便是千金春……   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他怎么好拿出手!   没办法,只能一把拽过管钱的刘顺的腰袋,打开来一瞧,果然里头还真不少,他当即拉出一大叠银票递给蓝浅浅。   蓝浅浅也不管别的,只知道自己手上的这叠比四只崽崽可厚实多了,于是立刻喜笑颜开,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   这下,轮到四个小家伙不干了,个个小嘴撅得老高,控诉自己的亲爹,“爹爹偏心!”   “阿娘的比我的多好多,爹爹偏心!”   “我也要,我要和阿娘一样的……”   “我也要!”   赵元衡被闹得头昏眼花,最后主动提出带着蓝浅浅和四个孩子上街去逛逛除夕灯会,这才转移了小家伙们的注意力并且得到了一致的欢呼拥戴。   烟雨江南的扬州城即便到了冬日也仍有着它娉娉袅袅的独特风采,李白曾言,万舸此中来,连番过扬州,繁华如扬州,街上张灯结彩,游人如织,一片繁华似锦之态。   赵元衡一手牵着蓝浅浅一手抱着蓝小贝,刘顺抱着蓝小鱼,另外两个则被贴身跟随的两个侍卫各自抱着,几人走在如流般拥挤喧闹的人群之中,在他们周围是不露声色做百姓打扮的暗自。   赵元衡只觉心累,手上抱着撒娇的小女儿,还要提防方另一只手上牵着的这个蠢蠢欲动想要挣脱出去撒欢的女人。   “郎君,瞧瞧罢,给娘子买多绢花,这些绢花随便哪一朵都称得娘子的美貌……”   两人正在较劲,俊男美女的搭配在人群中鹤立鸡群,很快便引起了路旁摊贩的注意,一个卖绢花的小贩也是机灵,一看两人的长相和穿着打扮便知两人身份不凡,热情地打招呼吸引两人的注意力,把蓝浅浅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蓝浅浅从还从来没戴过绢花,顿时来了兴致,转头无意间看到旁边小摊上正在挑簪子的一堆小夫妻,丈夫正在给妻子温柔地别簪。   她眨眨眼,看着小摊上栩栩如生的各色花朵,挑挑拣拣拿起其中一朵递给赵元衡,有样学样,将自己的脑袋也凑了过去,意思很明显。   赵元衡面色微染一层薄红,无奈地放下怀里的蓝小贝,接过绢花,有些生疏,小心翼翼的放轻了动作,别在了蓝浅浅的发髻上。   蓝浅浅晃晃脑袋问赵元衡:“好看吗?”   男人含笑的眸中映着此刻的万家灯火,星光点点,“好看!”,说着又拣了一朵小芙蓉花别在脚边女儿的小花苞头上。   接着,他直接对那小贩随意一比划,“整个摊子,所有的绢花,全部包起来……”然后随意的对跟在身后的刘顺说了句“给钱。”   刘顺面皮一抽,忙不迭上前将一锭银子递给那个一脸“幸福来得太突然”的小贩,这些绢花做工倒是精致只是用料太粗糙,估摸着贤妃也就一时图个新鲜,陛下这是买来让她扔着玩的吧?   “啊啊啊哪来的疯子快给老子松手!”   “哈哈哈……我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活该下地狱……”   “大过年的,这疯乞丐从哪跑出来了的,除夕出趟门还能被碰上,真是晦气!”   蓝浅浅正低头看着其他的绢花,她五感过人,一下子便捕捉到了熙攘嘈杂的人群中传来的不寻常动静,下意识抬头寻找,越过赵元衡,朝他背后望去。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犹如一根麻杆样的男人,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他身边经过的人统统厌恶地捂着嘴像躲瘟疫一般绕道避开了这人。   这个人……   蓝浅浅望着疯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皱起了眉。   赵元衡刚给蓝小贝两个双丫髻都别上了绢花,起身便看见蓝浅浅神色莫名盯着他身后的方向怔怔出神,他问:“怎么了,在看什么?”   蓝浅浅眼睛一眨不眨依旧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想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阿执……我好像……好像看到四年前山洞边上杀人放火的那个家伙了……”   赵元衡微微一愣,便迅速反应过来蓝浅浅在说什么,转身朝自己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眼,却并没发现什么,面色当即有些沉凝起来,他给身边一个离他最近的暗卫是个眼色。   那暗卫会意,上前一步正打算顺着蓝浅浅的目光问个仔细……   就在这时蓝浅浅忽然暴跳起来,“他……他要走不见了,别跑!站住!”说着一把拨开人群拔腿就朝前冲去,动作快的简直就要化作一道虚影。   所有人都被蓝浅浅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没防备她会突然冲出去,赵元衡、刘顺包括那些护在四周围做普通百姓打扮样的暗卫们都没有任何的防备去拦她。   赵元衡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当机立断,将自己手里的蓝小贝一把推给刘顺,抬脚就要追出去,可才跑了两步,却发现茫茫人海中,他早已找不到蓝浅浅的身影……   赵元衡深深一闭眼,狠狠地吐了一口浊气,这个女人,就没有一刻是能消停的!   他迅速转回身,吩咐道:“刘顺你带五个人将孩子们护送回客栈,其余人都给我分头去找,把留在客栈的全部都叫出来找人,若再不行,便把暗部扬州分支的也叫来!”   ……   寻找贤妃已经快要成为暗部的一项常态化任务了,接到皇帝的命令后,所有暗卫立即尽数触动,悄无声息地如撒网一般撒入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   只要确定蓝浅浅此时还是在扬州城内的,这次寻人的难度倒是比之前要小了很多,不过一个时辰多的工夫,其中的一个暗卫就误打误撞地在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子里找到了蓝浅浅以及一群正笑得猥琐浪荡的男人……   蓝浅浅追出去之后,动作飞快,虽然街上是人挤人,但她仗着非常人所能及的感官和四肢行动力一直追着那疯子到了这小巷子口附近,正打算使出劲上前去逮人,谁知正好被一伙正从小巷子里窜出来的人给正面撞到了,双方都是人仰马翻,当蓝浅浅爬起身想要再次起身追认时却已经失去那疯子的踪迹。   那群被撞翻的人为首的是扬州城里一个有名的纨绔人士,除夕夜,年夜饭吃饱了有点撑,便想要上街来找找乐子,带着一群狗腿子刚从一条暗娼巷子里寻欢作乐完毕出来,迎头就被人撞得嗷嗷直叫,那带头的纨绔子弟好不容易站起身,本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的家伙,谁知一抬眼,就见到了一个绝色倾城的小娘子,顿时就起了歪心思。   蓝浅浅原先还不知道这些人要干嘛,就被他们包围着逼入了这个僻静的死胡同巷子里,见这些人不干不净地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神情猥琐让人作呕,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那赶到的暗卫一看眼前的情景,只粗粗瞄了一眼他就迅速判断出了大概,油头粉面、锦衣华服的纨绔子,身后一对挺像肖主仗人势的狗腿子,还有被他们包围在中间晃晃不知所措的绝色少女……   呵!戏文里最最俗套的戏码居然让他这个干惯了杀人行当的暗卫死士给碰上了,而即将受害的人还是他目前正在执行的任务中需要找到并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正主儿!   虽然戏文里这种戏码一般都会配个英雄救美的情节,而这本该是陛下的活计,但现在……形势所迫,希望陛下能理解,他必须得暂时代替陛下的角儿了……   纨绔子弟和他的狗腿子们见到无关人士的出现,也按照惯例自报家门外带威胁放狠话,“那谁,识相的赶紧滚蛋,老子姓秦你知道吗?想多管闲事之前,先去这扬州城里打听打听,扬州秦家你有没有本事惹!”   暗卫权当他放屁,自顾自暗暗将这群人打量一遍,除开那个眼窝深陷、一脸纵欲过度的秦姓纨绔子,那群狗腿子一共九人,其中五人徒有虎背熊腰的外壳,却是脚步虚浮,不成气候,麻烦的是另外四人,个个气息精敛,气势悍然,绝不是一般的练家子……   呵!没想到纨绔上街调戏良家妇女居然还配了武功高强的暗卫?!   这暗卫一下子严肃起来,煞气凛冽,他本是暗部中以一敌百的精锐,碰上这样四个与他同级别的家伙,若以命相搏,还可勉力支撑到暗部的同伴赶来……   这暗卫对着对面四个同样杀气四溢的的家伙,一触即发!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刀鞘上了,一边缓缓抽刀,一边沉声对一旁的蓝浅对道:“娘娘,一会儿属下与他们缠斗时,您找准时机便往外跑,大声呼救,声音越大越……”   “碰——啊啊——”   暗卫话还未说完,声音突如其来,然后他便觉眼前一花,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飞了出去……   定睛仔细一瞧,是那四人中的一个,他被甩到了死胡同尽头的那堵墙上,惨叫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而后沿着墙根缓缓滑落,已经闭眼晕死了过去。   暗卫的刀刚抽到一般,整个人石化在那里,他僵硬地向身旁慢慢转过头去,正好看见蓝浅浅一脸云淡风轻地收回一条腿……不光是他,对面的一群人也早已瞪大了眼睛,见鬼一样盯着蓝浅浅。   ……   当赵元衡收到消息,待人匆匆赶到小巷子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一群鼻青脸肿嗷嗷的家伙被团巴团巴捆成了一团,一个年轻男人正努力地想要将人球堆里一个家伙张牙舞爪的一只胳膊塞回人堆里,蓝浅浅站在一旁指挥,“唉……塞不进去别塞了,再硬塞和家伙的胳膊就得废了,要不……再抽根裤带在那胳膊上捆一圈得了。”   暗卫有些为难,“娘娘,这些人能抽的裤绳属下已经都抽出来了,再抽……就只能抽他们的底裤了,我怕我再抽下他们就要光大腿了,到时候娘娘若看到了脏东西长了针眼,陛下会处决了属下的!”   蓝浅浅踌躇:“那……那好吧,你继续塞吧,把嘴也给我堵严实了,忒吵了些!”   暗卫:“得嘞!那属下正好用他们的裤子堵他们的嘴了!”   赵元衡:“……”   一众暗卫:“……”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5章 底气十足   赵元衡回客栈的路上一直便是黑气缭绕、闲人莫近的状态。   男人周身围绕的低沉怒意,敏锐如蓝浅浅自然也是察觉到了, 虽然她没明白这人在气个什么劲, 但也很乖觉地再没说话, 并未多去在意,只是任由赵元衡牵着乖乖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 一直到两人回了厢房,男人还是沉着脸一语不发……   蓝浅浅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赵元衡的脸色, 于是慢慢蹭过去, 搂住赵元衡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胸膛上, 笑嘻嘻地撒娇道:“阿执阿执……别气了,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被撞了一下才让那疯子跑丢了, 他疯疯癫癫的,肯定跑不远,过后再派些人手, 定是能寻到的,莫要气馁嘛……”   赵元衡额头的青筋欢快地跳动,低头看看这个靠在自己胸口满眼无辜的女人, 他无奈地叹口气, 这种犯错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认爽快错, 却毫无所知自己到底错在哪的小模样和最爱闯祸的老二蓝小虾简直一模一样, 看着这双和儿子一样灵动水润的眸子, 本想说些严厉的重话, 一对上这双眸子心也已经软得差不多了。   赵元衡伸手揽住蓝浅浅的细腰,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伸手轻轻捏了把女人细滑白嫩的脸颊,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地说教,“我之所以生气并非因为你没能捉到你所说的那个杀人放火的疯子,我是气你这说风就是雨的莽撞性子!”   “扬州城你人生地不熟,街上又那么多人,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便不计后果地直接冲了出去,孩子也不管了,这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孩子们怎么办?你可知我有多担心!”   被这么一说教,蓝浅浅也自知有点理亏,瘪瘪嘴弱弱地解释,“不会出事的,一般人都打不过我的……”   “是!我现在是知道了知道你会点功夫!”   赵元衡一把揽住蓝浅浅的要,大步走到床边,将她放到了床沿边上坐下,自己则蹲在她身前,微扬着头继续耐心地讲道理,“可是这种事是没有绝对的,浅浅你不能因此就无所顾忌地将自己置于险境,万一那疯子其实是装的呢?只是有人设局为了引你上钩……再者,此假设且另说,你不认路你不知道吗?若是走散了没能找到我们的话,这次是不是打算把我以及孩子们都一起丢了?”   蓝浅浅眨眨眼,认真思考男人假设的可行性,“那疯子真的是疯了的,我能保证!还有,若真是走散了,丢了你倒是有可能,但阿执你放心啦,在怎么着只要还在这扬州城里,我便不可能丢了四个孩子,因为……”   蓝浅浅卡壳,总不能说因为血脉相连,在一定范围内她放开神识便能感应到四个孩子的存在,于是她冥思苦想半天,换了个自认为比较“恰当”的说法,“因为我们母子连心啊,所以就算真走丢了我也能找到他们!”   风牛马不相及……   赵元衡闭嘴,气馁地起身做到了蓝浅浅边上,就此宣告夫妻间首次谈心的失败。   “阿执,你要信我,我真的不会弄丢他们的!之前我带崽崽们上京寻你时,好几次都走散了,最后不是我把他们找回来就是崽崽们自己走回来了……唔——”   言传不行,那就身教,赵元衡俯身凑近,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除夕之夜,阖家团圆,万家灯火,人们在爆竹声中辞旧迎新,漫天绚烂多姿的烟火下,有家僻静不起眼的小客栈,二楼最大的那间客房里,酣战正欢,春光旖旎……   ——   因着除夕当晚蓝浅浅闹出来的那番有惊无险的大动静,赵元衡却被吓得着实不轻,此后,就是正月初一他也没再同意让蓝浅浅上街,比原定行程稍迟,在客栈里拘着她一直到初三,而后才准备继续继承回京。   在离开扬州之前,赵元衡下令,命扬州的暗部分支全力寻找蓝浅浅口中的那个麻杆样的疯子,若对方真的已经疯癫,这般明显的特征之下,要在扬州找人倒也相对容易。   除此之外,赵元衡可也没忘记在临走之前好好关照那个被暗卫团成团的秦姓纨绔子。   那家伙还正如他自报家门是所说的那样,确实不是一般人,扬州秦家公子秦长禄,同时也是京城成国公秦家的二房嫡幼子,更是赵元衡心腹左右手秦长礼的嫡亲堂弟。   本来,当时蓝浅浅和那个暗卫将一群人团成团后,赵元衡因记挂这蓝浅浅,就暂时没空闲去收拾秦长禄,因着住客栈不便,便命暗卫先将他移送府衙,收监关入大牢中,等他腾出空来再来料理这家伙。   谁知就一晚上的工夫,等他第二天想起这家伙准备亲自动手料理的时候,才发现那家伙居然已经被那个府衙的知县给偷偷放回家了,还是知县命衙役毕恭毕敬地送回去的……   原本就恼怒的赵元衡这下是彻底的雷霆震怒了,他一封手谕直接去了扬州太守那里。   很快,扬州太守亲自押着秦长禄诚惶诚恐地来了客栈,赵元衡将人羁押,顺道撸了那私自放人的县令的乌纱帽,也不管扬州的秦家人来客栈跪地请罪,他一概不理统统赶走,只一封书信发回了京都。   没立刻把人弄死,而是将秦长禄带回京,告知成国公府后再动手,已经是他顾念了秦长礼打小的情分了。   办完这两件事后,便拖延了一日,而不过一日,太后催促回京的问候信就已经收了三四封,到了正月初三赵元衡才算是下令正式启程。   接下来的行程,赵元衡充分吸取教训,再也没放任蓝浅浅沿途瞎胡闹,将人牢牢拘在自己身边,他还专门给母子五人个配了一个精通水性的贴身暗卫,以防真发生意外他无暇分身时能有应援的人。   就这样,一路平安无事,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正月十一那日回到了京都。   离开京都时赵元衡没有让太多人知晓,回来时依旧很低调,入了都城后赵元衡带着母子五人走了皇宫西侧的角门,马车悄无声息地便从角门往内一路直通到了太极宫的偏门。   回到太极宫是已经是夜晚,几个孩子毕竟年岁尚小,旅途劳顿,早早便歇下睡了过去,赵元衡派人去孟太后那里送了个信,用膳洗漱后便疲惫地拽着依旧精神头十足的蓝浅浅倒头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日日上三竿,蓝浅浅醒过来的时候赵元衡已经上朝去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积累了大量的政务要去处理,而四个孩子也才刚醒。   蓝浅浅陪着孩子们一起吃了点早膳填肚子的时候,寿安宫来人了,说是太后想让贤妃娘娘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们过去陪太后聊聊天。   就在昨天晚上赵元衡和蓝浅浅回来的同时,宫中便已经被放出去了消息,之前一直被软禁在朝阳宫无诏不得出的贤妃和四位皇子又重新获得了帝宠,陛下微服回京后便将贤妃诏到了太极宫侍寝云云。   虽然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这其中还有其他门道,但如今谁都不敢明说一个字,因为之前被贤妃打伤的那群后妃们,皇帝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太后差不多已经都处理妥当了,贬的贬,放的放,出家的出家,只差赵元衡回来走个正式的过场了。   所以如今的后宫可以说是贤妃一家独大了,作为皇帝所有子嗣的生母,摆明了皇帝和太后都要抬举她,谁敢在这种档口没眼色地去找她的不痛快……   太后从昨晚便一直心切地等着几个孙孙儿回来,后来赵元衡回来后给她捎了信,道是实在太晚,几个孩子舟车劳顿已经疲倦地睡下了,孟太后这才作罢。   等到了今日,一听说她的小海鲜孙孙儿们都起了,便迫不及待地命人过来想接了母子五人去寿安宫。   四个小家伙们好久没见到自己和蔼可亲的祖母了,很是想念,都不用宫人带路,全都自己颠颠儿地跑在了前头,蓝浅浅自是没多大意见,晃悠悠地跟在身后,一路到了寿安宫。   蓝浅浅刚跨进寿安宫正殿的大门,未见孟太后的人,却远远地便听见了孟太后舒心爽快的大笑声,其中还隐隐夹杂着年轻女子娇俏的说话声。   蓝浅浅往里走近,孟太后瞧见了她,赶紧朝她笑着招招手,“贤妃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哀家的乖孙孙们可也一道来了?”   话音刚落,四个小家伙听见祖母在喊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从蓝浅浅身后钻了出来,一哄而上朝孟太后涌过去。   “祖母祖母,我在这里!”   “祖母我想你了!”   “祖母……”   ……   瞬间被自己日思夜想的金孙孙儿包围的孟太后,立刻红光满面,笑得见牙不见眼,激动之下,潜能无限激发,瘦瘦小小看着就是娇贵出生的孟太后居然一手揽住了全部孩子,猛吸一口气将四个小家伙给一起抱了起来,揽在怀中挨个香香。   要知道,四个孩子都是白胖滚圆的糯米团子,每一只都是敦敦实实分量一点不少,一般人一手根本抱不过来,就是赵元衡也没法一口气将四只尽数抱在怀里。   四只紧挨成一团的崽崽被孟太后抱在怀里发出兴奋的咯咯尖叫声,这样刺激的待遇,四个小家伙只在海底的时候流光舅舅那偶尔享受过,没想到祖母居然也会!   就连蓝浅浅都看得叹为观止,要知道她都没那么长的手那么大的本事将四个崽儿同时抱在怀里,阿执的阿娘还真是厉害,佩服!   而一旁寿安宫里侍候的人却是看得心惊胆寒,随时准备着,既怕四位精贵的龙子被自己亲祖母给摔了,也防止太后闪到腰,太后的贴身侍女英嬷嬷简直要操碎了心,“哎呦呦,太后……太后,您还是将小殿下们都放下来吧,免得摔着了,您也当心凤体!”   怕真摔着了自己的四个宝贝疙瘩,孟太后这才意犹未尽将四个小家伙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松泛松泛肩膀,腰不疼,腿不酸,气不喘!   她这才抬头想起蓝浅浅的存在,立刻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就像个普通人家的老太太碎碎念,“瘦了不少,你这孩子,你说你,赌气归赌气,好好的干嘛受罪跑出……”   说到一半,孟太后这才猛然想起旁边还有外人在,急忙收住了嘴,也借此岔开了话题,拉着蓝浅浅朝身旁的女子一指,“浅浅来,哀家给你介绍个人,这是姝妤,成国公家小女儿,哀家从小便看着她长大,是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妙人儿,以前时常入宫哄得哀家开心,这不前几日方从五台山礼佛回来,怕哀家在宫中憋闷,这就入宫来说给哀家将她在五台山学得的佛理还有一路上的趣事,哀家正听得兴起呢,这孩子性子也好,温婉贤淑,你们年轻姑娘家认识认识,说不定能成为手帕交呢!”   秦姝妤顺着太后的话,立即起身给蓝浅浅心里问安,“姝妤见过贤妃娘娘。”   蓝浅浅一抬眼,见到眼前这个大冬天里一袭烟白云锦挑线纱裙娉婷袅袅的女人,微微一愣……   这个女人她认得,便是四年前在荒野沙滩上前来带走阿执回京的女人,想着当时这女人一直明里暗里想往阿执身边靠,莫名地,第一感官,蓝浅浅便不怎么喜欢这个女人。   蓝浅浅在思索秦姝妤的同时,秦姝妤也在暗暗打量蓝浅浅。   几个月前她按例去五台山礼佛,所以错过了京中轰轰烈烈的皇帝认亲戏码,以及后来的贤妃大闹后宫的大戏。   这么多年,陛下身边不是没有想要意图接近他的女人,但是显然这个姓蓝的女人是个例外,这个女人大约就是当初在东境荒野的沙滩上陛下急切等待却找不见踪迹的那个女人。   从种种迹象来看,陛下对她的态度与后宫的那些女人明显是不一般的,且她还有四个孩子做强有力的支撑……秦姝妤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地回京,这么多年,她牺牲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的努力,绝不允许有任何女人来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等回到京中,她便迫不及待地入了宫,既想再试试孟太后的态度,也提前探探这个所谓贤妃的底,她不动声色地将蓝浅浅上下打量一遍——   是个狐媚妖艳能勾引男人的主儿,但瞧着蠢笨傻笑的样子,也是个好拿捏的……   心中暗自一个盘算,秦姝妤也有了底,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温柔浅笑着对太后道,“早在回京的时候便听说贤妃娘娘有倾城绝丽的姿色,今日一见正当时所言非虚,也难怪陛下会如此宠爱,连我瞧着贤妃娘娘都怪着迷了!”   这话……蓝浅浅微微一皱眉,听着没什么地方不对,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秦姝妤倒是没给众人开口的机会,一语轻飘飘带过,就连太后也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她继续道:“对了,太后娘娘,臣女在五台山的这些日子,不但参悟佛道收获颇丰,机缘巧合之下,臣女还得了一件好物,想着娘娘您定会喜欢,今日便带来先给太后,这些时日太后的挂念,臣女只能以此小小聊表心意。”   说着她从身后侍女手中拿过一个华丽的锦盒轻轻打开,而后递到太后跟前。   众人目光俱是朝那盒子看去,只见盒子里紧紧地躺着一粒比婴儿拳头稍大些的珠子,圆润光滑,即使在白日里,也散发着柔和的莹光。   孟太后惊喜,细细揣摩,“瞧这夜明珠的成色,这是……这和哀家宫里那枚是同属一系的罕见珍惜品种吧!”   秦姝妤笑得温柔,“是呀,这是臣女在五台山偶然间得到的,这夜明珠应是最稀有的深海白珍夜明珠,正好和娘娘宫中那颗一样的品种,想着太后喜欢,便特特借花献佛一番,虽比太后的那枚稍小些,但也是臣女对太后的一番心意,望太后莫嫌弃才是。”   孟太后出生于鼎盛的辅国公孟家,是家中的幼女,闺阁少女时期被爹娘兄长宠着;待嫁入皇家,丈夫虽风流多情女人一堆,但若谁敢撼动她正妻的地位,都不用她自己操心,先帝早早地就替她解决了,维护她嫡妻的绝对尊荣地位;后来年纪渐渐大了,那个优秀争气的儿子也成年了。   孟太后这一辈子,不同阶段都被护得好好的,不曾让她受过任何委屈,所以她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维持着几分少女的天真与娇憨,喜欢胭脂水粉、朱钗佩环,最大的爱好便是收集一些亮闪闪的漂亮珠子、宝石之类的物什。   之前赵元衡送到寿安宫的那枚硕大的夜明珠,当世找不出几颗,所以孟太后一直都很宝贝,好物要成双,孟太后一直遗憾没能再收集一颗,没想到今日居然能看到与之相称的第二颗!   孟太后惊喜异常,接过珠子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一旁的秦姝妤露出微微一笑,一切皆是如她所想。   就在这时,原本好奇凑过去瞧新鲜的蓝浅浅开了口,“咦?这便是所谓的珍惜宝贝?那我也有啊,还有很多呢,太后要的话我都可以拿来送给你!”   这下所有人都惊疑地朝蓝浅浅望过来,秦姝妤在心中得意一嘲,果真没看错,就是个蠢笨的女人,被这么一激就忍不住了,这般海口都敢乱夸,她查过这女人的身份,不过是个东境渔家女,估计是把平日里采的珍珠当成了这稀世的深海白珍夜明珠,且看着她如何在太后跟前出丑吧!   太后微微一愣,倒也没生气,还想替蓝浅浅打打圆场,笑呵呵道,“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罢了,性子活泼得很……”   秦姝妤捂嘴掩笑,“回太后,就是呢,我瞧着贤妃娘娘是很爱说笑的性子呢!”   蓝浅浅一看这群人的表情便知道他们不信,顿时来气了,“我真有,这便拿来!”   说着,她招招手唤了双玉俯下身来,在她耳旁轻声吩咐,“我昨日带回来的行礼,还放在太极宫没收拾,你且去我那箱笼的最底下翻翻,有个大盒子,上面刻着鲤鱼图案,你便将那盒子整个端来!”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6章 无价明珠   双玉听了蓝浅浅的话,虽然也有疑惑和担忧, 但终归还是恪守自己的本分听令行事, 行礼退下后就按吩咐去取那个盒子了。   所有人都默默地目送双玉背影的离开, 秦姝妤优雅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以此遮掩嘴角边不由自主地扬起挡那一抹莫名微哂的弧度。   而孟太后则是暗暗叹一口气, 开始思量一会儿该怎么替蓝浅浅打圆场。   唯蓝浅浅自己,就跟没事人一般, 继续挤眉弄眼地围在自己腿边的几个孩子嘻戏玩闹。   殿里的气氛莫名有些凝滞, 一直到约摸两盏茶的工夫, 双玉便匆匆回来了。   远远瞧着双玉艰难地抱着的那个沉甸甸的一个巨大匣子进殿而来, 秦姝妤微微一笑, 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 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 她已经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甚至连一会儿如何说些看似维护这个蠢钝的贤妃实则暗暗在太后跟前上眼药的话都已经打好腹稿了……   双玉上前,给孟太后和蓝浅浅行礼, 手却一直有些犹豫,不忍打开盒匣。   偏生蓝浅浅还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催促,“快!快打开来让大家瞧瞧!”   双玉叹口气, 自家娘娘这天真的性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明显是被这个不怀好意的秦姑娘摆了一道, 却还是傻呵呵地帮着对方数钱……   蓝浅浅可没双玉这么多愁善感她见她不动作干脆自己一把接过了匣子, 啪嗒一下解开了锁扣。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盒子里望去, 秦姝妤的笑容越发地温柔灿烂……   只见盒子里满满当当一盒的珠子, 盒子盖一掀开,有几粒甚至还因太满而掉落出来,众人仔细看去,却见这一匣子珠子,虽大大小小个头不一,大的足有身边四个孩子的拳头大,也有如指甲盖大小的,却都是圆润饱满,散发出莹莹光芒。   蓝浅浅在离开深海之前从床底下扒拉来了好大一堆的夜明珠,本打算所盘缠用,可后来和赵元衡一起回京,钱财的事一直都是由刘顺在打理,自不用她再操心。   所以那一大堆的夜明珠她一颗都没机会花出去,空闲的时候她找了个大匣子将这些主子全部装了起来放在箱笼的最底下再也没去理睬过,要不是今日提起夜明珠,说不定就此压在箱子底下积灰了。   孟太后呆了呆,而后好奇地拿起其中一颗放在手中仔细摩挲,珠子通体莹白通透,散发着温润柔和的莹白暖光,而出手的感觉确实微微沁凉,再拿起一旁方才秦的姝妤敬献的那枚珠子放在一起仔细比对,除了蓝浅浅盒子里的这可比秦姝妤送的个头更大以外,其余竟是无任何差别!   蓝浅浅自也是注意到了太后手上比对的另一粒珠子,她微微皱一皱鼻子没有说话,这粒秦姝妤花了重大代价才得到的珠子若没猜错,应该是她之前上京找阿执的时候在途中乱花出去的那一批夜明珠里的其中一粒。   孟太后最是喜爱这种亮目的珠子,全神贯注地拿在手中研究观察了半天,而后抬起头惊奇地认真打量着蓝浅浅,“浅浅……你,你这一盒珠子是从来得来的?”   反正绝不会是她那个没用的儿子给的,若说儿子送一两颗她还信,但这满满的一大匣子就是皇帝也是没法子办到的!   秦姝妤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绪,那抹温柔灿烂的笑极渊僵在了嘴角,她僵硬地抽动一下脸颊,突然有些失控地提高了嗓门,声音显得有些尖锐,“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深海白珍夜明珠,白珍夜明珠罕世稍有,贤妃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大匣子,贤妃娘娘,欺骗愚弄太后可是死罪,您还是快快认错吧,是人都知深海白珍夜明珠有多么珍贵,不可能是真的……”   “什么不可能是真的?”   门外响起一道低沉如流水的男声,打断了秦姝妤尖锐的言辞,只见赵元衡龙行虎步地走进殿来。   见到赵元衡,秦姝妤贝齿微咬下唇,理智回拢,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赶紧柔柔地低头,起身弯腰给赵元衡行礼,“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赵元衡压根就没注意到秦姝妤,他自进殿的那一刻起目光就自发地黏在了蓝浅浅身上,随手摸摸挨过来蹭他腿的一只小崽崽的头,看着面前女人妍丽姣好的面容,笑容灿烂而深邃,“外边就听你们在讨论什么夜明珠,什么不可能?”   孟太后见儿子这一副陷入情爱的酸腐腻歪模样,心中既是好笑但也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至少小两口闹了这么一回,感情倒是越发稳定了。   她笑着将从蓝浅浅盒子里拿出来的那颗夜明珠递给赵元衡,“诺,今儿个姝妤进宫来看哀家,给哀家送来了她在五台山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一颗夜明珠,和之前东境上贡的那颗一般成色,浅浅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见哀家喜欢,便说自己又一匣子这般的夜明珠,哀家原本只当她说笑哄哀家开心,没成想这匣子珠子细细比对之下竟是与哀家手里是一样的,姝妤大约是不敢相信一直是罕世稍有的深海白珍夜明珠居然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来,太过惊讶罢了。”   赵元衡这才发现还有一个秦姝妤的存在,他微微一皱眉,朝秦姝妤轻轻一瞥,并未过多关注,随后就转回了视线,从匣子里捻起一粒较小的珠子有意无意地放在手中把玩。   秦姝妤自赵元衡进殿起,目光便一直追随在他身上,面前的男人一身玄色龙纹长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气场伟岸,秦姝妤低头敛眉,遮去眼中的痴慕火热、还有深深的不甘,轻吐一口气,檀口轻启,一派甚解人意,“陛下,只是天下人皆知深海白珍的夜明珠绝世罕有,无价之宝,可不是重金便能购得的,臣女得的这一粒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着实花费了一番心血,就是太后手中的那一粒也是经重重波折才进贡上来的,故此也不能怪贤妃娘娘,也许贤妃娘娘在东境时没见过真正的深海白珍,这……是臣女孟浪了,若陛下也认为是夜明珠,那自是夜明珠……”   这话合情合理,可赵元衡听着听着就不怎么乐意了,什么叫“贤妃娘娘可能没见过真正的深海白珍”?什么叫“陛下认为是夜明珠,那自是夜明珠”?   明明一样的珠子,合着就只有这个女人话大价钱才弄来一颗就认为自己的珠子无价之宝,他的浅浅有满满一匣子就一定是假的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让他这么不舒服呢?   要是在以前,见蓝浅浅一匣子拿出这么多绝品夜明珠来那他也会惊讶一二,可如今他知道蓝浅浅的身份不简单,据说嘉和帝在位时常年征战外族,为此积累下一大批骇人的财富,作为皇室中人,他自是知晓确有其事,只是嘉和帝失踪后那那匹宝藏便也一起不见了,现在看来,蓝浅浅能跟玩似的拿出一匣子夜明珠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凭什么要被这女人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   赵元衡那护犊子的狗脾气一匣子就上来了,他先是凑近孟太后在她耳旁几句低语。   旁人不知这母子二人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只见孟太后忽然一脸惊喜不可思议地看看皇帝再看看蓝浅浅问一句,“说的可都是真的?”   赵元衡点头,“真的。”   这下孟太后是真的喜笑颜开了,她亲昵地拉起蓝浅浅的手,“怪不得哀家第一次见到浅浅便觉的万分亲切,没成想你与陛下竟还有一场这般的缘分,真是上天注定的奇缘,注定了你二人的绝配,若以后谁还敢说三道四拿浅浅的身份说是,哀家第一个不依,定要他好好知晓厉害!”   刚刚才拐着弯说过蓝浅浅东境来没见识的秦姝妤连立刻僵住了,笑容万分勉强。   就听得孟太后继续道:“英娘,把这一盒子深海白珍收一收,可得仔细妥当些,这可是浅浅送于哀家的一番心意,哀家这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一旁的英嬷嬷应声上前,将那满桌子乱滚的珠子一粒粒拣起来放入匣子中,郑重地收了起来,而秦姝妤的那颗,约莫是英嬷嬷忘了,就一直这么孤零零地丢在角落里……   秦姝妤的脸彻底僵了,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婉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这颗夜明珠是她千辛万苦、费尽心思经过了多番波折才花巨额钱财得来的,便是为了得太后欢心,可现在竟被这般随意地丢在一旁,太后的所有关注都被这个女人夺走了!叫她如何能不恨!   脑子一热秦姝妤就有点口不择言了,“太后……这……这珠子也许并非夜明珠啊,若是假的便轻慢了太后尊贵的身份……”   “秦姑娘!”赵元衡冷冷开口打断,“不是你方才说的朕说是真的便是真的吗?朕改日得好好问问长礼,秦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秦家女儿的教养是否就是在别人家儿媳给婆婆送礼尽孝的时候,横插一脚非要搅和进别人家的家事中挑拨离间?”   “还有便是,你太过浅薄无知,物以稀为贵这道理是没错,但并非绝对,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谁告诉你珍贵的东西就必须一定是绝世罕有的?谁教你的,你自己做着困难的事别人就一定办不到?”   这话已经是丝毫不留情面了,要是寻常姑娘家被这般说别有用心,估计早就羞愤欲死了,而秦姝妤还是被自己痴痴恋慕如已久的心上人这般毫不客气地斥责,她如遭雷劈,不敢相信陛下竟不顾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念她哥哥的情面就这般毫不客气地奚落她!   惹了帝怒,秦姝妤忙下跪请罪,却是秦再也忍不住了,死咬住嘴唇红了眼眶,袖管遮掩下,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低低敛眉遮去眼翻滚的情绪,死死撑住才不至于情绪失控,从小到大,她就没受过这般委屈和羞辱,都是因为这个姓蓝的小贱人!   偏偏就在这时候,蓝浅浅还犹嫌打击不够,又狠狠地补了一刀,她闲来无事拾起秦姝妤的那颗珠子左右看看,忽然就笑了,“哈哈,看来我猜的没错,这颗珠子便是我之前花出去的,阿执你瞧,这上头有一个小凹痕,那是之前小虾儿拿在手里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跌了跟头,这枚珠子便也脱手摔了出去,磕到了一旁的石头尖尖上才留下的……”   赵元衡接过来仔细一瞧,还真有个不起眼的小凹口,若不细瞧还真发现不了!   蓝浅浅转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秦姝妤,“我记后来崽崽吵着要吃烧鸡,我便用这珠子在一个食肆里与食肆老板换了五只烧鸡……你说这珠子你是花了重金才购得的,不知你花了多少钱,若是高于六只烧鸡的价,那你定是被当做冤大头了!”   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贤妃这是在开玩笑吗?   秦姝妤更是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故意的!这个贱女人一定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为了嘲讽奚落她,让她出丑!   赵元衡眼角一抽,面部表情倒是维持了一派镇定,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只有他知道蓝浅浅说的有多认真真诚……   孟太后毕竟见惯了大场面,努力绷住总算是没笑出来,她看着面色已经苍白了脸快要撑不住的秦姝妤,暗暗叹口气,这孩子其他都挺好,就是太死心眼,非得一根绳子吊死在她儿子身上,为此也已经花了不少小心思,这些她都知道,这样的人最容易走极端了。   这般想着,孟太后在看看一直盯着蓝浅浅想给人家眉目传情的自己儿子,决定还是让秦姝妤回去,免得被气死或者真被刺激地赶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于是她道:“秦丫头,时候不早了,你才刚从五台山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在家好好陪陪你母亲就先跑来陪哀家了,你的心意哀家知道,还是回去陪陪你母亲罢。”   秦姝妤袖管中,紧紧握拳的手,精心养护的指甲一下子被掰断了一个,她从小费心费力讨好孟太后这么久,现在连她都烦她了吗……   看着失了魂一般狼狈告退的秦姝妤的背影,赵元衡目光深深,本来这秦姝妤他一直都是避开就了事,可现在,要是对上蓝浅浅那暴脾气,将来若出来什么岔子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改日得好好于秦长礼说道说道,让秦家赶紧把人弄得远远的才是!   这边赵元衡正在若有所思,那边孟太后正拉着蓝浅浅聊得欢快,他们正在聊再过两日的元宵佳宴的事。   孟太后自收到赵元衡要带着母子五人回京的信之后,她算算几人回京的日子,便早早开始着手准备正月十五宫里的元宵佳宴了。   之前的赏秋宴遗憾地没办成,孟太后发誓这次元宵佳宴一定要办得特别隆重,要把之前赏秋宴上准备请的人全部都叫上,特别是有对双胞胎孙子就嘚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丁雅香!   孟太后腿上坐着两个孩子,正拿了一本图册子和蓝浅浅头对头凑在一起翻看,“这是哀家命画师画的,都是童趣可爱的式样,已经命工匠在赶制了,到时候就在宫里挂满这些兔儿、猴儿的灯笼,哀家的小海鲜们喜欢吗?”   “喜欢!”   “我要这兔兔的!”   “祖母我呀这个大老虎的……”   “我是小蟹儿,我要画一个大螃蟹的灯灯!”   “好好好,统统都要,祖母的心肝宝贝儿们,你们要什么祖母都给!”   赵元衡在一旁浅笑看着凑成一团的母亲和妻儿们,心中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踏实。   就在这时刘顺进殿来,悄悄凑到赵元衡身边,低头轻声禀报,“启禀陛下,暗卫来信,贤妃娘娘口中的那个疯子还真给捉住了,这会儿已经运抵京都了,陛下该如何处置?”   赵元衡笑容慢慢敛了下去,他沉思片刻后吩咐道:“先关押在暗部的牢中,朕一会儿陪着在寿安宫用完膳之后便过去亲自审问!”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7章 太后炫孙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宫里张灯结彩, 隆重而热闹, 孟太后精心准备且热切期待的元宵佳宴终于来临。   宫里眼能所触的地方都被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 宫灯皆是特意定制的小动物样式,猴儿灯、兔儿灯、马儿灯……孟太后这次为了正式宣告自己的四个小金孙孙儿是花足了心思下足了血本, 往年的戏班子今年全换成了耍猴戏、变戏法这样受孩子们喜欢的消遣。   整个皇宫被孟太后用心那么一装扮,变得鲜活童趣, 她还犹嫌不够, 怕到了宴会不认识的大人太多吓到了她的四只宝贝小海鲜, 便将全京城排的上号的那些人家家中有和小海鲜们年纪相仿的孩子全部给召进宫来, 陪她的小金孙孙儿们玩。   就连御膳房所准备的宴会吃食都是按照小孩子的口味喜好来的, 糕点都被做成了精致可爱的各种小动物形状, 今日的这场元宵佳宴, 到更像是一场幼童大联欢。   孟太后表示,坚决不会承认其实就是为了想这些有幼儿的人家炫耀自己的四个了不起的小宝贝蛋。   孟太后一大早便神清气爽地起床了,精神抖擞地带着四个孩子在御花园里瞎溜达, 被孩子们看已经悬挂好的宫灯,直到天黑宫灯燃起,各家陆续进宫赴宴。   很多人其实都只是听过瑾贤妃的赫赫大名还有她的四个孩子, 从未见过真人, 今日便是他们第一次见传说中的贤妃娘娘和四位小殿下, 很多人都带着好奇和打量。   今天是孟太后的主场, 她卯足了劲儿, 逢人便说她家的小金孙孙儿们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伶俐, 而这些人自然不会驳太后的面子,跟着孟太后一起奉承,将四只小崽崽夸得天花乱坠,听到后来连四个孩子都有点懵懵懂懂地以为自己是不是仙童下凡了……   如此一来,孟太后的劲头就更足了,就跟打鸡血似的,就是当初儿子登基她晋为太后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让她来得激动满足。   坐在寿安宫的主位上,膝盖两边各坐着蓝小贝和蓝小虾,脚两边软软得靠着蓝小鱼和蓝小蟹,笑得满面红光,正拉着一个内臣命妇聊得起劲,“……这四个孩子呀,可不是哀家自夸,老天爷的恩赐,四个孩子呀,都拣着父母的优点长!”   “可不是嘛,陛下是像了太后您和先帝,长得俊那可是大梁出了名的,听说贤妃娘娘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有这样的父亲母亲,他们的孩子自是不必多说,臣妇见着四位小殿下只一眼,差点惊得以为是老君坐下的仙童给太后送仙丹来了!”   这个命妇是个八面玲珑的好手,夸人奉承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直把孟太后夸得,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哀家的心肝小宝贝儿们呀,他们还很聪慧,哀家闲来无事教他们被三字经,只短短六七日的工夫,四个孩子竟都能倒背如流,还有……他们呀,小小年纪便很是懂事孝顺,前几日,赣南那儿给皇帝进贡上来一筐甜橙,皇帝分给了四个孩子,谁知这四个可人儿拿到了橙子第一件事竟都不是只顾自己吃,而是商量一致,全颠颠儿地拿着自己的那份送来给哀家!哎呦呦,哀家那个心里暖的呀,别说是吃橙了,就是吃蜜都没这么甜……”   周围又是一阵附和夸耀,夸四位小殿下聪慧伶俐非一般幼儿,小小年纪便这般懂事又有孝心,夸太后好福气云云。   孟太后整个人都如坠云端,飘飘欲仙,然后她无意中看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她的老对头丁雅香丁太妃,于是更来劲儿了,倏忽一下抬头挺胸坐直身,这会面对这个有双胞胎的老对手底气十足了,直接点名丁太妃,“这能的这般四胞胎小孙孙那可是老天那儿得来的福气……哦对了,哀家记得丁太妃也是好福气有双胞胎,怎么样,你家的双胞胎孙儿可不像哀家的四个小金疙瘩一般会被三字经会孝顺祖母吃赣橙吧!”   丁太妃扯扯嘴角,笑得干巴巴的,“他们……他们还太小,自是不如四位小殿下……”   笑话!她的那对双胞胎孙儿才几个月大,都还窝在奶娘怀里吃奶呢,要是这时候被三字经、孝敬她吃赣橙,那她不是惊喜而是要惊吓了,她和太后互相看不顺眼快三十年了,还能不知道孟太后那点子小肚鸡肠的心思?   在此之前,皇帝二十多岁膝下犹空,太后之前又被她家的那对双胞胎孙儿给刺激到了,如今一下子白得四个孙子孙女,自然是想争口气,可劲儿地显摆显摆,顺道找回从前的场子罢了!   这个死对头姐姐,真是年纪越大越幼稚,自从她们这群人坐进寿安宫里起,太后就没消停过,大皇子表演背首诗,能被太后自夸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童小天才,再让三皇子呼呼喝喝地耍一套小奶拳,就成了未来英勇无敌的将帅之才,小公主自己端起杯子喝口茶,将来就必成端庄贤淑、秀外慧中的女子之典范,就连老二油嘴滑舌地亲亲太后的脸蛋金也能夸张的惹来孟太后惊叹其孝心可佳。   丁太妃想,让这个现在才当奶奶的人就显摆去吧,她也懒得理会了……   孟太后见自己的死对头讷讷不能言语,心里那个舒畅啊,低头亲亲怀里蓝小贝的小嫩脸蛋,“哀家的小乖乖,可是饿了?也该开宴了,你父皇和怒费怎都还未来,咱们先去宫宴吧,让人去催催,等他二人都到了,咱们就开宴!”   于是孟太后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移步前往元宵佳宴的设席的宫殿,只等皇帝和贤妃一道便正式开宴。   而这时候,太极宫大总管刘顺公公,面对太后派来的再一次来催促的人,他朝紧闭的寝宫殿门望了望,无奈地叹口气,陛下和贤妃娘娘正忙着呢,估摸着还要让人等上些时候呢!   本来贤妃一早就来了太极宫打扰陛下批阅奏折,顺道等元宵佳宴开席了两人一起过去,谁知不知为何,两人在里头本来还待的好好的,不知不觉竟吵起了嘴来,然后……吵着吵着就吵到龙床上妖精打架去了……   听着里头面红耳赤的动静,刘顺继续缩在门外装死,现在里面正是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候,他是嫌自己活太长有多不要命才会去打扰!   等到这边停止交锋的时候,那头已经等了有快一个时辰了,所有人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太后怕饿着四个金疙瘩早就在这中间将崽崽们喂得饱饱的了。   皇帝的亲娘和亲儿子们敢这么干,那些被宣进宫来赴宴的人可没这个胆子自己先吃,饥肠辘辘地又等了半个时辰,皇帝菜带着贤妃姗姗来迟。   两人是在所有人注视下联袂而来,若是细心的人甚至还能发现两人宽大衣袍遮掩下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而很多人这是第一次见到瑾贤妃蓝氏,皆是一脸意味深长,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倾城绝丽之姿,也难怪陛下会如此宠爱,只是这贤妃貌似很热,寒冬腊月之中,脸蛋居然还是红扑扑的,粉颊两边的红晕久久不散。   赵元衡随意地叫众人免礼平身,而后便牵着蓝浅浅的手往主位上走去,蓝浅浅脚步还有些虚浮,被带着踉踉跄跄地走,男人心情不错,嘴角微扬,假装不经意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可是还疼?再忍忍,一会儿回去朕再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即便厚颜无耻如蓝浅浅,这时候也觉得面皮有些薄了,脸上又是一阵火烧,她悄悄抬起手,暗暗地在男人胳膊上狠拧了一把。   赵元衡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会有害羞的时候!扳回一局的感觉真好,心情舒畅啊!   两人暗地里的这番小动作,别人自是不曾察觉,却都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秦姝妤指甲恨恨陷在肉里,垂下眼睑不让自己情绪外泄,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她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无论如何她都得最后再试一试……   ……   一场宴会下来,就属孟太后笑得最舒畅响亮,这场元宵佳宴已经彻底的变成了太后的炫孙大会,因此宴席结束后,孟太后还为四个孩子准备精彩新奇的猴戏和变戏法,把一大群孩子都叫上去凑热闹。   蓝浅浅也心痒痒跟着去了,赵元衡难得没有拘着她随她去了,自己则是留下来与一种大臣继续假笑寒暄。   看猴戏是在御花园往常叫戏班子的那个戏台上,看台用帘席遮挡分隔成小隔间,太后和蓝浅浅自是在最中间也是最好的那一间。   能进大内表演的变戏法、耍猴戏自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比民间大街上的要精彩多了,蓝浅浅第一次见到,看得聚精会神眼都不眨一下,四只崽崽也破天荒地全部安静了下来,孟太后见几个孩子这么喜欢,笑得眼都要眯起来了。   就在这时帘席外多了一个娉婷袅袅的身影,“参见太后,参见贤妃娘娘,臣女有要事想要求见太后。”   孟太后一愣,下意识皱了皱眉,转瞬即逝,而后笑呵呵道:“是姝妤啊,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秦姝妤掀开帘子,莲步轻移,走到了太后跟前,给孟太后和蓝浅浅行礼问安。   孟太后笑得和蔼,“姝妤有什么要紧事这会儿来求见哀家?”   秦姝妤听了这话,又突然露出了踌躇的神色,似乎有些为难,轻咬下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孟太后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怎么了,有什么话说便是,要是有人欺负你哀家也能替你做主!”   秦姝妤看看孟太后,再看看注意力全在猴戏的蓝浅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噗通一下跪倒在孟太后跟前,立刻泪光闪闪,泫然欲泣,“太后,姝妤想和太后还有贤妃娘娘求个情!”   这下蓝浅浅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只听秦姝妤娇弱地抽噎道:“本不该在元宵佳节来叨扰太后和贤妃娘娘的雅兴,臣女实在该死,但这些时日,臣女父亲和兄长一直严令不准臣女入宫,只有今日臣女才有机会进宫见太后的面……”   说道这里,秦姝妤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声泪俱下,“臣女……臣女知道这般不妥,但还是想向太后求个情,求太后在陛下面前眉眼几句,求贤妃娘娘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二弟一命吧!”   孟太后和蓝浅浅同时一愣,孟太后奇怪问道:“你二弟?他怎么了陛下要他的命?又为何提到贤妃?”   秦姝妤继续梨花带雨,“我二弟……之前在扬州,遇见了贤妃娘娘,因着并不认识,所以……所以对贤妃娘娘多有打扰,惊扰了贤妃娘娘,所以后来陛下便发了怒,将我二弟带回京来,要秘密处决……太后,二弟他平日里只是贪玩了些,对贤妃……对贤妃也并无多大恶意,只是不认识那时在扬州的贤妃罢了……太后我二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祖母为了这事已经去了半条命,姝妤斗胆,来向太后想贤妃求个情,只求放过二弟一命,求贤妃娘娘开恩,大人不记小人过……”   孟太后都有些呆愣了,这事赵元衡和蓝浅浅谁都不曾告诉过她,她完全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听着秦姝妤的话,实在很难不让人产生歧义啊……   蓝浅浅疑惑地皱了皱眉,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让她不舒服呢?!   隔间里瞬间安静,就连旁边的几个隔间也突然安静下来没了动静,一时间气氛仿佛凝滞了,只剩下戏台上咚咚诡异锵锵的声音和孩子们天真无知的笑声……   秦姝妤整个人趴伏在地,身子一起一伏地抽搐哭泣着,头埋在手臂之间,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浅笑,太后出自名门大家,她就不信这样还不能在太后心中留下疙瘩!   就在这时原本还在咯咯笑的四个小家伙忽然有一个发出了惊喜地呼喊,“爹爹!爹爹你来了!快来一起看小猴子!”   所有人齐齐转头,秦姝妤也下意识抬起头来,就见皇帝站在卷起一脚的帘席边上,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结满了寒冰,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忽然,秦姝妤只觉通体生寒,牙齿都在打颤。   ——   从宫里回去的一路上,秦姝妤的心仍被攥得紧紧的,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陛下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用那般眼神看她也不过是生气她私自想太后求情,最后不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吗,她什么事都没有就出宫了,太后甚至还让她回家好好休息……   她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什么事都没干,谁能拿她如何,就是贤妃真恨她,也得看在她哥哥和陛下的面子上!所以一定没事的!   就这般心神不宁地回到家,秦姝妤直接回了自己闺房,因着有心事,洗漱之后便睡下了。   可才刚躺下,便又被侍女喊了起来,说是她父亲让她去一趟书房。   秦姝妤心中有些打鼓,父亲应该也刚从宫宴回来,这么晚了还会有什么要紧事?   等到了成国公书房,才发现除了自己父亲,哥哥秦长礼也在。   秦姝妤进到书房给父兄行礼,成国公挥退了所有下人,书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爹爹和兄长可是有什么事痛姝妤说?”   成国公恨恨地长叹一口气,甩袖背过身一语不发,秦姝妤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就见她哥哥痛苦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决绝与狠厉,指着书桌上那一碗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褐色汤汁声音哑然,“……姝儿,去把那碗要喝了吧,然后……哥哥送你上路……”   秦姝妤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长礼,“你……哥哥……你你说什么,姝儿听不懂?”   秦长礼走到秦姝妤面前,如小时候一般摸摸妹妹的头,眼中有痛惜也有悔恨,“你听得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真后悔,一直以来没能阻止父亲母亲还有祖母的痴心妄想,也没能改变你……张广,姝儿你还记得这个人吗,是从前父亲配给你的暗卫。”   秦姝妤浑身一震,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结结巴巴道:“他……他不是早在四年前就死了吗?不是在东境就失踪了吗?”   秦长礼摇摇头,“你一定很希望他死了吧!可惜他没死,在东境你说他如厕失踪,可他不是如我们猜测一般遇到意外身亡了,而是忽然疯了,多日前出现在扬州,如今就在陛下手里……张广什么都说了!”   秦姝妤一下子脱力倒在了地上,秦长礼见她这幅样子,自己最后希望妹妹是无辜的愿望也破灭了,他神色一下子凌厉起来,“秦姝妤!谁给你的胆子?秦家给你暗卫是为了保护你,而不是让你不自量力去杀陛下的暗卫的!”   说到这里,原本一直背身的成国公忽然转过身来,扬起手狠狠地给了秦姝妤一个巴掌,骂道:“你这个蠢货,和陛下有什么仇怨,居然去杀他的暗卫!吃饱了撑的想挑衅陛下挑衅皇家吗?你是想整个秦家给你陪葬吗?!”   “一个疯子的话怎能相信!我……我没有……我本来不是吩咐他杀暗卫的,我没有……我只是”   秦姝妤已经方寸大乱,疯狂摇头,狼狈地捂着被打的脸话都说不清楚。   秦长礼冷冷地看着秦姝妤,接过她的话,“你是没有成心想杀那暗卫,你本来想杀的是贤妃!就如同多年前杀太子妃一样……”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8章 生辰八字   秦长礼的话犹如惊雷, 在安静的书房里轰然炸响,成国公被炸得魂不附体、头皮发麻,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唇惨白颤抖,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儿子,“你……你说什么,什么杀太子妃……姝儿,姝儿怎么可能去杀太子妃, 谁告诉你她杀了太子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等秦长礼回答,成国公就蓦地转向秦姝妤, 恶狠狠地盯着她, “秦姝妤你自己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瞒着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为何你哥哥会说你杀了太子妃?”   秦姝妤已经面如死灰, 瘫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完全没理会自己父亲的话。   秦长礼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结了寒冰,无波无澜地回答成国公的话:“今晚,就在方才元宵佳宴结束后陛下将我留下,带我去见了已经疯癫的张广,陛下的人都已经审讯了,张广受姝儿指使, 四年前掉队折返陛下歇过的那个山洞, 想毁掉陛下给贤妃留下的书信这才杀了一直候在山洞的那个暗卫, 事后放火烧了那个山洞,想要毁灭一切痕迹,同时守株待兔,若能等到贤妃回来,便同样杀人灭口!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没能如愿杀死贤妃,张广还疯了,这么些年再没回过秦家,直到现在他到了陛下的手里!”   成国公一听,仿佛是找到了辩驳的借口,“那人……那人既是疯了,那么一个疯子所说的话有怎能可信,我……我这便进宫求陛下……”   “父亲!”   秦长礼一声暴喝,打断了成国公的话,神情严肃而凌厉,“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陛下既能将这些告知我,那便是他已经查明了一切真相……姝儿的计谋看似天衣无缝,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想杀的贤妃当时其实并未走远,而是就躲在山洞附近目睹了张广行凶的全过程,后来在扬州她又意外碰到了疯癫的张广……”   “陛下不但查到了四年前在东境的事,还依着您所谓的张广的疯言疯语,顺藤摸瓜查明了当年两任太子妃的死皆是姝儿所为。”   秦长礼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地上的秦姝妤,语气依旧冰寒到了极点,“所谓的陛下克妻,其实都是我的好妹妹的杰作呢,我知道我妹妹有不输男儿的谋略和胆识,却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能干,谋杀太子妃!我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当初第二任太子妃新婚房里吃汤圆哽咽致死,第三任在自家浴房滑到摔死,都是我这了不起的妹妹指使张广在背后一手操控的呢!而陛下本来还打算顾及我的情面慎重考虑姝儿的去处,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去触他的底线招惹贤妃!”   成国公颓然地坐倒在椅子里,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我竟从不知这孽畜还背着我干了这么多事,我从未教过她用最愚蠢的方法去杀太子妃啊!这不干我的事啊……”   听着成国公的话,秦长礼疲惫地深深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中晦涩不明,“……瞧,就是这样,都是因为父亲,因为你和母亲还有祖父,因为你们可笑的妄想,秦家的昌盛我拼尽全力去挣还不够吗?为何非得让妹妹坐上那位子你们才算满足?!一个个都是这般,真的只有让姝妤母仪天下你们才算满足吗?你们纵容妹妹的野心,让她渐渐扭曲,以至于走上了极端!”   “呵呵……呵呵哈哈哈……”   突然一直瘫坐在地的秦姝妤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她骤然抬头,用充血的双眼恨恨注视秦长礼,满是癫狂,“难道不是吗?只有我!明明只有我才配得上陛下,我才貌家世哪一样不是与陛下所匹配,我还那么爱他!只有我才配得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登临天下睥睨众生!第一次他选了孟家女为后,那是他的亲表妹太后的侄女,所以我只能死心,可是为什么到了第二个第三个还是看不到我,我明明比之后那两个还有现在姓蓝的那个小贱人都要适合站在他身边,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你们都看不到我,我只能自己去争取!”   秦姝妤出生成国公府,扬州秦家那是如今皇室之下,最繁华昌盛的大族之一,作为秦家的嫡长女,她自出生起便站在了云端,高高在上,从小她的父母亲和祖母都认为她将来要配的夫君必定得是这整个大梁最尊贵的男人,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这是上天注定的那个必须。   这样的男人除了太子赵元衡还能有谁?他们从小便相识,本该是郎才女貌,从小自懂事起,她便努力想要靠近那个尊贵出色的男人,他们才是天生一对!   可是太子对她却从来都是爱搭不理能避则避,她的一腔真情从来都得不到回应,而后来太子成婚,太子妃也不是她秦姝妤。   太子成婚那日她哭了许久,最后也只能认命……   可是后来有一天,那个太子妃孟氏居然毫无征兆地病死了,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及,这时候他原本已经死灰的心隐隐有了复燃的迹象,她的父母亲和祖母也在期待奔走着蠢蠢欲动,她心中隐隐有了期盼,或许这次总该多些希望了……   可是,太子成婚的旨意再次下来,依旧不是她,除了身份尚且能看,是一个没有任何地方能与她比肩的女人,甚至都不如那个短命的孟氏!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的女人能坐上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位置?!秦姝妤有时候会暗暗假想,要是这个女人死了就好了,或许下一任太子妃她还能有盼望……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落地生根,在她脑海中疯狂生长,渐渐成了一个紧箍她的魔咒,直到太子第二次成婚那日,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张广是个很忠心的暗卫死士,也是个非常出色的杀手,干脆利落,那女人死得惊天动地,却从未有人怀疑到她头上来。   这时候,居然隐隐有传出太子克妻的传言……   她想如今能在身份及各方面都配得上太子的贵女满京城头一个便非她莫属,可是最后的结果却依旧不是她秦姝妤,这第三任太子妃与第二任相必甚至连拿得出手的身世都没有了,更是无法与她秦姝妤相提并论!   仅仅是因为帝后觉得此女命格好,应是能压下太子克妻的硬八字……   秦姝妤的父母亲和祖母都在扼腕叹息,怨念老天不公,秦姝妤自己却早已平静下来,既然都认为太子克妻,那她让太子再“克”一次也无妨。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时候秦姝妤就顺手多了,她甚至都没等那个女人入东宫,在指婚圣旨下达后的就让人“意外”摔死在自己家的浴房里。   可是,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进行下一步,武徴皇帝就不知打哪弄来了一个神棍,给太子算了一卦,说他命格孤煞,须得配一个气运旺盛命格奇特的女子才能镇压太子的孤煞,在此之前,不必再娶太子妃,便是娶了也是枉然。   兄长秦长礼也多多少少知道她的执念,明里暗里劝过她许多次,要她切莫强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都不会出自秦家的,太子和皇帝从未考虑过她。   可她偏偏就不信!   嫁给太子几乎已经成了她这辈子疯魔病态的愿望,虽然暂时成不了太子妃,但她意识到这也将是一个心的机会……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求佛问道,辗转各处佛寺道观,求访高僧高人,进行布置策划,便是皆这些人之手不知不觉间将她命格奇特、旺盛的传言悄悄传出去,这次,她要万无一失,让皇家自己找上门来。   为此她将自己蹉跎成了一个人人看笑话的老姑娘。   后来,太子成了新一任的皇帝,这么多年来,太后因为陛下无子得了心病,已经快要忍耐不下去了,她知道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太后会慢慢注意到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可就在这个档口,忽然冒出来一个姓蓝的小贱人还有她四个孽种,陛下对这个女人明显就不同于之前后宫里闲着的那群嫔妃,这让她一切的努力都化成泡影!   秦姝妤怎能不恨,她恨不得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四个孽种立刻就去死!   看着双眼渐渐陷入赤红疯狂的妹妹,秦长礼也红了眼眶,痛苦又自责,光是谋杀太子妃一向罪名就足够整个秦家万劫不复,而陛下现在更在意的是妹妹想害贤妃的心思,他是再不肯容妹妹活在这世间了……   妹妹由自己亲手了解而不是陛下派人带走,这是他方才跪在陛下面前,豁了性命用他们二十多年来的情谊苦苦恳求的最好结果。   秦长礼颤抖着手端过那碗致命的汤汁,声音也在微微颤抖,“都是我的错,明明知道姝儿你那些心思,却一直都是心软,没能在最初之时便狠下心来断了的痴心妄想,让你越陷越深,让你变成如今这副可怕的模样!是哥哥的错,姝儿你喝了罢……以后等哥哥去了黄泉会去给你赔罪……”   ——   秦姝妤从宫里的元宵佳宴回去后吃了碗元宵噎死的消息传到蓝浅浅耳朵里的时候是第二日中午,彼时她正在吃元宵,当双玉将这事告诉她的时候她差点也一口糯米元宵给梗住了。   在元宵节吃元宵被噎死,真是奇异……但似乎又是合情合理的死法。   然而秦姝妤的死并未激起蓝浅浅多少感慨,她对于秦姝妤甚至还潜意识里有隐隐的防备,故此听说她吃元宵被噎死了也只是初初听到时讶异了一下,并无太大反应,倒是让她对面前碗里圆圆胖胖的元宵兴致大减。   ……算了,吃不下了那便睡一觉吧!   崽崽们都被太后接去寿安宫玩耍了,外头又下着大雪,蓝浅浅觉得做凡人的日子也是舒坦哪,这种冰天雪地狂风暴雪的日子最适合在屋子里打滚睡懒觉了,这种享受以前在深海何时从来感受不到的。   正昏昏欲睡想要闭上眼睛,屋门就被人推开了,赵元衡走了进来。   蓝浅浅懒懒的抬抬眼皮子,见是他动都不想动一下,继续趴在软榻上继续打瞌睡。   男人挟裹着一身冰雪的寒气,远远地先在暖炉上烤了烤手,等手暖和了,这才走近做到蓝浅浅软榻边上,伸手轻轻捏她嫩滑的脸蛋。   蓝浅浅挥手挡开,睡意迷蒙嘟嘟囔囔的,“别掐,掐着就变丑了……”   赵元衡失笑,俯下身在女人柔软香甜的粉唇上轻轻一印,嗓音低沉性感,带着浓浓的笑意,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她波浪般微卷散开这的长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缝梳着,“方才去了母后那儿,顺道把四个孩子都接回来了……”   “嗯……”   蓝浅浅被撸地舒服极了,顺势歪歪头在男人的手上亲昵地蹭蹭,闭着眼随口一个字敷衍。   她对四只崽儿完全是放养的,只要他们不出事且一直在她可神识感应的范围内,她很少去管他们去了哪玩什么时候回来,饿了他们聪明着,自然会自己找吃的,她自己来了兴致就呼噜一顿揉着四只崽崽玩耍,想清静了的话,现在有太后在、有这么多宫人围着四崽儿,她乐得轻松。   赵元衡得寸进尺已经将人拖入自己怀中半抱着继续给她顺发,“方才与母后谈了些事体,也想来与你商量……”   “这头一件事……浅浅你生辰八字能否给一下,这次你回京,不能透露你的身世,但朕也不想委屈你让人一直贬低你为东境渔家女,所以和母后商量了一下给你在京中人家找个合适的替代身份,如此可能便会要用到你的生成八字。”   替蓝浅浅找合适身份只是一种说法,赵元衡要她的生成八字自有别的更重要的打算——   如今因着那个疯子的落网,赵元衡查明了当年他娶一个死一个的真相,想来是人为多过天意,并非他克妻,所以赵元衡便萌生了给蓝浅浅套个合适的身份让她正式成为能光明正大站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的想法!   于是他一决定这事以后便急匆匆地跑去找了孟太后,想让自己母亲协助一下。   可是孟太后却又别的想法,孟太后和先帝一样,笃信当年给他算命的那股神棍,她对赵元衡说,虽然知晓两任太子妃的死皆是人为,但若转换思路,她们也皆因赵元衡而被秦姝妤杀害,这又何尝不是他命格孤煞的因果轮回,若真如此,蓝浅浅为后,有是否会危机到她?   被孟太后这么一说,赵元衡一下子便怔住了。   他虽一向不信那些鬼神是说,但他知道,他的父亲不是个无道昏君,相反地很是精明,连他父亲都笃信的神棍,或许……真有那么一两下子也说不定……   事关自己最重要的女人,一贯雷厉风行的他也变得踌躇犹豫起来,赵元衡不敢随意做决定,怎敢拿她的命作赌注,最后决定先拿了蓝浅浅的生辰八字再次找那神棍一看再做决定。   蓝浅浅迷迷糊糊地微睁开眼,听了赵元衡的话,不经思考,脱口问道:“你要的是哪个生辰八字啊?”   赵元衡也未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失笑着低头亲亲她的鼻尖,“睡的糊里糊涂的,莫不是你还有两个生辰八字?”   蓝浅浅还真有两个生辰八字,按她自诞生于世的日子到如今八百岁的岁数算起有一个生辰八字。   而深海精灵们幼崽在孵化期极易夭折死亡,所以能顺利活下来孵化出生的幼崽都是经过生死考验的,这被深海精灵们称为他们的“再生日”,深海对这个“再生日”都极为看重,这也算一个生辰。   所以阿执要的生辰八字,究竟是要她阿娘生蛋时的那个呢,还是她破壳日的那个?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9章 海神之女   蓝浅浅瞬间跑走了睡意, 搔搔头很是纠结,在深海这两个生辰八字于海灵而言都意义非凡, 用处各不同,她不知道阿执要用的是哪一个,却又不能直接说“我有生蛋日和破壳日的两个生辰八字,你看你要哪一个自己挑”……   蓝浅浅黑黝黝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忽然想起之前在陇西时的一些事,不禁感叹老熏真的是个心细如发的好男人啊!当初给她伪造户籍的时候就已经替她把这生辰八字的事都想周全了……   于是, 蓝浅浅心怀愧疚,眼都不眨一下就给赵元衡报了一个当初熏月给她伪造准备的生辰八字。   赵元衡将蓝浅浅所说的这个八字在心中默念一遍, 记了下来, 然后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还有一事……浅浅, 这个孩子也早到了启蒙开学的时候, 总是这么满皇宫的疯闹总不是办法,这几日我已经初步挑选好了孩子们的先生, 是昭宁元年出的状元郎,朕亲自选的,此人才学人品皆是不俗,还有孩子们的伴读,过几日朕拟写了名单,你也看一眼挑挑看。”   听了赵元衡的话, 蓝浅浅眯眼皱眉细细想了想, 她和蓝深深年幼时一直在海底撒野疯玩了两三百年后阿娘才安排阿龟叔给她们授课的, 孩子天性便是爱玩,虽然她个人认为让孩子们再玩闹一段时间其实没什么不对,但想着阿执提出来了,或许若按人类的进度来看,四只崽大概俱是该进学了……   对此,不爱听课授学的亲娘在心中默默表示了对自己四只崽崽儿的热切同情,开蒙便开蒙吧,左右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于是她在男人怀中伸了个懒腰,找了个更加舒适的位置,复又闭上了双眼,“那便让他们开蒙进学罢,挑选伴读什么的,反正京中的那些人我也认不全,不必拿于我看,你拿主意便成……”   看着怀中懒洋洋闭上眼没一会就呼吸平稳睡熟过去的女人,赵元衡无奈宠溺地一声轻笑,将她轻轻放在了软榻上,给她盖好了狐裘,再俯身在蓝浅浅的唇上印了一个吻,便放轻脚步起身出去了。   待一跨出蓝浅浅寝宫的大殿门,赵元衡原本温柔的笑容便渐渐消失了,眸色逐渐变深,周身的气场变得沉默而凌厉……   秦姝妤是死了,但她惹出来的那些烂摊子他必须得收拾了,昨晚元宵佳宴,秦姝妤在戏院的看台下对太后那番似乎而非的求情哭诉,本着就是要坏了浅浅的名声,当时有许多内眷命妇在场,也不知被旁边多少有心人听在了耳朵里。   虽然太后那儿赵元衡已经解释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秦姝妤那故意混淆视听的话若是被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长舌妇们传开了去,流言对浅浅的伤害不是他说弥补便能的,所以得在火为烧旺之时赶紧将火苗掐灭!   今日一早,暗卫便已经向他禀报过来自昨晚回去后便隐隐有说三道四的话传出,说贤妃被陛下软禁了这么久其实根本不在宫中而是去了扬州,在那里还遇上了秦家在扬州的二世祖秦长禄,被对方当街调戏,掳走没了清白,陛下是被贤妃迷昏了头脑,竟就这样硬生生保下了已是残花败柳的贤妃,将那秦长禄秘密带回京准备处决了瞒下此事,可谁知姐弟情深的秦家嫡长女秦姝妤听说了这事便不惜自己的一条命求到了太后跟前想保她堂弟一条命,这事昨晚可有不少人在场都听得清楚哩……   赵元衡冷笑,有些人哪,自私肮脏的本性,总是见不得别人好,尤其是见不得那个自己眼中本该不如自己的人却能一步登天高高在上,当自认为抓到她的把柄后,哪怕是无冤无仇,他们也乐意将站在高处的她出手推一把,就是为了当笑话想看她摔下来有多惨,极尽恶毒,用流言攻讦,想是也没人能拿他们有办法……   然而,赵元衡不打算心慈手软,他已经举好了屠刀,方法很简单,杀鸡儆猴,简单粗暴,多死几个人后就都会学乖的,就短短一晚的工夫,他已经盯上好几只待宰的“鸡”了。   连带着之后他正式清后宫时可能会引发的流言蜚语,若再敢有人置喙,他也不打算再客气了!   还有找神棍的事,给浅浅安排合适身份的事,四个孩子开蒙的事……以及日常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政事,足够他狠狠忙上一阵了。   ——   昭宁四年元宵节过后,因着秦姝妤那日在元宵佳宴上所说的话,第二日便有流言传出,不过还未等到流言满城,当日在现场亲耳听过太后和秦姝妤对话的那些女眷们其中有好几个便因各种原因一个个都离奇死去。   最早死的便是所有风波的开端秦姝妤,她是所谓被元宵噎死的,大约秦家人仿佛心知肚明,反应不大。   而后待关于贤妃的流言悄悄四起,就等着愈演愈烈之时,京中有不少人家的女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都离奇死去,有突然病死的,有走路不慎摔死的,有掉进湖里淹死的……而这些死了女眷的人家却都仿佛想是被什么惊到了,连丧事都办得匆匆忙忙,而后紧闭大门龟缩不敢在出来说一句话。   等这样四五家连续办过丧事后,大家也都渐渐回过味儿来,皇帝这是在警告他们,渐渐地,关于贤妃的流言蜚语很快便消失不见任何踪迹。   这是大梁政坛一次极大的动荡,因着后宫和贤妃的关系,皇帝自登基后第一次开了杀戒,但因着皇帝大权在握,至高无上的权利这时候差不多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因此,在朝堂之上,就是那些最爱上蹿下跳的御史,知道陛下这次是来真的,竟也无一个人敢开口说一个“不”字。   而后,赵元衡觉得震慑得差不多了,在太后的默认下,他将清后宫的旨意颁了下去。   后宫本有七八个妃嫔,出来那个从淑妃被贬为宝林的姚氏被强行送去了皇觉寺带发修行之外,其余那些后妃皆被送到了皇庄上生活。   孟太后也知晓这些女人如后宫这么多年,都还是完璧之身,当初是她惹出来的麻烦,这些也都是可怜人,她甚至还许诺她们,等过阵子世人将这些都淡忘,她便让她们假死脱身,安以新的身份家人生子开始新的生活。   这是孟太后也告知了赵元衡,他完全不置一词,对他来说,只要不在给他和蓝浅浅制造麻烦,这些女人未来的去向他并不在意。   等赵元衡昏天黑地的忙完这些事情,日子已经渐渐到了开春时节,天儿渐渐暖,冰雪消融,雨倒是淅淅沥沥下了多日不停。   而这时候,下边有暗卫来报,之前那个给他算命的神棍无崖子也被找到了……   这是赵元衡现在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一块心病,听说那神棍被找到了,他急急忙忙带着蓝浅浅给他的生辰八字去见了无崖子。   ……   看着眼前一身破烂脏污,头发结块一缕一缕,浑身散发这一股酸臭味、正埋首在狼藉的杯盘中用脏污的双手直接往嘴里狼吞虎咽塞鸡腿的乞丐样男人,赵元衡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被他父皇封为座上宾的所谓的无崖子道长。   听带他回来的暗卫说,这家伙因为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偷情,被那家人发现后差点杀了他,他逃脱后为了逃避那家人的追捕一直在扮乞丐,暗卫找到他时还不肯,最后许以帮他解决追捕的承诺后这家伙才乐颠颠地跟着回来了。   赵元衡捂住鼻子,皱着眉往后远远地退了一丈,强忍住想拔腿就走的冲动,将自己的来意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无崖子将脸从盘子中抬起来,朝赵元衡笑笑,露出一口齿缝里还塞着肉丝的黑黄牙齿,然后将伸出黑乎乎油腻腻的手朝他伸了过来,准备接赵元衡递过去的写着生辰八字的字条。   赵元衡死命忍住反胃上涌的恶心感,他进来时便将人都打发下去了,此时屋子里就他们二人,也没人能帮他递纸条了,赵元衡眼一闭心一横,用两根手指夹着就将纸条递了过去。   无崖子丝毫不在意,嘿嘿一笑,将手在同样脏兮兮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打开了那张字条,认真仔细地看了起来,还伸出另一只手,嘴里呜哩哇啦地念叨着,手指灵活熟练地掐算。   然后,就见他神情不复放在随意,渐渐凝神皱眉,赵元衡的心也跟着拎了起来,他神情紧绷,紧张地问道:“怎的,有何不对之处?”   无崖子没有说话,一又阵让人听不清的低声乱语,就在赵元衡屏住呼吸等待之时,他忽然就长叹一口气,露出了一脸可惜之色。   失望瞬间就蒙上了赵元衡的心,原本热切的眼神也渐渐暗淡下去,喃喃问道:“终究还是不可行吗?”   无崖子摇摇头,“看此女八字,其他各方面倒是平淡无奇,只命格也还算强盛,若嫁个寻常夫婿,也算能一生顺遂多子多福的命格,但若要与陛下相配做夫妻……啧啧啧,终究还是弱了些……陛下紫微宫异常强盛,此乃天道所任之帝王命格,却因……却因某无法看懂之命数,让陛下的命格变得孤煞,孤煞之气扼住了您的红鸾宫,不克父母,却是必克配偶!您第一任妻子病死,后两任都是被人暗害,正如太后所言,虽是人为,但也照样是你孤煞命格的因果。”   赵元衡沉默良久后才再次开口,“那可有和解法?”   “当然有!”无崖子用力咬了口鸡腿,毫不在意对面男人瞬间又变亮的眼神欠揍道:“您换个女人呗,找个完全能抗住你孤煞之命的好命格女人就成了,这些贫道之前便老早和先帝说过了,不过那是为了不打击先帝那颗脆弱的爱子之心,贫道很有良心地没留了一半话没说完……”   “嘿嘿……”无崖子丝毫不在意对面男人投射过来的死亡视线,“就是这样的女人实在难找了些,贫道就认为几乎是没有的,要是有,那也得是神女,陛下知道什么是神女吗?”   他生怕赵元衡听不懂,伸出食指抬头朝天指了指,故作认真地解释,“就是那种在九天之上的女神,例如传说中的九天玄女、瑶池仙子、百花神女等等,她们的命格自然镇压得住凡人的孤煞之命,当然,除了这些人哦不……是神以外,所谓神女神女,陛下也可理解为神之女”   无崖子咧出一口大黄牙,不怕死地贱兮兮补充道,“比如说天帝之女、火神之女、海神之女……但凡神所生之女也都是可以的,嘿嘿……人选倒还是挺多的,就是有点为难陛下了,贫道也不知道该上哪去找这样的女神,实在帮不了陛下……”   眼看着这家伙越说越离谱,赵元衡也没再有心思听下去,转身便默默地离开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60章 山盟海誓   赵元衡从无崖子的住处离开后, 一路一言不发,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着走着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朝阳宫的宫门口。   赵元衡盯着悬挂在头上的朝阳宫三字匾额出了会儿神,而后深吸一口气台步走了进去。   屋里不光是蓝浅浅,四只崽崽都在,孩子们正在对蓝浅浅耍赖撒娇不想去宫学进课,这其中蓝小虾和蓝小贝的声响最大。   “阿娘我不想去了,哼!那个夫子好凶啊, 我就小小打了会儿瞌睡,他就罚我抄书, 还打我手底板, 小虾儿的手好疼啊……”   “阿娘阿娘我也不想去,每次背书都想睡觉觉……”   对于同样喜欢在课堂上打瞌睡但从来不会被罚的蓝浅浅来说, 自家崽儿的遭遇实在是太惨了, 她表示深切的同情,摸摸崽崽的头, 愤愤不平,“发罚抄书,忒没人性了些,那……阿娘改日和你们爹爹说说,看能不能让夫子不罚你们抄书……”   “不成!”   赵元衡出声,便往里走便道:“进学便要有进学的样子, 犯了错便是要罚, 宫学里所有孩子都是如此, 他们夫子也与朕说过此事,是朕的意思,不能因为他们是皇子公主便松懈了惩罚,不然何来体统规矩!现在他们还小,若是随意宽待便是捧杀害了他们!”   母子几人齐齐转头朝赵元衡望过来,在看到赵元衡的一瞬间,蓝浅浅一下子就把被罚抄书的可怜崽儿们抛之脑后了,她猛地起身朝赵元衡扑过去,“阿执阿执,你来了,今日事情不多吗,这么早便便过来了?”   赵元衡熟练地接住砸过来的女人,顺势揽腰将她接稳,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都还是一团孩子气的孩儿他娘,无奈地揉了揉蓝浅浅的额头,严肃认真道:“孩子们都还小,他们不懂,但你做母亲的你得懂,该松的地方松,该严的地方必须得严,不可随性而为,否则便是害了他们,浅浅……明白了吗?嗯?”   蓝浅浅压根就没仔细听赵元衡在说些什么,这段时间男人一直都特别忙,每天都要忙到深夜,虽然每晚都是回来陪蓝浅浅一道歇觉,但一般他回来的时候蓝浅浅早就睡着了,等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床榻也已经空了一半,所以细细算来,蓝浅浅还真有好几日没见到她的阿执了,这会儿异常兴奋。   脑袋往男人怀里使劲儿地钻,蓝浅浅已经完全不记得要给崽崽们求情不罚抄书的事了,胡乱地点点头,黏黏糊糊地蹭赵元衡的胸膛。   赵元衡衣襟已经被蹭乱了,摁住女人乱动的脑袋,抽空低头看着四只崽崽,努力摆出严父的姿态,“夫子罚你们是因为你们错了,不可狡辩,知错能改才是善莫大焉……”   他看看站在一边唯一没有吱声大儿子,摸摸他的小脑袋,“淳儿以后在宫学里多多提醒弟弟妹妹们,别让他们在夫子授课之时打瞌睡瞎胡闹。”   蓝小鱼小大人模样重重点头。   剩下三个扁扁嘴,眼巴巴看着已经完全“叛变”在亲爹怀里的亲娘,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赵元衡挥挥手,让宫人将几个蔫头耷脑的孩子都带了下去,殿里很快就只剩下他和蓝浅浅两个人了,他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看着怀中笑眯眯蹭他胸口的人儿,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赵元衡一向不信鬼神玄幻之说,其实他本可以完全不把无崖子的话当回事直接封了蓝浅浅为后,但若无崖子的话十分里有一分是真的,若真的害了浅浅的性命……他又该如何?   人一旦有了顾忌有了弱点,便会变得小心翼翼,他不敢拿爱人的性命去做赌注,也赌不起……可是他现在也清清楚楚知道,浅浅是多么骄傲的姑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赵元衡觉得自己亏欠她良多,完全不知该怎么对她开口……   “浅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的身份,让章华大长公主和永乐侯收你做义女,封以承和县主封号,如今也无人敢置喙,你看如何?”   赵元衡先试探着开口。   蓝浅浅已经整个人都扒在赵元衡身上了,双腿盘在男人腰间,完全不在意什么义女不义女县主不县主,吧嗒一下在赵元衡脸上印了一个湿哒哒的吻,“……你决定便成,哎呀呀……别躲呀……”   说着就捧住赵元衡的脑袋在他的唇上一下一下接连不断地啄。   赵元衡有心事,托着蓝浅浅的臀部,抱着她坐到软榻上,两人面对面,近得呼吸相触,赵元衡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等你与齐家的结义的事妥当了,我便……”赵元衡心一横,一口气就把话说了出来,“我便封你为皇贵妃,等同副后,封号为‘元’,浅浅……”   蓝浅浅听着听着便觉得有些别扭起来,她渐渐安静下来,幽深到有些发蓝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直视赵元衡满是愧疚的眸子,开口问道,“只有皇后才算是你的妻,是吗?”   赵元衡微微一僵,而后点头。   蓝浅浅眸色中的深蓝越发明显了,“所以,你还是要娶别的妻,让我继续做什劳子妃嫔……”   “当然不是!”   赵元衡双手捧住蓝浅浅的脸急急解释,“我已散了后宫,承诺过你此生只你一人便永不反悔!只是,现如今出了点小岔子,可能没法让你为后……”   蓝浅浅眸中的深蓝渐渐退去,又恢复了幽深的黑,歪头好奇问道:“出了什么岔子?”   赵元衡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浅浅应是也知我为储君之时便娶过三任太子妃,但都很快便去世了。”   蓝浅浅点头,这事太后与她提过,但在蓝浅浅看来也并无多大问题。   赵元衡:“如今世人皆道我克妻,那时我父皇找了个道人替我算过褂,说是我命数奇特,命格孤煞,注定克妻,我原也不曾过多在意,可如今……事关你的性命安危,我无法……”   “呃……就为此事?”   蓝浅浅整个人都骤然松懈下来,无所谓地拍拍男人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命够硬,绝对扛克,没事儿!”   赵元衡却依旧是面色凝重地摇摇头,“鬼神玄学,有不信者亦有信者,但说到底谁都无法验证是真是假,我原是不在乎的,可现在……浅浅,我不敢拿你冒险!”   蓝浅浅那叫一个感动啊,内息激荡,一把搂住赵元衡的脖颈,喜滋滋道:“放心吧,我无碍的,你不会克不死我的!”   虽然她也无法验证这样的事究竟是真是假,但千百年来,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神魔妖灵是被凡人给克死的……要是被阿执所谓的孤煞命格给克死了,就算她自己不要面子,她那个为四海苍生殉身天道的海神爹爹也是要面子的!   蓝浅浅安慰,“放心吧,真没事,你放心大胆地来便是!”   赵元衡满面愁容,“可万一是真的呢?浅浅我赌不起!”   “真没事的!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别瞎担心……”   “没有应该,万一真有事,你让我怎么办?”   “没事的!”   “不,朕绝不拿你冒险!”   ……   蓝浅浅没辙,无奈地搔搔头看着钻了牛角尖的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她从来就是不认死理的,大咧咧粗心眼,既然阿执从此以后一生只她一个伴侣,那便是达到了深海伴侣双方的互相忠诚要求,在深海只要双方愿意便可缔结盟誓,终身不离。她在乎的是深海之中须遵守的互忠约定,这凡间贵妃不贵妃皇后不皇后的她还真没必要计较了,左右阿执都是她的!   蓝浅浅忽然灵光一闪,从赵元衡身上跳下来,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好吧,你随我来,咱们去做一件事,待成了,贵妃不贵妃的倒也无所谓了……”   蓝浅浅拉着赵元衡的手风风火火地就往御花园取来,带着赵元衡在御花园绕圈圈,东看看西瞅瞅,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宫人随他一起漫无目的地满花园乱走。   赵元衡好奇,“浅浅你在找什么?”   蓝浅浅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冲到湖边的一堆碎石旁,蹲下来,拨开杂草兴奋道:“哈,找到了!”   赵元衡从后面上前来,低头一看,是一块光滑平整足有他半个书案大小的石头。   蓝浅浅朝身后的宫人们招招手,示意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快快,来几个人,把这块石头抬回去。”   赵元衡有些发懵,实在猜不出这女人唱的是哪一出,任由蓝浅浅牵着手再次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块石头回去了。   回到朝阳宫,蓝浅浅让人把那石头清洗打理干净,端正地摆放上了书案,她自己则是拿出鱼骨刀,弯下腰来在上头刻起了字来。   赵元衡实在猜不到她到底要干什么,干脆不说话,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就见蓝浅浅严肃而认真埋头苦雕,没半柱香工夫就歪歪扭扭地刻出了三个字来,赵元衡皱眉仔细辨认,勉强看出她刻的是他的名字。   “浅浅……你这是?”   蓝浅浅直起身,呼一口吹掉了刻下来的石粉末,觉得相当满意,而后将手中的鱼骨刀递给赵元衡,“该轮到你了,阿执你可我的名字便可。”   赵元衡被强塞了鱼骨刀,懵懵懂懂地被推到了石块跟前,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在蓝浅浅的再三催促下赶鸭子上架埋头刻了起来。   他少年时闲来无事还学着玩过几天的镌刻印章的活计,因此没一会就把“蓝浅浅”三个字刻完了,刀锋劲道,工整有力,比旁边狗爬一样的“赵元衡”实在要好太多。   蓝浅浅很满意,再拿过鱼骨刀,眼一闭牙一咬就在自己一只手的手掌心轻轻一划,瞬间白皙的手掌出现了一道茨木的血痕,鲜血争先恐后地淌了出来。   赵元衡一惊,“浅浅你这是作甚?”   蓝浅浅没有答话,将滴答下来的血都滴在了石块的刻痕上,几滴以后她呲牙咧嘴地甩手,“啊啊啊好痛好痛!”   赵元衡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袖管中的帕子给她捂住伤口,正打算高声喊太医,却被蓝浅浅给制止了,“先别管别的,轮到你了!”说着就又把鱼骨刀结论过去。   赵元衡傻傻地接过鱼骨刀,看着蓝浅浅问道:“浅浅……你,你究竟是在干什么?”   蓝浅浅捂住手整张小脸都要皱在一起了,“这是我的家族缔结婚约的盟誓,与旁的都不一样,待你也滴了血,盟誓便成立了,没什么妃嫔皇后妾室妻子的,我只认这盟誓的终身契约便可!你若真怕你所谓的娶妻害了我,那咱们便用此盟誓代替,其他的也不必再去过多在乎!”   赵元衡握着道,沉思片刻,而后伸出另一只手便准备划破自己的手掌。   蓝浅浅忽然伸手拦住,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郑重,“阿执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一旦你滴了血,盟誓便就此成立,从此以后此生你只能与我相守,若将来反悔必遭天谴,粉身碎骨!”   赵元衡抬眼凝视蓝浅浅,忽而露出一个盛世风华的笑,揽过蓝浅浅个脖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而后松手再次举起手,眼都没眨一下割破了手掌……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两个名字上,与方才蓝浅浅滴的血相混,在石块上留下明显的暗红血迹。   “要滴多少够,若不够我……”   “够了够了,两三滴便可!”   眼看着男人手掌的血滴滴答答地往石头上滴,蓝浅浅心疼地干净扯过捂在手上的帕子给赵元衡摁住。   蓝浅浅一只手按在石块上,不着痕迹地往上施了个灵术,一边回头对赵元衡道,“这便算成了,阿执你找人将这石块妥善保管,送到东境玉府,我再写封信一并带过去,玉府的人会按我说的将石块带去龙……去我家族盟誓的地方妥善安放的,等以后……时机成熟我再带你去我阿爹安息冢前见一见,便算齐活了!”   她在上头施了灵术,等到了深海,让流光和蓝深深他们帮个忙,将石块上的刻字和血迹都移到镇海三生碑上,他们的盟誓便正是被天道所认可,被四海生灵所知晓了!   赵元衡低头看看自己左手掌心深深的伤口,突然一把拽过一脸得意的女人,热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   昭宁四年春,帝封章华大长公主之义女蓝氏为承和县主,同时册封承和县主为皇贵妃,以帝之名字作其封号——“元”。同年,帝清后宫,唯元皇贵妃一人独成后宫,此乃大梁史书从未所见,百姓为此津津乐道,经久不衰。   世人对于皇帝和贵妃怎般说辞赵元衡和蓝浅浅也不在乎,左右现在是无人敢当着赵元衡的面给他添堵,两人的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没羞没躁。   日子就这样一直到四月,而后赵元衡便忙碌了起来。   今年开春雨便一直不停,北边积攒了一个寒冬的冰雪消融,山河湖泊的水位都开始明显上涨,雨水过多,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连续五十天雨水不停了。   春雨虽说贵如油,却也是过犹不及,已有多个黄河沿岸城镇守备太守发来奏报,黄河水位猛增,春汛泛滥迫在眉睫,尤其是正在筑坝修堤的黄河洛水河段,更是岌岌可危。   赵元衡为了这事忙得天昏地暗,工部、户部、钦天监的人几乎都连宿歇在宫中,蓝浅浅已经连着好几日不曾见到过男人了。   可是天不由人,赵元衡和大臣们彻夜不眠却最终还是无济于补,四月下旬,洛阳发来八百里加急的急报,黄河水位突然暴涨,洛水河坝决堤,下游数十个城镇、万亩良田被淹……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61章 跟去洛水   黄河洛水河段, 自古以来便水涝频频,有大有小, 小的只淌至人小腿,大的便能淹房毁地。   自先帝在位时起便一直致力于黄河治水,赵元衡登基后也是延续了父亲的政策,继续治水甚至越发重视,黄河各河段因地制宜有疏有堵,近些年来成效显著。   姚家长子、姚宝林的哥哥姚开就是奉了皇令主持治水, 原本便是该在如今的洛水河段修堤治水,只是这家伙仗着先前的治水之功得意忘形, 自我膨胀, 在洛水之地狐假虎威,横行霸道, 俨然成了那里的土皇帝, 当地百姓怨声四起。   后来赵元衡寻到了百年前治水大家西门慵的后人西门夏,以西门夏取姚开而代之。   只是终究是老天不由人, 还未等西门夏熟悉洛水的情况力挽狂澜,洛水河段便河水暴涨决了堤。   洛水下游数十城镇、万亩良田被淹,数以万计的百姓淹死的淹死,没淹死的都成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灾民,昔日繁盛的落水之地如今哀鸿遍野、饿殍遍地。   今年自入春以来,阴雨连绵, 京都以北的众多地区雨水便异于往常的频繁, 江河湖泊的水位涨了又涨, 赵元衡早已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天昏地暗地忙碌便是在为此做准备,洛水段会决堤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消息一传到京都,赵元衡便按照原先与众臣商议的吩咐下去,拨赈灾款、安排灾民去处、征民夫紧急修堤堵缺口……本该有条不紊,只是谁都未曾料到水涝来势汹汹,其严重程度竟远远超乎大家所想!   第一批赈灾款才刚拨下,被派遣的钦差大臣才刚出了京都城门,洛阳的八百里急报便又传了过来——洛水以东又有两处堤坝决堤了,让洛水之地的灾情雪上加霜!   赵元衡一个通宵一个通宵地熬,整个人在短短几天之内便迅速消瘦了下来,可是洛水的灾情却丝毫不见起色,越来越严重……   就在此时,西门夏自洛水给赵元衡传回了一封密函,洛水河段千里长堤,三分之中竟有两分是用沙拌土以替砌堤所用之石,河水侵蚀冲刷,长此以往,这才导致如今洪水一冲便如豆腐一般接二连三地散架决堤,此次洛水之难,是天灾亦是人祸……   西门夏自到了洛阳后便马不停蹄想要熟悉洛水地形投入治水,可他接手姚开之职非常不顺,遭到了当地官员的百般刁难和阻拦,进度缓慢,西门夏当时便隐隐觉得其中暗藏猫腻,却一时间无法得知真相,   而事到如今,西门夏在信中直言不讳,他认为姚开和洛水之地的官员早有勾结,修堤之时用沙泥充作整块石头,贪墨剩余治水修堤款……后姚开被罢官,当地官员仍在死死隐瞒,直到现在东窗事发……   眼看着就要瞒不住了,那些人将西门夏软禁,阻止他与京都联络,而在发往京都的奏报中瞒下一部分受灾之情,有些洛水官员怕真相大白之后皇帝算账,已经有不少人弃城不顾百姓生开始死潜逃了,如今的洛水之地比京都所知要乱上数倍,西门夏费尽心思,拼死才得以发出这封密函。   赵元衡看后勃然大怒,之前洛水之地官员发来的急报大都是在描述暴雨连绵,黄河水位如何暴涨,洪涝如何来势汹汹,却很少提及溃堤的情况,当初他换下姚开,也是因为查到他横征暴敛、以职务之便在洛水横行霸道,却不曾想他早已和洛水官员们串通一气,身为治水大臣,应该比谁都要知道堤坝质量的重要性,居然胆子答道以泥沙代替石块,贪墨修堤款中饱私囊,真是活腻了!   赵元衡当即就秘密拿下了已经被贬为庶民的姚开,却是没来得及料理他,因为洛水之难已经开始慢慢延伸,原本一直本阻拦者无法上京逃难的灾民们越来越多,已经不是洛水那些贪官们能包住的了。   洛水之难在京都也引起了极大的震动,赵元衡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微服亲自去洛水之地走一遭。   ……   决定洛水之行后,赵元衡便开始雷厉风行的安排好临行前的一些事宜,钦点好监国的人选,安排出行随同的人……等打点好一切后他才将此事最后告知孟太后和蓝浅浅。   孟太后那里道还好说,虽说是万分担忧,但孟太后知道儿子自小便是个主意正的,如今又是帝王,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被改变,所以她也没有多劝,只是亲切叮嘱赵元衡一路当心。   而蓝浅浅那里……赵元衡有预感,这个女人那里绝对没孟太后这里这么省心。   当他打好腹稿走进朝阳宫的时候,蓝浅浅正在翻箱倒柜地翻她的小库房。   如今已有一些洛水之地逃难过来的灾民入了京,京中有不少大户人家已经开始施粥布善,永乐侯府也不例外,章华大长公主便让蓝浅浅也准备些物什,以皇贵妃的名义拿出去,长公主帮忙向难民们布善,意在帮蓝浅浅积攒在百姓中间的贤德之名。   蓝浅浅也没搞懂什劳子的贤德之名,只觉得章华大长公主口中所描述的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们很是可怜,还有她也知道这些日子阿执为了这事忙得人也消瘦了不少,可是把她给心疼坏了。自己库房里那对于她而言意义其实并不大的物什能帮助他们,举手之劳,这不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一头扎进小库房里,翻翻拣拣直到现在。   赵元衡轻咳一声,对着正数金条数得起劲儿的蓝浅浅道:“浅浅……我要出去一趟,你带着孩子们待在宫里不要乱跑,有事可找母后商量……”   蓝浅浅头也不抬挥挥手随口应道:“去吧,早去早回,记得晚上回来吃晚饭,我可知道你最近连饭都没有好好吃……”   赵元衡无奈地叹口气,耐心解释道:“我所说的出宫并不是出宫门后在京中转一圈,而是指离京去很远的地儿,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宫中,也许是两月也许是三月。”   蓝浅浅一顿,这才抬起头来,目光认真凝视赵元衡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赵元衡:“去西北那地,北洛水之地,现在决堤受灾的洛水畔的城镇。”   一听说男人要去正发了大水的洛水之地,蓝浅浅瞬间恍然大悟,便是理解,而后眼珠子一转,积极提议,“我也去我也去,阿执你带上我一起去呗!”   赵元衡早就猜到会这样,保持微笑耐心劝说,“浅浅,我是去那些受灾之地办要事,那里现如今一片狼藉,死的死跑的跑,乱得很,还有我是要去处理那些贪墨治水款的杂碎们,那些人有可能会狗急跳墙,带上你我要分心于你,无法保证你的周全,很危险,你带着孩子们留在京中可好?这么着吧,朕允许你这段时日带着孩子们在玉明湖里戏水可好……”   “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不必你保护我,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绝不会有危险也不会给你分心添麻烦,你就带上我一起去吧!”   蓝浅浅水润的大眼睛骨碌一转,抱着赵元衡的胳膊谄媚讨好地撒娇,“阿执你就带我一道去吧,真的不麻烦的,你们是为了治水,说不定……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赵元衡揉揉因几日未曾好好歇息而胀痛的眉心,“那儿发了洪涝,堤坝都被冲垮了,遍地都是汪洋水泽,浅浅你真的不能去,你听话些,留在宫中不要乱跑!”   “我就是要去的,真的不添乱还能帮忙!”   “浅浅你听话,真的不能去!”   “你去我就要去,休想丢下我!”   “不能去!”   “就是要去!”   ……   两人交谈的最终结果就是不欢而散,怕这女人又闹出什么幺蛾子,赵元衡以最快的速度打点准备好一切,与孟太后交代好一些事宜后便打算即刻启程。   可谁知,临到离开前还是出了岔子……   赵元衡正在寝殿里换好衣裳准备出发时,双玉急慌慌地跑来求见,“不好了陛下……娘娘,娘娘她不见了!”   赵元衡一惊,第一反应便是“那四个孩子可还在?”   双玉点点头,“四位小殿下现在正在太后宫中,就是娘娘不见了踪迹……”   “可出去找了?”   双玉:“朝阳宫里翻遍了,整个皇宫能找的地方奴婢已经叫人里里外外都翻遍了,还是没有。”   赵元衡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揉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大步流星朝太极宫西北的小角门走去,那里正停着他一会儿要乘坐的一辆不起眼马车,还有一些侍卫守在马车旁边。   赵元衡疾步走近,果然,就见那些侍卫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奇怪神色,他一把撩开马车帘,那个满皇宫都不见踪迹的女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腿边是她之前跑路时用的那个包袱。   见赵元衡掀帘,蓝浅浅冷哼一声,一仰脑袋,用鼻孔俯视他。   赵元衡一个头两个大,“浅浅别闹,快下来,不是不带你去,是真的危险!”   蓝浅浅瘪嘴倔强地转头拒绝,“我都说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绝不给你添麻烦,还能给你帮忙呢!我就是要去!你休想撇下我,休想!”   赵元衡见这女人一副油盐不进耍赖到底的模样,时间紧迫,也没耐心再费力解释,袖子一撸,登上马车就要伸手捉人。   蓝浅浅边躲便尖叫,不得不将她的终极杀手锏祭出来,“啊啊——赵元衡我告诉你!你要是现在把我赶下车,你信不信等你一走我立马带着四只崽儿离开,从此再也不回来了,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我说到做到!”   “你!”赵元衡气结,一口气不再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   ……   皇帝要去洛水的事虽然不曾大肆宣告天下,但也瞒不住,很快便满京都人尽皆知。很多人都看着一驾低调但豪华的马车自西直门的偏门处在一群侍卫的守卫下不声不响出城而去。   而当夜天黑无人之时,一辆不起眼的灰篷小马车,自皇宫西侧的一个小角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狭小摇晃的灰篷小马车中,一男一女各坐两边,泾渭分明,两人的头各自偏向一边,偶尔转过来目光相触之时,同时冷哼一声再同时撇开。   赵元衡和蓝浅浅是在赌气,一个气女人不懂事不理解他的苦心非跟着乱跑,一个气男人太过霸道不听她的意见,谁也不理谁,居然破天荒地互不理睬五六日,看得一整跟随的人恨不得将自己埋了当做不存在。   就这样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西北行进,进入黄河渭河流经地界,再往前便是渭河分支洛水河了…… 第62章 遇见熟人   洛水位于京都西北之地, 乃黄河渭河支流,南北洛水两岸沿途经过数十城镇,乃中原腹地重要河流, 此次水患来势汹汹,南北洛河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受灾。   其中受灾最严重的便是洛川县,洛川县的黄河堤坝是最先决堤的,按奏报以及赵元衡所了解到的讯息, 那里几乎整座县城都被滔天洪水毁于一旦。   赵元衡一行的第一站目的地便是洛川县。   越往前走, 便能看到越来越糟糕的情景, 一路上,他们也会三三两两地遇到南下逃难的灾民, 如今越往前走便越荒凉,沿途所见灾民也越来越多。   泥泞破烂到已经不能称之为路的小道上, 马车摇摇晃晃地艰难前行, 蓝浅浅偷偷掀起车帘, 心中亦是心惊, 道路两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们正朝着马车的反方向步履蹒跚地前行着。   见到有马车经过, 有些灾民眼中骤然迸射出惊人的亮光,挣扎着就想往马车上扑, 却在靠近时被四周围高头大马满身煞气的护卫们用寒光凛冽的刀一一逼退。   即使这般, 在面对人数众多的灾民时只是吓唬并未打算起杀心的护卫们, 即使个个身怀绝顶功夫, 却还是显得有些顾及不暇了, 稍不留神, 拥挤的难民们互相推搡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被推出了人群狠狠地摔倒在行进的马车前。   车夫一惊,急忙猛勒缰绳,马儿高高扬起两只前蹄一声嘶鸣。   坐在马车里的蓝浅浅毫无防备之下,惯力使然,猛地向前栽去,脑袋正好可在车厢的木头横杆上,咚地一声脆响,脑中瞬间就是一阵嗡嗡作响,疼得她整张脸都拧在一起了。   赵元衡也在方才不慎摔倒了,他反应极快,爬起来后也顾不得自己,几步膝行过去将蓝浅浅扶起来,“浅浅快起来,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哪?”   蓝浅浅疼得呲牙咧嘴,朝外头的车夫喊道:“怎么回事,发生何事了?”   外头的车夫恭敬应答:“回主子的话,是有人摔倒在马蹄前,属下迫不得已才勒了缰绳,还请主子恕罪。”   一听说有人差点被马踩死,蓝浅浅立刻跳起来脱离赵元衡的怀抱朝外冲出去,刷一把撩开车帘,叽叽喳喳便开始嚷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被马儿猜到了吗?那可不得了!谁呀,走路为何不看路吗?”   赵元衡来不及拉住她,只好也跟着出了马车厢。   倒在马蹄前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满脸脏污,衣不蔽体,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他气无力地在马车前艰难地爬起身,刚抬头,顺着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自己头顶响起,他抬起头一看,便见一个如天仙一样的女人正站在马车上向下看着他,女人身边还有一个俊美不凡的男人,两个人站在一起便犹如一堆神仙眷侣,气度逼人。   这孩子是个机灵的,见到了这对穿着气度皆是不凡的男女,他只一个愣神,便匍匐下来,冲着赵元衡和蓝浅浅拼命磕头,“贵人……贵人们行行好,给条活路吧,给点吃的吧,小的可以当牛做马伺候两位贵人……”   “哇哇……哥哥……哥哥哇哇哇哇……”   这时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个更小的身影,这是个约莫三四岁左右的孩子,浑身破烂,因着太瘦的缘故,孩子的脑袋便显得怪异地大。   这小家伙冲出来便往那马车下的男孩冲过去,那男孩赶紧一把接住她,按着小家伙的被就让她也一起下跪磕头,“妞妞快!快给贵人们磕头……”   说着,两个孩子在泥泞不含的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响头,整张脸已经脏污狼狈地看不清本来面目。   蓝浅浅被吓到了,一激动,一下边跳下了马车,赵元衡手滑慢了一步没拦住。   蓝浅浅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将他们扶起来,“别磕了别磕了,再磕下去脑门儿都要磕坏了,这样冲出来多危险啊,你们爹娘呢?”   两个孩子眼中满是瑟瑟的惊恐还夹杂着些许希冀,那个大点的男孩镇定些,弱弱地开口,“俺爹和俺娘都淹死了,爷和奶也都被大水给冲走了,只剩下俺和俺妹妹了,贵人您菩萨心肠给条活路吧,我们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俺妹妹快饿死了,贵人您救救她吧!”   蓝浅浅皱眉仔细打量面前的两个孩子,太瘦了……便是他之前在大街上见过的乞丐也没这兄妹俩这般瘦骨嶙峋,尤其是小的这个,柴瘦的小身子,显得整个脑袋特别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便让人觉得心惊……   蓝浅浅再如何一团孩子气也是有四个孩子的母亲,看到这个瘦得想大头娃娃一样的孩子,她立马就联想到了家中和这个小女孩差不多岁数的四只胖崽崽,顿时心中便涌上了无限的酸楚和怜惜,她胡乱地在自己身上摸,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兄妹俩。   兄妹俩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那锭金子,再看看面前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大姐姐犹豫着并没与去接。   而此时周围的难民见到蓝浅浅手上的这一锭金子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四周的护卫们一阵警惕,纷纷拔出了利刃。   赵元衡心急如焚,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咬牙下定决心,跳下了马车,踩在泥泞脏乱的地面上,皱眉隐忍着脚底的不适大步朝蓝浅浅走过去。   那边蓝浅浅见几个孩子不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回身走到马车边,戳戳那个车夫比划着说了些什么,那车夫不敢不从,解下自己腰间的囊袋,掏出一个油纸包恭敬地递给蓝浅浅。   蓝浅浅将那油纸包打开,里头是三个已经凉透的葱油饼,油腻腻的。   她再次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弯下腰将葱油饼递到他们面前,这下,两个孩子眼中奔射出惊人的光芒,那个大点的男孩像是抢一般接过葱油饼,先将两个饼塞到妹妹手中,然后自己拿起剩下一个,兄妹俩小脸埋入葱油饼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狼吞虎咽地去啃咬。   蓝浅浅看得心惊,“唉唉唉……你们慢点慢点小心噎着……”   这下子,四周围的难民们时彻底地按捺不住了,疯狂地围拢过来,“贵人也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施舍一点吃的吧,俺们快死了……”   ……   有人开始动手想去扒马车,有人甚至想去扯蓝浅浅和赵元衡的衣角,这下四围的护卫是真的如临大敌了,所有人都亮出了兵器,却还是阻挡不住衣角的疯狂灾民们。   灾民们都已经红了眼,见这些护卫只是拔刀踢脚踹人,并不见血伤人性命,更加疯狂了,人群中不知有谁在高喊,“这家人他们有钱有粮,咱们人多不怕的,都抢过来了吧,我们要活命!”   一下子便彻底地乱了,所有的灾民都疯狂地涌过来,蓝浅浅有些被吓到了,傻傻地站在原地。   赵元衡快步走过来,将蓝浅浅护在怀中,厉声高喊,“暗七!”   护卫中一个精悍的年轻男子迅速出列,神情悍然,双目在难民群众搜寻一皱,将目光定在一个高壮的大汉身上,便是此人在煽动是非……   暗七利剑一挑,那大汉便是一声惨叫,一条胳膊被齐肩削下,鲜血混着泥水,那大汉瞬间倒地,打滚惨呼。   这一下是震慑住了了难民们,大家一下子便停住了,畏缩地看着明显杀意上涌的护卫们不敢再上前。   赵元衡半抱着蓝浅浅往回走,低声道:“浅浅快回去,难民太多,救济不过来的,我们现在就算将所有身家都拿出来救济,也是杯水车薪,快走吧……”   这道理蓝浅浅自然也懂,但她却是站住没动,盯着那互相抱在一起惶惶不安的小兄妹俩对赵元衡道:“将这兄妹二人一道带走便可!”   赵元衡看着四周依旧是不肯散去的灾民们心中渐渐焦躁起来,二话不说,揽住蓝浅浅的要将她半抱起来,拖着往回走,强行塞进马车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浅浅莫要闹了,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我也不是救世主,我必须要顾全大局,除了他们,前边还有更多正在受苦的百姓,我们不能再这里耽搁,你听话……”   蓝浅浅一边挣扎一边愤怒道:“啊啊啊——臭阿执快放我下来,我就只是想把这兄妹俩带走,如若不然,这对孤儿不出五日必定死在这逃荒的路上,快放开我,我去将他们带上来就走!”   蓝浅浅方才只用神识微微一探,便很快探得这对无父无母的小兄妹已经快被饿死了,若再得不到救助,不出五日必死无疑……   蓝浅浅看着那个和她家小贝儿差不多大的大头娃娃,忽然便决定要带着他们一起走,蓝浅浅知道他们此行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但左右是两个孩子,带上了也并无太大妨碍,可谁知男人居然这么强硬……   坐在马车上,赵元衡将蓝浅浅双手双脚都捉住了禁锢在自己怀里,强令马车再次启程。   蓝浅浅气得肺都要炸了,被男人整个儿困在怀中,她像一条愤怒的虫儿,不停地挣扎扭动,她决定了,在气消之前都不想再理这个男人了!   蓝浅浅果然说到做到,之后的几天行程中都未曾理会过赵元衡,就算是男人主动和她说话主动靠近,她都是气咻咻地别转脑袋赏给他一个高冷的侧脸。   赵元衡无奈,他知道蓝浅浅生气了,但他也是迫于无奈,一时间也想不到好法子哄人。   就这般一直前行了又有两三日个时日,一行人离水患的最严重的腹地越来越近,眼前所见之景也越发的触目惊心。   北洛水受灾最严重的洛川、甘泉、澄城、大荔等地,皆是遭受了洪涝毁灭性的侵袭,尤其是洛川,决堤后首当其冲的便是洛川,几乎整个县城都被洪水夷为水泽之地。   一路走在,蓝浅浅第一次见到这般惨烈的情景,赵元衡的面色也越来越沉……   所见之处,满目疮痍,雨还在不停地下,远远望去,地势较低之处已是一片浑浊的水泽,湍急一片,只留几个树顶能勉强猜测出曾经也是有田地屋舍存在过,偶尔能看到水上飘过一些杂物,以及几具人和牲畜的尸首……   他们一行人没有直接进入洛川,而是入了里洛川较近但因地势稍高儿受灾最轻的白水城。   但即使是受水患程度最小的白水,此刻也是一片狼藉,从临近几个城逃难而来的灾民几乎已经要将白水城塞满了,街上到处都是流民,乱作一团。   赵元衡命护卫们入城,这时候很多客栈都关了门,最后有暗卫找了一家较为僻静的人家,花重金敲开了主人家的门,一行人便将就着住了进去。   自入白水城起,赵元衡便忙碌起来,也没空去理还在单方面闹别扭的蓝浅浅,刚到白水城的第一晚,这户人家的主人拿出还算丰盛的吃食招待了他们,过后便安排好了住宿。   蓝浅浅自是和赵元衡住一间,因着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忙,这晚赵元衡带着蓝浅浅早早的便睡下了,这么多天连夜不断地行路,蓝浅浅也是真的有些累坏了。   听着外头还在不停下的瓢泼大雨,蓝浅浅心中总有种怪异感,可又说不上来,她想,今晚便先睡罢等明日一早和阿执一起出去仔细探查一下就进是哪里不对,说不定目前的水患困局便有法子解了……   这么想着蓝浅浅带着疲惫的倦意深深睡了过去。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摸着身边早已空空凉凉的半边床榻,蓝浅浅差点就要气炸了——   赵元衡这个混蛋,嫌她多事,为了撇下她,居然在天还未亮趁着她熟睡之时就偷偷管自己溜走了,留下几个寸步不离看管她的暗卫!   “陛下说洛川太危险娘娘不能去,而如今白水城中又涌入了大量流民,并不安全,陛下让娘娘待在屋子里不要乱跑,一切等陛下回来后再说……”   说话的玄三是专门贴身跟随蓝浅浅的暗卫,就是之前在扬州帮着蓝浅浅捆流氓纨绔子的那个。   自扬州秦长禄事件后,赵元衡特意给蓝浅浅配了一个暗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谨防出事,这个暗卫是玄部的下属,还是蓝浅浅钦点的。   蓝浅浅要是能乖乖听话那就不叫蓝浅浅了。   听了她一声冷哼,若待在这屋子里哪也不去,那她跟来还有何意义?   蓝浅浅斜睨玄三和围在她四周的暗卫们一眼,直接把话挑明,“今儿个我一定要出门的,三个选择,你们把我打死我不出去,我把你们打死我再出去,或者咱们和和气气一起出去!不过我妥协一点也是可行的,就在白水城里转转不出去。”   先将这怪异的雨势弄清楚再说……   几个暗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陛下料事如神,将贵妃吃得透透的。   临行前陛下特意交代过,估摸着娘娘是非出门不可的,定是拦不住的,但若先说不准她出门,她定是会自己妥协商议只出门在白水城里逛逛,他们要做的便是在贵妃满城乱晃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若再让贵妃走丢,他们便要提头来见。   于是蓝浅浅带着一帮子满身精悍煞气、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瓢泼的雨势依旧未见任何减小,蓝浅浅在伞下伸手接触雨水,在抬头望望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天,闭眼放开神识一寸寸感受弥漫的水气,心头那种怪异之感越加浓重了——   水灵平悬,不多不少正是当季最适合的之量呀!照理说,是不可能会一连五六十日的瓢泼暴雨不曾间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三给打着伞,蓝浅浅一边沉思一边沿街走着,身边的暗卫们只是不错眼盯着她,但谁都没有开口打搅。   就在这安静的气氛之中,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温柔和煦的男声,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欣喜,“浅浅……浅浅是你吗?”   一行人齐刷刷回头,暗卫们的警惕之心瞬间立起。   蓝浅浅回头,看着不远处一袭白衫布衣的俊挺男子正撑着伞望着她,眼中闪烁着喜悦的笑。   蓝浅浅一愣,盯着那年轻男子眨眨眼再眨眨眼,过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这是哪位,惊讶地一下子张圆了嘴,惊道:“泫泽?你怎会在此?!”   说完之后也突然反应过来,吐吐舌头暗道自己榆木脑袋,此地是黄河洛水之畔,黄河河伯之子在这里出现,有何好大惊小怪的…… 第63章 相亲对象   对面的男子约莫十八九虽的少年模样, 面容俊秀,撑着伞, 一身简单的素白单衣长衫,木枝束冠,缓缓走进近,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白丁打扮, 但男子身上那出尘的气质便给人一种俊逸飘洒、脱俗非凡的感觉。   男子缓缓走近, 步履轻快,即使是蓝浅浅身边那些不知内情的暗卫也很容易看出, 这个被贵妃叫做“泫泽”的年轻男子目光晶亮, 显然十分欣喜于和他们贵妃的偶遇。   玄三作为皇帝暗部的忠诚死士,当即目光微微一闪, 不着痕迹地轻轻挡在蓝浅浅跟前, 却被蓝浅浅一把挥开。   这时候泫泽已经走到了蓝浅浅跟前,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蓝浅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满脸的绯红蔓延开来直至耳根,说话都有些微微结巴,“浅浅……你……你怎会在此,你是……你是来找我的吗?”   一旁围观的暗卫们顿时在脑中疯狂预警, 这家伙是谁?和他们贵妃娘娘什么关系?现在想干什么?   看紧了,看紧了!必须看紧了!不然后果比弄丢贵妃提头去见陛下还要难以想象!   瞬间, 所有暗卫周身锐利的凶煞之气一下子都暴涨起来, 泫泽和蓝浅浅一样并非常人, 五感敏锐,这样不友好的感觉他想忽略都难。   泫泽羞涩红着脸闪着亮晶晶的双眼好奇问道:“浅浅……他们是?”   这些人明显就是凡人,还是气息精敛个个身怀绝顶功夫的凡人……   一说到这个蓝浅浅就有些来气,瞟了旁边对她严防死守的这群暗卫一眼,没好气道:“他们是我夫君派来随身监视我的!”   话音一落,就见对面的泫泽一下就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灿烂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你夫君?是……是小鱼儿他们的身生父亲吗?”   蓝浅浅很自然地点点头。   这下泫泽眼中的光芒是彻底地暗淡了下去,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头,牵起嘴角讪讪强笑,“哦……是这样啊……原来你已经找到小鱼儿他们的爹爹了……哈哈……挺好的,恭喜你啊浅浅……”   泫泽的纯情少男心碎的有多厉害蓝浅浅根本没注意到,她看着泫泽俊秀温雅的脸忽然想到,泫泽作为黄河河伯之子,他现在出现在此处,不知是否知晓这怪异的天象及突如其来的水患成因。   于是蓝浅浅对泫泽招招手,将他拉到一旁,回身狠瞪一眼打算寸步不离跟上来的暗卫们,和泫泽凑近了嘀咕道:“泫泽你是河伯之子,可曾感觉到如今这天象的怪异之处,还有这凶猛的水患,我总觉得非同寻常,你可曾注意到什么?”   一说到这个,原本有些垂头丧气的泫泽立马打起精神来,一脸严肃正色,凑近了蓝浅浅,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道:“我便是为了此事才上的岸,洛水之岸的此次洪水确实非同寻常,我父亲留在何地查探,我便上岸来打探情况。”   蓝浅浅眼睛一亮,“那可曾有何发现?”   泫泽皱皱眉,“具体不好说,浅浅,你随我去一处地方吧。”   蓝浅浅被泫泽带着爬上了白水城内一座不是很高的山丘的顶峰,一行人居高临下,将白水城及周边的一些城镇的情况尽收眼底——   远远往去,尽是浑浊泛滥的洪水汇聚成一片又一片汪洋,三三两两地漂这几具已经被泡得胀白的浮尸,有三两只乌鸦一直低空盘旋吱哇叫着,凄慌渗人,而在洪水退散的地方,活着的人就是衣衫褴褛,有人在凄厉的哭喊……眼所能及之处,蓝浅浅想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这是蓝浅浅八百年来第一次见到这般惨烈的情景,她拧着秀眉看着眼底的惨象,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问身边的泫泽,“我方才用神识探查过,这一片地区的水灵皆是平悬的,不多不少刚刚好,正好符合当季的雨水量,本不该出现动静这么大的水患,你和你父亲管辖这黄河即支流的水域,在此次水患之前有感觉到过什么异样之处吗?”   泫泽面色也很凝重,“原先洛水之地开始降雨时,一切如往年那般,是正常的,所以我和父亲也就未曾过多在意,可是渐渐地雨势越来越大,直至如今完全超出了此地水灵控水的范围,想要控制道收效甚微,而后便是洪涝涌来,这些时日河底也并不太平,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在控制这场暴雨,父亲命我上岸来查探,他留在河底镇守黄河全境。”   泫泽叹口气后继续道:“风云雨雪,天道轮回自有定数,此次水患虽是有某种我们都暂时无法得知的力量导致,但也是凡人们贪念嗔痴的因果轮回,河坝才如此轻易便溃堤,生灵涂炭……这次水患造成的影响会如此惨烈,一部分原因还是要究人祸!”   泫泽说的蓝浅浅也明白,这正是她和阿执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但人祸已然无法挽回,只能尽力阻止那还在不断继续的某不知名怪异“天灾”。   蓝浅浅略一思索,对泫泽道:“帮我施个障眼法。”   泫泽会意,知道蓝浅浅是想遮挡住身后那群跟随的人后,施法再仔细探查一下水灵的情况,虽然他已经探查过无数回,但想着蓝浅浅身负海神血脉,是天下所有水泽的掌管者,她出手或许能探得与他不同的结果,于是翻手悄悄撑起一个结界,将她和蓝浅浅与几步开外的那些暗卫无声无息地隔了开来。   蓝浅浅便放心大胆的伸出双手,手掌反蓝浅浅向合十,闭上眼,有淡蓝的莹光带着薄薄水气的灵力自她掌下缓缓出现,最终汇成一个晶蓝的光团,蓝浅浅将光团推出去洒向滂沱的大雨中,而后放开全身的灵识在虚空中不停探查。   确实如泫泽所言,有莫种不知名的力量在控制水灵,这不知名的力量与蓝浅浅所牵引的灵识相冲撞,这种感觉让蓝浅浅很不舒服,浑浊、沉闷,似乎还带着凶煞之气……究竟从何处而来?   蓝浅浅一咬牙,手中的蓝光骤然一亮,随着蓝浅浅的灵识牵引被散入雨中,蓝浅浅闭眼一寸一寸地追寻……   突然,蓝浅浅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一个趔趄往后倒退两步。   “浅浅!”泫泽急忙上前伸手将蓝浅浅扶稳,急切道:“怎么了,可是有碍?”   蓝浅浅捂着胸口猛烈地喘息,摇摇头站稳,“无碍……在这附近……”   蓝浅浅喘几口粗气解释道:“水里应是有东西,你所说的某股不知名力量……,不是什么好东西,应是就在这附近,我方才因为不曾防备……差点被反噬了去……”   泫泽严肃道:“既是就在这附近,我会注意的,浅浅你先回去歇息养神罢,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这幅情景,在一旁被结界幻象阻挡的暗卫们看在眼里的便是自家贵妃和这个小白脸站在山巅,滂沱大雨之下并肩而立,一语不发,不知两人在此情此景之下在想些什么回忆着什么……   而后大概是贵妃站太久累了,脚下一软差点摔倒,然后就见这个小白脸动作比他们还快,居然就这么冲上想要扶贵妃,还好贵妃自己站稳了,这家伙还一脸心疼地想继续扶贵妃往回走。   暗卫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可怜的陛下头上那顶绿到发慌的大草原了……   蓝浅浅也没有拒绝,灵识差点被反噬,她确实需要回去好好休息调理一下,于是她转身便打算往山下走,一旁的玄三见状急忙上前,硬生生地挤开泫泽,殷勤地给蓝浅浅打伞。   紧接着,其余所有暗卫都一拥而上,围在蓝浅浅身边拥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将蓝浅浅和泫泽彻底隔开来。   他们是陛下最忠诚的暗卫死士,可以为主子死,捍卫自己主子头顶不带绿帽也是他们应尽的职责,要不是怕贵妃生气,有暗卫甚至已经在计划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地替陛下解决掉这个小白脸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沉默地走在泥泞的山间小道上,艰难地下山而去,谁都没有说话。   泫泽走在队伍的最后,看着前面那个被众威武汉子包围在中间的那个窈窕丽影,泫泽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想说说自己一直埋在心中的那些话,“浅浅……浅浅……”   蓝浅浅眼睑一闪脚步一顿,面上丝毫不显,同样用放开神识不着痕迹地用神识和泫泽交流,“嗯?”   泫泽咬咬嘴唇,下定决心将心中埋藏已久的话通过神识交流讲了出来,“你……你当初拒绝了海后让你我相处提议逃出深海便是为了找孩子们的亲生父亲吧?”   流光年幼时曾在黄河河伯处拜过师,泫泽也算是流光的同门师弟,他听流光无数次提起过龙宫里身负海神血脉的两位尊贵的公主,也见过大公主几次,却从来没见据说总是偷溜出去满大海玩耍见不到影儿的小公主,倒是听说过不少这位顽劣小公主的丰功伟绩。   泫泽自幼便是温和听话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他生性腼腆,时常听说这位活泼过头的小公主各种事迹,大祸小祸不断,心中却是隐隐羡慕和喜欢这个小公主的个性。   后来,在一次海神的祭诞仪式,他父亲让他代替黄河河伯去深海时,他终于见到了这个被整个深海千娇百宠的小公主,而彼时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   深海所有的海灵都知道小公主的四个孩子有一半凡人血脉,海后为此操碎了心,可只有小公主自己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多了四个孩子就像只是多了四个玩伴,每天笑容灿烂地带着四个孩子呼啦啦进呼啦啦出,到处嬉戏玩闹。   泫泽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小公主身上有让他移不开眼的光芒,在龙宫海神祭诞的那些日子,他的目光总是不错眼在小公主身上打转……   而后来当听说海后为了防止深海极渊里那个凡人热出来的那场人尽皆知的悲剧再次发生,正在给小公主四处物色寻找合适的伴侣时,泫泽想也不想便央了自己的父亲,自告奋勇地上门报名了。   而幸运的是,海后似乎对他非常满意,开始有意无意地让小公主与他接触,他也是很用心地想和小公主相处,和四个孩子相处。   开始的时候,小公主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以为他是流光的师弟,欣然接受了他的接近,可后来,不知从哪听说了其实海后有一让泫泽做自己的伴侣做孩子们的父亲的时候,约莫是被吓到了,小公主居然带着四个孩子不声不响地溜出了海!   海后被小公主气得脸都青了,却也无法,只好对泫泽以及他的父亲表示了歉意,他黯然地回到了黄河的水宫,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直到今日再次遇到了小公主。 第64章 正面相对   泫泽看着前边蓝浅浅在众人围护中偶尔闪现的裙角一甩一甩的, 咬着唇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继续用神识与蓝浅浅暗中交流, “那……那那他待你好吗?为何……为何你说他要派这么多人监视你,浅浅……你你你……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蓝浅浅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其实平心而论, 除了如今因为来洛水的事阿执不肯依她之外, 平日里待她真的很不错了。   于是蓝浅浅大度地决定暂时先将男人将她一个人丢在白水城的事放一边, 客观公正道:“他待我挺好的,至于派人监视我, 那确实也是因为他怕我乱跑出去, 毕竟这白水城现如今还真是挺乱的……哎呀,总之就是待我不错便是了!”   泫泽满腹心事, 温雅白皙的俊脸胀得通红, 最后他心一横, 牙一咬,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下定决心,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浅浅……他你……你究竟是看上了小鱼儿爹爹哪儿?他……他他真有这么好吗?”   泫泽低低地喘着粗着气,说完便立刻就有些后悔了, 惴惴不安地偷瞄着走在前头的蓝浅浅的背影,用手打一下自己脑袋, 懊恼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说这种话作甚, 浅浅不知会怎样想他……完了完了,浅浅是不是会认为他是个别有用心的小人?   蓝浅浅脚步一顿,可没选择那么纠结,是真的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阿执究竟好在哪里?   其实阿执真的带她极好了!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尽一切去满足她,她要什么想什么,心细如发的男人有时候只一眼便能知道,然后不声不响地替她早早地都细心安排得妥妥帖帖。   就是她闯了祸,阿执最多也只是嘴上斥她几句,然后便开始任劳任怨地替她收拾烂摊子,这即便是在深海,她若犯了错阿娘也还要让她吃吃教训……相比之下,阿执待她真的是好的没话说了!   再比如他对四个皮到能上天的崽子也很用心,严格地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就连她这个当娘的都自惭形秽。   但要说究竟是怎么看上他的……蓝浅浅想,归根究底,最初之时就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蛋吧!   于是她很诚实地直言不讳,“嗯……因为他长得好看啊!”   得了这么个答案,泫泽吭哧吭哧地想了半天,整张脸都快纠结成一团了,海中之灵但凡是有人形的,长得都不差,比如他师兄流光,按凡间的标准来看也是美男子行列的,小公主在深海长大,见到过长得好看的绝不在少数,就是他自己……不是自恋,泫泽觉得自己长相不能算最好但也绝不难看啊!所以他有点想象不到,小鱼儿他爹究竟得长得多俊才能迷住小公主?!   泫泽有些急,加快步子上前几步与蓝浅浅齐平同行,很是好奇,“真有这么好看?”   蓝浅浅在心中狂点头,“嗯嗯嗯,阿执的模样长得可俊了,真是我见过最俊的雄性了!比你和流光都要好看。”   刚说完,眼角余光瞄到泫泽迅速垮下来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不妥之处,急忙补救,“不不不……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就是没阿执好看……”   泫泽的脸色更加灰暗了,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自己的长相真的这么不如那个“阿执”吗?   蓝浅浅还在企图挽救自己有口无心的一时嘴快,“泫泽我……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你长得也俊,你们各有各的俊法,就是……我的意思是我喜欢看阿执那般的长相,不是说你长得不如……”   解释已经没有用了,这些话在选择耳朵里就是用来安慰他的托词罢了,眼底最后的火光彻底被浇灭了,容貌长相是天生注定的,看来他是彻底没希望了……   一旁的暗卫们随时都在警惕注视泫泽,看着他一阵似哭一阵似笑灵活变换的脸色也是惊奇,这这小白脸究竟怎么回事?看着温文尔雅,一个人走在那里一声不吭的,内心倒还挺丰富……   泫泽在暗卫们一脸严防死守的敌视中坚持送蓝浅浅回她落脚的住处,方才蓝浅浅灵识差点遭不知名凶物反噬,他不放心,打算等回去后再等上些功夫,确定蓝浅浅是真的无事。   ——   赵元衡再次回到白水城已经是五日后的事。   他带人去了洛川,探查了决堤河岸的真实情况,在暗中将当地所有当初涉及修筑堤坝的官员都大致地摸索了一遍,吩咐暗卫们去一一细查后便打算暂时先回白水城,等西门夏赶过来与他汇合以后再做安排。   正当他准备起身回白水城的时候,留在白水城的暗卫给他飞鸽发来了一封紧密函,密函上大意便是说贵妃那出了点岔子,暗卫们处理不来必须得陛下亲自赶回去拿主意才是,至于是什么岔子,信上语焉不详。   赵元衡心中一惊,以为蓝浅浅那儿出了什么大事,一颗心顿时被拎到了半空中,再顾不得别的,上马便疯狂地往白水城赶。   待到了他们暂歇的那户人家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赵元衡的嘴唇都是惨白哆嗦的,他颤抖着双手推开门,心口一阵阵紧缩,脚步虚浮地慢慢往里走去。   这户人家是四进小院,赵元衡绕过壁影穿过正厅便往后院走去,只还未走进小院便听到了一阵清脆如流水熟悉的熟悉笑声,赵元衡心口狠狠一松,一直紧握得青筋暴起的手也骤然松开了,他加快步子往小院子里走去。   “哈哈哈哈,这个真有趣,太好玩了,看得我都想要了……泫泽还有多的吗,要不别给四只崽崽儿了,干脆都给我吧!”   “浅浅你若喜欢我在多做几个送于你便是,别和孩子们抢,让小虾儿知道了他定是又要气得大哭了,这些是我以前做的,你且先带回去给孩子们,如今洛水水患太乱,等稳定下来我再做几个,你给我留个地址,届时我得了空再给你做几个捎带去给你。”   小巧狭窄的院子里,满满当当地塞了一院子的人,四周围围了一圈人高马大的暗卫,院子中间的那张小石桌边上坐着的便是那个差点将他吓出心疾的女人。   赵元衡细细观之,这女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脸上犹挂着灿烂的笑容,想来是无多大碍了。   在看看蓝浅浅边上坐着的一个笑得春风和煦的陌生年轻男人,还有桌子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蓝浅浅也没发现他走近,正全神贯注地把玩着手里一个奇形怪状的木制小玩意儿。   赵元衡下意识皱起眉头,这男人是谁?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要给他发暗部的紧急密信?   蓝浅浅正兴致勃勃地把玩着手中一个精致的木制小马车,无意间抬头便见到了一旁风尘仆仆的男人,她先是一愣,而后兴奋地朝赵元衡招招手,完全忘记了几日前还在同他置气的事,气也早就全消,“阿执阿执你回来了,快来看看,这小马车真好玩,你瞧这里拧着转几圈,这小马车就能转动轮子自己跑了!哈哈哈……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小玩意儿,泫泽真的太厉害了,手真是巧,居然能单单用木头便做出这么好玩的东西……”   “哦对了……”蓝浅浅将小马车放在桌上,一把拉过泫泽将他推到赵元衡跟前,兴致勃勃地介绍道:“阿执你还不认识泫泽吧,这是泫泽,流光的同门师弟,我也早前便与他是旧识,他家便在这洛水附近,我前几日在白水城的街上碰上的。”   赵元衡瞥一眼这个红着脸腼腆得手脚有些无处安放的俊雅男子,眉头紧锁耸成了一个川字,来不及多打量就转回头扶着蓝浅浅的肩将她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确定这女人活蹦乱跳毫发未伤。   他又皱着眉疑惑地看向一旁的那些暗卫们。   众暗卫皆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赵元衡心中一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松开蓝浅浅,“浅浅我浑身脏污,先去换身衣裳,有话等我更衣回来再说。”   说着他朝里屋走去,用眼神示意边上的玄三随他一同进屋。   关上房门,赵元衡转过身来皱眉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朕老老实实地交代明白!贵妃好好的,你们发急密函究竟是什么岔子?”   玄三欲言又止,不敢正眼看皇帝,心说,那小白脸这几日天天往贵妃这儿跑,还拿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哄得贵妃心花怒放,他们想赶人走,贵妃还和他们急眼。   他们一群人看在眼里都替陛下着急,想着按之前的安排,陛下三日后也该回来了,几人一商量一合计便想着还是催一催吧,陛下能尽快回来便尽快回来,要是再在晚上几天说不定陛下头上真的要长绿草,而到时候他们这群寸步不离跟在贵妃身边的人就要跟着坟头长绿草了!   玄三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泫泽是在五日前陛下去洛川时贵妃娘娘在大街上碰到的,两人……两人似乎是旧识,聊得……聊得还挺愉快的,后来……后来几日,娘娘在宅子里待得烦闷了,这泫泽便时常来找娘娘,就今日,他还带了些据说是他亲手制的小玩意说要让贵妃娘娘带给小殿下们……”   说到这里,玄三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觑赵元衡越来越青的脸色,阴森森问道:“叫什么……泫泽?你们可有查过什么来历,与贵妃究竟什么关系?”   “恕属下们无能,什么……什么身份暂时还未查清,就是……就是这人貌似……貌似……”玄三咽了口唾沫咬牙继续道:“此人从前得过贵妃母亲的看重,貌似……貌似贵妃母亲安排过他与贵妃相看过!”   跟在蓝浅浅身边的这些暗卫中有人是专门的情报组出身,是打探消息的好手,在感觉到这人看他们贵妃的目光不一般后,那暗卫根据贵妃和泫泽之间的对话,再旁敲侧击地套一套两人的话,细细分析之后,得出的一个惊天结论,众暗卫吓得一身冷汗。   夭寿了,陛下再不回来真要出大事了!   赵元衡霍地猛一个转身,死死瞪着眼睛,手指都快戳到玄三的眼睛了,“什么?!你再说一遍,这小白脸谁是?!” 第65章 刀光剑影   玄三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第二遍。   赵元衡抓着自己的头发, 就像一只暴躁的野兽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走了圈。   他忽然想起曾经蓝浅浅对他说过,自己其实并不符合浅浅母亲的择婿标准,浅浅母亲也不待见他, 说是更喜欢流光那种从小培养出来知根知底的女婿。   所以, 现在外头那个男人就是他丈母娘眼中标准的“从小培养出来知根知底”的女婿人选?   赵元衡回忆方才对那家伙的粗粗打量, 由于方才心系蓝浅浅所以并没有仔细去看那个“最佳女婿人选”长什么模样,略一回想, 仿佛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俊秀模样, 端的一副腼腆害羞、温雅无害的神情……   以他在京都所见的众多世家纨绔子中得出的经验,这样的人最容易靠外表蒙骗想浅浅那种天真单纯、涉世未深的少女, 还给孩子们送什么别出心裁的小玩意, 瞧把那傻女人哄得花枝乱颤的!   赵元衡心头一阵火起, 烦躁地抓抓头发,心中还有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乱……   不成……他还是得出去看着!   赵元衡猛地转身朝门边冲过去,却在双手触到门把的一瞬间又顿住了,他回想方才那小白脸斯文俊逸、整洁端正的模样……   再低头反观自己,这五日来,他一直在泥浆黄水里风来雨去的, 也没空打理自己,溅了满身污泥, 头发也被黄泥水沾湿, 湿搭在一起一缕一缕的, 五天没好好打理了,下巴处都冒出了青胡渣,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他忽然觉得浑身难受的如有千蚁在啃噬。   赵元衡认真地想了想,又转回身来,对玄三吩咐道:“朕记得朕有带一套月白色对襟金丝暗纹的长袍,你去将它拿来,再烧些热水来,朕要沐浴更衣!”   玄三哪里敢多话,缩着脑袋就准备出去办事,刚准备开门又被赵元衡喊住了,“回来……还有包袱里应该有一尊紫金和田白玉冠,你且一并拿来,一会朕要用那玉冠束发。”   玄三冒着生命危险抬眼偷偷去看了一眼赵元衡头上正束着发的那根毫不起眼的朴实无华的檀木发簪,然后飞也似地打开门溜出去般差事去了,明白明白,他也是男人明白的!雄孔雀开屏为了求偶,也可以更有气势地斗退别的雄孔雀不是?   ……   等赵元衡心急火燎地洗完澡,将自己好一通捯饬,恢复往日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的帝王威仪后,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赵元衡看到的便是蓝浅浅和那个叫泫泽的家伙还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在研究心机小白脸带来的那堆破玩意儿,暗自磨牙,大跨步上前。   而真是情况其实是在等赵元衡更衣沐浴的空当,蓝浅浅和泫泽悄无声息结起了幻想结界,在外人眼中两人正凑在一起开心交谈,其实结界内两人正面对面坐正,严肃端庄。   泫泽神情肃然对蓝浅浅道:“今日过来便是来告诉浅浅,我又仔仔细细地将这周边一带都细细排查了一遍,因怕打草惊蛇,也不敢放肆释放灵力,只敢微微放开灵识一寸一寸地找寻,不过这般倒还真有些收获,如你之前所言,我也感觉到了似有邪物的力量在影响雨势,似乎带着死灵之气……总之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具体是何情形还需在细细探明,但目前基本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水患的罪魁祸首便是这不知名的邪物!我已往河底给我父亲去了消息,让他派了人手在这一带严加搜寻,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   蓝浅浅认真思考着对泫泽道:“若能肯定此邪物便是引起此次水患的罪魁祸首,那受灾最严重的洛川不知能否寻到此物的一些踪迹,还请河伯着重在洛川一带仔细搜寻。”   泫泽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想过几日亲自去一趟洛川,父亲在洛川那段的何种寻找,我便在岸上搜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蓝浅浅刚打算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便瞥见赵元衡打开房门后朝这边冲了过来,和泫泽的对话也随之中断,泫泽不动声色地悄悄收起了结界。   赵元衡大跨步朝蓝浅浅走来,走到她跟前,忽然扬起了一个蓝浅浅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   他大马金刀地在蓝浅浅身边坐下,执起蓝浅浅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前胸紧贴她的后背,以一种绝对拥有者的亲密姿态将人半拥在自己怀里,用另一只手抚着蓝浅浅的长发,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宠溺,声线低沉磁性,“浅浅我沐浴更衣完了,现下正得了空,你好好给我介绍介绍这位是……”   旁边围观的众暗卫们都暗中不自觉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孟浪的陛下真叫人难以抵挡啊……   蓝浅浅瞪大了眼睛回头看这男人,阿执今日是怎么了,莫不是在洛川中了什么邪了?   赵元衡看着蓝浅浅仿佛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心中气得磨牙,这女人这是什么表情,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他暗自咬牙,面上却笑得愈加温柔和煦,与蓝浅浅目光相接,那宠溺的眼神几乎可以腻死人,曲起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刮了刮蓝浅浅的鼻梁,“怎么了,我这才出去五日,这便忘记自己夫君的模样了,小没良心的,亏得我这几日里每日都在念着你,担心你一个人留在白水城!”   蓝浅浅都快要看呆了,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元衡,哪还说得出话来。   一旁的泫泽看着两人,眼中的光亮却是满满暗淡了下去,原来这便是浅浅口中的阿执啊,长得倒还真是好看,也难怪浅浅会……   赵元衡虽然微笑正对着蓝浅浅,但眼角的余光无时无刻不在注意泫泽的动静,见人忽然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一阵得意的冷笑,小子,还知道黯然失色就对了!是时候让你好好看清楚了,你已经没有没有任何机会了!   赵元衡得意地面带微笑,提醒蓝浅浅回神,“浅浅?”   蓝浅浅终于勉强回神,“奥……这个是泫泽,方才已经给你介绍过了,以前他去我家的时候便和四崽儿玩得好,今日便趁着我俩碰见的机会给崽崽们捎带了些小玩意儿。”   赵元衡一脸毫不在意地从桌上拣起一艘木制小船,放在手中把玩,评价道:“泫泽兄手还真是巧,想来孩子们定是会十分喜欢,我这个做父亲的便在这里先替他们谢过了……”   特意在“做父亲的”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赵元衡得意洋洋,“只是也不好白白得了泫泽兄这么贵重的物件,听说都是泫泽兄亲手所制,若是白白手下实在受之有愧……”   话还没说完,泫泽赶紧红着脸摆手打断,“不打紧的不打紧的!这都是些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时做的一些不值钱小玩意儿罢了,给孩子们做礼物正好,不打紧的!”   一旁的蓝浅浅并未察觉什么不妥,也跟着瞎凑热闹道:“既是泫泽送给崽崽们的,收着便是,没什么好受之有愧的,泫泽也不是什么外人,崽崽们可喜欢他了,这么精致有趣的小玩意儿我瞧着都喜欢呢!泫泽可别忘了之后送我几个啊!”   赵元衡牙齿咬得咯吱响,面上却丝毫不显,笑得越发灿烂温柔,“浅浅要是喜欢,回宫后我命工匠给你做便是,你要什么给你做什么,呵呵……这么点小事咱们就不用麻烦人家泫泽兄了!”   刀光剑影,真是刀光剑影……暗卫们心中疯狂啧声,瞧陛下这斗志昂扬的花孔雀模样,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对付情敌就是不一样啊,赢得漂亮!   赵元衡也挺得意的,最后那小子失魂落魄离开的模样看得他通体舒畅,幸好他从一开始就稳住了没有崩!   可还没他得意上多久,便再也崩不住,垮掉了……   赵元衡留在白水城处理去洛川时探得的一些情况,一直到两日后西门夏赶到,一行人商议了许久后决定第二次再去洛川。   赵元衡愧疚与前一次对蓝浅浅的先斩后奏不告而别,这次打算在临行前,与她好好说说,说辞都已经全部想好了,比如说现在洛川实在太乱了,又比如怕洛水那些官员们狗急跳墙跟在他身边有危险等等……   谁知才刚开口说了句“浅浅我要再去一趟洛川”,就见这女人居然不吵不闹也没问任何理由,直接随意地对他摆摆手说了句“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赵元衡错愕,然后不可置信地追问,“你……你不生气了,不……不因为我不带着你一道去而闹脾气吗?”   蓝浅浅一脸无所谓,“不闹了,我现在很忙的,约了泫泽,等你出门后,我们打算再在这白水城里转转。”   她是已经同泫泽约好了,明日再一起出一趟们,两人分工合作,就在白水城里再细细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不知邪物的蛛丝马迹,若此后还搜不到,那便是那邪物极有可能不在白水城里,他们也能排除缩小范围。   赵元衡一听瞬间跳脚,哆嗦这手指指着蓝浅浅,“你你你”了大半天,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道:“蓝浅浅你故意的!故意和那小子联合了气我是吧?”   蓝浅浅相当无辜,“什么故意的,我是真约了泫泽有事,前几日便已经约定好了,你要去洛川的事今日才与我说,怎么会是我故意的呢?!你且安心去办事吧,不用担心我!”   赵元衡忍无可忍,最后妥协,“我带你一起去还不行吗?!” 第66章 惊天雷劫   赵元衡气急败坏地妥协, 准备带蓝浅浅一道去洛川。   蓝浅浅起初还挺惊讶的,随后一想倒也行, 那不知名邪物有极大的可能就潜藏在洛川,直接去洛川搜寻或许比她和泫泽在白水城里漫无目的的寻找要来的有效率!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阿执你且稍等我一下下,我去收拾收拾马上就来, 马上就来哦……你等等啊……”   蓝浅浅一边兴奋地叫嚷一边风风火火地跑开了。   赵元衡看着这女人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 不禁失笑摇头, 算了,拿她没办法, 随她去吧, 就把她寸步不离地带在自己身边,看紧了便是, 只要看不见那烦人的泫泽便成……   然而, 这宠溺温柔的笑容在蓝浅浅收拾妥当挎着小包袱再次出现在赵元衡面前的时候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赵元衡死死盯着蓝浅浅身后的那股笑得羞涩腼腆的少年, 磨着牙皮笑肉不笑地问蓝浅浅,“浅浅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泫泽兄这是也要同我们一道去吗?”   蓝浅浅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本来泫泽便是计划要去洛川办事的,后来不是因为我在白水城嘛,他便也打算再留一阵子, 这会儿你说要带我一道去洛川,那正好他便也跟着顺道搭个便车, 与我们一起同行这不也方便些, 可以互帮互助呀!”   泫泽撑着伞站在蓝浅浅身后, 腼腆羞涩的摸摸自己的脑袋,脸上又晕开了一层绯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浅浅说让我和大家一起走,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的伴儿,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偏生蓝浅浅还在边上起哄,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哈,这有什么的,泫泽你不必这么拘谨,大家都是认识,都是自己人,这么客气作甚!”   赵元衡银牙都快咬碎了,面部的肌肉都在止不住颤抖,拼命冷静,冷静……冷静……   ——   去洛川的路上,因为知道洛川如今是一片狼藉,所以一行人轻装简行,并未坐马车,都是骑马去的。   赵元衡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蓝浅浅想要一人独骑一匹马的要求,带着蓝浅浅亲密地共乘一匹,又让随行暗卫们盯住泫泽,颇有些严防死守的感觉。   泫泽不似蓝浅浅的大咧咧,他心思细腻,自是能感觉出来,哭笑不得,很是无奈。   就这样一行人在路上花了大半天时间,在第二日午时赶到了洛川。   在进县城的一路山,所见之处,便是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大雨滂沱之中,满目惨象,路两旁时不时能看见几具泡得胀白的人尸或者牲畜的死尸,浑浊的洪水一直不曾退却,水势高的地方俨然成了新的汪洋湖泊,就是低的地方也是能没过小腿肚。   放眼望去,整个县城已经被洪水夷为平地,依稀能看到一些还未被洪水没顶的房屋瓦顶,能在洪水之中屹立不倒的房屋已经寥寥无几。   洛川县城的县衙因着建在地势较高之处,且比较牢固,因此幸运地完成存留了下来,赵元衡一行入了洛川县城便马不停蹄径直朝县衙而去。   此刻的洛川县衙也乱作一团,本来的县令因着与姚开那些人狼狈为奸也参与到了贪墨修堤银一案中,在洛川河堤决堤的第三日便收拾包袱抛妻弃子独自一人跑路了,县尉倒是个有责任心的,一直是他在主持大局。   赵元衡前一次来洛川时,见此人忠良正直并未参与到贪墨修堤银一案中去,便直接向他表明了身份,令他现在暂代洛川县令一职。   一行人进县衙时,就见一个满脸胡渣一身狼狈的大汉急急出来将赵元衡他们迎了进去,“参见陛下,小臣陛下……”   赵元衡边往里走边挥手,“不必多礼,先进去再说,这几日的情况如何?”   那看着像个莽汉的县尉满脸凝重,满脸的胡渣都挂着挥之不去的愁意,他也不废话直接禀告这几日洛川县城的情况,“不知为何,都这么多天过去这雨势不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河水一直在暴涨,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剩下那几里还未决堤的河坝也撑不住了!”   赵元衡脚步一顿,眉头紧锁,而后牵着蓝浅浅的手继续往里走,问道:“那现在那几处缺口如何了?”   县尉苦着一张脸,沉重地摇头,“大家伙已经都是尽全力在堵缺口了,很多兄弟泡在水里已经好几天不曾上来了,手脚都泡肿泡白了,只是陛下……现在连麻袋都快用完了,挖了后山的石沙装麻袋填缺口这路子快行不通了,陛下……咱们得尽快想新的法子才是!”   一听这话,赵元衡转头看向身后一道跟来的西门夏。   西门夏一直都在静静地听着,见皇帝看他,他拧眉略一思索,面色也很是凝重,“我需要亲自去堤岸处看看,但目前来说在洪水退却前基本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可行,我们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找这种雨势下去,最坏的结果便只能退走弃城……”   几个人在屋子里讨论着,蓝浅浅和泫泽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人对视一眼,入了洛川县城,那种在白水城中感受到的怪异感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沉重了,带着莫名沉闷的死气,一般人是感觉不到,蓝浅浅和泫泽却异常敏感。   这边赵元衡等人的商议结果便是立即动身再去河堤那儿一次。   而这次赵元衡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再带着蓝浅浅一道去了,临走之前他捧着蓝浅浅的脸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浅浅,现在你必须要安生带在县衙里,河堤那边实在太危险了,随时有可能再次被冲垮,我绝不允许你再跟去,你留在县衙里,若情况实在不对玄三他们会安排护送你离开,莫要使小性子,知道吗?”   说着他将目光瞥向了一旁正傻站着的泫泽,口气就便得有些稍稍莫名了,“至于泫泽兄,县衙里太过忙乱,可能无法招待了,不是说来洛川有要事要办吗?那就恕不能远送了,切记注意安全啊……”   泫泽白皙的俊脸一片绯红,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笑笑没有说话。   蓝浅浅这次倒是很乖顺地点点头,“你且去吧,但一定要保证自身的安危哦,若看情况不对便立马回来,我这儿你不必担忧,我会好好呆在县衙里等你回来!”   ……   真是能安安分分呆在县衙里那就不是蓝浅浅了!   待赵元衡前脚一离开,蓝浅浅后脚就让施了个迷魂灵术将守在他身边的几个暗卫全部放倒了,然后就算着泫泽一起离开也悄悄地赶去了河堤那里。   此刻,决堤的几处河岸边的景象令人胆寒心惊,狂风暴雨之中黑沉沉的一片模糊,江中浑浊的黄泥水在翻滚咆哮,决堤的缺口处还有不少人正在奔跑呼喊,看着沙袋填堵不断涌着滔滔洪水的缺口,此刻人的力量显得渺小而微弱。   蓝浅浅和泫泽选了一处地势相对较高视野开阔的地儿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眼下的情景,两人的周身有水结罩护,滂沱的大雨丝毫不曾淋湿两人半分。   泫泽闭眼,双手作势发动灵力,很快便有莹莹光团自他手中显现,越来越大,再在空中散开……就这样过来很久,泫泽闭着眼睛,渐渐地眉头越拧越紧,额头上发出了一层细汗,然后他霍然睁开眼睛,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满满的震惊已经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是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蓝浅浅第一次见到好脾气的泫泽发怒的样子,她急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何事?怎么样,情况究竟如何?”   泫泽指着不远处江中滔滔翻滚的黄水,沉声道:“它就在这水里……那邪物就在这水中!最初察觉到水患异常的时候我便来洛川查探过,那时并未感觉到过这邪物的任何踪迹,想来是故意隐藏了,如今不知何故,居然不再隐藏了……”   听着泫泽这般说,蓝浅浅眼中也逐渐凝重了起来,泫泽灵力不低,在他们这一辈年轻的各处水域掌管继承者中也算是佼佼者,那邪物既能隐匿踪迹躲过泫泽的搜寻,这说明那邪物的法力应是在泫泽之上……若真是如此此事便相当棘手了!   只听泫泽隐含怒火的声音继续道:“这孽畜躲在水中,死灵邪异之气已经全盛,这些死灵之气应都是属于洛川还有这附近一带所有死于这次水患中的人的魂魄所出的!”   蓝浅浅一愣,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凡人魂魄会散出死灵之气……这……这岂不是……”   “不错!”   泫泽怒火大盛,接过蓝浅浅的话,“这邪物在水中吞噬了这些枉死之人的魂魄,这才会有如此之盛的死灵之气!难怪之前我还奇怪,就算死了这么多人按理说也不可能会有死灵之气一直不散!”   凡人身死之后,魂魄本该下阴间入轮回,可是在被如此被吞噬寂灭后这些魂魄便再无生机,便在魂魄最后消弭之时由怨气所化散出最后一丝戾气便是死灵之气。   蓝浅浅原本黝黑的眸子也开始渐渐变得幽蓝,“这怪异的大雨便是那邪物控制了此地水灵儿造成,之前咱们便猜测此次水患与这邪祟有关,假设猜测是真,那岂不就是这邪物为了吞噬无辜枉死者的魂魄而故意造成的?!那它为何要吞噬这么多魂魄,究竟意欲何为?”   泫泽凝重点头,“只怕事实就是如此,若真是这样……”泫泽转过头看着蓝浅浅认真道:“若真是如此,浅浅,此事便棘手了,不是你我二人能解决的,我得立刻传讯于我父亲告知他这里的情况,保不齐还得让你们深海那边派人过来协助!”   蓝浅浅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向远处那一群长在河堤边上的小黑点,那时正在奋力挣扎,徒劳地想要堵住汹涌翻滚的洪水的人们……   听着泫泽的话,蓝浅浅忽然浑身一凛,糟了!若真如她和泫泽所猜测的这般……阿执现在就在那决堤的堤坝口附近!   蓝浅浅呼吸都急促起来,她来不及多想,运气浑身的灵力,拔腿便向往下冲,直朝那溃堤的坝口奔去。   泫泽原本正要施法给自己父亲传讯,转头便看见蓝浅浅朝江岸便飞奔而去,他大惊,没来得及传讯急忙跟了上去,“浅浅你别一个人过去,那邪物什么情况我们还无从得知,切不可鲁莽行事,会有危险的!”   蓝浅浅来不及思考太多,她飞奔至堤坝边上,双脚淌在不断涌入的洪水中,大雨已经将他浑身淋透,她凝神在奔跑的人群中焦急地寻找,在哪里,在哪里……阿执你在哪里?   江中的洪水在不停地怒吼咆哮,一阵有一阵地冲刷上岸,岸上的人们呼喊奔跑,雨势越来越大,这会儿已经化作了狂风暴雨,若光凭肉眼已经很难再辨别眼前的情况,蓝浅浅正打算运灵力开神识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带着惊怒熟悉的声音,“蓝浅浅!我不是让你带在县衙里不要乱跑吗?你来这儿作甚?!”   蓝浅浅猛地转身,便看见男人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蓝浅浅心中骤然一松,还没等赵元衡再次开口怒吼说教,她便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死死搂住赵元衡的腰,“太好了,太好了,幸好找到你了!”   赵元衡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大半。   蓝浅浅也没多黏糊,很快便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抬头看着赵元衡神色是赵元衡从来没有见过的凝重,“阿执你听我说,现在情况十分危急,多的我不便解释,你赶紧下令让这堤坝边所有在抢险的人赶紧全部撤离!让还在洛川的人赶紧撤离出去,跑得越远越好,洛川……洛川便先弃了吧,不能再多无谓的牺牲了……这里的情况已经不是你们所能处理的了!”   赵元衡一愣,“什么……浅浅你……”   “浅浅!”   身后,泫泽也追过来赶到了,焦急地喊着蓝浅浅的名字,正好打断了赵元衡不知该说什么的话,所有人都齐齐转头看他。   赵元衡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被蓝浅浅拽着往回走,“快走!阿执快随我离开这儿,来不及解释了,快随我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元衡有些懵懂地被蓝浅浅拽着走,看着蓝浅浅的神色问道:“浅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蓝浅浅想说些什么,但有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泫泽见蓝浅浅为难赶紧帮腔,“赵兄现在先别问这么多了,情况紧急来不及多做解释,你听浅浅的便成,她总是不会害你的……”   ……   就在几人拉扯的工夫,忽然天边轰然炸开了一声巨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人下意识都抬头望去,一道蜿蜒曲折的紫光闪电似要将天空撕开一个口子,而原本灰暗的天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被一大片诡异的黑云遮蔽了,正是正午时分却忽然如至傍晚……   这番情景在常人眼中只是略显讶异,而在蓝浅浅和泫泽眼里却是别有深意,这不是一般的打雷闪电,那是历劫天雷!劫雷闪现在此处,便说明此地有谁要历劫了……   几乎是一瞬间,蓝浅浅和泫泽同时想到了那水中吞噬了无数死者魂魄的邪物……两人皆是面色一变,这邪物是想吞噬生魂增加功力以抵挡天劫!   不再犹豫,蓝浅浅转过头朝赵元衡嘶吼,“快!让所有人都撤走,逃得越远越好,阿执你也随我走,快!快走走!要来不及了!”   这只是第一道天雷,在此后的几日里还会有四十八道,这邪物必会在这几日内吞噬更多的魂魄以抵御雷劫的威力!   赵元衡见蓝浅浅面色急慌苍白如临大敌,也不再多问,当即开口对身边的洛川县尉和暗卫们吩咐道:“让堤坝上所有人都撤走,暗三、暗四,你们赶紧回县衙,让那里的衙役通知下去,城中所有百姓全数撤退出城!”   说着,他拉起蓝浅浅的手就要往岸上疾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突然间原本的便是肆虐的狂风暴雨骤然加重,江中的洪水怒吼咆哮地剧烈起伏。   “啊——”   有人在尖叫,江中突然从远处涌起了一道有数十丈高的浪潮,正以极快的速度超岸边推移过来,大家都惊慌地逃窜着。   蓝浅浅瞳孔猛然一缩,再顾不得多伪装什么,暗中运气灵力,弯腰将赵元衡一把扛在肩头,拼命往岸上跑去。   泫泽有样学样,扛起一个离他最近的暗卫丢在肩头也开始急步往回奔。   只是所有人都惊慌地往岸上那处高地跑去,大家拥挤在一处,蓝浅浅实在施展不开来了,被阻碍了步伐。   赵元衡大头朝下有些充血,说话都有些困难,“浅浅……你放我……”   话还未说完,身后便是惊涛骇浪的一声巨响,那数十丈高的浪潮已经演变为数百丈高度推到了众人跟前,众人只顾着惊慌尖叫逃窜,挤成一团,蓝浅浅被撞翻在地,肩上的男人也滚了下来。   然后蓝浅浅只觉胸口被猛地一击,一阵撕痛,哇地涌出一口鲜血来,与此同时,身边的泫泽也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浪潮中还带着狠辣的灵术,应是只针对她二人,蓝浅浅和泫泽都不曾防备到,就这么中了招。   就在这一瞬间,那百丈高的巨浪带着滔天之势压下,哭喊挣扎的尖叫声中,所有人都被淹没在其中……   蓝浅浅只觉一个晃神的工夫,沉浮在洪水中,身边便没了赵元衡的身影。 第67章 大显神威   洪水滔天而来, 瞬间就将岸边的一切淹没。   蓝浅浅捂着胸口尖锐撕裂的疼痛, 在水中沉沉浮浮, 身边尽是呼喊尖叫的人在洪水中做垂死的挣扎,她焦急地在这些沉浮水中的人中间寻找赵元衡的踪迹……   不是,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都不是……   她在狂风暴雨和惊天雷声中拼尽全力大声喊叫:“阿执!阿执你在哪里!”   又是一个巨浪打来, 沉浮在洪水中的这些人瞬间都被淹没了, 蓝浅浅眼睁睁看着身边那些正在挣扎的人被洪水卷走冲散直至再也无法找寻大家的踪迹。   蓝浅浅探出水面, 胸膛剧烈起伏, 急促地喘着粗气, 她伸手狠狠抹了打在脸上的暴雨,眼角开始泛红,牙一咬,抖动几下双腿变换出鲛尾, 甩尾一个回身, 扎入水中, 而后便犹如离弦之箭般朝江中深处冲了过去。   泫泽原本正在水中施法竭力想使汹涌澎湃的浪潮稳定下来, 眼角余光瞥见蓝浅浅拖着绚蓝的鲛尾不顾一切地朝江河中心方向快速地游了过去,他当下一惊,朝蓝浅浅大声呼喊:“浅浅回来!那邪物应是就在江中心,你一个人去会有危险,回来!”   可惜, 等他喊完的时候早已寻不见蓝浅浅的踪影了……   泫泽皱眉暗道一声不妙, 气沉丹田, 紧咬牙关面容扭曲, 调动起浑身的灵力,蓄力捻决,爆发出一声冗长的嘶吼,将灵力自他指尖扩散开开去,他痛苦地拧紧了眉头,突然呕出一口鲜血,而后一直汹涌翻滚的洪水渐渐平息了下来。   洪水暂时被稳定住,不再一波接一波地往岸上涌,泫泽却仍旧不敢松懈一口气,他浮在水中右手收拾快速波动,眨眼间江水之中便凝结出一条透明的水鱼。   泫泽指尖轻点那条鱼,急切将它推走,“快,将消息带去找我父亲,深海小公主有难,让他速速带人前来!”   透明的水鱼甩动几下鱼尾,嗖的一声游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泫泽蓄起灵力,朝着方才蓝浅浅消失的方向快速追了出去。   ……   蓝浅浅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朝江中心游去,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却始终都不曾见到那心中急切寻找的身影。   起先身边还能时不时见到几句悬浮在水中的尸首以及一些杂物,渐渐的能见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也越发诡异安静起来。   直至身边除了被搅动后浑浊的江水以外不再能看见其他任何事物,蓝浅浅这才停下来,此刻她眼中已经布满了可怖的红血丝,胸口被急切和恐慌撕扯着。   她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蓝浅浅,蓝浅浅冷静,不急!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一定有办法可以找到阿执的!一定可以的!   蓝浅浅捧着气急的头努力地思考着究竟还能怎么办……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和四个孩子之间只要在一定范围内便可以互相感应存在的的事,当初她便无意间和赵元衡说起过这事,男人还不相信,蓝浅浅相当不服气,后来某次在男人熟睡时,她便悄悄在他体内种了一颗水灵种,只要再一定范围内她也能痛孩子们一样找到他!   瞬间,狂喜涌上心头,蓝浅浅悬浮在水中,双手的食指和无名指相触,闭上眼催动灵力去感受她种下的那颗水灵种的存在……   结果当真没有令蓝浅浅失望,她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水灵种微弱的气息,这便说明她的阿执还活着,而且现在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蓝浅浅破涕为笑,手中动作却不敢停,加速催动灵力,伸出左手,一缕散发着淡蓝色莹光的灵力自她中指之间慢慢飘出,越拉越长,朝前边的一个方向慢慢飘去……   蓝浅浅不敢有丝毫怠慢,伸着手,眼睛不错眼盯着那缕灵丝顺着它所指引的方向慢慢朝前游着。   不知又游了多久,蓝浅浅只觉之前在岸上感受到的死灵之气越来越浓重,原本四周的江水是浑浊昏暗,而现在,不知从何时起黑暗已经浓重到犹如化不开的墨,除了牵引在指尖的那一缕灵丝她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蓝浅浅无法,只得伸出另一只手,再次催动灵力,有一团柔和光团自她掌中缓缓出现,微微照亮了这无边无际地黑暗一角。   蓝浅浅一手就着掌中的光团一手随着指尖的那缕灵丝向前游动,然后,在光团的微弱光线照亮下,她忽然看见自己正前方的不远处水中悬浮这一个硕大的气泡,而气泡里闭无声无息躺着的那个男人正是蓝浅浅疯狂寻找的赵元衡。   此刻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若不是还能感应到种在他体内的水灵种还有微弱的气息,蓝浅浅都要以为躺在那儿的是一具空壳躯体了。   蓝浅浅却差点喜极而泣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还有一丝气息,还活着!   她来不及多想,急速甩动尾鳍向着气泡游过去,在指尖即将触到气泡边缘的一瞬间,旁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两团绿油油的渗人光团,直至朝她这边射来,几乎同时,蓝浅浅心口猛地一窒,鲛尾上的鳞片一下直立起来,那是她感知危险做出的本能反应。   而就在她指尖触到了冰凉的气泡同一时间,那两团绿光突然大盛,中心各裂出两道带着红血丝的黑黄,弥漫着渗人胆寒的凶戾和死气,那是一双突然睁眼的竖瞳!   “吼——”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在蓝浅浅触到气泡的时候,忽然一声凶畜般的吼叫朝蓝浅浅袭来,带着凶煞且厚重的灵力,蓝浅浅只觉身周的江水瞬间犹如利箭呼啸着朝她袭来,一下子便被甩出去老远,趴在江底,带起一阵浑浊的泥沙。   五脏六腑犹如被混搅在一起,蓝浅浅张嘴痛苦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血丝瞬间在水中飘散开来。   她顾不得这些,第一时间抬起头,便见四周忽然都亮起了幽暗的绿光,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布满暗灰丑陋鳞甲的巨大利爪将那个气泡整个握在了掌中。   蓝浅浅眼中原本因焦急而微红的双眸渐渐地开始泛蓝。   她双手撑在泥地里艰难地直起身,咳嗽一声又吐出一缕红血丝,水蓝翻滚的瞳孔向前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这凶物的长相——竟是一条带着角的巨蛇!   其实说它是蛇其实已然不是很准确,这家伙一个倒三角的巨大蛇头,一双如灯笼般大的幽绿眼睛,黑黄森冷的竖瞳闪着死阴的暗光,嘴里却嘶嘶吐着红色的蛇信,头上却长着两只蜿蜒曲折的长角,蛇头颈部处四周张开着一圈如蹼掌的扇状,而身体还是蛇身,一圈一圈地盘踞在那里,没有后爪却怪异地长出了两只前爪,其中一中正握着赵元衡的气泡。   而它浑身布满了灰黑色凹凸不平的鳞片,长得相当可怖,真是要多丑有多丑。   这家伙正在释放源源不断的带着死灵气息的威压企图将蓝浅浅压匍在地。   蓝浅浅咬住牙双手深陷进江底的泥沙里死死支撑着,眸中的蓝色在肆意翻腾,她艰难地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慢慢挤出话,“我不管你谁什么东西,把人还给我,否则穷极一生必要让你碎尸万段、魂飞魄散!”   “呵呵呵……”   那四不像的巨蛇吐着蛇信口吐人言,声音嘶哑阴冷,“真是狂妄天真的之辈,自己都快性命难保了,还想为了个凡人来杀本座,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巨蛇黑黄幽冷的瞳孔闪过一丝兴奋,“今日还真是好运,第一道天雷初至,本想着再掀浪淹死一拨人吞噬魂魄,没曾想居然还给本座捕捉了一个凡间帝来!这凡间皇帝乃天道拣选出来统管人间的,天生便紫微星强盛,金身紫气护体,他的一个生魂可抵得上百万凡人的魂魄,吞了他的魂魄,本座便不必再惧这该死的天雷了!哈哈哈哈……”   说着,它森森的竖瞳一转朝蓝浅浅望过来,“哦对了,还有你,额外附赠的巨大惊喜——本座没猜错的话,你便是深海那个海神蓝羿的遗腹女,一个带着龙族血脉的小鲛人!虽然灵力是弱了些,但你浑身是宝,若是将你连带着魂魄和血吞了,在加上这凡人皇帝的魂魄,本座不但可以躲过化身蛟龙的应劫天雷,还是能直接飞升成神龙了!哈哈哈哈……等本座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神龙,便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万年过去了,诸神早已陨落,届时,这天地万物、四海八荒尽将是本座的股掌之物,本座便会是这天地的主宰哈哈哈哈……”   听了这丑蛇的话,蓝浅浅神色一凛,难怪这家伙头顶长了丑到不忍直视的犄角,还怪模怪样地长出了两只前爪,原来它是想蛇身化蛟龙啊!所以这才引来了天雷,它躲在江中靠发洪水夺人性命吞人魂魄以增加功力抵御天雷!   蓝浅浅放缓了呼吸,悄悄蓄起了浑身所有的灵力运至掌中,只要她能再坚持住片刻,这么大的动静,河伯一定也察觉到了,等他和泫泽赶到,自己和阿执便能挣出生机!   “本座该现吃哪一个好呢……还是先这个皇帝吧,不费力……”   说着那巨蛇便托起气泡,用另一只前肢的利爪戳破气泡,瞬间河水四面八方朝赵元衡涌去,男人昏迷之中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蓝浅浅蓦地瞪大了眼睛,眸中的蓝色在剧烈翻腾,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甩尾腾空而起,手掌中的灵力化作一柄水剑朝巨蛇砍去,“放开他!快放开他!!”   那巨蛇轻蔑地瞥一眼带着凌厉攻势袭来的小鲛人,眼色都不曾变一下,只蛇尾轻轻一扫,蓝浅浅瞬间被扫出去数仗开外,摔倒在沙地里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她艰难地爬起身,转头看去,此时巨蛇已经在撕扯赵元衡的魂魄,正用邪术将他的魂魄从躯体里生拉出来,蓝浅浅甚至能看到男人那透明轻薄的魂体从身体里一点点分离开来……   蓝浅浅目眦欲裂,她拼命嘶声喊叫,“啊——放开他!放开他!放开他!啊啊啊——”   突然,胸口如有滚烫的岩浆爆裂开来,让她犹如置身炼狱鬼火之中,胸口艰难而剧烈地起伏着,蓝浅浅突然一下痉挛,然后整个人悬浮在水中,身体渐渐挺直……   她浑身都在颤抖,太难受了,太痛苦了!似有什么即将冲破她的身体喷涌而出……   “啊——”蓝浅浅发出了非人的尖利叫声,似是在痛苦地哭泣,又似是在咆哮。   对面正在撕剥赵元衡魂魄的巨蛇突然动作一顿,它……似乎听到龙吟?!   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转头望去,巨蛇这才发现之前被它一击便脆弱倒地的小鲛人此刻正悬浮在水中,有泛着冷光的亮黑鳞片纹印自她眼角处慢慢浮现出来,那凛冽的黑鳞整齐排列蔓延开去,很快便布满了她大半长白嫩的小脸,与她鲛尾上绚丽斑斓的蓝色鳞片不同,脸上的这些带着寒光的亮黑鳞片神圣而威严,并不是鲛鳞,而是龙鳞!   巨蛇忘记了撕扯赵元衡魂魄的动作,瞪着眼看着蓝浅浅,目光从她的脸移到了她的尾部,而就这么片刻的工夫,原本美轮美奂的绚丽鲛尾此刻也已经被黑龙鳞覆盖,尾巴渐渐变细便长,不过几个眨眼,俨然成了一条龙尾。   趁着巨蛇愣神的空当,一股纯正而厚重的威压朝它扑面而来,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那威压使它自发狠狠压低了身子,蛇头重重砸进沙泥里。   这时,蓝浅浅已瞬间移至它的跟前,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卧倒的巨蛇,双眸中是一片幽深的冰蓝,她缓缓启唇,声音似从巨蛇心底传来,似带着低低的龙吟之声,“我命你将他还于我!”   说着还未等巨蛇奋起反抗,一股强劲霸道的灵力袭来,它整条蛇便被腾空拿起,又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后砸落在数仗开外的泥沙地里,江底一阵颤动,那泥沙地被砸出一个深坑来。   那边,蓝浅浅注入灵力,将赵元衡被扯出一半的魂魄有抹平塞回他的躯体中,又挥手结起一个气泡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男人包裹起来,让整个气泡腾在水中,而后缓缓地飘到了她的身后。   做完这一切后,她缓缓地游到那正在锋利挣扎起身的巨蛇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它,高高在上,端正肃穆,眼中却满是嘲讽,“五万年前那场诸天浩劫,漫天诸神陨落,水族虽不曾参与到诸天之战中,却也受到波及,海神蓝羿为保世间生灵,率整个龙族祭献封印断裂的镇海龙眼,此后世间再无龙族,海神及龙族的大功被记录于天道,应受万世铭记,谁都无法取代!你一条小小癞皮蛇却妄想一残害生灵之法渡劫化龙,就凭你也配称神龙?!”   蓝浅浅退开一步,双手张开,浑厚的灵力从她掌间源源不断地涌出,她结印挥手驱散了这一片水域用死灵之气凝结的结界。   结界一散,便水面上轰隆巨响的天雷便清晰的传了进来。   蓝浅浅的声音毫无波澜,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龙吟,“你要化成龙,便好好掂量一下这天劫是不是你能承受的住的!”   癞皮巨蛇竖瞳惊恐地一缩,手忙脚乱地提起灵力想要阻挡,却依旧晚了一步,一道紫光闪电透过重重江水轰然劈下,重重劈在它身上。   癞皮巨蛇一声惨叫,还没从毁天灭地的剧痛中回神,第二道第三道天雷便接二连三地劈下来。   这家伙以吞噬生灵的凶残之法想来低语天劫,早已是逆天而为,本该在未来五天之内才降完的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几乎在蓝浅浅破开结界后尽数劈下。   还没挨过第二十道天雷,本也有万年修为的赖皮蛇便已经被劈的得浑身焦黑,气绝身亡,神魂聚散。   当一切归于平静后蓝浅浅在支撑不住,缓缓地倒在了沙泥之中,周身的龙鳞渐渐褪去,变回了原来的鲛人之身。   而气泡中的赵元衡因为有之前蓝浅浅带着神龙之力的灵力所滋养,竟在气泡中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慢慢地张开了眼…… 第68章 疑窦丛生   赵元衡仿佛做了一个梦, 一个冗长沉重的梦。   梦境之中, 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沉闷、压抑、阴冷,他感觉自己被困在其间无力挣脱, 全身虚浮, 挣扎不得, 嘶喊不成, 整个人都仿佛要渐渐消融在这渗人的黑暗中……   他记不得是何时, 也记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轻飘模糊时,忽然一股如清泉般清浅沁心的凉意缓缓流入他的身体,体内那沉重钝痛的压抑感顿时消失了,整个人霍然一轻。   感觉到身体仿佛被分离撕扯般的痛, 赵元衡原本已经全然模糊的意识开始有了微微的清醒,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那死亡压抑的黑暗的束缚。   赵元衡痛那混沌的黑暗做着苦苦的斗争, 眼窝深陷, 眼睑覆盖下的眼球不安地来回转动,他艰难地掀了掀眼皮,终于眼睛虚弱地微微睁开了一道缝。   他的意识还是半模糊的,透过双眼狭小的缝隙,吃力地想要努力看清些什么。   睁眼后还是昏暗一片, 但总算不再是漫无边际的死黑, 他似是能感受到些微的光亮, 赵元衡心中暗喜, 更加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可是眼皮实在太沉重了,努力了很久也只是在让眼缝稍微变大了一些。   赵元衡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和迷茫,四只依旧是虚软无力,眼前一片浑浊昏暗,虽有些微亮的光在或明或暗地闪动,但他依旧无法辨认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艰难地微动眼珠,双眼迷离地办闭半睁,吃力地打量着身周,看不清……似乎,有水纹晃动的影子……   赵元衡皱眉,痛苦地转转脑袋竭力想要自己保持清醒,然后他无意间看到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地上似乎有一个黑影,而比较让他注意的是那黑影出有一个散着暖光的莹亮丝线丝丝缕缕地向外延伸出来,在这昏暗的环境之中异常醒目,而这根丝线所牵连的方向似乎……似乎就是往自己方向指引过来的。   有了这样能让他聚焦的参照物,赵元衡的意识总算稍微清醒了些,他缓慢地转动僵硬且撕痛朝地上的那个黑影望去——   那静静到底的黑影似人形却又……却又仿佛不似人形,可却是莫名地带着一种让赵元衡熟悉的感觉,他努力睁大眼睛去辨认,而后忽然心头蓦地一颤,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胸口是一阵阵被锯齿拉扯般浊烈的剧痛。   浅浅……是浅浅,即使在这般昏暗看不清视线的环境中,那面容轮廓却是他熟悉镌刻在心底的,他一眼便能认出,是浅浅!这个一动不动倒在地上的身影便是浅浅!   他记得,他被浅浅抗在肩上,而后被滔天而来的洪水冲散,他奋力想要寻找蓝浅浅,在水中挣扎沉浮,不过眨眼间的工夫便失去了浅浅的踪影,他心中焦急,在起伏的洪水之中不停地奋力游动想要寻找蓝浅浅,却无法与汹涌滔天的洪水相抗衡,渐渐地越来越无力。   后来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拖住了脚,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急速下沉,直至没入水中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便是现在,他无法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周围一片寂静昏暗……莫非他们被洪水冲到了下游的某处?而浅浅也随着他一道被冲上了岸?   浅浅……   赵元衡心中万分焦急,急切地想要呼喊蓝浅浅的名字,张嘴时才发现自己喉咙如冒火满灼热,干涩撕裂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拼命想要呐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出生,应是太过用劲,赵元衡脖子上都开始青筋暴突,额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想要挣扎起身朝蓝浅浅走去,却发现浑身如被撕裂又东拼西凑缝补过一般,剧痛却又麻木,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盯着地上毫无生气的身影。   只是方才那一方挣扎许是用光了他醒来后本就不足的精力,渐渐地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他狠狠地要一下自己的舌尖想要保持清醒,拼命睁大眼睛看着蓝浅浅的身影,而后突然一怔,随之蓦地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趴伏在地的女人似乎……似乎没有双腿,腰腹下的那并不像人腿,似乎……更像是鱼尾?!   原本虚弱得即将再次陷入昏迷的赵元衡瞬间就清醒了几分,用力地眨几下眼在睁得老大,没错……是鱼尾没错!赵元衡甚至还看到那如丝缎般散布开来的尾鳍无意识地在沙土地上拍打了一下,瞬间便扬起了一阵阵沙土的浑浊……   可那身影面容分明便是浅浅,他认错任何人都不可能将她认错!   赵元衡闭眼用力摇了一下脑袋,再睁开,那鱼尾巴还在,身影也依旧是蓝浅浅的身影……   所以这必定是幻觉吧……或者其实他早已经死了,这地儿这么诡异,其实便是他魂魄入了阴间,因心中牵挂放不下蓝浅浅所以将阴司里的妖魔鬼怪看成了她的面容……   就在赵元衡撑着摇摇欲坠的神志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有个略带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了他的耳中——   “在这里!父亲,他们都在这里!找到了,太好了!浅浅和赵兄都还活着,快……”   赵元衡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疲惫、眩晕以及闷痛齐齐涌上来,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失去意识前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原来那个讨人厌的泫泽也跟来了阴司啊……还拖家带口地带上了自己的爹?!还真是有些阴魂不散……可他为何又说自己还活着?所以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浅浅呢?浅浅在他身边吗?   泫泽双脚一蹬,朝着这边飞快冲了过来,看着蓝浅浅和赵元衡悄无声息地闭着眼,但终归还是存留了最后微弱的气息,泫泽眼眶都红了,呜咽着快要气极而泣了,“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都还活着!浅浅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我怎么向师兄向海后交代!还有赵兄,你要是死了我也没法向浅浅交代……还有四个可怜的孩子……”   “行了行了,阿泽你先莫要忙着哭了,再哭下去他俩就真要没气儿了!”   河伯手里轻轻松松拽着一条体积要比自己大上千倍的焦黑巨蛇,一边无奈地催促自己一向多愁善感的儿子,“别的暂且放一下,先将他俩带上岸去再说,尤其是这个凡人,避水气泡要破了,再不上岸就真要没法交代了,还有小公主,也得赶紧找个僻静的地儿给她输灵力才是……”   “哦哦!”   泫泽忙不迭点头,指挥着带来的水兵们收拾残局,将昏迷的两人往岸上带去,谁都不曾察觉到那个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仿佛随时都会悄悄死去的男人曾悄悄醒来过……   ——   赵元衡再次醒来是在七日后。   当他能再次睁开眼清晰地看清周遭一切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有些陈旧的罗汉床上。   赵元衡头脑还是混沌模糊的状态,他睁眼盯着头顶房梁上的蜘蛛网愣愣出神,不知今夕何夕、今时何时,直到身边传来一个异常惊喜的声音,“啊!赵兄你醒了!”   赵元衡这才回神,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直望去,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紧张激动中略带羞涩的双眸。   泫泽激动得脸上染上了薄红,“太好了!赵兄你可算醒了,你都这般睡了整整七日,再不醒来就要天下大乱了,浅浅都快要急疯了!”   赵兄是这是凡间的帝王,若他这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来真的会天下大乱的,就是这七日的时间里,他的属下也如临大敌,再加上一个急上火的浅浅……   泫泽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人总算是平安醒过来了。   赵元衡听到蓝浅浅的名字,眉心一动,原本无神的双眸开始慢慢聚焦,他看着自己正上方俯视自己的泫泽,挣扎着就想爬起身,“浅浅……浅浅怎么样了……”   泫泽忙不迭凑过去搀扶他,“唉唉唉……赵兄你且当心着些,你受的伤可不轻,差点连魂魄都……”   险险刹住嘴,泫泽差点闪了舌头。   赵元衡也听出了不对劲,下意识反问道:“我受了什么伤,魂魄怎么了?”   他伸手轻抚自己胸口,一种熟悉的的感觉,就仿佛是被撕裂后在拼凑起来的麻木痛感,他记得他曾经在一个匪夷所思的梦境之中感受过,那痛感太过真实,如今这痛感竟也是相同的,只是相对减轻了许多。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了?   赵元衡抬眼,眼神有些迷茫,再次认认真真地问道:“魂魄怎么了?浅浅呢,她在现在在哪里?我们……究竟怎么回事?”   泫泽按照之前串供好的说辞为自己说漏的嘴进行补救,“你和浅浅一道被洪水冲走,浅浅一向水性绝佳赵兄想必也是知道的,我水性也不错,我俩奋力将你救了上来,只是当时你已然溺了水,至于魂魄……我的意思是……因为你九死一生的情况浅浅差点魂魄都被吓掉了……对,就是这样……呵呵……”   这是泫泽第一次说谎,完全没有经验,脸倏地便爬满了红晕,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放了,竭力维持镇定的模样。   是这样吗?赵元衡用手狠狠地揉着自己一阵阵刺头的太阳穴……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好像见到过浅浅,见到过……   男人蓦然抬头,紧紧盯着泫泽,“那你们……你们有没有见过世面奇怪的东西?”   泫泽以为他口中的“奇怪东西”指的是那条已经被天雷劈的焦黑的癞皮巨蛇,暗道糟糕,还以为赵元衡其实是见到过那蛇的,但就是这样也不能实话实说。   于是泫泽挠头想着借口说辞,却在对上男人漆黑幽深的眸子时,忽然就感觉自己有些无所遁形了,脸上绯红已经蔓延至耳根了。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啊!怕招架不住说多错多,泫泽找了个借口赶紧溜出门去,“我……浅浅等赵兄醒来等得都要急上火了,她都哭了好几回了,守着你好几天都不曾挪步了,刚刚被我父亲劝走去用膳,现下赵兄你醒了,浅浅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我……我现在就去找她来,赵兄你稍等啊!”   说着,泫泽便火急火燎地逃出了房间。   赵元衡眯眼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69章 黄河事毕   赵元衡看着泫泽明显心虚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口, 直至再也看不见, 他这才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屋子里只剩下赵元衡一人, 他虚弱地靠在软枕上,疲惫地深闭上眼, 脑中却不期然闪过那一幕——   昏暗之中, 水纹波光一闪一闪晃动, 蓝浅浅无声无息地躺在河床沙泥地上, 她自肚脐往下, 那沾满了沙泥的蓝色鱼尾, 绚烂的鳞片却依旧在能折射出一些五彩绚丽的光,尾鳍如丝巾一般铺散开来,这巨大而夺目的鱼尾甚至还无意识地在拍动一下……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想将这画面从自己的脑中挥散出去,却只觉混沌眩晕, 就像颅中有一滩被人狠狠搅乱的浑水, 头痛欲留, 长长得吁出一口气, 用手揉揉胀痛的眉心,他真是魔怔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而后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咣当一脚用力踹开了。   赵元衡下意识转头朝门边望去,便见一道身影从外头呼啸着刮进了屋,朝着他床榻边猛扑过来, 扑进了他的怀里, “阿执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七天了你一直醒不过来……吓死我了!太好了!终于醒了……呜呜呜……我真的很害怕……”   赵元衡感觉到了透过单薄的里衣, 胸口处有微湿的凉意传来, 低头才发现蓝浅浅两眼通红,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赵元衡瞬间慌乱了手脚,手忙脚乱地用指腹去抹蓝浅浅的眼泪,“你……你你你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蓝浅浅是真的害怕,自两人被泫泽、河伯救回去之后,她自己倒还好,河伯法力高深、经验老道,蓝浅浅虽损失了许多的灵力,却在河伯的救助下不过两日工夫便清醒过来,等到了第三日就已经能活蹦乱跳。   而赵元衡……被那蛇妖撕扯的魂魄也被河伯修复后完好无损地塞回看体内,可他一连七日不不曾醒过来,就是高烧昏睡,意识昏迷,凡间的大夫束手无策,河伯也无法,渡了一次又一次的灵力给他依旧却犹如漏底的洞,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河伯说一个凡人受不住巨蛇妖那常年吞噬了无数阴魂所散发的厚重死气,又被扯出过一半的魂魄,阳气散去大半,便是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能拖住他的一条命到现在已是不易,能否醒过来便是要看天意如何……   这连日来,蓝浅浅半步都不敢离开,一直守在男人身边,直到今日早晨,因着那日她耗费了太多灵力,被救回来之后醒过来道现在都不曾好好休息过,河伯和泫泽连哄带骗地劝了好久,最后搬出要请海后过来的借口她才离开去打坐进食打坐休憩片刻,而后便听泫泽说赵元衡已经醒过来了,她当即撒腿就跑来过来。   此刻见到面色虚弱苍白但总算是活着会动会说话的男人,蓝浅浅心头忽然涌上了莫名的委屈,怎么都控制不住了,赵元衡越让她不要哭,她就越忍不住,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断地掉落在脸颊上,越哭越大声,最后干脆放开了嗓子嚎啕大哭。   赵元衡这下是真慌了神,急切却笨手笨脚地安慰,房间里顿时就乱了套了……   待蓝浅浅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圈听到哭声以为出了大事匆忙赶过来的人。   蓝浅浅还在时不时打嗝抽噎,看看门口一堆不敢进门的人,对着其中端着托盘的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刘顺招招手。   刘顺会意,端着托盘跨进门槛,而后将托盘连带着盘中的一个汤碗轻手轻脚地放在了赵元衡床头,然后在默默地退出去,努嘴赶走了门口那一堆有些不懂审时度势的家伙,最后还贴心地为两位主子关上了房门。   蓝浅浅端起那个汤碗,用汤匙舀了一勺,吹了吹,见不烫了就提刀赵元衡的嘴边,“阿执张嘴,吃些东西吧,这羹汤可补了!”   有种奇怪地味道丝丝缕缕地飘进赵元衡的鼻腔,看着那碗灰脏兮兮完全猜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熬煮的所谓羹汤,下意识就将头往后躲了躲,他似乎……似乎闻到了一股隐隐的焦糊味!?   赵元衡皱眉,“这……这什么东西?”   “蛇羹哪!”   蓝浅浅见赵元衡不吃,又将汤匙放到碗中整碗蛇羹拌了拌,然后舀起了更满的一勺递到赵元衡嘴边,振振有词道:“阿执我和你说,这蛇羹可补了,能延年益寿呢,你现在身体虚弱可得多吃点,虽然味道是不怎么样,但你可不能嫌弃,就当是在吃苦药。”   被蓝浅浅这么一说,赵元衡只觉那股刺入鼻腔的味儿更冲了,于是更加抗拒了,还不如吃苦药呢!他是听过蛇羹进补的说法,但要说延年益寿那听着就有点瞎扯了……   蓝浅浅将汤匙又贴近赵元衡的唇往前送了送,催促道:“快吃啊,这蛇羹是真的补,阿执你莫要闹脾气,吃了这个你不吃苦药都成!”   这蛇羹便是拿那癞皮巨蛇的一段肉炖的。   那赖皮蛇虽然是最凶煞阴邪的妖,但它到底也是有万年修为的,它的肉对蓝浅浅这般的仙灵精怪无甚作用,但对凡人来说确实是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神奇功效。   当时这赖皮蛇被天雷几乎都劈成了焦炭,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的地方并不多,河伯将其回收利用后,也不过是得了它还有一些修为保存的妖丹、两只犄角、一颗蛇胆以及一块好不容易找出来还没被劈成焦炭的蛇肉。   妖丹河伯在第一时间便喂蓝浅浅服下了,那足有人头颅大小的蛇胆和那一对犄角蓝浅浅打算带回去,孟太后年纪大了头痛脑热的不少,她待她向来好,蓝浅浅便想着给她带些好东西。   而剩下的那些,蛇肉蓝浅浅统统炖成了蛇羹,赵元衡昏迷的这几天她一直都在尝试着想给他喂一点,但赵元衡不是紧咬牙关就是吃下去又吐出来,所以这段蛇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今日这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浪费了。   见男人死犟地抿着嘴就是不肯吃,蓝浅浅急了,干脆欺身跪上了床,一手握着汤匙一手掰开赵元衡的嘴,趁他愣神的工夫,一大勺灰呼呼的蛇羹就这样糊进了赵元衡的嘴里。   瞬间,焦味、腥味混杂,弥漫了赵元衡的整个口腔里,“唔——”,他下意识便反胃想呕出来,却被蓝浅浅伸出两根手指一把捏住了嘴。   “不许吐!”蓝浅浅狠狠威胁,“我知道这蛇羹是焦了点,有些难吃,但说了就当在吃药,阿执你莫要任性,就是小崽崽们吃药也比你利索多了,快吃!方才还让我别哭了说什么都依我呢!”   这女人倒是越来越精明了,被捏住了嘴艰难吞咽的赵元衡却依稀有种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东境荒野沙滩边的小山洞里的感觉,那种被塞海参吃的感觉……   终于,赵元衡花了近帮时辰才满脸菜色地将那一小碗蛇羹囫囵吞咽完毕,又花了半个时辰才完全压下了上涌的反胃感。   蓝浅浅非常满意,跳下床,站在床边细心地给拉一拉被角,安慰道:“才刚醒来,你再休息会儿养养神吧!如今外头天已经放晴了,洪水也退下去了,剩下的事那个西门夏还有你手底下的人会去做,阿执你好好休息,切莫费神操劳……”   见蓝浅浅絮絮叨叨地说着,赵元衡无所事事地坐在靠坐在床上,他转过目光,直直地盯着蓝浅浅的双脚,思绪渐渐地开始飘远了……   这是脚没错,隐在裙裾之下,小巧的绣花鞋露出鞋头缀着的小绢花,随着女人上半身的动作两只脚不时地微微移动几步……   这就是浅浅的双腿双脚没错,他甚至还在多少次意乱情迷之时这双修长细嫩的双腿紧缠在他的腰上,他也无数次将那小巧玲珑、圆润可爱的玉足我在手中细细把玩温存……那都是他真真实实感受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蓝浅浅人身鱼尾的样子有再次浮现在赵元衡的脑海中,他赶紧摇了摇头,逼迫自己将那画面赶出脑海。   蓝浅浅正说着,却见男人眼神发楞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她停下来顺着赵元衡的视线也低头瞅瞅,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我的脚……有何问题吗?”   赵元衡怔然了好久才开口道:“浅浅……我只记得洪浪袭来,我被浪头冲走落入了江中,泫泽说你我是都被洪水冲走的,你水性好,最后和泫泽一起将我救了上来,你们……是在何处找到的我,又是在何处救我上岸的?”   呃……   蓝浅浅一愣,她和泫泽他们串好的供便是说阿执被他们救上岸,可没想过他会追着问这么细,根本就不曾想到他会问这么细致的问题。   蓝浅浅在脑中极快地过了一遍,有些不自在对赵元衡当面说谎,下意识就伸手去摸自己的发髻,“嗯……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是一道落水的,在水中挣扎半天也有些体力不支,在还没把你拉上岸的时候就也失去意识了,后来……后来听说是泫泽将我们拉上岸的,在那上岸我也不甚清楚,大约……大约便是在洛川那儿,然后泫泽带着我们回了白水城……”   蓝浅浅在说谎……   赵元衡眸色渐渐变得更加深邃,这女人一向单纯直白,情绪都写在脸上,他从前未去怀疑过她的话也不曾注意,如今细细观察,赵元衡很容易便看出了她在紧张在说谎……   只是这为何要说谎呢?不过是说出怎么救的他,在何地将他救起,这又有何好撒谎的!和方才的泫泽一般,他们究竟想要隐瞒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赵元衡低眉敛目,遮去眼中所有的深思,窗外投射进来的是白水城近几个月以来难得的阳光,微暖的阳光从窗子的缝隙处投射进来,洒在屋里两人身上,依附着都听到了这段男女的心声,却是默不作声……   ——   此后,赵元衡将养了三日,便能下床行走了。   他也不知是不是真实蓝浅浅逼迫之下的那一碗碗令人作呕的蛇羹起了作用,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子越来越轻快有力,找了大夫来瞧,也说他身体康健强壮,已经痊愈。   对比起之前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模样,大夫都是啧啧称奇,虽然他压根就没查出赵元衡的病因,只觉他那时仿佛莫名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可现在才过这么几日就立马像吃了起死回生的灵丹仙药般面色红润、活蹦乱跳了。   赵元衡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也没来得及多想,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处理。   现在暴雨已经停了,洛水的洪水也退了,但很多事情都在刚刚开始。   赵元衡要开始细查贪墨修堤银一案,还要忙着安排赈灾,水患之后瘟疫往往会紧紧跟随而至,这也得小心提防……   各种事错综复杂交缠在一起,赵元衡每天都是忙得天昏地暗,待在白水城半月有余,洛水之地因此次惨绝人寰的水患而生的乱像才初初有了进展,直至盛夏到来,孟太后发了信函过来催促他们回去。   虽说赵元衡又先见之明,预防得当,瘟疫在大肆传播开来之前便被有效地遏制住了,但洛水之地尤其是洛川几乎快成了一座死城,盛夏炎热,死尸上的瘟疫最是蔓延,孟太后为了这事担心的成宿成宿睡不好觉,自入夏开始便隔几日一封信催促赵元衡和蓝浅浅赶紧回京。   一直到七月中旬,孟太后的信函几乎已经快一天一封了,赵元衡终是决定带着他亲自查证的结果准备回京了。   回京路上,一行人风尘仆仆,用了约莫小半月时间,总算是即将抵达京都城,而赵元衡却在里京都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下令拐去了周边一个小镇子上。   他带着疑惑的蓝浅浅来到一座小院门口,推门进去,便见院中恭敬笔挺地站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约莫十岁,女孩很小只有三岁左右的模样。   两个孩子见赵元衡和蓝浅浅推门进来,立即郑重地跪在地上给两人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大点的男孩向蓝浅浅问安,“小的见过夫人,夫人大恩大德小的和妹妹铭记在心,当牛做马都会报答的。”   蓝浅浅疑惑地仔细打量这两个孩子,觉得甚是眼熟……好像就是之前他们在去洛水的路上碰到的那堆快要逃难快要饿死的兄妹!只是和那会儿比起来,两个孩子现在都健壮了许多,至少不再瘦得脱形。   蓝浅浅再转头看看身后的男人,用眼神询问,这是……   赵元衡带着笑意对蓝浅浅点点头。   这两个孩子是在他们离开一日后赵元衡特意命一个暗卫折返再去寻找的,找到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奄奄一息,暗卫便带着他们一路往回赶,在离京都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安顿了两个孩子。   赵元衡解释道:“大的这个,暗卫仔细瞧过,骨骼清奇,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打算让他去暗部的训幼局,他自己也是非常愿意的,我有意将他从小培养成三个儿子贴身暗卫之一,至于这小姑娘,是个机灵聪慧的,就让她以后跟在女儿身边,贝儿多个从下一起长大的心腹,总是好的,浅浅你看,这样的安排如何?”   蓝浅浅没有说话,看着地上的两个孩子许久,而后突然转身扑进赵元衡怀里,紧紧贴在男人胸口,声音已经带上了细微哭腔,“阿执……阿执,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赵元衡揽住蓝浅浅的肩,伸手轻抚她的发髻,眸种笑意清浅,却是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意思黯然和落寞。   我许以我全部真心待之,能否相同得之,不隐瞒,不保留,真心相待…… 第70章 接近真相   烈日盛夏的午后, 整座皇城都是昏昏欲睡。正式一天之中最炎热的时候, 暑气炎蒸, 烈日之下万物皆是蔫头耷脑的,唯隐在树梢繁枝之中的蝉知在不知疲倦的直至鸣叫。   太极宫里静悄悄的, 皇帝的书房里, 四周角落都摆放着冰盆, 正散发着丝丝寒气, 屋子里幽静凉爽。   赵元衡正伏在御案前沾着朱砂批改奏章, 刚从洛川回京, 积累下一大堆的政事要他亲自去处理,他从早晨朝议结束后便一直在批阅这些奏折。   案桌上的奏章堆积如小山,赵元衡刚批完一本放在一边,而后停下来转转脖子活动活动酸胀的肩膀, 揉了揉眉心, 有些疲惫地问一旁侍立的刘顺, “什么时辰了?”   刘顺恭敬答道:“回陛下, 午时方过二刻……”他见皇帝满脸疲倦,又大着胆子追了一句,“陛下已经批阅了好几个时辰的奏折了,不若……起来活动活动,让身子骨松泛松泛?”   赵元衡搁下笔, 整个人倚靠进宽大的龙椅里, 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几日他是真的太过疲倦, 有些吃不消了,白日里有成堆的政事要处理,忙得天昏地暗。   等到了夜间,好不容易歇下了,便是无休止的梦境,梦境中他与蓝浅浅沉在水中,他被黑暗控制住了手脚,无力挣脱,灵魂像被撕裂过,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身鱼尾的蓝浅浅双眼紧闭、无声无息地躺在河底,那硕大的鱼尾很漂亮但沾满了水低的泥沙,尾鳍就像一朵花瓣盛开迎风摇曳的花朵儿。   赵元衡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过这般画面了,他每次从梦中惊醒后都要会发起一头的薄汗,坐在床上,在黑暗中静静平复许久才能慢慢冷静下来,也并非是他害怕梦中的场景、害怕那样的蓝浅浅,而是那场景实在太过诡异真实,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那便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尽管他拼命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他的一个幻觉和连续不断的梦境,可是……赵元衡闭上眼睛。   可是梦中蓝浅浅那带着斑斓的绚蓝色鱼尾上折射着五彩亮光的鳞片他都能回想地清清楚楚!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魔怔了,所以也曾旁敲侧击地多次询问过蓝浅浅当日他们在洛川洪潮中的情景,甚至还状似无意地说起过他在水中看到过一条大鱼,细细观之蓝浅浅的的神色动作,结果令他有些失望,女人不是心虚撒谎就是故意扯开话题。   如此一来,赵元衡心思便更加敏感了,总有挥之不去的暗淡和疑惑蒙在他的心头,扰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贵妃还在午睡?”   刘顺想了想答道:“往日里这个时辰贵妃娘娘都是还在午憩,想必这个今日也不例外,陛下……是想去去朝阳宫走走?”   赵元衡沉默片刻才道:“……不必,摆驾……去一趟藏书阁。”   刘顺一愣,心说能当皇帝的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这忙得眼底青黑连睡觉的空儿都快没了,好不容易得了点空也不休息会儿,居然还不忘勤学苦读……   刘顺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自然不敢说出来,跟在皇帝身后,顶着灼热的烈日穿过大半个皇宫跑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也安静得很,天儿太热,又是午后,此时根本没有一个进出的人影,只一个守阁的小太监正隐在门口的阴影处摊成烂泥样儿正在呼呼大睡。   刘顺几乎是下意识皱眉,陛下最是见不得除了皇贵妃以外其他所有人这般不端正整齐的模样,抬眼瞥一眼皇帝,见他果然已经严肃地皱起了眉,于是急忙狠狠一脚将那小太监给踢醒了。   那小太监睡的正香,被人一脚踹醒,正打算破口大满,睁眼便见到了自己头顶冒出的赵元衡,登时三魂被吓掉了七魄,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连话都不会讲了。   赵元衡没理,径直抬脚走进了藏书阁,对着那一个个排列整齐的书架沉思着什么。   藏书阁的管事太监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露出极尽谄媚的笑,见赵元衡正转头四处寻找着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陛下这是要寻什么书吗?吩咐奴婢一声,奴婢替您寻来便是。”   赵元衡沉吟一下才道:“朕想寻些有关灵异志怪、神话传说的书籍瞧瞧。”   “有有有!”管事太监忙不迭点头,弯腰躬身朝一个方向一指,“那些书籍都被存放在东南角的那处书架上……”   赵元衡顺着那管事太监手指的方向走过去,目光在那一排罗列整齐的书籍上逡巡一圈,然后抽出其中一本摊在手上,是一本《山海经》。   一旁的管事太监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多献献殷勤,“陛下是要找什么,告诉奴婢,奴婢替您找便是?”   “不必,朕想独自一人待着,你们都出去罢。”   所有人都按照吩咐轻轻地退了出去,书阁里只剩下赵元衡,他深吸一口气后才将《山海经》翻开,书页被哗哗翻得飞快,终于停在了他想要找到的那处,赵元衡全神贯注地看着——   《山海经—海内南经》:“氐人国在建木西,其为人人面而鱼身,无足。”   换一本,《搜神记》:“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再换一本,《太平广记》:“海人鱼海人鱼,东海有之,大者长五六尺,状如人,眉目、口鼻、手爪、头皆为美丽女子,无不具足。皮肉白如玉,无鳞,有细毛,五色轻软,长一二寸。发如马尾,长五六尺。阴形与丈夫女子无异,临海鳏寡多取得,养之于池沼。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亦不伤人……”   “啪——”   赵元衡重重地合上书页,胡乱地将其扔回书架,烦躁地扯散了自己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襟。   双手撑着书架,赵元衡俊眉拧得很紧,思虑再三后他再次提起一口气,又是一气乱翻。   除了像《山海经》、《搜神记》之类家喻户晓的之外,还有很多不知名卷宗,堆在角落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赵元衡屏住呼吸,强忍住那满天飞的尘埃在那堆书籍里一本一本地翻过去。   从前先帝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他极为痴迷那些讲述灵异神怪的杂谈奇事,从他还是宁王世子时起到驾崩,期间收集了无数这类志怪杂谈,而赵元衡对此兴趣并不大,后来这些书籍便被一直堆在藏书阁的角落里。   角落里的这堆杂七杂八,有纸书有竹简,赵元衡一卷一卷地翻阅过去,最后注意力被一卷有些破旧的不起眼羊皮纸卷页吸引了注意力……   这卷羊皮纸是嘉和帝时期流传下来的,并无记载具体的撰书人,字迹也已经有些模糊,赵元衡仔细辨认,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东境之地有鲛人,人身鱼尾,不论男女皆是貌美,不老不死,其血泪可泣珠,织鲛绡覆面而使人亦能潜行于海,长居与深海,鲛尾犹如鱼尾,其鳞色彩绚、质地烂轻薄,却坚硬如甲刀枪不入……”   看到这里,赵元衡的神色就开始变得莫测,他忽然记起曾经和蓝浅浅在东境荒野沙滩的那股山洞里,蓝浅浅抢走了他从小贴身那枚虎形羊脂白玉吊坠,又将一片色彩微蓝却能在阳光下闪烁绚烂光彩的奇怪亮片硬塞给了他,美其名曰交换定情信物。   他问她那是什么,记得当时蓝浅浅语焉不详,只说这也是她贴身的东西,平日里贴身珍藏。   现如今,他的那枚白玉吊坠被分成四块正挂在四个孩子的脖子上,而那枚他半个手掌大小的亮片……刚开始蓝浅浅抢走玉佩又硬塞给他这亮片作为交换的时候赵元衡其实心中并不乐意,后来和蓝浅浅分开,他鬼使神差地就将那亮片带回了京,而后一直便收在太极宫里。   赵元衡拿着那个羊皮纸卷怔怔地蹲在那里,脚已经麻了,他却仿佛不曾感受到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心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忽然他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外奔去。   一路急行回太极宫,赵元衡没去管身后追得气喘吁吁、大呼小叫的刘顺和跟随的众宫人们,回到太极宫便径直如了寝殿,而后在一个博古架上一阵翻,最后从右侧最底下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雕花酸梨枝小锦盒。   打开锦盒,里头赫然躺着一片微蓝的小亮片,和他半个手掌差不多大小,赵元衡小心翼翼地将其拿出来,触手微凉,是他从为知晓过的材质。   过走到窗前,一打开窗,在正午的烈日下,小亮片瞬间闪现出五彩绚丽的之色,和他梦中见到过的蓝浅浅鱼尾上的鳞片几乎重合了,只不过梦中因为光线太暗,所以鳞片的五彩之光并没有现在这么绚烂……   赵元衡伸手轻轻拨了拨,轻薄的一片,再用点力去撕扯也是撕不开,他犹豫片刻后,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亮片放在桌上,在最边角的地方轻轻划了一道……亮片上连匕首的划痕都没有留下!   再加重力气划一刀,照样没有任何痕迹,再使劲儿划下去,依旧是不留半点刀痕!   要知道,这把匕首可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吹发可断,如今却他使出了浑身的力竟是难在这小亮片上刻下一点划痕!   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赵元衡吐出一口浊气,高声喊道:“刘顺,给朕备马,朕要出宫一趟!”   ——   赵元衡哐当一脚急急踹开小院们的时候,无崖子正坐在院子天井里的阴凉处,惬意地躺在竹榻上,打着扇,吃着井水冰镇后的寒瓜,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正在醉生梦死。   结果被这踹门的巨响狠狠一惊,吓得从竹榻上滚了下来,无崖子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看着来人。   本来破口的脏活都已经到嘴边了,结果一见来人竟是将他拘在这小院子里许久未见的皇帝陛下,当即就将脏话都吞咽了回去,脸色有些幽怨,“陛下,贫道有心疾,不经吓的,吓坏了贫道可就没人提陛下分担常人难以分担之忧了!”   赵元衡根本没空理这个不正经家伙插科打诨,他伸手一把拽住无崖子的衣襟,使出蛮力将他一路拽回了屋,而后用脚用力将门踢上。   屋子里便只剩下赵元衡和无崖子两人,无崖子眨眨眼努力调动脸部表情,做出一个惶恐的表情,“陛下……陛下饶命啊!”   赵元衡根本不理会,他拿出那片小亮片递到无崖子跟前,“要疯等朕走后你再疯,现在……赶紧给朕看看,这是何物,你可认得?”   无崖子表情一收,看着递到他跟前的物什,下意识伸手接过,最开始还是漫不经心的,而后双眼越瞪越大,“咦?陛下……陛下这……您是从何处得的此物?”   赵元衡见无崖子这幅表情,心中一紧,声音紧绷,“怎么?此物有何问题?这是从前有人赠送给朕的。”   无崖子将小亮片放在手中反复把玩了很久,样子很是新奇,甚至还想张嘴去咬,被眼疾手快的赵元衡一把夺了回来。   赵元衡异常焦躁,耐心告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何物,不知道朕就走了再去找人!”   “唉唉唉……陛下且慢,别走啊!”   无崖子赶紧开口阻拦,“贫道只是觉得太过惊奇罢了,陛下,这可是一片鲛鳞啊!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是传说中人身鱼尾泪能泣珠的鲛人啊鲛人!是谁赠送于您的啊?能送这玩意儿给您,是得有多么了不起啊,您该不会是直接认识了条鲛人吧?” 第71章 危急时刻   赵元衡神色莫名,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鳞片, 神色莫名, “你说这便是鲛人之鳞?何以确定?”   “贫道小的时候曾在贫道师父那见过一回,听说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师祖无意间在一条上岸的鲛人掉鳞时捡漏捡的, 被当做本门的至宝代代传袭, 到了我师父这一带, 那狡诈的小老头在自己里衣的所有左胸的心口处都缝了个暗袋, 就将那鲛鳞安在暗袋里, 当护心镜用, 还真因此保过几次小命,可是后来……这个糟老头子忒小气,死了都要将那鲛鳞带进棺材做陪葬,说能镇压风水……”   无崖子眼巴巴地看着赵元衡手中那枚流光溢彩的鳞片, 有些眼馋, 搓搓手嘿嘿笑道:“嘿嘿, 不知陛下从何处得了, 能否……能否借贫道把玩……啊不!膜拜……能不能借贫道膜拜几天?”   赵元衡权当没听见无崖子后头的话,面无表情地小心收好鲛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一个牛鼻子老道暗自扼腕叹息。   赵元衡一路沉默,回到宫中后, 在朝阳宫的大殿门口磨蹭了好久, 他是站在阴凉处, 还有人撑盖掌伞, 虽是天气炎热但心中想着事自是感觉不到,可怜了大太阳底下晒着的一群宫人们……直到一个娇小弱弱的宫女因中暑扑通倒在地上被抬了下去,赵元衡这才陡然惊醒过来,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深深吸一口气再深深吐出,这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蓝浅浅正在和双玉处理她从洛川带回来的那一对蛇妖犄角和那颗如人脸大小的蛇胆。   还没进屋就听见两人在交谈说话。   双玉:“娘娘……这墨墨绿的究竟是什么?看着像蛇胆,可哪有蛇胆比人脸还大,泡在酒中能做什么用?这味儿……这味儿实在是太冲了,这么烈的酒都掩盖不住腥臭味呀,您……确定要将这个药、酒给太后娘娘送去?”   蓝浅浅:“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我敢保证双玉你这辈子就只能开这么一次眼界!虽然……虽然是有点臭了,但我查探过了还没坏,这东西泡酒听说可以延年益寿、轻身健体、养颜美容,来来来,你喝点试试……”   “不不不……娘娘……奴婢不敢……”   赵元衡听着里头的谈话,脚步一顿,沉默一瞬后复提步继续往里走。   才刚进屋,赵元衡便极为敏感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便立刻皱起了眉头。   蓝浅浅眼角余光扫到男人的身影,当即兴高采烈地向他奔过来,“阿执!今日怎么这个时间就过来了,都忙完了吗?”   赵元衡盯着女人的脸好一会儿,最后从袖中掏出一块汗巾子裹着手认真地替蓝浅浅擦去她左脸颊上沾的那一点墨绿色不知名斑点,擦完后甩手将帕子丢给了身后的刘顺。   蓝浅浅摸摸自己的脸,不禁捂嘴偷笑,这男人这臭脾气她都已经习惯了,反正不是他迁就她就是她迁就他,竟也相处得分外和谐,两人在一道这么久倒还从来不曾在这件事上吵闹过。   赵元衡看着偷笑的女人,心中有丝丝无奈,“又在做什么呢?弄得满屋子都是怪味儿?”   蓝浅浅答道:“我和双玉在学做药酒呢,之前在洛川的时候那些泫泽送的药材,天气炎热再放下去真要坏了,阿执你要不要尝尝?双玉……”   蓝浅浅朝双玉招招手,双玉会意,急忙将方才蓝浅浅硬塞给她的那杯所谓的药酒忙不迭端到两人跟前,在蓝浅浅伸手接过后就逃也似地飞快行礼退下了。   蓝浅浅殷勤地将酒盏递过去,“阿执要不你喝喝看,你最近忙成那样,一定特别劳累,更是得多注意将养,来,喝喝试试看……”   因为那蛇胆太大,蓝浅浅干脆将整颗蛇胆捣成了糊糊拌在酒中,再那么一搅和,蓝氏蛇胆酒便做成了。   赵元衡接过酒盏握在手中并没有喝,杯中的黄酒已经被染成了墨绿色,散发着隐隐作呕的腥味。   在从洛川启程回京收拾行李的时候他便知道蓝浅浅在倒腾那堆据说是泫泽送给她的珍贵药材,那时他也未曾过多在意,这会儿却是忍不住一问:“你用来泡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呃……”蓝浅浅卡壳,自然不能说是蛇胆,这天底下应该没人见过比人脸还大的蛇胆,她眼珠一转,就想到了搪塞的理由,“这个……这个是泫泽给的,我也不甚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他家专做药材生意,就给我的那些绝对都是不可多得的干货!”   反正这会儿泫泽和河伯都在黄河水底待着呢,想怎么说都是她说了算,也不用担心露馅。   “哦……原来如此……”   赵元衡盯着酒盏有些走神,他都已经不想再去查泫泽的身份了,想来和之前查蓝浅浅身世一样根本查不到吧……究竟是谁,浅浅你们究竟是谁?!   赵元衡捏酒盏的手有些泛白,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最后心下一横,刚准备开口道:“浅浅,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蓝浅浅挑眉认真点头,做认真聆听状。   赵元衡长舒一口气,鼓足了勇气,“那日在洛川的洪灾浪潮袭来后,我被洪浪冲走而后失去意识,我……似乎在这期间就像做了一个怪梦,梦中你……”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娘娘不好了,小公主和三殿下他们……他们不见了!大殿下和二殿下……他们……”   殿门被猛地推开,赵元衡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准备问出口的话被慌乱闯入的双玉打断尽数堵在了喉咙口,双玉身后还跟了个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刘顺。   赵元衡却顾不得这些,上前对着双玉厉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小公主和二殿下不见了?老大和老三又是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双玉面色惨白,嘴唇不停地哆嗦,跪在地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有宫人想去叫醒午睡的小殿下们,可是他们都不在……不在……我……”   看着双玉这幅模样,一股恐慌从赵元衡脚底油然而生蔓延窜至五脏六腑。   见双玉已经六神无主,刘顺只能强自稳定心神替她把话接下去,“小殿下们住处找不见人,宫人四下寻找,本以为小殿下们只是贪玩躲藏了起来,可是……可是有宫人在……在冷宫一出荒草丛生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发现了……发现了倒地昏迷的大殿下和三殿下……”   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水,狂风暴雨瞬息而至。   可是这样的事他就是咬着舌头也得禀告完,刘顺抖着声音继续道:“……地上……地上有一滩血迹,两位小殿下现在都是昏迷不醒,身上带了伤……而二殿下和小公主却是……不见了……”   赵元衡低咒一声,狠狠摔了手里的酒杯,抬脚就要往外跑。   谁知有人比他更快,赵元衡只觉眼前一花,便见蓝浅浅的身影如风般急速地出了殿门,速度快到让人不可思议,但此时的赵元衡也再没了心思去追根究底这些事,他追着蓝浅浅离开的方向几步往外走,越走越快,边走边朝身后追赶得气喘吁吁的刘顺吼道:“刘顺你去马上去通知大内禁军卫统领,让他立马给朕把整个皇宫围起来……不!再即刻派人去兵马司传旨,让金吾卫关闭城门,全城戒严,无朕亲旨不许任何人出城!再去把暗部天字组首领给我叫来!”   等赵元衡这一串话吩咐下去,早已不见蓝浅浅踪迹,赵元衡脚步一顿,转身朝朝阳宫四个孩子的住处疾跑而去。   果然蓝浅浅已经到了那里,两个孩子也已经被救回来了,赵元衡进殿的时候正好太医们也正巧赶到,正在给两个孩子切脉。   屋子里跪了慢慢一地的宫人,见赵元衡和蓝浅浅进来赶紧让出一条道。   赵元衡牵着蓝浅浅走近,两个孩子并排躺在宽大的罗汉床上,面色苍白,都紧抿着小嘴,双眼紧闭,长长的睫羽在痛苦不安地闪动,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复往日的鲜活可爱,此刻仿佛是两个一碰就要碎的小瓷娃娃。   赵元衡只觉心中的暴虐快要压抑不住了,他掐着自己的手心死死忍耐住,怕吓到两个昏迷的孩子而刻意放轻了声音问太医,“怎么样了?”   两个太医俱是眉头紧锁,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才出来,“回陛下,两位小殿下似乎……似乎是受了内伤,伤及……伤及腑脏,若是大人如果下重药倒也是能熬过来,只是……只是两位殿下年纪都还太小……”   那太医没有再说下去,这两人也是心中胆寒,两位小殿下的情况有些诡异,探脉的结果和外伤来看确实像是受了内伤伤及腑脏,但又不似受伤那么简单,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若两位小殿下真有什么意外,他们的命估计也保不住了,所以只能先拣他们知道的说。   赵元衡眼中已经酝酿起了狂风暴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身旁原本一声不吭的蓝浅浅突然发了狂一般上前,用蛮力将亮哥哥太医扯开,而后蹲在床前,俯身抱住蓝小鱼,母子俩额头相触时蓝浅浅便闭上了眼睛。   有凡人肉眼无法所见的灵力正通过母子俩额头相触的那处源源不断地从蓝浅体内渡到蓝小鱼体内。   赵元衡只以为蓝浅浅是情绪不稳,上前扶住蓝浅浅的肩轻声劝道:“浅浅……浅浅你听话,先冷静一点,先让太医诊治,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蓝浅浅一把挥开。   蓝浅浅给蓝小鱼渡完灵力,再如法炮制给蓝小蟹也渡了灵力,接着用灵识细细查探,确认受了她灵力的两个孩子情况都慢慢稳定下来后她这才失力跌坐在踏脚上。   “浅浅!”   赵元衡冲过去将她扶进自己怀里,而后轻轻地将她拉起身让太医继续给孩子诊治。   蓝浅浅这时候都不再反抗,她看一眼底下跪成一片的宫人,问道:“是在何处发现昏迷的两个孩子,且带我去。”   于是在宫人的指路下,蓝浅浅和赵元衡一起来到了冷宫西北处的一个荒院的墙角。   这个地方荒芜寂静,墙壁斑驳脱落,别说是人,就是鸟叫蝉鸣都听不到,只有那几乎要没人头顶的杂草,一处一处地丛生,幽凉渗人。   赵元衡自幼在宫中长大,自是知晓此处算是整个皇宫最荒凉的地方,也是冷宫里最荒凉的地方。   “就……就是在哪,奴婢是在那儿发现昏迷的两位小殿下的。”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手指着最角落里的一块空地,抖着嗓音道。   此时,这里半人高的杂草已经被七七八八地压倒在地,杂乱丛生,顺着那小太监手指的放下过去,还能看见一滩明晃晃的血迹留在那里。   赵元衡眸色骤然变深,周身弥漫起暴虐的杀意,就在这里,角落的这块空地上,他的四个孩子,两个不知所踪生死不明,两个被重伤危在旦夕。   蓝浅浅看着那滩血迹,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闭上眼放开神识,细细搜寻。   感觉不到……她完全感觉不到蓝小虾和蓝小贝的气息!   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这片空地上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邪灵死气……   她已经可以确定,有人任重伤、掳走了她的孩子,这人也绝不是一般的人! 第72章 恶意满满    明明是四季之中最炎热的三伏天, 又是一天之中最热的午后, 暑气蒸腾。   可是此时的蓝浅浅和赵元衡却都是如至冰窟, 通体生寒。   赵元衡站在这荒凉僻静的角落之处,身边杂草丛生, 脚下有一滩他孩子的血, 他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下来, 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 目光无意间略过草丛间, 赵元衡猛然一顿, 那黄绿杂乱的一丛杂草后面露出了一角衣料。   赵元衡浑身一凛,反手便抽出了他身后一个侍卫腰间的佩刀,锋利的刀剑对准那处,冷冷地暴喝一声, “是谁在哪?出来!”   随着赵元衡如此举动, 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侍卫反应极快, 纷纷抽刀, 朝着那个角落包围收拢。   然而那片隐在杂草丛中的衣角依旧是静静地在那里毫无反应,赵元衡身后的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上前,突然用刀一把拨开拿出的杂草,一个太监打扮的年轻男子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球暴突向上翻白, 嘴巴惊恐地大张着, 早已气绝身亡多时。   那侍卫上前, 蹲在尸体边上, 细细地在其身上搜索查探一阵,而后想赵元衡回禀:“禀陛下,此人尸首尚有余温,还未僵硬,当是才死没多久,身上并无明显致命伤口,死因暂且不明。”   赵元衡眸色深沉如黑云压境,“让禁军卫和兵马司的都加快手脚,把皇宫所有出口已经京都城门都给朕封死了,立刻叫个仵作过来……”   这边男人还在条理清晰地安排事宜,那边蓝浅浅便被这具尸体吸引走了注意力,方才她是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里似有若无的邪灵死气便是从这具尸体身上所扩散出来的。   蓝浅浅蹲在尸体边上,这时候也顾不得旁人惊诧的目光,身后覆于尸体上方,闭眼运起灵力,用神识仔细查探,这太监倒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也怪不得方才那侍卫说一时无法查明死因,这人应是被什么邪祟附身过,那邪祟满身邪灵死气,凡人之躯无法承受爆体而亡,魂飞播散。   所以……   蓝浅浅站起身,看着那滩已经开始变褐红的血迹,眸色开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隐隐变得浅蓝。   应是有邪祟附身在这太监身上,将崽崽们带到了此处,从老大和老三的伤势来看,确实是被非凡人之力所伤,应当是他们和这邪祟交过手,被打成重伤,而老二和老四的失踪多半也和这邪祟有关!   蓝浅浅袖管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权,眸中的蓝色又深了几分,到底是谁?!伤她掳她孩子的究竟是谁?!   自五万年前的诸天之战后,众神陨落,妖魔消亡,水族由于海神蓝羿坚决参与到那场四海八荒都已经战乱的纷争中去,竭力保全了水族在那场天地浩劫中艰难地生存了下来。   所以现在,众神陨落天界封印、妖魔几乎已经绝迹,六界之中,唯六界之根的人界依旧欣欣向荣,而天界水族在海神以神魂献祭付出整个龙族的代价保存了水族,除人界之外现在也唯有水族还在继续繁衍生息,但水族一直被海后约束得很好,一直与人界楚河汉界划分得清楚,从不干扰。   故此凡间已经鲜有其他五界踏足的痕迹,又有谁能在凡间的皇宫大内这么做呢?   这邪祟的法力应是不低,它打伤的蓝小鱼和蓝小蟹是这四个孩子中灵力高的那两个,尤其是蓝小蟹像蓝深深,自小痴迷修炼,得蓝深深倾囊相授,一般的成年海灵甚至都无法近他的身,可是现在却被打成了重伤,又掳走了相对较弱的蓝小虾和蓝小贝……   蓝浅浅深深地闭上眼,在睁开时眼中的蓝色已经慢慢恢复了水润的幽黑,她看着眼前那个正满脸肃然指挥着侍卫一道道发下指令的男人,这件事,对方恶意明显且并非凡人,阿执就算再努力也是徒劳,有些事或许就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   一日过去了,三位小殿下,两位重伤两位失踪的事以及传遍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现在不光是宫中,整个京城都已经戒严了,禁军卫和金吾卫都在全力缉拿刺客。   宫中的气氛陡然凌厉起来,这样的事根本瞒不住孟太后,孟太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晕厥了过去,宫里乱作一团。   赵元衡分身乏术,暗部、禁军卫、金吾卫……人一批批地被派出去,却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等到了子时三刻的深夜,依旧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是那具诡异出现的尸体上都找不出什么线索,而另外两个孩子还在昏迷中,赵元衡也终于是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现在宫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被翻遍了,却是没有任何收获,赵元衡想那贼人应是已经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皇宫,他心中清楚地明白,对方能在看守严密的大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两个孩子,绝对不会是什么一般人物,时间拖得越久找回两个孩子的希望就越渺茫。   终于,他实在是忍受不住干坐着等消息的煎熬起身便往外走,“去备马,朕要亲自去找,刘顺你派人去贵妃那儿守着,不可再让她手惊吓……”   话嗨未说完,便见双玉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嘶力竭地喊:“陛下……陛下不好了!娘娘不见了!”   赵元衡停下脚步看着跑到他跟前噗通一声跪下的双玉,厉声道:“怎么回事?!”   双玉颤巍巍地奉上一张薄纸,里头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狗爬,“我出去找崽崽,勿念!”   赵元衡只觉喉间血气一阵阵上涌,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贵妃去哪了?玄三人呢?”   双玉哆嗦着回道:“奴……奴婢不知,奴婢不过出去给娘娘端膳的工夫便不见了人影,那时殿中的窗子是开着的……窗子外见玄三昏睡在地上……”   赵元衡不再停留大跨步往前走,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对刘顺吼道:“赶紧给我找人,立刻把人找回来!去通知暗部……”   忽然,赵元衡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了脚,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去找无崖子!对!刘顺利让暗部立刻去找无崖子,就说朕有事要找他帮忙,许他一个承诺……”   ——   蓝浅浅披着一个薄薄的斗篷,一脚高一脚底地走在崎岖狭窄又黑暗寂寥的林间小道上,周围都是如鬼怪一般的树影,除了她之外再无第二人,有乌鸦偶尔发出一两声嘎嘎叫声,远处还能因为听见狼嗥。   蓝浅浅左手托着阴黑的一团,右手则是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暖光。   她在那太监的尸身上发现了一丝幕后邪祟残留的一丝气息,她便引了那丝气息,施以追踪之术便一直追到了之力,虽然耗费了她不少灵力,但也总算没有白费,在这诡异渗人的林子里,那邪灵死气越来越浓,而她渐渐地竟能感觉到了两个孩子的气息!   这边说明两个孩子现在就在离她不愿的地方,而且还活着!   蓝浅浅更加不敢怠慢,试着黑死气息的指引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昏暗的林间她不放过任何细节。   终于,那团黑死气息带着她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小山洞前,而她能感受两个孩子们的气息已经非常明显了,孩子……就在这里!   蓝浅浅上前查探,才发现此处的洞口设了结界,她刚准备动手用蛮力破结界,就发现结界突然自己打开了,蓝浅浅没站位一个趔趄就摔了进去。   有一个阴冷却……却异常诡异的的声音蓦然想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小杂种,你们等着,待一会圆月升至整天我便……哈哈哈……撕烂……哈哈哈哈撕烂你们两个杂种……哈哈哈哈的魂魄吞了……哈哈哈……正好,门外来了贵客……哈哈哈哈水族小公主幸会了,既然来了就……哈哈哈就别客气进来做一下,等候你多时了……哈哈哈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着……哈哈哈看着你的至亲在你面前死去,以慰我夫君的惨死哈哈哈哈……小杂种……你哈哈哈……你好样的有种哈哈哈……”   蓝浅浅周身灵力暴涨,虚空中一握,便有一把水剑出现在她手中,她警惕却又疑惑地向前在黑暗却幽深的洞穴中走着。   只听忽然响起了蓝小虾略带哭腔的小奶音,“阿娘……阿娘你在哪儿……快来救救小虾儿和小贝儿,呜呜呜……小虾儿的笑笑术快要坚持不住了,我们就要被丑八怪大蛇吃掉了……呜呜呜阿娘你在哪?” 第73章 显露真身(二更合一)   幽深黑暗的山洞里, 一眼望不到头, 远远传来一个尖利阴翳带着连续不断桀桀怪笑的女声, 还有两个孩子哭闹的声音,混杂成一团在幽深的山洞里荡着阵阵回音。   蓝浅浅呼吸急促, 心头冒火, 紧了紧手中的水剑,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 虽是心中暴躁急切, 但在不清楚对方一点底细的情况下她却是不敢有任何大意。   慢慢地, 终于走到了山洞的尽头,前角尽头的拐弯处隐隐有跳跃闪动的火光,两个孩子哭声更加清晰地传入蓝浅浅的耳中,她握着水剑蓦地转身绕道拐弯处的正面, 那里的情形便立刻看得清楚。   她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石壁边上一堆正在熊熊燃、烧劈啪作响的火堆, 而蓝小虾和蓝小贝正各自被两根粗麻绳拴住了脚从山洞顶部倒吊着挂在半空中, 与那熊熊燃烧的火堆只有几寸的距离, 火苗张牙舞爪地向上跳跃着,两个孩子倒垂下来的头发已经被火燎了去了一大截。   两个孩子正挂在半空中不停地挣扎,因着被倒挂血气逆行,满脸痛苦地胀红,蓝小贝已经哭得撕心裂肺, 嗓子都哑了, 蓝小虾额头有大颗的汗珠滚落, 死死忍住眼泪, 两只小肥手颤抖着正在捻决结印,紊乱的灵力一阵强一阵弱地胡乱朝外施展法术,嘴唇有些苍白,嘴角还隐隐有血迹。   见到这一幕,蓝浅浅呼吸开始急促,眼眸骤然汹涌翻滚起一片幽深如海的深蓝。   “哈哈哈……水族的小公主哈哈哈……你终于来了,恭候……哈哈哈恭候多时了哈哈哈哈……倒是……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上一些哈哈哈……”   就在这时从角落里的阴暗处走出来一个黑影,等它走到了明亮处,蓝浅浅这才看清楚黑影是依稀女子打扮,样子却有点像怪物,因为它的脸上、脖子上、手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的黑绿色蛇鳞,身段倒是婀娜。   和人类一般,倒也是有鼻子有脸,而一张嘴却是似嘶吐出血红的蛇信子,瞳孔也是呈竖瞳状,它的嘴咧出一个笑得僵硬的弧度,“哈哈哈……小公主来的倒是早哈哈哈……不若再等等……哈哈哈再等等……今日月圆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幽冥圆夜,哈哈哈哈……更难得的是我还捉到了两个鲛人族、龙族、人界紫薇帝王血脉混合的两只……哈哈哈哈两只小杂种,等一会儿圆月升至中天,哈哈我便剥了这两个小杂种的魂魄吞下……可增加千年修为……哈哈哈哈让小公主你亲眼看着你自己的骨肉凄惨死去哈哈哈然后在让小公主你下去陪你的两个小杂种……哈哈哈以慰藉……哈哈慰藉被我那你害死的夫君……哈哈哈……”   此时蓝浅浅眸中的深蓝已经汹涌翻滚成湛蓝色,她双眼微眯起来,她的这番模样神情,若是蓝深深和流光他们在场那一眼便明白,这是蓝浅浅真正意义上的生气暴怒了……   蓝浅浅长这么大,一直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性子,真正动怒的次数屈指可数,到现在为止也统共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她两百岁左右的时候和蓝深深一道偷溜出去玩,结果碰到了一只修炼邪术的海妖,对方凶残贪婪,竟想吃了姐妹俩以增加功力,蓝深深为了护住她再与海妖搏斗时被打成重伤,几乎是已经奄奄一息,这时候蓝浅浅突然暴怒,不知怎的便爆发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直接将那海妖绞成了肉泥,而她那时太小根本不懂得控制力量,过后差点爆体而亡,一度生命垂危。   而之前在的时候,洛川赵元衡被癞皮巨蛇捉住差点被活活吞噬了魂魄的时候是她第二次的动怒。   如今,便是第三次……   蓝浅浅暂时没顾得上理这妖怪,她翻手将水剑一转用力甩了出去,水剑带着凌厉的锋芒朝前射去。   那女妖以为水剑是朝着它来的,自蓝浅进来的时候它便一直在暗中方防备着,它也知道自己丈夫是怎么死的,故此虽嘴上说得狂妄轻松,但其实暗中是一瞬都不敢松懈,所以当即面色一冷,后退几步摆出了接招的姿势。   可谁知那水剑在空中旋转几圈后转了个大弯,朝着两个被悬吊的孩子而去,水剑锋利无比,只轻轻一擦便隔断了足有两个孩子小臂粗的麻绳。   麻绳断掉的一瞬间,两个孩子一下子便大头朝下骤然往下坠,却被两团水雾轻轻接住,很快就将两个小家伙送到了蓝浅浅身后。   “阿娘……”   两个孩子都是真的吓坏了,缀着泪珠艰难地爬起身便扑过去,各自一边,一把紧紧搂住了蓝浅浅的两条大腿,浑身都在发抖。   蓝小虾被放了下来,也就不再执着地施展笑笑术了,只顾抱着蓝浅浅的大腿惊恐地流眼泪,因此那蛇妖的狂笑也就此止住了。   蓝浅浅眸中的蓝色又浓重了几分,但她呼吸倒开始渐渐平稳了下来,甚至还声音平静无波地问对面的妖怪,“你是洛川那条赖皮蛇的伴侣?”   一说到这个,雌蛇妖周身的邪灵死气又暴涨了几分,竖瞳血色浓重,咬牙切齿道:“没错!我夫君熬了三千年终于快要熬出头,眼看着就可以飞升化蛟龙,都被你这个该死的贱货毁了!你们居然连尸首都不给我留下就把他炖成了蛇羹!今日我要让你血债,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在那癞皮巨蛇潜在洛川之河里兴风作浪吞噬魂魄以抗雷劫的时候,这雌蛇妖其实就在洛川附近的山头躲藏着等待丈夫飞升成龙,因为天雷将至,所以它也一直没干靠洛川太近,只远远地等着消息。   可等来的却是被人搅了它们辛辛苦苦筹谋等待了千年的局,丈夫不但不能顺利渡劫,还因为眼前这个贱女人的缘故而惨死在天雷之下,魂飞魄散。   而它等雷劫平静下来又躲过了黄河河伯派出去的水兵巡查后,却是连丈夫尸首的渣渣都没见着,后来才发现是被眼前的这个贱人挖了内丹、扣了蛇胆还割了蛇肉炖了蛇羹……   一想起来它就气得蛇胆都在疼!   所以它一直暗中跟随着这伙该死的家伙一起来到了京城,一直都在试图找机会报仇,但眼前的这个水族公主当初骤然爆发出龙族海神血脉的强大神力,它不敢贸贸然行动,至于那个凡人皇帝,是天道所选定的人界帝王,身负紫薇之气,而那皇宫在建造之初便有高人摆下了阵法禁制,与皇帝的紫气所相呼应,像她这般的邪灵妖魔根本无法踏入宫门一步。   它在宫外转悠观察了好多天,最终瞄准了一个负责出宫倒夜香的太监,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一般神魂附在那太监身上这才得以入宫,却也无法久呆。   她本想去找那皇帝,杀了他让这个水族来的贱货也尝尝失去伴侣的滋味,却没想到因为皇帝身上的紫薇之气和宫中的阵法禁制所相互作用,它甚至都无法靠近皇帝所住的宫殿。   就在它恨得咬牙切齿打算失望而归的时候,让它发现了意外之喜,那水族的贱货居然和这凡人帝王生了四个混血的小杂种,因着血脉混合,他们个个神魂浑厚滋润,而算算日子第二天便是幽冥圆月,如果在那时吞噬这四个小杂种的魂魄,她至少可以提升四千年的修为。   一个新的计划在它脑中形成,有于是它趁着四个小杂种落单午睡身边无人的时候,冒着半副魂魄震裂的风险施法将四个小杂种悄悄挪到了整个皇宫阴气最重的一个偏僻角落里,正准备脱身将人带出宫去,却不料其中两个在这时居然破了它的法术突然醒了过来。   出乎它意料的,那两个杂种,灵力比眼前它抓回来的这两个要高出许多,其中一个甚至还与它当时的那半副神魂打成了平手,两个小杂种联手,它竟也没能多占半分便宜,而前来寻找四个小杂种的宫人也是越来越往这边走近,雌蛇妖气极了,当即使出半副神魂所有的力量,以自己受重伤的代价将那两个小杂种打成重伤。   那两个小杂种昏迷过去后,时间紧急,它在那被附身的太监身上给蓝浅浅留下了一丝用来寻找它踪迹的死气后,带着另外两个仓皇逃窜而去。   回到它在京郊暂居的洞穴后,它便开始筹谋布置,以两个杂种为诱饵,等待水族公主的落入圈套。   果然,这个该死的贱人真的来了,来得比她预料的还要快,可恨它之前分出的半副魂魄被那两个小杂种伤了,它现在只能亲自装出气势,便只等幽冥圆月升起……   而蓝浅浅可没这雌蛇妖这般复杂的心思,在来之前她便想深海传了水信,也是抱着最坏与这邪祟同归于尽的心而来,而此刻感受着紧紧靠在自己腿边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个孩子,蓝浅浅心中便是一阵狂风暴雨的翻腾。   她懒得跟这碍眼的蛇妖多费口舌,用水灵雾气层层缠住两个孩子想先将他们带出洞去,一边突然暴涨灵力起灵力,催动水剑朝那雌蛇妖砍去。   蛇妖早防着蓝浅浅动手,急速后退,险险避开了这攻势凛利的一剑,眼看着那两个孩子就要被送出洞去,它怎能就此甘心,当即张嘴吐出殷红的蛇信嘶叫一声朝蓝浅浅扑上去,而它周身邪灵黑气也跟着暴增,朝着两个孩子直冲而去,拦住了去路,和蓝浅浅莹白色的水雾纠缠成一团。   而中间被拉扯的两个孩子颠簸翻腾,那黑气似想撕扯两个孩子的血肉,野蛮地进攻,两个孩子疼得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间胡乱地使着自己微薄的灵力徒劳地想要反抗。   蓝浅浅和雌蛇妖战成一团,眼角余光瞥见两个孩子的情况,她湛蓝的双眸泛起了缕缕红血丝,不再恋战,狠狠咬一下自己的舌尖,尝到了血腥味,而后蓄起全身所有的灵力,额头青筋暴起,周身水气翻涌,幻化成根根利箭朝着雌蛇妖而去。   雌蛇妖大惊,慌乱狼狈地躲避,却还是被几支水箭伤到了,痛苦地嘶叫一声,倒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时间也无法起身。   蓝浅浅自己也呕出一口血来,但她没空去在意这些,趁这个空档,不再恋战,拔腿往两个孩子方向跑去,挥开那纠缠的黑气,抱起两个小家伙就往洞口冲去。   而身后那雌蛇妖,眼见她们就要逃离,再算算时辰幽冥圆月马上就要到了,这让它如何甘心!   竖瞳瞬间变成血红色,蛇妖张开嘴,将嘴角诡异地咧到了耳根,吐出丝丝蛇信,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利刺耳的怪叫声。   而后,正准备出山洞的蓝浅浅四周的忽然就轰地燃起了熊熊大火。   蓝浅浅猝不及防被拦住了去路,两个孩子在大火燃起的一瞬间便一声尖叫扑进了蓝浅浅的怀里。   方才那一击消耗了蓝浅浅几乎所有的灵力,她死死硬撑着结出两团水气才勉强将两个孩子护在里面,而后咬牙想硬冲出去,却在接触到那红黄中带着诡异幽蓝的火焰时,皮肤一阵灼烈的剧痛……太痛了!这剧痛自她肌肤朝骨头里快速渗透进去,到达四肢百骸,直至蔓延至她的魂魄深处。   蓝浅浅一声痛苦的惨叫,又脱力退回了火焰的包围圈中心,她艰难地爬起身抱紧两个孩子,而试图逼出体内水灵换成水流灭火却发现倾盆之水泼下,火焰不但不灭还又窜高了几分。   蓝浅浅咬紧牙关想要再冲一次,却被忽然高涨的火焰再一次逼了回去,那接触到火焰的双臂上,原本白嫩的肌肤已经变得焦黑。   如此两三次,蓝浅浅再也没了力气,软软地跌倒在火焰圈的中心,下意识将两个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孩子护在身下,整个人跪倒在地疼得浑身痉挛抽搐。   而身后的雌蛇妖已经从人形变回了巨蛇形态,它蜿蜒扭曲吐着蛇信游过来,看着火焰包围圈里的母子三人一阵哈哈的尖利大笑:“怎么样小公主……滋味不错吧!哈哈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是我的本命业火,浇不熄扑不灭,烧人魂魄,是我特意留给你的,果然没猜错,即便是水族公主海神之后,到底也是怕火的!”   雌蛇妖是妖界的,一般妖都有本命业妖之火,修为越高业妖之火越盛,但若本命业火遭到比自己修为还高之人熄灭,那便是神魂俱灭的下场。它的修为虽不及它死去的丈夫,但好歹也是万年修为,其本命业妖之火,用来对付一个天性怕火且不过八百年修为的水族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将再加把劲将业火燃得最旺,不给她们反击的机会,便能顺利将这母子三人烧得魂飞魄散!   这便是雌蛇妖布置筹谋的最后手,它担心若这水族公主再如上次那般突然使出海神血脉之力,所以便早早地在洞中埋下了自己的业火,想着若到时情况不对的话也能用业火阻挡一阵,没成想还真将这个水族公主困得死死的。   雌蛇妖很是得意,竖瞳中闪烁着疯狂的兴奋之色,死吧,赶紧烧死吧!这会幽冥血月已至,幽冥血月只短短一瞬息,此时再想拨出两个小杂种的生魂吞噬已经来不及了,它现在只想让这母子三人去死,魂飞魄散!   蓝浅浅在熊熊燃烧高高跳跃业火圈之中,灼热的痛感传入她的灵魂,皮肤开始寸寸皲裂开来,渗出血丝,而她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地变回了鲛尾,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被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压制住了,体内的水灵正在一点点减少流逝,她只能无力地护住怀中已经昏迷过去两个孩子……   与此同时,外间本该森森幽暗山林之中,此刻已是塞满了星星点点的火把,赵元衡劲装短打,满目肃然杀气,走在中间,周围散开这抑菌点着火把仔细的铠甲精兵。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壮年男子,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罗盘,这儿试试那儿探探,是不是皱眉自言自语嘟囔几句。   赵元衡抬头望望被繁茂树叶遮蔽的夜空,再看看最前头到现在为止屁发现都没有的废物神棍无崖子,终于再也忍不住爆发了,她上前一把攥住无崖子的衣领将他勒着脖子拎住,吼道:“你究竟能不能找,你若胆敢耍我,朕让你死无全尸!”   赵元衡有些后悔,之前自己着了魔般去找了这家伙,心想若浅浅身份被证实,这件事明显就是非人之物冲着她去的,本想着有无崖子这个神棍在总比自己漫无目的地满世界乱撞好,可没想到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就快要天亮了,这家伙竟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眼中怀疑这其实就是个混吃骗喝的半吊子神棍,不禁后悔,不该找他来浪费时间。   “唉唉……陛陛下……别别别激动,正找着呢,据那尸体上残留的气息,一路搜寻过来,那邪物定是藏在这片山林之间,您先别激动,贫道再探探……再探探很快就有消息了……”   无崖子被掐紧了衣领子脖子被勒住,满面通红,急急忙忙讨饶解释,赵元衡深吸一口气,恨恨地松开手将他推出去两步。   这时身后有人上前,在赵元衡身边沉声道:“陛下……不知陛下有没有闻到一股什么东西起火的烟味?”   说话的是青年浑身气势凌然,五官锋利如刀,他便是之前亲自检举自己叔父的魏靳锋,赵元衡见此人能力不俗,功夫高强,有意重用,便封他为从三品金吾卫护军参领。这次寻人和封锁戒严行动便是由他调度金吾卫的,赵元衡亲自出来寻人,魏靳锋自也是跟在身边。   魏靳锋自由便是嗅觉较常人灵敏许多,这会他敏锐地嗅出了若有似无飘来的烟火味,感觉事情不大对劲,急忙禀报。   赵元衡一愣,回头看一眼魏靳锋,见对方肯定地头,便也微扬起头深深地嗅着,而一旁的无崖子见状也在耸鼻子。   有过了稍微一会儿,烟味也逐渐浓了,这时,赵元衡和无崖子都嗅到了,两人反应一致,也都是觉得不大对劲,俱是微微变了脸色。   忽然,无崖子手中的罗盘疯狂地转动起来,吸引力所有人的注意力,无崖子一声惊叫跳脚,“罗盘移动,天地复移,星海震动,应是就在这附近……”   他闭上眼细心感受片刻,这时候所有人都 屏住了呼吸谁都不敢打搅他,片刻之后,无崖子蓦地睁开眼睛,朝着一个方向指去,大声喊道:“就在那里!”   赵元衡早已被磨光了所有的耐心,闻言,当即朝着无崖子所指的方向脚掌点地,飞速冲了出去。   魏靳锋一把拎住无崖子的衣领紧紧跟在身后,而后便是赵元衡身边几个贴身的暗卫,最后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举着火把的兵士们。   赵元衡提起轻功呼呼地掠过去,很宽前方便是山壁没了前路,后头被拎得想死狗一样气喘吁吁跟上来的无崖子,指着赵元衡斜对面的一处正冒着火光的隐蔽山洞指去,“就在那里,陛下就是那里!小心!”   赵元衡拔剑便冲了过去,走近洞内便能看见火光跳跃,打头的赵元衡、魏靳锋和无崖子三人,警惕着一步步朝里靠近,转弯拐角处便能听见烈火熊熊燃烧的声音,还有一阵阵尖利渗人的笑声。   “啊——”   赵元衡心中一颤,那时浅浅的声音!   他再顾不得,猛地转身绕过拐角,挥剑而出,下一瞬便看清了那里的情景——   有一条盘着身体却依旧有两人高比太极宫石柱还要粗的奇怪巨蛇吐着蛇信,在对着眼前的火堆发出尖锐阴翳的桀桀怪笑,而他定睛朝火堆里望去,看到的却是让他目眦欲裂、神魂俱碎的画面,蓝浅浅蜷缩在火圈中心位置,身上已经有些焦黑,而她身下依稀露出了蓝小贝双目紧闭的苍白小脸……母子三人被烈火包围生死不知!   瞬间赵元衡胸腔如要爆裂开来一般,都没去在意那令人胆寒的巨蛇,只朝身后嘶吼,“来人!快来人救火!”   说着他便直接抬脚准备冲进火里,就在这时被身后的无崖子死死拦腰抱住。   无崖子大盛喊道:“陛下您不能进去,这应不是普通的火焰,这是业火,你凡人之躯进去不过片刻便会被烧成灰烬魂魄都会被烧没的!”   这么一说,赵元衡挣扎得更加剧烈了,他几近没了理智,“放开我!浅浅和孩子还在里边……”   这是雌蛇妖回过神来,桀桀冷笑,“好啊!我不去找,竟倒还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着便吐出丝丝蛇信朝赵元衡和无崖子游了过来,无崖子一愣,一把推开赵元衡,在巨蛇冲过来的一瞬间抽出自己背上的青铜剑一刀砍了过去,那雌蛇妖没想到这凡人居然有着胆子敢迎头而上,躲避不及,被沾过符水的青铜古剑在蛇身上划开了一条口子,伤口迅速溃烂。   雌蛇妖瞬间就怒了,尖利嘶吼着冲上来。   而此时倒在火中的蓝浅浅手指忽然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想她好像阿执再叫她……对了阿执……不!她的崽崽……   蓝浅浅拼尽全身力气颤巍巍爬起身,低头便看见自己身下两个气息微弱的孩子,顿时呼吸急促,胸腔又似要爆炸开来,眼角有龙鳞印记慢慢浮现出来。   “啊啊——”   她撕心嘞肺地大吼一声,有浑厚的神力自她身体里突然爆发出来,冲着那雌蛇妖汹涌而出。   几乎是一瞬间,蛇妖被那浑厚的神力集中,当即心脉魂魄俱碎,被甩出去老远,砸在墙上后又摔倒在地,石壁被重力所击,有巨石块纷纷掉落,正好砸在那蛇妖身上,瞬间蛇头被砸得稀烂。   蛇妖尾巴尖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而一旁的几人方才收到神力爆发的余波影响,也都是被扫翻在地。   蓝浅浅四周的火光随着雌蛇妖的魂飞魄散一下子便熄灭了,这时她再是支撑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赵元衡艰难地爬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朝着蓝浅浅方向爬过去,突然他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嘴唇都在颤抖——   昏迷在那里的女人,人身鱼尾,蓝色的尾巴闪着绚丽的色彩,与他之前在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咳咳……陛下……”   魏靳锋举着火把捂着胸口蹒跚走近,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蓝浅浅。   而就在这时外头的大部队赶到了,洞外火把照耀灯火通明,有嘈杂的声音朝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元衡骤然回神,回头朝外大吼一句,“都站住!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外头的脚步声瞬间一顿,而后便没声了。   赵元衡步伐凌乱,跌跌撞撞地上前,一把扯开自己的上衣,脱下来将盖在蓝浅浅鲛尾上,而后从她身下小心翼翼地抱出两个孩子,分别交到魏靳锋和无崖子手上。   他自己则是蹲了下来,闭了闭眼再睁开,仿佛是一瞬间便决定了某些事,颤抖着手将衣裳打结,把蓝浅浅散开的尾鳍都小心翼翼地塞进去,直至再也看不出她鱼尾的端倪,而后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快步朝外走去。 第74章 如何是好(二更合一)   山洞并不高, 经过方才蓝浅浅突然爆发的神力的侵袭,再加上巨蛇狠狠撞击砸落的石壁,此时狭窄的山洞已经开始地动山摇,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接二连三地掉落下来。   赵元衡紧紧护住怀里的人儿, 以最快的速度朝山洞外跑去,身后紧紧跟着抱着两个孩子的魏靳锋和无崖子, 等一行人堪堪退出山洞, 那山洞便巨石滚落轰然坍塌。   此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开始麻麻亮。   赵元衡冲出洞外后,只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确定魏靳锋和无崖子抱着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地出来了之后,他立刻转回身, 抱紧怀里的人朝前跑,边跑边冲两边的侍卫们大声吼叫,“都楞着干什么, 快备马, 传太……”   话才说到一半, 赵元衡忽然就顿住了, 脚下急促的步伐也猛地一滞, 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人儿,蓝浅浅双目紧闭,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 再不复平日鲜活灵动的模样, 脸上、脖子上、手上……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寸寸皲裂, 一道道蜿蜒可怖的裂口正在不停地往外渗血。   赵元衡只觉心中如有急火在煎熬燃烧, 可再将目光下移至被他用衣裳严严实实遮盖住的那鱼尾,赵元衡手足无措,她伤成这般模样,非人而为,就算叫来了太医,太医又能如何?她如今这副模样,又岂可再让旁人见到?!   赵元衡声音干涩,低头亲亲唤一声怀里的人,“浅浅……浅浅?”   怀里的人却是无知无觉毫无反应,他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她的气息在渐进微弱下去……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赵元衡站在原地,抱着蓝浅浅,慌乱了手脚,这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经过宫中的尔虞我诈,历过朝堂的诡谲风云,数次到过生死边缘徘徊,而这却是他唯一一次慌乱无助得不知如何自处,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忽然便听到了身后无崖子咋咋呼呼的声音,“啊呀妈呀格老子的!幸好贫道我腿脚麻利跑得快,不然头上准得砸出个坑来,今天非得交代在这儿不可!”   赵元衡猛然一震,回过神来,脖子粗红青筋暴起,回头朝无崖子大吼,“无崖子你过来,快过来!”   无崖子吃力地抱着蓝小虾,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哎哎哎来了来了,这就来了……陛下,陛下有何吩咐呦?”   赵元衡蹲下身来,抱稳了蓝浅浅,微微拿开手臂露出了蓝浅浅满是血淋淋裂口的脸来,声音有些颤抖,幽深的双眸在周围火把亮光的映衬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的慌乱无助,“怎么……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无崖子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一旁的暗卫,面色沉凝地蹲下身来,仔仔细细查探蓝浅浅的状况,他伸出食指放在蓝浅浅鼻下,才发现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再伸手搭在脉门上一探,大概是对方非凡人的特殊身份,他也探不到别的再多的情况。   无崖子也犯了难,皱着眉,努力回想他师傅当年与他说过的关于鲛人的事,鲛人伴水而生,乃水中之精灵,不若……   无崖子为难地挠挠头,“其实贫道对鲛……对贵妃娘娘也不是特别解,要不……要不陛下先给娘娘喂点水,以娘娘的属性……嗯方才又被围困在火中那么久,不管怎样,先让她沾点水准是没错的……”   赵元衡就仿佛是掉落悬崖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六神无主地冲周围的人大喊,“水……水水!快拿水来!”   有侍卫动作迅速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   赵元衡接过来,手忙脚乱地打开塞子,轻轻地掰开蓝浅浅的嘴,给她灌了下去,因着手脚慌乱,那水囊里的水一下子倾倒出来,溅得蓝浅浅脸上都是,男人更是慌乱了,看着她脸上的伤口又不敢伸手去擦,只能轻轻地吹着气。   水灌下去之后,一旁的无崖子也蹲在那里屏息等待着。   突然,蓝浅浅的手指动了动,眉头微微一锁。   这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赵元衡的眼,他顿时狂喜,冲着无崖子欣喜道:“动了……有有……有反应……浅浅,浅浅……”   无崖子在伸手一探蓝浅浅的鼻息,发现比方才稍微重了些,他比赵元衡还要兴奋地转头冲着身后的人疯狂摇手,“快……快快快,再多拿些水来,越多越好……快!”   于是,出来搜山所有侍卫携带的水囊都被搜罗了过来,赵元衡和无 崖子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地拔开塞子给蓝浅浅倒水,眼见着让她喝水的速度太慢,无崖子干脆倒置水囊,将水直接淋到了蓝浅浅身上,还有其中两袋喂给了两个孩子。   没一会儿所有水囊便都空了,蓝浅浅浑身湿漉漉的,就连抱着她赤着上身的赵元衡身上都沾了不少水珠。   而此时蓝浅浅也终是有了反应,赵元衡能看见她的胸膛又开始了微微的起伏,只是翘首期盼了好一会却是再无别的反应,他立刻又抬起头幽深的眼眸捂住地望着无崖子,眼眸水光闪烁,湿漉漉的。   无崖子已经快在男人这般眼神中窒息了,总觉得若是不再想点别的办法救救贵妃,他就是罪孽深重。   “呃……呃……”无崖子额头冷汗涔涔,憋着劲儿死命地想着对策,飞速转动脑筋,“有……有可能是水不够……对!是水不够!……唉唉你们谁还有水吗?”   在场所有人带来的水基本上刚才就都已经全部拿出来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吱声,见状赵元衡急切地暴吼,“都去找水,快去找水!”   “陛下……”   有个侍卫迟疑着上前,“陛下,属下的家便是在这附近的山村,属下知道从这里往西北方向大约半里左右有个不大的水潭,与其来回找水浪费时间,不若陛下将娘娘带去……”   “带路!”   赵元衡迫不及待地起身,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对那侍卫急切地嘶吼道。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打头的那个侍卫身后朝水潭方向快速行进。   赵元衡紧紧抱着蓝浅浅,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奔跑着,赤裸的上身可以清晰地看到肌肉暴起,手臂上浮现出根根青筋,他一边向前跑一边时不时低头看看怀中会迷不醒的人儿,嘴里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安慰蓝浅浅还是在安慰自己,“浅浅……浅浅你坚持住,再坚持片刻……就再坚持一下,我这便带你去找水,很快……”   这样不知跑了多久,即便赵元衡再是如何身强力壮,终究是凡人之躯,慢慢地便有些体力不支了,呼吸急促,双脚也渐渐地沉重起来,他狠狠咬一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硬撑住。   终于,赵元衡远远地能看到那在晨曦的第一缕微光下正泛着粼粼微波的水潭了,登时心下一喜,一边咬牙加快了脚步,一边冲着旁人喊道:“都停下,待在这里都不许动,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过来!”   他抱着蓝浅浅奋力朝水潭的方向跑去,却在离水潭只有几仗开外的地方,赵元衡急惶之中被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头拌住了脚,体力本就已经消耗殆尽,这一下,让他不由控制地朝前扑倒,狠狠地往碎石嶙峋的地上摔下去。   在摔倒的一瞬间,赵元衡下意识紧紧搂住怀里的蓝浅浅,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碰”地一声响,赵元衡痛苦地闷哼一声,地上尖锐的碎石一下便硌在了他身上,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嵌进,他的皮肉之中,一下子上身各处便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情况,一边努力地想爬起身,一边查探怀中蓝浅浅的情况。   索性,他护得周全,怀里的人儿倒是并没有被摔到,依旧紧闭双眼无声无息。   “陛下!”   无崖子气喘吁吁地从后头干了上来,见赵元衡凄惨地摔在地上,急急忙忙跑过来搀扶。   赵元衡在无崖子的搀扶下,艰难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水潭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跳入了水中,而后便再也支撑不住,手臂一松,蓝浅浅整个人便开始缓缓下沉,他则是靠在水潭边的石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   双眼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沉入水中的那个身影,渐渐地……蓝浅浅缓缓沉没在水中,咕噜噜冒出几个气泡后便再也看不见影子。   清晨水潭的四周雾气弥漫,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赵元衡紧紧盯住蓝浅浅在水中沉默消失的方向,却是丝毫不见动静。   渐渐地,赵元衡便开始有些慌神了,虽然他知道浅浅水性好,又非常人,但是……她现在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入了水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赵元衡猛地扑到水潭中心位置,在深不见底的水潭里胡乱扑腾摸索着,“……浅浅,浅浅……浅浅你在哪?浅浅……”   没有任何回应……   赵 元衡猛地转回头,锐利的视线朝正在水潭边探头探脑的无崖子狠狠扎去,暗自磨牙,这半吊子的神棍该不会是出了个馊主意吧?!   无崖子本来也是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蓝浅浅的状况,突然接受到皇帝的死亡怒视,他吓得浑身一抖,呼吸一噎,艰难地咽口口水,为自己辩解,“陛下……这……就算贵妃娘娘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那那也不可全怪我啊!来时贫道便已经说得明明白白,贫道在行的是算命跳大神,偶尔给人驱驱鬼祈祈福,这神仙妖魔间的事儿真不归贫道管,更何况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鲛人,贫道说了只能尽力而为,不带……不带陛下这样反悔迁怒的……”   就在无崖子委屈不平地小小声嘟囔的时候,赵元衡身边的水纹忽然渐渐扩散开涟漪,突然,“哗啦——”一声响,水花四溅,一个五彩绚丽带着微蓝的巨大鱼尾破开水面窜了出来,尾鳍如丝花一般散了开来,抖一抖,溅了赵元衡一脸的水珠。   而后那美轮美奂的鱼尾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后又再次落回水中。   赵元衡目光有些呆滞,直愣愣地看着那鲛尾出现又消失,虽然心中早早便有准备,了此刻却依然是久久无法回神。   而岸边的无崖子已经惊得张圆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死老头子,你看到了不!叫你小气,就那么一片鲛鳞还非要当宝贝似的带进棺材里去!嘿……没想到吧,老子今儿个居然能见到活的鲛人,还有近距离接触,死老头子你在天之灵会不会被嫉妒死……”   鲛尾如昙花一现后又隐匿了去,又过来片刻,水面又是一阵“哗啦”,只见蓝浅浅从水中钻了出来。   赵元衡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蓝浅浅忽然又是一阵脱力,脸色苍白地摔回水中,眼看着就要再次沉入水中,赵元衡眼疾手快,游过去一把接住了又软绵绵歪倒的女人。   “浅浅……感觉如何,你……你说,你说我该如何帮你,你说……”   蓝浅浅虚弱无力地靠在男人怀中,听了这话眼界微颤,又艰难地睁开了眼,苍白无血色的嘴唇嗫喏几下,赵元衡将耳朵凑近,才听得她细微的声音,“那巨蛇……那巨蛇可是死了?”   赵元衡皱眉,方才从洞里逃出来比较匆忙,也没人去注意那妖物的情况,他仔细回想,浅浅爆发出的莫名力量几乎全部是朝着那妖物去的,似乎应该就是是致命一击,后来……后来它砸落在石壁上,又被一块巨石砸烂了头,他想着,都说打蛇打七寸,那蛇头都被砸成肉泥了,七寸也早应该被砸到了,如今洞口又是坍塌了,那妖物应是没有活路了的。   于是赵元衡忙不迭点点点头,“死了,应是已经死了。”   蓝浅浅脸上被业火烧出的皲裂伤口犹在,只是依旧不再流血了,她艰难地舔了舔依旧有些干裂的的唇,继续气若游丝地道:“……那……那便好,阿执……阿执你帮我去找了那蛇妖的尸身来可好……蛇妖体内有一粒内丹,你……你且仔细寻一寻,约莫就你皇冕上那粒东珠大小,你……你替我寻来喂我吃下可好……”   “好好好!我这便唤人去寻!浅浅……浅浅你撑住,莫要睡着了,我这便叫人去寻……”   赵元衡忙不得点头,说着便急慌慌转回身去喊岸边正趴在那看着他们发呆的无崖子,扯开了嗓子冲他大吼,“……你且立刻回方才那山洞,叫人扒开了坍塌的石块,把里头那蛇妖的尸身给找出来,挖出它的内丹,立刻送过来,你若办成了此事我便许你那个小翠儿脱了贱妾籍,带她从那户人家出来见你,若你敢偷奸耍滑……”   无崖子浑身一震,当即飞奔出去,边跑边喊,“请陛下放心,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您要记得说话算话!”   “还有……”   蓝浅浅虚弱地抬抬手,用有些颤抖的手指戳戳男人宽厚的胸膛,补充道:“还有那蛇妖的尸首……若是能留,便尽量留完整些,蛇胆蛇肉都是宝贝……阿执也受伤了,很有用的……这次……这次没被天雷劈焦,让御厨做,一定能……一定能做出美味的蛇羹……”   说着蓝浅浅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又陷入了昏迷之中,也没听到男人嘶哑疯狂地在喊她的名字。   就这样,赵元衡搂着蓝浅浅呆呆地悬浮在水潭中央,在无崖子拿回蛇妖内丹之前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既然水却是对浅浅有效,那他便陪着她,又怕她昏迷之时沉入水中便再找不到了踪迹,只能这么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变搂着蓝浅浅不放……   无崖子倒是没让人太失望,过了约半个时辰的工夫后又姗姗赶了回来,他身 后还跟着一手各抱一个孩子的魏靳锋。   无崖子满头大汗,吐着舌头跳入水中,狗刨着冲赵元衡游过来,而后伸出手,手掌上赫然是一颗有他皇冕上的东珠大小的黄色珠子,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道:“蛇……蛇妖内丹……”   赵元衡迟疑片刻,接过那枚黄色的珠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轻轻掰开蓝浅浅的嘴,将珠子塞了进去,在她喉间抚一抚,珠子便顺利地顺着食道滑进了蓝浅浅体内。   “陛下……”   无崖子试探着凑过来,努努嘴,示意赵元衡朝岸上望去,对着魏靳锋和两个孩子,对赵元衡说道:“这两个应就是鲛……贵妃娘娘与陛下的孩子吧?方才咱们都只顾着最是危急的贵妃娘娘了,差点把这俩孩子给忘了,两孩子年纪小,即便被娘娘护住了,但终归是受不住业火的,也是伤到了,嘿嘿……贫道和魏统领商量着,他们也有一半和贵妃相同血脉,所以您看……要不要也将两位小殿下丢水里泡上一泡?”   赵元衡这才猛然想到了两个孩子,方才因为奄奄一息的蓝浅浅他方寸大乱,不小心便忘了两个孩子,听无崖子这么一说,他只微微犹豫了片刻后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魏靳锋抱着两个孩子也下水朝他们游过来,无崖子接过其中一个,两人学着赵元衡的样子将两个小家伙半浸在水中,魏靳锋有意无意地瞟一眼蓝浅浅,目光中有打量也有深思……   就这样,三个男人怀中个抱着一个静静地悬在水中,直到入水得了水灵滋养最先醒过来蓝小贝“哇”地一声哭出来。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与往日的一到午后便昏昏欲睡不同,今日整个皇宫都乱成一团。   昨日中午,四位金贵的小殿下,两位被人重伤两位被掳走的事宫中早已沸沸扬扬,陛下封锁了皇宫所有的进出口,大内禁军卫倾巢而出,较往日突然增加了好几倍,所有的宫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和这足以抄家灭族大事扯上关系。   太后听说几个小殿下的事后便急火攻心厥了过去,没过多久后,听说贵妃也因为受了惊吓后便卧床不起,而陛下更是点了大批人马,封锁了京都的城门,亲自出宫寻找两位失踪的小殿下。   直到今日正午,陛下总算是将两位小殿下给寻了回来!   孟太后听说后,硬生生地醒来过来,撑着病体赶来了朝阳宫,而贵妃却是依旧在昏迷之中,太医局的所有太医都被召到了朝阳宫去。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蓝小鱼和蓝小蟹因为之前有蓝浅浅为他们渡过灵气,因此也并无大碍,在孟太后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渐渐好转。   而蓝小虾和篮小贝,身体倒也已无说明大碍,只是他俩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自醒来后便一直在哭闹着要找阿娘。   而蓝浅浅,却依旧是昏迷着,吞食了蛇妖内丹后她的情况倒是没有再进一步恶化,只是却依旧是昏睡不醒,无崖子和太医局的太医们皆是束手无策。   赵元衡无法,只好一边秘密将蓝浅浅每日都将养在浴池里,一边试着给东境玉府递消息,或许,浅浅的家人应该有办法……   ……   是夜,太极宫幽静如水。   赵元衡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批完一本折子后疲惫地揉揉眉心,外头正好想起了打更的声音。   已经过了亥时了,便放下朱笔,起身打算往外走,冲着殿外喊道:“刘顺,朕要去朝阳宫。”   殿外竟是一点回应都没有,赵元衡这才意识到,这会儿似乎静得有些诡异。   他当即走到剑架边一把抽出长剑,警惕地朝门口候着。   然后,殿门被慢慢打开了,有一个人影从外头缓缓走近来,赵元衡看着那黑影,紧了紧手中的剑,在挥剑而出的一瞬间他看清楚了黑影的面容,白皙娇嫩的小脸是倾城绝丽之色。   赵元衡双手脱力,剑咣当一下掉在地上,他欣喜若狂地上前,想要伸手触碰却又怕伤着她儿有些犹豫,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浅浅……你……你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   而回应他的却是对面原本面无表情的人儿突然变得凶狠的脸色。   “啪——”   劲风袭来,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大殿上响起,还带着短促的回音。 第75章 转危为安   这清脆的一个耳光, 又重又响亮, 打得赵元衡一下便偏过了脸去, 他下意识伸手捂住被打的半边脸颊, 侧着身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见面前的女人一声冷笑, 他才渐渐恢复了神志,慢慢直起身, 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对方有张和蓝浅浅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不似蓝浅浅平日里眉眼都带着灵动笑意的模样, 眼前的女子双目寒冰, 浑身都散发着凛冽寒冷、生人勿近的气势。   赵元衡眯眼打量一会儿,突然顿悟,“你是……你不是浅浅,你是蓝深深!”   蓝深深没有说话, 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直视赵元衡, 眸中是一片冰蓝。   对此,赵元衡摸摸自己被打得有些火辣的脸颊,却是在心中暗松了口气, 虽然一见面就被大姨子扇了一个大耳刮子外加可怕的死亡凝视,但至少他们来得比赵元衡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这是不是便意味着浅浅终于可以得救了!   赵元衡并没有因被打了一巴掌而生气, 反倒是激动得有些手脚无处安放了, “你……浅浅……你们救救浅浅, 她……她一直昏迷不醒,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蓝深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强压制住不断上窜的心火,“姓赵的,你和赵铮还当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啊!当初离开东境是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照顾好她,可是现在,你瞧……要是我再晚来几天浅浅救彻底没命了!你可知在深海,我们都舍不得让她掉一片鲛鳞,可你倒好……折腾出这么多幺蛾子,早知如此我们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顺着她自己的意让她随你来京都!”   约莫在半月以前,蓝深深带在深海之中,忽然毫无任何征兆地感觉到一阵心悸,胸腔内似有不知名力量要沸腾爆裂,可自己明明无任何不适,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个和她有无法言说的血亲感应的蓝浅浅出事了!   她将此事告诉了流光,与此同时海后也知道了这事,虽然她们都不知道蓝浅浅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体内的封印松动了,便说明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及性命的大事!   海后之前便因为蓝浅浅溜出深海去找四个孩子的凡人父亲而恼火,后来知道了那男人是赵铮的侄孙后更是雷霆震怒,到了如今,居然还闹出来性命攸关的大事,连封印都被松动了,她自是担忧心疼又震怒,本是要打算棒打鸳鸯亲自出水去逮蓝浅浅回来的。   流光和蓝深深好说歹说地相劝着,而此时正好黄河河伯发来了讯报,详细讲述了在洛水所发生的事,他们这才算弄明白蓝浅浅为何会突然启封龙族之力,最终因着蓝浅浅并无大碍,终归是宠在心间的女儿,在蓝深深和流光的相劝之下海后也暂时熄了怒火。   但即便如此,蓝深深和流光还是有些不放心,二人商量一下后,决定代替海后出水去一趟京城,终是要亲眼瞧一瞧蓝浅浅的情况才算放心。   不急不缓,才刚走到半路,便忽然收到了蓝浅浅用水鱼送来的急信,说四个孩子,两个早重伤,两个失踪,许是妖邪所为,蓝浅浅自己则是立时便要去寻那妖邪的踪迹,若是有所不测,请蓝深深和流光去一趟京都保护孩子,替自己处理后续事宜。   蓝深深和流光顿时大惊,加快了脚程往京都赶去,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有一日在半路中,蓝深深只觉又是忽然一阵心悸,体内水灵混乱,胸口翻腾,蓝浅浅这是又动了封印启了神力,而这般之后,蓝深深能感觉到蓝浅浅的气息便逐渐地微弱了下去……   两人是正感到事情不妙了,竭尽所能一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入了皇宫,见到的便是一个神魂俱损、奄奄一息的蓝浅浅!   一想到这里,蓝深深只觉心中的无名怒火要将她燃烧殆尽,虽然他们也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理智也告诉蓝深深,自己妹妹两次性命垂危实际上都怪不到眼前的男人头上,但那名为迁怒的怒火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遏制。   尤其是联想到姨母和赵铮那血淋淋的前例,她忽然就后悔不已,她想,当初便不应该有着蓝浅浅那跳脱的性子来,若是当初她狠下心来做个恶人拘着蓝浅浅,让母子五人一直待在深海不随赵元衡走,便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她既是迁怒赵元衡,同时也是自责内疚。   殿里被蓝深深施了法,此刻除了赵元衡和蓝深深再无第三人,安静极了,沉默了许久后,赵元衡敛下眼睑遮去眼中的黯然,哑声问道:“我虽贵为帝王,所谓九五之尊,但现在才发现你们和浅浅的世界依旧是我所无法触及,现在想来……沾沾自喜以为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可是到头来竟还是保护不了她,要她为我以命相搏,或许你们怨我也是应该,我想尽了办法想救她却依旧是无能为力……你们,可以救她的,对吗?”   看着这般仿佛一下子如鲜花凋零般可怜兮兮、黯然伤神俊美如神祗的男人,蓝深深突然涌上一种无力感,这两个家伙能凑成一对也不是没道理的……她叹口气转身出了大殿。   赵元衡紧随其后,两人隐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去了朝阳宫。   等入了朝阳宫大殿,赵元衡才发现守在外间的宫人们此刻都是一脸香甜地各自找角落睡着,他甚至还能隐隐听到一阵阵微鼾声。   等入了蓝浅浅如今修养的后殿浴池房,如今整个朝阳宫唯一见过蓝浅浅真身的双玉也是所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睡得香甜,而浴池之中,蓝浅浅此刻正闭眼半浮在水中,绚蓝的鲛尾在水中若隐若现,而她身边是同样人身鱼尾的流光。   流光直立在水中,半条鲛尾浸在水中,尾部弯曲,巨大如花的尾鳍露出水面散开在水面之上,他正皱眉紧闭双目,双手紧紧地握着蓝浅浅的双手,能隐隐看到两人交叠的手掌间有微微莹光在闪烁。   浴池边上趴着整整齐齐的四颗毛茸茸小脑袋,四个小家伙肥爪子攀在浴池边沿,都睁大了乌溜溜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池中的阿娘和流光舅舅。   蓝深深上前,蹲下身来用手摸摸其中一个孩子的小脑袋,一起静静等待着浴池里的动静。   没一会儿,流光便收了手掌间的莹光,他睁开眼松开蓝浅浅的手,从湿漉漉的袖管中掏出一大一小两个白玉瓶,从小的瓶中倒出一粒小指甲盖大小的银白色珠丸喂如蓝浅浅口中,又从大的瓶子中倒了大半瓶水滴入她口中,用灵力催动蓝浅浅一齐咽下,最后他抱着蓝浅浅,又将她轻轻地沉回了水中。   看着从浴池里爬上来的流光,蓝深深顺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一块大浴帕递给他,顺口问道:“情况如何?”   流光啪啪甩几下自己的尾鳍,接过浴帕整个盖在自己的鲛尾上,之间被浴帕盖住的地方隐隐有上下起伏的动静,而后,便能看到没有被遮住的尾鳍慢慢分裂最后变成了一双男人修长宽大的脚。   赵元衡站在一边目睹了全过程,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增事实,所以在进来之前便有心理准备,这会儿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动一下。   流光将那浴帕在腰间打了个结,而后围着浴帕站了起来,绕到屏风后去更衣了,边更衣边听他说道:“我渡了灵力给浅浅,还有来之前以防万一在白洛那拿了些药带上,已经喂她吃了,还有喂了些凝露,幸而先前她吃了蛇妖的内丹算是一直撑着到现在,性命之忧应是不会再有了,只是浅浅是被业火所伤,烧伤了神魂,再加上她之前给小鱼和小蟹渡灵力时损耗也是不小,所以想要痊愈还是要好好花费一番力气调养才是,……不过具体情况如何,一切都得等到浅浅醒过来再做打算。”   一听这话,赵元衡隐在袖管中一直握得指骨泛白的双手一下子松了许多。   而蓝深深一直紧绷的神色终于稍稍舒缓了下来,她轻拍几下小崽崽们的小脑袋,“乖,阿娘很快便会醒了,乖娃娃这时候都该睡觉去了,莫要扰了你们阿娘,姨姨带你们去歇下吧!”   四个小家伙虽是不情愿离开,但听说可能会打扰道自己娘亲,即使再不情愿,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跟着姨母离开了。   池边很快便只剩下赵元衡一人,他轻轻的走过去,干脆盘腿坐在湿哒哒的浴池边上,怔怔的看着水中蓝浅浅有些模糊的身影。   流光换好衣裳出来,见男人就坐在池子边上对着水池发呆,再看看这男人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上清晰可见的红掌印,本想说些责怪的话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他轻咳一声,拍拍赵元衡的肩膀,“莫要太担忧了,浅浅很快便会醒来的,这段时间我与深深会一直在的。”   赵元衡也不回头,依旧直直地盯着水中的蓝浅浅,对流光说道:“你们一路而来,也是辛苦,今夜便现在浅浅殿中暂歇下吧,这里我由守着,若有什么事我来唤你们便是。”   流光见人态度坚决,也就没有拒绝,说了句“有事唤我”后便离开去找蓝深深了。   赵元衡坐在浴池边上,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见烛火燃烧爆芯的哔剥声和窗外夏虫的吱吱鸣叫声,他坐在池边,盯着浴池里蓝浅浅水光折射下闪过五彩蓝光的尾巴怔怔出神。   ……   第二日天明之时,赵元衡佝偻着背缩在浴池边上,满眼红血丝,眼皮耷拉着,闭一下睁一下……突然他听见了“哗啦”一声的动静。   赵元衡被溅了满脸水,他立刻浑身一震,刷地睁开了眼,一下子绷直了身子朝浴池里望去,正好看见蓝浅浅的脑袋从水里钻出来。   赵元衡眼中瞬间爆发出晶亮的光芒,他蹒跚着爬过爱,整个人匍匐趴在浴池边上,用已经嘶哑得不像样的嗓音激动地喊道:“浅浅……浅浅你醒了!”   蓝浅浅甩甩头发上的水,半个身子沉在水中,高高翘起在水面上的尾巴呼扇扇抖了抖,她眨眨眼,盯着赵元衡的脸看了许久,而后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戳了戳,问道:“阿执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第76章 我的男人   赵元衡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正用手指在他脸颊上轻戳的那只手, 微凉湿润的触感让他有些热意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他握着蓝浅浅的手, 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忽然眼眶便有些发热, 喉间如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声音都有些哽咽,“你……你终于醒了,浅浅我……”   我真的都快吓死了!   两人就这般,一个趴在浴池边上,一个半沉在水中,却头碰头, 亲密地缱绻相依相偎。   蓝浅浅甩甩尾巴,有一些水花溅在了赵元衡脸上, 她用手轻轻抚摸男人仍旧有些微肿的脸颊,“你告诉我,这是谁打的, 这宫里谁还有胆子敢打你?太后吗?应该不会……不对!阿执你怎么这般烫?!这是怎么了?”   蓝浅浅惊叫一声, 尾巴哗啦啦甩动着,溅起一大片水花, 她用手掌感受男人脸颊的温度,这才发现,似乎比以往都要来的灼热。   “我……”   赵元衡见蓝浅浅醒过来,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是彻底地松了下来, 于是脑袋又开始迷迷糊糊地了, 失力趴倒在浴池边上,眼皮发沉,张合几下便轻轻地闭上昏睡了过去。   蓝浅浅心中焦急,鲛尾在水中翻腾着想要爬出浴池,可是她自己也是才昏迷中苏醒过来,此刻身子还虚得很,撑着手臂一次次想往浴池边跃出却都是失败了。   就在这时,屋子外有人听到动静依旧赶了进来,流光和蓝深深本是一早起来想来看看蓝浅浅的情况如何,见此情形,流光急忙上前查探昏迷的赵元衡的情况。   蓝浅浅没来得及讶异突然出现的这两人,急急开口:“流光流光你快替阿执瞧瞧,这是怎么了?他突然便晕过去了……”   流光小心翼翼地将赵元衡正面反过来,伸出一只手运起灵力覆于上方,不过片刻后便收回了,也是明显送了口气,安慰在浴池中已经快将一池子水搅翻天的蓝浅浅,“并无大碍,只是一夜着凉,烧了高热,我这便带他去卧房躺下,浅浅你且宽心,即使我和深深不在,宫里的太医也是能治的,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切不可受惊。”   说着,便弯下腰,将无知无觉的赵元衡打横抱起,走出了浴房。   蓝浅浅眼巴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呼啦啦甩甩尾巴,想从水里跃出来一同跟上去。   一旁的蓝深深看着妹妹的动作,心中的大石总算是彻底地落回了肚中,眼中那担忧的神色也不着痕迹地敛了下去,看着蓝浅浅,脸色还有些苍白,灵力也是微弱,但终归是无碍了……   蓝深深无奈地叹口气,上前伸出手,将蓝浅浅拉了上来,有伸手抚在她的鲛尾上,运转灵力,帮她将鲛尾幻成双腿。   蓝浅浅起身便急不可耐地去更衣,然后立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流光将赵元衡放置在朝阳宫蓝浅浅寝殿的床上,蓝浅浅进去的时候寝殿里并无其他人,只有流光和躺在床上昏迷的赵元衡。   蓝浅浅急急得奔过去查探男人的情况,看着面色病红、睡着了都是一脸疲惫吃力的赵元衡,蓝浅浅就是觉得自己心疼坏了,眼眶也开始微微泛红。   一旁的流光不得不再次开口安慰,“浅浅……你莫要着急,我已经替他探过了,并无大碍的,也喂他喝了些凝露,很快就没事了,你莫要太过担忧,你现在便是要心平气和地将养身体……”   流光已经为赵元衡做过细致的检查了,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在几日前京郊的那场意外中,他抱着蓝浅浅奔入水中前不小心摔的那一下,因为当时他是赤着上身,摔倒时地上的尖锐沙石磨了不少伤口。   后来回到宫中,因为担心浅浅和资格孩子,又要忙着处理朝政,基本就是白日处理政事,晚上来陪蓝浅浅,所以一直都没怎么用心处理这些伤口,天气炎热,伤口处理不当,再加上他心焦上火,所以便有些化脓了,本来便起了些低热。   又在浴池边上沾着水气守了一夜,夏夜终归是有些凉意的,这便着了凉,连日的劳累之下,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但这样的病症,若是由太医局的太医们来治,即使医术再好的太医也得开开药施施针,但这在流光眼中,不过就是几滴深海凝露的事,他甚至都没惊动宫人,给赵元衡喂了几滴深海凝露,又在赵元衡身上的伤口上也滴上了一些,很快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了流光这般解释,蓝浅浅总算是放下了心,找了个借口在打发走前来催赵元衡上早朝 的刘顺后,蓝浅浅便在流光和蓝深深两人连哄带劝之下,依依不舍地回了浴池里继续由流光给她渡灵力去了。   赵元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彼时蓝浅浅正沉在水中打坐,蓝深深正在帮她疏导体内的灵力,一听双玉禀报说陛下醒了,立刻哗啦一下跃出了水面,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浴池,变换回人腿后,只套了条裤子,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这么湿哒哒地跑了出去。   朝阳宫寝殿里,流光正一气拿出五瓶新的凝露递给赵元衡。   “这是……”赵元衡左翻翻右翻翻拿着玉瓶疑惑地问道。   “这是深海凝露,浅浅在家里常吃的一种露水,对我们来说可调理内息、助于修行,于你而言,这东西也可做灵丹妙药使用,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一般不是特别棘手的疑难杂症都可治的,味甘清甜,且送于你,算作……”   流光将五瓶凝露一股脑全端给赵元衡,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道:“你不必客气,这次来时匆忙,我身上带的不多,且收着吧,你母亲年纪大了也可给她留瓶也是好的,就当是……就当是我替昨日深深打你的那一巴掌的赔礼……深深她……她性子直,脾气爆,昨日她打你,确实是……”   流光搔搔头,叹口气,“你可知道,浅浅在深海时真的是被我们所有人捧着长大的,之前便和你讲过一些,并非说谎,浅浅自出生起便比深深要羸弱许多,差点便活不下了来,可是……偏偏又是她传承了她父亲血脉的力量,幼年时便差点因为控制不住力量爆体而亡,后来她阿娘便做主将她的力量封印了起来,所以我们所有人都尽力宠着她护着她,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和伤害,那时你带她和孩子们来京都,我和深深其实都是犹豫担心过的,但最终还是决定帮你们顶住她娘那边的压力,顺从浅浅自己的心意,毕竟她总是要学会自己长大的……”   “可是,没想到的是,不过离开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深深性子直却也不善表达,你知道……她在赶来的路上便无数次后悔自责,一直都在说,早知如此便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浅浅随你离开的,后来到了这里,又发现浅浅是那么一副模样,所以她便有些情绪失控了,这才……这才迁怒于你才……望你能不介意……”   赵元衡没有说话,他一直都在静静地听着,在流光的话里寻找蓝浅浅那个他从不曾触及的世界……   流光还以为他心中仍有异议,便继续坚持不懈的开口,这次想要重点煽情一下深深浅浅之间的姐妹情谊,“姐妹俩同蛋……哦不,我是说同胎而生,深深自幼便是性子要强,妹妹体弱,所以她一直都是担起姐姐的责任,姐妹俩虽也……也会偶尔吵嘴,但感情一向深厚……”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蓝浅浅气咻咻的声音,“我倒怎么阿执脸上有那么大一个巴掌印,想来宫中也无人敢打他,原来是蓝深深你干的啊!”   两个男人齐刷刷回头一瞧,就见姐妹俩已经大眼瞪小眼地对上了……   蓝浅浅:“你好好的打我男人作甚,他招你惹你了?要是我打流光一个耳光还回来你生气不?”   蓝深深:“还不是因为你这家伙,我急得上火,要不是我妹妹懒得管你,我昨晚上已经和他道过歉了,流光也给了赔礼了,蓝浅浅你差不多得了啊!再说了,从小到大,流光被你打得还少吗?小腿肚上到现在都还有你当初咬他的齿痕呢!”   蓝浅浅:“那时两码事,总之我的男人你就是不能打,他就是个凡人,被你打坏了怎么办?你能陪我一个一模一样的吗?!之前打他那次我大度不与你计较了,这次还打!蓝深深,你动不动就动手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蓝深深:“呦呵,觉得动手是臭毛病?那可不……毕竟不像你这种不动手的,不过离开深海几月的工夫,就差点将自己的命都玩没了,你自然只适合动嘴!”   “蓝深深,你——”   “对,就是我,如何?”   “哗——撕拉——”   两人下身裙摆撕裂,自动换出鲛尾,寝殿之内忽然无风自起,有水流自两人身上萦绕出现。   流光跳起脚,朝姐妹俩飞奔过去,熟练地格在两人中间,“左右逢源”地赔笑,“我的小祖宗们,都冷静一下,这里不是深海,经不住你两打架的,小心把人家皇宫给拆了,你们瞧……瞧把人给吓得!”   蓝深深和蓝浅浅一回头,才发现,殿中出了她们三人外,唯二剩下的两人,赵元衡正一脸呆滞地看着她们,而双玉,已经吓得抱住了离他们最远的那根柱子在瑟瑟发抖了…… 第77章 聊起从前   姐妹俩一眨不眨地对视着, 眼里迸射出四溅的火花。   流光站在两姐妹中间, 一只手摁住一个,“两位小祖宗,都冷静点哈, 瞧把人家给吓得, 浅浅你消消气, 你自己不能动怒,且你家陛下也还在病中, 吓着他想必你也不愿意……”   一边说着, 流光一边给赵元衡拼命使眼色。   赵元衡堪堪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接收到流光的眼神示意后他会意,伸出一只手握成拳在嘴边轻咳一声,“浅浅……你可否过来下,帮我探探额头,我……好像还是有点低烧……”   蓝浅浅一听,注意力便迅速被转移了,她本想再将鱼尾变换回双腿,但下半身的裙子在刚刚的时候已经被撕裂了,这会变换回来也不合适,所以干脆以尾鳍撑地, 一蹦一蹦地就跳过去了。   赵元衡看得心惊肉跳, 总感觉她稍微用点力就能把自己尾巴给蹦折了……   蓝浅浅蹦到赵元衡的床沿边上坐下, 伸出手在赵元衡额头上试了试, 又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 也感觉不出什么异样,她想着自己的体温本就比凡人要低上一些,微微思索片刻后,她朝躲在远处角落柱子后头的双玉招招手。   双玉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   蓝浅浅伸手探了探双玉的额头,再回去试试赵元衡的,眉头便渐渐皱了起来,“的确还是有些低烧……”   蓝浅浅想了想,拿起放在一旁小案几上的一瓶凝露,打开了塞子往一旁放着的一碗已经有些微凉的碧粳粥里倒了几滴进去,搅拌几下后舀起一勺子粥水喂到赵元衡嘴边,絮絮叨叨,“这凝露可治阿执的低烧,你再吃些,好的便会快些,这些你便留着,千万别和流光那家伙客气,不过你不宜一下子多食,会流鼻血的,以后便隔段时间在膳食中滴上一滴,对你身体大有裨益,这般风寒受凉都不会再出现……”   赵元衡很听话,张开嘴一声不响地吃着女人投喂过来的粥水,两个人,一个专注投喂,一个认真吞咽,还时不时深情对视一眼,若无旁人,权当剩下的三人不存在。   一旁的三个人也意识到了此刻自己是有多么多余,流光拉着蓝深深的手,再向双玉打个招呼,三人悄悄地离开了。   寝殿里便只剩下蓝浅浅和赵元衡两人。   蓝浅浅认真地喂完了整一碗粥水,过后还细心地喂男人擦拭了一下嘴唇,温柔周到,细致得让赵元衡有种这人不是蓝浅浅的错觉。   喂完一碗粥后,蓝浅浅放下碗,又解开了赵元衡上衣,“流光说你身上都是被石子儿擦伤的伤口,且与我瞧瞧,我看看到底严不严重。”   赵元衡也没去阻拦,任由女人动作。   伤口星星点点分布着,两个肩膀处和胳膊肘上最多,除了皮肉伤还有些淤青,但因为晨时流光便已经为赵元衡涂过凝露了,见效极快,轻的那几处这时候已经开始长粉肉了,只有伤得较深的那几处好的比较慢,还是微微开裂在渗血丝。   蓝浅浅往伤口上小心翼翼地倒了些凝露,用嘴轻轻吹气,有些心疼地问道:“疼不疼?”   赵元衡摇摇头,因为低烧,嗓子还有些沙哑,“不疼,已经不怎么疼了。”   涂完身上的伤后,蓝浅浅又转到正面,倒了些凝露在手掌上,用手搓搓,有轻轻地按压在赵元衡还有些红肿的半边脸颊上,义愤填膺道:“蓝深深那家伙就这样,暴脾气上来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若以后她再欺负你,阿执你别有心理负担,尽管来告诉我,若她再敢打你一次,我绝对和她没完!”   “浅浅……”   赵元衡握住蓝浅浅按压在他脸颊上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浅浅,能和我讲讲你的事吗,我想听没有隐瞒的。”   虽然早先流光差不多已经将大致的情况都告诉过他了,但赵元衡还是想亲口听蓝浅浅说,想从她口中亲耳听听她的世界。   蓝浅浅脸色微微一僵,而后小脸便垮了下来,她挣脱了赵元衡的手,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无所事事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瓶,双眼低垂,不敢去看赵元衡的眼睛,小小声嘀咕道:“阿执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这么久的,我曾在阿爹龙冢前起过誓的,不能向世间之人透露自己的身世……你是我的伴侣我本也打算等将来阿娘接受你了再告诉你,我怕吓着你了……”   赵元衡俊眉微拧,问出了心中一直的疑问,“你母亲……为何会不接受我,不管是你口中阿娘,甚至你姐姐,似乎……似乎都对我有莫名的敌意,难道只是如你之前所言,就是因为我并非如流光那般是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蓝浅浅依旧是不肯抬眼,垂首微微摇了摇,“流光从小与我们一起长大,品行如何阿娘都看在眼里,自是放心的,这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原因,若是换个人,哪怕也是普通的凡人,我 便也不会担忧阿娘不高兴,主要是因为……因为你是赵铮的的血亲后代,我阿娘极度厌恶赵铮,所以她会迁怒于你……”   赵元衡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想到了比较恰当的说法,“所以……你们不是嘉和帝的后人,反而是……是他的仇人?”   蓝浅浅点点头,“算是吧。”   赵元衡想着蓝浅浅一家的身份,又想起了之前一直有赵铮修仙的传闻,半信半疑地问道,“赵铮……嘉和帝他现在还活着?他是……是所谓的术士修炼后与你们这般吗?”   “确实还活着,正在深海极渊里关着,但他能活那么久不是因为修炼,有别的原因。”   一说起赵铮,蓝浅浅的眸色便有了变蓝的趋势,这其中有太多不愿被深海所有的海灵们提及的伤痛往事,与阿执无关,所以她并不愿意多提。   赵元衡倒吸一口冷气,只觉不可思议,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有些不真实,没想到嘉和帝还真是到现在还活着,但不是修仙,而是被关了起来,“所以之前那枚嘉和帝私印是他给你的?”   蓝浅浅继续垂首把玩玉瓶,“嗯,流光去问他借讨的。”   这时候,赵元衡敏锐地察觉到了蓝浅浅情绪有点不对劲,他也意识到了这其中或许有水族不愿提及的辛秘,便很体贴地没有再问下去。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久,蓝浅浅才鼓足勇气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男人幽深的双眸轻声道:“对不起阿执,我不是有意要隐瞒这么久的,以后……以后一定再也不瞒着你了!”   赵元衡轻叹一口气,也并未再究根追底在这个问题上缠着不放,但心中还有其他疑问却是扰得他不得安宁,患得患失,终是不吐不快——   “浅浅,想必你们那处如流光这般的定也不少,比如那个……泫泽,为何最终会是……会是选择一介凡人血肉的我……”   说完,赵元衡只觉心跳加快,即使紧张又是期待,喘喘不安地等待着女人的答案。   为何会选择阿执……   蓝浅浅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他们初次相遇便是她出水之时再那艘大船上,一个在甲板上,一个在水中,遥遥相望,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当初甲板上那么多人,一眼望去,便只有阿执你鹤立鸡群、遗世独立,最是俊俏好看,你可比流光、比泫泽,比深海中所有的雄性都要好看,我一眼便相中了你!所以后来在风浪中将你救回了岸边。”   “咔嚓——”   赵元衡有些心碎,受伤失落,满心期盼,结果告诉他,他之所以被海神之女看上,行周公之礼,生四个孩子,经过多番生死考验,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他的这张脸长得好看?!若不是这张脸,他或许连认识她的机会都不会有……   蓝浅浅见男人周身的色彩瞬间黯淡下去,忙不得直起身扑过去搂住赵元衡的脖颈,似是为了让他定心,在赵元衡的脸颊上落下重重一吻,“阿执你且听我说,我现在是很喜欢你的,真的!”   说着,蓝浅浅白皙的脸蛋便浮上了一层绯红,“初始当然是因为你长相异于常人的英俊,毕竟不管是我还是世间凡人,看人第一眼便都是双眼嘛,总会被最外在表象所吸引,而后才能看本质……那时候救你上岸,本想待你伤势好转后便立即带你回深海行婚仪的,后来出了点意外……”   活到这里蓝浅浅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阿执对不起,因为……因为是我不小心才导致了你的失明,所以我必须有义务有责任为你医治好!可是后来我也不曾意料到,这便意外有了四只崽崽……”   “咳咳咳……”   赵元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瞪大了眼睛,从脖子上扯开蓝浅浅的胳膊让她和自己对视,不敢置信地问道:“我那时失明是……是你……这怎么回事?”   蓝浅浅心虚惭愧,“便是那时候,想制造些风浪翻覆了船只救你脱困嘛,然后你便撞到了脑袋……还有后来拖你上岸进山洞的时候稍不注意,便让你的头又是撞到了石块,所以脑中起了淤血,我便想为你现将淤血驱散了复明再说,便用水灵行至你全身……主要是……主要确实是我学艺不精,所以一般白洛的医治手法我学不来,只得选择最保守安全的法子,与你那样……”   赵元衡一噎,所以这女人那时候把他捆了起来,霸王硬上弓,还真是如她自己所言是在救他!?   这般事实真相让人怀疑人生,让赵元衡惊得嘴唇都有点哆嗦,“所以……所以你当初所谓的口水解毒,行房治病……竟都……都是真……的?”   蓝浅浅羞涩点点头,“是呀,我的唾液可解来自水中之毒,还微有消炎的功效,不过没凝露效果好,你若愿意,你现在身上的伤口我给你涂点我的唾液也是可行的……” 第78章 心悦君兮   这残酷的真相啊!   男人原本温情的微笑开始渐渐凝固, 心中无限戚戚——   那他还真得感谢他母后给他生了这么一张惹人注目的脸!   赵氏皇族也是个出俊男美女的窝,然而先帝不像爹偏偏像了外貌并不怎么突出的娘, 虽然天生一副高大挺拔的傲人骨架子,但先帝却真的长得一般了些, 实在称不上英俊。   幸而孟太后自幼便是出了名的美人坯子, 年轻时也是京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于是她凭借自身得天独厚的都优势力挽狂澜,将即将在容貌之路上跑偏的赵氏皇族嫡支又给拉回了正轨。   赵元衡的几个兄弟姊妹里,有一大半便是像了先帝,还有几个像各自的母亲,唯有赵元衡最是精怪,完全是挑拣着父母各自的优点长了, 既继承了母亲容貌, 又有如父亲那般有挺拔修长、宽肩乍腰大长腿的身段条, 这让他蝉联了数届京都美男子的头衔,无人能敌, 要不是他克妻的凶名赫赫在外, 想嫁给他的贵女们估计可以塞满整个皇宫。   从前不管是作为储君还是后来做了皇帝,他都是厌恶别人拿他的的脸来说事,可道如今他才发现, 所谓的芝兰玉树、德才兼备、励精图治, 甚至是他的身份家世, 到头来竟要是要靠他最不看重的一张脸才被人看中救了性命, 才能买一送四拐回来母子几人!   结合蓝浅浅所说的这些会, 现在仔细一想,赵元衡便也想通了,他说怎么当初萍水相逢,这女人会对他这么殷勤,如今一切都说得通了……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男人周身低落的情绪蓝浅浅即便是不开神识光用肉眼便能看出来。   她急得甩甩尾巴,微蓝的尾鳍如丝绸一般在床面上铺开来,蓝浅浅搂着赵元衡的脖子,认认真真地解释道:“都说了最初开始定是看脸的嘛,阿执你别不高兴了,我如今是真的很是喜欢你的!”   说着,如宣誓一般,蓝浅浅在男人脸上轻啄一下,“初见阿执之时,便觉惊为天人,那时就像将你拉回深海做伴侣夫婿,后来在沙滩边的那个山洞里,我们相处了那么多日,真是越看越觉得俊俏,越看越欢喜,又是怀着令你失明的愧疚,所以才……”   蓝浅浅抬眼,见男人在认真听着,便又继续道:“这不,后来便有了四只小崽崽,这连我自己都不曾想到,后来回到了深海,阿娘也是会为我张罗些合适的认识,但总忍不住做作比较,都觉得不如你……”   “是觉得他们的脸不如我是吧,包括那个你所谓的家里做药材生意的泫泽?”   赵元衡忍不住郁闷插嘴问道。   蓝浅浅点头如捣蒜,“嗯嗯嗯,都是不如你好看,坚决拒绝了阿娘的提议,见过了更好的,这要我将就那哪成啊!”   赵元衡:“……”   他决定了,以后一定要抽空多找机会陪陪自己母后,感谢她老人家给自己生了这般模样,要不然若遇上个更俊的,这女人会带着他的孩子管别人叫爹也说不定!   蓝浅浅直白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她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剖白自己的内心,“阿执……其实我以前在深海时时常会想起你的,有时便也会懊恼为何你就不在等几天便管自己先离开了。后来阿娘说泫泽很适合我,可是我并不乐意,所以便带着崽崽们偷偷溜了出来找你。”   “再次见你时真是很开心,你说与你一道回你家我便同意了,那时是真的憧憬,想如流光和蓝深深那般与你相处生活……所以后来知道了你那些所谓的妃嫔后我真的很生气,在我们深海,所有人都是择一伴侣而终生不弃,从不曾有这般情况出现过,所以我便又回去了。自那次回去之后,本想着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理会你,可心里却总是有些闷闷的难受。后来知道阿执你也追着来了东境,其实……”   蓝浅浅有些羞涩地低下头颇难为情地道:“其实我也不知为何竟暗中自喜,蓝深深和流光失手伤了你也是异常愤怒……再后来咱们和好回去后,你待我真的很好很好,便是从前在甚好,我要是犯了错闯了祸阿娘都还要训斥我,可是阿执却从不曾说过我一个字……嘿嘿,有时候你宠得我连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直到在洛川之行的那场变故,我才发现我不能失去阿执的,否则真的会有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在从洛川回来的路上你虽没说最后却还是帮我救下了那对兄妹,自那时起,真的更喜欢阿执了。总之……”   蓝浅浅也不知该怎么怎么具体形容,“总之,便是最初之时看上了阿执的脸,可后来便不是了,阿执,你是在我心里的,就是……就是……”   蓝浅浅红着脸憋了许久终于文绉绉地憋出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君现在该知道了吧?”   赵元衡一直都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便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在蓝浅浅脑门处轻轻一弹,“谁叫你乱改的?,怪不得流光说你进学时不时逃课便是打瞌睡,你的夫子被你气得翘胡子,这话是这样用的吗?但愿几个孩子别像了你才好!”   男人骤然绽放清浅一笑,公子如玉,陌上灼其华。   蓝浅浅都快看呆了,她扑过去捧住男人的脸便是一顿猛啄。   赵元衡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任由女人胡作非为。   赵元衡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伸出手,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抚了抚蓝浅浅鲛尾上那微闪着彩光的浅蓝色鳞片。   初初触碰时和他手中有的那枚鳞片一般,出手微凉,可掌心紧紧相触,久了便能感觉到女人淡淡微热的体温自隔着鳞片传入他的手掌,鲛鳞排列紧密,错落有致,光润却不滑腻。   赵元衡暗自一挑眉,没想到手感竟出乎意料地不错,有些上瘾了……   这么想着,男人不动声色地又顺着鲛鳞长的方向悄悄撸了两把,甚至见蓝浅浅尾鳍摊的不平整,他还微微仰起身凑过去帮她把尾鳍给平整摊开铺在自己的腿上。   直到被蓝浅浅涂了满脸口水,赵元衡终于是有些受不了了,他嫌弃得不行,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想要拉开蓝浅浅,“好了好了,浅浅好了……莫要再……满脸都是口水……”   蓝浅浅知道他是过度爱洁的老毛病又犯了,才不惯着他,依旧我行我素,“不行,你还敢嫌弃我的口水,要不是当初我拿我的唾液可你敷伤口解毒,你早没命了,还敢嫌弃我的口水?”说着便越发变本加厉地凑了过去。   窗外天色依旧完全暗了下来,夏虫在吱吱唱响,一片宁静,透过厚重的寝殿大门,能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嬉闹说话声——   男人低沉的笑声传来,“既然这么珍贵有用便也别浪费了,不如……”   紧接着便是春意盎然,绵绵缱绻……   宫里那位因小殿下们受伤失踪而晕厥过去、在小殿下们都可以活泼乱跳了却还是一直昏迷不醒的贵妃娘娘终于醒过来了!   可喜可贺,刘顺公公觉得,这宫里总算是要雨过天晴的了。   这些日子自几位小殿下出事以来,皇帝陛下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不是在冲别人发火便是在对自己生气,知道如今,贵妃娘娘终于是醒过来了,皇帝脸上终于难得地看到了久违的笑容。   只是……   作为皇帝贴身伺候的总管太监,刘顺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两人真是……真是越来越腻歪了!   除了皇帝上朝,其余时刻两人几乎是腻在一起一刻也不能分开,就连皇帝批奏折处理政事都非得带上贵妃,其中时不时间隙来个含情脉脉的对视,所有人在他俩眼中皆是多余,包括亲生的四位小殿下……   四位小殿下被团巴团巴送到了孟太后那里,要不是孟太后遣人来传话说想为如今暂居宫中的蓝深深和流光办个远道而来的洗尘宴的话,赵元衡和蓝浅浅是真的把四个孩子连带着蓝深深他们一干人等给抛在了脑后。   赵元衡带着蓝浅浅赶到寿安宫的时候,里头已经聚集了不少被孟太后喊来参加洗尘宴的人,除了蓝深深和流光外,还有章华大长公主和蓝浅浅许久未见的小胖子齐综之。   孟太后听说贵妃的真正娘家人进宫来探望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贵妃,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和姐夫,其实她也是搞不清楚的,但反正儿子说他们是,那便应该错不了,她想着早先儿子对她的关于贵妃的身世,想着自是不能怠慢了,便在自己宫里办了个低调的洗尘宴,还请来了章华大长公主一家。   蓝浅浅和赵元衡进去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开宴了。   蓝小贝正缠着齐综之兴奋地向他介绍,“综综,综综,这是我流光舅舅,这是我大姨姨,我大姨姨和流光舅舅都可厉害了,你不是羡慕小蟹儿好功夫吗,那都是我大姨姨教他的……”   而孟太后正拉着蓝深深的手与她亲切地交谈着,章华大长公主就陪在一旁,孟太后笑眯眯认真地看着蓝深深,转头对章华大长公主道:“像,真是太像了,章华你瞧瞧,与浅浅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绝代的美人坯子里刻出来的。”   章华大长公主笑笑,“是啊,实在是像,既是孪生姐妹,旁人自是很难分辨得清。”   蓝深深也没说话,只是笑笑任由孟太后拉着她的手。   孟太后拍拍蓝深深的手背,笑得嘴都合不拢,嗔怪道,“亲家也真是客气,送这般贵重的见面礼,哀家可得好好想想该回些什么。”   桌子上的锦盒里正在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光芒。   蓝深深和流光本就是因为想知晓蓝浅浅好不好才出水的,也想到了会与孟太后碰面,两人便商量着,在出水之前便找好了一些拜访礼——   一大匣子珍稀珠宝,有水晶、玛瑙、翡翠、碧玺、珊瑚、猫眼石、祖母绿……其中当然少不了上孟太后已经有了一大堆的夜明珠,满满地堆了一大匣子。 第79章 亲家设宴   孟太后从小就最是喜欢这样闪闪发亮、光彩夺目的珠宝, 她自己一直收集珍藏了许多,如今寿安宫的库房里还专门辟出一块地儿来存放孟太后收集来的那些奇珠异石。   故此可以说阅尽天下奇珍异宝的孟太后眼光自是有的,这些宝石的品种她都见过,但是匣子里的这些宝石明珠所有的皆是罕世的极品, 有好些即使是她贵为太后身在皇家也不曾见过的。   孟太后想起儿子曾与自己说过的话, 说浅浅乃是嘉和帝的后人,嘉和帝隐退修仙在没了踪迹, 可坊间一直都有传言,当年嘉和帝南征北战, 据说是积累下一大批私产宝藏, 藏在某个不为人知之处, 就是这些年, 都还会时不时冒出一些人来想去寻那所谓的“嘉和宝藏”,孟太后一向就当个故事听, 现下想来,或许“嘉和宝藏”是真的也说不定,只是或许并未被掩埋起来, 而是全都留给了嘉和皇帝的后人。   和之前蓝浅浅一出手就是满满一盒子一直被奉为稀世珍宝的深海白珍夜明珠一样,就这一匣子璀璨的珠宝奇石的价值孟太后都不太敢想象。   这一家人出手阔绰得令她这个一国太后都不禁感到咋舌,所以这一家人到底是有多有钱啊?!   要是蓝深深换了别的送, 以孟太后的身份地位自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这份见面礼是真真儿地送到了她的心坎里头, 对于这样一盒华光璀璨的各色宝石, 孟太后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看着孟太后有些发亮的眼神, 蓝深深笑容淡然,却让人挑不出错处,“太后喜欢便好,本来这次出门着急,这份见面礼也备得匆忙,心意不足,实在惭愧。”   一旁的章华大长公主是完全不知道任何内情,见蓝深深这么说,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十分敏锐地隐隐察觉,自己认的这个贵妃义女,恐怕真正的家事背景比她目前这个永乐侯与长公主义女的身份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关太后和陛下神情都很镇定,似乎早就知道了什么,故此章华大长公主便也按捺下心中的重重疑虑继续笑得端庄得体。   赵元衡牵着蓝浅浅进来的时候,殿里气氛正热。   见太后亲亲热热地拉着蓝深深在交谈着,赵元衡暗中瞥一眼桌子上的那一下子宝石,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抽,果然是孪生姐妹,这行事风格还真是一模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孟太后对蓝深深和流光很是热情,这便算是一个家宴,虽然场面不大,但孟太后万分终是,寿安宫里男女分席而坐,席间也算是宾主尽欢。   孟太后兴致极好,稍稍多喝了几口酒,这会儿有些微醺,她看着蓝深深道:“深深啊,要不……便留在京中吧,便让皇帝给你们小夫妻俩个爵位诰命,这样一来,浅浅有自己真正的家人撑腰便也不会觉得孤单了,还能时常进宫来看看哀家……哀家当真是喜欢这对姐妹……”   赵元衡一听,看了流光和蓝深深一眼,按照浅浅的说法,蓝深深乃是这天下水泽之中万物生灵的未来掌管者,想是应该不会比他这个人间帝王来得闲的,何况这二人也从未有流露过要久留的意思。   于是赵元衡果断地阻止了他亲娘越说越兴奋的话,“母后!浅浅的姐姐和姐夫在家中都有自己的产业要打理,他们不能久留很快便要回东境的。”   “是呀是呀,他俩都特别忙,很快便是要回去的,不会在京久留的!”   蓝浅浅狂点头帮腔应和赵元衡,要是蓝深深和流光在这里住下来,且先不说深海的事物,她阿娘要是知道了,估计两天就能杀到京都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了她阿娘,到时候谁都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蓝深深听着几人的话,和流光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而后看向蓝浅浅和赵元衡的眼神中似别有话意。   孟太后一听,有些失落,嘴角微微垮了下来。   一旁的章华大长公主很是会擦眼观色,见陛下和贵妃似乎都有些欲言又止的,她急忙出来打圆场,笑意盈盈地道:“……啊呀对了,陛下前几日命人给府上送来的那一大块珍禽白肉,昨日我也命侯府的厨子割了一块烹调着尝了味儿,那滋味还真是鲜美极了,综哥儿吃得都差点舔了盘子,这还得多谢陛下恩典!   这不,方才和太后正聊着,太后说要把陛下给送来是寿安宫的那块今日也做些来在席间分赐,这御厨的手艺可不是我府中的厨子可比的,今日是有口福了。”   之前无崖子按照赵元衡的命令将坍塌的山洞有挖开来,自己独自进去挖出了雌蛇妖的内丹给蓝浅浅服下,后来那巨蛇的尸身便被无崖子悄悄带回了他的住处。   那巨蛇有一层覆盖着坚硬蛇鳞的外皮,被巨石砸下,明明有些地方的肉都已经被砸烂了,那一身蛇鳞却依旧完好无所,无崖子便将整条大蛇解剖分离开来,有几段蛇身还是保存完好的。   无崖子知道蓝浅浅的身份后倒也不敢私藏,经过蓝浅浅的点头同意后,他留下一身蛇鳞皮自己捣鼓,为了感谢他的帮忙,蓝浅浅还特意给他多留了一块蛇肉。   而剩下的一些能用的,蛇胆有被蓝浅浅拿去泡了她独门秘制的“蓝氏蛇胆酒”,每天都逼 着赵元衡喝一杯,喝得赵元衡差点燥出了鼻血,一身雄力无处使,只好拉着蓝浅浅夜夜笙歌,这些日子以来日高起的君王早朝迟到那是常有的事。   而那几段完好的蛇肉,蓝浅浅给赵元衡留了最好的一块,剩下的给太后拿过去了一些,蓝浅浅与章华大长公主处的也算不错,便给安乐侯府也送去了一些,自是没告诉她们这是万年修为的蛇妖身上的蛇肉,只说是皇帝意外得来的珍惜野禽的肉,给太后和长公主尝尝鲜。   孟太后一听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那块不知道是什么的肉,看起来白嫩弹润,晶莹剔透,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既然是儿子送来的孟太后便也没有想太多,前几日她让御厨试着小小地做了一碗肉羹来尝尝,竟是超乎她想象的美味,汤汁鲜美,肉质嫩滑,孟太后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却也是第一次吃到这般美味。   而且之前由于四个孙儿出事,特昏厥过去,即使后来无大碍醒来,但也总是在夜里发汗惊醒睡不好,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前几日喝了那肉羹以后浑身的精神气便足了许多,面色也红润好看了不少,夜晚也是睡得香甜。   所以今日她便想让大家都尝尝。   今日的蛇肉倒没有再煲成肉羹,御厨们费尽了心思想锁留住肉质的嫩滑鲜美以达到最佳烹饪效果,苦思冥想研究许久之后,决定以石板炙烤。   炙烤的蛇肉被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冒着油滋滋作响,原本润白剔透的蛇肉此刻表面被炙出一层微微的金黄,简单地撒上些盐粒儿,再撒点葱花,散发出阵阵鲜香,盛在精美的花型建盏中,小胖子齐综之已经盯着在咽口水了。   炙肉被端上桌,赵元衡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拾起牙箸夹起一小块,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放入嘴中,蓝浅浅给他留的那块一直冰镇这还没吃,这是他第一次这雌蛇妖的蛇肉。   炙肉表面微微酥脆,内里依旧锁住了蛇肉本身的嫩滑多汁,再简单地撒上盐粒保留了最原始的口感,一口咬下去,鲜咸鲜嫩的口感一下子在唇齿舌尖铺开来,赵元衡挑眉,竟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对比第一次在白水城的时候吃到那碗让他记忆深刻的蛇羹,赵元衡凑到蓝浅浅耳边小声问道:“不是说这蛇妖与之前在洛川作乱的那条是同一品种吗,还是夫妻来着,怎么……怎么口感会差这么多,莫非母蛇比公蛇好吃?”   蓝浅浅一愣,而后捂嘴偷笑,也凑过去和赵元衡咬耳朵,“自是同一个品种没错,不过我都没吃过,也不知道两者口感到底如何,想来是不会因公母而有多大差别的,想必滋味都还是不错的。   上次在白水城你之所以会觉得难以下咽,一是因为那次那雄蛇遭了雷劫,天雷劈身,所以它的肉都被劈成交焦炭,又在浑水里泡涨了,河伯那时也是寻了好久才寻出一段勉强还可以入口食用的,便拿来给你当药吃了,而这雌蛇只是被石块砸烂了些,还是能挑出一些完好的肉段来……这第二嘛,当时给你煮蛇羹的事咱们在白水城暂居的那户人家的嫂嫂,手艺真不能恭维,自是没法和宫中手艺精湛的御厨相提并论。”   说着她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碟推到了赵元衡跟前,“你既喜欢吃我便将我的也给你吃罢,这蛇妖都是有上万年修为的,和那蛇胆酒一样,吃了即使不能长命百岁,但也大有裨益。”   赵元衡一听,又把碟子给推了回去,“那浅浅你也吃点吧,味道真的很是不错。”   蓝浅浅忙不迭摇头又给推了回去,“不不不,你吃吧,这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吃了多是浪费,还是阿执你吃吧!”   其实蓝浅浅是根本吃不下去,且不说这蛇肉对她和蓝深深这样的人来说毫无用处,最主要的事当日她在山洞里与那雌蛇妖大战一场,最后那丑陋的巨蛇还是被他亲手杀死的,这会要吃它的肉,想想当时,蓝浅浅是真的有点反胃。   赵元衡听了蓝浅浅如是说这才放弃退让,吃这个比被逼吃那惨绿齁苦的蛇胆酒实在好太多了,于是他自己又夹了一块吃了起来,蓝浅浅还在殷勤地帮他布菜。   两人的这番腻齁人的互动看在在座人的眼中,孟太后乐得掩嘴偷笑,章华大长公主微觉诧异这当众秀恩爱的帝妃,但也并未表露出来。   而蓝深深看在眼里却目光沉沉。   那蛇肉上因撒了葱花,她也一口没吃,全塞给了流光,自从蓝深深第一次出水到现在为止,她一直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事便是人类为何会要吃葱花这般可怖的东西?!   “这妖蛇不愧是活了上万年,这肉质都和一般的确蛇不一样,确实鲜美,还有这些御厨手艺倒真是不俗,深深你真不吃?要不我给你将葱花拨掉,你也尝一尝……深深?”   流光见蓝深深对着一个方向凝视不懂,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巧看见的便是蓝浅浅和赵元衡两个人头对头凑在一起腻腻歪歪,不知在说笑些什么,还时不时甜甜蜜蜜地对视一眼。   流光看着蓝深深眸中幽深的蓝,他也知道蓝深深心中所想,放下筷箸,微叹口气,用神识与蓝深深交流,“深深你也别太担心了,不管如何,等这过后咱们总得先问问浅浅自己的意思,也不能强求……” 第80章 大事不妙   宴席结束后,一行人先后离开了寿安宫。   赵元衡牵着蓝浅浅的手走在最前头, 两人差不多都多喝了点酒, 紧紧挨在一起,闲庭散步慢悠悠地走着, 两人脸上都晕上了一层红晕,挂着甜蜜蜜的笑不时地相互对视一眼。   蓝深深和流光顺路,一道跟在后头, 远远地便瞧见, 赵元衡脸上挂着浅笑, 凑到蓝浅浅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蓝浅浅嗔怪地故作凶悍瞪他一眼,伸出粉拳在男人胸膛处轻轻地锤了一下, 惹来男人一阵畅快的大笑, 而后便握住蓝浅浅的手顺势重重一吻, 揽住她腰, 两人紧密地腻在一起,相拥着朝前走去,那蜜里调油的甜蜜模样,仿佛整个世界周边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   蓝深深和流光走在后头,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蓝深深眉头微微拧在一起, 流光则是无奈地轻叹口气, 自言自语地轻声道:“看见了吧, 瞧这两人现在甜蜜恩爱的黏糊劲儿,真要是让他们两人给分开了,以浅浅的脾性,被强行回去以后肯定能把整个深海给搅个天翻地覆……”   蓝深深皱皱眉,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跟在蓝浅浅和赵元衡身后,随着他俩一道去了朝阳宫。   等一回到朝阳宫,赵元衡和蓝浅浅都有点心里发热,正歪歪扭扭地缠在一起准备挥退宫人回寝殿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回头一看才发现蓝深深和流光竟都跟进来了朝阳宫。   蓝浅浅多喝了几口酒,这会醉醺醺的,歪着头看看蓝深深和流光两人,摆摆手道:“咦?!你两怎么还跟来了,快走快走,回你们自己的地儿去,春……春什么来着……对了,是春宵苦短……快快快,都走都走……”   见周围的宫人一个不落都推出去了之后,蓝深深微叹口气,伸出右手,捻了一个诀,在烛火的照耀之下,半空中慢慢地就有水珠浮现而后凝结成一条透明的水鱼。   蓝深深道:“那时在黄河洛水的事还有这次的事阿娘都已经知道了,你封印动了,自己差点没命,四个孩子更是跟着出事,这接二连三的,阿娘本来就很不满,现在更加生气了,本来她便是要亲自来的,我和流光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我们来京都没几天后,阿娘大概是做了出决定了,这是阿娘给你的传信,前两天刚到我手里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半空中的那条水鱼上,只见那水鱼甩甩尾巴,鱼身慢慢分裂成水珠,水珠又重新慢慢摆列,最后凝成了三行密密麻麻的字。   蓝浅浅和赵元衡都凝神看去,嘴角原本的笑意也渐渐退去。   几行字看下来,大意就是让蓝深深带着蓝浅浅和四个孩子赶紧回深海,若蓝浅浅不回,海后便亲自来京都带她们回去……   蓝浅浅的酒意瞬间就清醒了,她蓦地瞪大了眼睛,往赵元衡身边又贴近一步,高声嚷道:“什么回去?!我不回去!我就要待在这里不回去!”   流光忙不迭摆摆手,示意蓝浅浅冷静,“浅浅你……你莫要激动,我们也是先给你带个话……你要是真不想回去,我们先坐下来好好商谈商谈,总有解决之法……”   蓝浅浅紧紧抱住赵元衡的手臂,打断了流光的话,“没什劳子解决之法,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阿娘……我阿娘她……她一向说到做到的,我我……我反正我就是不回去的!”   蓝深深揉揉眉心,“就是知道阿娘什么脾性,她说一不二,三天前发的水鱼,到现在没给回信,我估计阿娘已经在准备上路赶来了,这不提前给你通通气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要回去还是不要回去你就好好想想对策吧……不过其实我和阿娘的意见一致,惹出这么多事,谁知道下次有能不能如这次般这么幸运,所以还是希望你能回去。”   蓝浅浅的手无意识抠着赵元衡腰间玉带上镶嵌的黑曜石,有些无措,“之前完全是意外,那两只蛇妖是谁都没预料到的事,我发誓我留在京都每天都勤于修炼还不成吗,你们……你们帮我阿娘那说说成吗?我……我真不想回去!还有阿娘……阿娘要是真来了,那赵铮是……她肯定不会喜欢阿执的……”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赵元衡一动不动地僵硬在原地,一手揽着蓝浅浅的腰,另一只手隐在袖管中颤抖着紧紧握成拳,骨节已经青白。   深深的无力感将再一次赵元衡左右,他一言不发,没有说一个字去参与到三人的谈话中,若是浅浅要走他拦不住,她阿娘要来将她带走将四个孩子带走他同样拦不住……   ……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赵元衡和蓝浅浅用着同床被子仰面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两人都没有入睡,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绣金描花的撒帐顶。   “浅浅……”   想了很久,赵元衡亲启唇,“你阿娘真就那么讨厌我吗?带你回去是不是此生到死为止就再也见不到你?”   蓝浅浅挪身过去,将自己的闹到钻进赵元衡的胳肢窝里,瓮声瓮气道:“我阿娘平日里都挺好的,但她只要决定了某件事,那便是言出必行,她……我明日便给她回信,将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会好好与她说你与赵铮是不一样的,我阿娘虽然一向都是说一不二,但她也不是听不进话的,说不准……说不准她便能听了我的话,总归……总归是有法子的……”   这话说到最后连蓝浅浅自己都没什么底气,窝在赵元衡怀里将脸整个埋进去,不让赵元衡听到她忧虑的叹气声。   赵元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低头伸手揉了揉怀里女人毛茸茸披散开来的一头波浪长卷发,其实这几日从蓝浅浅姐妹俩还有流光的话中,那个素未谋面的丈母娘对他抱有极大的敌意,完全就是因为他姓赵,是嘉和帝的侄曾孙所以被迁怒。   赵铮曾经干一些让浅浅一家恨之入骨的事,至于具体什么事,赵元衡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内容,但他猜绝对与浅浅的某个家人有关,疑惑导致海后对于自己和浅浅在一起的事极度不信任,生怕自己流着赵铮同宗的血脉干出和他相同的事……   赵元衡委屈地想着,他自己甚至是自己的爹都是连嘉和帝赵铮的面儿都没见过就被连累迁怒了,他觉得自己还真是挺冤的!   “我阿娘其实平日里都是很温柔很和蔼的,她要替阿爹守护打理整个水族,所以时常忙得见不到人影,和阿执你一样的忙,我和蓝深深从小常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阿娘的面,阿娘一直觉得亏欠我们姐妹俩,所以平常对我们都是很的……”   “但她一向便是说一不二,若是我们犯了错他罚起来也是很凶的,从小她发火的时候我都不敢正眼看她,她发火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发火我都有种想把自己埋在海底沙泥里的冲动,之前阿娘把赵铮带回深海的时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她怒火最盛的一次……阿执,不瞒你说,那次要不是我一样是恨及了赵铮,还真是有些同情在我阿娘怒火之下的他……”   蓝浅浅絮絮叨叨地说着,最后实在熬不住困意,眼皮子越来越沉,慢慢地陷入了黑梦乡。   深夜临睡前,赵元衡如是想着,现在只能希望到了丈母娘面前还能解释得清楚自己真和赵铮不一样,……   接下来的两天里,蓝浅浅先是给海后去了信,详详细细地将自己在凡间这些天所有的事都附在了水鱼里,送了出去,接下来便是在等着自己阿娘的回信了。   因为都在等着海后的回信,所以蓝深深和流光便也不再急着回去,就暂时在宫中住了下来,这期间,为了应对可能即将到来的海后丈母娘的神威,所有人都在积极努力地准备着。   日理万机的赵元衡,每日都要抽出一定的空闲时间和流光请教交流心得,这其中流光从海后的生平经历、性格处事、喜好忌讳等各方面,都给赵元衡做了详细的介绍和探讨。   赵元衡聚精会神地听着,还做了详细的笔录,比他在朝堂上与群臣朝议时还要认真,虽然作为赵铮的侄曾孙他不讨岳母大人的欢心这个事实已经注定,但他想,至少多做点功课尽最大的努力试着挽回一下自己在丈母娘心中的地位,也是非常有必要的,总不能就破罐子破摔到底了。   而蓝浅浅为了证明自己其实还是有能力在凡间自保和保护四只崽崽的,她也开始临时抱起了佛脚,这几日积极配合调理身体,干劲十足地跟着蓝深深一起打坐修炼,两人在赵元衡为蓝深深修炼准备的地下密室里,基本就是一待一整天。   其实蓝浅浅悟性是很高的,她以前就是因着从小身子弱,不管是夫子还是海后都对她放宽松了要求,再加上自己懒惰不爱听教,不勤于修炼,经常,所以在修为上才会一塌糊涂。   这次她是真的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修炼,全身心投入,所以进步倒还真是飞快,不过两天时间就把之前因业火而损伤的内息水灵都给调理好了,还很快地掌握了一两个灵术的要诀,这令蓝深深也倍感意外。   大家都在为了海后的到来积极“备战”准备着……   然而,第一天,风平浪静;第二天,屏息静待;第三天,同样不见海后身影;第四天,依旧是毫无音讯;第五天,大家焦躁的心开始等得慢慢静了下来。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   等到到了第十五天的时候,发出去的水鱼也终于有了回信,信中海后只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便再也没了下文。   蓝浅浅在心里暗自期待猜测着,或许她阿娘是在看了她的信后理解万岁了,所以不来了,不打算再将她带回去了……   这么想着,蓝浅浅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是再也绷不住了,慢慢地松了下来,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跟着蓝深深拼命地修炼实在是太累了,必须得好好休息一天,不然她非得修炼的走火入魔不可!   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充分的理由后,第十六天的时候,蓝浅浅躺在自己寝殿的大床上,睡了一整天。   正当她睡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便模模糊糊地听见双玉凑在自己边上急切地喊她,“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别睡了……老夫人来了……”   蓝浅浅捆得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嘟嘟囔囔,“……嗯,什么……什么老夫人,来了就来了呗,这与我何干……别吵我……”   “老夫人……老夫人就是您的母亲啊!她……她现在就在太极宫里,陛下正在那儿招待呢,您姐姐蓝夫人让奴婢赶紧来喊您过去!”   蓝浅浅倏忽一下睁开眼,睡意全无,嗖地坐起身。   “你说什么?” 第81章 岳母驾到   蓝浅浅急慌慌赶到太极宫的时候,该到的人除了她以外都已经到齐了, 殿里的宫人早早地都被清了出去, 就等着她一个人了。   蓝浅浅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正襟危坐,齐刷刷对她投来注目礼, 蓝深深甚至还给她丢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蓝浅浅心中突地一跳,颤巍巍朝坐在最上首赵元衡边上的女子投去一瞥,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做贼心虚之感, 在对方锐利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又赶紧移开, 然后目光盯着自己脚尖前的地砖, 心虚小声地喊了一句, “阿娘……”   海后的目光在自己小女儿身上从头到脚来回扫视一圈,一直到蓝浅浅头皮隐隐发麻为止她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她伸手指指蓝深深边上空着的座椅让蓝浅浅坐下。   蓝浅浅听话入座, 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乖得不得了。   见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海后环视了一圈,对着蓝浅浅的方向缓缓开口,“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基本清楚,浅浅, 我只问你,你是打定了主意不愿随我回去是吗?”   海后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是风平浪静,可蓝浅浅的小心肝却是别别跳, 她硬着头皮回道:“阿娘……我, 我真不想回去, 在这儿待着挺好的,我发誓……我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崽崽们的……上两次……上两次真的都是意外……”   海后不置可否,没在对蓝浅浅说什么,就将目光转向了赵元衡,对着赵元衡微微一笑,“那陛下你的意思呢?是希望浅浅和孩子们随我们回深海好好保护起来,还是让母子五人随你一起住在这宫中?”   在海后微笑目光的直视下,赵元衡的压力其实一点都不必蓝浅浅小,这句话是从见第一面起到现在为止,海后与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眼前的女子,也是端丽冠绝的容貌和身姿,相貌与蓝浅浅姐妹俩有六七分相似,却有两个略显稚嫩的女儿完全比不过的沉稳和干练,是睥睨世间万物的雍容高贵……但若光凭双眼看,也不过双十出头的年华,看着就比蓝浅浅姐妹俩大了四五岁的样子,若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赵元衡是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个瞧着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子会是自己的丈母娘!   自己和这位岳母大人分别是如今这陆上、水中两地的掌管者,可自己活的岁数连人家的一个零头都没有,人家几乎已经活出了与天同寿的年纪,想想便知是什么风浪她没经历过,就现在这么看似温柔和蔼询问他意见的一句话,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她要带浅浅和孩子们一起回去……   很明显,比与大姨子打交道要难得多了……   赵元衡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心口一紧一松,喉咙干涩下意识就像吞咽口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压力的感觉了,记得上一次这般还是他六岁时候贪玩,将太傅留给他做的功课一股脑都推给了伴读秦长礼,本想蒙混过关,谁知正巧那次他父皇心血来潮要检查他课业时他忐忑慌乱的心情也如现在这般。   但岳母大人都发话了,于是他勉强撑住自己平静的面部表情,保持彬彬有礼的微笑,其实海后问的话他早已在这十多天里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了千万遍……   赵元衡目光在再做的人身上巡视一圈,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下决定,而后看向海后一字一句用自己最真诚的口吻道:“我……我知道,您问这话,我若拍着胸脯与您保证说什么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浅浅和四个孩子这般的话,说了不但您不信,连我自己都是底气不足的。”   “若浅浅只是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我或许能毫不迟疑地给出承诺,但你们的世界是我无论如何都触之不及的,此二次意外,我不但护不住浅浅,还需她舍命护我……我自是想与浅浅厮守,但我无法强求,一切……一切便都听浅浅自己的意思,浅浅若谁留我自是会尽我之所能去呵护,她若说不留……回去了也是好的,至少,不会再有危急性命的情况发生……”   说着赵元衡便将目光一向蓝浅浅,微敛着眸中幽深,“浅浅……不必有负担,你哪种选择都可,若留,便是厮守我的一生,若不留,也无妨,我无怨……”   就当是提前习惯了分离……   浅浅一贯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些事她甚至都还从来没有考虑过,但赵元衡自知晓她的身份后便总是在独处之时冥冥思考——   隔阂在他们之间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海后因嘉和帝而对他产生的偏见,而是岁月……他的一生,不过是她转瞬即逝的光阴,沧海桑田,当他腐烂消散化为尘土后,她依旧是嫩白鲜活的容貌,就算再是不甘心,但他终究只是她将来冗长生命中一部分微不足道的记忆,说不定会随着她漫长无尽的岁月而慢慢流逝,自己在她的记忆力慢慢淡化下去……   nb s 所以早早放手或许也并无妨碍,将来有一日总归是要如此的。   他应该感到满足,至少他在她悠长生命还刻下了四条将他们二人相连的血脉!   蓝浅浅看着赵元衡的眼睛,这才发现男人是在用无比郑重的神色说这话,竟完全不是在开玩笑,她顿时便有些急了,起身走到海后跟前,蹲下身来,双手扒住海后的膝盖,轻轻摇晃,试图撒娇,“阿娘我就是想留在这里,我……我也不是不回去了,想阿娘了自是会回去的,我知道,你们强行带我回去便是打算让我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阿执,阿娘我求您了,就让我留在这儿罢!我发誓我绝不惫懒懈怠,一定会比在深海还要勤于修炼的……不信,您问深深,我这十几日来一直都在刻苦修炼,进步是极快的!阿娘,您就答应了罢……”   “阿娘,答应了罢……”   “阿娘……”   到后来,蓝浅浅干脆跪下来,用她往日里惯用耍赖撒娇的招数,将海后的双腿牢牢抱在怀里,使劲儿地摇晃,晃得海后都要紧紧抓住椅子的把手才能保持上半身的平衡稳定,头上簪着的一只坠珠钗被晃得纠缠打结在一起了。   海后头疼地揉揉额角,用膝盖轻轻顶了顶蓝浅浅的下巴,“唉……行了行了,你赶紧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   “我不!阿娘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阿娘你不能这样,这叫做……叫……叫棒打鸳鸯……还有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是织女,阿娘便是那王母……还有横刀夺爱,嗯……强取豪夺……孔雀东南飞……”   “噗——”   原本还挺沉重的氛围一下子就被蓝浅浅带偏了,蓝深深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流光虽没出声,但也低下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就连赵元衡,原本深沉内敛的神色都有些绷不住了,眼角微微一抽。   海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一把拧住蓝浅浅的耳朵,转头对赵元衡问道:“陛下,你家里有祖宗祠堂吗?想先问你借个地儿!”   赵元衡一愣,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讷讷地答道:“有……自是有的……”   这岳母大人说的应是指太庙吧……岳母大人要去太庙作甚?!   蓝浅浅一听,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松开海后的双腿,老老实实地退回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海后见她终于老实了,很满意,看看蓝浅浅又看看赵元衡,微微沉思片刻,而后对赵元衡道:“我想与陛下单独聊几句,不知可否?”   ……   蓝浅浅随蓝深深和流光一道出门离开了太极宫,走出殿门的时候,蓝浅浅一步三回头,朝屋子深处内殿的方向频频探头。   蓝深深用胳膊肘撞撞她的手臂,催她回去,“行了,阿娘要是真定了什么主意你干着急也没用,你先回去吧……还有啊,浅浅,有时候真是被你弄得哭笑不得,有时间多去找几本书来读读,谁让你以前阿龟叔授课时不是瞌睡便是逃学,说不定阿娘本是要答应你留在这儿,但想想怕你不学无术丢脸才想把你绑回去……若真留在这儿了,记得让皇帝陛下给你好好补补,有些话真不能乱用啊……”   “蓝深深!”   “唉唉唉,两位祖宗别打!千万别打!这儿都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元衡再次回到朝阳宫的时候已是夜晚时分,蓝浅浅洗漱做好的就寝的准备,因为心中忐忑每一只都披着大氅盘坐在榻上等待着。   见赵元衡进屋,她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扒住男人的胳膊追问,“怎么样怎么样,你和阿娘都谈了些什么?结果如何?阿娘同意我留下来了吗?她有没有为难你?”   一连串的问题丢过去,赵元衡只是淡淡轻笑,从他的神情上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他抚了抚蓝浅浅披散下来的一头波浪长发,亲了亲她的额头,“无事了,你阿娘已经同意你留在京都了。”   “真的?!”   她阿娘决定的事居然就这般改变了,真是无法置信!   蓝浅浅兴奋地一声惊呼,抱住赵元衡的胳膊,继续追问,“那你们究竟都聊了些什么,为何阿娘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赵元衡微微一笑,眸色中星光点点,星光背后是她暗暗收敛起来的幽深,他牵着蓝浅浅往床榻边走去。   “没说什么,便是同意你留下,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了不说了,已经很晚了,睡吧……” 第82章 留在京都   蓝浅浅忐忑担忧了这么久的问题, 就这么轻飘飘地被解决了, 她觉得以她阿娘说一不二的性格, 这件事顺利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海后同意她留在京都, 虽然不清楚她阿娘具体和赵元衡都谈了什么,她去问, 男人也只是淡笑着说便是让他说一些用不相负的誓言,蓝浅浅再问自己阿娘,也是同样的口径。   如此一来,蓝浅浅便也不再纠结了,开始欣喜于自己能留下来,不必再与男人分离永隔。   事情尘埃落定,海后因着族中事务繁忙,不日便决定要启程回去,不光是她, 蓝深深和流光也要跟随一道回深海。   海后本来打算第二日便启程回去的, 本来她来京都的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不便太过招摇,是打算悄悄地来再瞧瞧地走,结果却不知怎的, 被孟太后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 赶到后硬是热情好客地挽留又多住了三日。   孟太后一方面怨怪不懂事的儿子, 亲家来了好些天居然把她瞒得死死的, 等到人家都要走了她才得知了消息, 另一方面, 在见到海后的一瞬间她简直都要惊呆了——   “亲家……你真是浅浅姐妹俩的亲身母亲而不是她们的大姐?”   “亲家你平日里都是吃些什么呀,哀家每日一小蛊血燕,可这眼角的细纹哪还是一年比一年多!”   “亲家是不是东境的风水比较养人哪?怎么养出来你们母女三人一样的绝色水灵……”   “亲家你平日里用的都是什么胭脂水粉啊?”   ……   赵元衡头痛扶额,这便是他之前一直瞒着不敢告诉孟太后的原因,实在是这丈母娘的容貌解释起来是一个大麻烦,本来几人商量好了是打算,若孟太后问起便说是蓝浅浅姐妹俩的大姐,可谁知孟太后赶来的时候是带着四只小崽崽的。   四个小家伙哪懂这些,一见到海后顿时就兴奋地要转圈圈了,围着海后“外祖母外祖母”地嗷嗷不停,根本没给赵元衡一点掩饰的准备。   面对孟太后的疑惑,赵元衡只好用“浅浅母亲保养得宜”来搪塞,孟太后虽还是不怎么愿意信,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最后便也信了。   然后,孟太后对海后的热情程度比之前对蓝深深时又空前高涨了几个度,好得简直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姐妹一般,弄得海后这般雷厉风行的女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孟太后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她不好意思当着海后的面说,拐着弯单独找了蓝浅浅,支支吾吾半天,才羞羞答答地开口,就是想问海后要一份她平日里的保养方子……   蓝浅浅哑然,她阿娘活了好几万年,可从来都没用过什么保养方子!   海后也是哭笑不得,但又不好拒绝说没有,最后她让赵元衡找了几瓶京都贵女们惯用的玉肤膏,再乱七八糟地捣了些花汁儿进去混了香味,最后又滴了些深海凝露在里面,完成后拿给孟太后。   孟太后只用了两次,便发现之前因为上火而额角冒起的一个红疙瘩就不见了,孟太后既是欣喜又是感动,激动之余,她当着海后的面,直拉着蓝浅浅的手想海后保证,说是她便只认准了这么一个儿媳妇,以后小两口若是吵了嘴,自己会帮着浅浅揍儿子的……   就这样在热情好客的孟太后激励挽留下,海后多留了三天,但水族之中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实在不能再耗下去了,便决定在第四日一早便启程回去。   在海后离开的前一天,蓝浅浅又小小矫情了一把,把赵元衡挤回了太极宫,非拉着自己阿娘要母女两亲亲热热地睡一晚。   夜晚,母女俩盖着同一床被子躺在一起,蓝浅浅抱着海后的胳膊窝在她身边,黏黏糊糊地喊着“阿娘我舍不得您走……”。   海后有点嫌弃地推了 推不断往她颈窝处凑的那颗毛脑袋,“差不多得了,你回龙宫也不过是四五天工夫的事情,若真要是这么舍不得你干脆随我回去吧!”   蓝浅浅瘪瘪嘴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她阿娘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情趣,想煽煽情都不行。   海后侧头看看依旧是一团孩子气的女儿,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犹豫不定自己的决定到底会为女儿带来什么。   生老病死,待百年之后她与那凡人皇帝生离死别之际又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但总归女儿不能永远活在她的羽翼之下,她现在也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不能永远都是这幅没心没肺的模样,便让她去罢,长大总是要有一个过程的。   海后摸摸蓝浅浅的头发,“以后你在这里总是要注意自己,自己都当娘了,即便我不在这里你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你自个儿也说了,从此以后会勤于修炼的,我便把阿妁留在你身边,若再有始料未及的情况也能有个帮衬,平日里还可时时监督指导你修行。”   “啊?!”   蓝浅浅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下来来,小小声嘟囔道:“阿妁……就不用留了吧,她一直都是跟在阿娘你身边的左右手,阿娘你离了她也是不便,我……我一个人在这儿便成……”   阿妁是海后的贴身侍女,为人严谨不苟言笑,但灵力高深,跟在海后身边上万年,活脱脱就一个海后的翻版,蓝浅浅在深海的时候除了海后,最怵的便是阿妁。   海后听了,灿烂的一声冷笑,轻轻拧一圈蓝浅浅的耳朵,“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子花花肠子,你死活要留在这儿,其中一部分原因便是想着没了我的束缚,这儿又有个对你千依百顺的男人,你独自一人在这里没人管你了,便可以猴子称大王了,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无法无天了是吧?!”   “啊啊——阿娘……疼疼……疼轻点!”   海后不为所动继续放狠话,“你既要留在这里,我便也同意了,你需记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每日都必须修习术法,若让阿妁告诉我你敢偷懒带着四个孩子瞎胡闹的话我便立即将你带回去,以后都别想再来京都了!”   蓝浅浅松开海后的手整个人连脑袋一起缩进被褥中,眼前一片灰暗,知女莫若母,果然是她的亲娘啊……   海后离开后,蓝深深和流光也随着一起回去了,只留了自己的侍女阿妁盯蓝浅浅的“梢”,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所谓的“平静”就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平静。   蓝浅浅在“眼线”阿妁的眼里教导和盯梢下,日子过得比在深海的时候还苦。   赵元衡为了方便蓝浅浅修行,特意在密室里建了一个极为宽敞的水池子,于是蓝浅浅在阿妁的威逼利诱下,每日起早贪黑在密室里勤苦修炼,阿妁比她以前在深海时的那些教习灵术的师傅都要眼里,一板一眼,错便是罚,不给蓝浅浅任何偷奸耍滑的机会。   不光如此,蓝浅浅不但要每天不辍地修炼,还得在阿妁那正板严肃、一丝不苟的脸色下熟读背诵各类书籍。   男人白日里也忙,忙着处理各种政事,现在只有在晚上的时候阿妁才会识趣自动消失,两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有一会儿二人世界,也只有这个时候蓝浅浅才能趴在男人怀里嘤嘤哭泣她暗无天日的悲惨日子。   但蓝浅浅其实很聪明,悟性高,记性又好,这么些日子以来,她被逼着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修炼学习,进步真是飞快的,灵力提高相当明显,阿妁很满意,便给蓝浅浅放了一日的假,让她出去放放风。   重获自由的蓝浅浅简直就要喜极而泣了,珍惜来之不易的空闲时间,蓝浅浅只想懒懒地靠着睡上一觉。   现下已经是初秋时节, 秋高气爽,最是沁凉怡人,蓝浅浅便让人将贵妃榻搬到了御花园的凉亭里,在那里半眯着眼小憩歇息。   身边还绕了四只好不容易才等到亲娘被放出来的崽崽,他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自己阿娘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见着了,都黏糊得很,都围在蓝浅浅身边玩耍。   “呜哇——阿娘,小虾儿他抢我的布脑斧……”蓝小贝抱着蓝浅浅的大腿哭得惊天动地。   蓝浅浅被晃得有些头晕,她将一只手覆在眼睛上,有气无力地哼哼,“虾儿……别欺负妹妹,快把东西还给妹妹,不然揍你!”   “阿娘抱抱……”   “啊啊啊——臭小子快从我身上下来,踩着我大腿了!啊——别动!腰快断了!”   “阿娘阿娘你别睡了,抱我一会儿,我们去看水池那边的大白鹤!”   “……不去,阿娘没力气,你们让双玉带着去吧……阿娘想睡会儿……”   “阿娘阿娘……”   ……   凉亭里鸡飞狗跳地闹成一团,老远便能听见。   花园的拐弯处,一个穿着三品武官朝服的男人直直地望着凉亭方向,男人面容锋利冷峻,身材高大。   他犹豫了很久,伸手摸摸自己袖筒里的荷包,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迈着铿锵的步子直直朝凉亭方向走去。   “……臣魏靳锋参见贵妃娘娘,问贵妃娘娘安!”   凉亭中所有人都齐齐朝台阶下行礼的男人望去,四个小家伙也停止了吵闹嬉戏,用黑黝黝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魏靳锋。   蓝浅浅迷糊地睁开眼,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来,看来眼前欧谢眼熟的男人良久,这才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摸摸脑袋,“哦,是你呀,起来吧,不必多礼。”   魏靳锋顺势起身,而后站在凉亭台阶下的柱子帮一直听着脚不动。   蓝浅浅本以为他不过是路过来给自己请安打个招呼,谁知这人站在那里不走了,她好奇道:“怎么……还有事?”   魏靳锋双眼看一眼左右侍立的宫人,有些为难的样子,“臣……有事想禀报贵妃娘娘,只是……”   蓝浅浅一下子便懂了他的意思,看了一旁的双玉一眼,双玉会意,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带着四个孩子先下去玩,就剩一个阿妁则是继续留在凉亭里,也是为了避嫌。   人都走完后,蓝浅浅坐在贵妃榻上好奇地问:“究竟是何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魏靳锋见人差不多都走了,留下一个不走的看样子是贵妃信任的心腹,他便也没再去多在意,从袖筒里掏出荷包,有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个玉白色四方四正的小玩意儿,双手呈上,恭敬地递过去。   阿妁接过了这东西,转手递给蓝浅浅,蓝浅浅拿到手才发现,这是枚印章,看底部刻着的“赵铮”二字极为熟悉,竟就是之前在极渊的时候赵铮给她的那枚!   蓝浅浅都要惊呆了,她的印章什么时候丢的自己居然都不曾发觉,“这……怎么会在你这里,你是从何处捡到的?”   魏靳锋抬首看一眼蓝浅浅,面色有些复杂,“这是之前在京郊树林里虽陛下去寻找娘娘和小殿下那次,陛下抱着娘娘在前头跑,这印章便从娘娘身上掉了下来,正好被微臣拾到……今日,微臣便来物归原主。”   蓝浅浅一直都没怎么在意这枚印章,直接将它递给阿妁保管,而后对魏靳锋道:“哦……多谢了。”   “娘娘……”   魏靳锋抬头看着蓝浅浅,神色有些莫名,“敢问娘娘,此印章可是娘娘所有之物?” 第83章 新收小弟   蓝浅浅看看阿妁手里的印章, 再看看台阶下的魏靳锋, 并没有开口回答魏靳锋的话,而是迟疑地和阿妁对视一眼。   阿妁悄悄放开了神识,仔细一探, 发现此人现在虽是心情复杂但并无恶意,便也放下心来,朝蓝浅浅点头示意一下, 而后她代替蓝浅浅开口:“这印章是我家娘娘的确实不错,可魏大人此问究竟是为何意?”   魏靳锋欲言又止, 似乎还有所顾忌,依旧在询问:“敢问娘娘,这印章可是娘娘家传之物吗?”   阿妁皱皱眉, “大人问这些究竟是意欲何为?”   魏靳锋见人很是警惕, 便将话说得更加直白了些,“敢问娘娘, 此印章上所刻之人的名字是娘娘的什么人?赵铮与您是和关系?臣……臣与这印章有些渊源……”   魏靳锋作为如今为数不多的知晓蓝浅浅真实身份的人之一。   当初嘉和帝离奇失踪之时到如今最广为流传的说法便是他是修仙去了, 从前对于这般说法魏靳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但自从在亲眼见过那日在京郊树林子里所发生的事后, 魏靳锋的三观收到了强烈的冲击。   后来他又捡到了从贵妃身上掉落下来的这枚印章,两厢结合, 魏靳锋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蓝浅浅思忖,与印章有些渊源……   她好奇道:“莫非……你也认识赵铮?”说完后她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按岁数排你不可能认识赵铮……”   赵铮都在极渊待了百年不曾踏出过一步了, 这魏靳锋绝不过三十的年纪, 这两人怎么可能认识?!   蓝浅浅还在苦思冥想, 魏靳锋却是极其敏感地从蓝浅浅的话中听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也认识?”   魏靳锋倏然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娘娘真的认识嘉和帝赵铮?他……莫非现在真的还活着?”   蓝浅浅抿抿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便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认识赵铮,他也确实还活着,这印章便是他赠于我的,你问这些是为何?”   果然……   魏靳锋在五岁的时候便父母双亡,叔父魏徇为图谋他父母的家产而勾结山匪杀了他的双亲,魏徇以抚养魏靳锋的名义霸占了魏家大房的所有家产。   年幼的魏靳锋在魏徇夫妻两的手下艰难讨生活,这对夫妻一样的黑心毒肠,他们以各种理由借口想弄死魏靳锋以此名正言顺地躲得魏家大房所有的家产。   魏靳锋从父母亡故的那时起便明白自己的处境和仇恨,年幼的他一次次死里逃生,最终却是没有完全的实力与这对恶人抗衡。   七岁那年,他被他的那个叔母毒打一顿后饿得奄奄一息,关在魏家破旧的小柴房里等死的时候,他遇到了他的师父……   师父救了他,治好了他的伤,收他作徒,教他读书习字,教他功夫,成了他唯一的亲人,他告诉他如何在魏家隐忍生存,如何与魏氏夫妇虚与委蛇。   师父说,他是神骁骑的首领,嘉和帝亲手创立的神骁骑第三代传承首领……   十多年过去了,魏靳锋的一切都在悄然中发生了变化,他替自己父母复了仇,魏徇夫妇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他成了魏家真正的主人,官至三品高位,同时,他也从他师父手里接过了神骁骑的使命,这是他此生高于一切的唯一使命……   在嘉和帝失踪后,从第一任神骁骑开始,他们的使命便是一代代传习神骁骑,接过前辈的重担守护嘉和宝藏。   魏靳锋成了第四代神骁骑的首领,神骁骑的所挑选的成员大都都是孤儿或小乞丐,还有便是他这般背负血海深仇、父母双亡的孩子,从小培养,他们有些便隐于大市做着贩夫走卒,也有人与他这般入朝为官。   但时间越久,神骁骑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慢慢没落,魏靳锋谨遵他师父的遗训传承了第四代神骁骑,但他不知道如自己这般还能坚守几代,或许是他这一代,或许是下一代,下下一代,神骁骑就会在人群中慢慢消弭直至无人所知。   然而,就在魏靳锋漫无目的地坚守下,忽然有一天他竟遇到了镌刻着“赵铮”二字的寒冰玉印章的新主人,神奇的是这枚印章现持有者还是从已经消失了一百二十来年的嘉和帝赵铮本人手里拿的!   师父给他的遗训便是,当年嘉和帝赵铮离开前曾对第一任神骁骑首领言,若有传承,此后再见寒冰玉印章便是神骁骑所任之主……   他本以为有生之年是不会再见不到这枚传说中印章,却没想到,在眼前的这位非人精灵的贵妃身上又见到了,这让魏靳锋精神都为之一振,忽然有一种攒了十几年的劲儿终于有地方能使出来的干劲……   魏靳锋看了蓝浅浅一眼,深吸一口气,倒退数步,而后忽然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双膝跪地,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沉稳而郑重,“神骁骑首领魏靳锋拜见主公 !”   蓝浅浅被魏靳锋突如其来的大礼唬了一跳,吓得她一下子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这是做甚?”   “主公,你所得到寒冰玉印章乃神骁骑主人的信物,尊神骁骑前辈遗命,神骁骑代代传承者若见此印章,便如嘉和帝亲临,此章持有者便是神骁骑的主人,此印章还是开启嘉和宝藏的钥匙……”   魏靳锋跪在地上,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为蓝浅浅解释着。   蓝浅浅一愣,回想起之前在深海极渊赵铮将印章递给她时说过的话,当时她并未在意,也就是随意接过了印章,之后在凡间这么些天,也并未去寻找所谓的神骁骑和赵铮所藏的宝藏,一来她也不怎么信这事是真的,二来她根本不怎么有需要用到赵铮印章的时候,所以压根就没去找……   没成想,这事居然是真的!而且还是人自个儿找上门来的!   蓝浅浅和阿妁对视一眼,而后对魏靳锋摆摆手,“那……你先起来说话,这事也切莫传出去,你先起来,以免让人瞧见了去。”   魏靳锋闻言谢恩起身。   蓝浅浅朝他招招手,魏靳锋听话的跨上台阶又上前几步。   蓝浅浅好奇道:“你们……神骁骑就真的在赵铮失踪后一直这么代代相传传,传到了你这里?”   魏靳锋点点头,“回主公的话,确实如此,传到属下这一代已是第四代,属下一直在等着主公的出现。”   蓝浅浅又凑过去一些,夸张地将手握成半卷拢在嘴边,故作神秘地朝魏靳锋小小声道:“那个……所谓的嘉和宝藏真的存在,还是不是还可以带着你们神骁骑一起去寻宝?”   她对什劳子宝藏没甚兴趣,但对寻找宝藏的过程充满了兴趣,看过不少话本子,什么寻宝也可探险,那般刺激,最得她欢心了!   “咳咳咳……咳!”   阿妁在蓝浅浅身后重重地咳嗽几声,提醒她自我注意,蓝浅浅怀着什么鬼心思阿妁心知肚明。   魏靳锋实话实说,“无需寻找宝藏,那笔钱财本是当初嘉和帝南征北战讨伐外族时收绞回来的战利品,本打算作为军资之用,只听的属下师父提起过,本是想重做军资收绞国库的,但后来由于嘉和帝被其他事物绊住了手脚,便将那批钱财暂时先存在九溪山的一个原有机关暗道的山洞之中,可是后来在嘉和帝失踪以后,那批钱财便被一直搁置在了九溪山,由神骁骑负责看守……”   “如今的九溪山也有神骁骑的人在暗中看守,只有娘娘手中的印章为钥才能将山洞里的机关暗道打开,如此便可取出那批宝藏,并不会有什么危险,若主公想取出那笔钱财,属下这便着手去办……”   听到这里,蓝浅浅顿觉无趣地摆摆手,“那便算了,左右我现在也不缺那几个钱花,既然取宝藏一点难度都没有,就让他们暂时都先放那儿吧……哦对了!”   蓝浅浅又补充道:“这事儿暂时先保密,不必对任何人说起,若有需要,我会去寻你。”   “是……”   “什么保密?”   一道男声插话进来,打断了蓝浅浅和魏靳锋的对话。   蓝浅浅转头一瞧,便颠颠儿地捯着小碎步欢快地走下凉亭朝赵元衡奔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阿执你忙完了,总算来了!”   赵元衡手臂上挂着女人半拖半抱地缀着她往前走,他方才远远瞧着便见到魏靳锋在凉亭台阶下与蓝浅浅说话,谁知说着说着便走了上去,眼见着两人神神秘秘地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想都没想,当即便叫停了跟在身后的所有宫人,一个人走上前来,上前想看看两人究竟在说什么,走近了便只隐隐约约地听得女人在对魏靳锋说什么 “保密”,什么“有需要来找你”……   男人的视线先是在低头行礼的魏靳锋身上凉凉地扫视一周。   魏靳锋习武出身,五感敏锐,当即被盯得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良久,赵元衡才幽幽收回视线,问蓝浅浅,“在说些什么,也与我来听听。”   蓝浅浅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这说到底是赵铮的事,之前赵铮说不要对旁人提起,她便决定暂时先不说, “没甚,便是当日在京郊的林子里,魏大人也算的知我真身的人之一,我便想与魏大人通个气,还要请魏大人代为保守秘密。”   魏靳锋只能附和,“回陛下 确有其事。”   赵元衡将两人溜溜打量一边,魏靳锋他不熟悉,但蓝浅浅心虚乱瞟的眼睛他一眼便知,这女人在撒谎!   瞬间,赵元衡就不满了,酸溜溜的,什么叫“保密”,叫“有需要找你”?!   这女人什么时候和魏靳锋这么熟了,和魏靳锋保他都不知道的“密”,为何有需要不找他居然要去找魏靳锋! 第84章 有人吃醋   这两个家伙居然还挺默契的, 一致的借口搪塞他。   蓝浅浅和魏靳锋偷偷相互使眼色通气的小动作被赵元衡尽数收在眼底。   男人气得仰倒,面部表情僵硬, 嘴角抖几下, 微扬出一个怎么看怎么尴尬的笑,从齿缝里干笑着挤出一句话,“……呵呵……既是如此, 那魏卿便谨记替贵妃保守秘密。”   魏靳锋背脊一阵寒凉,忙不迭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臣省得……省得!此事臣会烂肚子里决不让多任何一个人知晓!”   蓝浅浅也在一旁跟着一起附和狂点头,“是的是的,让他记得保密!”   说着还在继续自以为隐秘地给魏靳锋拼命使眼色。   “咔啦啦——”   赵元衡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魏靳锋冷汗都快要下来了,我的主公喂……这么明显的眼色就别再给我使了!陛下就差活吞了我了!   赵元衡看着魏靳锋皮笑肉不笑, 磨着牙将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磨出来,“既然魏卿已经知晓, 那么……可、还、有、其、他、事、情!”   魏靳锋浑身一抖,俯身一礼,逃也似地飞快逃窜走了。   看得蓝浅浅有些目瞪口呆,这家伙在阿执面前竟然怂成这副熊样,对比赵元衡那个威武沉着的暗部总首领,很难想象魏靳锋竟也是一个和暗部相似的神秘暗卫组织的总首领, 她很怀疑这个神骁骑不会就是个花架子吧?!   蓝浅浅还陷在自己的沉思中, 望着魏靳锋逃窜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看得他胸口一阵阵堵, “看什么呢, 人都已经走远了,还看?!”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熟稔了,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蓝浅浅骤然回神,这才发现男人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可却依旧没有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瞧见赵元衡脸色不大对头,也只是以为男人是因政事而烦忧。   蓝浅浅贴上去,嘻嘻笑着挽住男人的胳膊,撒娇道:“阿执有何可不高兴的,别成天臭着张脸,生气容易长皱纹!走罢走罢,咱们回去罢,让双玉把小崽崽们叫回朝阳宫,是时候用午膳了。”   赵元衡心中郁气难消,头一次想任性地给女人甩脸色看。   奈何蓝浅浅不是普通女人,那心思比碗口还粗,根本丝毫不曾察觉男人因何生气,只是嬉皮笑脸地黏着他甩都甩不开。   赵元衡无奈地深叹一口气,实在是气不起来了,只好最先投降,转瞬便结束了这场他单方面发起的别扭。   两人腻腻歪歪地凑在一起回了朝阳宫,宫里的宫人们早已经备好了午膳等待主子们回来用膳。   双玉带着几个玩得满身脏兮兮的小家伙们去洗漱更衣了,赵元衡便和蓝浅浅先吃了起来。   两人没要宫人侍膳,都是自己举箸动手。   蓝浅浅跃跃欲试,率先夹起一筷子咕咾肉放进赵元衡碗里,殷勤道:“阿执快吃,这咕咾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元衡不言语,看了眼摆在自己米饭尖尖上那块咕咾肉,然后默默地拿起筷箸,将那咕咾肉放进嘴里,扒一口饭自顾自吃了。   蓝浅浅又夹起两片凉拌牛肉放进去。   赵元衡还是没说话,将两片拌牛肉放进嘴里,继续沉默地吃着饭。   “这桂鱼很是鲜嫩,阿执来……尝尝看!”   “这糖醋荷藕也甚是不错呢,酸酸甜甜的……”   “……”   很快,赵元衡的碗里米饭上头便堆成了小山,他也不拒绝,只是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菜。   蓝浅浅这会儿终于开始认识到男人有些不对劲了……   以往,但凡他们一道用膳吃饭,通常都是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舀一汤匙,来往互动密切。   可今天去,男人碗里她夹过去的吃食已经快堆不下了,她一直盼着男人会回应她,可谁知他只是沉着一张脸管自己吃饭。   蓝浅浅有些不开心眼巴巴地看赵元衡手上的动作,“阿执你……你究竟是怎么了?”   赵元衡一直回味着方才凉亭中所发生的事,不能自拔,心中憋闷到了极点,既然这会蓝浅浅自己问出了口,他便索性打算问个明白!   于是,赵元衡放下手中的玉筷,朝周边侍立的宫人们挥手示意退下,而后眸色深深直看着蓝浅浅问道:“浅浅你……我怎不知你何时与魏靳锋这般熟稔了?居然都还有共同保守的秘密了?!”   赵元衡是越说越来气,一想起两人挤眉弄眼互使眼色的情景,他就心头一阵火气,“蓝浅浅别和我说什么保守的秘密便是你鲛,真话假话我岂能看不出来?有什么事是我这个丈夫不能知道而非要让一个与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帮你保守,还有……什么需要是我这个当皇帝的不能解决的,而必须要找他不能找我?”   蓝浅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阿执竟是为此才生气的!   只是……   蓝浅浅有些为难地挠挠头,赵铮说关于印章的事不可让旁人知晓,但是阿执并不是什么旁人,他是她的阿执,还是赵铮的亲侄曾孙子!   况且,虽然阿妁开了神识说着魏靳锋对她并无恶意,但光听魏靳锋毫无身份证据的说辞她也不可能完全听信。   这方面阿执可比他有经验且便捷得多,便是让阿执再去细查一下魏靳锋的身价背景也是极不错的,那样也更为妥当些。   所以告诉阿执应是无碍的……   于是,蓝浅浅从在极渊的赵铮手中拿到寒冰玉印章开始,前前后后,将有关魏靳锋找上她的前因后果都与赵元衡说了一遍,但下意识便忽略了魏靳锋所说的印章能打开嘉和宝藏的事……   这倒也并非是蓝浅浅留心眼有意隐瞒,只是在她眼中,那取宝藏用个小破印章就可以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全部拿到,一点都不刺激惊险,无趣得很,就是一堆摆放在山里能让她随时取用的钱财……而于蓝浅浅而言,钱财是她最不看重的玩意儿,在深海她是要多少便有多少,这所谓的“嘉和宝藏”,于她而言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所以便也直接忽略了没提出来。   说完一堆话 末了蓝浅浅才问道:“阿执,这个魏靳锋应不会是在诓我吧?”   赵元衡酸溜溜的火气已经基本都消下去了,又恢复到往日稳重自持的帝王形象,他皱眉略一思索,“事情应是确有其事,神骁骑或许真的存在,只是魏靳锋是否真为神骁骑首领还须得细细查证,浅浅……在我未查证前你万不可再轻易相信魏靳锋所言,他知晓你的真实身份又知晓嘉和帝一事,万一他想对你不理……可听明白了?”   蓝浅浅点头如捣蒜。   男人这下才心情由阴转晴,复又拿去筷子,为翘起嘴角给蓝浅浅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菜。 第85章 育儿问题   赵元衡说了会去仔细调查那个魏靳锋是否有问题后, 蓝浅浅便就不再过问这事了,左右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现在对于蓝浅浅来说最最要命的是她身边那个铁面无情每天折磨她的阿妁!   这些天被逼静下心来勤恳修炼的蓝浅浅进步着实不一般,让阿妁倍感意外惊喜,大约是觉得蓝浅浅悟性高是棵修习术法的好苗子, 阿妁觉得很欣慰, 誓要完成海后临走前给她的命令, 将小公主这根发烂不可雕的朽木雕琢成器!   于是蓝浅浅受压迫生活的悲惨没有随着日子的推移逐渐淡化, 反而越发变本加厉,阿妁简直是要了她的命的往死里练。   蓝浅浅两行清泪,已经好一阵子了,别说让她出去放放风撒撒欢,就是和赵元衡都好久没见着面儿了!   她整日被拘在地下密室之中不是打坐就是修炼,而男人白日里也是政务繁忙,等好不容易到了夜里又机会见面了,但不是赵元衡忙过了头蓝浅浅早已累得睡下了或蓝浅浅修炼过了时辰赵元衡累得睡下,就是两人一起熬夜过了头各自睡在自己宫殿里, 总之两人已经有个六七日没见过面了。   这日,蓝浅浅正被阿妁押着在密室的深水池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新学的攻击术,正被阿妁一遍遍击倒打得灰头土脸、痛苦地丧着一张脸的时候,双玉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来了密室,“娘娘……小殿下们在宫学里与几位官眷的孩子打架了, 陛下已经赶过去了, 娘娘您也过去……瞧瞧罢, 几位小殿下一定特别害怕……”   双玉的眼神有些微微闪躲, 还趁阿妁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给蓝浅浅使眼色。   蓝浅浅瞬间便领悟了,以前四只崽崽淘气惹祸也不是没有的,但通常都还没来得及通知她,男人便已经都处理好了,其实根本不用她有任何烦心担忧。   这几日她的辛酸苦楚双玉原来都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呀!这么大张旗鼓地当着阿妁的面来喊她,明显就是想找个借口来解救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她,让她趁这个时机可以透口气偷个懒……   蓝浅浅内心感动得泪流满面,好双玉,不愧是她的小贴心棉袄啊!   蓝浅浅当即调整好面部表情,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大呼小叫道:“啊呀,这又是怎么了,这四个孩子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走,双玉带路,我瞧瞧去究竟有发生了何事……”   说着又转回身对阿妁露出一个有些谄媚的笑,“嘿嘿……阿妁你也瞧见了,我去去就回……嘿嘿去去就回……”说完后,生怕慢了一步就要被阿妁拦下一般,用最快的速度鲛尾换化成双腿,拭身穿衣,然后脚下生风,就往外边溜了出去。   阿妁才在宫里待了没多久,有些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她倒真以为四个孩子打架出了什么大事,便也没阻拦蓝浅浅,还跟在后面随着一起出去了。   蓝浅浅赶到宫学的时候赵元衡也才将将赶到,孩子们念书的那个大殿里此时乱糟糟的,有孩子的震天响的哭声,还有几个稚嫩的吵闹声,其中时不时夹杂几句一个中年男人气咻咻的“不成体统”。   赵元衡比蓝浅浅也就早进去一步,但他一出现,大殿里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许多,除了蓝小贝依旧不停的哭声意外,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   蓝浅浅进门,目光在在场的众人身上大致扫一遍,而后转过头轻声问赵元衡,“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元衡突然有些恍惚,他好几日都不曾好好见到蓝浅浅了,居然还真生出了一种传说中中肉麻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看着杏脸桃腮的女人,他忽然心里痒痒的热热的,要不是这里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好多孩子在,他真有种上前牵起蓝浅浅的手,然后在她脸上啃上几口……   “呜哇哇……阿娘……阿娘……”   本来正哭得专心致志的蓝小贝一见到蓝浅浅的身影就更加激动了,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扑进蓝浅浅怀里,哭声简直要震天响了,这倒是把赵元衡给哭回了神。   他轻咳一声缓解只有自己知道的尴尬,回答蓝浅浅的话:“就是几个孩子吵嘴打架了……”   赵元衡将目光看向蓝浅浅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儿,身后事一溜整齐排开都低下了头不声不响的小男孩么,而后他又看向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先生,问道:“刘少傅你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少傅古板严谨的性子,这会儿已经被气红了连,嘴里一直哆哆嗦嗦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成何体统”。   孩子的事情其实很简单,蓝小贝有一条用绿猫眼石串成的小鱼,那是前几日阿妁空暇时随手做来哄蓝小贝玩的,小姑娘爱不释手,今日在课堂上也拿出来偷偷地玩,正巧被信王家的女儿瞧个正着。   信王乃赵元衡的排行第七的弟弟,当初的夺嫡之乱中虽也动了些手脚,但终归还算是安分的没在最后紧要关头给赵元衡添乱,因此如今倒也好好地在京里做了个闲王,年前赵元衡给四个孩子启蒙找先生入宫学的时候,信王家与四只小崽崽年龄相仿的一儿一女便也送了进来一道念书。   信王虽也贵为皇室贵胄,但极品的绿系猫眼石也不是说拿便能拿出来的,更何况这漂亮的宝石还被串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鱼,是个小姑娘就没有不喜欢的。   信王的女儿看得蓝小贝手里的鱼形猫眼石眼馋得不行,想问蓝小贝讨要了去,可蓝小贝也极是珍爱这新得的玩意儿,说什么都不愿意割爱让出去。   信王的女儿见讨要不成,又实在眼馋得紧,便也有些恼了,自幼便被宠坏了的小丫头心思也是直白,上前便想去抢。   蓝小贝哪里肯,她的力气本就比一般同龄的凡人小孩要大得多,还回点灵术,平日里都是在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在可以收敛着,这会也来气了,当即一个屁股蹲就肩膀一个比她要高出小半个头的小女孩给掀翻了。   信王的女儿当即哇哇大哭起来,信王的儿子一见自己妹妹成这样了,二话不说蛮牛一样地冲了出来替妹妹报仇,飞速上前推翻了毫无防备的蓝小贝。   这下四只小海鲜中另外的三只不干了,特别是蓝小虾,平日里他也没少惹哭蓝小贝,可这会儿见有外人欺负妹妹,当即就是小炮仗被点燃了,蓝小蟹和蓝小鱼也不甘示弱搅了进去。   孩子的世界其实也是“拉帮结派”自成小团体的。   于是,两方人马很快混战成一团,孩子们都已经闹疯了,授课的先生如何愤怒嘶吼都制止不住了,气得他胡子都快抖成一团了。   听了先生的讲述,赵元衡心中也大致有了数,担忧也就完全放下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之间不懂事正常的打闹,不小心规模闹大了一点。   “陛下,微臣斗胆谏议,此等恶劣行径必须严惩!不论皇子公主,亦或皇亲国戚,都需严惩,以免下次再犯便是不敬!”   刘少傅气得满面通红,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陈情谏议。   后头整整齐齐排列的那一对小男孩们,脸上都小小地挂了彩,听了这话都不由垂头丧气更加低垂了小脑袋,完了,又要被罚抄书了……   赵元衡沉吟着点点头,虽然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也是正常,但惩罚措施还是必须要有的,不然孩子们不懂事,一次两次以后养成了这陋习可就再难挽救了,“确实该罚……都要罚,以免下次再有发生这般情况!至于是抄书还是怎的,便有刘少傅决定。”   才说完,赵元衡便发现所有孩子们的脸色都迅速地垮了下来。   他也不理会,继续一本正经道:“今儿个便这样罢,算算时辰也不早了,估摸着宫外的再一会儿就要来接人了,今日便先到这里吧,都回去罢。”   赵元衡三言两语便控制住了乱糟糟的场面,后而便从善如流,假装没看见跟来的阿妁,拉着蓝浅浅的手就出去了,他们真是有好长时间都不曾说几句悄悄话了。   两人一语不发,各自沉默着回了朝阳宫,等到了殿里,赵元衡正打算抓紧时间好好独处一会儿时,才发现屁股后头的四个孩子竟也一路缀着跟了过来!   赵元衡无奈,看着四个眼泪汪汪抬头望着父母的四个小萝卜头,蹲下身来,打算语重心长地先说说教,他先是摸摸老大蓝小鱼的小脑袋,“小鱼儿可记住了以后莫要在宫学里打架了,那是传道受业解惑的地方不可以动手的知道吗?这次被罚抄书五十遍可得认了,都要罚,是你们所有人都做得不对可知道?”   蓝小鱼最懂事,垂着小脑袋沉思片刻后点点头,“爹爹我知道错了……”   赵元衡挨个儿过去,又摸摸老二蓝小虾的脑袋,“你们要保护妹妹自是好的,是不能让人欺负妹妹了去,但须得学会合适的方法,不能一味与人打架蛮干……”   蓝小虾嘴巴翘得都可以挂油壶了,“爹爹我不喜欢现在的先生,他只管自己拿着书闭着眼摇摇头都什么……之乎者也,我们底下做什么他根本不管的,只会罚我们抄书……爹爹我不想抄书了,不喜欢这个满脸胡子的先生,我还是喜欢原来的江先生。” 第86章 作出决定   蓝小虾口中的江先生, 原是赵元衡精挑细选出来给四个孩子做启蒙先生的, 昭宁元年的状元郎, 出身寒门, 年纪倒是才二十出头,却是少有的年少俊杰,才华横溢,颇受赵元衡赏识,赵元衡择了他作为皇子的先生。   这位江先生肚里是有真才实学的, 授课时最擅长将深奥的知识深入浅出以简单生动的语言演绎, 诙谐幽默,虽然也是赏罚分明, 该严厉的时候也不会手软,但就很是受孩子们喜爱, 就连最坐不住的蓝小虾也愿意乖乖坐下来听这位江先生的课,这小刺儿头也是很服气这位江先生的。   可是三个月前, 江先生的母亲意外病逝, 江先生递了折子要回乡丁忧守孝三年, 人之常情,赵元衡自是同意了。   于是在江先生走后, 赵元衡又重新找了授课的先生,便是今日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刘少傅。   能被赵元衡选中, 这刘少傅学识自也是不差的, 只是他为人刻板, 严谨过了头, 不懂变通,对待四五岁不懂事的孩子们也照是按自己老一套来行事,并且坚定奉行严师出高徒那一套。   便比如说今日两群孩子打架,刘少傅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完全不知该如何阻止闹剧,只一味觉得便是率先动手的蓝小贝的错。   小孩子哪懂这些,只是直观的第一感觉这个刘先生不如之前的江先生。   赵元衡听老二蓝小虾说得颠三倒四地告老古板先生的“状”,一旁还在一下一下抽噎的蓝小贝也磕磕绊绊附和,“爹爹我也不要这个先生,他……他一点都不好,都不会笑一下,还……还老是罚我们打手心……我不喜欢他……”   赵元衡没有说话,将目光转向了另外的两个孩子,蓝小鱼和蓝小蟹虽没有说话,但两张小脸蛋上的表情如出一辙,很明显就能看懂——他们也并不喜欢这个先生。   蓝浅浅在一旁看着,她倒是完全不所谓,撇撇嘴,“不行便换一个呗,换个温和些的,就方才那先生,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   赵元衡没理她,蹲在那里伸手个蓝小贝轻轻擦了擦挂在脸上的金豆豆,无奈叹口气做出了他一直考虑许久的决定:“江先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刘先生年纪大了点,所以才比较严肃,学识却是不比江先生差的,宫学还是要去的,尊师重道之礼也是要恪守,至于其他的,爹爹会去与少傅说明白,适当减少授课,宝贝们可多些玩耍的时间,这怎么样?”   蓝小虾一声欢呼朝赵元衡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爹爹这是真的吗?”   赵元衡曲起手指轻轻刮了刮蓝小虾的小鼻子,“当然是真的,爹爹何时骗过你们。”   蓝小贝也停止了抽泣,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元衡,哒哒爬过去蹭怀抱,就连一贯最是沉稳的老大蓝小鱼此刻稚嫩的小脸蛋上也露出了浅笑。   就在几个孩子在亲爹怀里闹成一团的时候,还有一个稚嫩的童音犹犹豫豫地想起,“爹爹……我……我我不喜欢在宫学里听学,我……我想和阿娘一道修炼打坐……”   赵元衡放下怀里嬉闹的老二和老四,转头看方才说话忐忑的老三蓝小蟹,所有人都朝蓝小蟹看去,小家伙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两只小手纠在一起不停地对自己的两个食指。   赵元衡怕吓着孩子,给蓝小蟹理了理方才因打架而有些散乱的鬓边小绒发,用最温和的语言轻声问道:“小蟹宝贝能告诉爹爹为何不想上宫学吗,是先生讲得不好还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蓝小蟹耷拉着自己的小脑袋,小眼神丢一眼丢一眼地抬头偷瞄自己亲爹,撅撅小嘴,“……先生讲的课,那些字分开来我都认识,但就是听不懂刘先生在讲什么……爹爹我……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学这些东西……”   赵元衡并没有生气,他用手指轻轻点点小家伙的肥嫩脸蛋,可以放轻放柔了声音,“那我家小蟹儿想学些什么呢?”   蓝小蟹这下便来了精神,抬起小脑袋,眼里晶晶亮,“我想像以前在深海里时一般,以前都是姨姨带着我修炼的,现在姨姨不在,我想跟着阿妁姑姑,同阿娘一道术法修炼……阿 爹我一定会努力修炼的,我会变得非常非常厉害,以后有坏人来了我便一定会打败坏蛋,保护小虾儿和小贝儿,不再让坏蛋把他们抓走!”   上次自己被雌蛇妖打伤,哥哥和妹妹被抓走、阿娘重伤昏迷的事一直都深深印刻在蓝小蟹心中无法磨灭,小家伙早就暗自握拳发誓过,一定要好好修炼,担起保护一大家子的重任!   赵元衡默然不语良久,自己家的老三性格和大姨子蓝深深很像,就连那执着修炼的劲儿都像了十成十,要是换作以前他不知内情,也许会觉得儿子是不学无术,但到了如今……   “爹爹……”   蓝小贝眼眶里还打转折着破涕为笑后残存的泪花,她伸出小手拽拽赵元衡的衣角,“爹爹我也不想去宫学……我就想和于先生学画画!”   于先生是个目前宫学里结果先生中唯一的女先生,在宫学里专教孩子们习画,她本是一个大士族出身,才情享誉大梁,特别是画技更是名满天下,后来家族落魄了,这位于先生便谋了个女夫子的活,女先生名声响亮,后赵元衡请她入宫叫皇子皇女们习画,顺带传教小公主一些举止礼仪。   于先生性情谦和,对孩子温柔耐心,入宫没多久就得了孩子们的喜爱,尤其是蓝小贝,更是把于先生列为除了阿娘、姨姨和祖母外祖母以外第五喜欢的人,亲爹都要往后排。   蓝小贝跟着于先生学画,已经有段时间了,进步飞快,连于先生都认为小姑娘很有作画的天赋,蓝小贝自己也是兴趣浓厚,每日都要去于先生那儿,再回来时就是满脸色彩的小花猫。   听了女儿所说的,赵元衡又是一阵沉默,而后他将目光转向一直乖巧地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大儿子蓝小鱼,“那小鱼儿呢,是否也是不爱去宫学听先生授课?”   蓝小鱼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鼓鼓小肥脸蛋说出来自己的心里话,“爹爹……我喜欢之前的江先生,刘先生讲的我……听不懂,我……我也不喜欢……”   赵元衡摸摸蓝小鱼的小脑袋,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温和道:“那小鱼儿有喜欢学些什么呢?”   蓝小鱼歪着小脑袋认认真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喜爱以前江先生,江先生讲过好多故事,我真的很喜欢,爹爹……我想看游记,一点也不想学《史通》、《策论》……”   赵元衡心中也明白,刘少傅是按历代皇子皇孙的教养方式在培养四个孩子,尤其是对待三个男孩儿,除了启蒙时的《三字经》、《弟子规》外,现在所授皆是如《史通》、《左传》、《资治通鉴》这般深奥的。   对四五岁的幼童来说,本就晦涩难懂,且刘少傅还无法如之前的江先生那样演绎成生动的小故事讲给孩子们听,自然没几个孩子愿意听也听不懂,想来对几个孩子来说确实是有些为难。   蓝小虾见兄弟姐妹们都被鼓励着依次发表感言,只剩下他一个了,于是很是积极接上,“爹爹,爹爹我也不想上宫学,我听不懂,每次先生说课我都想睡觉,以前江先生还给我们讲故事,现在小虾儿真的听不懂,刘先生自己明明没有江先生讲得好,还老凶我……”   赵元衡转头,“那小虾儿想干什么呢?”   蓝小虾跃跃欲试,抬头挺胸勇敢地大声答道:“我想要出去玩!”   赵元衡:“……”   这倒霉孩子,和他亲娘最像了!   四个孩子四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正乌溜溜的望着,还有殿里剩下的蓝浅浅和阿妁,都是不约而同地等待着作为父亲的男人作何应对。   殿里很安静,赵元衡蹲在原地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时间过得有些久了,男人才突然抬起眼,深吸一口气松泛松泛自己的肩膀,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笑得自然而温和,转过身正对面这蓝小蟹,对着孩子笑了笑,“既然蟹儿想有时间多多修炼,那便减少了宫学的时间吧!爹爹会与刘先生讲,听不懂的便随它去吧,剩下的便要麻烦阿妁姑娘了……”   说着男人抬起头看 向阿妁,目光灼灼,“以后就要劳烦阿妁姑娘多费一份心思了!”   阿妁看懂了男人眼中的深意,这样也好……她微微思索片刻后,沉默着点点头,当初海后临走前的那场谈话,阿妁是知道些的,两人目光相撞,其中的含义在场只有他们两自己知道……   赵元衡又微转身体对面蓝小贝,用手指宠溺地刮刮女儿的小鼻子,“小贝儿也一样,爹爹的宝贝儿喜爱作画,那咱们就培养一个画技名满天下的才女公主,听不懂的那些我们便不听了。”   “爹爹万岁!爹爹真好!”   蓝小贝兴奋地就朝男人扑过去,父女俩团在一起激动嬉闹了好一会。   过了一会儿赵元衡才放下怀中的女儿,蹲在蓝小鱼跟前,笑容这才有些微微收敛,郑重其事道:“淳儿是长兄,长兄总比弟弟妹妹们要多些责任……”   赵元衡怜惜地摸摸小家伙的头,“之前要你学的那些爹爹本以为将来是对你最有用的,可是……既然不喜欢,那这些便也不学了。既然淳儿喜欢游记,藏书阁中爹爹收藏了许多,淳儿随时可以去看,以后……等淳儿长大了还可以自己亲身去游历山川江河……不过,以后淳儿的外祖母若要淳儿学些什么,淳儿须得认真学习,明白吗?”   蓝小鱼眼中是点点星光,重重点头。   赵元衡看着这个眉眼间像极了自己的孩子,心中是万千思绪,四个孩子中大儿子是样貌性情是最像他的,甚至还是承了他幼时懵懂且遥远的梦想,赵元衡幼时也是爱极了那些游记,总憧憬着将来能游历四海……   可是随着他年纪渐长,便知道他储君的身份有多沉重,而那稀薄的梦想早已渐渐淡去……如今儿子若能有这般机会,赵元衡想,那也是好的,至少没有他一般说不出的遗憾。   “淳儿总归还是有很长的时间的,淳儿不急的,可以慢慢来,先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也好……”   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男人自言自语,蓝浅浅有些疑惑,而阿妁却是听懂了,眼中是了然。   “爹爹,爹爹,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常常跑出宫去玩了?”   想着快要轮到自己了,蓝小虾兴奋地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赵元衡回过神,手指在蓝小虾的脑门上轻轻弹一个脑瓜,“你就先把字儿都给认全了,《三字经》、《弟子规》都能背出来了再来找爹爹吧!”   蓝小虾的小脸迅速垮了下来,赵元衡没给他耍赖打滚的机会,直接起身对阿妁道:“阿妁姑娘这段时间也甚是辛苦,你看孩子们今日也闹成这样,不如今日便放了浅浅半天假,让孩子们……”   蓝浅浅那个激动啊,眼泪都快要下来,果然还是她的阿执待她最好了。   阿妁也不是那般不通情达理的,自是同意了。   于是皆大欢喜,大家一起欢呼庆祝,蓝浅浅放开了膀子陪四只崽崽疯玩了一个下午,就连赵元衡也是破天荒地特意抽出了这一下午的时间,陪着母子几人,一家人难得的其乐融融待在一处。   是夜,酣战方停,云歇雨收,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蓝浅浅累得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趴在男人怀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男人却是毫无睡意,拥着怀里的人儿,在黑暗中睁着眼,就着屋外隐约的灯光,直直的望着头顶绣龙描凤的撒帐顶篷。   “浅浅……”   男人突然轻轻开口,声音还带这些激情过后的沙哑,“浅浅我打算在几个侄子里观望一下,你觉得可好?”   “……对不起,我们的孩子不适合我的位子,但我极尽所能会给四个孩子补偿我所最好的!你说……可好?”   “嗯……”   回应他的是女人翻个身模糊的咂嘴呓语。 第87章 山雨欲来   第二日一早,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睡个懒觉的蓝浅浅竟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随赵元衡一道起身了,不仅如此,她还万分殷勤地服侍男人洗漱穿衣, 帮他系腰带、束发冠,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连赵元衡自己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 以前蓝浅要睡懒觉,现在又每天被阿妁三更天就喊起来修炼,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 别说是让蓝浅浅早起为他洗漱更衣, 两人在一块用早膳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蓝浅浅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把那玉腰带的暗扣给别上,不光她自己松了一口气,一直张开手臂乖乖任她折腾的男人也终于是悄悄抹了把汗, 总算结束了……   系完腰带,蓝浅浅便顺势搂住男人的要不撒手了, 笑嘻嘻地贴上来,将下巴磕在他胸膛处, 笑得殷切,露出一口森森的小白牙, “阿执……”   赵元衡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袖, 见此蓦地一顿, 低头看一眼搁在自己胸膛的那个头发睡得还乱七八糟的脑袋, 好看的俊眉一挑, 伸手替蓝浅浅压了压她睡出来的那一撮翘起的小卷毛,叹口气了,有些无奈道:“说吧,又怎么了,想什么主意呢?”   蓝浅浅居然有些微微脸红了,羞涩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阿执你看啊……昨日里都说好了小蟹儿要随阿妁一道练术,这不阿妁又要教我又要带一个孩子,总是忙不过来的,再说了……”   说着蓝浅浅将整张脸都埋进赵元衡的胸膛,说话声瓮声瓮气嘟囔,“再说了,让崽崽和自己阿娘同一堂课修习这谁家是这样啊……阿妁又那般严厉,我稍一出错她便要毫不留情的说教……我还……我还挨过阿妁的手底板呢……这要是之后同小蟹儿一道授课修习,再被当着儿子的面被阿妁训斥打手心……那我这个亲娘的面子以后还往哪搁呀……”   “嗯呵呵……”   男人胸膛处震动,有闷闷的笑声从胸腔处低沉传出,“真是怕在孩子面前丢了面子?若真如此,你修习的时候多用心点好好听阿妁的话便是了。”   蓝浅浅用脑袋在男人胸膛处磨蹭,“这又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若我能一点错处都没有,那便不必在阿妁这儿了……阿执,我瞧着阿妁那硬地像块石头的家伙能听进去一两句你说的话……你就帮我去阿妁面前说一两句好话嘛,让阿妁别捉着我一天天的,整天那么严厉地盯着我,我练术都快把整个人都练废了……她本就应该把精力多花在崽崽们身上,崽崽们才是未来呀……”   在昨日的时候后蓝浅浅便敏锐地察觉到,阿妁似乎很给男人面子,她都得往后排。   赵元衡箍住蓝浅浅的细腰,用修长的手指在她腰窝窝处挠了几下,痒得蓝浅浅快憋不住笑浑身直抖。   赵元衡:“说了这么多,你其实就是不想修习修炼吧?”   蓝浅浅理直气壮,“我这都是为了维护做母亲的光辉形象,你就说一句,帮我去阿妁那儿说道说道嘛!”   赵元衡挑眉做高深莫测状,“试试去替你说道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阿妁为人端肃严直,这可不是个容易差事,浅浅……那总得有点报酬……”   蓝浅浅抬起头望着男人眨眨眼睛,而后猛地扑过去,满满当当地扑进他怀里,赵元衡猝不及防,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眉眼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蓝浅浅攀着男人的脖子就开始奋力往上攀爬,嘟起粉唇凑上去,尽职尽责地给“报酬”。   看着堂而皇之肉麻在一起的这对男女,一旁的刘顺欲言又止,纠结得脸都快挤出褶子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提醒皇帝早朝的时间快到了时,被蓝浅浅的贴心小棉袄双玉一把拽住了手给拖了出去……   于是,勤勉的君王又一次华丽丽地迟到了早朝,等皇帝姗姗来迟出现在朝议的龙椅上时,满朝文武已经空等了足有两个时辰,再等朝议结束众臣各自回家之时,已经都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也不知赵元衡同阿妁说了些什么,蓝浅浅本也是没报多大的希望男人能说动固执一丝不苟了万年的阿妁,可令她为之惊叹的是,不知道男人对阿妁究竟说了些什么,阿妁竟是轻易便答应了!   也或许是考虑到还要再教习一个蓝小蟹,又或许是阿妁还有别的考量,总之她确实是大大地减轻了蓝浅浅辛苦修炼的重负,原本整日要蓝浅浅待在密室水池里,现如今改为了半日,另外半日阿妁便用来全力教习蓝小蟹。   虽然一日里有半日还是要摸爬滚打被阿妁往死里教练,但至少实实在在地空出了半日由她自己掌控,对此,蓝浅浅已经相当满足了。   经历过辛酸苦楚的蓝浅浅对于来之不易的半日闲暇时光是相当珍惜的!珍惜到她舍不得有一瞬的浪费,全用来醉生梦死地躺平吃喝了……   这日午后,秋日高爽,日光正好,四只崽崽各有各的事做没人来烦她,男人这段时间一下子多了许多政事要去忙,完全是忙得不可开交,甚至夜晚都是直接睡在太极宫的书房里很少会朝阳宫。   好不容易得了每天半日的空闲时光,即便只有蓝浅浅一人,但她也不觉无聊,带着双玉满皇宫转悠,吃喝玩乐兴致来了就去找同样闲着的孟太后唠唠嗑,再者便是找个舒适的地儿躺平睡大觉。   ……   这日,蓝浅浅刚刚结束了一上 午严苛又无比辛苦的修炼,累得想条吐舌喘气的狗,在用过午膳之后,她便命人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架了张席榻,往上一躺,凉凉的微风徐徐拂面,蓝浅浅是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只想摊成一滩烂泥。   就在这时,似曾相识的场景,魏靳锋迈着沉稳矫健的步伐独自一人走到了凉亭的台阶下,恭敬行礼,“属下见过贵妃娘娘……拜见主公!”   蓝浅浅眉头微微一耸,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最终还是舍不得睁开,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句,“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魏靳锋还是毕恭毕敬,垂首回话:“主公,我已通知了神骁骑在大梁各地的分部,整个神骁骑现在俱已知晓了主公存在,各分部的首领们都想来拜见主公一面,属下今日便是来请示主公,是否愿意与各分部首领们会见一面……属下认为见一面也是好的,神骁骑各地各分部情况各有所异,主公与这些分部首领们见一面,会有利于主公更好地掌控整个神骁骑的情况,所以今日属下特来……”   赵元衡早些时候便已经将魏靳锋的身家背景里里外外地查了个底朝天,除了魏家上一辈那档子腌臜事最后魏徇夫妻是被魏靳锋了解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特别之处,唯一有些非同寻常之处便是他一身高强武艺的出处时来自他那个师父,基本便能确定魏靳锋所言应当是属实的。   听到这里,蓝浅浅总算给了点反应,双眼半睁半眯开一条细缝,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朝魏靳锋随意地挥了挥,嘴里哼哼唧唧,“没必要没必要……嗯这些小事你看着办便成……你想怎么办便只管怎么办……不必来知会我……”   魏靳锋有点噎着了,陛下虽是信了他所言,也认了他这个嘉和帝神骁骑统领的身份,可大概是自己和主公首次会面的时候给皇帝留下的印象实在称不上美好,所以到如今,陛下也是不怎么乐意他以贵妃再见面,每次只要自己提出想见自家主公一面,陛下都会用凉飕飕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转,直看得他想要闭过气去。   好不容易这几日陛下政事繁忙,分身乏术没空总是盯着他,于是他便趁着今日合适的时机想来见贵妃一面,将神骁骑的各项事宜传达给这位主人,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好不容易盼来的主公,似乎对神骁骑和早已被神化的嘉和宝藏似乎一点儿也不上心,完全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在对待……   这让魏靳锋很失落很受伤,总感觉自己是一身干劲儿无处使,不得重用,郁郁不得志。   “那……那九溪山的那处嘉和宝藏主公总也不能让它就这般封尘一辈子吧?”   魏靳锋想,一个小姑娘家或许对神骁骑这般的不感兴趣,但对亮闪闪的金银珠宝总该有兴致了吧?!他堂堂一带首领,总得让他找点事做……   谁知,就见这位贵妃娘娘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外乎便是一些钱财珠宝,我拿来用处也不大……封着就让它封着吧,挖出来我也没地儿放呀……没甚用处还容易积灰……”   最后魏靳锋满脸失落垂头丧气地走了,他想,或许他最该做的还是去选个接班人吧!让他的接班人盯着四位小殿下,总归神骁骑下一任的继承人主公便是这四个中的一个,也算是有着落的……   ……   待到夕阳西下,蓝浅浅一觉醒来,精神头倒是足了许多,睡了整整一个下午,此时她腹内空空翻腾,便准备打道回府用晚膳去了。   从御花园通往朝阳宫的颅中,中间是要经过一条前往太极宫的小道。   蓝浅浅带着双玉晃悠悠地走着,在路过那条小道的时候,她突然停顿了下来,盯着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幽静小路怔怔出神了许久。   她又有好些天没见着阿执的面了……   这些时日虽然她的时间宽松,每个下午都是空闲的,但这段时日以来男人却是空前地忙碌了起来,吃睡都在书房里随意了来,蓝浅浅在朝阳宫都没见过他的人影。   蓝浅浅沉思片刻,不如现在便去与阿执一道用晚膳吧!   她吩咐双玉一声后,便径直朝太极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才到了太极宫书房门口,都还没进门,老远便能听见男人的吼骂声——   “没钱?这一年年的赋税在往上缴,各地报上来的奏折不都是花团锦簇的吗?怎么到了如今要用钱了才告诉朕国库里都没个子儿了,一群群尸餐素位、满脑肥肠的家伙,再在这儿跟朕哭穷,朕就叫你们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   “陛下……陛下息怒!老臣惶恐啊陛下!”   “陛下登位前东临海战便耗了一大笔军资,而前些日子洛水的涝灾接连着瘟疫才将将平息了些,赈济洛水又是一大笔巨额支出,而洛水涝灾之时南边又是大旱,南北亮出的赈灾款加一块几乎耗空了大半个国库,如今剩下的那半个……北疆入冬便到了用兵之际,军饷那部分必须得留足,剩下一些其他必要的不可挪动款项剔除外,如今国库真无多少能拿出来赈济西南的地动了啊陛下……”   “哐啷乒——”   是茶盏碎瓷的声音。   蓝浅浅听到男人怒极的声音,“没钱也得给我省出来,再想不出主意一天到晚只知道喊息怒喊惶恐!朕养你们一群只长膘不长脑的废物何用!信不信朕剐了你们满身的肥肉去喂西南的灾民!” 第88章 给你凑钱   书房里的动静久久不曾平息, 蓝浅浅站在门外基本都听轻了来龙去脉, 也是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赵元衡的怒火,沉吟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回到朝阳宫后, 她独自一人用了晚膳,本想等到第二天下午自己空闲了又没人的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男人究竟是犯了什么难事。   没想到在她入睡前, 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的赵元衡竟是挤压了时间抽空来了朝阳宫。   因为男人实在太忙了, 明明在同一座皇城之中,两座宫殿相距也不过几条巷路,两人却愣是足足有五六日没见过面了, 刚发完雷霆怒火的赵元衡便想来见见自己的温香软玉。   “咦?阿执你忙完了吗?”   蓝浅浅都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 见男人一连疲惫地进来,她立刻双脚着地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光着脚丫便朝赵元衡奔过去。   赵元衡揽住他的要, 一只胳膊夹着将人放到了一旁的软坑上,皱眉责怪, “怎都不穿鞋就走过来了?现在正值深秋,老是这样光脚走路当心着凉。”   蓝浅浅也没怎么在意男人的絮絮叨叨, 她上了软坑后顺势将两条腿盘起来,盘坐在赵元衡身边, 凑近了,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元衡本也坐在软坑上, 靠在软枕里, 正闭着眼疲惫地捏揉自己的眉心, 心有灵犀,他似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扭头看向一旁,神仙有些微沙哑,“怎么了?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蓝浅浅斟酌了许久才期期艾艾道:“阿执……你……你你是不是没钱花了,因为缺钱所以才发了那么大的火?”   赵元衡一噎,纠正道:“不是我没钱花发了大火,是国库空虚,竟拿不出一份多余的来赈济如今西南地动的灾民!”   说起这个赵元衡才刚下去的火气便又冒了头,他登基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按照户部每年上报的折子,这几年也算风调雨顺,按各地上缴的赋税,照理说不会两三场赈灾便耗空了国库。   赵元衡心中也明白,他的父亲当政时太过宽厚仁和了些,官员外借国库、贪腐国库下拨官银……虽然赵元衡登基后这番乱像已经收敛了许多,但国库被一点点蛀空的烂账是从先帝时期便遗留下来的一颗毒瘤,要想彻底根治却是千难万难。   赵元衡上位后一直有心想要治这个烂疮疤,但也因一时间腾不出手,所以还没来得及仔仔细细地盘过一次国库,这也不是说能解决便能解决的问题,所以一直留到了今天,可到如今加急用钱了细查之下才发现,国库里那一堆烂账糊穿了底!   但是多日前西南大地震,几乎是房屋全毁死伤惨重,急需等着赈灾款的救济,也是等不及他腾出手来治理了国库的蛀虫,可前却是真的拿不出来了……   为此赵元衡这些天干活旺盛,已经发了好几次怒火,现在看见户部那群人就想朝他们的肥猪脸上丢茶盏。   似乎是心中郁结,赵元衡破天荒地在蓝浅浅面前倒起了苦水,“父皇在为时朝中百官向国库借款几乎成了风,我曾多次向父皇提过,但都是不了了之,这些蛀虫无处不在……我登位后第一件事便是禁了国库的外借,本以为尽力养了三四年,修养生息,总该会有些起色,但洛水那一场水灾,还有南边旱灾……一下子便将我打回了原形……”   有涝便有旱,洛水的洪涝才平息没多久,南边便起了旱灾,虽不是大范围的眼中情况,但一直持续到现在,朝廷给两地拨款,国库本就吃力得快支撑不住了……   “眼下即将入冬,入冬以后北疆的狄人必会南下侵扰滋事,北边随时都有可能开战,一大笔钱得留着做军资不能动,过去借出去的外债也不是一两天能收回来的,那群死鳖孙现在一提到这个就给我跪下来装死,剩下的那几个钱……”   赵元衡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地靠进软枕之中,闭眼仰面,用手指按揉自己的太阳穴,自嘲一声,“呵……捉襟见肘到这份上,我这皇帝当得也实在是失败啊……等我腾出手来一定要扒掉这群鳖孙的一层皮!”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蓝浅浅歪着脑袋想着男人所说的话,所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之后冷不丁开口,“那还差多少钱?”   “嗯……”   赵元衡根本没仔细听女人在说什么,只是随口应和了一声,继续闭眼揉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   “我说……”   蓝浅浅一看男人这幅有气无力的模样就知道他没仔细听,干脆爬起来就贴着他的耳朵蓦地提高了音调,“我说,还却多少钱,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凑凑!”   “呃……”   赵元衡正闭眼沉浸在自己的无限思绪中,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歪差点滚落下去,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他也没把蓝浅浅的话放心上,笑着撸了撸她额前散开来的小卷毛,随口道:“嗯,知道你有钱,但也不能太乱花了,好好攒着……”   他知道这女人从未为银钱发过愁,估摸着深海也是不会缺着她钱花,但他现在各处都需要用钱,国库空虚,他所需的可不是一 笔随手就能从腰包里出来的小数目,要是能让浅浅凑凑就能凑出来他也就不必在这里愁得头脑发胀了。   看着男人一副哄小孩一般哄她的模样,蓝浅浅顿时有些不服气了,她叉腰跪在软坑上对着赵元衡,气势万千恢弘,“你怎知我凑不出来,倒是先说说究竟要多少,多久要拿到手,若是要得急……嗯,深海回去最少也得四五天,我也不知赵铮究竟留了多少……就先把九溪山的那些挖出来应应急,若再不够,我便给蓝深深和流光他们去个信,叫他们去我床底下掏一掏,再凑一凑应该是够了,若再不够我便问阿娘还有蓝深深他们再要点,总归……只要你不是要能买下整个大梁的银钱,我应是能给你凑出来的!”   赵元衡仰头看着蓝浅浅,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竟是有些迟钝了。   九溪山,赵铮,总感觉有那里不太对劲……   “说啊,到底要多少,我好给你安排上啊!”   见男人还在发楞,蓝浅浅有些急得不耐烦了,伸手大力推推赵元衡的肩膀。   赵元衡下意识开口回答:“先……先来个五十万两白银吧……后期应是还会陆续增加,总归是笔巨额数目……”   蓝浅浅低头掰手指,来凡间几个月对银钱也有了一些概念,以她对当今浅薄的无价认知来算,再结合她从小的生长环境,蓝浅浅心中暗自鄙夷地嗤了一声,在她眼里这五十万两白银还真不是什么事,实在费解为了这么点银子竟是能把阿执烦扰成这样!   她粗略地算了算,五十万两,其实也就是之前她给孟太后的那一匣子夜明珠多一点,但总不能送出去了再想人要回来,本来这个数只要在她床底下扒拉几下就凑够了,但现在看情况,阿执应是比较急着用钱,深海一趟来回也要个十天,而京都到九溪山不过一天的路程,相比之下,还是先把九溪山的那堆挖出来吧……   “这种事何必烦忧,阿执你只管记得,凡事日后在银钱上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来找我便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哪能叫问题啊!我随便凑凑应是很容易便凑齐的,至于你说的那群借银子的人,以后留着慢慢收拾呗!不过阿执啊,不是我说你……”   蓝浅浅一边晃悠悠下地,一边絮絮叨叨,“你可千万别再骂鳖孙了,这不是侮辱人……不对,这不是侮辱鳖嘛!鳖孙我可是认识好几个,阿龟叔的小孙儿们,和咱们小崽崽差不多的年纪,那群小鳖孙很可爱,和崽崽们都玩的很好,你下次骂人的时候可不能瞎说了……”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蓝浅浅付诸于行动,一边说教一边往外间慢悠悠地走去。   走到门边嚷嚷,“来人来人,双玉快进来,去把魏靳锋给我喊来,就说……就说陛下又是宣他,让他速来朝阳宫!”   赵元衡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一点反应,蓝浅浅便已经把她所说的都给“安排”上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魏靳锋已经被喊到了朝阳宫了。   “原来……传说中的嘉和宝藏竟是真的……”   赵元衡坐在榻上喃喃自语。   一旁的蓝浅浅正在询问魏靳锋,“我立即便要去处那笔银钱,魏大人你看是否可行,你有何意见?”   魏靳锋恭敬行礼,这钱现在是你的,你说了算,他哪能有什么意见,况且这段时日以来来她也清楚知道皇帝陛下为了国库和赈灾银的事几乎快和满朝文武百官都杠上了……魏靳锋想,若能取得这批“嘉和宝藏”一解燃眉之急也是极好的。   “那还在等什么,赶紧出发去挖银子……哦不,是去开宝藏吧!”   蓝浅浅忍不住便跃跃欲试了,虽然这个寻宝其实没多大挑战性,但能偷溜出去放松几天不必再修炼,她自是想积极的出去,总归是件新鲜事。   这时候赵元衡终于是完全恢复了神志,一把拽住了正打算去收拾包袱的蓝浅浅,“那九溪山地势险峻,大半还是无人迹的荒山,山里时常有凶猛野兽出没,情况复杂,入山并非易事,我怕再出什么意外,浅浅还是留在宫中吧,派人去便成……”   之前的几次危机让赵元衡印象深刻,他实在不敢让这个莽撞的女人撒蹄子出去乱跑。   蓝浅浅不满意了,“我不!那宝藏现在是我的,不让我去信不信我就不给了!”   “浅浅……”   赵元衡狠狠一噎,却说不出反驳规劝的话。   一旁的魏靳锋使劲儿地憋着笑,想来他是文武百官中的第一人了,第一次亲眼目睹陛下吃瘪的人……他强忍着笑意,倒是替蓝浅浅说话,“启禀陛下,这……还真得娘娘亲自去一趟,看守的神骁骑必须要同时见到印章和印章的主人才会允许我们带走嘉和宝藏,否则……谁去都没用。”   蓝浅浅暗自得意,赵元衡却是无法,既如此那他也必须得跟着亲自看着才能放心,前几次的经验教训,他还捎带上了无崖子那个半吊子神棍,以及阿妁这尊真大佛去坐镇。   时间匆忙,稍作收拾后,一行人便悄悄地出了城,一路直奔九溪山而去,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拿到那笔银钱…… 第89章 寻宝之旅   从京都到九溪山至多不过一日的路程, 一行人在天未亮时便早起悄悄出发了,等到达九溪山的山脚时正好是夕阳西下的那会儿。   山脚下宫人歇脚的破旧凉亭里早有提前得知消息的人等在那里, 是三个专门看护嘉和宝藏的神骁骑,魏靳锋出发前便通知了他们,早早便等在了山脚,见到魏靳锋和蓝浅浅一行人先是恭敬行礼。   蓝浅浅也没多的废话, 直接将印章递给他们,在来之前, 魏靳锋便已经在心中把该说的都说了,几人便也打消了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当即便俯首称臣认了这位终是现身的神骁骑主公。   因着天已经开始慢慢擦黑,夜间山路凶险, 一行人便在山脚提前为他们预备好的意见农舍里歇了一觉, 打算第二日天一亮再由守山的几个神骁骑带领上山。   ……   第二日一早, 一行人早早便动身想山上进发。   晨起的林间还弥漫着袅袅的仙雾, 深秋之际,过眼之处皆是层林尽染、色彩艳丽,在东升旭日的照耀下, 金灿灿的眼光穿过林叶的缝隙线条洒落人间,好一派瑰丽的人间仙境之景。   蓝浅浅就像是出来游玩似的, 黏在赵元衡身边,挽着他的胳膊, 脚步轻快, 东瞅瞅西瞧瞧, 她还带了不少小零嘴,都揣在自己腰间的小腰包里,时不时往嘴里丢块糖然后顺手往男人嘴里再塞颗酸梅子,那轻松愉快的模样,活脱脱被关久了好不容易出来撒欢的小毛狗,还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感叹之言,“这儿可真美啊!”   “是啊!都说九溪山的日出之景乃天下一绝,今日有幸一见,果真不同凡响,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魏靳锋在一旁接过话头,情不自禁的抒发一句。   不光是蓝浅浅和魏靳锋二人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在场的人俱是默不作声地边走边观赏,要不是都还记着自己是有要事而来,说不定还真可以闲庭信步架个篝火来个秋日野炊。   从一行人脸上的神情来看,至少道目前为止,对于此次的“寻宝之旅”大家都是很轻松的,为了方便上山后的活动包括蓝浅浅和阿妁两位女性在内都是轻装上阵,大家皆是脚步轻快地边走边欣赏秋日清晨的山间美景。   只除了一个无崖子外……   到了正午,山路艰险,走了一个晌午大家都有些走累了,于是魏靳锋便建议大家坐下来原地歇歇脚,“离那些宝藏所在之力也不过半里路了,不若大家先在原地休息片刻,用些吃食补充补充体力如何?”   魏靳锋的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直拥戴,尤其是已经快喘成一条死狗的无崖子。   当大家坐下来吃干粮的时候,就见无崖子把身上背着的巨大包袱气喘吁吁地往地上一甩,整个人瘫在地上吐着舌头直喘粗气。   蓝浅浅一边嚼着嘴里的甜饼,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无崖子那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硕大包裹,好奇的用手戳戳,“你这都带了些什么玩意儿啊?”   无崖子正在拼命喝水,对于蓝浅浅的疑问也顾不上回答,倒是很大方地将大包裹轻轻踢了过去示意她想看就自己打开来瞧便是。   蓝浅浅心里有些痒痒,便也没客气,一口把剩下的甜饼往嘴里一塞,腾出两只手就往大包袱里去掏,一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汇聚过来。   只见蓝浅浅手伸进去一阵胡乱倒腾,就从里头掏出一把桃木剑,她懵懂地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把桃木剑丢一边继续往包袱里掏,摸出了一大叠黄色的符纸,上头用朱砂画着一串鬼符……   紧接着——八卦罗盘、白蜡烛、八卦铜镜、青铜剑、一瓶不知做何用红色丹丸……居然还摸出一小麻袋的糯米!   一群人看得都瞪大了眼睛。   蓝浅浅手里拿了一只黑乎乎脏兮兮弯蹄形的玩意儿,好奇地把玩着,问道:“这又是什么?”   无崖子喝掉了一个水囊总算是活过来了一些,气息微微喘匀后开口答道:“这是黑驴蹄。”   黑驴蹄……   一旁正在围观的这群人都不约而同地抽了抽嘴角,魏靳锋终于是忍无可忍了,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咬着牙,“嘉和帝就是把那批钱财放在了九溪山上的一个山洞里埋起来了而已,我们是去取银钱的,不是去掘别人家祖坟盗墓的!”   无崖子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嘿嘿……这你们可能有所不知,贫道捉鬼跳大神的事干久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内部消息倒是比你们灵通些,这九溪山邪门儿的事发生过好几起了,贫道这不……这不是有备无患嘛!”   无崖子是真打算有备无患的。   他认识的几个同行道还真同他说起过九溪山发生过几次不同寻常的事件,他虽是不知真假,但想着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尤其是这次寻宝的始作俑者还是这个本身就是“非同寻常”的贵妃娘娘,多多准备这些,若到时真的又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时间”他也不至于像上一次那样措手不及不是!   赵元衡和魏靳锋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蓝浅浅和阿妁望去,尤其是对于沉默的阿妁,投去了热烈的注视……   蓝浅浅倒是兴致勃勃,很是好奇,“什么邪门儿事件?快快说与我听听!”   无崖子清清嗓子,很给蓝浅浅面 子,“贫道也是听一个同是道士的有人说起过,据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九溪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个樵夫有一日上九溪山砍柴,直到天黑他家里人都不曾等到他回家,第二日、第三日……都没这樵夫的踪迹,所以大家就上山来寻,结果在一处密林之中发现了那樵夫平日里砍柴所用的斧子,斧子边上躺了一具干尸……”   大家静静的向前走着,都有意无意地听着无崖子唾沫横飞地讲故事,“那具干尸手脚皆全,却是只剩下一张人皮包裹着一具白骨,血肉和内脏都不翼而飞,而四周围却是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的血迹!”   蓝浅浅睁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无崖子见状讲得更加卖力了,“由此可见,这绝非山中的豺狼野兽所为,当时那个村子的里正还专门请了能人前来勘察,闹得山下人心惶惶,据说自那以后好长一段年岁里都无人再敢上山,后来时间久了,老一辈的人都去世了,又有人开始慢慢上山,期间也没发生过那样的事,那件事也是渐渐被遗忘了,直到现在也就是个听听的传说罢了……”   无崖子见蓝浅浅似乎很喜欢听这些鬼怪志异的传闻,心里想着拍拍人家的马屁也是好的,于是绞尽脑汁说给蓝浅浅听,说道起劲之处便是口水乱飞,都快喷到一旁赵元衡的身上了。   赵元衡皱眉万分嫌弃地拉着蓝浅浅悄悄挪开了一些,要不是看蓝浅浅这般兴致盎然的模样不忍心打搅坏了她的兴致,赵元衡真想把这家伙的嘴给堵上!   ……   一路上伴着无崖子和蓝浅浅两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就这样,在守山神骁骑的领路之下,一行人弯弯绕绕来到了一出背阴的密林深处,往里走了约百步,便见到了一个隐蔽在茂林密丛中的小山洞。   一个守山神骁骑指着山洞恭敬回话,“主公,便是这里,再往山洞里走约百丈,再用铁锹掀了土,那些箱子便掩埋在土层之下。”   无崖子看了眼边上长满青苔的山洞口,伸长脖子往里张望,无不失望道:“这……这就是传说中嘉和宝藏地!?大名鼎鼎的嘉和宝藏啊!怎么连个机关都不设,再怎么样好歹也弄个像模像样能唬人的石门啊……”   蓝浅浅的心情和无崖子如出一辙,果然……真是太失望了,“这……就这么放着,连个门锁都没有,都不怕有人来偷吗?”   守山神骁骑回道:“主公放心,此处非常隐蔽,一般人很难发现,一般人也不会想到嘉和宝藏就是放在这样的山洞里,我等奉命守山,也时常会上山来此处查看,道现在为止都不曾出过问题。”   蓝浅浅惊奇,“你们……不是日夜守在这山洞里的?不都是传说中的宝藏会有寸步不离的守宝人吗?靠近者格杀勿论的那种?”   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怎么现实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莫非主公嫌弃他们看护不利……   几个守山神骁骑面面相觑一阵,然后其中一个站出来尴尬地咳嗽一声解答疑问,“九溪山地势险峻,此处有时陡坡背阴处,一般很少有人上来,主公息怒,几代守山神骁骑皆是如此,我们……我们若住在山洞那就是野人了,我们长住在山脚之下,常常以上山打猎砍柴等各种名义前来查探,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发现过此处山洞……”   “浅浅……”   赵元衡思路很清晰,有些无奈地打断蓝浅浅天马行空的丰富想象,“这儿本就人迹罕至,若真在这里修个石门安个机关,再派两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不就是等于告诉旁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阿妁冷着脸接腔说教,“浅浅,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还是少看为妙!”   蓝浅浅立刻气鼓了脸。   魏靳锋适时站出来缓解尴尬,“咳咳……咱们还是先进去罢,时间紧迫,夜间山路难行危险重重,咱们最好是敢在太阳落山之前下山。”   大家都是认同魏靳锋的话,一行人便开始往小山洞里走。   山洞口低矮狭窄,一次只允许一人通过,此行出去阿妁和无崖子,一共带了约三十人,都是赵元衡的亲信心腹。   大家排成队,依次进入。   三个守山神骁骑走在最前头,而后是无崖子和魏靳锋,后面跟着保护皇帝的几个暗卫,蓝浅浅、赵元衡和阿妁三人走在最中间,后面跟着的是一会要抬箱子的剩下那些暗卫们。   山洞狭小但却幽深,怕呼吸不畅,也不敢点火把,只三三两两地举着几个火折子照明,这对能夜视的蓝浅浅和阿妁来说倒是没有任何不适。   大家都尽量放缓了呼吸,为了保存一会可能要派上大用场来挖土的体力,谁都没有说话。   幽深阴暗的山洞里,大家脚下沙沙的步履声都能听到回音,忽然一阵微风轻轻刮过,吹得火光明明灭灭。   蓝浅浅和阿妁几乎是同时紧皱了眉头……   两人在昏暗中不动声色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蓝浅浅下意识便握紧男人的手。   她抬头看看赵元衡的脸色再看看周围的人,发现他们皆是神色平常,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洞里略带诡异的感觉,唯一稍微有点不同反应的便是无崖子,这人正一脸无措地看看他自己手上越转越快的八卦罗盘,然后再抬头求救般看看蓝浅浅和阿妁。 第90章 招惹不起   “娘娘娘娘娘娘娘”   无崖子抖着他那破锣嗓, 哆哆嗦嗦地看着疯狂转动起来的八卦罗盘,而后又抬头不知所措煞白着脸看着蓝浅浅和阿妁, 眼里居然还隐约闪现了泪光。   呜呜呜不会真的有鬼吧?!想他无崖子半蒙半骗半认真地驱魔捉鬼这么多年,从横天下,天知道他其实是连鬼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今天,该不会真是“夜路走多了”要遇见真鬼了吧   感觉到后脖颈有一阵阵凉飕飕的冷风刮过, 无崖子简直就要哭出来了,两股在瑟瑟发颤。   阿妁见不得一个大男人窝囊成这副样,抬脚在无崖子的小腿肚上狠狠踹了一脚, 压低声音骂道:“闭嘴,给我把眼泪憋回去!也不嫌丢人?!”   无崖子很聪明, 他也很清楚这异乡人之中本事最大的就是这个看上去冷冰冰凶巴巴的女人,自己还是识趣些千万不能惹恼了她, 否则一会儿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 大腿就没得抱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想到这些,无崖子紧咬住嘴唇,一手拿着罗盘, 一手握着那柄青铜古剑, 死命地憋住惊恐到想要脱口的而出的哭腔, 心中第一千次的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财迷昏了头, 一听说是来挖嘉和宝藏的就乐颠颠地跑来了, 果真如此,早该明白的, 传说中的嘉和宝藏哪有这么好挖!   无崖子在一旁瑟瑟发抖,蓝浅浅和阿妁的面色都是沉凝的,蓝浅浅紧紧挽住了赵元衡的胳膊,这般情形之下,赵元衡也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也谨慎地并未立即声张,在蓝浅浅耳边以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调低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蓝浅浅皱着秀眉凑在赵元衡耳边安慰道:“有些的小古怪尚不清楚是什么,但感觉应不是什么厉害角色,阿执放心,有我在,还有阿妁,暂时先比不声张,以免打草惊蛇,你让大伙儿加快速度,挖了东西尽快离开便是。”   赵元衡面色也一下子沉凝下来,但他听了蓝浅浅的话也没有太过惊慌,沉着冷静地吩咐下去,令众人加快前进的速度。   守山的神骁骑得令,加快的步伐,带着一行人七拐八绕,又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一面石壁堵住了大家的去路,前方已经没路了,他们也走到了幽深山洞的尽头。   一眼望去此处和一般的山洞并无两样,潮湿阴暗,各处角落都长了青苔杂草,满地都是三三两两的碎石,高凸不平,土质也是粗糙的沙土。   一个守山的神骁骑指着几处非常不起眼的凸起处道这几处便是埋了银钱宝藏的地方。   于是,赵元衡带来的人立刻都各自忙开了,大家都拿出带来的铁锹开始照着守山神骁骑所指的那几个地方刨地挖土。   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蓝浅浅、阿妁还有无崖子则是紧绷了神情在一旁警戒着,不管对方是强是弱,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绝不可掉以轻心!   暗卫们都是得了令的,以最快的速度将地刨翻了开来,拂开沙土,很快接二连三的大铁箱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些铁箱子每个都有半人高,大得足可以在箱盖上面躺下一个成年男子,蓝浅浅数了数,这些铁箱子一共有九只,因常年埋在阴暗潮湿的土地里,铁箱子表面都腐蚀了一层斑斑的铁锈,锁扣处也已经锈在了一起,因着年头太久,这些锁也都是生锈老旧,根本不用烦恼钥匙的问题,不过是用力几铁锹下去,锁扣便应声而断了。   暗卫将几个铁箱一次开了盖让赵元衡几人查看,箱子里头的情景简直让人想发疯——   除了第一只和第二只箱子里是两箱子银锭外,其余七只箱子装的全部竟都是金条!一箱子一箱子码放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在火折子幽暗微弱的光亮照耀下,正忽闪忽闪反射出金灿灿的诱人光芒   “咕咚——”   幽静的小山洞里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咽口水的声音。   无崖子这会儿都已经忘记了害怕和警惕,双眼冒光,冲到一个箱子前,跟狗一样先是俯下身凑近了满箱的金子用力嗅了嗅,闭上眼陶醉地抖着嗓子自言自语,“啊——金子这就是金子的味道好多金子”   只见这家伙还抓起了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用力咬了咬,然后抬头看向赵元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陛下这是金子,货真价实的金子啊!陛下,发财了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阿妁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蓝浅浅朝天翻个白眼,明晃晃地表达了对无崖子的鄙视,不就是几箱金子嘛她在龙宫寝殿的大床下都堆了青苔了,瞧把这家伙给激动成什么熊样了!   蓝浅浅从箱子里随手抓过三根金条丢给无崖子,“去去去!一边儿呆着去,别妨碍他们办正事,好好守岗,有什么情况就赶紧说!”   无崖子紧紧接住了三根金条,郑重其事地揣进了自己的衣襟里,而后心满意足地拍拍已经凸出的胸口,大金条子的魅力已经冲淡了他对不只是何物的鬼怪的恐惧。   那边大家正拿出了绳索、扁担之类的工具正打算将铁箱子都用绳索绑缚起来,再用扁担挑着抬出去。   铁箱子本来就沉,再者里面的都是沉甸甸的金银,一个箱子三个人才能面前抬起,好在这些挖土抬箱的都是功夫卓绝、年轻力壮的暗卫,三个人抬一只箱子正好能勉强应付,多了过山洞通道便有些困难了。   此次赵元衡共带了三十个人一起来九溪山,现在抬一只箱子要三人,出去出去蓝浅浅等人和神骁骑的几人之外正好剩下三人还是空手的,那三人正要上去给同伴搭把手,一个守山神骁骑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两面石壁形成的拐角处道:“不是九箱,应是十箱,差点便忘了,那儿还埋了一箱!”   于是那三个暗卫中当即便拿铁锹道拐角处继续埋头苦干去了,无崖子期待于再挖出一箱金子出来,便也兴致勃勃地看了过去,暗卫们一边挖,无崖子便站在边上和他们唠嗑。   蓝浅浅也便随他去了,对于已经挖出来的九个箱子,大家正热火朝天的做着准备,套绳的套绳,穿扁担的穿扁担,按照赵元衡的吩咐,确实是动作飞快,这边全部都收拾妥当后,那边角落里的最后一个箱子也已经被挖了出来,一个暗卫扫拂开箱子上的沙土,砸开了锁扣正打算要掀开箱盖扔主子们检查。   就在这时,“呼”地吹过一阵阴风,火折子一下就被吹熄了好几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乎是同一时间,蓝浅浅和阿妁俱是浑身一凛,两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捻起了一个法诀,眨眼间便有微微扭曲的水纹自两人掌中慢慢显现出来,蓝浅浅以最快的速度闪到赵元衡身边,眸色又开始泛起淡淡的冰蓝,她伸手捻决就站在男人跟前,蓄势待发!   周围的虽都是凡人,但也都是以一敌百、功夫卓绝的顶尖高手,五感自是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只比蓝浅浅和阿妁慢了半步便也感受了阴冷诡异带着不知名寒意的气息,感知到了煞气和危险,然后下一瞬,下意识的反应,所有人都“刷”一下抽出了自己的武器。   而就在这时,那个正在开第十只铁箱的那个暗卫,在箱盖翻开的一瞬间,便看到一团黑气袭来,瞬间便缠绕上了那暗卫开箱的那只手。   “啊——”   那暗卫发出了一声凄厉渗人的惨叫。   “桀桀桀好久都没吃到过这般新鲜美味的血肉了,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桀桀桀终于能饱餐一顿了!”   有一个阴冷沙哑不男不女的诡异声音在山洞中想起,荡起了一串恐怖的桀桀怪笑声。   只见那黑气顺着暗卫的手一极快的速度顺势缠绕往上,而黑气所过之处,那暗卫的手掌赫然只剩下指骨包着一层皮了!   黑气顺着暗卫的手臂一路往上,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工夫,眼看暗卫的半只手臂都已经被侵蚀成了白骨,触目惊心。   “孽畜!”   阿妁一声冷和,翻手便朝那里丢过去一个攻击法诀。   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正好就在那暗卫边上的无崖子,这家伙脸上都还维持原来见到金条时那喜气洋洋的微笑,估计就是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动作,举起手中的青铜剑朝着那黑气狠狠劈去,此时黑气正好行至暗卫上手臂接近肩膀处   一剑而来,锋利的青铜剑将暗卫的手臂连肩削下,顿时一股腥热的血溅了无崖子满头满脸,暗卫的手臂被削下落在地上的同时,那缠在手臂上的黑气也掉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那整只断臂就被黑气腐蚀成了一只皮骨断手。   “嘶——嗬——”   无崖子的青铜剑应也是个好物件,伤得那黑气发出沙哑尖利的愤怒嘶叫,黑气从那截皮骨上脱开来就要往无崖子的方向冲过来。   无崖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已经吓傻了,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两腿抖啊抖。   就在黑气冲到无崖子面前的时候,阿妁刚刚丢出的那个法诀带着凌厉的攻势一下子便击中了那团黑气,黑气被一团水雾砸进墙里,伴随着异常尖利的叫声。   就这个空档,那断臂暗卫的同伴趁机拽过他以及那个已经吓得瘫坐在地无崖子飞速后撤,退回到了阿妁、蓝浅浅等人所在之处。   那黑气在石壁上痛苦挣扎扭动,发出愤怒尖利的妖异嘶叫,很快便从石壁上下来了,它黑气分化,竟慢慢地化成了一个看不清五官的人形黑影。   黑影似乎是真的怒了,阴冷沙哑地发出尖细的声音,“我要吃了你们,统统都吃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伤我,卑贱的凡人统统都去死吧啊——”   话还未说完,那黑影便被一阵凌空射来的水箭打散了身体,无数的水箭射散了黑气,而后那些水箭有慢慢凝聚在一起换化成一只手的模样,那只手将所有黑气握在手中,一起团巴团巴揉在了手掌心,黑气挣扎不脱,慢慢地,黑气混着水气变成了黑水,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滴在地上,最终慢慢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   蓝浅浅在众人惊叹和阿妁表扬的目光中傲然收回了手,一扬下巴,简直不要太得意。   呵!算这东西倒霉,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那个她了,惹不起了! 第91章 神女饶命   幽暗阴冷的阿小山洞里一片死寂, 除了那个痛苦地大口喘气的断臂侍卫以外,所有人都保持了一副怀疑世界的惊恐呆愣状久久无法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想一坨烂泥一样吓得瘫倒在地上的无崖子这时候终于是勉强能回神, 结结巴巴,哆哆嗦嗦, 仿佛是在怀疑自己这所经历的人生,“这……这样子就算完了?!”   别说是见识贵妃娘娘和她侍女阿妁与邪物大战三百回合的惊险画面了,就是他惊恐的大叫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呢, 就这么……就这么结束了……   在场的人, 除了赵元衡之外,也就无崖子和魏靳锋知道蓝浅浅非寻常人的秘密,所以在短暂的失神后魏靳锋倒是出来赵元衡意外最快回过神来的那个,但他还是不太敢相信方才眼之所见,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方才……那……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邪灵!”   阿妁的的语气依旧如往常那般,没有多少起伏, 但眼里却早已结起啦凝重的寒冰,她拧眉盯着方才那黑影被蓝浅浅的水灵攻击之术所打散消失的地方,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蓝浅浅也刚从无比自豪骄傲的情绪中回神, 见阿妁一直盯着那黑物消失的地方出神,也开始歪着脑袋冥思苦想, “方才确定是邪灵?可邪灵怎会出现在这里?这……这不可能啊?莫不是……莫不是镇海龙眼……”   阿妁的眉头越锁越紧陷入沉思, 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来好一会她才开口, “尚不清楚, 等下山以后我便立即去信回深海……”   说着,阿妁从衣襟暗袋里去处一只小玉瓶,蹲到那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惨叫的断臂暗卫身边,拔开瓶塞,到出了一滴晶莹的凝露给那暗卫喂下,随后抬头嘱咐赵元衡,“不知此处还有没有躲在暗处的其他邪灵,所以咱们加快速度,陛下,还是尽量在天黑之前赶下山去罢!”   赵元衡郑重点头,示意暗卫们加快动作,经历了方才可怖凶险的一幕,更是没有人再敢耽搁,一行人在狭小的空间之中抬着是个巨大的铁箱,一步一脚小心翼翼地朝洞外走去。   可才往回走了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却听见身后忽然,“咯哒——”传来小石块滚动的细小声响——   这一下,不光是蓝浅浅和阿妁两个非常人感知到了,赵元衡、魏靳锋等一群普通人也都听到了……   蓝浅浅和阿妁率先反应,两人都是一马当先,挡在所有人的身前,捻决斗法的姿势已经端端正正地摆好了。   而被两人护在身后的那一群男人,虽说是凡人,到底都是武功卓绝的顶尖高手,心智自是要比一般人坚定许多,被方才的那一长骇人的场面所惊到,此时竟也无一人惊慌而逃,倒是更加谨慎沉着,当即便放下箱子,纷纷抽出了各自的武器,屏住呼吸想四周警戒着……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死寂中屏息等待着……   然而,那一声响动后便在没了别的动静,过了很久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仿佛方才那一声轻微的响动不过是幻觉罢了。   在这般窒息诡异的氛围中,无崖子最先扛不住了,这样死寂诡异充满未知恐惧的感觉让无崖子眼泪都快要憋不住了,他哆哆嗦嗦地,左手握着那柄青铜古剑,右手则举着那个黑驴蹄子,声音都在发颤,“……会不会其实就是个意外,小石子不小心松动滚落了,我们……我们别管了,还是先……先出去再说……”   “闭嘴!”   阿妁被这家伙扰得无法集中精力,忍无可忍之下,恶狠狠地瞪过去一眼。   无崖子被这凶巴巴的眼神一瞪,下了一大跳,狠狠一噎,正好一口气憋了获取堵在喉咙口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于是——   “咯——”   死寂的的狭小空间之中,清清楚楚地传来了无崖子的打嗝声……   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赵元衡居然还分心赶到后悔,早知道就不带无崖子这家伙一起来了!   蓝浅浅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分神,方才自己漂亮霸气的一招,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一只邪灵,这会儿她正士气大涨,无比认真地比划好攻击的姿势,蓄势待发,随时随地准备着……   她微微放开神识,在不大的山洞中小心谨慎地搜寻这,因着敌暗我明,所以也不敢大肆放开了神识,只能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搜寻者……   显然,除了方才被蓝浅浅干掉的那只邪灵外,这个不大的山洞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也不知是对方实力强大隐匿了踪迹还是怎的,方才竟没有及时察觉到。   蓝浅浅和阿妁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比方才更甚凝重的担忧,顾不得还有三十几号凡人在看着,两人甚至都不再只是捻决候着,连各自的武器都祭了出来。   阿妁是海后的贴身侍婢,从海后年幼时期便跟在其身边,万年的修为,是现如今在整个深海之中,除了海后和几位长老之外,阿妁的实力可也是数一数二排的上号的,而这东西在他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便隐匿了踪迹,连阿妁都无法及时察觉到它的存在……这也许便说明现在洞里的这个其厉害程度远在阿妁之上!   一触即发的态势,见着蓝浅浅和阿妁两人的面色神情,在场的人也跟着肃然到了极点,这种经历虽然他们从未碰到过,但也已经来不及过多惊讶了。   大家好歹都是从腥风血雨里翻滚过来的,拼命是他们的家常便饭,不管对方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到了这种时候了,最坏的结果也总归不过是自己的一条命……   蓝浅浅和赵元衡的双手从进来起便紧紧交握着没有松开过,赵元衡在昏暗的火光下侧头看了看女人第一次这般严肃认真的小脸,又紧了紧自己手中的利剑,若真到了危机时刻,他不想再成为她的拖累和累赘了……   蓝浅浅和阿妁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已经用神识简单地交流过了,今日这一战或许是免不了了,她们要做的便是找机会先将这洞里三十几个凡人送出去。   阿妁对蓝浅浅微微一点头,蓝浅浅会意,深吸一口气,冷然开口,“出来!”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都给我滚出来!今日我们是一定要走的,方才那邪灵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若再不出来,带我亲自揪到了你,你的下场会更惨!”   那架势那气场,威风凛凛,端肃凌厉,浑身上下无不充满了王霸之气,赵元衡觉得,这时候的蓝浅浅,简直比他居高临下地冷眼站在朝堂上骂群臣是“没用的废物”的时候还要有气势。   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然而,又是一阵长久的窒息的沉默,久到蓝浅浅举水剑摆架势的胳膊都有些酸了,依旧是毫无动静。   阿妁心中也开始有些焦虑起来,这样一直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她偷偷地又给蓝浅浅使了个眼色,两人用神识暗中交流,“既如此,浅浅你带着人先行离开,我断后,随后便赶上来。”   一直耗下去却是不是个办法,蓝浅浅犹豫片刻后便也同意了阿妁的提议,她用和赵元衡交握的那只手的手指悄悄挠了挠赵元衡的手心,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蓝浅浅在赵元衡耳边轻声道:“走,我们先退出去,这些箱子不要了,便让它扔在这儿吧,我们出去……”   “嗯。”   赵元衡轻轻点头,有转头看了自己身边的贴身暗卫和魏靳锋一眼。   这两人会意,悄悄对着身后的人都比了一个手势,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大家紧握这手中的武器,随时警惕着四周,脚下的步子却开始一步一步地悄悄后挪动……   就这样,按照原路,一行人已经快往回退出去了一半了,对方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但大家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一行人紧挨在一起,一步一个脚印倒退着往出口挪动。   这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洞口明媚的阳光依旧看着凉了洞里剩下的路,出口近在咫尺。   这时,阿妁沉声喊道:“现在加快动作,冲出去!”   所有人都很听阿妁的指挥,大家一鼓作气朝洞口快步退去,已经有好几个人出了洞口,就在这时,还在山洞里的蓝浅浅只觉眼前有个黑影一晃而过,她本能的反应,手臂脑子更快,挥起手里的水剑就朝那黑影的方向狠狠劈了过去,带着雷霆万钧的凛冽攻势……   “啊啊啊——”   洞里响起一串尖利的痛叫声,而后便有一团黑雾骨碌碌滚到了蓝浅浅正前方的不远处。   见状,蓝浅浅飞速举高了水剑,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水剑很快便蓄满了灵力,正要朝着黑影狠狠劈下……   哪知那团子黑影的速度比蓝浅浅的动作更快,只见那黑影就在眨眼间的工夫散开分化,升高,形成了一个没有人脸五官的黑影人形。   然后下一瞬,便见这黑影人形双腿一弯,扑通一下,狠狠跪倒在众人跟前,一个又一个飞快地磕着响头,速度飞快到都晃出了虚影,尖细的声调放出了嚎啕大哭的声音,“饶命!神女饶命!求神女扰小的一命吧,我是吃素的,和老大不一样,不吃人的!饶命啊……” 第92章 妖魔鬼怪   此乃一笔神来之转折……   一时间所有正在往外撤退的人停下了他们匆匆的脚步。   鸦雀无声, 无声胜有声,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地上那个正在砰砰磕响头求饶的人形黑影。   明明是看似虚无的黑气幻化而成的黑影人形, 却是实实在在地与嶙峋坚硬的地面实打实地亲密接触,那响声那力度,大家光看着听着都替它疼。   无崖子此时已经忘记了害怕, 他一手握着青铜古剑, 一手搀扶着那个断臂的暗卫,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看的, 用力地一挤眼, 将脑袋微微瞥向一旁的阿妁, 喃喃自语道,“这是……我这莫不是眼花了?阿妁姑娘……如此清新脱俗的妖魔究竟是什么品种,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阿妁也有些呆愣, 沉默不语, 活了万把年头, 这么……这么有个性的邪灵她也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转头和蓝浅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不解。   两人的神识一番纠结交流后, 蓝浅浅终于能勉强回神,她清清嗓子,但手里握着的水剑却是丝毫没有松懈, 依旧是带着锐利的气势直直地指着地上在还在不停磕头求饶的家伙。   “你……你是邪灵?!”   语气中明显带着疑问。   但依旧被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黑人影根本没听出来, 它只以为蓝浅浅这般问便是在对它的身份下结论, 这就预示着它要完了……   这么一想, 黑人影顿时连磕头求饶都再顾不上了,颓然地直接瘫软坐在地上,踢蹬着两条黑影腿,仰着一张根本没有脸五官便开始哇哇地放声大哭,“我冤枉啊!我好惨哪!活了不过三百来年的光景,从没吃过一口新鲜的人肉,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被胁迫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罪魁祸首是死了,可我这个什么都没干的小苦力,连人肉没没吃上过一口的可怜虫就也被杀了……我死得好惨哪!我不甘心啊……”   这家伙一怔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直接把一群人给弄得目瞪口呆,明明这就一个黑影人,那张脸没有五官看不见任何表情,可奇异地,大家居然仿佛能在它脸上看到泪如雨下、凄凄惨惨如黄花的表情。   蓝浅浅手中捏着水剑,忽然就被这家伙哭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和阿妁面面相觑,沉默着不知所措。   “咳……”   赵元衡倒是最为沉着冷静的那个,他最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情形,从这黑影人口中所言,他也听出了一个大概,于是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的僵局,“……就这么一直看着它撒泼打滚、痛哭流涕好像……也不是个办法,不若……咱们先出了这山洞,带了这……这东西,找个僻静的地儿,好好盘问盘问清楚,而后再做去留的决定。”   此提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于是,因为最后的危险因素也明朗了,所以干脆按照原定计划,一行暗卫又回洞中抬了铁箱子先行下山,在山脚下等着,这些人都是赵元衡的死士心腹,自不用担心他们将看到的随意乱说出去。   而蓝浅浅、阿妁、赵元衡以及魏靳锋,再加上一个惊吓过后平静下来死皮赖脸要留下来的无崖子,几人在离山洞口不远处,找了一颗树荫茂密能遮蔽视线的大树,来到了大树底下,将黑影人团团围住。   “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给贫道照实说来,若有半字虚假,小心你的小命!”   无崖子狐假虎威,仗着黑影人背后一左一右站着蓝浅浅和阿妁两尊大佛,威风凛凛地拿着青铜古剑抵到黑影人的脖子上凶巴巴地威胁,完全不复方才在洞里被还未现身时的黑影人差点吓哭的熊样。   黑影人居然还真被吓到了,浑身的黑气都在无崖子的青铜古剑下瑟瑟发颤。   才保住了一条小命,它是要多配合有多配合,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骨碌碌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倒了个干净,“大侠饶命,神女饶命,几位好汉饶命!小的真的是被那黑风大王给胁迫的!本来今日你们杀黑风大王的时候我是躲着的,想等你们走了我再出来,谁知还是被发现了……小的虽是邪灵,可不过才三百年的道行,半年前才到的九溪山,这九溪山天然的灵力充沛,小的本想在这里安静修炼,可谁知才来几天才知 道这山中还有另一只邪灵,自封黑风大王,它早小的先很多年便在这九溪山了,法力高强,小的打不过它……”   说起这些,黑影人便是一把辛酸泪,“为了保命小的只得屈于它的淫威之下,给它当牛做马,平日里捕了山中的猎物给他填肚子,还要经常受他的打骂,有时候山上上来一两个凡人,它偶尔也会捉来饱餐一顿……”   此言一出,所有人看它的目光都变得不怎么友善起来了,无崖子不可置信道:“这么说我朋友和我说的那些关于九溪山的灵异传闻都是真的?就是你俩搞出来的鬼?!”   黑影人一听,浑身一抖,急忙拼命摇头,“不不不不!山中的野兽是我猎杀来献给黑风吃的,但那几个人,真和小的没关系,是黑风自己感应到有人上山,若觉得上山之人合适,它便会亲自动手对着凡人喝血吃肉、吞噬魂魄,以此来增加它的功力,每每到了这时它便会避开小的,生怕我分去了它的猎物……所以神女饶命啊,小的活了这么些年,真的一口人肉都没吃过,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神女您是天底下最最睿智、最最美丽、最最善良、最最明理的神女,您一定要明鉴啊!”   黑影人拍马屁信手拈来,说到激动处,又跪下身来匍匐前进,伸出手用黑气谄媚地绕蓝浅浅的双脚。   蓝浅浅被缠得有些不适应,烦躁地用脚踢踢,黑影人相当识趣,立马规规矩矩地跪地抱头蹲回原地。   阿妁若有所思,沉声问道:“你说你是三年前来的,那那个所谓的黑风大王又在九溪山待了多久,你是从何处而来,那黑风又是从何出而来?你们为何会在这藏有宝藏的山洞里?”   被这么一点醒,蓝浅浅也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搭腔道:“对啊,照理说邪灵本不该再现身此世间,你们又是从而来?说!若敢有半字谎言,我便立刻让你魂飞魄散!”   黑影人吓得浑身一哆嗦,身上的黑气都散开了不少,整个人形都要被吓散架了,“我……我是半年前从深海最深处的镇海龙眼封印里逃出来的,黑风据说是五十多年前从镇海龙眼里逃出来的,我们都是打那儿逃出来的,怕被深海龙宫追杀,便一路逃至了九溪山,看着九溪山地势险峻人烟稀少,却不知为何灵气较别地更加充沛些,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我们便都是出于这般考虑才留了下来,想要在此地修炼增加功力早日修成实体人形,我们之前也是一直满山游荡,也是一年前才发现了这个藏满珠宝的山洞,黑风便说要在这山洞里定居下来将那些财宝据为己有,等将来修成了实体人形后便可带着这些钱财下山去人间逍遥。”   五十年前镇海龙眼的封印有过一次异动,那时蓝浅浅是知道说有几只邪灵从封印的裂缝处逃了出去,当时整个深海都很紧张,深海一共五位长老中,那次派出了其中的有三位,亲自点了海将出水去追捕逃跑的邪灵,蓝浅浅当时并未参与,也只是听说起,听说后来那些邪灵有的被就地正法,有的都被捉了回来塞回封印,最后由她阿娘再次将封印重新修补完整……现在想来,这所谓的黑风应是当年被遗落而意外逃脱的一直邪灵,它躲在了九溪山为非作歹……   这倒是好理解,但眼前这只弱得不如一只鸡的邪灵,自称是半年前才从镇海龙眼的封印里逃出来……莫非封印又出了什么意外?!   镇海龙眼封印近些年却是让人忧心,五十年前有了裂痕异动让一些邪灵逃脱而出,四年前也就是蓝浅浅在东境荒野沙滩上初遇赵元衡的那会儿,封印也出现了一次裂痕,海后又补了一次,为此还受了反噬重伤……   蓝浅浅骤然一惊,蓦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用手一指着地上的黑影人激动道:“你……你真是半年前从镇海龙眼的封印里跑出来的?!”   几个人都朝蓝浅浅望过来,赵元衡看着蓝浅浅的神情,他听出了这也是与深海有关的事,但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便也沉默没有开口,望向蓝浅浅的眼中有担忧,剩下的魏靳锋和无崖子则是彻底的一头雾水,尤其是魏靳锋这个此前从未接触过这般玄妙之事、从不信鬼神之说的人。   相比之下,阿妁则是最冷静的,她皱着眉头问黑影人,“你是半年前从封印出逃出来的,是只有你一人还是有别的邪物一起逃出来的?”   见几人的语气越发严肃,黑影人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又没了小命,上首牢牢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微颤着哭腔老 老实实地小声回答:“应……应是还有别的,我不过三百年的道行,在封印里面一直都是最弱的那个,我本也没有想出来的,是封印有裂缝时……其他邪灵争相往外挤的时候把我裹挟在当中一道被带出来的……神女饶命!我……我我我真的没想私自逃跑的……带在里头虽然时常受欺负,但与现在相比没有生命危险,在封印里待着也挺好的……”   蓝浅浅、阿妁:“……”   蓝浅浅:要是所有在封印里的邪物们都有眼前这位这般高度的思想觉悟那该有多好,她阿娘也就不用那么累那么忙了……   五万年前神魔之战,那场诸天浩劫六界都参与了进去,六界万物都受到了波及,生灵涂炭,万物凋零。   海神蓝羿虽属神族,但他又独自统辖了一个水族,与神界并不完全相属,蓝羿不愿水族做了神魔之战下的牺牲品,并不愿参水族与到这场诸神诛魔的恶战之中,沥尽心血,才力保水族平安地在大战中艰难地存留了下来。   那场诸天之战的最终结果便是诸神陨落,其他五界通往神界的结界被永久封印,而此世间魔灭妖亡,六界各生灵几乎都消亡殆尽,唯有冥界因守阴司之职最后受天道庇佑免于消亡外,竟只剩下最弱小的六界之本的人界而已,而水族因海神之大善最终也得以幸运存活下来。   然而,海神蓝羿耗尽心血保全了水族,却还没来得及让水族从那场诸天的浩劫中恢复过来,不过一万年的光景水族便再次陷入了危机……   神魔之战中六界分了两派,以神族为首的一派和以魔族为首的一拍,最后神族以同归于尽的代价覆灭了魔族一派,魔尊枭焱最终魂飞魄散,整个魔族覆灭殆尽,六界之中妖魔鬼怪也几乎被消灭殆尽,然而神族虽说也是盍族战亡,但终归还是幸存下了一个身受重伤的海神蓝羿,最终的结果也算是神族一派最终胜利。   魔尊消逝后其随身的武器诸神剑无主不受控制,却是意外地落入了大海之中,还断裂了镇海的龙眼!   镇海龙眼被斩断之后,整个海底都在日复一日地翻覆,海神拖着诸神之战中重伤的身体咬牙想要修复镇海龙眼,可是不但只是镇海龙眼被斩断,诸神剑上还残留着枭焱魂魄消散前最后一丝不甘的疯狂执念。   在天长日久中,这一丝不甘的残念吸收了诸神大战后所存留在六界的各种死气怨念,慢慢壮大,最终有了神志,自己幻化出一只又一只的邪灵。   邪灵之本源乃魔尊枭焱不甘执念和怨气,也是实力照样不若,它们自诸神剑所在的镇海龙眼处倾巢而出,为祸世间,水族才过几天的平静日子有开始经受磨难,镇海龙眼几乎要被邪灵们攻破覆灭。   镇海龙眼乃整个水族的起源和中心,若是镇海龙眼被毁,那整个水族乃至整个人界都将不复存在,届时便是世灭!   而不过一万年的光景,水族在诸神之战中留下的累累创伤尚未修补多少,海神蓝羿重伤也未好全,在六界八荒即将覆灭的时候,蓝羿再无别的选择,他率整个龙族,以龙魂为祭,以海神真身为基,修补镇海龙眼,以他自身龙冢为守,设下封印,封印住了诸神剑和数以万计的邪灵,此后龙族陨落,世间再无一龙。   海后便是在那之后,接过了丈夫未完的遗愿,率领整个水族绞杀六界之中剩余的邪灵,而也就正是那时,作为遗腹子的蓝深深和蓝浅浅姐妹俩,原本再过个百年便可出世,硬是在虚弱的母亲肚中又将养了几万年才得以降生,整个水族倾了全族之力来保全这最后的两支龙族和神族的血脉……   蓝浅浅将所有事情都前前后后地想了一遍,五十年前镇海龙眼的封印异动,四年前也裂开过一次,那两次蓝浅浅都是只道的,但听着黑影人所言半年前竟然也是裂了封印有邪灵逃了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转头看看阿妁,见对方也正皱着眉看着地上的黑影,蓝浅浅想或许阿妁也正是在疑问,或许该尽快去信去深海,若是深海还不没有发觉半年前封印裂开来的事……   阿妁的担忧一点不比蓝浅浅少,反而更甚,她作为海后的贴身侍女,陪在海后身边也有上万个年头,关于镇海龙眼封印一事,她知道的比蓝浅浅还要详细,近五百年以来,镇海龙眼处封印一直都不是特别平静,总是会产生异动,近些年来更甚,她所知道的远远不止蓝浅浅所知的四年前和五十年前那两次,这些年来,海 后和水族的那几位长老们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在这上面,而效果却并不是很理想。   阿妁其实心里也清楚,照眼下的情形,镇海龙眼的封印有朝一日总会是再次裂开的,只是没有令她想到的是,最近的一次便是在半年前……   蓝浅浅对黑影人道:“既如此我这便放只水鱼回深海传信,让龙宫派人来把你带回封印里去,你便继续回去好好享受你面的生活吧……”   黑影人彻底傻眼了,他其实就是三百年前才在封印里面渐渐凝成而有了灵智的,因身手不灵活,法力也很是低微,在那封印里凡是只活着的邪灵都能欺负它一下,原本它只是习惯了那里面的生活,可现在他已经出来了,过上了与封印里截然不同的日子,并且唯一压迫它黑风已经死得连魂渣渣都不剩了,它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让它在回到封印里去,那就真的是稍微有些为难它了!   于是当机立断,黑影人爬起身又一次扑过去没双手双脚并用,抱住蓝浅浅的双腿就不撒手了,拍马屁的话反正不要钱也不要命,这是它的拿手好戏,也是他能活到今天的最重要原因,它能连嘴不停地拍马屁不重样!   “神女!神女殿下您是高贵的神之血脉,您那么漂亮,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又那么厉害,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小的一直吃素从不杀人吃人肉小的份上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对您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您就别把小的送回封印去了,就让小的跟在您身边给您当牛做马您吧!您让小的干什么小的就给您干什么,小的什么都会干的,捕猎、砍柴、暖床、喂饭……”   一旁的赵元衡看着抱在蓝浅浅叫上不肯三首的黑影,他已经听得额头青筋狂跳终于有些不想再忍了,转头就问无崖子,“这东西是男是女、是公是母你可知道?你手中的青铜剑有用吗?要不先给它来一刀试试……”   无崖子这会儿似是已经逮住了,一直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蓝浅浅和他腿上的黑影人。   蓝浅浅也是快要忍不住了,拼命地蹦跳着自己的双脚想要把挂在自己退步的那玩意儿给跳下来,最后终于是失去了耐心,右手虚空中一抽,一柄水剑慢慢出现在他手中,她拿着水剑拍拍黑影人肩膀,“松开,再不松开我便亲自帮你松了!”   闻言,黑影人“嗖”一下飞快松手,毕恭毕敬地在蓝浅浅脚前跪端正,要多恭敬有多恭敬,但要多谄媚就也有多谄媚,仿佛蓝浅浅已经答应了一般,给她来了个重重的响头,“小的拜见神女殿下,元神女殿下洪福齐天,仙容永驻,感谢神女,小的给您磕头了!”   认人神准识时务是它混了这么多年能在凶残的封印里活到现在的秘诀,它看出这位神女对它已经没有了杀心,那么它现在是决定死都要抱捞这磕大树了!   蓝浅浅有点脑仁疼,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做决定,有些安静,就在这时,已经好久没出声的无崖子讷讷开口了,“所以……贵妃娘娘是……是什么……神之女?”   这话她是对着黑衣人说的,黑衣人自是知无不言,“当然是神之女,若小的猜的没错,神女殿下应便是海神之女。”   它自有意识起便在镇海龙眼的封印里,今日第一眼见到眼前的女子时他便心中有了决断,这女子所用灵术时所微微残留的神之力,与镇海龙眼上曾经海神亲手设下的封印的神力几乎是一样的!这感觉他最是熟悉,绝不可能认错!而它在封印里时也常听年长的邪灵说起过当年海神应有,两个遗腹子,这样相似的神龙之力,除了海神的血脉不做任何他想!   无崖子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滴老子娘喂,神女!居然是神之女!与传说中九天玄女、瑶池仙子等女神一样存在的海神之女!他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海神的女儿,还与她并肩一起走过路,吃过她递过来的干粮,还帮她挖过妖丹……   之前他只知道贵妃非常人,但没想过她竟会是神之女,无崖子有点眩晕,在那里自言自语,“居然会是神之女,我还以为是……”   蓝浅浅看着他问道:“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无崖子瞬间回神,闭紧了嘴巴,他原先只知道贵妃娘娘是条鲛人,也没人来告诉他贵妃的真实身份,原谅他之前只是听过鲛人的传说却从未见过,所以一直以来都把鲛人归到妖魔鬼怪一类中去了,他一直以为,她不是妖就是精…… 第93章 接踵而来   无崖子心虚地别开眼不敢和蓝浅浅对视, 然后又鬼鬼祟祟地偷瞄一眼身边的赵元衡, 心想打死都不能说其实之前自己一直把贵妃当做不知名的鲛人小妖,而皇帝陛下则是和小妖上演人妖虐恋的痴情昏君帝王,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感慨过人妖相恋没有好结果, 一人一妖所生的那四个可怜的小娃娃终究是为天地所难容……   谁他娘的知道,贵妃不是妖, 人家是神女啊神女!这可是海神的后代啊!生的四个玉雪可爱宛如仙童的小娃娃也是海神的血脉。   所以说,不是人人都能当皇帝的, 瞧人家能当上皇帝的,多走运啊,娶了神女,从他以后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不再是凡夫俗子, 不但如此,就连没钱养活国家了,妻子都能三两下帮他解决了问题……   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无崖子只得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之前脑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千万不能让眼前的这对男女知道,还有……那么粗的一条大腿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要抱起来!   无崖子眼神晶亮, 在这一方面,他的想法与黑影人奇异地重合了……   那头, 黑衣人比无崖子迅速, 早就把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了。   它匍匐跪倒在蓝浅浅的脚前, 就差在屁股上给它安个狗尾巴了,那拍马屁的专业程度,无崖子简直自叹莫如,那马屁拍的,真是香喷——   “神女殿下,您真是举世莫如的美貌和智慧,法力无边却又温柔善良啊!小的从前还在镇海龙眼的封印里时就听里边的其他人提起过您,那些从前有幸得见过海神大人尊荣的前辈就说过,海神大人神祗之身,轩昂伟岸、俊美无俦,遗世独立的一代大能风范,于是小的便常常在想着,有这样的父亲,女儿定是六界之中最最貌美、最最聪慧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蓝浅浅不雅地朝天翻个大白眼,镇海龙眼封印里的那群邪灵们是她阿爹亲手封印进去的,他们不诅咒她阿爹断子绝孙就已经不错了……这家伙得亏是没有长脸,不然此刻看它脸上虚伪的表情她怕自己都想揍它!   黑影人还在滔滔不绝地拍马屁,脸蓝浅浅周围的这些人都没有落下。   见蓝浅浅和这群人里最英俊的年轻男人亲密的挨在一起手拉着手,它当即就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于是赵元衡的马屁顺带着也拍上了,“……嘿嘿,这位公子观面相便是大富大贵之人,与神女真乃天作之合的绝配,真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堆鸳鸯……他瞧着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芝兰玉树,温柔体贴……”   说道后来赵元衡这被人拍惯了马屁的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这家伙黑漆漆的一团,马屁的本事倒是比朝中那帮子人还要厉害!   黑影人一个没落下,对于魏靳锋,“这位公子仪表堂堂威武不凡,雄姿英发……”   对于无崖子,“这位道长本事了得,也是非同一般人,真是了不起……”   阿妁,“姑娘也是美貌无双,法力高深,冷眼高贵,就如同深海一直让人昂首瞻仰的海花……”   叽叽喳喳,黑影人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兴奋……   “行了行了!”阿妁最先不耐烦开口打断,她活了几万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对着黑衣人那是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我们马上可得下山去,没空在这儿陪你耗,你想让我们带着你,就是凭你这一身拍马屁的功力吗?”   “不不不,当然不,我还有别的拿手绝活!”   黑影人当即跳了起来,急得跳脚,着急解释道:“我……我还会捉猎物,等等……你们等我……”   说着,这家伙便急哄哄地飘远了,还不忘不停地回头喊一句,“等等啊……一定要等等!小的马上就回来了……”   大家有些呆愣地看着黑影人飘远消失在树林里,大约半盏茶的工夫,就在无崖子开始担心黑影人是不是私自逃走了时,便看见远处有的荫树林扑簌簌动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便从里面钻出了一只羽毛五彩的雉鸡出来。   大家看着这只大胆不怕死的野鸡都愣住了,就在这时,雉鸡圆溜溜的小眼珠子一转,尖喙微张便开始口吐人言,“大人们请看,这就是笑得捉回来的猎物,今日运气不好只捉到了一只野鸡,还望大人们莫嫌弃,小的捕捉生禽野兽有别人都学不来的法子,很是便捷,带上我回去真的很划算的。”   说着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雉鸡扑闪着翅膀朝着一旁的大树狠狠撞去,然后鸡脖子一歪,眼皮瞬间上翻,整只鸡就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而后便有一团黑影从雉鸡身体里飘出,慢慢凝结实化凝成人形,紧接着便见这黑影人蹲下身来,手脚利索地给鸡拔毛,然后开膛破肚……   等它忙前忙后做完一切将鸡架上火架的时候,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然后,一群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这黑影人从山洞里抱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猪油和各色的调味料,动作熟练利索,一层层地往鸡身上撒,均匀受热炙烤,没一会儿就有阵阵烤肉的香味飘进了众人的鼻腔里。   这是黑影人从东境临海之滨一路逃到九溪山,期间倒是学了不少东西,又在黑风手下百般磨炼,不过半年时间就练就了它的一身好厨艺。   蓝浅浅这会儿还真是有些饿了,她耸耸鼻子吸了一口肉香,戏谑地看看一旁的魏靳锋,“这家伙都已经在这山洞里安家了,你们神骁骑不行啊,难道从来没发现过洞里住了这么个大阵仗的家伙?”   魏靳锋沉默无语,守山的神骁骑只是偶尔会进山洞查探宝藏的情况,此前还真没人发现过说山洞里有什么奇怪的玩意儿,想来是故意躲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了。   ……   最后,这只烤鸡理所当然地被一群人了干净分食,大伙儿吃得居然还很满足,口味甚是不错。   蓝浅浅手里拿着一只大鸡腿啃着,一边和阿妁用神识交流,“阿妁,这邪灵要不就带着回去吧,这不也听有用的,它法力不高也不担心惹出什么乱子……”   方才蓝浅浅和阿妁都已经神识将黑影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探过一遍,基本可确定这家伙却是弱得可怜,除了能变幻人形并且附身抓猎物外,别的地方甚至都还不如魏靳锋等会武的男人,也难怪之前在山洞里发现不了它的踪迹,这家伙不是太强能隐匿自己的踪迹,而是实在太弱了,弱到阿妁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所以,这么弱的邪灵,真带着回去也不是不行。   于是阿妁认真考虑之后便也点头同意了蓝浅浅的提议,蓝浅浅随手给这个黑影人起名“阿黑”,在阿黑的欢呼雀跃中,一行人便下山和带着铁箱子的暗卫们汇合去了。   等再次回到京都也已经是两天一夜之后的事。   本想带着阿黑一起入宫,可到了宫墙下才发现阿黑居然进不去宫里!   皇宫早在建造之初便有高人布阵,等闲妖魔完全不敢靠近,再呼应帝王身上的帝王紫气,几乎就形成了一个强大不可破的结界,想阿黑这样的邪灵是没有办法进宫。   无奈之下,蓝浅浅只得把“阿黑”安排在无崖子住的地儿,而后就很快把这事忘在脑后管自己办事去了。   回来之后,蓝浅浅和赵元衡便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赵元衡忙着安排带回来的那十个巨箱里金银,西南地动后的形势越来越严峻,这批赈灾物资的发运已经迫在眉睫……   而蓝浅浅则是忙着发信回深海,关于她现在所了解到的,半年前镇海龙眼封印再次开裂导致不少邪灵逃了出去为祸人间一事,蓝浅浅觉得这可不再是在闹着玩,所以想以最快的速度告知深海,不管阿娘他们有没有发现,她必须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水鱼带着信很快便传了出去,接下来能做的便只是等深海的消息回复。   日子过得飞快,已经到了初冬时节,而这时候,送过去的赈灾物资还没来得及运抵西南,西南地一直在动愈演愈烈,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此时又是两地来报——在南方旱灾过后如今又开始闹起了蝗灾……而北边,由于今年冷得特别早,又是比以往都要冷得多,北疆地区一大片的草木枯死,成群的牲畜都被冻死了,于是没了食物的狄人南下滋扰生事也比往年提早了许多,北疆的这场仗一触即发,比预想中的还要早很多,让北疆的守军都有些措手不及,甚至连军资都还没有备齐。   这一切的一切都呼啸着迎面袭来,赵元衡和整个大梁朝廷所面临的局势也越发艰难起来…… 第94章 媳妇真好   从九溪山带回来的这批“嘉和宝藏”, 确实是一笔让人为之惊叹的巨额财富,众臣也不知道皇帝突然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金银, 但也没人敢不怕死地去问。   若是在以往, 即使国库空虚,在赈济了西南的地震后, 充了国库本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 如今的多事之秋……   赈济西南地震的救灾款才出京都没多久,大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又得到了一个噩耗——   江南四郡突遭蝗灾,遮天蔽日的蝗虫犹如狂风过境, 啃噬了所有的植被,庄稼、花草、树木, 无一幸免,蝗虫所过之处, 寸草不生, 往日富饶悠宁的江南水乡顿时变得荒凉颓败。   当初洛水发涝时,南边便是大旱开始, 北涝南旱, 起初江南四郡的旱情并不是特别严重, 只是连月不曾下雨, 但江南本就是水乡之地,河网交错密布, 本来就算连月不下雨也是有水可取, 且江南一向是丰饶之地, 作为大梁的粮仓,即便突然干旱颗粒无收,在短时间内也不至于闹了饥荒。   然而,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慌的是,就在约一个月前,江南四郡各江湖河流中的水位突然急速下降,等到现在,很多河流基本都已经枯竭……   江南之地的百姓们都开始陷入了恐慌之中,没有了水,庄稼便没有了收成,柴米油盐都开始稀缺起来,粮价不断疯长,越来越多的百姓饿空了肚子,原本富饶繁盛的江南竟有了隐隐的乱像……   赵元衡和朝廷在忙西南地动的事之外,还必须要抽出大量的精力去头痛江南的情况。   而就此时传来蝗灾的噩耗真是犹如火上浇油,彻底地将江南四郡的百姓逼上了绝路,饥荒和干旱犹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所有的灾难就仿佛是一夕之间的事,如今的大梁,四面楚歌,岌岌可危,洛水的洪在余威犹在;南边干旱蝗灾,百姓饥荒;西南又是地动混乱,死伤无数,而北边异常的严寒之下和狄人的恶战一触即发……   这种种的噩耗扑面而来,即使赵元衡再是有雄才伟略的明君帝王也有些招架不住了,这仿佛就像是某种信号一样,甚至在民间有好事者已经开始悄悄流传大梁将亡的传言了……   要不是大梁的这几代帝王都算是勤恳图治、亲贤远佞的明君,并在此之前也是政权稳定,赵氏皇族威严仍在,怕是早就要有人揭竿而起趁乱而反了……   太极宫里的灯火几乎是夜夜通明,群臣在太极宫进进出出来来回回。   赵元衡是整宿整宿的忙,她已经连续时日都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都是每日里只睡一两个时辰,然后便是手脚不停地忙,有时候甚至连膳都顾不上吃。   蓝浅浅也是知道这些日子男人的辛苦和他所面临的困难,她不知该如何才能帮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不给他添乱,况且蓝浅浅隐隐有预感,总觉得这些接踵而来的问题应不会是如此巧合……   她在等待着深海的回信……   然而,令她不安的是,以往传信的水鱼在龙宫和京都之间来往一趟不过三四日,便是再慢些,最多也不会超过六日,然而这次一连时日都没有任何消息!   蓝浅浅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怕深海出了什么事,于是便再也坐等不住,急急忙忙去找了对策找了阿妁。   眼下混乱的局势和景象阿妁自是也看眼里,她的想法倒是也和蓝浅浅一样,同样认为眼下的这么多天灾并在一起齐齐爆发绝非偶然,再加上深海迟迟没有回信,她心中也是隐隐开始有些焦急。   两人商量了许久,最终决定由阿妁亲自会一趟深海,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事不宜迟,在这样决定后,两人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当天晚上阿妁便以最快的速度简单收拾一下后动身离开了。   阿妁离开后,深夜时分,偌大的昭阳殿寝宫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男人忙得无暇他顾,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蓝浅浅便是独自一人在寝殿里不安地来回踱步,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始终无法散去,反而愈来愈盛,既胡乱地想着深海一定是出了什么乱子,又惴惴不安地祈祷希望能一切无恙……   双玉进去的时候后, 她捏着手不停的来回打转,柳眉紧皱,瞧着神情很是不安,双玉有些担心,“娘娘,时辰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歇息吧,方才陛下还让太极宫的人给您捎了话,现下要入冬了,夜里寒凉,陛下让您早点睡下。”   听到这话,蓝浅浅回过身来问双玉,“陛下呢,可是还在忙?”   双玉答道:“听太极宫来传话的小黄门说,刚有几位大人出了陛下的书房回去了,但陛下房里的烛火却还是一直亮着,应是还在忙政务不曾睡下……”   蓝浅浅皱眉沉吟片刻后道:“我记得今日小厨房里炖了银耳莲子红枣羹,还有吗?”   双玉点头,“还有的,娘娘喜欢吃,便一直在小炉上温着呢。”   蓝浅浅:“拿上一些,我去一趟太极宫。”   ……   太极宫里依旧是灯火通明,皇帝没有睡下,底下的宫人们就得轮班换着守夜精心侍候着。   蓝浅浅独自一人入的书房,她进去的时候男人正微伏在书案生,握着朱笔在奋笔疾书,星眉紧皱,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焦虑,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黑,下巴处也冒出了青色的胡渣都没空刮干净,这时候的赵元衡看起来与平日里整洁端正的模样大有不同。   蓝浅浅将食盒里还热乎的银耳莲子红枣羹端出来轻轻放在放在一旁,轻声道:“阿执……你先歇歇,吃点东西罢,银耳莲子红枣羹补心血健脾胃,清热去火,你用些再继续,老是这么拼命的熬夜身体总是吃不消的……”   赵元衡抬起头,这时候才察觉到了女人的存在,他搁下手中的比,疲惫地按捏了几下自己的眉心,对着她嘴角勉强牵起意思笑意,声音沙哑暗沉得不像话,“你来了……”   蓝浅浅将汤碗递过去,赵元衡没有拒绝,也没说什么,直接接过那只白玉碗,用汤匙舀了一勺子轻轻吹凉,而后便乖乖地埋头吃了起来。   蓝浅浅看男人吃得香甜便也没有开口打搅,她转着漆黑的眼珠无所事事地在房子里来回地扫,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赵元衡书案上一卷正摊开着才写了一般的卷轴。   “这是什么?”蓝浅浅好奇地走过去,看清了卷轴上最醒目的三个字,便也跟着疑惑地读了出来,“……罪己……诏?”   卷轴上才写了一半,“……朕登基不过数载,当今水旱瘟疫等之天灾频发,上干天咎朕之失德,三省吾身,有灾必当赈之,不可动摇国之根本,然则朕实乃有罪……”   后面的还没有写完,但却是不影响蓝浅浅将其看明白,她惊奇地瞪圆了眼睛问赵元衡:“这是什么?写这些东西作甚?”   赵元衡舀银耳汤的手一顿,露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这些时日以来,天灾人祸便不曾断过,百姓间总是有人不满的,写了罪己诏也是为安定民心……”   如今这么多事都撞在了一起,别说是百姓们,就是赵元衡自己都有些怀疑这些灾祸是否有蹊跷的,然而他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即便是再如何的能力卓绝也不可能一下子完美解决这接连不断的难题,罪己诏便是现下能安定民心较为有用的一个手段,赵元衡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只能先这般行事。   蓝浅浅却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她用一脸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男人,声音也拔高了许多,“为何要你来写这认罪的自陈书,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何把这些水灾旱灾地动啊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明明于你毫无干系……”   看着已经快要跳脚的女人,赵元衡失笑,将人拉过来圈禁自己的怀中,“这也是非得如此不可,总归我还是大梁江山的主人,正发生了这些事,这是我说什么都是无法的责任,浅浅别为我担忧,无碍的。”   蓝浅浅看着男人的脸,脸上是焦虑和疲惫,显得狼狈而憔悴。   蓝浅浅有些心疼,她窝在赵元衡怀中,伸手轻轻摸了摸男人有些扎手的胡渣,豪放而又大义凌然,“九溪山带回来的那些金银还够用吗,若是不够阿执你尽管与我说便是,我在深海还有许多,你要多少有多少,千万别一个人死撑啊!”   赵元衡:“……”   有个有钱又大方的媳妇儿真好! 第95章 气运神女   初冬在几场刺骨的寒雨之后彻降临, 京都的冬雨已经一连下了数十日,灰蒙的雨天, 呼号的寒风, 沉闷而压抑,淅淅沥沥的冬雨打在脸上便是入骨的凉寒。   昭宁五年的寒冬终于是匆匆来临, 然而这个寒冬注定不会平静……   五十万两用于西南地震救济的赈灾银已经运抵了西南受灾在最严重的玉凉城, 因为这批赈灾银是从“嘉和宝藏”中抽分出来的,赵元衡便索性命魏靳锋作为此次赈灾银押运的钦差大臣。   魏靳锋倒也确实有能力和手腕,一路有惊无险, 到了西南后,又是雷厉风行, 将这五十万两安排得妥妥当当, 也算是暂时解了西南的燃眉之急。   然而, 这却依旧无法让赵元衡和整个大梁朝廷能松口气。   北疆, 今年北疆的冬季冷得特别早,还比往年要寒冷数倍, 京都才是树洞的气候,那边就已经是滴水成冰、狂风暴雪之景了。   暴雪封道, 北疆的百姓和蓄养的家畜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雪上加霜的是, 北疆以北的草原游牧族狄人因也是在冰天雪地中损失惨重, 再是等不下去, 已经劫掠了好几个北疆边境的村庄, 守边的梁军也已经与其交过几回手了,但由于在太过寒冷恶劣的环境中作战,双方都是损失惨重,战事陷入胶着。   寒风和暴雪仿佛是呼吼嚎叫的恶魔,伸长了魔爪一路南下蔓延开来,自北疆往南千里之地都遭遇了超出往年的前所未见的冰寒天气,一直到京都都能感觉到这一场异常的严寒所带来的威力……   而江南的蝗灾过后,旱情依旧在持续之中,情况越来越糟糕,饿殍剧增,饿极的百姓一件开始挖树根吃了,这已经不仅仅是有了金银便能解决的事了。   然而,赵元衡和满朝文武崩溃的还远不止这些,当一屋子朝臣吵翻了天,为究竟是该把国库中剩余不多的钱粮往北送还是往南送而吵得红脸粗脖子的时候,又出事了——   中原腹地的盘西郡原是背靠云周山,云舟山高耸入云,山脉连片,靠着大山前路又是宽阔畅通,因着地理位置很是优越,盘西郡是大梁出了名的山城,然而不过三日之前,一夕之间,云舟山毫无征兆地山崩,垮塌下来的山石泥沙几乎埋掉了半个盘西郡!   这连天的灾祸一桩接着一件,没完没了地往上赶,又是洪水旱涝又是地震山崩,蝗灾饥荒、严寒瘟疫,凡是那些常见的大灾,几乎一样没落下,东南西北,都给演绎了一遍,所有地方都乱得不可开交……   就仿佛是在故意找茬似的,这流年是不利到顶了,赵元衡忙得都快疯魔了,有时候实在是累得精疲力竭失了力气,他还真想一气之下就撂挑子不干了,这倒霉的皇帝谁爱当就谁当去!   然而就在这个档口,发生了令赵元衡嫉妒恼火的事……   江南因着此次大悍蝗灾,饥荒盛行,赵元衡即使想搭理,也被其他的那些问题束缚了手脚,国库里能动的东西也不多了,他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和钱财粮食去赈济江南四郡,于是在有心人的煽动和运作下,江南那些饿到了极点的灾民们,终是有人揭竿举起了造反的大旗!   这么多灾祸全赶在了一起,有人会趁乱生事也是在赵元衡意料之中的,而令他心起暴虐的是,这些反贼打出来的旗号居然是——清君侧,除妖妃!   这些人给出的理由便是,元贵妃蓝氏魅惑君王,世人只知她来自东境,是章华大长公主所收的义女,实际却是来路不明,又顶着那么一张妖颜祸水的脸,一出现便是带了四个同样来路不明的孩子,入宫以后魅惑帝王的狐媚功夫实在了得,一下便从渔家女被封为了贤妃,而后没过多久便一跃成为了贵妃,还得了个意味深长的封号“元”字,陛下更是为她空置后宫,如今后宫之中便只剩贵妃一人独宠,这便是妖妃在魅惑君王。   如今天降异象,大梁各地再难四起,这是老天在警示君王,切勿让妖妃横行,祸乱国本   造反本是诛九族大死罪,妖妃祸国的借口,让那些在极度饥饿的死亡线上挣扎求生的难民们仿佛是得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宣泄借口,很容易就被煽动起来,抓住了这么一个借口死咬着不松。   有人为了活命,更多的是为了私欲、利益……不过短短半月,所谓的“清君侧”起义军便纠结起了一大帮人,在乱像丛生的江南慢慢壮大发展起来,他们所对外宣布的借口便是协助帝王诛杀妖妃,以平息天怒。   这些事不过一两日的工夫便传到了京都,京都的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人言可畏,流言越传越离谱,到后来,蓝浅浅已然成了这眼下四起的所有灾祸的罪魁祸首,似乎只要她一死,就真的能平息天怒,风调雨顺地回到原来那个太平盛世一般,而朝中附和的人居然还不少,也有人怀着这样那样的心思说就是贵妃妖孽祸国,坏了大梁的国运,甚至还有人还上奏谏议赵元衡赐死蓝浅浅以平息民愤,平天怒!   赵元衡简直就要气笑了,蓝浅浅的真实身份却是不是人,但他现在也是知道一些的,人家的血脉是从远古神明那里流淌而来,高贵而古老,和她一比,自己这个凡间的帝王都也只能算一只小虫……   而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将她当做妖孽想诛杀她?!是想弑神吗?!   要求赐死贵妃的奏折一下子便堆 积成了小山,赵元衡却是理都没去理会,直接丢到了角落。   ……   是夜,太极宫依旧是灯火通明的一个夜晚,窗外呼号着刺骨的寒风,殿里烧足了炭盆,倒是暖意十足。   赵元衡刚打发走一批吱哇乱叫、指手画脚要他处置蓝浅浅的几个御史,狠狠地摔了一只茶盏后慢慢冷静下来,正苦思冥想地纠结于究竟是该先料理江南的叛军好还是先杀鸡儆猴让人不敢再胡乱多嘴好的时候,刘顺匆匆前来禀报,“陛下,无崖子道长进宫求见,现在正在殿外候着。”   赵元衡提笔的手一顿,美貌微微一皱,“他来干什么?”   他现在是完全不相信无崖子这个本事一点没有竟会吹嘘的窝囊废的话了,心里烦躁得很,不是很想见这家伙来给自己添堵,正想说让人打发走,刘顺便有开口补充道:“……道长说,说有关于贵妃娘娘的要事要向陛下禀告,很是急迫,妄得面见圣颜……”   赵元衡一怔,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山洞,沉思了片刻后沉声道:“宣吧!”   无崖子倒还真是很急切,进来的时候跌跌撞撞,几乎是用跑的,风风火火地往里闯,穿着一身邋里邋遢泛着黑腻油光的臃肿棉道袍,手上还很怪异地夹着一直肥壮的大白鹅,鹅脖子上挂着一串红红线串成的铜板,细看之下变回发现,铜板上还刻满了繁复古老的图腾。   他吃力地抱着大鹅便往里走便高声咋呼,“陛下……陛下贫道有很重要的事要与陛下说……”   见到这家伙这幅模样,在看看无崖子怀里的白鹅,赵元衡下意识便皱紧了眉,微微屏住呼吸,满脸的嫌弃没有任何遮掩,凉凉地瞥他一眼,“别一惊一乍的,究竟是何事与贵妃相关,有话就快说!并且最好说出来的是朕爱听的,不然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无崖子也没在意,在外头待了一会儿,整张脸被冻得通红,呼哧呼哧地好不容易将气给喘匀了些,“贫道……贫道今日来便是来劝谏陛下,陛下……陛下您可千万不要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真为了所谓的平民愤熄天怒而去诛杀贵妃娘娘!”   赵元衡一听,挑了挑眉顿时来了兴致,这么些天,除了大长公主、安乐候一系的人反对处置贵妃外,跑去还在沉默的人,剩下的几乎满朝的大臣都在叫嚣这要他杀蓝浅浅,这会居然能碰到一个严词反对赐死贵妃的,赵元衡顿时就有了兴致,问道:“你……何出此言?”   无崖子将怀里滴溜溜穿着小眼睛听两人讲话的大白鹅放在地上,随手端起旁边小茶桌上之前有大臣用过的、宫人还没来得及收走的冷茶,不拘小节,仰头一起灌下,喝完以后才开口冷哼一声,“什么祸国妖姬,魅惑君王,都是一群不自量力没见识的蠢货,陛下,您可千万不能听信谗言正想赐死贵妃娘娘!娘娘她身负海神龙族血脉,可以算半个神了,杀她便是在诛神,是要遭天谴的!会遭雷劈的!”   无崖子越说越激动,“陛下可曾记得,之前流传在大街小巷的的那雷劈太监的奇闻异事,这几日我与阿黑探讨过了,阿黑说,海神是被记录于天道法则的神明,贵妃娘娘身为海神之女,在天道法则之中本就凌驾于凡人之上,那太监之所以莫名其妙被雷劈死便是因为对神之血脉不敬而糟了天谴,光是不敬报应就这么惨,若是真杀了贵妃,那还不得五雷轰顶下十八层无间地狱……”   无崖子见皇帝听得很认真,于是讲的更加起劲儿了,“阿黑还与我说,海神在天道法则的运行中,还是个不同于别的神明的特殊存在,他曾为救世而混散族灭,功绩是被刻录进天道法则的,若贵妃是别家神仙的女儿也就罢了,偏偏是海神家的,和她作对的凡人没有好结果!她是受天道格外庇佑的特殊存在,说她扰乱国运、惹怒天道,简直笑掉人大牙,天下就没有比她气运更旺的人了,陛下您瞧,要不是贵妃带您去寻了嘉和宝藏来,现在的您一定更加焦头烂额不是?”   “所以,陛下,决不能听信谗言去诛杀贵妃,切记切记,陛下好好和贵妃相处,供着她别惹她生气,平日里多让着她点……”无崖子就像个劝说闹别扭小两口的老好人长辈,苦口婆心。   无崖子说了这么多,倒确实是让赵元衡涨了些从前不知道的见识,他沉思半晌后道:“朕知道了,没事你就先告退吧。”   无崖子观察皇帝的面色很平和,似乎是听进去了他的建议,于是放下心来,抱起地上满大殿溜达的大白鹅阿黑就准备往外走,才走了几步他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脑门,“哦……差点忘了!”   停下脚步转回身来,无崖子对着赵元衡认真说道:“之前贫道不是给陛下批过命,说陛下命格孤煞克妻,需要一个气运逆天的女子才得以相配……”   赵元衡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的光渐渐变亮,与无崖子对视,忽然脑中有灵光闪现,似乎是也想到了什么。   无崖子在男人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恭喜陛下,瞧您这逆天的好运!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之前陛下给贫道看过的贵妃的生辰八字,八字是真是假先不论,那时我不是不知情嘛……所以都是按凡人的明给给批的,贫道哪有那本事去批海神之女的命格,所以……嘿嘿,贫道那时的话陛下您就当个屁放了吧,甭管他什么大凶还是大吉的命格,只需记住一点,贵妃的命格绝对能弹压住您的孤煞克妻命格就是了,您要是乐意完全可以立贵妃为后……” 第96章 深海出事   自阿妁离开回深海后,蓝浅浅便每天都怀着急迫的心情在等消息。然而一连等了足有半月都没有阿妁的任何音讯, 蓝浅浅心中越来越感到不安……   自阿妁离开后, 蓝浅浅又一连往河道里发了五只用于传讯的水鱼,俱是音讯全无, 而外头的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以今年这远超往年的诡异寒冷, 待到她要发第六次水鱼的时候, 河道里已经都结了厚厚的冰层。   蓝浅浅终是按捺不住了内心的焦虑, 开始悄悄收拾起了行李, 准备动身走陆路去东境而后回深海。   而当她正收拾着包袱, 正打算把这事告知赵元衡的时候, 阿妁终于是回来了!   蓝浅浅又喜又惊, 喜的是,失去联系这么久阿妁终于是平安地回来了, 惊的是,阿妁是带了一身的伤回来的……   阿妁回到朝阳宫的时候, 蓝浅浅正巧刚刚收拾好行李打算去找赵元衡说她要回一趟深海的事, 就在这时双玉爬进来匆匆禀报:“娘娘, 阿妁姑姑回来了!”   蓝浅浅当即为之一怔,别的便先暂时都撇在一边,急急忙忙地走去了阿妁在朝阳宫所住的地方。   当见了面, 让蓝浅浅吃惊的是, 阿妁面容苍白, 嘴唇毫无血色, 正虚弱地开坐在床头。   蓝浅浅看着这般模样的阿妁,又惊又疑,当即扶着阿妁的身子开了灵识上下仔细查探一番,这才发现阿妁是受了重伤的,皮肉的外伤不少,内伤也有,就连灵力都大量流失了。   “阿……阿妁,这……这是怎么了?你竟为何伤成这样?还有,怎的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发了好多水鱼的讯都收不到回信,是不是深海里出什么事了?”   蓝浅浅坐在阿妁身边发出一连串的问,满脸担忧而又手足无措地看着阿妁。   阿妁有几万年的修为,在水族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她都能伤成这样,似乎真的是碰到了很棘手的事了……   阿妁苍白的唇角吃力地扯了扯,安慰道:“我倒是无碍,只是之前回深海后受了点伤,而后急着赶回来,没注意调息修养,所以瞧着便有些骇人,只是浅浅……”   阿妁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她急喘几口气,连着剧烈咳嗽了好几声才慢慢平稳下来,“浅浅,深海出事了……”   ……   蓝浅浅在阿妁的房中待了很久都没有出来,过了用午膳的时间还是一直都不曾出来过,双玉本是想着要不要进去提醒提醒以免一个精贵的娘娘和一个病号的姑姑饿着肚子,可当她凑近了房门还没来得及抬手敲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争执声,时断时续,她便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进去。   蓝浅浅一直在里面待了三个多时辰才推门出来,出来的时候,双玉第一之间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贵妃娘娘似乎心情非常不好,秀丽的柳眉紧紧锁在一起,面色异常凝重,很不好看。   双玉想大概是方才在里面的时候和阿妁姑姑闹了什么不愉快吧……   蓝浅浅粉唇紧抿,一言不发地快步回了自己的寝殿,而后冲回床边,将原本摊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归拢起来的东西全都归拢道包袱里,动作利索地整理完毕后给包袱牢牢地打了结。   双玉一直在一旁看着,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觑了觑蓝浅浅的脸色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阿妁姑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娘娘这是……还要回去吗?”   蓝浅浅正在整理之前从深海导出来各种瓶瓶罐罐,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只轻轻回了一个“嗯”字便不再开口,面色凝重地抿紧嘴唇,将手上的瓶子分门别类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仔仔细细地码放整齐。   双玉不敢再多问,她看着身边女子依旧是美得颠倒众生的侧颜,到现在为止,双玉还会偶尔望着贵妃的脸发呆失神。   看着蓝浅浅整整齐齐地将丁零当啷的瓶罐一个一个地转进木匣之中,动作上甚至还有微微一丝的孩子气,双玉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是在为这位倾城绝色的贵妃娘娘抱不平,她想,方才贵妃和阿妁姑姑起争执必定是有近些时日以来甚嚣尘上的“诛妖妃”的传言的缘故吧,娘娘看着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中想必也是不好受的……   双玉都替自家娘娘感到委屈不平,这位贵妃娘娘她不是人是没错,但也绝对不会是魅君祸国的妖姬,就这位平日里那副天真不知世事嘻嘻哈哈的模样,最大烦恼莫 过于挨罚练功、以及晚膳吃什么的人来说,她怎么可能会有天大的本事去坏国运惹天怒?!   她家娘娘是长得异于常人的绝色容颜没错,但美貌绝对不是别人攻伐她的理由,如今这般局面,娘娘心中定是十分的委屈不好受的,希望陛下不会听信那些谗言真要把贵妃处置了……娘娘这莫不会是就是在为提前逃走做打算吧?   这会儿蓝浅浅自是没空去了解双玉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将一大匣子的瓶瓶罐罐都整理好以后,捧着整个匣子深吸一口气便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对双玉道:“走吧,咱们去一趟太极宫。”   双玉虽是有些错愕,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跟在蓝浅浅身后便一道去了太极宫。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连着几日的寒雨不停,天一直都是灰蒙蒙的,冬日里日头偏短,这会天色也已经开始渐渐暗下来。   太极宫已经都点上起了烛火,上上下下俱是一片灯火通明,蓝浅浅在太极宫一向都是来去自如,也省了让小黄门通传的工夫,当蓝浅浅主仆俩走近书房的时候,便听见了里头低沉沙哑的熟悉声音在隐隐约约地与人说话。   书房里,赵元衡刚和几个大臣商议完,大臣们都已经告退了,殿里只有赵元衡和侍候在旁的刘顺二人。   赵元衡端起茶盏吹口热气,抿了一口热茶到嘴里,茶味的清香和回味的微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赵元衡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窝进椅子里,一直紧绷的神情总算是微微放松了下来。   一旁的刘顺见此,以他在赵元衡身边多年的经验,知道此时皇帝的心情还算不错,至少在这些是日动不动就龙颜大怒的情况来看算是不错的了。   于是他也总算敢开口搭几句腔了,“陛下,如今西南的情况也被魏大人给控制住了,想来那里也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了,陛下也总算是能放下一副担子了,陛下也有个把月都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不若……不若今晚陛下便暂且将政事放一边,去朝阳宫走走散散心,娘娘和小殿下们都好久未曾见到陛下了……”   赵元衡微微一愣,在听到说起蓝浅浅时,他像是又想起来一般,嘴角忽然就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一个人牵着微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说来也是,如今西南的局势得到控制,西北暴雪冯程,和狄人的仗一下子也打不起来,眼下最需要着重处理的便是江南的情况,一样一样地解决吧……过后我便可以写了圣旨,浅浅便可名正言顺了……”   刘顺其实并没有怎么听清楚皇帝在说些什么,但着一点都不妨碍人精接话茬,“是呀,陛下总不必太过忧心,陛下是真命天子,眼下的这些难题总是会慢慢过去的,陛下最重要的还是保重龙体!”   想着心中所想,赵元衡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继续立着思路作何接下来的规划打算,“江南现缺水缺粮,最需要的是粮而并非金银钱财,国库里已经不多了,满朝的家伙个个都是肥头大耳,吃得油光水滑的,我再想些法子也能从这些家伙身上刮一层油水下来……而在后宫之中,便也以浅浅的名义起头,所见一些后宫的开支用度,这样一来,浅浅的贤名便也能传出去,封后时也能更加顺利些……刘顺,你且再去取一张空白的圣旨来,朕可得先提前预备着……”   “预备什么?”   蓝浅浅就在此时跨步进屋,正好听见了男人最后那一句话,于是她顺口就问了一句。   赵元衡见蓝浅浅进来,急急忙忙地从御案后头绕下来,顺手结果蓝浅浅手中的木盒后便拉起蓝浅浅往御案后的宽大龙椅上坐去。   刘顺知道此刻自己已经是多余的了,于是立即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将独处的空间留给帝妃二人。   此时蓝浅浅的面色已经没有在朝阳宫时那般凝重难看了,只是严肃着脸,看着被男人随手搁在书案上的匣子,她眸色又深了几分,张张嘴——   “阿执我有话想对你说。”   “浅浅我正想去找你与你说些事。”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赵元衡一愣之后,便失笑了,抚摸几下蓝浅浅鬓边的微软,没克制住最后还是靠近蓝浅浅,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温柔笑道:“那浅浅你先说吧!”   蓝浅浅一顿,沉默了好久,见男人一直都是一脸期待、带着温和笑意的神情望着她,蓝浅浅深吸一口气,才轻声说道:“阿执……深海出事了,阿娘和深深她们都出事了,我得回去帮他们!” 第97章 分离在即   蓝浅浅的声音不大, 但在空旷安静的的殿中却还是很清楚的, 她说, “阿执我得走了,水族出了一些万分棘手大事, 阿娘和深深都受了伤,就连刚回来的阿妁也受了很重的伤, 我必须得回去,得回去帮他们……时间紧迫, 今晚就走。”   赵元衡脸上的笑容一顿, 渐渐淡了几分,他忽然便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要回去啊……今晚就要走?这么急,都不能等到明天吗?什么时候回来?”   蓝浅浅低头沉默了好久,久到让赵元衡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 她才再次开口, “很紧急, 实在不能在耽搁下去了,所以决定今晚便走,等我……”   蓝浅浅一顿,眸色深深, 又认真地想了好与会儿才继续道:“……等我忙完了便会回来的。”   赵元衡嘴角的笑意彻底消失了,眸中的神采也渐渐暗淡下去直至熄灭, 心头如被针猛地扎了一下, 狠狠一抽, 在蓝浅浅看不到的地方,隐在袖管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骨节青白,他勉强试着扯了扯嘴角,“怎会这么突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真的……真的就非要……走吗?”   蓝浅浅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认真道:“我阿爹埋骨的龙冢之地上,镇海龙眼的封印已经裂出了一个大口,里头被封印的邪灵们趁机逃出来作乱,还有一些了上万年的邪灵正奋力想要冲破阿爹当年设下的最后一道封印禁制逃出来,那些……和都是与阿黑差不多形态的,却是要比阿黑厉害上千万倍,如今深海已经乱做一团,阿娘和长老们想追回邪灵修补封印,快要耗尽了心血,很多水将都牺牲了,深深为了在追捕诛杀邪灵的时候还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着……阿执,我必须回去!”   今日在阿妁的房中,蓝浅浅便是为了回与不回而和阿妁起了争执。   当初海后从京都会深海后便突然惊觉,镇海龙眼的封印竟早已在越半年前不知不觉中裂开了一道缝,已经有不少处于反应边缘的邪灵从中逃脱出来的痕迹,阿黑便是在那时候逃出封印躲进了九溪山的。   龙宫当即派出了打量人手进行围剿追捕,然而令他们没预料的是,封印里剩下的那些高修为的邪灵们在魔尊诛神剑威力之下,趁着这次机会,居然疯了一般向镇海龙眼的反应发起了冲击。   封印里有好些邪灵都是当年魔尊枭焱消逝后随着诛神剑的强大怨念邪气幻化滋生而诞生的,都是有万年的极高修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海后时常在加固修缮封印,但海神蓝羿所留下的神力印记终归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淡下去了一些,这些高修为的邪灵们是铁了心要趁这次封印开裂的机会冲破封印,冲毁整个镇海龙眼……   镇海龙眼自初生之起便一直是由龙族在镇守,海后和水族诸长老虽也都是万年的高修为,但终究不是海神,这世间也终归是遗憾再无任何一龙族,大家虽都是耗尽了所有的心血,却依旧是无法阻止封印被越扯越大的趋势。   一旦封印被破,不但会有怨念深重到穷凶极恶的邪灵们跑出来作乱为祸人间,封印与镇海龙眼相接,镇海龙眼可是四海的中心支撑的,一旦封印被毁,镇海龙眼便也会随之崩塌,届时龙眼之下的烈火岩浆将会翻滚上来,海底震荡,四海颠覆,六界将倾。   诸神之战后,灵法式微,便是末法时代,现在的六界已经没了当初能力挽狂澜稳定龙眼的神魔人物,即便是海后面对崩塌的龙眼也终将是无能为力……   所以镇海龙眼的封印决不能破!   故此,深海一下子便是临了打大敌,大批水将都被派遣了出去,海后既要追捕那些从封印里逃出来的高修为邪灵,又要维持镇海龙眼的平衡不崩塌,还要想法子修复封印,整日都守在龙眼封印处,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而蓝深深又在与逃脱的邪灵力战之时不慎受了重伤,一直都在昏迷之中,长老们都出去了,流光暂时代为处理龙宫的事务,他既要处理已经乱套的龙宫各项事务,又要照顾昏迷不醒的蓝深深,实是分身乏术,故此忙乱之中才没注意到蓝浅浅从回来的一只又一只的传信水鱼。   阿妁回到深海的时候便是这么一副复杂纷乱的场景,她先是帮着收拾了又一批从封印里逃出来的邪灵,在与一只高阶修为的邪灵作战斗法时不慎受了伤,也因此压根就没去看到蓝浅浅的传讯,后来,和海后、流光等几人商量后,海后要求阿妁在回到京都去,任务便是在京都的皇宫里护好蓝浅浅母子五人。   海后是不想然蓝浅浅在这个档口回深海的……   阿妁听令而依言行事,带着一身一直未愈的伤,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皇宫,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耽误了约有半月的工夫才匆匆赶回了宫。   方才在阿妁房间,蓝浅浅与她争执的便是这些原因——阿妁实话实说,想要蓝浅浅老老实实、平平安安地在皇宫里带着哪也别去,但蓝浅浅在了解现在深海的情况后坚持要回去,两人怎么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蓝浅浅打算强硬行事,这深海她必须得回!   赵元衡紧皱着眉头默默地听着,精明嘴唇一言不发,只是伸出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将蓝浅浅的手紧紧包裹在里面。   蓝浅浅深深叹出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从男人的手里挣脱出来,俯身伸手,轻轻打开了方才她带来搁在案桌上的那股木雕匣子,里头是她已经码放整齐的瓶瓶罐罐。   蓝浅浅手指着这些瓶罐对赵元衡一一指点道:“白色玉瓶里的是现在我手上所有深海凝露,青花瓶里的则是之前从白洛那里顺来的一些药丸,还有这几个大点的瓶子,是之前蓝深深他们在的时候我让流光帮我精炼过后的蛇胆酒……这些你都拿着,以后万一有什么棘手的情况发生或许可以就得性命,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浅浅……”   赵元衡的手死死握紧,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交代事情的蓝浅浅。   蓝浅浅抬起头,两人目光便对在了一起。   蓝浅浅深深地吸足了一口气,而后扬起一个微笑,用从未有过的端庄郑重的眼神看着赵元衡,“阿执……对不起,我……必须走!我的父亲是蓝羿,我身上承袭了我父亲的血脉和神龙之力,这是我无法逃避的责任!”   “我自出生起便是体弱差点便活不下来,可是海神继传的神龙之力却偏偏是在我身上,年幼时长辈们怕我控制不好这强大的力量,便合理将其封印起来,在深海所有人都在宠着我让着我,就连蓝深深,她从小就比我懂事很多,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刻苦修炼,便是为了能独自承担起将来整个水族的重担,而我,在她严厉而又沉闷的修炼时过着自由散漫、无忧无虑的儿时生活……但是,这也是我血脉之中便不可推却的责任,现在她快撑不住了,整个深海都快撑不住了,我不能再任性有着自己玩闹了,必须替她继续撑起来!至少我不能如此自私地一个人躲起来……”   看着女人幽深如蓝海的眼眸,赵元衡那句“可不可以不要走”就卡在喉咙口怎么都不出来。   说着说着蓝浅浅双眸之中的幽蓝徒然加深,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凛然:“镇海龙眼的封印眼看就要被破了,整个镇海龙即将崩塌,一旦龙眼崩塌,便是四海倾覆,封印被破,天地倾覆颠倒,邪灵作乱,不管是水中还是陆地,都将是异常毁天灭地的浩劫!我原本还不明白为何这段时日这么多的灾祸,又是地动又是大旱,现在明了,镇海龙眼已经摇摇欲坠了,这些便都是龙眼崩塌的前兆……阿执,你是这陆上万民的统治者,你熬了一夜又一夜便是想救那些灾民于水火,而我流淌的血脉之中便有我的责任,这镇海龙眼的封印当年是拿我阿爹和整个龙族的血肉神魂、以命为代价才换来的,封印决不能破!”   说到最后,蓝浅浅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阿执放心,回去之后有阿娘和长老都在,我自是不会有事,只要封印能被修补完整,稳定住龙眼,一切问题便都是迎刃而解,你现在焦头烂额的这些事也自当会结束,等事情都完结了,我便再会回来的,不必太担心。”   赵元衡感觉自己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扬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似是在说与蓝浅听又是在说与自己听,“好……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一定会等你回来的,不过是加固一下封印,应是很简单的事吧,不会又危险的,一定不会又危险的,对不对……”   蓝浅浅将脸埋进男人怀里,声音听着瓮声瓮气的,“嗯!很简单的,当然不会有危险……”   两人就这般紧紧相拥,不知过了多久,蓝浅浅才将脸从男人怀里抬起来,看着他问道:“对了,方才你不是说也有事要同我说,是何事啊?”   赵元衡身子微微一滞,眸色不易察觉地又暗淡了几分,他故作轻松地牵起嘴角,替蓝浅浅将有些歪斜的发簪又插正了回去,“无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你回去以后能一直平安,都是不值一提……” 第98章 自那以后   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夜渐渐深了, 原本外面正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沙沙作响, 然而在不知不觉间细细沙沙的雨声竟渐渐消失,窗外是一片幽静。   在压抑沉闷之中蓝浅浅有些受不了了,她想打破这令人煎熬的气氛,便走到窗边, 轻轻推开了窗子想呼吸呼吸窗外的新鲜气儿。   窗子一推开,顿时一股刺骨的冰寒迎面扑来, 寒风里夹杂着雪花吹到蓝浅浅的脸上,雪花在接触蓝浅浅连的一瞬间便化作了冰冷的水珠。   蓝浅浅被冻得一个激灵, 抖着身子缩了缩脖子, 而后她一下子反应过来, 便慢慢地将手伸出窗外想去接那在夜空中飞舞旋转的白色雪花, 睁圆了眼睛看着大片雪花在她指尖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喃喃自语道:“……竟是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这应该是今年下的第一场雪吧……”   赵元衡也在不知不觉间悄悄走到了蓝浅浅身后,从身后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 看着不断飞扬飘落进来的大片雪花,眸色深深, 将脸埋进女人的颈窝里, 顿了好久才哑然出声, “今冬冷得特别快也特别冷, 路上定是雪封冰结, 河道里也是结了厚冰, 这一路回去,路上定是混乱的,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衣裳要多穿点,得穿暖了才是,银钱盘缠也多带些,但也别一路乱花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论你何时回来……我……我都会一直等你……”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蓝浅浅忽然就觉得心头涩得难受,她实在不知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默然好久,蓝浅浅转过身,搂住男人劲瘦的腰,将被风雪打得有些冰凉的脸贴在他温热宽厚的胸膛上,声音轻轻的,“因为镇海龙眼摇摇欲坠、封印即将被破,现在整个天下不管是水里还是凡间都不太平了,深海的龙宫现在也不是什么富丽繁华的昌盛之地,四只崽崽就不跟着我回去了,让他们留在宫中,这宫里有古老厉害的阵法加持,与你身上的帝王紫气相辅相呼应,等闲的邪灵或妖魔鬼怪都是进不来的,几只崽崽跟着我回去还不如在宫里安全……”   “阿执,你且好好看护住他们,在这些事情没有平息下来之前,就拘着他们在这皇宫里哪也别让他们乱跑,阿妁也会留下来,有什么困难你解决不了找她便可,小崽崽们要是不听话,也别总是宠着,狠狠地收拾就是!”   “嗯。”   男人闷闷应声。   “还有,我给你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是极好的,胜过太医院的那些良药,还有之前的蛇胆酒,你别老是嫌弃,要记得时常拿出来喝一点,对你身体自是有极大好处的。”   “嗯。”   男人还是瓮声瓮气地一个字。   “你要好好保养爱惜自己,别总是这般通宵熬夜地处理政事,对身体不好。”   “嗯。”   “也别总是和底下的那些大臣们发火,他们办不好差事换个人来办便是,别和自己较劲置气,生气更容易变老生病。”   “嗯。”   “还有我把赵铮的那枚印章一起放在刚刚那个匣子里头了,你若真是人手不够用的时候,便拿着那印章去找魏靳锋调度神骁骑。”   “还有……”蓝浅浅抱住男人腰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几分,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赵元衡的胸膛,声音轻不可闻,“还有……若我一直没有回来,一年、两年、三年……若是时间太久了的话,你便……你便不要再等了……”   这次,蓝浅浅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那个“嗯”字,男人下了死力紧紧箍住她,却是一片沉默……   昭宁五年的寒冬,京都早早地便迎来的第一场大雪,整座繁华的古老都城都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然而在这般整个大梁都多灾多难的寒冬,在不断涌入各地的难民和不但出现被 冻死的尸骨后,这本该壮阔、优美的全城雪景,也徒然添上了一份凄凉和肃杀。   国库里银钱倒还有余,但百姓们最迫切需要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了……   江南的灾民之乱还在继续,依旧是高调嚣张地打着“清君侧,除妖妃”旗号,在已经够混乱的江南火上浇油,生事闹乱。   为此,朝中的一帮人,各处利益相结合,暗藏心思,各怀鬼胎,借此将眼下所有再难的罪名都扣在了贵妃蓝氏头上,这时候基本上已经都是不约而同地给蓝浅浅定好了罪,卯足了劲儿给赵元衡奏疏施压,想要迫使皇帝废黜并赐死贵妃。   本来按照皇帝那强硬有主见的做派,这些人都已经做好了和赵元衡死磕一阵的准备,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原本之前一直死咬住坚决不肯妥协的皇帝竟然在今冬的第一场大雪过后,居然就像是被大雪给冻清醒了似的,忽然之间就开了窍……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三日,大雪过后,京都的人们除了听说哪哪被大雪压垮、哪哪又冻死了多少人之外,还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这个消息犹如一滴水落进了京都这看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热油锅之中,一下子便炸然——   陛下下旨称,贵妃蓝氏前日突感恶疾,为防止这恶疾在宫里感染蔓延,现已将贵妃挪出了宫去外地的某个小寺庙里清修静养,在完全康复之前都不得回京。   贵妃住过的朝阳宫也因此被封,由陛下的亲兵把守,没有陛下的亲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朝阳宫。   而蓝氏留下的四位小殿下作为现在陛下唯一的四个子嗣,倒是没有受到为难,后宫空置,陛下便将四位小殿下放至太后膝下,交由太后抚养。   那些奏疏废黜赐死贵妃蓝氏的群臣们也是惊疑不定,一贯强硬不喜受胁的皇帝这次居然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总觉得皇帝还憋了什么大招在等着他们……   他们甚至还派人暗暗探过朝阳宫,得到的结果却是朝阳宫确实是没有人了。   众人暗暗思索讨论一番过后才渐渐回过神来,暗道陛下这招实在是高!   想来是这些时日频出的天灾和越来越严峻的人祸,陛下也是逐渐地有些抵挡不住这“妖妃祸国”的舆论压力了,想对他们妥协又放不下帝王的威严和面子,故此先下手为强,说贵妃身感恶疾,将她送了出去,这下大家便无话可说了,人都已经不在宫里被弄走了,再要逼迫皇帝赐死贵妃,那便是以下犯上了。   虽然没有达到最满意的最终效果,但众臣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无论这蓝氏现在是死是活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宫里已经不再有元贵妃这号人物了……   群臣们沾沾自喜,殊不知刚刚经历与爱人生离死别的皇帝正在冷眼旁观着,赵元衡将满腔无处发泄的闷痛都迁怒算在了这群人头上……   在颁完贵妃出宫的旨意后,赵元衡干的一第件事便是派了自己的心腹大臣,骠骑将军严郁带兵镇压了江南的叛乱,然后打一帮子又给一颗甜枣,又运了一大批粮食赈济江南。   至于这批粮食是那里来的……   赵元衡很认真地记着蓝浅浅走时对他的殷殷嘱咐,也不想和朝中那却人再去大动肝火,他甚至有点破罐破摔想直接撕下脸皮——   之前欠国库的那些银子不是还不出来吗?没关系!人活着便总得吃喝,你们钱还不出来不要紧,吃的喝的总是有的吧?一个个都膘肥体壮的,少吃几顿也饿不死,就都拿粮食来抵债吧!   于是赵元衡用着这批从群臣手里抠搜出来的粮食,使得江南的灾情立时得到了缓解,也因此乱民在江南辛苦努力了几个月煽动的舆论瞬间化为泡影,真正饿极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江南百姓们有了吃的立刻对皇帝感恩戴德,谁还会记得什么“妖妃祸国”,对他们来说只要要能有口吃的只要还能活下去,谁来当这个皇帝,上位者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他们 都不在乎。   随着贵妃蓝氏退走出宫,在皇帝的刻意引导下,蓝浅浅的名字已经开始渐渐被世人所遗忘,似乎都忘记了她曾经存在过,就连赵元衡自己,都不曾再人前提过关于蓝浅浅的一个字……   只是四个孩子,在蓝浅浅刚刚离开的那几天,他们到是并未察觉到什么不适,只是时间稍微一长,四个从来没有离开母亲身边这么长时间的孩子开始慌了,渐渐的开始哭闹,哭闹着要找阿娘,时间越久哭闹得越来越厉害。   然而,真的是时间过来很久却依然见不到自己母亲后,四个孩子也算是没有奈何,慢慢地开始安静下来不再哭闹,在自己父亲和祖母身边开始过起了没有母亲的生活,和寻常孩子一样普通的生活……   ……   三个月后,深海。   蓝浅浅身上裹着利索的鲛绡战服,手上提着仍残存着黑气的水剑带着一小队的水将从外边回到了龙宫。   刚进到龙宫里,便有早已等候多时的海葵侍女上前问安。   蓝浅浅脸上还有方才在邪灵战场上的肃杀未褪,她将手中的水剑随手交到侍女手上,边往里游便问道:“流光回来了吗?”   海葵侍女答道:“流光族长还未回。”   蓝浅浅闻言一顿,便转了游动的方向,最后直接去了蓝深深所住的宫殿。   她进去的时候蓝深深正坐在床上在吞咽碗里的小药丸。   蓝浅浅上前,径直做到蓝深深的床沿边上,抬眼认真地看着靠坐在珍珠床上的蓝深深,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比她离开前要好上许多了。   蓝浅浅问道:“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蓝深深虚弱地摇了摇头,“都还好,白洛才刚走,又给我陪了新的药,吃起来效果也是好的,今日和前些日子相比已经好了许多,想必在过不了多久就可以……”   “这急不得,你便安安心心地把上完全养好了,其他的事你暂且不要费神。”蓝浅浅开口直接打断蓝深深的话。   蓝深深这时候才看见蓝浅浅左手手臂上依稀有两道淡淡的伤痕,正在水中渗出血丝飘散开来,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黑气,她顿时就皱紧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还伤到了?要不去吧白洛找来瞧瞧?”   蓝浅浅不甚在意地抹了蓦伤口,将血丝和黑气一齐抹掉了,随意地摇摇头,“不用了,就是方才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两只邪灵,都是低修为的,很快便解决了,只是我在混战中已是不注意,没邪灵划伤了手臂,是外伤,不碍事的也不必找白洛了,他现在也已经够忙的了,我那儿还有之前白洛给配的伤药,一会儿回去自己抹点便行。”   蓝深深抬头,整整地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孪生妹妹,仿佛是一夕之间就长大了,现在的蓝浅浅已经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现在的蓝浅浅已经褪去了曾经的天真不谙世事,像极了她们凌厉肃然的母亲。   不知为何,当初这个妹妹整日像个孩子一样嬉笑玩闹的时候她总是会埋怨她不懂事,但现在看到她这幅被迫一下子成熟稳重起来的模样,蓝深深心中却是万般不是滋味。   “浅浅……”   蓝深深看着妹妹,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有海灵匆匆进来禀报,打断了蓝深深未出口的话,“小公主,流光族长回来了,还活捉了一只邪灵,他说又要事找您。”   “这便来!”   蓝浅浅匆匆起身作势便要离开,突然有停顿了一下,回过神来看了看蓝深深,仿佛知道她未出口的话是什么,嘴角扬了扬笑,“我很好,不必担忧,你就好好养伤,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第99章 迫在眉睫   蓝浅浅从蓝深深的宫殿出来后便径直去找了流光。   等到了地儿, 还没走近,老远便能听到有一个阴冷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嘶叫声灌入耳中, 蓝浅浅脚步一顿, 皱了皱眉后才继续往前走去。   这是深海龙宫的一处玄麟地牢内,在这里设有禁制,若不是深海的海灵, 在这里法力都将受到极大的限制, 刚刚流光活捉回来的那只邪灵就被暂时关押在这里。   走的越近, 那阴冷的嘶哑声就愈发清晰,着实能令人起一层鸡皮疙瘩。   蓝浅浅进去以后直接便去了玄麟地牢的最底层处, 一群水将正如临大敌地围在那里,而流光正在边上站着。   此时的流光也是受了重伤, 脸上被划开了一大个血口, 正在往外不停地渗着血丝, 身上的鲛绡也是破破烂烂的,左肩膀有一个看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血洞, 足有婴孩的拳头大小, 血肉模糊,正源源不断地流出血丝和飘散出黑气,白洛正在手忙角落地给流光清理伤口。   蓝浅浅上前,神色异常严肃,沉声问白洛, “竟伤得这般严重?”   白洛无奈地叹口气, “万幸稍微偏了一点, 是擦着心脏的边儿过去的,差点就被掏了心了!”   流光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无大碍的,虽是受了些伤,但好在有不俗的收获,浅浅你瞧,咱们可是活捉到了一号关键人物!”   蓝浅浅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一众水将包围圈的中心,那也是一个黑影人形,和之前在九溪山遇见的阿黑不同,阿黑因着道行法力低微只有一个人形,而眼前的的这只邪灵虽是浑身上下就是黑气聚拢而成,却是能很清晰的看到它狰狞凶煞的五官。   这会儿一众水将们正锁拿着足有手腕粗细的玄铁锁链,将锁链牢牢捆在邪灵身上,吃力地想要将其完全制服下来,玄铁锁链上有禁制,邪灵挣脱不得,正在疯狂痛苦地挣扎嘶吼,需要八个水将同时扯住锁链才能勉强将这邪灵给捆结实了。   蓝浅浅皱眉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这只邪灵,轻易便能看出这邪灵是有几万年修为的,蓝浅浅在来时的路上也早有人向她禀告过了——   三日前镇海龙眼的封印再次出现大范围的异动,又有一大批邪灵逃逸而出,一直守在龙眼边上的海后,既要维持龙眼不崩塌又要加持封印,根本无多少多余的精力去拦截蜂拥而逃的这些邪灵们,流光便是在这时候收到消息,带着一大批水将前去支援。   而听之前被捉的邪灵招供过,封印里的邪灵,有一只邪灵便是当初随着诛神剑掉落镇海龙眼时诞生的第一批邪灵之一,现如今封印里的邪灵唯它修为最高,这只邪灵在封印的万年间以软硬各种手段收服了其他所有高修为的邪灵,而后自封为诛神王,要封印里的所有邪灵都臣服于它。   这个所谓的诛神王还封了所谓的天、地、玄、璜四大护将,在封印之中俨然自成一国。   自从发现封印有松动的痕迹之后,这个诛神王便带着它的四大护将和一众邪灵开始了疯狂的破裂封印的计划。   而这次逃出来的其中一只邪灵便是天地玄璜中的其中一只打头阵的护将。   流光和众水将运气真的是好到了家,迎头便和这护将正面撞了一个正着,而后便是一场激烈的厮杀和恶战,最终便是以水族的一位长老和流光受重伤以及无数水将伤亡为代价,剿灭了其他全部邪灵、活捉了这只邪灵护将……   蓝浅浅看着这只疯狂嘶吼着想要挣脱邪灵,沉声问道:“这便是那只所谓的璜护将?”   流光点点头,面色忧虑而凝重,“便是它,据说这所谓的四大护将便是按修为高低依次排列的……”   这最次末的璜护将便让他们应付得这般沉重和狼狈,可想而知另外三只天地玄以及那个所谓的诛神王会有多难 对付。   看着那消耗了过多力气而渐渐停止了挣扎,众人这才舒缓了一口气,蓝浅浅扶着脚步都不太稳当流光开始往地牢外游去,若有所思……   几人刚游到了地牢的最上层,便突然听到了底下隐隐约约传来了那嘶哑又阴翳的疯狂笑声,“哈哈哈哈……等着吧!就算是我死了又怎样……哈哈哈诛神王很快便会现世,重执魔尊枭焱当年之风采,待它出世之日便是六界尽往之时!哈哈哈……最终诛神王将成为新六界的神!唯一的主宰……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过来许久,直到这疯狂的笑声渐渐低下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一片寂静之中,蓝浅浅清凌凌的目光转向一旁的白洛,缓缓开口,“白洛,我记得曾经听阿龟叔说过,你们腾蛇一族曾有一秘传之灵术,名曰破天术……”   白洛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回答蓝浅浅的话,就被边上的流光厉声打断,“浅浅!不可胡说八道!破天术乃是逆天禁术……”   “我知道,但是现在快要来不及了,出来用禁术使我灵力暴增外我想不到别的更好的法子……”   蓝浅浅开口打断流光的话,垂下眼睑敛去眸中所有情绪。   自蓝浅浅回到深海开始,她便用力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刻苦地修炼,拼命地想要提升自己的灵力修为。   想要再次完整地封印镇海龙眼便只能依靠她身负的海神之力,然而以蓝浅浅现在的底子根本无法自如控制那浑厚到令人害怕的巨大的神力。   其实不光是蓝浅浅,这海神之力本应都是归历代海神所执掌的,现如今整个水族包括海后在内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驾驭得了,所以即便这些日子以来,蓝浅浅用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去刻苦修炼,废寝忘食,虽然她悟性高进步也确实是令人瞠目的飞快,但要想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控制神力那还是远远不够看的……   蓝浅浅声音低低的,“阿娘到现在都还在深海龙眼那儿苦苦硬撑着,但是就目前的情形来说这根本就是徒劳的,封印撑不了多久了!我们没时间了……除了解封我身上的封印别无他法,我能力不足,若是借力破天术,使修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想必控制好海神之力的施个封印之术不成问题……”   “浅浅!”   流光顾不得血肉模糊的肩头,踉跄几步走到蓝浅浅跟前,双手用力扶住蓝浅浅的肩头,与她对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浅浅你听我说,你现在有这般神速的进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现在封印还未破,有你阿娘和诸位长老在总是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的,我们还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你千万不能想这些邪门歪道,这可是逆天的禁术,弄不好便是……”   “嗡嗡——唔——”   流光的话还未说完,忽然之间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响起,打断了流光的话,几人立即环顾四周,只见他们四周围的水都在震颤起来,漾起一阵阵的水波纹,有无数细小的气泡自震荡的水流中涌现,原本在周围涌动的小鱼突然之间都疯狂地四处逃窜起来。   似乎整个深海都在颤动,几人一时着力不稳,歪扭着差点都摔倒了,而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浑浊起来。   流光和白洛等人勉强在这一阵阵的震颤中站稳了身体,大家都是面色聚变。   蓝浅浅抬起头来,看着流光,面容上是肃然的苦笑,“……来不及了!封印已经破了……” 第100章 血泪鲛珠(二更合一)   震颤一直不曾停止, 整片水域的水都在剧烈翻腾。   霎时,大家齐齐变了颜色。   蓝浅浅神色一凛, “刷”一下抖擞开自己绚蓝色的尾鳍,往下倒着一个回身,而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就冲了出去。   “浅浅!”   身后的流光此刻也顾不得身上的重伤,并白洛等人一起紧紧跟随在蓝浅浅身后。   一路上,接连不断地有从封印里逃脱出来的邪灵与他们正面碰上, 被桀桀怪笑的黑影一路纠缠不休, 几人不得不分出大量的精力来对付这些邪灵。等他们到达镇海龙眼所在之地时,早已聚集了一大批水族水将, 各河流的河伯们,包括泫泽父子在内、甚至是连从来都不曾出过极渊的赵铮都来了,所有人蓝浅浅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 认识的不认识的, 基本都到了, 俱是严阵以待。   而此时镇海龙眼之地的景象比之蓝浅浅在来时的路上还要惨烈得多。   遍地都是尸首,有水族的水将,也有散着黑气的邪灵, 满地都是碎石,一片狼藉混乱,而朝着镇海龙眼的中心望去,原本的水迹龙纹的封印已经完全破裂, 正有源源不断的黑气从那断裂的巨大豁口里争先恐后地往外挤, 带着刺耳的兴奋尖叫声从巨大的豁口这里冲出来和后在外头的水将们立即打成一团, 血肉横飞……   整片水域一直都在不停地震颤,蓝浅浅甚至都能看到从断裂的封印或扣除不断有鲜红滚烫的岩浆在喷涌而出,稍微靠近些,四周的海水都被火红的岩浆染得通红,正在咕噜咕噜地剧烈翻滚冒着浑浊的水泡。   蓝浅浅站在数十丈开外的地方就能感受到海水流动而带来的灼热滚烫。   看着眼前的情景,蓝浅浅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握成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是否能想到好法子,正微微分神之际,一只邪灵五官扭曲狰狞,尖叫嘶吼着朝蓝浅浅扑过来。   蓝浅浅瞬间回神,正要抬手结印抵抗,却是稍晚了一步,那邪灵咆哮着袭来已至蓝浅浅的面门……   就在这时,不过是眨眼间的的功夫,一支水鞭呼啸而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那只邪灵卷裹住脱离到蓝浅浅十步开外的地方,而后水鞭之中忽然灵力暴涨狠狠缩紧,瞬间便将那只邪灵勒散成黑气在水中飘散开来。   蓝浅浅下意识回头,便看见脸色惨白、满脸虚弱的蓝深深正在收回水鞭,蓝深深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将养出些血气的嘴唇因为过度消耗大量灵力而一下子又变得苍白,她一个脱力缓缓往地上滑倒。   蓝浅浅赶紧过去,一把将蓝深深紧紧搀扶住,责怪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养吗?你跑出来做什么?!”   蓝深深不过晚了蓝浅浅和流光他们一步到的,她有些痛苦地抚着自己的胸口接蓝浅浅手臂搀扶的力道慢慢站立直了,“封印被破,镇海龙眼马上就也要跟着崩塌了,整个水族整个天下都要毁于一旦了,我哪里还躺得住,多一份力量帮忙也总是多一份助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那所谓的诛神王出来了没有?”   蓝浅浅凝重地摇摇头,“应是还没,不然这会儿此处不会这么平静……”   姐妹俩正说着,不远处的流光在解决完一只邪灵的空当中正好看到了蓝深深,便急急忙忙地平跑了过来,从蓝浅浅手中接过蓝深深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深深你来作甚,这里危险……”   “轰隆隆——”   流光的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他们所站的海地也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只见裂口中心处又轰然涌出一大波火红滚烫的岩浆水,将四周近处的海水彻底染红,大家咬牙稳住才算勉强站稳。   蓝浅浅感受到周身都是灼热的微痛感,脸上也被岩浆的热度炙烤得通红,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而后带着满脸坚定,“刷”地一下转身面向白洛,大声嘶吼道:“白洛……破天术!快将破天术教于我……真的要来不及了!待那诛神王一出,便是镇海龙眼彻底崩塌之时,到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已经不能再犹豫了!快点教于我!”   “蓝浅浅!”   蓝深深就在两人身边,离的很近,自是将蓝浅浅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部听了去,她猛地抬起头,瞠大了眼睛看着蓝浅浅,神色异常严肃,“你在说什么?你疯了!那是逆天禁术,且不说你能不能驾驭禁术,就是成功了……此后你也会引来天劫,你会没命的……”   蓝浅浅没空去理会蓝深深,目光锐利直直地盯着白洛,厉声道:“快点!我以海神之女、水族公主的名义,命你拿出来!”   白洛眼中满是红血丝,看看蓝深深和流光,再看看蓝浅浅,强忍住眼泪已经快要将嘴唇咬破,缓缓抬起左手,有一片带着模糊字迹的莹光自他掌中慢慢影现,但他却是仍在做最后挣扎犹豫,用赤红的双眼看着蓝浅浅,嘴唇嗫喏几下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喊了一句蓝浅浅的名字,“浅浅……”   蓝浅浅现在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别的,一见白洛掌中的那团莹光,眼中微微露出一点喜色,上前便要去接……   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破天术案卷的时候,突然横空略过一只素白的玉手,在那莹光团上轻轻一挥……瞬间,白洛手掌上的光团便熄灭了。   蓝浅浅抬头,便见到海后不知何时来到了众人身边,刚好和蓝浅浅的目光对上,海后的眼中是五味杂陈的神色,目光深深,看着蓝浅浅。   “阿娘……”   蓝浅浅下意识便上前跨了一步,来到海后近前,张嘴便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究竟该说什么,只好低垂下了脑袋。   蓝浅浅低着头没瞧见,海后眼中有泪光一闪而逝,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正在水中飘散的曲卷长发,不复往日里威严刚硬的模样,声音中满是难得的柔软和慈爱,“阿娘曾经答应过你们阿爹,待他的女儿出世,我便会尽我的一切去抚养保护她们,便是舍了阿娘的性命也不能让我的孩儿受到伤害……”   “阿娘……”   “阿娘!”   蓝浅浅倏然抬起头,和蓝深深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口。   海后微微一笑,又轻轻抚了抚蓝浅浅的脸蛋,温柔的安慰道:“都还未到最后关头,这种事情……浅浅,我即使你的母亲,天下就没有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身骨肉去牺牲的道理……”   说着,海后一挥手,甩开尾鳍,径直朝镇海龙眼断裂口的边上有趣,扬声对不远处的几位水族长老道:“还劳烦诸位长老再替我护一次法,便是拼了最后的性命也得再试一次重新封印……”   蓝浅浅下意识便伸手想要拦下海后,却终是什么都没能抓住……   几位长老应声而出,朝海后的方向快速游过去,将其包围在中间,剩下的其他水将和帮手们都在进最大的努力保护在几人的最外围,不让那些横冲直撞的邪灵们靠近几人。   只见海后闭上眼睛深深地提起一口气,没一会便有一阵若有似乎的莹白光亮自她周身闪现,长发漂浮在水中紧紧飘散着。   几位长老们见此也不敢有丝毫地耽搁,立刻各自运起灵力织成结界,牢牢将海后护在中间。   海后周身瞬间便有五色的莹光在流动,就在此时,海后伸出双手,手指点合,捻决,结印,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她指尖溢出……   待到时机差不多了,海后迅速出手,所有汇聚在她指尖的灵力在水中幻化成鱼形,而后顺势朝着镇海龙眼封印断裂的缺口处飞去,没入那冒泡翻滚的火红岩浆之中,另一边海后还在源源不断地注灵力,面色也越来越难看苍白。   蓝浅浅半咬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龙眼的中心处,一只手紧张地绞着自己胸前的鲛绡,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这是她阿娘拿命去拼了……千万不能有事!   一切都如方才的景象,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血红色豁口处……   慢慢地,原本不停翻滚喷涌的火红色岩浆颜色开始渐渐地变暗下来,翻滚流出岩浆的速度也开始越来越慢,而正在从破口里面拼命往外挤的黑色邪灵们仿佛是守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在破裂口处探出图的瞬间,有一大部分的邪灵像是突然受到了钳制一般,嘶哑尖叫一声又缩了回去。   “止……止住了……这是奏效了?!封印起作用了,竟是开始奏效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欣喜地喊了一句,大家这才回过神来,俱是欣喜若狂。   “太好了!封印奏效了!”   “是啊,定是能重新封印的!”   ……   蓝浅浅骤然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紧拽着自己衣襟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蓝深深更是从极度紧张中突然松懈下来,失力地靠在了流光的身上。   海后也是欣喜,于是便再接再厉,咬牙坚持住猛地一提浑身的灵力,指尖流淌而出的的灵力以更快的速度朝断裂缺口注入而去,岩浆的血红色也越来越淡。   所有人都被振奋了,欢欣鼓舞……   然而,就在这时……   “哗——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整片海域便都开始剧烈摇晃震颤起来,那破裂的封印口子在这摇晃震荡中一下子撕裂开一个更大的口子,而原本已经开始慢慢变灰暗、凝固的岩浆突然之间又“轰”地一声剧烈喷发出来……   这一切都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所有人都是毫无意料和防备,在众人甚至都还没有任何回神的时间之时,那被撕裂的豁口便骤然涌出了一股强大狠戾的黑气。   那黑气从豁口涌出,直朝着边上水族长老们所织的结界呼啸而去,带着凶狠阴冷之势狠狠击打在结界壁上,不过一下,一处结界壁上就出现了斑驳的蛛网,裂缝在整个结界上蔓延开来。   “哗啦——”   结界壁瞬间就完全碎裂,几位水族的长老也被黑气冲击出去老远,结界一碎,黑气便张牙舞爪地照着海后扑过去。   “呃——噗——”   海后手指上正在输送的灵力被骤然截断,又被黑气所袭,一下子便被击得往后飞出去,而后狠狠摔倒了沙泥地里,而后立即痛苦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阿娘!”   蓝浅浅蓦地瞪大了眼睛,一声惊叫后骤然回过神来,再顾不得其他,赶紧游过去扶起再也无法起身的海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而就在这同一时刻,那龙眼封印断裂的豁口里突然传来一个大笑声,那声音黏腻冰冷紧紧附在了所有人的脑中,“哈哈哈哈……本座终于出来了!哈哈哈……终于自由了,挡我者死!谁都不能活!哈哈哈……”   大家都朝声音所发的裂口处望去,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慢慢浮现在封印裂口的上方,黑影渐渐实化变得清晰,不过片刻就能清楚地看到他的五官、头发、肤色,俨然就是一个俱全的人类形象,不过却别便在于这人形五官狰狞丑陋,脸上从横交错着一道道黑气,凶煞的模样叫人看得不寒而栗。   “嘻嘻嘻嘻……诛神王千秋万代!”   “诛神王一统六界!嘻嘻哈哈哈……”   蓝浅浅抿唇看着那个黑色的人影,眸中是一片汹涌翻滚的冰蓝,这便是那个所谓的“诛神王”,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封印让它逃了出来……   蓝浅浅在注视诛神王的同时,诛神王也是目光在四周一阵搜寻后直直朝这边看来,它将目光落在虚弱倒在蓝浅浅怀里呕出满口鲜血的海后身上,眼中是一片抹不开的嗜血,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 “哈哈哈……三万年了,整整三万年了,本座终于还是出来了!哈哈哈……蓝羿啊蓝羿,你没想到吧,你都死得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本座竟还能再次出来重见天日!哈哈哈哈哈……蓝羿,你欠本座的这暗无天日的三万年,就让你的妻女和你的整个水族都拿命来血尝吧!”   诛神王一说完,便抬手一挥,瞬间便有无数黑影自它身后飞出,朝着众人飞扑而去,于是很快现场的情景变得愈加胡乱,在场的所有人都战着缠斗在了一起,倒在地上的尸骨越来越多……   而此时镇海龙眼随着诛神王的破出已经完全断裂,海水翻腾起伏地愈发剧烈,照此情形之下,不过两日的光景,滔天的海浪便会淹上陆地……   诛神王飞落站定在海底的沙土上,眼中带着嗜血的兴奋光芒舔了舔牙齿,一步一步朝蓝浅浅和海后所在的方向走来。   海后和几位长老都在方才意外受了重伤,而其他几位高修为的水族长者此时都被几只十分厉害的邪灵互将缠住了身,现如今一时间也没人是诛神王的对手了。   见状,蓝浅浅眼中的冰蓝已经快要满溢而出,她抿紧嘴唇没有任何多话,一手揽住海后,另一只手反手从虚空中显现出水剑抓握在手中。   海后痛苦地喘着粗气,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蓝浅浅的手臂轻声道:“我还可最后在抵挡一阵……浅浅……浅浅你听阿娘的话,一会阿娘要你跑的时候你立马就跑走,不要回头,带着深深逃走吧……为了整个水族,你阿爹已经付出了全部……我为了整个水族也付出得够多了……最后,最后阿娘想自私一下,保下你阿爹最后留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你们……只要你们姐妹俩能平安活着,阿娘死了便能安心……”   蓝浅浅没有说话,也没有按照海后所说的动作,她握紧了手中的水剑,看着越来越近的诛神王,而后沉着冷静地回头,很轻易便在混乱之中找到蓝深深的身影,对方此刻正痛苦地惨白着脸,咬牙硬撑地挥舞着水鞭与几只水灵对战着。   再放眼望去,所有她能叫出名字的、不能叫出名字的都在奋力与邪灵做着斗争,不断地有人在倒下,地上横七竖八地都是尸体,其中有一半是水族之人,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呵——”   蓝浅浅慢慢地收回视线,在沉默了好久之后她忽然哼出一声轻笑。而后轻轻地将海后放倒在地上……   海后蓦地瞪大了眼睛,知女莫若母,在蓝浅浅的轻笑声中他便已经能隐约猜到女儿要干什么了,伸手便想要阻拦,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徒劳地失声喊了一句,“浅浅!”   蓝浅浅尾鳍“哗”地一展,借力飞一般朝着诛神王冲过去,悬在水中,伸长了握剑的手,神色凛然,一瞬不瞬地与诛神王对视。   诛神王停住脚步,饶有兴致打量着蓝浅浅,眼中闪烁着凶恶嗜血的光芒,“你……应该便是蓝羿的女儿吧?果真,你们父女长得还真是一样得像……一样地让人恨得牙痒痒!小姑娘你拿着把小破剑是想与本座玩耍吗?别急……本座会慢慢地走过来再慢慢地拧断你细嫩的小脖子……”   蓝浅浅无所畏惧地看着诛神王轻笑一声,缓缓地举起了水剑,然后,在对面诛神王兴奋玩味的眼神中,迅速将水剑反转过来,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去……   “唔——”   蓝浅浅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嚎叫声。   紧接着,在对面诛神王错愕的眼神里,蓝浅浅的心口飘出了一缕缕血丝……   蓝浅浅迅速拔剑,心头血随着刀尖的拔出大片喷涌出来,“啊——”,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毁天灭地的痛楚,蓝浅浅痛苦地尖叫出声。   这哀嚎痛苦的叫声引来了蓝深深的注意力,她吃力地解决掉一只邪灵后朝这边望 过来,一下子便明白了蓝浅浅想干什么,霎时便脸色大变,自己脱不开身,只好朝里自己不远处的流光声嘶力竭地大喊,“浅浅她要以心头血之痛引出自己的血泪鲛珠,以此开启她身上的神力,流光你快去!”   这喊声不但惊动了流光,也提醒了蓝浅浅对面的诛神王,它虽还不怎么明白什么心头血、血泪、鲛珠的,但它知道所谓的神力,此女既为蓝羿之女,看情形必定是传承了海神之力!   诛神王面容一下扭曲成一团,伸出手就要朝蓝浅浅扑过去,遇刺同时流光也摆脱了邪灵的纠缠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飞扑过来。   然而他们都是晚了一步,在蓝深深喊话的时候便有一颗血红色的泪珠自蓝浅浅眼角处滑落,结成血红色的鲛珠,很快便又隐入在了她的眼角处……   第一滴血泪鲛珠,紧接着便是第二滴……   等到诛神王与流光扑到蓝浅浅跟前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蓝浅浅眼角黑色龙鳞一片片地浮现了出来。   “啊——”   蓝浅浅痛苦地胡乱甩动这尾巴,往上游了一大截,流光和诛神王都扑了一个空,诛神王一道黑气就要朝蓝浅浅袭去,流光眼疾手快,以命相阻,堪堪拦住了黑气的去路。   心口处的痛蔓延住全身,当血泪鲛珠慢慢滚现有隐入她眼角时,蓝浅浅只觉浑身上下都在忍受着粉身碎骨的煎熬,仿佛身上的每一寸都撕扯成碎片而后被烈火熊熊焚烧……   痛……实在是太痛了……   她凭着本能不同地翻滚挣扎着,脸上、脖子上、手臂上,覆盖的黑色龙鳞越来越多。   “浅浅……不要!”   “浅浅!”   “不要!”   蓝浅浅眼前已经一片血红,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挣扎着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是什么都再看不清,模模糊糊间,她眼前出现了许多人的脸,她阿娘、蓝深深、流光、白洛、阿龟叔、泫泽,还有她的四个孩子……所有人的面孔在她眼前不断地交织变化,最终她看到是男人英俊而熟悉的脸,正带着清浅的笑意望着她……   阿执啊……大约是等不到了吧……   这一念头最后在蓝浅浅脑中闪过,待她还想再出声之时,出口的却是一声震耳发聩的龙吟!   在这龙吟之声发出来的时候,不管是水族的水将还是邪灵都有这么一瞬间,呆呆地望着自己头顶上方那条不断盘旋的神圣而威严的黑龙。 第101章 满脸泪水   当巨大黑龙在头顶盘旋、发出铮铮龙吟时候,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动作,怔怔地抬头望着那威风凛凛黑龙。   “吼——”   随着巨龙一声巨大吼叫撞入在场所有人耳朵里,随之一起袭来是一股厚重而苍莽神力威压,让在场人几乎都是两腿颤抖无法控制想要屈膝匍匐的欲望。   “龙……这是神龙……”   “海神临世!盼了万年, 小公主竟成了下一任海神!”   不同于水族欣喜若狂, 邪灵们则是心中充满了站立和恐惧。   “这……这不可能……海神蓝羿不是早死了吗?”   “这世间龙族不是早已亡绝了吗, 为何……”   ……   眼看着邪灵们斗志已经丧失了一大半, 诛神王扭曲五官狰狞如恶鬼, 气急败坏地朝着已经完全化龙蓝浅浅飞扑过去,有浓稠黑气自它身上溢出, 朝着蓝浅浅凌厉袭去。   黑气带着至阴至邪邪气紧紧缠绕在龙身上, 一时间蓝浅浅挣脱不成,只能剧烈甩动龙尾发出痛苦吼叫……而在这个空档,诛神王已至身前,它一声阴翳冷笑, 伸手结出一个法阵, 法阵带着血红腥气慢慢变大, “不管你什么神龙,蓝羿已死, 如今挡我者死!”   诛神王双臂往前狠狠一推, 猩红巨大法阵缓缓朝前移动, 向着被黑气缠绕黑色巨龙盖过去。   一切都太快, 只在一瞬之间, 没有人有这样速度和能力去阻拦,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浅浅!”   海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水上方情形目眦欲裂,只能徒劳地发出如杜鹃啼哭般椎心泣血般呼喊。   刚化龙之时,蓝浅浅整个人都出在混沌钝痛之中,意识并不是很清醒,而后突然被邪黑气和血腥法阵所包围,那邪恶强大法力将她死死缠绕住,似是要将她神魂都撕碎了,在这般毁天灭地钝痛之中,倒是成功地让蓝浅浅一下子清醒过来。   潜意识之下,神魂深处有一股厚重强大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似要破体而出。苍莽浑厚神龙之力如被点燃熊熊烈火,正以燎原之势蔓延至她全身。   自身神力与想要侵袭入体邪灵阵法,两股力量想撞击交织,蓝浅浅只觉得灵魂都要爆开,神魂之中力量越燃越旺,越燃越旺……   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住这般刺骨入魂痛苦,神力翻腾之时,发出了让整片海域都为之震颤龙吟怒吼——   “吼——”   随着一声龙吟而出还有势不可挡浑厚神力,在水中如波纹般扩散开来。   正得意洋洋准备再接再厉结印新阵法诛神王被这肉眼难以辨别神力直面击中,一下便被击飞出去老远。   想四周扩散开神力也狠狠地波及到了在场所有人,因神龙之力本就是为守护水族而存在海神之力,其 属性倒也与水族之人相符,故此在场水族只是被强劲神力击倒受了不程度伤,并无太大生命威胁。   而于那些邪灵来说,这却无疑是灭顶之灾,修为一般当场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那些修为稍微高点,一条命也去了大半条,趴在地上在无法起身动弹,毫无还手之力,被水将们轻松拿下。   诛神王被击飞出去老远,狠狠地摔在泥地里,痛苦地张嘴,吐出一口黑色血液,而后用不可置信目光看着远处半空中正在翻腾黑色巨龙,昔日被蓝羿虐打后关入封印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诛神王惊骇地瞪大眼睛,失神地喃喃自语,“这……这不可能!蓝羿女儿撑死不过一个半神,怎会有能与他相匹敌神力……这不可能!”   然而蓝浅浅不再给他任何沉思和反击机会,她目光迅速朝四周围一扫,认准诛神王所在方向后扬尾一扫,直直地冲了过来,带着无可抵挡万千神威。   在离诛神王不过数仗开外时候,蓝浅浅忍住了神魂燃烧般痛楚,强咽下不断往喉间上涌血腥气,狠狠一咬牙,又逼出了一股神力,而后张开嘴,化作了蓝色如火焰般水之焰朝诛神王呼啸着喷出去。   诛神王想出手抵挡却终究是晚了一步,不过眨眼工夫它就被蓝色火焰所团团包围,这蓝色火焰在水中熊熊燃烧,然四周想要靠近邪灵们灵魂都怕得颤抖,离得稍近些邪灵甚至连喊都来不及喊就被烧得脸灰渣都一尘不剩,它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谓王在蓝火之中剧烈挣扎,发出惨痛哀嚎。   见诛神王还在做垂死挣扎,蓝浅浅巨大龙眼中闪过厉色,再一咬牙,“轰——”蓝色火焰燃烧所发出蓝光一下子又亮了几个度,将周围都照亮了。   “啊啊——不不——不!”   ……   四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诛神王惨呼逐渐微弱下去直至再也听不见,然后蓝色水之焰这才慢慢消下去,最后一点点熄灭。   众人朝被水之焰焚烧过地方看去,那里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这所谓诛神王出世连半个时辰都没能挨到就这么灰飞烟灭了,连一点魂渣都没留下……   人群中不知有谁喃呢出声,“……这诛神王真是瞎折腾个什么劲儿,本来老老实实在封印里待着多好,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众人窃窃私语,海后在一个水将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巨龙盘桓下方,捂着胸口,仰头喊道:“浅浅……浅浅诛神王已经死了,你先下……”   话还未说完,却又是一阵剧烈颤动,比之前几次都要严重,大家已经无法站稳,在震颤中个个都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而周身海水迅速开始变烫……   有人失声惊叫,“镇海……镇海龙眼要塌了……”   在场人心中都明白,这场泼天灾难最令人胆寒其实并非那个已经化成灰烬诛神王,而是封印被破、崩塌以后镇海龙眼……   蓝浅浅低头最后看了眼海后勉力支撑跪倒在地对她伸出那 只手,而后一个甩尾决然转身,朝着那正在不断向外喷涌血红岩浆龙眼裂口飞去。   “浅浅!”   在岩浆喷发口上方,蓝浅浅强忍住那切肤灼热痛感,狠狠沉下一口气,调动起浑身神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嘶吼龙吟——   “吼——唔——”   瞬间,灼目蓝光自黑龙身上暴现出来,刺得在场人都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   在这耀眼夺目一片蓝光之下,那原本正在汹涌喷薄岩浆竟是慢慢地停止了喷发流动。   而在蓝色光芒达到最盛之时,蓝浅浅扬起龙角,抬首向上望了望,没有人能看见她此刻眼中是历经万千沧桑……   “唔……”   一声低低龙吟之后,蓝浅浅便俯身向镇海龙眼裂口冲下去,巨大龙神结结实实地盖在了裂口上方,引起了一阵轻微颤动,四周是飞扬起来泥沙。   待众人站稳之后定睛看去,这才看到被莹莹光晕所包围黑龙龙身之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些古老神秘图腾,这些图腾渐渐变化最后形成了一个暖色蓝光阵法。   圆形阵法将巨大黑龙完全笼罩住了,而后阵法缓缓下沉,并且慢慢缩小,直至附在龙神之上,穿透而下,最终印在了裂口处……   封印阵法一定,整片海域震颤便蓦地停止了。   蓝浅浅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在周身蓝光慢慢消散之中她也缓缓退去了龙之形态,直至变回了人身鱼尾鲛人模样。   她痛得早已麻木了,眼角一地血泪正在悄悄地、缓缓地滑落,离开她眼眶一瞬间凝结成了红色鲛珠,最后悄无声息地滑落进她身边沙泥地里……   “浅浅!!!”   海后撕扯着嗓子撕心列裂肺地一声嘶喊。   而蓝浅浅只能迷糊地听见有人在喊她,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她艰难地喘息着,微微偏转过头,努力想要睁开眼,却只能模糊地看见有几个身影正踉跄着连滚带爬地朝她这边奔来。   终是再也支撑不住了,眼前世界越来越黑……   蓝浅浅仰头躺在那里,在完全沉寂入黑暗之前,嘴角微微露出一个骄傲小微笑——   哼!当初阿龟叔教习阵法封印时候她没打瞌睡,那次听得可认真!幸好……   此时,千里之外,遥远京都,庄严富丽皇城,静静地立在雪夜黑暗之中。   又一连熬夜好几日年轻帝王,好不容易在进入沉睡之中,忽然只觉心口处一阵撕裂剧痛……   “啊——”   在这般剧痛之中,赵元衡蓦睁开了眼睛,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紧拽着自己胸前衣料,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以求能缓解这撕心裂肺痛楚。   外间值夜人听到皇帝惊叫后便立刻有了反应,灯火渐渐明亮起来,刘顺执着一盏灯慌里慌张地小跑进来,掀开龙床帐幔,见到便是脸色惨白,额头豆汗密布30340 皇帝正蜷缩颤抖地坐在床上,一只手紧拽着自己胸口衣裳,大口大口痛苦地穿着粗气。   刘顺也一下子紧张起来,跪在脚踏上,凑近了紧张地问:“陛下……陛下是哪里不适吗?奴婢……奴婢这便去请太医过来!”   刚准备起身去喊人,刘顺胳膊就被赵元衡一把拽住,他一个踉跄又被拖了回去,刘顺转头去看,“陛下……”   赵元衡呼吸这才稍稍缓和下来,他抬起头,将目光转移到刘顺脸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刘顺,喉间干涩声音嘶哑地问道:“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刘顺被皇帝看得心里直发毛,战战兢兢地回道:“奴婢……奴婢只听到方才陛下一声惊叫,别都未曾……”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皇帝猛地翻身下床,手忙脚乱地给他自己套鞋袜,刘顺甚至能瞧见皇帝穿鞋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赵元衡穿好鞋也再顾不得别,跌跌撞撞地便往外走去,“去……去寿安宫……”   徒留刘顺在身后跳脚,“陛下……陛下您好歹披件衣裳呀,这外头天寒地冻……”   赵元衡根本未曾听见,他就这样穿着单薄里衣在冰天雪地里踉踉跄跄地拔足狂奔,寒气吸进肺部伴随而来是一阵阵冰寒锐痛,但这丝毫不能减缓分散他心底无端涌起恐慌,仿佛就要失去什么……   等到了寿安宫,他径直去了四个孩子居住宫殿,还未走近,便能清晰地听见里头传来四个孩子此起彼伏尖声哭喊。   赵元衡大步走进去,里头是一团乱,孟太后穿着里衣披了件外氅已经在那里了,正满脸心疼抱着一个孩子不停哄着,抬头见赵元衡只穿着里衣匆匆进来,她还感到无比惊诧,“衡儿你怎么来了?!太好了,正打算遣人去叫你你,快来看看,方才孩子们睡得好好,忽然就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哄都哄不好,不知是不是病了,要不去叫太医过来吧?”   孟太后怀里是蓝小虾,小家伙此刻已经哭得是脸通红,嗓子都哑了,却还是在哭闹不停,“阿娘……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另外三个也是一样情况,不理会诱哄他们宫人,只是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要阿娘……   赵元衡放缓了脚步走上前,在床沿边坐下,从一个宫人手里轻轻接过了篮小贝,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蓝小贝见是自己父亲,哭声减下去不少,抬着迷蒙泪眼不停地抽噎着,嗓子都有些嘶哑了,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赵元衡衣襟,“爹爹……我要阿娘!我要阿娘!阿娘不见了,阿娘不见了!呜呜呜……小贝儿找不到阿娘了……”   赵元衡一语不发,只是抱紧了怀里小女儿,轻轻地拍着她背。   孟太后走上前,皱眉看着赵元衡担忧道:“孩子们是不是被魇着了,哀家看还是去喊……”   话说到一半,孟太后忽然睁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赵元衡,“衡……衡儿你……你怎么也哭了?”   赵元衡听了孟太后话,下意识伸手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满手泪水,他怔怔望着那只沾满眼泪手,喃喃自语,“是啊……我也怎么哭了……” 第102章 长生不死   昭宁五年,岁末隆冬, 天寒地冻之下, 日子已经到了年尾。   时至小年, 这多灾而又多难昭宁五年总算是即将要熬到了头,京都一连五日都不曾停过暴雪终于是在小年这一日停了下来, 虽然依旧是天寒地冻冷得刺骨,但终是见到了放晴冬日。   令人可喜是,不光是京都, 整个大梁也开始渐渐安稳了下来,那些让大梁百姓们恐慌无助了许久灾祸阴霾也终是慢慢地退散而去了。   大约六日以前,江南下来自大旱以来第一场第一场暴雨,暴雨过后, 原本断流干涸众湖泊江河也不知是何原因, 竟是慢慢地灌了水,不管两日工夫水位便长高了一大截, 虽然此时江南百姓依旧是出在极度饥荒之中,但有了水便是给她他们生存下去希望;   北地,三日前通了信,北边传回消息,暴雪肆虐了数月北疆, 雪终于停了!此后几日里虽是依旧严寒但终是不再暴雪封城,北疆百姓们北疆百姓们提着最后一口奄奄热气, 扫通了北疆通往京都一条运粮生命通道, 原本在冰封之下苟延残喘北疆也终于是有救了;   而在西南, 地动之后局势基本尽数得到了掌控,似乎冥冥之中如有天意,在江南降下旱后第一场甘霖之时,一直余震不停西南今夜慢慢平稳了下来,此后便一直相安无事在未曾出现或余震,这让远在西南魏靳锋得以顺利地控制住了那里混乱局面。   被崩塌山体掩埋了近半盘西郡也被慢慢地清理了出来,正在艰难但又顽强恢复之中。   一切,仿佛都是在向着大家最期待结果发展……然而,这明明该是让全天下人都奔走相庆事,在整个朝堂之中,却没有一人能高兴得起来……   相反,文武百官们皆是神经紧绷,因为他们皇帝陛下已经整整十日未曾临朝了……   十日之前,当皇帝总管大太监刘顺带着口谕说是陛下龙体略感不适需要静养一日不朝时候,大家谁都没在意,只以为皇帝是真因最近接二连三大事而操劳过度了……   可是等到第二日,皇帝依旧没有露面。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直到一连十日皇帝都没有上早朝,不宣任何人也不见任何人,大家这才开始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只众臣从宫里获得消息,就说陛下已经病了整整十日了,但这期间却未曾他宣过太医,甚至都没人能摸清皇帝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想去太后那套话,但太后似乎也不愿多说,三两句话便寻着借口把来人统统都打发了。   这般情形便显得有些微妙了,朝中风云,因着皇帝一连缺席整十日缘故,立刻变得诡谲起来,虽然表面依旧是风平浪静,但众臣满私下里联络密会却是愈加频繁,大家纷纷都在猜测,是不是陛下遇到了什么不测……   ……   朝阳宫庭院里落满了积雪,眼说过之处皆是白雪素裹,整座宫殿因为已经好长时间无人居住了,在一片白雪之下显得越发凄清萧条。   因着没有人打扫,朝阳宫正殿前院子里已经铺满了一层厚厚3 0340积雪,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从院门口通往殿前台阶,这一路上有隐隐约约一串脚印。   阿妁便是顺着那原本脚印猜过地方,走在雪地里,厚实鹿皮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阿妁一言不发,只管自己埋头往前走,她身后还亦步亦趋跟了一个年轻男人……   等走上正殿台阶,她先轻轻地跺了跺脚,将黏在鞋底雪抖落下来,而后上前轻轻扣门。   轻叩三下以后,厚重殿门被人从里悄悄地打开了一条门缝,门缝后出现了刘顺一张皱得像条苦瓜一样晚娘脸。   阿妁一如既往一副冷冰冰表情,侧过身眼神示意站在她身后年轻男子对刘顺道:“公公,我带来人来,有要事需见陛下,若陛下还是不肯见,便说是深海来人了,想必他定会相见。”   “这……”   刘顺听不怎么懂所谓“深海来人了”是个什么意思,但听阿妁这么说,似乎很有自信陛下一定会相见,在由于片刻后说了声“稍等”,转身匆匆离开了。   不过半盏茶功夫,刘顺便带着满脸激动之色返回而来,吱呀一声将门开得大大,“快快快,快快有请,陛下请姑姑您和这位公子一道进去。”   刘顺是真激动,简直想要喜极而泣了,因为这一连十日以来,就在方才他进去禀告说“深海来人了”时候陛下终于是有反应了,并且开口说了这整整十日以来第一句话!   虽然只是短短五字“让他们进来”,但依旧足够令刘顺激动得想哭了,至少这还能正面如行尸走肉一般整十日陛下还是活着……   阿妁示意身后人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朝阳宫寝殿,刘顺很有眼色地替他们细心将门掩好守在了外面。   大门一合上,殿里骤然昏暗了下去,但两人都没有感到不适,顺着角落灯台上微弱烛火走近了内殿。   内殿里是完全一片漆黑,两边窗子都被用了厚厚黑布遮得密不透光,想着一会若要谈话,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环境中也是蛮奇怪,阿妁想了想便走到烛台旁,顺手捻了一个诀便点燃了一只蜡烛。   在跳跃昏暗烛火下,床边角落里那个蜷缩成一团身影便显得更加明显了。   阿妁给随着一道进来泫泽使个眼色,泫泽点头会意,放轻了脚步近前,干咳一声,正打算说话,却在看清那男人面容一瞬间也是暗暗地吃了一惊——   眼前男人已经可以用形销骨立来形容,发髻散乱,应是好久未曾打理,眼窝深陷,下巴一圈都是青色胡渣,已经瘦得颧骨外突,嘴唇苍白干裂,空洞双眸没有一丝神采,仿佛是失了神魂行尸走肉,抱膝蜷缩成一团坐在曾经蓝浅浅床上角落里,就如同一尊没有生命木雕。   泫泽心中震惊不是一点点,当初在洛水见到那个俊美昂藏、浑身帝王之气却总是护食地死盯着他赵元衡,实在无法和眼前照顾男人联系在一起……   泫泽回神清了清 嗓子试探着喊了一声,“陛下……”   听到泫泽声音,赵元衡眼珠子微微动了动,木木地偏过头来空洞地盯着泫泽瞧了半晌,张张嘴,过了好久才发出嘶哑干裂声音,“是你啊……怎么是你来了……”   泫泽点点头,“对,是我,陛下还记得我,我是受了海后所托有要事转告。”   如今深海,大难初定之后,还是混乱成一团,海后受了极大刺激,一病不起;蓝深深本就是旧伤未愈在此次大乱中又添了不少新伤,又因情绪过激,两者相加之下,再是支撑不住,如今还在昏迷之中……而水族几位能掌事长老也受了重伤,除了流光竟是没几个能主事。   而流光那日和诛神王亲手过过几招,也是受了伤,再加上还要一力担下现在水族一切事务,既没有任何时间也,没有任何经历。   于是最后,来京都见赵元衡重任便落在了泫泽这个与赵元衡有过几次交集帮忙人身上。   听了泫泽话,赵元衡眸中逐渐有了焦距,慢慢地闪现出了惊人光彩,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泫泽爬过去,一把死拽住泫泽手臂,声音都在颤抖,“是……是不是……是不是浅浅醒了没事了?!是不是?!”   泫泽沉默一瞬,而后缓缓摇头,然后他就这样看着眼前男人跌坐回去,眼中光彩一下子熄灭,直至死灰……   泫泽心中也不好受,他郑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加持了封印阵法锦盒,捻决解开了封印,而后打开盒子,将盒子递到赵元衡跟前,“这是浅浅最后一滴血泪鲛珠,浅浅她留下最后愿望便是想将这颗血泪鲛珠交于你……”   泫泽一顿,将话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鲛珠能活死人肉白骨,能使得普通凡人长生不死,不老不衰……浅浅希望,将来能在你性命攸关危急关头保你一命,海后不想她最后愿望落空,便是让我代为将鲛珠送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赵元衡死寂灰暗眼珠子动了动,将目光缓缓移到了眼前锦盒上——   锦盒里紧紧地躺着一粒莹润圆珠,却仿佛就是在血水里浸泡过后一般带着通体红,甚至还有一缕缕血丝……   赵元衡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说话,仿佛什么都不曾听到一半,就这么呆愣空洞地看着眼前珠子。   泫泽伸手举着盒子许久,终是有些不甘,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脱口而出地又说了几句,“世人都只道鲛人泣珠,却不知鲛人这一生只能泣三粒鲛珠,三粒鲛珠皆要血泪才能泣下,一粒寓生,一粒寓死,还有一粒便是寓命,三粒鲛珠泣尽,便是鲛人魂灭之时,浅浅化龙封印用去两粒,最后一粒寓生鲛珠便是留于你……陛下吧,莫要辜负她希望……” 第103章 昭宁后记   赵元衡怔怔看着递到他跟前这个锦盒, 眼眸里涣散无神, 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昏暗中静默了好久好久, 泫泽才依稀听到了男人喃呢自语, 声音似乎还在颤抖,“……很痛吧……一定很痛吧……”   “什么?”   泫泽一下子倒还没听清, 下意识出口问道。   赵元衡缓缓抬起头, 将灰暗目光看向了泫泽,扯了扯嘴角,带出走音哭腔, “……你道血泪泣珠, 只有血泪才能成鲛珠……她留了血泪才能泣下鲛珠,到底经历了什么……究竟是有多痛,究竟是承受了多大痛楚才会流出血泪……一定很痛, 她最怕痛了……她那么怕痛……”   泫泽沉默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男人问出第一句话竟会是这个!回想起那天情形,泫泽不自觉便又红了眼眶,默然了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开口继续道:“……痛,怎会不痛, 那个傻姑娘啊……”   赵元衡手徒然垂下, 紧紧握成了拳, 骨节青白交加, 抑制不住剧烈颤抖, 随着手臂颤抖,整个人都跟着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泫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眨眨眼睛,努力将眼眶里热意按下,有将拿着锦盒手往男人跟前递了递,叹口气劝道:“拿着吧,浅浅说她无悔,但却是对你有愧,唯一放心不下便是你,你与我们不同,会生老病死,这鲛珠总会有用得着时候,便收着吧,就当成拳浅浅最后心愿……”   又是一阵长久沉默,才听得昏暗中,男人哽咽嘶哑声音才再度响起,“……我不要,你且拿回去罢,她历经了万般折磨和痛楚而来血泪,却拿来一直握生老病死疾苦……呵呵,何等可笑!我不要,你那回去,我不要……况且……”   男人最后一句话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清,“况且,她都已经不在了,什么长生不老,什么生老病死……不在乎了,统统都不在乎了!”   男人将脸埋回了自己膝盖,又蜷缩成了一团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再理会别人,那个放置了血泪鲛珠锦盒就这样静静地放在他脚边,无声无息……   又过去了许久见男人是铁了心不会接着鲛珠了,泫泽颇有些无奈地和阿妁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将鲛珠锦盒盖又合上收回到自己衣襟里,他对赵元衡道:“你既是打定了主意不收我自是也无法勉强,我先带回去交给海后,阿妁会暂时在这京都留住多年,你将来若是需要还可再去取,告诉阿妁便可,至于其他,海后说四个孩子还小,如今深海龙宫又是乱作一团,失了母亲,便让他们暂时留在父亲这里吧,等他们在长大些再自己做决定吧……”   “至于陛下您……”   泫泽叹了口气,“虽然明知这很痛,但依旧是这样,无论是谁都无法再改变结局,便是再痛再伤,也只能接受,陛下……请节哀!”   ……   当阿妁带着泫泽开门出来准备离开时候,一直守在殿外刘顺正双手缩在袖管里冻得来回跺脚,见两人出来,刘顺哈出一口白气忙上前询问,“怎么样怎么样,陛下,他可是能也听进去劝慰,愿意开口说话了吗?”   阿妁沉默半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留下一句“好好照看陛下”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刘顺看着两人在雪中渐行渐远背影,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转回身正打算打开门进去,却在手触到门边一瞬间耳朵一动,正推门手边顿住了,他侧耳细听,便能听见里面传来低低似有若无哭泣声,如同咽呜小兽。   慢慢地,哭声逐渐放大,直至最后便是撕心裂肺,刘顺僵在门外而后手脚又往回退了去,她自由便是嘶吼在皇帝身边,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听到了陛下哭,那嘶哑哽咽着哭声,在空旷寂静殿里被无限放大,就如同那失去伴侣孤兽躲在暗处舔舐伤口,哀嚎凄鸣……   昭宁二十九年,冬。   太子赵洛议事殿处理完政事后,连口热茶都没来得及便踏着厚厚积雪匆匆赶去了太极宫昭宁帝赵元衡寝殿。   这是赵洛这段时日以来每天都会固定行程事仪,皇帝大约在十年便是病了,断断续续时轻时重,只是近两年来病得越发重了……   这两年以来,皇帝依旧病得好久不曾临朝了,早已是太子监国,赵洛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抽出一点时间雷打不动去太极宫皇帝寝殿侍疾,今日因朝中事情较多,赵洛便留大臣多呆了一会,所以去太极宫时候比往日稍微迟了些。   这位年轻储君一路急行,面容坚毅稳重,这些日子以来朝中局势并不是很太平,即便太医都被下了死令,但朝中还是有人自暗处得到了消息,昭宁帝就是这几日事了……   赵洛来到太极宫,还未走近寝殿,便听到里头有个年轻清亮女声此时正带着微微哭腔在说话,“爹爹……我求您了,您吃点吧,就吃一点吧,把这凝露都吃下去吧……”   赵洛脚步顿了顿,而后才跨步进殿,走进殿中,赵洛这才看清围在皇帝龙床前还远不止惠熙公主赵涵一人,她和她三位兄长难得都凑齐了一同出现在一个地方……   此时,这四胞胎正团团围在昭宁帝身边,之间方才说话绝美少女此刻正拿着一只小瓷瓶倚在皇帝床头,焦急地拧着眉,努力想往皇帝嘴里倒什么东西进去,奈何躺在床上已是油尽灯枯皇帝就是倔强地抿紧了嘴唇,不肯吞咽,四胞胎正都在焦急地想办法。   床上男人满头斑白华发,满脸沧桑,不过四询却犹如花甲老人,此时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有些黑黄脸色竟是隐隐有了垂死之相。   见此情景,赵洛也是拧起了剑眉,上前问道,“父皇还是不肯吃任何药吗?”   几人见到赵洛进来,也并未多大反应,四人中其中一个少年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一心便是存了死志,我们轮流着怎么劝都无用,眼看着就是一天天衰弱下去,油尽灯枯……”   方才说话少女惠熙公主便是蓝小贝,她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泪眼迷蒙地对赵洛道:“太子哥哥,爹爹这儿有我们看着,如今这朝中事都压在你一个人肩上,你事情也够多了,不必总……”   还没等她说完,赵洛便摇了摇头,“无碍,总是要每日过来瞧瞧,不然总是会心里不踏实……”   赵洛话还未说完,便见大太监刘顺匆匆进来,向几位殿下回禀道:“启禀诸位殿下,阿妁姑姑带着人说像求见陛下面,看是否… …”   如今皇帝病危,朝中局势有些紧张,太子并孟太后在内早已下过重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但这阿妁姑姑可以说是带着四位小殿下长大姑姑,且一向受到陛下特殊礼遇,在宫中地位超然,她带了人来,刘顺还是得先请示一番。   赵洛没有说话,将决定权交给四个弟弟妹妹们,蓝小贝倒是率先跳起来,对刘顺急急道:“应是来人了……快快让他们进来!”   刘顺应声恭敬退下,不过是片刻功夫便带了一男一女近前来,女子便是阿妁,至于男,赵洛怎么看便觉得怎么变扭,尤其是他胡子……   蓝小贝见了来人急急扑上去,“流光舅舅,你怎来了,是来看我爹爹吗?正好,你快劝劝我爹爹吧……”   流光堪堪将蓝小贝扶稳,而后赶紧伸手摸了摸贴在脸上胡子,为了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更像四个少年人舅舅,流光在来之前特意黏了条胡子……他有些生疏地摸摸胡子,见赵洛一直在看她,便有些为难地轻咳一声,在蓝小贝耳边悄声问道:“咳……这便是你们太子堂兄吧?我开口也不方便,小贝儿要不你先让他回避一下,接下来说事可能不太方便让他听……”   蓝小贝一听,点点头,略一思索后对赵洛道:“太子哥哥,这是我舅舅,他可能有些关于我阿娘私事要与我爹爹说,你看……”   赵洛了然,温和一笑,“我还有些折子没批完,即使如此,那我便先行离开了,有事就立即遣人来唤我便是。”   看着这兄妹四人和皇帝,明显有要事回避他,赵洛也并未什么想法,很平和地便起身出去了。   赵洛也是心胸宽广、磊落坦荡性情,完全没必要计较些空泛事,他知道,自己白得这个储君之位其实在自己三个堂弟眼中并没有什么,他们完全没有在意,皇帝也没有替三个儿子在意,但凡只要他们三人中有一人对皇位有意向,便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   他原只是昭宁帝第八个弟弟一个生母身份卑微庶子,母亲生他难产而亡,父亲在他两岁时坠马意外过世,王府便由善妒刻薄王妃当家,他这样一个无父无母庶子日子比有些下人过得还不如,曾经他做梦都不曾料到,自己会被皇帝接进宫来收作继子,最后被封为东宫太子!   皇帝待他很好,也很严格,他八岁自入宫起所学便是帝王之术,他天赋也好,十二岁被封为太子,在一番琢磨下仿佛便是天生为帝料子,自他十五岁起,皇帝便让他入朝开始参与朝政,因着皇帝病情逐渐加重,三年前便基本是放权让赵洛监国。   对于昭宁帝这番立侄不立亲子做法,让天下人都瞠目结舌,大家都纷纷猜测缘由,因此很多人都断定,其实昭宁帝四位皇子并非他骨肉……   只有赵洛心里清楚,那四胞胎堂弟堂妹是他这个皇伯父心尖上肉,还有他们生母,曾经贵妃蓝氏!   昭宁十六年,皇帝曾不顾众臣反对,追封了已经被大家所遗忘、据说早已死在宫外蓝氏为皇后,这是昭宁帝这一生唯一一位皇后…… 第104章 祝愿幸福   等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寝殿后, 流光便立刻痛快地撕下了脸上那别扭的小胡子, 露出一张看着和四胞胎年龄相仿的俊逸娃娃脸,他摸摸自己光滑的脸蛋这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拾掇完自己依旧年轻英俊的容貌, 流光也是牢记了自己今日来这一趟的目的,他走到龙床边上, 蹲下身来, 看着躺在床上那个无声无息仿佛随时都要消失的男人。   便是不开神识, 流光用肉眼就能瞧出, 此时赵元衡依旧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 面色死灰,呼吸都是缥缈的,已无多少生气, 俨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流光重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还真是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倔的, 竟是从最开始便存了死志。”   赵元衡的身体十年前便开始渐渐衰败下去,他自己是刻意不去在意, 把蓝浅浅临走前留下的那些凝露、白洛做的药丸以及那些蛇胆酒之类的, 全都给了孟太后, 自己却是在这些年来几乎连太医都没瞧过几次,这才加速败坏了自己的身体。   近几年来,四胞胎时常轮流着回深海找白洛要那些药想让自己父亲服下, 甚至蓝小虾还死拽着白洛出水来京都亲自给赵元衡看过诊, 病因很明确, 便是积劳成疾、忧思过重, 又不肯认真治疗,这才逐渐演变成了沉疾,凭白洛的医术自是不在话下,可奈何男人就是不肯配合,放任病魔一点点侵蚀了他的身体……   此时用平常人说话的交流方式已经无法和男人进行交流了,流光只好闭上眼睛,放开神识,将自己的灵识进入赵元衡的意识领域之中,他这才发现男人意识飘忽,已经相当微弱了,如油尽的灯,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消散。   流光的神识用尽全力才将赵元衡的意识凝聚起来,他对着赵元衡的意识郑重道:“我知你现在只想以死做解脱,我今日来便是有有一及其重要的要事相告,你且听好,浅浅还没有死,她的魂魄其实并没有如我们当日所以为的那般消散于六界……五日前,我们在她所留的那枚鲛珠之中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凝聚起了浅浅的一缕神魂……我鲛人一族有一秘传可用于聚魂的至宝,只要还有最后一缕魂魄在便可慢慢凝聚、滋养神魂,为此浅浅的母亲耗费了毕生的修为,现在浅浅的魂魄已经凝聚,只需慢慢滋养待浅浅苏醒便可,这只是时间问题,只要等待,终有一日浅浅会在此回到我们身边,所以……赵元衡我问你,你真的舍得抛下她现在就死了吗?”   流光用神识将这些话传达后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是看着还在昏睡的赵元衡,静静地等待着……   四个小的也不知道舅舅和自己父亲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却都是满含期待的眼神屏息静待。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男人长长的睫羽轻轻翕动闪烁了几下,有些枯瘦的眼皮底下,眼球吃力地滚动,不多时便缓缓地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爹爹醒了!太好了!”   赵元衡睁开眼,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目怔怔地直视绣着金龙的撒帐顶,听到了有人兴奋地说话声,他这才微微回神,眼珠子慢慢地往旁边转了转,目光从四个孩子身上缓缓略过,最后停驻在了流光身上,嘴唇吃力地嗫喏几下,到底还是太过虚弱了,无法开口。   流光明白他目光中询问的意思,浴室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红木盒,打开盒子,里头只有一粒如小指甲盖般大小的褐色药丸。   流光将药丸拿出来,捻在指腹间,递到赵元衡眼前对他道:“如今浅浅虽是得以神魂重聚,但仍需要慢慢滋养才能得以苏醒,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我们谁都无法确定,这枚药丸是白洛悉心研制的,可再续你一甲子的命,你可愿再为浅浅等上一甲子,或许她会在这期间醒来,或许还会要千百年……最终如何选择,皆在你意。”   “什么?阿娘……阿娘聚了神魂能得重生?!流光舅舅这是……这是真的吗?”   四个孩子听了流光的话都是惊喜万分,蓝小虾最先按捺不住,一个猛扑朝流光扑过去,握着流光的肩膀兴奋地差点将他整个人都要摇散了。   四胞胎这些时日以为自己父亲重病将故,所以一直留在宫中,也没来得及去收近几日关于深海的消息,乍一这么听说,四人都是有点欣喜到不敢置信的地步。   流光心情也是相当不错,他笑眯眯地将自己从蓝小虾的魔爪下解救出来,也没来得及管这四个家伙,继续拿着药丸对赵元衡递过去,“若是愿意再等一甲子,便吃了这药丸吧,然后好好地再活六十年,这六十年里总归是能让你有个盼头,不知你是否愿意?”   不过就在这短短片刻的功夫里,赵元衡的眼神慢慢地绽出了惊人的光彩,让他整个人犹如新生,一下子便从死气中脱离了出来。   赵元衡先是动了动脑袋,然后两只手在床铺上用力抓握几下,用尽全力便想挣扎起身,而后颤巍巍伸出一只有些发抖的手,想去够流光手中的褐色药丸。   离赵元衡最近的蓝小蟹急忙上前,扶稳了自己父亲,而后伸手从流光手中接过药丸递到了赵元衡手中。   赵元衡颤抖着双手捧着这枚小小的药丸,仿佛捧住了自己一生全部的希望……   蓝小贝一向便最是感性,看着自己父亲这幅样子早已悄悄红了眼眶,她吸吸鼻子,起身道:“爹爹你稍等,我给你去倒杯水来在吃吧……”   说着蓝小贝作势便要起身给赵元衡去倒茶。   就在这时,殿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人,阻止了蓝小贝的动作,“且慢……”   所有人俱是下意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门口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人,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   见到来人,流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皱眉疑惑问道:“赵铮……你怎么也来了?!”   虽说自赵铮进极渊的第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任何人看守过他,但他独自一人在极渊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自己出来离开过深海,除了之前蓝浅浅难产和镇海龙眼封印被破那两次他出了极渊外,这还是两百多年以来赵铮第一次出水回到凡间。   一听说来人便是赵铮,赵元衡和四个小的都是齐齐一愣,四个孩子中间,只有一个蓝小蟹因为从前在深海时便常常跟随蓝深深出入极渊修炼而见过赵铮几面外,剩下的三个还从未去过极渊,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赵铮,听流光这么一说,蓝小虾便好奇地凑近了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个就是赵铮?”   蓝小蟹沉默地点点头。   就在他们悄悄谈话间,赵铮已经慢慢行至赵元衡床边,一双仿佛看透万物沧桑的的眼睛,就这样无悲无喜地看着躺在床上满头华发犹如垂暮老人的赵元衡,两人的身份仿佛是颠倒过来的。   赵铮就这般静静地看着赵元衡许久,久到流光实在忍不住了打算开口的时候,他才对着赵元衡轻声道:“你很好,比我好,明明你们和我与茱儿那么相像,你却走了与我完全不同的路,你当初没有收下浅浅的那颗血泪鲛珠,没有所谓的长生不息、不老不死,这样多好,不会再有沉重的背负,这也便是你得的福报,若不是你当初拒绝了服用鲛珠祈求长生不老,便不会再有浅浅奇迹般的生机……真好。”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只见赵铮说完后便将她从进来时一直握紧成拳的左手伸到赵元衡眼前,再摊开手,手掌上赫然一粒泛红莹润闪烁着晶亮光华的珠子……   只一眼,赵元衡便觉得这珠子莫名眼熟。   这时候,流光已经惊得跳了起来,“你……赵铮你什么时候把鲛珠从里神魂里剥离出来了?!你……你这是作甚……”   赵铮没有回答,只是一声淡淡的轻笑,继续直直地看着赵元衡,趁所有人都愣神的档口,他放着鲛珠的手掌一翻,再往下一沉,将鲛珠紧紧按在了赵元衡左胸口的位置,紧接着他嘴里快速地念着法诀,手掌和赵元衡胸膛相接处有白色的光芒溢出,慢慢地,几个呼吸的瞬间,那光芒渐渐暗了下去,等到赵铮将手掌移开时,已然不见了那鲛珠的踪迹。   赵元衡外貌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变化,头上的白发渐渐的变回了乌黑,脸上的皱纹也在一点点消退,深陷的眼窝和枯瘦凹凸的脸颊像是发面一样充盈起来……不过是半盏茶都不到的功夫,他浑身上下那油尽灯枯的死气便消得一干二净,面色红润,发青丝肤如玉,竟是让赵元衡一下子便回到了二十岁弱冠之年那风华正茂的青年模样!   一旁围观的几人一见都瞪圆了眼睛。   赵元衡整个人脱胎换骨犹如新生,他霍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惊疑不定地伸手在自己左胸膛出抚了抚,什么都没有,放在那粒鲛珠仿佛已经融进了他身体里一般,完全不见了踪迹。   赵铮见此,终于是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这笑意之中也带着解脱后的虚无缥缈,鲛珠离体后,他的外貌暂时还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眉宇间却是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赵铮看着赵元衡时才微笑道:“浅浅不知何能真正醒来,或许便是在百年千年之后,一个甲子的时光又怎够?我便将我的所谓的永生送于你,这样你便有了无尽的岁月可以去等待一个能看得到希望的结果,愿你们将来能活出我和茱儿曾经希望的样子……我希望我曾经的罪能就此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原谅,偷着活了这么多年,我是真的累了,我想解脱了,想去找茱儿……” 第105章 起死回生   黑暗, 无尽的黑暗,混沌和空虚, 无边无际, 无所不在。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消融飘散在这黑暗和混沌之中, 甚至都无法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存在何时不存在,就这样, 没有时间的尽头, 不知在这般空虚之中过了多久,慢慢地慢慢地她就要消失在混沌之中……   “浅浅……”   黑暗,混沌, 虚无, 漫无目的,一切就快要消融了。   “浅浅……”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说话, 这是在叫谁, 谁是浅浅?   “浅浅……浅浅醒过来, 好孩子坚持住,莫要沉寂,好孩子坚强些……”   是谁……究竟是谁在说话?   “浅浅醒醒, 快醒过来……浅浅, 浅浅……浅浅……”   浅浅……为何一直叫浅浅?浅浅是谁……   黑暗之中, 本是一团混沌虚无, 这声音似从遥远的尽头传来, 无边无际,明明那般轻柔温和,却搅得她无法安宁地沉寂入黑暗之中……   那似是个温和的男声,还在继续不停,一声又一声,“浅浅,浅浅,浅浅快醒来吧……”   意识忽然就活跃了起来,这“浅浅”究竟是在喊谁,她明明很累只想要消融在此间,却被这声音搅得无法安宁,究竟是在叫谁?!谁是浅浅……   霍得睁开眼,眼前尽是一片茫然的黑暗,却终究不再完全是混沌,虚无慢慢消散,她记起来了,她便是浅浅,这声音是在喊她!是谁在喊她?!   蓝浅浅溺在无尽黑暗之中,想要挣脱黑暗混沌无处不在的束缚,她在一片黑暗之中茫然四顾,那温和的声音还在继续喊她的名字,却仿佛是带了能安抚人心的温暖魔力,即便周身都是无法挣脱的无尽黑暗混沌,这声音竟能莫名地令她心安。   终于,蓝浅浅发现很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声音似乎就是从拿出传来的。   那光亮并不足,但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却是最最显眼的存在,蓝浅浅只犹豫了一瞬便朝着那小小的光点奋力前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渐渐地,光点逐渐扩大,变得越来越耀眼,越来越明亮,甚至都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不知这般追着光亮寻了多久,直到走到了那光亮的近前,蓝浅浅这才发现,那里竟是站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容貌如天人般俊逸出尘的年轻男人,目光清浅流转,眉宇间皆是温和暖溺的笑意。   蓝浅浅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也在看着她,两人对视着,慢慢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却给蓝浅浅一种自心底便熟悉亲切的感觉,她抬起头看到男子对她露出了一个宠溺又暖心的笑容,忽然在不自觉中便脱口而出:“阿爹……”   说完以后,她仿佛都不怎自信,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盯着面前问道:“你是阿爹……你便是我阿爹对不对?”   男人又是微微一笑,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蓝浅浅的发顶回答道:“嗯,我便是浅浅的阿爹,浅浅都长这么大了自己都做了母亲,却是道如今才第一次见到我,都是爹爹的不是。”   蓝浅浅似是与生俱来便想莫名亲近眼前的人,转了转脑袋在蓝羿放在自己头顶的手掌上蹭了蹭,“阿爹……你怎会在这里,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是还活着吗?这莫非是我在做梦……”   蓝羿眼中满是宠溺温柔的怜惜,温和轻声,“我的浅浅是个好孩子,爹爹为你而骄傲,是我从来都不曾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蓝浅浅从父亲的掌中抬起头来,父女俩再一次对视,蓝羿的笑容微微淡了些,却是多了份无法掩藏的浓浓愧疚,“我曾尽到了做为海神的全部责任,却从未尽过一日做父亲的责任,无愧于天道六界,无愧于水族和 天下生灵,却去实实在在地亏欠了你母亲和你们姐妹俩,所以爹爹想最后能留一丝魂魄作为念想,留在你们母女身边在看着你们,也能护着你们……可到头来甚至要我的女儿再次去承受背负我曾经的重担包袱”   蓝浅浅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喃喃问道:“原来阿爹一直便在吗?”   “是啊……”蓝羿还是用温暖宠溺的目光看着蓝浅浅,“我便用着最后一丝神魂守着我最牵挂放不下的三个人,看着我的浅浅出生、破壳,再慢慢长大,从小小的鱼儿长成了大姑娘,直至遇到了自己的爱人,做了母亲……爹爹本想就这么一直守护这你们,希望你一本子都不必开启你身上的神力”   “从今以后,爹爹可能再也不能陪着你们了,这是爹爹最后也是唯一为你做的……浅浅,我的好姑娘记得坚强点,一定要坚持住,有好多好多人都在等着你回去,回去吧,一定要回去……”   蓝浅浅懵懵懂懂地看着父亲,从他的话中似乎听懂了什么,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这才发现他的身影正在渐渐变淡便透明,她猛地一惊扑过去想要阻止,却是扑了个空,父亲的身影依旧在持续变淡,就连那原本温暖的亮光也在慢慢变暗。   蓝浅浅变得有些焦急,身影开始有些发颤,“阿爹……阿爹你别走,这里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我……我害怕,阿爹你不要走……”   “浅浅别怕,一定要坚持住,虽然会很辛苦,但听爹爹的话一定要坚持住,不能睡过去,不能沉寂入虚无,一定要坚强,他们都在等着你,一定要坚持住……”   忽然,蓝浅浅原本融入虚无之中的全身似乎渐渐充实起来,浑身都有了充盈的实在感,她甚至感觉自己周身也起了亮光,似有沁凉的清流遍布了她的全身,涓涓而过,舒服极了也极大程度地抚平了因父亲即将消失要独自面对虚无黑暗的恐惧。   蓝羿的身影淡得已经快要消失了,但他看着女儿越发充实凝聚的魂魄,笑得心满意足,即使安慰又是鼓励,“瞧,你阿娘他们定是也在努力地救你在等你回去,所以浅浅坚强一点,一定要坚持下去,所有人都在等着你……”   在完全消失前,蓝羿忽然还想到了什么,用透明得薄如蝉翼的最后一张脸对着蓝浅浅眨眨眼睛笑了一下,“对了浅浅,爹爹和你做个约定,你见过爹爹都是,若是将来有一天醒来便忘了吧,更不要再让你阿娘知道了……”   说完后他便化作点点星光飞散了,亮光光点就这样在蓝浅浅面前逐渐熄灭……   可是黑暗之中光亮却不曾消失,似是有源源不断的的光和灵注入了蓝浅浅体内,她感觉自己正在以极慢的速度从这个混沌又黑暗的可怕世界中剥离出去,虽然依旧是虚无空虚的煎熬感觉,但她却仿佛是不再害怕,充满了勇气……   昭宁二十九年冬,帝崩,同年次月,新帝继位,号隆昌。   隆昌元年,新帝登位后在处理后大行皇帝的葬礼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了先帝昭宁四个子嗣,三位皇子皆被封为超一品亲王,先帝唯一的帝姬赵涵则被封为镇国长公主。   新帝是个心胸开阔的正直之人,登基后便从未想过要打压昭宁帝留的正统血脉,反而觉得自己亏欠了四个堂弟堂妹良多,总想着要补偿他们,不但超规格给予封号,更是源源不断的贵重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四胞胎的府邸。   新帝如此恩宠,这天下人却还是有闲言碎语议论纷纷,最普遍的流言便还是四胞胎非先帝血脉一说。   然而似乎就新帝一人在为此发愁焦虑,作为当事人的四胞胎倒是毫不在意,自从昭宁帝驾崩后就变得神神秘秘的,直至新帝登基,几人封得头衔后就只和新帝打了声招呼说兄妹四人想出去游山玩水后就彻底玩起了失踪……   ……   深海,龙宫。   赵元衡鲛绡覆面,手里握着避水珠,在流光的陪同下,走在海底的一条路上。   一路上,流光大概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便东拉西扯的给赵元衡介绍沿途的一些景致,什么珊瑚、海沟、水母群……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说得他直吐舌头喘粗气,身旁的男人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静得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赵元衡一直沉默地走着,抿紧了嘴唇,握避水珠的右手指骨泛着青白,昭示着男人此刻紧张的心情。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目的地。   一个不大的石洞,洞门口不但设有华光溢彩的禁制,还有重兵把守,赵元衡看着洞口角落里那块石碑上,刻着两个严肃的大字——禁地。   那边,流光已经和看守的水将打过了招呼,而后他便抬手捻决,除去了洞口封设的禁制,然后对赵元衡点头示意,“走吧,咱们进去。”   赵元衡在彻底融合了赵铮给他的鲛珠生龙活虎起来后,所提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来深海看蓝浅浅。   流光给海后去了信询问意思,海后也同意了,于是在赵元衡假死办完葬礼后,赵元衡便拖家带口地随着四个孩子和流光一起来了深海。 第106章 终成眷属   流光带着赵元衡一路往洞里走去。   这个山洞之所以被设为禁地, 便是因为他是水族深海的海灵幼崽们孕育出生的地方。   水族的这些海灵们,基本都会一次能生很多,但能平安孵化长大出壳的幼崽却是少之又少,幼灵们有着极高的夭折风险,因此每一只活下来的幼灵们都是极尽珍贵, 水族对繁育幼崽一事是为出盍族生死存亡的大事外第二重要的大事。   此地叫做灵衍地,这里是整个水族灵气最为纯厚干净的一处地方,是水族专门繁育孵化幼崽的地方, 蓝浅浅和蓝深深姐妹俩也是在这里破壳孵化, 也可以说是整个水族世代延续的血脉起源之地, 除了镇海龙眼之外,这里便是水族最为重视的地方。   这里设下强大的禁制, 还有重兵不眠不休轮流把守,除了族中规定照顾育幼的族人和族中领导者之外,等闲从不让人轻易进出, 别说是赵元衡这般的外族凡人, 就是水族之人也并非人人都能进出这里。   蓝浅浅的神魂现在便是在这里滋养温护,赵元衡提出想来深海看一眼蓝浅浅, 照理说本是不会本允许来这里, 谁想到已经多年不再理水族事务的海后竟是亲自出来做了说和,同意让赵元衡进来这里一次见蓝浅浅。   一路走来, 山洞石壁两旁都嵌着一粒粒大小不一的夜明珠, 正散发出莹莹的柔和暖光, 也许是为了显示对此地的珍重, 亦或是为了显示育幼的童真,除了照明用的夜明珠之外,这里眼所能见之处还镶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各类宝石,在夜明珠的光耀下熠熠生辉。   赵元衡却是完全没心思欣赏这一生都难得见一回的景象,只是捏着手中的避水珠,紧紧跟在流光身后,一语不发地往前走。   两人绕过了不少弯弯绕绕,期间流光解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禁制,终是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石制圆台,圆台的台身上镌刻着各种古老繁复的铭文和图腾。   整个圆台上都笼罩着一个巨大的水泡,而水泡里边……赵元衡凝神细细打量了一会,总觉得里头那些或平躺或悬浮、七七八八有各种形状的玩意,有蛋、鱼卵,还有一些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各类奇怪小鱼。   而赵元衡仔细观察之下也不难发现,这些小家伙们看着姿态乱七八糟,其实都隐隐呈圆形包围状,而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一个被莹白暖光包围的小圈,小光圈里正盘着一条巴掌大小的黑色小……蛇!?   但感觉有不太像蛇……赵元衡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细细打量之下,发现这小东西头上似乎是长了两对角,盘起来的细长身体遮掩下,似乎还露出了一对小爪子……   一旁的流光适时替他解惑,声音很轻很缓,似是怕吓到正在睡觉的小家伙们,“这便是浅浅……她才刚刚凝魂,还虚弱得很,所以才显出了她最本源之体,她的本源之体便是和她父亲一样,是黑龙。”   赵元衡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条正无知无觉昏睡的小黑龙,连呼吸都可以放轻了,生怕吓着了她,轻声问道:“她……她这般还要多久才能和以前一样?”   流光叹口气摇了摇头,“能将她神魂重聚凝出本体已经尽了我们所有的努力了,至于她何事能恢复并醒过来,我们谁都不好说,或许再过个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便是千年也有可能……但总归只要我们细心照料耐心等待,浅浅总有一天是能醒过来的。”   听流光这么一说,赵元衡彻底地沉默了下来,他默不作声依旧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种闭眼沉睡的小黑龙,不知不觉中便红了眼眶。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小黑龙许久,男人才轻声开口,“没关系,不管百年还是千年,我都等,等她回来!”   ……   两人从灵衍地出来后,赵元衡去了海后所住的宫殿,想去 道声谢,谢她愿意说和让他去水族的禁地看蓝浅浅。   海后这些年来一直都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因自蓝浅浅以身封印龙眼的时候开始她忧伤过度后便一病不起,这些年来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几年前开始,水族之中大大小小的琐事便都是由蓝深深在打理,她便只是在一些蓝深深无法决策的大事上做个决定罢了,直到前些日子无意中发现了蓝浅浅遗物中的那颗血泪鲛珠有了惊人的异常……   在发现女儿还有一缕元神魂魄在鲛珠中后,海后真的是欣喜若狂,她用了水族一个可用来凝魂的至宝,耗尽了自己毕生灵力终于得以将女儿早已消散的魂魄碎片又再一次聚了起来。   也因为损耗了毕生修为,海后现在的身体也是跨了下去,现在她已经不在管族中事务,因着女儿最终还能复生,她也便没了沉重的心事,一直留在自己的宫殿里样身体。   赵元衡进去的时候,海后正在阿妁的服侍下吃白洛送来的药丸,因为耗费了毕生修为的缘故,海后也不复当年赵元衡第一次见她时那风华绝代的样貌,再加上这二十多年来因着蓝浅浅的死肝肠寸断,她看上去也要老了一些。   海后见人进来,便随意问道:“你去见过浅浅了?”   赵元衡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点头回道:“见过了,一直便是在安静昏睡中,流光说她最近一直都在快速恢复中,状态很是理想。”   海后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她放下手中装药丸的小碗给赵元衡泼了盆微凉的冷水,缓缓开口道:“先莫要这般高兴,浅浅虽是聚了魂,但何时能再次醒来我们谁都无法预料,也许还得等上千百年,如今你虽是也得了不老不死之身,但是否真的能一心一意等到那个时候还且另说……”   海后叹了口气,感慨着继续道:“我活了几万年了,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分分合合,这世间啊……最厉害的莫过于光阴岁月,它能叫人淡漠了一切,我要不是还有两个女儿,有时候我丈夫的面容都会那么突然模糊一下了,你若将来等得时间久了等厌烦了不想再熬了我也能理解,一切都等浅浅醒来才是。”   赵元衡沉默良久,没有开口反驳说些山盟海誓的豪言壮语,只是深深地弯腰对着海后行了一礼,轻声道:“那我便一天一天地等,等一日便算作一日,未来的事我们谁都无法确定,我便是有什么保证也是无法证实,便是真发了什么誓言您也是不信的,若是真有那么一日,便请你们收回我的长生不死……”   海后没有没有开口说是活不是,只是沉默的看着赵元衡。   赵元衡倒是依旧温和有礼,“还是得感谢您,感谢您在明明很怕我走赵铮老路的心情下依旧愿意为了浅浅接纳我,当初我们的约定便是以我一生为限陪伴浅浅,如今这约定依旧有效,便让日后的光景慢慢证明!”   赵元衡从海后那里出来后流光倒是很热情地打算要待他在海底好好逛逛。   赵元衡想了想,便向流光提出想见赵铮一面的请求。   等到了深海极渊的入口,流光再三提醒眼前的这个凡人进去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如果有什么不是立刻告诉他,马上撤退,还特意在赵元衡身上加了几道厚厚的结界。   赵元衡虽也听说过极渊的威力,但看着流光一脸“你这个凡人你有可能死在里面”的担忧表情,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郁闷地质疑了一小下。   可当他跨入极渊的那一步起,那汹涌厚重的绝望、孤独、黑暗、死寂……瞬间扑面而来,赵元衡的眼泪一下子都被逼出来了。   艰难地越往里走,这种肆虐的绝望空洞之感就越浓重,他都还是佩服赵铮了,居然能在这样地方不声不响,一待就是近两百年的光景!要不是身上有流光的结界还在保护着,他都有一种拔腿往回走的冲动了。   流光 待他去了赵铮所在之处,如极渊别处一样,还是一片死寂,在夜明珠微暖的光亮下,在看清赵铮面貌的一瞬间,赵元衡和流光同时吃了一惊。   因失去了鲛珠护体,赵铮已经失去了长生不死,老得特别快,此时已经就是一个垂暮老人的样子,满脸皱纹,头发已经全白了,仿佛如早已死去一般静静地坐在那座空坟旁边,见到有人来,一双满是死寂的眼睛缓缓看向了来人,这才昭示着他还活着。   “是你呀……你来这里作甚,回去吧,这里不适合普通人来。”   见到赵元衡,赵铮并没有太大的惊讶,无悲无喜地说了一句话后便有靠坐会坟碑旁。   赵元衡沉默一瞬理了理两人之间的称呼后才开口道:“叔……叔太爷,我是想来道声谢,我和浅浅……”   “不必了……”   赵铮开口打断了赵元衡的话,“也不全是为了你和浅浅,只是刚好有,我也能解脱了,这颗鲛珠在我身上我哪怕是长生不死也无法安宁,这是我的报应,现在,也终是能解脱了,若你真想谢我,便帮我个忙吧……”   赵元衡问道:“什么忙,请说。”   赵铮将头靠在石碑上,满是皱纹耷拉下去的嘴角忽然颤巍巍上扬了一些弧度,“我没几天日子了……等我死了以后,我的尸首……我想葬在此处,六界之中我再也找不到茱儿的痕迹,只有这里还有一抔沾着她血的黄土,我想与其同葬了……可是深海的人都恨及了我,我怕他们会不同意,到时候能不能劳烦你?”   赵元衡默了默,转头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流光,见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赵铮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一个人在那里喃喃自语,“很羡慕你啊……所以你和浅浅一定要幸福,你一定要等到她啊,莫要辜负了茱儿的鲛珠……好了,都回罢都回罢,祝你们那些有情的都幸福,都能与所爱之人相通……都成眷属吧!” 第107章 写进史书   2019年,华国帝都, b大校园。   正是金秋送凉风的时节, 在晨起朝阳之下, 偌大的校园镀染上一层五彩的秋意,虽还是清早带着露水的寒意,但b大崇文楼102的阶梯大教室里已经热闹得人满为患。   下一节课, 这里要上历史系一年级的史学概论课,历史系的两个班合起来上课,可一次容纳两百余人的阶梯教室本来是足够让上课学生坐的, 可是此时却塞满了其他系过来蹭课的学生, 闹哄哄地挤作一团。   明明离上课时间还有将近十五分钟的时间,偌大的教室里已经是座无虚席,其他各院系的学生都有, 倒是叫好些后到的该课学生没了座位, 三三两两地站在过道上不满地嘀咕。   这可是历史系难得一见的盛景。   作为华国高校专业学科中有名的一大冷门, 即使是在b大这样全国顶尖的院校之中,历史专业也一向不会是特别重视的专业,今年b大历史系的录取分数还是照往年一样不咸不淡,并没有太大的起伏,然而出乎b大校方意料的是, 今年报考历史系的学生居然一下暴增,历史系前所未有的热闹吃香。   校领导们认真研究了其中的原因, 最后得出结论, 这次历史系大火的功劳还要归功于学校一位特聘的历史系教授。   这位历史系教授姓孟, 是六年前被b大特聘的,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青年模样,一进b大就被默认为现任b大最年轻的教授,当年才入校就一跃成了b大师生眼中的风云人物,这其中最主要便是得益于他那张好看得人神共愤的俊脸……   最近两年短视频开始流行,去年有好事学生偷偷把这位年轻的孟教授上课时的样子偷录了下来传到了一款爆火的短视频a上。   网友们瞬间嗷嗷叫炸裂了锅——那张颠倒众生同时却又不失男性阳刚的神仙俊脸,媲美男模的身材,宽肩窄腰翘屁大长腿,上课时不苟言笑的淡然模样,再配上那低沉性感充满磁性的男低音,修长的手指间钳着一支粉笔,往讲台上那么一站,瞬间一股禁欲系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让多少女同胞看直了眼。   “b大历史系教授”一下子就被顶上了热搜,且热度迟迟不降,互联网时代,最方便的就是信息共享,很快便有人想蹭热度全面深挖这位孟教授的个人背景,却发现能找的背景资料寥寥无几。   且这位孟教授不像那些意外走红的网红一样在网上满世界蹦跶,除了他的课上时间以外,几乎没人在别的地方见过他。   有人说他是海归精英,又有人说他某某孟姓名人的后代,甚至还有人说他是华国顶端政权领导层某位二代……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还的头头是道,网友充分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在网上激烈讨论,简直就要吵翻了天,在如此情况下,但这位孟教授依旧是不声不响,不主动露面也不愿接受采访……这就更为其增添了一份低调神秘的迷人色彩,明明不是什么明星艺人,却在网上有了一大堆的粉丝,一群迷妹对着几张模糊的上课偷拍照舔着屏流口水。   有这样的老师在,光是上课看看也是一种享受啊!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孩子,粉红之心青涩懵懂。   于是今年b大招生时,一向也算作冷门的历史专业突然就这么火了,整个历史系都在“不安地躁动”。   本来大一新生是没有这位孟教授的课的,只是刚好前几天带着两个班这门课的老师车祸住院了,所以他才临时帮忙代这一学期的史学概论课。这会儿离上课就五分钟的时间了,整个阶梯教室被塞了个满满当当,有后来没座位的本课学生就布满了,看着一群其他系早早就过来霸座的几个花枝招展的师姐不满地嘀咕道:“真是的……有没有搞错,这是我们的课啊,就算要蹭课也总不能把我们挤得站着上课吧?为了孟教授真是拼命,是以为从别 系过来装个好学生就能吸引教授目光不成,这还是想嫁给教授做师娘吗?”   这女声虽然说是嘀咕,但也是故意让旁边那几个占座的世界听到了,这几个女生都是大四的了,被一个大一新生这样念叨面子是挂不住的,顿时有些恼怒,其中一个卷发女声“啪”地用力拍一下桌子,拍案而起正想呛声,却被同伴一把拉住了,“好了别理她们了,快看快看,孟教授进来了!”   于是所有人都被缓缓走上讲台的那个颀长俊挺的身影吸引走了目光——   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的纽扣严肃庄重地系到了第一颗,袖子晚到手腕处,露出结实的淡麦色小臂,白衬衣整齐得看不到一丝褶皱,没有系领带,一根皮带,白色的衬衣扎进一条黑色的西裤里,更显得双腿修长,短发干净利落,几缕碎发偶尔遮下来挡在深邃的双眸前,生人勿进的俊脸,再配上仿佛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的强大气场,一切,都是这么完美!   有个女生小小声激动豪壮地喊出了在场虽有雌性生物的共同心声,“我的上帝爷爷呀,真的好帅好帅,帅得我一脸,我快要窒息了,不行了,要晕过去了!啊啊——不知道睡在孟教授怀里是什么感觉,要是特么能让我睡一次,这辈子心愿就算了了!”   讲台上的男人离得老远,并未注意到这里的这番豪言壮志,他进来后先是沉默,目光在整个阶梯教室里深深地扫视一圈,而后喉结微微上下滑动,薄唇轻启,性感的男低音自唇畔之间吐出,“本课学生优先入座,剩下的同学再找座位,坐哪儿自便,上课后先点名。”   此言一出,有人高兴有人不喜,但大家都按照他说的话磨磨蹭蹭地行动了起来。   有个梳空气刘海的女声,因为是早早占座的历史系本课学生,也不用换座,就摊着课本捧着脸专心致志地舔狗舔颜,满脑子霸道总裁的小甜饼情节,“o~~g!啧啧啧……瞧这身段儿,这脸蛋盘子,还有这该死的、迷人的、性感的、磁性的深陷,我梦想着孟教授有一天把我摁在墙上,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深邃的双眸微微眯起,用他充满魅惑磁性的声音对我说——逮!小妖精往哪里逃……逃逃逃~”   渐渐地歪了少女的霸总幻想,到最后这姑娘连京剧腔调都出来了。   坐在这女声旁边、全场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在埋头睡大觉的女生终于忍不住了,从臂弯里抬起头来,理了理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一张精致到令人惊叹小脸,睡意朦胧地半眯着眼睛捡起桌上摊开的书一把糊在那空气刘海女生脸上,“路晓晓你够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妄想了,人家有老婆的!”   被喊作路晓晓的女生一愣,赶紧将书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凑过去八卦道:“老婆?没听说过孟教授有老婆,涵涵你听谁说的呀?真的假的?”   见自己同伴又懒洋洋地趴回去继续瞌睡,路晓晓来了兴致,不停地摇着人家的胳膊,一个劲地追问:“啊呀都快上课了,你别睡了,快告诉我,你哪听来的小道消息,孟教授怎么会有老婆?谁告诉你的?涵涵……别睡了,快说呀,这都哪儿听来的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该不会是假的吧?”   这个被叫作涵涵的女生被摇得都快要散架了,再次爬起来,想要将自己从同伴的魔爪中拯救出来,忍无可忍地朝天直翻白眼,“……当然是真的!如果我说他老婆就是我妈,他就是我亲爹你信不?快……快松手,我要被你摇吐了!”   “切!”   听着这么一说,路晓晓顿时失去了兴趣,放手让人家又趴了回去,嘟嘟囔囔道:“还以为是真的呢,如果你赵涵是孟教授的亲闺女,那我就愿意做你的亲妈……”   就在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路晓晓推了推埋头睡觉一动不动的同伴,见人完全没反应,也就放弃了把人叫起来的打算,想着等一会 儿点名了再说。   讲台上的男人等铃声响完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名册开始点名,一路勾着往下,很满意,基本上都来了……   按着姓氏拼音首字母排序一直往下,直到剩下最后几个,当念到“赵涵”时,男人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微微一扫,准确地就扫到了作为正中间靠右那里那颗趴在桌子上的脑袋。   “赵涵。”见无人应答,男人微微提高了音量又喊了一遍。   有人开始朝这边看过来,路晓晓赶紧伸手捅了捅旁边的人。   “到……”   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语气里还带着些睡意,见上头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才慢悠悠地移开了目光,赵涵浑身一抖,一下子赶跑了大半的睡意,精神不少……没一会儿见男人不在网这边看过来,她就双目无神直直地望向前方,开始神游太虚。   “好,点名完毕,接下来我们开始上课,上一课你们李老师正好讲到了第四章,‘历史发展规律中的客观限定性和主观能动性’,我们接着往下讲……”   讲台上的男人翻开课本后,拿起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字,笔势有力,笔锋遒劲,不过是看着写油性记号笔的字,竟也是一张享受。   看着上头男人清濯的背影,底下学生们就齐刷刷地开始议论开小差,尤其是女生,特别是来蹭课连课本都没有的女生。   “孟教授真的好帅啊,就这样的极品整个帝都都找不出来一两个了,还有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孟教授的气场和一般人不一样,甚至是和那些有气场的人都不一样,就仿佛是……是睥睨众生的帝王一样,总好像身上藏着秘密的感觉……”   听着坐在斜后方的几个女生在校生议论的内容,赵涵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她转着清亮的眼珠子,竖起耳朵暗搓搓偷听着。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如果让孟教授去演皇帝一定特别合适,唉……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来,清雪,你家公司筹拍的《帝谋》不是之前说请孟教授去做历史指导吗,现在都播了,好像没看见过剧组名单里有孟教授的名字……”   被叫清雪的黑长卷发女孩,穿着公主裙,画着精致的妆容,浑身上下价值不菲,她听到同伴的问话后脸色微微一僵,而后高傲地扬起了下巴,“听我爸说,本来也想过找孟教授,也联系了教授,只是听说孟教授说好像在忙什么课题,实在抽不出时间来,这才婉拒了,孟教授也是感到十分惋惜呢!”   赵涵偷偷翻个白眼,真会编,根本连个电话都没联系上好嘛,那电话还是她接到的,她帮忙传达了一下意思以后,这女生口中感到惋惜的孟教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直接就让她一口回绝,还是她绞尽脑汁找了个差不多的借口给拒绝了,这人可真会给自己找脸。   那个清雪边上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生殷勤地结果话头不着痕迹地捧脚,“现在《帝谋》这么火,孟教授感到惋惜也是正常的,还是清雪有眼光,不愧是凤凰娱乐的继承人,这个可是清雪在自家公司实习的时候亲自挑的一个ip改成的剧本,现在收视率都快破2了。”   几人口中的《帝谋》是近些日子以来大火的一部大型历史年代剧,讲述的是大梁“昭隆”盛世开创皇帝昭宁帝赵元衡的传奇一生,看着名字很霸气,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披着历史剧外衣的古装偶像剧,播出到现在网上已经有一大推人在吐槽这部剧剧情雷人狗血,没逻辑、不符和最基本的史实,就是有几个流量人气小生小花旦的颜值撑着,再加上大手笔投资肯出血,服装道具场、景镜头布置倒是赏心悦目的。   清雪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嘴上却还是谦虚,“都是这个剧本好,把昭宁帝的形象塑造的很成功很鲜明。”   赵涵竖着耳朵很是好奇,再抬头瞧一眼讲台上正在投入讲课的男人,她没看 过这个《帝谋》,所以不知道这个“很成功很鲜明”的昭宁帝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接着几人又围绕剧情展开讨论,“林嫣然演得蓝氏也很出色,听说这个角色还是清雪你亲自试镜选的演员,演活了这个角色,现在看这个蓝浅浅为了那个卫鸣的死对男主那么大误会,我就恨不得上去给她一棍子把她敲醒……”   赵涵睁大了眼睛用力眨巴眨巴,这个“卫鸣”又是那号人物?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接着通过几人的谈话,赵涵也大致了解了剧情,这差点将她鼻子都给气歪了!   昭宁帝辉煌灿烂一生,是一个被单拎出来做历史书专门考试知识点的皇帝,开创了“昭隆盛世”,其在位时的政绩一直为后人所称赞。   而他此生就一个皇后蓝氏,史书记载蓝氏早早便离世,所以后世史料中对其描述不过寥寥几笔,但她和昭宁帝的事却一直被后人津津乐道,带着四子入宫为妃,身世成迷,现在普遍说法便是渔家女出生,入宫后昭宁帝为其空置开后宫,独宠她一人,可又在她盛宠之时突然被送出了宫,其后便一直不明,后世都猜测她是惹怒昭宁帝招了他的厌弃。   可昭宁帝却在她离开后不再纳后宫一人,又在几年之后追封她为后,这也是昭宁帝一生唯一的皇后。   而他们有三子一女,最后继承皇位的却是他从宗室中挑选出来的子侄……   这一切就是成迷,“昭宁帝皇后”这一话题一直被称为华国古代十大未解之谜之一,后世猜测纷纷,对于正史野史皆是津津乐道。   到现在为止有关昭宁帝的电视剧、电影不知道被乐此不疲地翻拍了多少版,其中关于他和皇后蓝氏爱情故事也被改成了众多版本,历史框架大致一样,但狗血的内容却是精彩纷呈、五花八门。   曾经赵涵笑着和她爹罗列过所有版本,她就当个笑话哈哈一笑,可是这一版《帝谋》,距离真相,已经从帝都歪去了东非大裂谷——因为蓝氏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前夫”!   “这个蓝氏真是有些过了,让人想敲开她的脑子看看,明明昭宁帝对她那么好那么爱她,就跟没长脑子一样,人家陷害昭宁帝,说是为了得到她杀了她的前夫,她就问都不愿意问一声就真的信了,还想为前夫报仇刺杀昭宁帝,真替男主不值,唉,摊上这么个头脑拎不清的女人,还心甘情愿做后爹给人养孩子……”   “啪——”   一声摔桌子的巨响,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美得有些不真实的女孩此时正凶巴巴地插着腰,书卷成筒指着身后座位的几个女生,仿佛要将人吞了一般张口大吼,“你才后爹养的,你们全家都是后爹养的!” 第108章 浅浅醒了   b大历史系教授独立办公室。   男人闲适地坐在办公椅上, 在一阵又一阵断断续续的女声抽泣声中, 神色淡然, 八风不动, 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慢条斯理地端起了桌上的骨瓷小盏,轻轻抿了了一口散发着清香的太平猴魁, 直到将一小盏茶都啜饮而尽后,才轻轻放下了茶盏抬头看着站在他跟前的三个女孩。   三个小姑娘都很是引人注目, 其中有两个头发蓬乱衣衫皱乱,妆容都有些花了,梁上是一道一道的黑印,样子显得尤为狼狈, 而另外那一个倒还好些, 一张精致的脸蛋因为一旁两个时不时抽泣的女人而挤眉弄眼地朝天翻着白眼。   男人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而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说吧, 究竟是什么仇怨非得在我的课上解决, 还大打出手, 真的摆一副的好学生的架势。”   一旁那个短发女生一直都在等老师开口询问缘由, 这会儿早就忍不住了, 顿时跟开机关枪似的突突开口, “孟教授, 这真的不能怪我,是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女的, 我和清雪还有几个朋友正在聊天聊得好好的, 这女的就坐在我们前边, 忽然就跟发了封一样跳起来,指着我们鼻子骂我们全家都是后爹养的,有病吧!”   听这么一说,男人又将目光移到了一旁一直朝天一个接一个翻白眼的赵涵身上,眉头微微一锁,目光深深,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赵涵被这种目光注视着,顿时脖子一锁,方才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牛样才收敛了起来,不满地辩驳,“她们瞎扯淡说人是后爹养的,说人亲娘脑子拎不清,还不允许我骂回去吗?!”   “我们说的是《帝谋》里的剧情,又没说你,你这人脑回路还真是清奇啊,好像是在骂你是后爹养的一样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短发女生终于也忍不住无语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当即开口驳了回去。   男人瞟了一眼又有暴起冲动的赵涵,暗中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将目光转向那两个女生,手心朝下,修长的手指曲起来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巧桌面,似乎对此来了兴致,“哦?什么《帝谋》剧情,看来这便是引发你们争吵的导火索,给我也讲一讲吧。”   短发女生依言答道:“《帝谋》是最近大火的一部热播剧,讲的是大梁昭宁帝赵元衡的故事,这神经病就是为了其中女主角蓝氏和我们吵了起来。”   男人轻敲桌面的手一顿,沉沉开口,“里头讲了蓝氏什么事,竟让你吵成这样?”   “哈!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给蓝氏神秘的身份经过了加工包装,让她多了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叫卫鸣的前夫,然后昭宁帝的四个孩子就变成前夫哥的种,昭宁帝喜当爹给人无怨无悔养儿子,还得不到爱人的心,两人虐恋相杀,不知道孟教授对此作何评价呢?”   赵涵皮笑肉不笑,特意在最后“评价”二字加重了语气。   男人静静听着,听到最后眉头已经皱成了小山,听完以后他面色微沉地掏出手机,开始上网搜关于《帝谋》的相关消息。   网上关于这部剧的消息铺天盖地,越看男人的眉毛就拧得越紧,大致浏览一遍后他心中也有了数,沉声开口点评:“这种连最基本的历史轴线都乱套的剧情,别说是尊重史实,甚至是毫无逻辑可言,瞎编乱造得离谱,却偏偏还要套着历史剧的门面,编剧敢写导演还真敢拍!”   男人音调低沉,谁都听出来了他此时话语中带了火气,一旁那两个女孩被吓得有些愣住了,那短发女孩居然还傻愣愣地问道:“这个……这个剧就是清雪家公司筹拍的啊,之前……之前不是还请过孟教授做历史顾问,不是教授您也说这是个好剧本,只是没时间这才推荐了别人,那个刘教授不是说是您的好友……”   “噗——”   一旁的赵涵实在是忍不住了,差点就笑喷出来。   男人皱眉思索,他是有点印象,之前女儿告诉他有剧组找他做历史顾问的事,但他也只是在耳朵旁过了一遍就直接拒绝了,压根就连这剧叫什么都没听过……   “唐莉算了……”   一直在旁边娇弱抽泣没有开过口的女孩叫程清雪,这时候终于是忍不住了,关于请孟教授做历史顾问的事情始末,这其中究竟是怎样的内情她最清楚。   当时剧组是为了蹭一下孟教授在网络上的热度为这部剧造势而想去邀请他做历史顾问的,但真相是剧组甚至还没联系上孟教授本人就被拒绝了,为了面子她才在众人面前说了那番说辞,并说后面请来的刘姓历史顾问是孟教授推荐过来的。   现如今,眼看着谎言就要在本尊面前被可笑地戳穿了,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颜面,程清雪甚至都顾不得刚才这个她长这么都没吃过的亏,面色十分不自然,拉了那个叫唐莉的短发女生的胳膊就像往外扯,“那个……孟教授非常抱歉,这就是个误会,我们和这位学妹完全是个误会,也没怎么样就是拌了几句嘴,那个……我们还有自己的课,就……要来不及了,就先回去了,打扰孟教授了……”   说着半拖半拽地将还很是气愤想说理的同伴应扯了出去。   目送两个外人出去后,不大的办公室立刻安静了下来,赵元衡这才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面前正一脸看好戏意犹未尽的女孩。   对方接收到男人突然看过来的目光,笑容立马就凝固了,脖子一缩低着脑袋开始装鹌鹑。   赵元衡默不作声地看着女儿良久,只看得对方心里发毛他才凉凉开口,“蓝小贝,你多大了你心里还没数吗,我让你上大学来拿个文凭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十八岁青葱年少的大一小学妹了?是人家百多倍的年纪了,居然在课堂上众目睽睽之下和人扯头发挠脸打架?!出息了!还有大一开学到现在,你上过几堂课你自己说,要不是今天是我来代的课,你其实还根本不打算来上课是吧!”   蓝小贝瘪嘴低着头小小声不满嘟囔,“也知道我多大年纪了,还管东管西的……”   “啪——”   赵元衡将骨瓷杯重重磕在桌上,音量加大,“无论多大我都是你爹,要你把这个文凭拿到是为你好,你要是能像你大哥三哥那样我一个字都不会来过问,可好的不学,你偏偏要学老二那混账玩意儿!”   要是在从前赵元衡自然不会说像现代普通父母那般为了孩子考个好大学拿个文凭找个好工作而费尽心血,四个孩子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自然不用他这个当爹的再来操心。   只是他们非同一般人,令人羡慕的无尽寿命总也会有他人想不到的麻烦,要想在人类社会中正常生活活动,就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因为不老不衰的容颜,他们一般每隔三十年就要换个地方换个身份,以防被人发现端倪,从前科技不发达的时候倒好,如今正处于信息技术高速发展的互联网时代,他们更是小心谨慎了,水族的规矩就是不能打扰也不能被人类发现身份。   而就在半年前,自己这个活了这般年岁依然神经大条的“大龄”女儿,不小心就差点暴露了自身的秘密,而后赵元衡和深海商议的结果便是索性让她之前的身份“去世”,再换个新的。   因此蓝小贝新的身份要想合情合理,自然要有据可循,所以赵元衡才安排她重新读个大学,拿个文凭,只是这家伙和她亲娘一个性子,明显对上学这种事产生生理性排斥,才开学没几个月,就因为连着逃课,已经快要被退学了。   蓝小贝倒是丝毫感觉不到老父亲的殷殷爱子之情,小声呛回去,“还说是我亲爹的,被人编排后爹养的时候也没见亲爹你多么愤慨……”   “蓝小贝,别以为我不 会揍你,皮痒了的话咱们可以试试!”   见这个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老父亲已经咬牙切齿濒临暴走,蓝小贝心里咯噔一下,再不迟疑,脚底抹油就溜走了,“啊啊啊……亲爸亲爸,您是我亲爸!我今天还要回海里看我亲妈我先走了……”   看着女儿风风火火夺路而逃的背影,赵元衡摇头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时间,自己今天也没有课了,于是起身离开准备回他现在所住的“家”。   ……   赵元衡现在的住处在帝都郊区海滩边上,那里有延绵数公里的海滩,平日里鲜有人迹,其中有一块海滩是四十多年前他以另一个身份买下来的私人海滩,他将那里围了起来,盖了一栋房子,拒绝外人靠近,如今他就住在那里。   房子也不是特别大,看着就和一般别墅群里那种独栋小别墅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被远远地围了起来,孤零零地放在了海边。   赵元衡开门进去,在玄关处点了盏灯,屋子里一室凄清和他走时一样,冷冰冰的,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人气的孤独。   他关上门走进去,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打开了玻璃门,走到露台上,任由咸咸的海风狂乱地吹打在脸上。   倚在露台的栏杆上紧紧眺望蔚蓝的大海,出神许久之后,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翻开通讯录,点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没响过三声,电话那头就接通了。   “喂,郑局吗,对是我,我是孟执……是是是,好久没联系了……是这样的,有件事想和郑局交流一下,不知道郑局最近有没有看过那部叫做《帝谋》的电视剧……哦没时间看啊,那是这样的这部剧自称为大型历史剧,但我作为专业人士,站在专业角度认为该剧眼中歪曲历史,逻辑不通,毫无任何可取价值观可言,如今大受追捧我担心会给青少年一代带来严重的不利影响,所以郑局……对对对,郑局也是通透人,大家都是为了下一代着想……好好好,那等过几天郑局有空了我们再约一起钓鱼……”   挂掉电话后,赵元衡神色淡淡地回到了室内,他打开一个移动壁橱,里面露出十个排列整齐的半人高的巨大透明玻璃罐,其中有九个已经密密麻麻地装满了东西,赵元衡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扔进了第十个还未装满的罐中,对着那十个玻璃瓶微微一下,轻轻说了一句,“浅浅,这是第二十万八千五百三十一枚了。”   他从得到蓝浅浅魂魄尚在的消息、得到鲛珠时的那天算起,每天存一枚铜板,后来慢慢地随着沧海桑田,铜板变成了硬币,就这样,在等待岁月里的,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存下了二十万八千五百三十一枚铜板和硬币了,将近满五百八十六年了……   放完硬币后赵元衡合上壁橱,走到了客厅的那面玻璃池水墙边上,那么大一面水墙,放条鲨鱼进去都是可以的,然而却只放了那么一条巴掌大小的小丑鱼,若不是仔细看压根就找不到。   这条小丑鱼可非同一般,那是深海和他联系的水鱼,他这面玻璃水墙的鱼池设计时便是直通大海的,在还没有电话的那个年代,这只小丑鱼就跟在他身边了,那时候他若想去深海见蓝浅浅便是通过这只小丑鱼和深海联系。   虽然现在很多时候其实流光也与时俱进让海底连上了陆地的信号和网络,他们都通过手机直接联系,但他总想着,若是到时候浅浅醒来,多一个消息渠道他就能早点知道不会错过,因此这条小丑鱼也已经陪伴了他五百多年的光阴。   小丑鱼早已有了灵性,见到男人拿着鱼食过来,立刻冲着他换了地摇摆鱼尾图几个泡泡,赵元衡微微一笑,开始给它喂食。   小东西小小一只,食量却是惊人,正当赵元衡全神贯注投喂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他一只手拿过手机,摁了免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喂鱼食,电话是蓝深深打 来的,只有寥寥几语,“浅浅醒了,速来!”   “哗啦——”   盛着鱼食的玻璃碗吊在地上一下便摔了粉碎。 第109章 龙虾烤串   挂断电话以后, 赵元衡茫然地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傻傻地站在一地碎玻璃中间,对着水墙鱼缸愣神。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这甚至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迎接这梦中盼望千万回的事,他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干什么。   直到水墙里那已经有了灵智的小丑鱼都急得看不下去了, 用着自己低微又低微的灵力咚咚地撞着玻璃,这才将将拉回了男人的神思。   赵元衡猛地一惊, 思维混乱的大脑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他拔腿就往楼梯上冲去, 途中忙乱间左脚绊右脚差点滚下楼梯。   他跌跌撞撞地跑上了二楼他所住的卧室,一把打开了一只床头柜, 里面露出了保险柜的密码键,哆嗦着手指重按了两遍才将保险柜打开。   赵元衡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方长丝巾样子、轻薄如透明的鲛绡, 在从里头摸出一颗避水珠,拿好这两样东西以后连保险柜的门都来不及关上转身就往楼下的大门处冲去。   在路过玻璃水墙的时候,赵元衡顺手在投食的地方将早已摇着鱼尾准备着等候多时小丑鱼一把捞在手里,拔腿就往外冲, 因着心中的紧张激动,手中的力气就大了点, 握得死紧, 小丑鱼在他掌心里奋力地挣扎才让他恢复了一份理智微微松了些力道,差点就被捏死……   出了门后一路让高处狂奔, 距离别墅西北方向的不远处就是海涯, 此处尚在赵元衡私人海滩的范围内, 不见人烟。   赵元衡仿佛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海涯上,将柔软轻薄的鲛绡覆在自己脸上,然后从左右两个口袋里分别掏出了避水珠和小丑鱼窝在手中,停顿沉默一瞬,深深地吸气吐气,而后纵身一跃跳下了高而陡峭的悬崖,跃入了海浪汹涌的水中,溅起了一大朵白色的水花。   入水以后,赵元衡一手紧握住避水珠,另一只手则是松了用来在茫茫大海中指路的小丑鱼,小东西欢快地摆动一下尾巴,离弦之箭一般嗖嗖地朝前游去,赵元衡紧紧跟随在后面,竟也不曾跟丢。   在这无尽等待的岁月里,一趟又一趟地下海,已经让男人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游泳潜水本事。   一路沉沉赵元衡奋力往下,不知游了多久,海面上的光线已经完全照射不进来了,一片漆黑之中,他手里的避水珠开始在黑暗的环境中慢慢散发出了柔和的光芒用来给他照明前行。   心中默估算了一下时间,从他入水到现在为止大约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比往常快乐许多,也应该快到了……这么想着,赵元衡更是使出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划动手臂跟着小丑鱼不停地往前游去。   果然,接下去没过半个小时,赵元衡便依稀看见了前面有一片一闪一闪的亮光,那时深海派来接他的水将。   于是赵元衡便跟随着水将们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游到了那金碧辉煌的龙宫之中。   赵元衡进了龙宫后径直朝蓝浅浅的寝殿急行而去,早在两百多年前蓝浅浅便逐渐养回了完整的形体,后被带回了她自己的寝宫继续细心安养。   一路往前急行,路上不断有海灵们熟稔热情地和赵元衡打招呼,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去理会,头也不抬只顾一门心思往目的地冲去。   等到了那寝殿的大门口,赵元衡却蓦地刹住了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的大门,他急促地呼吸着,忽然间就失去了推开的勇气,他右手的食指指甲死死掐住拇指的指腹来感受那微微尖锐的刺痛,生怕这只是他那往复循环一次又一次的梦。   就在男人踌躇着犹豫不敢向前的时候,寝殿那华丽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门内出来一个长得黑漆漆的青年。   青年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若是忽略他那媲美非洲同胞色儿光看五官外形的话,是个极其英 俊的极品青年。   青年抬眼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赵元衡,朝他恭敬地点点头,“父亲,您来了。”   赵元衡在在见到青年的一瞬间,脚下正要迈开的步子一僵,明显就是一怔,直到青年喊了他一声,赵元衡才从短暂的愣神中汇过来,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稳重自然一些,轻咳一声对着那青年道:“小鱼回来了。”   这个黑得跟块炭一样的青年就是四胞胎老大蓝小鱼。   一向是四胞胎中最成熟稳重的大哥,却生了最桀骜不羁的自由心,他自从成年独立起就拾起了亲爹儿时环游世界的梦想,满世界地旅游探险,两百多年前父子俩曾有一段时间还一起做过驴友。   这五百多年来,蓝小鱼的脚印几乎已经踏遍了世界各个角落,什么极地探险、荒野求生、徒步无人区……就没有他没干过的事。   将所有惊险刺激的事都试过一遍后,大约是在十年前,蓝小鱼加入了一个海洋环境保护的民间公益性组织,和一群海上环境志愿者漂洋潜海,打捞海洋垃圾、救助各类因人类过度破坏海洋生态而遭到摧残的海洋生物,甚至还多次和偷捕者对峙过……   就这样在海上风吹日晒地粗糙了十年,原本白净如玉的俊美青年就变成了如今这副黑炭糙汉子形象。   赵元衡也很少去过问这个一向省心的儿子的事,只是两人起码也已经有整十年没有见面了,乍一见到这样一个超乎他想象的黑炭儿子,赵元衡再稳重的性子也是惊讶不小。   而蓝小鱼,将赵元衡短暂的愣神模样捕捉在眼里,也是很平淡自己亲爹为何会有如此反应,因为同样的惊讶心情,他刚才已经在自己亲娘那领略过更加夸张的升级版本,他是被亲娘嫌弃了催赶着出去找白洛要美白方子的。   蓝小鱼也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随意开口道:“父亲是接到了姨母的电话也知道阿娘醒了赶过来的对吧?”   赵元衡点点头,有些不安地试探着问道:“你……你娘她真的醒来,可还有什么其他危险?身体怎么样,可有不适?”   蓝小鱼也明白自己父亲等了这多年才等来的结果,心中焦虑也是正常,他不着痕迹地安慰道:“阿娘神魂护养地很好,所击现在醒来也并未有什么不适,白洛刚刚已经给她检查过了,确认没有任何不良后遗症,这点父亲您不必担心,只是……”   蓝小鱼停顿了一下,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这一停顿可把赵元衡的心都给拎起来了,急急追问道:“只是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蓝小鱼一手握成拳掩嘴轻咳一声,“想必是昏睡了这么久,突然间醒来,阿娘是饿坏了,刚刚一直在叫嚷着肚子饿要吃的,正好小虾来了,现在……咳咳,父亲你别和小虾生气……阿娘不是一般的人类,没问题的,白洛说可以吃……”   一听说起老二蓝小虾,赵元衡油然而生一股不想的预感……经过了五百年的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自认为早已在漫长无尽的岁月里看淡平和一切的赵元衡,却每每在碰到自己那个不着调的二儿子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破功。   那个家伙,在这五百多年来将近六百年的时间里,就从来没有一天安分过……   赵元衡甚至都没听清楚蓝小鱼最后的说辞,不敢再耽搁,拔腿就往里冲,还没进蓝浅浅的卧室,隔着大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老二蓝小虾叽里呱啦的兴奋说话声——   “阿娘快快快,尝尝这个,这个麻辣小龙虾,别看它个头长得有点恐怖,现在可是受欢迎了,来,我给您剥,这个是蒜香味的,这个是十三香味的,本来是我施了避水保鲜的灵术想带回深海自己吃的,现在统统孝敬阿娘您了,可好吃了,您尝尝……”   “还有还有,这个串串,就这样……这样,要撸着吃,这个是烤羊肉 串、牛肉串,这个烤大腰子……烤面筋和烤鸡翅都很不错,铁板鱿鱼也很鲜美,还有这个烧烤盒和韭菜、金针菇串都很美味……这个孜然酱香的,这个麻辣的,都很好吃……来来来,再配一瓶冰啤简直就爽得棒呆……”   还有清亮的女声满嘴含糊的偶尔说话声,“这个是什么,好香啊,软软的弹弹的,很漂亮,小虾儿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舒芙蕾,现在超级红的一种网红甜食,软软甜甜很好吃,我一口气能吃百八十个!”   “唔……好吃!不过什么是网红啊?”   “网红就是……就是现在网络上看得人多了他就受追捧了的意思,阿娘你看,就是这个,你看这个视频,是我吃播的视频,很火的,有一百多万的点赞,您看这些……还有这些,都是小视频,都特别有意思特别逗。”   “哈哈,真的很好玩,我睡了一觉醒来居然多了这么多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   “那可不,阿娘我现在在做吃播主播,就是吃东西给人看,有几千万的粉丝,这个很简单,主要是靠脸和食量,对我们水族来说不成问题,要是阿娘你对吃播也感兴趣,我可以……”   听到这里,赵元衡终于是忍无可忍,抬腿一脚狠狠踹开了卧室的大门,“蓝!小!虾!你够了!你要是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你阿娘,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   屋子里的叽喳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原本正坐在珍珠床上头碰头埋头研究手里aid的母子俩齐刷刷回过头来,手里那个做了避水法术隔离的平板依旧在传出夸张地喊叫声,“喜欢的老铁记得双击666……”。   这么一对视,赵元衡一下便暂时忘记了要教训不着调的儿子,他的目光先是在珍珠床上的女人身上仔仔细细地看一周,见到对方气色红润的鲜活模样,嘴边甚至还沾了点暗红色的酱汁……   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赵元衡最重的担忧也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一瞬不瞬的看着蓝浅浅。   这一眼,那便是他所等待的五百八十六年的岁月光阴……   蓝浅浅坐在一堆五花八门的食物中间,动了动尾鳍,眨眨眼睛和男人目光相触,谁都没有开口先说话。   在这样应该载入水族爱情史册、激动人心的名场面时刻,觉得作为外人的蓝小虾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他缩紧了脖子蹑手蹑脚地打算趁自己老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欠开溜了。   弓着身猫着腰小碎步沿边挪过去,即将经过赵元衡身边时,看着正全神贯注深情注视自己亲娘的老爹,蓝小虾暗松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而就在他庆幸老爹没注意到自己,小心翼翼地想要溜过去,却被一只忽然渗出来的手一把拽住了后衣领子……   蓝小虾毫无防备之下,被这样提溜着给生生拽了回来,身边传来自己老父亲阴恻恻的声音,“蓝小虾,你的皮又痒了!你阿娘才刚醒你就给她吃这些玩意儿,还想带她做吃播!不把你的那几个直播平台都封了你是不肯消停了是吧?!” 第110章 正文完结   作为一个在直播平台拥有红界一哥,吃播艺名为“大虾爷”的蓝小虾同学, 活了这么个岁数, 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他亲爹对他放狠话。   这个爹虽然没什么法力, 但确实已经实实在在做了他五百多年的亲爹,积威甚久, 只要他动了真怒,蓝小虾是打从心里怵他。   将近一米九的高大青年, 此刻正以一个怂到没脸看的姿势被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亲爹拎着后衣领子……   蓝小虾心中暗自庆幸,幸好他的三千五百万粉丝没有看到现在这一幕, 否则他颜面何存!   心里这么想着, 嘴倒是很诚实,识趣的开口求饶,“啊啊别别别,爸……亲爸!我错了!我就是看阿娘醒来就喊饿, 这不心疼坏了,刚好手边有这些吃的, 就赶紧拿来孝敬她老人家了,白洛说了,阿娘不是凡人, 即便大病初愈, 吃这些也没问题的……您, 您先松开我……咳咳咳……快勒死了, 我发誓……我再也不敢和阿娘提什么做主播的事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封了我的平台, 那两家平台是您亲儿子的心血啊,不能封啊!”   雷声大雨点小,声嘶力竭的干嚎声,带着灵法之力,水纹震动,一波又一波传进赵元衡额头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你阿娘才刚醒,你能不能安静点,给我闭嘴……”   他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动手揍过这个家伙了,现在的手忍不住的痒痒,就在他动手指的时候,一只微凉的小手悄悄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   下一瞬,赵元衡所有的火气一下子全部熄灭,松开了抓握着蓝小虾后衣领的那只手,只是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失去了所有的动作和所有的语言,只剩下与那只微凉柔软的手紧紧相握的触感,熟悉,却又仿佛是在梦中……   蓝浅浅握着男人的一只手,看着他静立在原地的样子,用力地眨了下眼睛给儿子使眼色。   蓝小虾回忆,如蒙大赦地从自己老父亲手下滑溜了出去,感动得泪流满面,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临走之前,蓝小虾还十分贴心地两人合上了大门。   华丽厚重的殿门被轻轻关上,整个寝殿里便只剩下了赵元衡和蓝浅浅两人。   蓝浅浅顺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顺势绕到了赵元衡的正对面,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了许久,而后忽然嘴角弯弯向上翘起,笑嘻嘻地将自己整个人都倚靠进了男人怀里,熟练自然地用脑袋在男人胸膛处来回地蹭。   她不曾有这沧海桑田的经历,记忆所停留之的便是五百八十六年前的时光,就犹如她闭眼前十昨日,醒来便是今日。   然而对于蓝浅浅来说熟悉而自然的相拥,于赵元衡而言却仿佛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他僵直地站在原地,保持着方才拎蓝小虾时的动作一动不动,他生怕这就是南柯一梦,千百个午夜梦回再惊醒时,陪伴他的依旧是冰凉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空虚。   蓝浅浅靠在男人怀里扭来扭去地打滚撒娇,结果折腾了半天才发觉男人根本毫无动静,顿时有些气馁地瘪瘪嘴问道:“阿执你怎么了,为何都不理我?”   她的性子可不是这么容易被动的,使劲儿地贴挤在男人怀里后却发现男人进犯一点反应都不给,于是她干脆自己动手,松开两人交握的手后,硬是拉着赵元衡的两只手让他将自己环抱起来。   赵元衡的喉结上来来回滚动几下,他深深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带出了一长串骨碌碌的水泡,却依旧是僵硬着身体四肢。   “浅浅……”   “嗯。”   “浅浅……”   “嗯。”   “蓝浅浅你知不知道……二十万三千五百八十一天,一天又一天,这样的 日子有多么煎熬……”   男人说话的语气里似是带了隐隐的委屈,说道后来,声音逐渐地低落了下去。   蓝浅浅一顿,双手轻轻地环上了男人的腰,“对不起嘛……我,我真的很努力想醒过来,实在是太累了,一直都在努力想要醒过来,对不起,一直到现在……”   如此感人至深的煽情场景,蓝浅浅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出了眼泪,却发现男人依旧是呈原来僵直的形态一动不动,顿时就不满了,“唉……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还抱不抱我了?!”   男人已经从自己的情绪中缓缓回过神来了,开始谈条件了,“那你必须得向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二十万三千五百八十一了!”   蓝浅浅抬起头看着明显想要和她较劲的男人,觉得男人也真是受了委屈,于是决定很大度地顺着他一回,就认真附和道:“好吧好吧,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二十万三千……呃……”   蓝浅浅卡壳,“……二十万三千多少来着?”   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浓情感动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赵元衡气得牙痒痒,抬手托着蓝浅浅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重重地按进了自己怀里,双臂用力收紧,将人死死地圈抱在自己怀里,似要将揉进自己的骨血的骨血之中。   四周围皆是海水,但那梦中盼了无数回的熟悉气息却是海水无法阻挡的,熟悉得他想要落下该死的眼泪。   赵元衡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为了将眼眶中的热意逼退下去他想转移注意力,便扣住蓝浅浅的后脑勺俯下身去,摄住红唇,用尽全力狠狠吻了下去。   蓝浅浅很是认真地回应着,两人静静相拥,唇齿相依,同时都在想对方诉说这自己的想念……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就见蓝浅浅气喘吁吁地从男人凶猛的攻势下抽回意思神智,抱怨嘟囔道:“唔……阿执你的手别抠我的鲛鳞呀……这是个坏毛病!我这不才醒嘛……鲛鳞都是蜕壳新长出来的,很能很容易掉的,你轻点……尾巴秃了是真的不好看的……”   男人隐忍的说话声,“蓝浅浅你给我闭嘴,专心点……”   ……   寝殿大门外,蓝小虾蹲在门口,附耳在紧闭大门的角落缝隙处,一脸猥琐样地“嘿嘿”笑着偷听里头的动静。   蓝小蟹从外头匆匆赶来,他自一百多年前开始就帮着开始帮着蓝深深一起打理水族的各类事务了,他做事认真严谨,得到族中众多长老的赞赏。   这几日他本是和流光一起远在外海出公差,本来就是在今日回来的,谁知在回来的途中就接到了蓝深深的传讯,这不便用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干回了龙宫。   蓝小蟹气喘吁吁地赶到自己母亲的寝殿门口,看着蹲在门边角落里的蓝小虾,随口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阿娘真的醒了吗?阿娘有没有事?还有你怎么一个人蹲在外面,阿娘在里面吗?”   说着蓝小蟹作势就要推门进去,却被蓝小虾一把拦住了,看着自己兄弟疑惑不解又是心焦的目光,蓝小虾嘿嘿笑笑,表情猥琐暧昧地摸摸自己的下巴,“咱老爸爹已经在里面了,你进去干嘛?来来来,蹲下来和我一起等着,说不定就能再等个弟弟或妹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