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乐》 作者:打字机N号 作品简评: 单福宝穿越了,携带穿越大礼包来到了古代农家,礼包中只有一件大礼,就是动物好感度max。家里的母鸡爱她,所以拼命下蛋想要喂饱她,山里的小动物爱她,给她摘野果送草药,而人是最高级的动物,自然也还是爱她爱她。这是一个让极品没法极品的存在。 文笔幽默风趣,剧情主讲古代小农村的家长里短,节奏轻快,情节放松,喜欢种田文的小天使千万不能错过! 第1章 出生   “生了没?”   “哪有那么快,这才刚发动呢?”   坝江县平柳村一座看上去气派敞亮的青砖灰瓦三合院里头,传来一段略显紧张地对话声,堂屋里头,院子外面,坐着站着不少人,一个个抻长脖子往东厢房其中一间屋子探望。   一个穿着灰布短罩衫,看上去皮肤白净,略带痞气的青年此时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忧,要不是那扇门拦着,他都想冲进去看看此时哀嚎声不断的媳妇。   “蒋婆子,你家小儿媳妇这是发动了?”   院子外路过的村人听到这动静,隔着竹篱笆朝屋内的人问道。   “是啊,这才八个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发动了。”   蒋蕙兰作为家里掌事的女人,此刻把大儿媳二儿媳指挥的团团转,有烧水的,也有烫洗从屋内递出来的一块块染了血的棉布的,孩子们早就被支开了,家里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又帮不了什么忙。   七活八不活,小儿媳妇在这个关头忽然发动,家里人哪个有本事提前预知,做好准备?   因此事到临头不免手忙脚乱,此时的蒋蕙兰也顾不上和村人搭话了,接过大儿媳吕秀菊端过来的那盆热水,推开杵在门口碍事的儿子,往屋内走去。   村人也知道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情搭理他们,在问清楚什么事后,识趣地各自散开了,也就一些亲近人家的大娘大婶,过去搭了把手。   “这单家小媳妇之前的怀相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八个月就发动了,我看她这胎玄。”一个吊角眼,颧骨高凸,看上去有些刻薄的婆子看了眼单家气派的大瓦房,忍不住酸溜溜地冲边上的人说道。   在平柳村,单家说不上最富裕,那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单家的老爷子单铁根,一手上好的打铁手艺,十里八乡,需要什么锅子刀具农具,多数都是问他订的,铁器的修修补补也都是找他,靠着这个赚钱的手艺,单老头盖起了这座气派的院子,还陆陆续续买了二十多亩田地,这让那些日子过得远不如他的人怎么才能不眼红呢。   不说单老头自己的本事,他那大儿子也是村里有名的出息人。   单家三个儿子,大儿子单峻山,作为长子,最得老两口的看重,很小的时候就送他去念书,单峻山在读书上天赋不高,考上童生之后,就再无收获,可是他头脑灵活,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县城的酒楼当起了掌柜,每个月都能挣二两银子,搁村里,这都够一户人家大半年的嚼用了,一般秀才公自己开私塾都没他能挣钱。   加上对方每个月都能有三天的假期,村里到县城来去一趟不方便,很多人都会托他带县城里的东西回来,就为了这一点,村里人都得记着他的好。   单峻山的妻子吕秀菊是邻村一个秀才公的女儿,也是蒋蕙兰千挑万选才替自己儿子选来的,两人只有一子单福宗,今年八岁,现在在镇上的书塾念书,也是家里第三代唯一一个读书人。   单家的二儿子单峻河为人憨厚老实,家里的二十多亩田地都靠他和妻子王春花伺候,这二十多亩田地的出息,也是家里每年进项的大头。   老二夫妻的孩子最多,大闺女单梅娘今年六岁,二闺女单兰娘今年四岁,因为前面连生了两个闺女,王春花一直觉得自己在单家抬不起头,为此任劳任怨,家里的活计她干的也最多。   好在生了单兰娘的第二年,她又怀上了儿子单福才,只可惜唯唯诺诺的性子早就养成,加上婆婆蒋蕙兰的泼辣和大嫂吕秀菊的刁钻,即便有了儿子傍身,在单家,王春花依旧是可怜虫一个。   单家的三儿子单峻海没什么大出息,性子奸猾爱躲懒,因为是小儿子,加上嘴甜会说话,反而是三个儿子里最得老两口疼惜的,就连单老头嘴上总是责骂这个儿子,心里最偏的也是他。   作为得宠的小儿子,他的媳妇,蒋婆子自然也是千挑万选的。   苏湘的娘是蒋婆子的嫡亲堂妹蒋淑兰,早年因为家里贫寒,被卖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后来那户人家举家搬迁,遣散了一部分家仆,蒋婆子的堂妹幸运的就在那部分被遣散的丫鬟当中,拿着那些年攒下的月钱以及小姐夫人赏的布料首饰,高高兴兴回了乡,也没搭理那些当初把她卖了的家人,而是选择投靠蒋婆子这个向来和她要好,又已经出嫁的姐姐,在蒋婆子的操持下,嫁给了同村一个家境殷实的汉子。   这些年,两家的关系非但没疏远,反而越发紧密,平柳村谁人不知道蒋家这两姐妹最惹不得,一个泼一个狠,得罪了哪个,另一个都不会放过你。   两边既沾着亲,苏湘和单峻海又是从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因此两边家长一合计,干脆就给这对小儿女定了亲。   因为这层关系,三个儿媳妇里,也数苏湘最贴老太太的心。   在怀上这胎前,苏湘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单福德,今年四岁,比二房的单福才还大一岁,按理有过一次生产的经验了,第二次生起来应该就方便了,可谁晓得好端端的在家也能早产,闹得家里人仰马翻。   “呸呸呸。”   听那刁钻婆子说人家小儿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或许会不好,边上凑一块的老太太纷纷往边上吐口水,去晦气。   这样的话可是造口孽的,苏湘的亲娘和婆婆那都是什么性子,她要是真有三长两短了,这婆子的话被传到蒋家姐妹俩的耳朵里,小心嘴都被人撕喽。   乡里乡亲的,不帮忙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走一块的婆子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话,然后加快了走路的步伐,将那个婆子远远甩开。   “哼,一个个惯会装模作样。”   婆子气的跺了跺脚,当初她眼红单家的好日子,一心想将自家闺女嫁给还没婚配的老三,结果前脚她才让人托口信试探,后脚单峻海就和苏湘定了亲,她那个闺女钻了牛角尖,愣是拖到了现在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都没许人,婆子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是将一切都怪罪在了单家和苏湘的头上。   现在苏湘早产,她恨不得对方直接一尸两命死在产床上,让蒋蕙兰看看,她给儿子挑的娇滴滴的儿媳妇是多么福薄的一个短命鬼。   这么想着,婆子眼珠子沽溜沽溜转了好些圈,挎着装满脏衣服的木盆子也不往河边去了,急匆匆跑回家。   忙碌的单家人可不知道村里还有这样坏心眼的人,看着苏湘生的越来越艰难,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湘儿啊,你加把劲,娘都看到孩子的头了。”   闺女生产那样的大事,住在同一个村子的蒋淑兰得到信儿就过来了,一到单家,也顾不上问闺女好端端的怎么就早产了,洗干净手,蒋淑兰就和产婆一块帮着苏湘接生起了孩子。   “娘,疼,疼死我了。”   苏湘身上汗淋淋的,头发湿哒哒黏在额头,整个人就如同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般。   因为一直憋气用力,她的脸早就涨成了猪肝色,红中泛着紫,哪里还有往日的白皙娇俏。   苏湘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已经痛到麻木了,身上的力气也开始渐渐流失,可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让她不敢就这样昏睡过去,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然后再使劲。   “湘儿啊,你要是疼就捏着娘的手,咱们再使把劲儿,孩子就要出来了。”蒋淑兰生了五个儿子才得苏湘这一个闺女,哪能不疼爱她,此时看闺女痛苦的表情,她也跟着揪心。   “淑兰啊,热水来了。”   蒋婆子出去换热水去了,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苏湘只觉得自己身上忽然又有了力气,使劲一用力,一股暖流从下身缓缓滑出。   “生了,生了!”   产婆也懵了,刚刚还生的那么艰难,怎么下一刻孩子就乖乖出来了。她赶紧用火烤过的剪子帮孩子剪了脐带,然后将孩子背面朝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哇——”   小小的粉皮猴子哭声倒是响亮,比一般足月的婴儿都不差,产婆一听就放心了,今天总算没把招牌给砸了。   “是个闺女。”   蒋婆子将面盆摆在一旁,赶紧上前几步。   炕上的外甥女除了脸色虚弱了些,精神头还是好的,她搓着手从产婆手里接过刚出生的小孙女,拿着干净的棉布帮奶娃娃擦了擦身,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裹好,凑到苏湘边上。   “这孩子看着就让人欢喜。”   这年头讲究多子多福,这里的子讲的是儿子,在乡下地方,女儿是最不值钱的,也就那些儿子多的人家,可能会对女儿稍微稀罕几分。   蒋婆子已经有了两个孙女,对孙女自然就不稀罕了,她盼着老三媳妇再给她生一个乖孙,在听产婆说三儿媳妇生的是个孙女后,心里就不由有些失望。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失望在对上那张皱巴巴的粉皮脸时,刹那间消散一空,反而由心的让人有些欢喜。   结合她一进门这个磨人的小孙女就出生的场景,蒋婆子直觉这孩子和她有缘,加上这是她疼爱的老三和亲外甥女的孩子,心里不由偏爱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慈爱了不少。   “你还别说,我也觉得这孩子咋看咋让人稀罕。”   蒋淑兰看闺女顺顺利利生下了孩子,心里也就放松了,她和产婆一块帮闺女换了干净的床褥,又帮着她擦身垫了尿戒子,也空出心来看看自己新出炉的外孙女。   蒋淑兰想的可没堂姐蒋婆子那么多,苏湘是她疼爱的小闺女,对这个新出炉的外孙女她再怎么喜欢,那都是应当的。   “娘,我媳妇儿是不是生了,她现在咋样啊,我能看看我的小崽不?”   蒋婆子姐妹俩还没稀罕够怀里的小不点呢,外面鬼哭狼嚎的男声就开始嚷嚷起来了,看着怀里因为听到了吵嚷声,眉头皱的跟小老头似得,嘴角还往下压的小孙女,蒋婆子头一次觉得自家老三是那么没眼色的一个人。   “什么崽子不崽子的,那是你闺女。”   也得给外面的老头和儿子看看他们的小孙女/闺女了,蒋婆子让堂妹顾着些小儿媳,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娃娃朝屋外走去。 第2章 福气   “我有闺女了?”   单峻海看着被他娘抱着的裹在襁褓里的孩子,这个襁褓还是他的长子单福德用过的,在苏湘怀孕后就被翻出来,重新洗晒了好几次,虽然颜色没有最初的鲜艳了,但胜在软和,对于新生儿来说,更加舒适。   因为小孩子怕风,蒋婆子特地将这个小孙女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张脸。   单峻海已经有了儿子,对于第二胎是男是女就没那么在意了,女儿也好,儿女双全还能凑个好字。   “我闺女长得怎么那么好看呢?”   傻爸爸看闺女,自然是怎么瞧怎么欢喜的,他忍不住想伸手抱抱,可看老太太的架势,一点都没有松手把怀里的孩子让给他的意思。   “那是,这孩子眼睛像湘儿,鼻子和嘴巴像你,净挑你们夫妻好的地方长了。”蒋婆子看着怀里那嘟着嘴,似乎有些不舒坦的小孙女说道,一边轻轻晃着手臂上她能睡得舒服些,眼神柔和,哪里还有以往的戾气。   这样的蒋婆子,吕秀菊和王春花这两个媳妇是没看到过的。   吕秀菊都不太记得,自己的儿子出生时,老太婆有没有那么高兴了。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将来迟早是别人的,还值得老太婆那么稀罕,果然这老婆子心眼都偏到咯吱窝里去了,就惦记着老三一家,要是她不看的紧一些,将来老两口的东西,还不知道便宜谁呢。   吕秀菊在心里暗自嘀咕,警惕地看了单峻海好几眼。   “不止呢,娘,我看我闺女的脸型像你,下巴兜圆的,老人都说这样的脸型兜财兜福气。”单峻海伸着手指想摸摸小闺女滚圆的小下巴,却被蒋婆子一巴掌拍开。   “别动手动脚的,都是当过爹的人了,还不知道小孩子的脸戳不得啊,小心将来闺女成了口水娃埋怨你。”   蒋婆子嘴上骂着,心里却喜滋滋的,越看小孙女那张粉皮猴子脸越觉得像自己。   可不是吗,她这张圆脸多福气啊,当初那些小姐妹,哪个有自己嫁的好,不像大孙女和二孙女,跟她们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下巴尖尖,还总是丧着脸,活像家里人怎么刻薄她们了似得。   就凭这一点,蒋婆子就觉得小孙女招人稀罕。   王春花显然和蒋婆子想到一块去了,现在乡下挑媳妇,就看姑娘干活麻不麻利,身段结不结实,偏偏她那两个闺女都随了她,小小年纪就看得出来身子骨纤弱,尤其那尖的戳人的下巴,在一些迷信的人看来,就是没福气的表现。   明明婆婆虽然看不上她那两个孙女,可在吃食上也没克扣两个孩子,可无论怎么吃,两人的下巴就是吃不圆,这一点,也是王春花最大的心事。   此刻单峻海特地提点出他闺女的下巴圆,在王春花看来那就是在讥讽她生的两个闺女,都是当人家小叔的男人,这张嘴怎么就那么亏呢。   王春花心里藏着气,可多年养成的逆来顺受的性子不允许她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她只能看着公公婆婆还有老三在那儿夸赞孩子长得有多好,木木地站在原地。   “娘,让我看看竹娘。”   吕秀菊比王春花更放得开,她男人能挣钱,她儿子会念书,在这个家她腰板挺得直直的,看那边一群人称赞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她心中不以为然,但是也起了好奇心。   “这孩子长得也就——”   粉皱的肌肤,刚出生的孩子都那样,加上这还是个早产的孩子,体格比正常足月的稍微还小了一圈,此时她还没睁眼,眼皮肿肿的迷成一条缝,鼻尖翘翘的,也看不出将来鼻梁的高度,嘴巴倒是长得小巧,只是上嘴唇被她嘬着,也看不出唇形,这样的孩子能看出美貌来?不是说笑吗?   倒是脸圆是真的,下巴圆嘟嘟的,有几分可爱。   吕秀菊正想说这孩子的模样和家里其他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看不出啥区别,话到嘴边,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其实这孩子长得,还真的挺可爱的。   同样是粉皮猴子,她也是最好看的那只猴子。   吕秀菊觉得自己肯定是瞎眼了,她怎么可以觉得老三家的孩子长得可爱呢,要知道,这个家里,老三家和他们大房才是有真正竞争关系的,老三本来就得宠,加上老三媳妇还是老太太的外甥女,以后分家,他们得分去多少属于他们大房的财产啊。   在吕秀菊心里,老三那一房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她怎么可以觉得敌人家的小孩可爱。   “这孩子长得真的太好看了,眼睛也大,鼻梁也翘,将来一定是个标致的小美人。”吕秀菊忍不住啊,她觉得现在被老太太抱在怀里的那个小闺女,比她亲侄女还招人疼。   看着看着,吕秀菊都忍不住往老太太身边凑了凑,想要抱抱她怀里的小宝宝。   只可惜蒋婆子孩子的亲爹都不让抱,能绕过孩子亲爹给她这个大伯母抱,就算她说出花来都不让。   “是吧?”   蒋婆子睨了大儿媳妇一眼,对方那点心思她哪里看不透,只是没闹大,为了家里的和谐,她暂且忍着吧,没想到今天老大媳妇难得说了一句人话,倒是不符合她以前的脾性了,蒋婆子听的高兴,对她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竹娘竹娘,这个名字不好,我得重新给我的乖乖起个名字。”蒋婆子看着襁褓里的娃娃,忍不住开口说道。   之前说好的,家里的女孩就按照梅兰竹菊松排,大孙女叫梅娘,二孙女叫兰娘,现在轮到三孙女,自然就该叫竹娘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这个孙女讨蒋婆子的喜欢,她自然就觉得竹娘这个名字不衬她这个脸蛋圆圆,和她一样有福气的孙女了。   “娘,那我闺女该叫什么名儿啊?”家里的规矩,小名爹娘取还成,大名总是要老两口来定的。   “这我得好好想想。”一时间蒋婆子还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名字来,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得和老头好好合计合计。   除了孤零零站在一旁的王春花,房间外的一切分外和谐,一家人的心思,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统一过。   “娘,家里的母猪生了。”   孩子平安生下,除了需要坐月子的苏湘,其他人自然和平常一样,忙活手头上要紧的事。   蒋婆子是个会持家的老太太,单老头打铁的收益,地里的收成,以及大儿子每个月上交的家用还有三房小儿媳妇每个月刺绣赚来的补贴,这些收入已经足够可观,在这种情况下,蒋婆子依旧养了两头猪和二十多只鸡鸭,除了满足自家的需求外,剩余的全卖掉,每年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单家的日子过得这样红火,也有蒋婆子持家有道的功劳。   地里的活基本都是二儿子单峻河两口子干的,单老头和蒋婆子会在农忙时搭把手,单峻海性子懒散,常年在镇上和县城里晃荡,也不知道在忙活啥,反正老两口护着,加上苏湘每个月接绣活上交的家用并不少,也没人能说他什么。   至于养猪和鸡鸭的活自然都是家里的女人干的,农忙的日子,吕秀菊和苏湘就做的多些,农闲的日子,三个媳妇分摊家里的活计。   现在正值秋收,苏湘又得做月子,喂猪喂鸡的活,显然就落到了吕秀菊一个人的头上。   她正熬好猪食,提着猪食桶准备把那些猪食倒在猪圈的食槽里的时候,就看到家里怀孕四个月,前小半个月就有生产征兆,可是久久没能把肚子里那窝猪崽生下来的母猪,居然悄无声息的,已经生完了。   要知道母猪生崽子可不会安静,短则两个时辰,多则三四个时辰,哼哼唧唧的,能闹得人心烦,刚刚他们都忙着老三媳妇生产的事,谁也没注意到母猪也在下崽子。   不知道是他们没注意,还是这一次母猪产仔就是那么安静。   听到吕秀菊的惊呼声,蒋婆子等人赶紧跑了出来。   刚出生的小猪崽一个能卖三百文呢,通常情况下一头母猪一胎能生十个,也就是三千文,这笔数字不小了。   “十六个,足足生了十六个。”   吕秀菊数着猪圈里的小猪崽欣喜地说道,往常母猪怀崽多的,一胎也就十二三个,十六个,那可是很少见的,反正吕秀菊以往没听说过。   “我的乖乖果然是有福气的。”   蒋婆子拍了拍手掌,脸蛋圆圆就是兜财又兜福,家里的母猪怎么早不生,晚不生,偏偏在她出生的时候跟着一块产崽,一生还生十六个,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福宝,乖乖以后就叫福宝了。”   跟着家里的男孩排辈,宝就意味着是家里的宝贝,老太太默念了几下这个名字,福宝,福宝,就这个名字了。   此刻躺在亲娘怀里,迷迷糊糊清醒,还没看清这个模糊的世界,就被塞了一个乳头到嘴里的奶娃娃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下了。 第3章 夜话   “闺女,我的小闺女。”单俊海看着迷迷糊糊喝着奶的奶娃娃笑成了一个憨子,哪里还有往日里的精明狡猾。   单福德还不知道就在刚刚,他亲娘就着母猪产仔的是就给他闺女想好了名字,因此也只能一口一个闺女闺女的唤着。   “湘儿,辛苦你了。”   单峻海也没在意媳妇刚生完孩子,不能洗澡,只能勉强擦擦身,因此残留的一点汗酸味,心里格外甜蜜。   “傻子。”   苏湘嗔怪了一声,看着怀里乖乖喝奶的闺女,心里早就化成了一汪水。   “你现在可是儿女双全的人了,收收心,多做点正经营生,咱们还要攒钱给二郎娶媳妇,攒钱给闺女备嫁妆呢。”   对于现在的生活,苏湘确实没什么好不满意的了,婆婆是她亲姨娘,丈夫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又好,单家的条件在村里数一数二,现在又儿女双全,简直跟活在蜜罐子里一样。   要是硬让苏湘说点不满意的吧,就是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夫君。   对方有一张好面皮,嘴巴又甜,总能说出很多哄人开心的话,当初她嫁给单峻海,村里那些同龄的姑娘不知道都有多羡慕她呢。   可这个人俊嘴甜的夫君,同样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要不是有一对好爹妈,给他们三兄弟挣下了一份家底,吃喝不愁,就他成天偷奸耍滑不肯下地干活,连亲大哥费心给他找的几分不错的短工都给推了的懒散性子,能不能找到媳妇都不一定呢。   所以村里人每当谈起单家这三兄弟,说起老大单峻山的时候,就夸对方有本事,说起老二单峻河的时候,就夸对方勤劳能吃苦,但说起老三单峻海,除了夸他长得好,就没话可夸了。   可谁让单老头夫妇俩疼他呢,就算他啥都不干也有老两口护着,总能吃喝不愁,等老两口走了,家里的家当分一分,靠着几亩地,也不会饿死,更别提就凭老两口那偏心眼,承宗的长子多分点东西,受宠又没什么本事的小儿子老两口一定也会偷偷摸摸多塞点东西给他们,就是可怜老实的老二了,虽然能干活,只可惜人太木,加上不上不下的排辈,在这个家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将来就算是分家,他估计也是最吃亏的那一个。   当然,这些也只是村里人的闲话,单家真正的情况,和村人猜想的还是有点出入的。   单峻海这性子,从小就被单老头老两口给宠坏了没错,可他脑子灵活,常年往镇上县里钻,认识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了,还是有几分挣钱的手段的。   只是单家人不清楚他在外边到底挣得都是什么钱,只知道挣的钱不多,每一次有点收获,单峻海就会买上一堆糕点烧鸡回来,丰富家里的伙食,要么就是扯上几尺布给家里人裁衣裳,后者是单老头两口子以及苏湘的专属福利,一般人享受不到。   不过从这几点看,单峻海对这个家也不是没有贡献的,加上蒋婆子在这个家说一不二,她觉得她小儿子好,其他人就不能说她小儿子混,吕秀菊等人就算有怨言,也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发牢骚,这个家才保持相对的和平。   自从苏湘嫁过来后,这个局势又稍微缓和了些,因为苏湘从小就深得她亲娘蒋淑兰的真传,有一手不错的绣活手艺,这个本事还是蒋淑兰在给大户人家的小姐当丫鬟时学的,每个月去县城的绣庄接活儿做,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一两银子的收入。   这笔钱,苏湘上交一半到中公,剩下的一半藏了起来,也是给小家攒的家底,因为三房缴纳的这笔钱,大房的吕秀菊勉强心理平衡了,承包了地里的活的二房也没话说了。   要不怎么说单峻海有福气呢,从小就被爹娘宠着,成了亲,还有一个能挣钱的媳妇纵着,也怪不得他早就是当爹的人了,还和没成家的小青年一样。   挣多少花多少,光顾着享受这两个字,也没为长远考虑过。   苏湘刚板起脸,对上夫君委屈巴巴的眼神,原本想说的严厉的话顿时就收了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海哥也没啥不好的,他挣了钱确实大手大脚的都花了,可这些钱也不是花在别人身上啊,想着她怀胎这些日子里单峻海给她开的小灶,九芳斋的糕点,徐记的烧鸡腿,隔山差五就能改善一次伙食,这些都是单峻海私底下偷偷摸摸寻来的,要不是这些好吃好喝的供着,怀里的闺女也不会明明早产,却有不错的体格。   还有此刻在她陪嫁的樟木箱里仔细藏着的那根细银簪子,海哥真的挺好的,他就是藏不住钱而已。   苏湘想着,反正她每个月都能攒下几百文钱,等她绣艺上去了,能攒下的钱也就更多了,公婆身体好,儿子的婚娶肯定是公中出,她那些钱足够给闺女攒下一份体面的嫁妆了,这么想着,似乎没她男人什么事儿。   “噗噗噗——”怀里迷糊的小不点似乎喝饱奶了,晃着小手吐起了奶泡,眼睛睁开一道小缝,鼻子皱皱的,煞是可爱。   “湘儿,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就攒钱。”   攒钱对单峻海来说还真是一个遥远的事,从小就习惯了爹妈能干,亲哥能干的老三,压根就没什么雄心壮志。   他怕累,也怕烦,挣的钱够自己花就成,即便是有了儿子,单峻海也没多大改变,男孩都皮实,怎么养不是养,凭着单家殷实的家底,不用愁将来娶不到媳妇。   因为这样的想法,单峻海挣来的那些钱能花都花了,买点小玩意儿哄哄亲娘和媳妇,买点好吃的堵住大嫂那张嘴,日子潇洒又自在,给他皇帝坐他都不换。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看着可人疼的闺女,单峻海头一次滋生了要攒钱的想法。   女孩子的养法和臭小子可不一样,想着二哥家里唯唯诺诺的两个小侄女,单峻海可不希望自己的闺女也被教成这个德性。   还有攒嫁妆,疼爱女儿的人家从孩子一出生就得备起嫁妆了,嫁妆足,在婆家就有底气,这一点看大嫂二嫂和他媳妇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就知道。   大嫂吕秀菊是穷秀才家的闺女,当初吕家要了单家一笔不菲的彩礼,等过门的时候,大嫂好歹还带回了彩礼的一半,以及几床被褥。   二嫂王春花家的条件最差,家里兄弟多,一个个都是懒汉,要不是单峻河意外路过王家村时救了洗衣裳失足落水的王春花,这门亲事肯定是不会成的。本就不是蒋婆子看中的,又是贪了所有彩礼,光溜溜嫁过来的媳妇,可想而知王春花在这个家的地位。   苏湘算是所有妯娌里嫁妆最丰厚的了,不仅单家给的彩礼统统返送了回来,苏家还给添了不少嫁妆,她在这个家的底气,不仅仅因为她是蒋婆子的外甥女,也因为她的嫁妆是这些个妯娌里最丰厚的。   单峻海可不希望他闺女和二嫂一样吃了没嫁妆的亏,让婆家看不起。   他打定主意了,从现在起要开始努力攒钱,等到闺女出嫁那一天,给她攒下一个让村里人都嫉妒红眼的嫁妆。   苏湘看夫君的表态很高兴,只是一时间她也没往心里去,权当她男人哄她开心的,就这样,她也知足了。   “大河,娘给弟妹生的闺女取了个名字,叫福宝。”   吃完饭,王春花给在地里劳累一天的夫君打了泡脚水,一边帮他洗脚,一边忍着哀怨小声地抱怨。   “福宝,这个名字还挺好听。”   单峻河还没见过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三侄女,没听出媳妇的抱怨,笑着夸老太太这名字取得好。   “按规矩,三丫头该叫竹娘的。”   王春花低着头,心里忍不住有种疲累的感觉,总是这样,都是单家的儿子,她家男人却从来不懂得争,到时候分家了,还不知道他们这一房能得什么东西。   “都是单家的孙女,怎么我们的大丫头和二丫头就得叫梅娘和兰娘,以前我还道是我生了两个闺女不讨爹娘的欢心,现在看三弟妹生了孩子,才知晓这是爹娘的偏心。”   在自个儿屋里,王春花终于忍不住哭诉起了自己今天的委屈。   “你这叫什么话。”   单峻河板了板脸:“梅娘和兰娘这名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和偏心扯上关系了呢。”   女人就是奇怪,不就是一个名字的事吗,也值得她这样难过,村里多少姑娘一辈子就大妞二妞的叫着,也没个正经名字,比起他们来,已经是梅娘和兰娘的福气了。   单峻河憨,但是不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爹娘对大哥和小弟的偏宠,可他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不是长子,也不会说好听话哄着爹娘开心,横竖爹娘也没亏待他,比起村里那些家里兄弟姐妹多,为了多吃几口饭就打破头的人家,他的日子已经太好过了。   有大瓦房住,爹娘还帮着娶了媳妇,现在儿子女儿也都齐了,踏踏实实把日子过好不就成了吗?   他的爹娘他知道,虽然对他比不上另外两个兄弟,可真要分家了,绝对也不会亏待他。   村里人觉得他伺候家里二十多亩地太可怜,但他自己不那么觉得,他脑子不灵活,也就种地这个本事,过日子要是总想着计较,总想着得失,那才是真正钻牛角尖的可怜虫。   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王春花却没他看的明白。 第4章 穿越   那一晚上,王春花翻来覆去都没睡好觉,她这心就揪着,想起隔壁屋子那个刚出生就起了大名,并且和家里的哥儿论资排辈的小丫头,越想越不痛快。   单峻河没想那么多,洗完脚,倒头就睡,没一会就发出了雷鸣般的呼噜声,王春花捂着耳朵,气不打一处来,揣了他好几脚都没把人踹醒,反倒生了一肚子怨怼。   当初她怎么就嫁给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男人,想着因为男人出息腰板挺得直直的大嫂,和家装丰厚自己就有底气的三弟妹,王春花觉得自己真的是可怜透了。   同样的,有一个出息男人的吕秀菊也没睡好,她心里想的就更多了。   “我今天可真是鬼遮眼了,居然会觉的老三家的孩子可爱。”   盘腿坐在炕上的吕秀菊轻轻扇了自己两耳光,心里怎么琢磨都不对劲。   二房和三房可都是她的敌人,他们越得老头老太太看中,到时候分家分到的家产就会越多,这对于已经将单家的一切都看作自己的东西的吕秀菊而言,是无法忍受的。   现在老太太表明了喜欢老三家的丫头,也就是说老三家继那个滑头滑脑的单福德后,又多了一个助力,她才一个儿子呢,二比一多不公平啊。   她讨厌那个小丫头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她呢?   吕秀菊觉得不对劲,白天的她一定是鬼上身了,没错,就是这样。   “五两、十两……”   看着木匣子里的一堆零散铜钱和一些碎银子,吕秀菊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现在单家还没分家,每一房挣的钱按理都是要上交的,不过这人嘛,难免有私心,大房单峻山的工钱都是上交的,但酒楼东家和一些客人给的赏钱,单峻山都截留了下来,让媳妇藏着。   酒楼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出手比较阔绰的客人,因此这些年下来,大房也攒了不少钱,算下来,应该是三房里面最富裕的了。   单峻山在县城的酒楼里当掌柜,每个月着家的日子也就三五天,更多的时候,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吕秀菊就只能靠数这些家当消磨时间。   “三十四两。”   数完最后一锭银钱,吕秀菊又仔细擦拭了年前的时候她男人给她买的一跟细细的金簪子,这样的簪子在村里也是很难得了,吕秀菊只舍得在自己屋里戴,都不敢戴出去显摆,生怕自家的家底被人看透。   她可还准备和老头老太太多哭哭穷,好从他们的手里扣出点钱来呢。   将匣子里的家当点了一遍,吕秀菊这才下炕,挪开放衣服的樟木箱子,搬开石砖,把那个木匣子藏到石砖后的空洞里,然后将石砖填上,把樟木箱子挪回原位。   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吕秀菊这才回到炕上,总算能舒舒坦坦睡个好觉了。   临睡前,她在心里默念了几句,老三家的丫头就是个丑八怪,老三家的丫头就是个丑八怪,伴随着这个催眠声,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等明儿起来,她肯定就不会再喜欢老三家那个小崽子了。   夜深人静,单单睁开了眼,只不过眼前的画面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试探着动弹了一下自己的手脚,软绵绵的,压根就使不上劲。   看来和那个神仙说的一样,为了补偿她,送她来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世界,也按照她的要求,让她重新保留记忆投胎,而不是直接占据一个无辜陌生人的身体。   说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单单依旧觉得和做梦一样。   单单,这个名字取自父母双方的姓,听起来,仿佛她就是一个在父母期待中出生的孩子一样,其实不然,之所以取单单这个名字,也只是因为那对夫妻懒得思考,随意拍着脑子想出来的罢了。   她的父母是早年从农村出来打工的夫妻,这么多年在城里打拼,靠着自己的踏实肯干,从小推车起家,到买下属于自己的早餐铺子,这么多年,陆陆续续买了房,买了车,也算是村子里比较有出息的人物了。   然而这样风光的生活,一直都和她无关。   因为农村户口的缘故,即便是在计划生育最严格的那几年,单家夫妻依旧拥有生二胎的权利,在她六岁的时候,单家的宝贝儿子出生了,忙于早餐铺子的单家夫妇想也不想,就把大闺女扔回了乡下老家,专心照顾这个得来不易的小儿子。   她被送回老家的日子,也是夫妻俩盘下店铺,终于告别了拥挤的出租房和小推车的日子。   从有记忆起,她就只能在过年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父母,直到后来照顾她的奶奶去世了,在时隔十 年后,她才回了城里的那个家。   为了给年仅十岁的小儿子攒钱买婚房,十八岁后她就不得不开始自己担负起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同龄小姑娘在攀比衣服化妆品的时候,她在烈日底下发传单,同龄小姑娘在谈恋爱的时候,她在餐厅端盘子,这样的生活也磨炼出了一颗比金刚钻还顽强的心脏。   大学毕业,她就从那个家搬了出去,每月按时给那对夫妻打生活费,当是他们养她那么大的补偿,至于那对夫妻俩话里话外嫌钱少的话,她就当是耳旁风,听过就忘。   一个月固定打两次电话,一年固定只在过年见一面,打心里放下那些“家人”,为了给自己挣一个真正的家,她认真工作,双休日还接家教的私活,终于在她二十六岁那年,攒够了一个小公寓的首付。   眼看着苦尽甘来,就在她签完购房合同的当天,她就被高空抛物给砸死了。   临死前,单单还忍不住想,那对夫妻听到她身亡的消息后,是会为她伤心呢,还是为凭白多了一套小公寓而高兴。   只可惜那一幕她也看不到了。   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可单单没想到,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把她砸死的东西是天上的神仙途经时不小心失手坠落的,因为怕她找麻烦,也担心沾染这因果,那个神仙就威逼利诱送了单单这场新生。   不仅如此,他还送了单单一根金手指,至于金手指的具体作用,只能等她自己以后慢慢发掘了。   这一切在单单看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她最为期待的,是老神仙的承诺,在这个世界,她将会有一群疼爱她的家人。   这样的体验,是上辈子的单单没有过的。   “乖乖是不是饿了?”   苏湘睡得不安稳,总怕自己睡觉的时候压着孩子,因此刚刚单单只是挥了挥手臂,她就立马惊醒了。   看着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上去似乎很精神的奶娃娃,她想也不想就扒拉下孩子的尿戒子,摸到干燥的尿戒子后,松了口气,将软乎乎的宝宝抱到怀里,撩开衣领就将乳头塞在了她的嘴里。   轻哼着儿歌,声音温柔地能挤出蜜来。   这就是妈妈的疼爱吗?   单单忍去一个成年前喝奶的羞耻,努力让自己适应现在的处境,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小娘亲的肩上。   从今天起,她也是有父母疼爱的孩子了,真好。 第5章 迷惑   “娘,又杀鸡呢?”   吕秀菊做了一晚上的美梦,梦中单家老两口将家里的房子,田地统统留给了他们大房,她的儿子也极有出息,考上了举人,所有人都巴结他们,讨好他们,就连县太爷对他们一家也客客气气的,整个平柳村,谁不夸她吕秀菊命好,旺夫又旺子。   没出息的老二一家和失了老太太宠爱的老三一家,只能看他们脸色过活,那个娇滴滴的老三媳妇跟在她后头就跟一个哈巴狗似得,她心情好了,就裳她一些她不要穿的旧衣裳,对方还得对她感激涕零,这个梦太美好,吕秀菊是笑着醒过来的。   只可惜等她醒来后,看了看现实,心情顿时又荡到了谷底。   单家养了十二只鸡,其中十只母鸡每天都能下十一二个蛋,每个月积攒下来的那些鸡蛋多数都是由她男人单峻山带去酒楼的,价格比带到镇上市集卖还要高,因此吕秀菊一直觉得这份进项也是他们大房的功劳。   这不,早上起来看见婆婆蒋氏和小叔子烧水杀鸡,就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碰了。   “怎么,我杀只鸡还得和你报备了?”   蒋婆子就是看不惯大儿媳妇这样小家子气的模样,亏她还是秀才家的姑娘呢,心眼比针尖还小,明明家里也没亏待她,可总觉得人家占了她的便宜。   他们老两口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她当家做主。   “咱们单家的规矩,媳妇坐月子总得杀一只鸡补补身子,你们三个媳妇都一样,我谁也没偏袒。”蒋婆子说着从十只老母鸡里选了一只最肥的母鸡,那只母鸡同样也是家里下蛋的功臣,时常一天能下两个蛋。   吕秀菊看老太太选中了那只母鸡,疼的心肝都颤了,都是吃鸡,选一个不怎么会下蛋的不就成了吗,偏偏就她金贵,一定要吃最好的那只母鸡?   再说了,就老太太刚刚那说辞,吕秀菊是不认同的。   他们大房可就单福宗一个孩子,说起来她也就八年前享受过这种一人吃一只老母鸡的待遇,之后因为单峻山在县城酒楼当掌柜的缘故,夫妻俩聚少离多,她就再也没怀过。   可另外两房就不一样了,苏湘之前怀单福德的时候,就已经享受过这个待遇了,也就是说她一人就吃了家里两只老母鸡,老二家那个没出息的王春花就更不用说了,前头两个赔钱货,第三胎才生了个儿子,家里的三只老母鸡就是这样被她给霍霍的。   真要说公平,那也得给他们大房补几只母鸡啊。   吕秀菊撇了撇嘴,照她说,生儿子也就算了,生了个赔钱货吃什么老母鸡,也不怕消了福气折了寿。   “娘,您昨个儿都累了一天了,到时候给弟妹熬鸡汤的事,就交给我吧。”   吕秀菊的心眼转的快,她可不能让老三媳妇独自占这个便宜,等熬鸡汤的时候,偷喝几碗鸡汤,再加点水熬煮一会儿,一样有鲜味儿,想来别人也看不出来。   “不用,我还没老到连鸡汤都得别人熬的地步。”   蒋婆子可是过来人,吕秀菊刚撅屁股,她就知道她要放什么样的屁,那点小心思还敢在她面前显摆。   也不想想当初他们老两口供她男人念书花了多少银子,现在大孙子单福宗又是家里第三代唯一一个读书人,家里的开销都紧供他们大房去了,不然就凭他们赚的那些银子,怎么可能至今只攒下二十多亩田地呢。   偏偏吕秀菊看不明白,还总觉得他们大房吃了亏,蒋婆子凭良心说,就算大儿子把他挣得那些银子全都交到公中,他们还是占便宜的那一边,更别提大儿子自从成了亲,也被他媳妇撺掇的长了心眼,藏起了私房钱,这个家真的要说亏,亏得还是老二家和老三家。   老二家出了力,地里的活都是他们那一房干的,老三虽然懒散,可好歹老三媳妇能挣钱,再说了,他们两房又没个读书人,一个个又能花公中多少钱?   蒋婆子心里有一把明秤,现在不把话摊开来说,也只是因为大儿子还有点作为长兄的担当,大孙子也听话,没被他娘给带偏了,到时候大孙子要是考上了秀才举人,沾光的是他们单家,从长远的利益考量,老二和老三家吃点亏,蒋婆子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这样,承宗的长子长孙,必然是被寄予更多期望的,老太太虽然疼爱三儿子,却也明白这一点。   被占了便宜,又没能分到好处,吕秀菊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她草草帮家里的鸡鸭拌了米糠,扔到了食槽里,有气无力地又去准备早上的猪食。   “娘,我……”   吕秀菊走了,王春花又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昨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的思考了一晚,觉得这一次不能就这么忍下来。   都是丫头,凭什么老三家的丫头就显得格外金贵,她觉得自己得为两个闺女好好说道说道。   可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在对上蒋婆子凌厉的眼神时,就和戳破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你想说啥?”蒋婆子纳闷了,今天一个两个的,是有完没完了。   “没、没啥。”   王春花结巴着说道,“娘,我、我去地里帮海哥干活去了。”说罢扛起一旁的锄头,低着头小步跑着离开。   “莫名其妙。”   蒋婆子皱了皱眉,不过往日这个二儿媳妇也是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德性,这一趟对方主动和她说话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她也没想过二儿媳妇能够说出什么重要的话来。   其实照她说,她家的老二本就够木的了,要是找媳妇,还得找一个外向泼辣点的,不然等到时候分家顶门立户了,两个锯嘴的葫芦被人欺负都不知道怎么吭声,他们老两口在着还好些,他们要是走了,就靠大哥和小弟一家照应,能是什么长久的事?   可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让当初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蒋婆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了,不过她可不信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巧合的事,她王春花偏偏就在她儿子经过那条河的时候落水,因为这个原因,蒋婆子很难对那个不合她心意的儿媳妇好脸色看,就连她的娘家王家,在老婆子眼里,和另外两家亲家也不是一回事儿。   这点偏心,老婆子一直都是理直气壮的,估计王家也是心虚,这么多年也没见他们因为这些事来闹过。   另一边,王春花跑出院子的瞬间就忍不住落泪,想着他们二房这些年不被待见的委屈,要不是担心声音太大被耳尖的老太太听见,她都想嚎啕大哭起来。   “娘,你咋了?”   六岁的单梅娘牵着四岁的妹妹单兰娘从外头蹦蹦跳跳跑过来,看见娘亲抹着眼泪,着急地围了上来。   “梅娘,兰娘,都是爹娘对不起你们啊。”   看着两个闺女,王春花终于忍不住露出了软弱的表情,她将锄头扔在一旁,蹲下身抱紧两个闺女。   对于她这样的亲近,单梅娘有些不大习惯,虽然她年纪小,却也知道娘亲并不怎么喜欢她和妹妹,直到弟弟出生,她对她们姐妹俩的态度才好了些。   单梅娘皱紧了眉头,小小的人儿已经有了一副小大人的沉稳模样,四岁的单兰娘就没有姐姐那么好的脾气了,因为王春花抱得太紧,勒的她喘不过气来,嘴角垮了垮,眼睛一闭,就要酝酿眼泪。   “娘,你怎么了?”有啥要对不住的?单梅娘不明白。   “娘对不住你,让你小小年纪就得帮家里干活。”王春花揪心地疼,看着小闺女拎着的一小筐猪草,凭啥就他们二房的姑娘要吃这个亏。   “这有啥的,隔壁的大妮三妮她们,还有村里的其他女孩,不都帮家里干活了吗?”单梅娘犯傻了。   “你小妹就没有。”王春花觉得这个闺女笨,和她爹一副德性,就是被人欺负的命。   小妹?单梅娘低头看了看嘴角挂油瓶的兰娘,意识到娘亲说的是三叔家新出生的小妹妹。   那就是个还没洗三的奶娃娃啊,她娘该不是疯了吧,觉得那么小的娃娃就该给家里干活,就算她想,她也干不了啊。   单梅娘觉得亲娘似乎有些奇怪,看着脚边的小篮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们一个个,真是把我给气死了。”   王春花抹了抹泪,终于止住了哭泣,她拎起一旁的锄头,颤颤巍巍朝地里走去。   等着瞧吧,看以后老太太对三房是何等的偏心,等到了那时候,他们就知道她是对的了,一个个不争气的东西,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她的宝贝福才了,等他再大点,她就求老太太送他去念书,将来福才会考上秀才,她就专心享儿子的福吧。   单梅娘姐妹俩被抱着一通哭,又被娘亲甩了冷脸瞧,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   “姐,我饿了。”   兰娘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她们出门的时候家里还没烧早饭呢。   “走,奶该煮好粥了。”   单梅娘牵起妹妹的手,拎起小篮筐朝家的方向走去。   她还没见过三叔家的小妹妹呢,就是不知道三叔家的堂妹妹是不是和她家的妹妹一样可爱。   两个小姑娘将见到亲娘的插曲放到一边,快快乐乐回家吃早饭去了。   “三婶,这就是小妹妹啊?”   吃完早饭,单梅娘和单兰娘就没啥事干了,两姐妹跑到三婶的房间里,看她们稀罕了很久的小妹妹。   “她小小的,和院子里新生的小猪崽一样可爱。”   对单兰娘来说,猪崽最可爱了,小时候长得好,长大了很好吃,浑身都是宝。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夸赞了。   单单听着那个三四岁的萝卜丁对她的夸赞,忍不住抽了抽,这算是什么样的夸赞啊。   “兰娘这话说得对,可不就和小猪崽一样吗?”   吕秀菊掀开门帘进来,产妇不能见风,因此三房的门口已经装上了冬天挡风的厚门帘,她原本是进来瞧瞧婆婆除了给熬鸡汤,还给老三家什么好东西了,没想到就听到了老二家那个蠢闺女对老三家那个小妖精崽子的夸赞,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弟妹啊,不是我说。”   吕秀菊正想以大嫂的身份对苏湘说教呢,就看到她怀里那个奶娃娃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乌溜溜地看着她。   “不是我说,你给福宝穿的都是什么襁褓啊,之前我家男人回来给我裁了几尺布,那颜色太鲜亮,哪里适合我啊,我看给咱们福宝做件漂亮的衣裳才正正好。”   话一出口,吕秀菊就后悔了,她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三房那个小妖精,她又在迷惑她。 第6章 洗三(一)   单单,不对,现在该叫她单福宝了,有了一个新的寄托了长辈美好向往的新名字,她也该彻底和上辈子的自己说再见了。   福宝现在还看不清楚眼前的画面,很多人影在她看来就是大团子和小团子的区别,灰灰白白的,模糊成一团。   大伯母吕秀菊在现在的她的眼中,就是一个移动的大团子,体型是刚刚出现的两个堂姐的好几倍。   “啊啊——”   她被襁褓裹的严严实实的,四肢都没办法动弹,只能意思意思啊啊两声,当作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大伯母打招呼。   原本还纠结自己那匹布的吕秀菊看到那个粉嘟嘟的小肉团子冲着她娇声娇气的喊,咧着嘴露出两排无耻的牙槽,两颊的小梨涡还若隐若现,顿时血槽就空了,哪里还记得那匹布的事啊,只想着给她都给她,恨不得再添点东西上去。   “大嫂,这未免也太让你破费了,福宝还是个孩子呢,可用不了那么好的布。”   对于吕秀菊忽然间表达出来的善意,苏湘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又不是笨蛋,感觉不出来三房私底下的波涛汹涌,二房还好一些,大房这个嫂子可是一直将他们这一房视为眼中钉的,每次三房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得听她阴阳怪气一阵牢骚。   当初她刚生了长子福德,婆婆给了她一块之前给公爹做衣服剩下来的大小仅够做一件孩子的襁褓的布料,月子期间,就听了大嫂好长一段时间的敲敲打打。   这一次对方主动提出给她送布料,那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那是什么?   苏湘都开始忍不住想,难道是大嫂有什么阴谋?可思来想去,他们三房也没什么值得大房算计的啊,爹娘还当着家,家里银钱的大头都在爹娘手里,她的男人没大哥有出息,三房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她的绣活,难道是大嫂想和她学刺绣?可这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学会的啊。   “你这话可太见外了,我可是福宝的大伯娘,我家那口子还是她的亲大伯,咱们什么关系,给福宝裁一件漂亮的襁褓还不是应该的。”   吕秀菊的双脚不听使唤就朝苏湘躺着的炕床走去,越是凑近了瞧,她就越稀罕苏湘怀里的那个小宝宝。   她眼里的欢喜和疼爱不似作假,苏湘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难道自家闺女正好合了她的眼缘?   要知道她这个大嫂的小气可是出了名的,除了她男人和儿子,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扒拉出东西,就连她娘家人都很少能从她手上占便宜。   苏湘低下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吐泡泡的小闺女,顿时就觉得大嫂会喜欢她的小福宝是一件理所因当的事了,闺女那么招人稀罕,旁人不喜欢,那才奇怪呢。   “大嫂,我这抱的手酸,要不你帮我抱一会儿福宝呗。”   妯娌之间和和气气的,总归不是一件坏事,苏湘没什么大野心,现在的日子她就挺满意的了,到时候就算分家了,有她那一手绣活,加上他们三房能分到的田地,也饿不死。   所以看着大嫂似乎对她家闺女有一种别样的喜欢,苏湘想着,或许也能借此搞好大房和三房的关系,总比勾心斗角,闹的乌鸡眼似的让人来的开心。   “那成,我就帮你抱抱。”   吕秀菊心里乐开了花,还想着是不是得矜持一些,双手却很自觉地伸了过去,将苏湘怀里那软软的一团报到了自己的怀里。   单家的大孙子单福宗今年已经八岁了,这期间吕秀菊也没再怀过,顶多就是抱抱娘家嫂子弟媳生的孩子,至于婆家这些妯娌生的儿女,都是和她有直接竞争关系的敌人,她讨厌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愿意抱呢。   因为这年头出嫁的闺女不能经常回娘家,所以吕秀菊和娘家那些侄子侄女接触的时间也不长,这么多年过去了,让她抱一个软绵绵的孩子,她还真不知道手该怎么摆了。   这个姿势,怕手会硌到小福宝,那个姿势,又怕抱不紧,把孩子摔地上,整个人都紧绷了。   最后还是在苏湘的指导下,她才将动作停止在一个看上去很舒适的角度。   “呼呼。”   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单福宝对现在的姿势很满意,吧咂了两下嘴巴,原本睁开了一条小缝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越睁越小,又快闭上去了。   这可真怪不了她,婴儿的本能就是这样的,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闹,闹累了接着吃,吃了再接着睡,尤其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都是在睡觉中度过的,现在只是个小婴儿的单福宝也抗拒不了这个本能。   “三弟妹,你看,福宝又睡着了,还咂巴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梦到好吃的了。”   吕秀菊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刚生下儿子单福宗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那么稀罕,觉得怀里的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大嫂,你看福宝多喜欢你啊,被你抱着都不哭闹。”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是很好带的,难带的是满月左右开始的那段日子,每天半夜都得醒来好几次,饿了哭,尿了哭,不高兴哭,高兴还是哭,一天到晚,警报能响几十次,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带的孩子,只是那样的孩子比较少。   吕秀菊并没有想那么多,被苏湘那么一说,心里反而更加欢喜了。   等幼儿期的单福宝彻底睡着了,为了防止大人的聊天声把孩子吵醒,吕秀菊就拉着梅娘兰娘两姐妹从三房出来。   掀开门帘,被外面的穿堂风当头一吹,吕秀菊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刚刚,她承诺了啥来着……   “恭喜恭喜啊。”   “老三,以后你就是儿女双全的人,就算为了两个孩子,也该有点担当了。”   今天是洗三的日子,村里和单家交好的人家都来了,单家的一些亲戚早早也过来帮忙,院子外头摆了好几张大圆桌,大伙儿坐在一块,热热闹闹的。   苏湘还在坐月子,不能出门,作为今天洗三宴的两个主人公,单峻海抱着闺女,被村人围的团团转。   因为苏湘生闺女差点难产伤了元气的缘故,头三天蒋淑兰把外孙单福德拘在她那儿,直到今天新生儿洗三的日子,才把四岁的小外孙带回来,单福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小哥哥。   单福德长得虎头虎脑的,看得出来这几天在外祖家过的很不错,整个身型还圆润了一圈,胖乎乎的极其可爱。   此时他抱着亲爹的裤腿,蹦蹦跳跳想看他怀里的妹妹,只可惜怎么蹦都只到单均海的大腿,可把这个胖小子给急坏了。   大人们似乎也想逗弄他,一个个当他不存在,聊着自己的事。   “你这闺女长得可真好。”   三天过去了,单福宝身上皱巴巴的皮肤略微撑开了些,粉色也褪成了现在的粉白色,笑起来的时候一对小梨涡格外引人注意,显然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   这年头,愿意给家里的女娃娃洗三的人家不多,单家条件好,洗三满月周岁这样重要的日子,家里的每个孩子都没错下,包括王春花心里不被老两口看中的那两个闺女,同样也是办了酒席的。   只是梅娘和兰娘洗三的酒宴规模不大,也就本家的亲戚过来吃了顿饭,不像现在,席面开了整整六桌,比起周岁宴这样的大日子都不逞多让。   王春花心里的不满就别提了,村里人对单家老两口这次的大手笔也有些不理解。   不过这些不理解在他们看到单峻海怀里的那个小娃娃的时候顿时理解了大半,他们要是有这么一个招人疼的小孙女,估计也愿意多花点钱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洗三宴。   “淑兰啊,你来就来呗,拎这些东西做什么。”   蒋婆子看着堂妹拎来的两只山鸡和一大块猪后腿肉,忍不住嗔怪了一声,她们两姐妹哪里还需要那么客气。   “三姐啊,我这也是有私心,湘儿这胎生的不顺,前头我家老五上山打了几只野鸡,我就给留着到时候给湘儿熬鸡汤喝。”   两姐妹在那推来推去的,外面忽然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亲家公,亲家母,我们都来喝喜酒来了。”   浩浩荡荡二十多口人,为首两个老人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裳,身后一长串的小娃娃,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吃食,顿时眼睛都亮了,冲到桌子旁,也不管开没开席,上手就要拿着吃。”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早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去。”   王春花一脸欣喜,放下手里的盘子,擦了擦手就迎了上去,也没看到蒋婆子瞬间铁青的脸色。   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吕秀菊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正巧对上单福宝滴溜溜转过来的大眼睛。   不对啊,今天可是福宝的大日子,可不能让老二家那些癞皮狗给破坏了,吕秀菊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第7章 洗三(二)   “亲家伯伯,亲家伯母,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吕秀菊笑着上前,一把拽住王春花的手,常年拿着铁铲搅拌猪食,端着猪食桶来回跑的吕秀菊手劲并不小,尤其当她刻意用力的时候,王春花都忍不住吃疼,想将手从吕秀菊手里抽出来,都做不到。   “春花她大嫂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亲戚办酒,咱们又不是不懂礼数的人家,怎么好意思不来呢?”   王老太腆着脸,将手里拎着的一把藿菜,所谓的藿菜,也就是后世大豆苗的嫩叶,也是现在普通农家食用较多的蔬菜,口感一般,也不值什么钱,家家户户院子里和田地里都种着一大堆。   现在乡下勉强维持温饱的人家很多,但是喝喜酒的时候拿这样的东西当作贺仪,要点脸的人家都做不出来。   按照平柳村的习俗,这种洗三礼一户人家就出十文钱左右的礼钱,然后再拎上点实在粮食,要么就拎十个八个点鸡蛋,主人家要是客气点的,酒席上准备了酒肉,那这个礼钱就能回本了。   而且每家来喝酒的人数也有讲究,你要是带着三四五个孩子过来,礼钱多少还得再添点,不然未免给人一种吃大户,打秋风的感觉。   越是这样宗族意识强大的村落,人情往来就越被看重,家家户户随礼主人家心里都有个秤,到时候你家办礼了,回礼的数量就得就着你今天给的分量来,哪家要是在这桩事上做的不好,全家都得被村里人讲究。   现在王春花娘家拿着一把不值钱的藿菜当随礼,又带着家里一群半大孩子来吃酒,完全就是吃准了单家不会在洗三这样重要的场合将他们轰出去,彻彻底底不要脸了。   不仅是单家人,就连村里那些过来吃酒的人家同样看不上王家的行为,也就王春花当局者迷,只为看到爹娘而高兴,没有注意到此时众人异样的目光。   “春花你也真是的,你爹娘要来吃酒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摆酒的桌数都是提前订下的,好在娘想的周到,怕到时候席面不够做预留了一桌,不然今天咱们单家不是闹笑话了吗。”   吕秀菊紧紧捏着王春花的手,面上笑着嗔怪道。   短短一句话,点名了两点。   第一点,怪王家人不请自来,第二点,怪王家人打秋风的意图太明显,恨不得全家人都来单家饱餐一顿占个便宜,够不要脸。   明明一个脏字都没说,却将王家人狠狠损了一顿。   边上有些人听明白了吕秀菊的潜台词,忍不住捂着嘴看着王家面露讥笑,王家老两口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装傻,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家里的那一群孩子爬上酒席试图动提前摆在桌上的凉菜,也没说什么劝阻的话。   吕秀菊在心里冷笑,王家这两口子,还真是不把他们闺女当回事,也不想想,等过了今天,他们家那个老虔婆能给王春花什么好脸色瞧,他们吃饱喝足拍拍屁股就走人,王春花可还得在单家过一辈子呢。   不过吕秀菊也没觉得王春花有什么值得同情的,都用那下三滥的办法嫁到单家来了,不想想怎么把日子过好,每天露着一张苦瓜脸,好牌都被她给打烂了,不论最后有什么下场,那都是她自己找的。   “前院摆不下备用的那张桌子了,春花,你还不把那张备用的桌子在后院支起来,把你爹娘侄儿请过去。”   吕秀菊很有长嫂威势地对着王春花吩咐道,然后转头看向王家老两口:“亲家伯父亲家伯母,对不住了,就请你们带着娃子去后院坐坐,到时候等上菜了,咱们一盘盘给你端过去。”   这样的处理方式同样挑不出理来,王家人来单家吃酒也没提前打过招呼,前院的桌子每桌都坐哪些人,那是办酒之前就订下的,他们既然来了,那就给他们另置一桌,到时候每桌匀点菜,也能凑一桌体面的席宴。   王家人本来就是蹭吃蹭喝来的,坐哪儿他们还真没心思计较,一听单家决定认下这个哑巴亏,当即面上就挂上了笑容,招呼着孙子孙女,跟着看出点苗头,有些不自在的闺女王春花朝后院走去。   王家人走了,前院在拘谨了一会儿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大嫂,刚刚这事儿还真是谢谢你了。”单峻海抱着闺女真心对着大嫂吕秀菊感谢道。   要不是对方处理及时,就王家那些孩子在前院这通闹,就足够将这次洗三宴毁了一半,一个个和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看到什么都想上手抓,又凶又横,这样让其他宾客怎么吃的尽心,偏偏今天还是闺女重要的场合,真将人赶出去,反倒是他们不大气了。   “啊啊!”   裹成蚕蛹的单福宝没法替这个大伯母拍掌叫好,只能欢呼着表达自己对她的佩服之情。   看来老神仙真的没骗她,这辈子给了她疼爱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还给了她那么一个识大体的大伯娘,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宝宝。   凭着简短的两次接触,吕秀菊成功的在福宝的心里打下了一个积极正面的好形象。   “谢啥谢,你怀里的这个还不是我亲侄女?”   吕秀菊看小叔子怀里那个小肉团子直勾勾瞅着她,啊咦啊咦叫唤着,好像刚刚自己替她出头的事她这个小不点也看明白了似的。   甜脆的声音听的吕秀菊豪气万丈,恨不得再跑出来几个不长眼的,让这个小侄女看看她的威风。   现在这事可没完呢,王家人还真以为他们坐在后院能吃上大鱼大肉了,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吕秀菊摩拳擦掌,觉得今天终于有她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单峻海看着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大嫂,心里忍不住狐疑,这还真是他那个小气刻薄的大嫂吗?   和单峻海有一样疑惑的还有蒋婆子。   本来王家人出现,她是准备亲自出马的,没道理人家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还忍气吞声,这不符合她平柳村一霸的名声啊,哪知道这一次没等她出手,大儿媳妇就率先出头将这件事给解决了一半。   这不符合她以往的性子啊,要知道以前二房和三房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吕秀菊在里面扮演的唯一人设就只有搅屎棍。   她的爱好是将屎搅浑,让事态严重的越发不可收拾,从来也没见她像今天这样,身上还真有点大嫂的担当了。   蒋婆子都忍不住琢磨,难道是她以前误会了大儿媳妇,没看见她隐藏在泼辣刁钻小气的外表之下那颗金子一般善良的心?   蒋婆子打了个寒颤,身子也忍不住抖了抖。   “三姐啊,我看你家这大儿媳妇还能教教。”   蒋淑兰作为蒋婆子最亲近的妹妹兼亲家,也是听她抱怨最多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在蒋婆子耳边替吕秀菊说起了好话。   “谁知道呢。”   蒋婆子没把话说死,“不过王家今天那么不给我脸,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往后院看了眼,蒋婆子狠狠啐了一口,还想占她便宜,做梦去吧。   往日面和心不和的婆媳俩,在这一刻的想法难得高度统一了。   “爹,娘,你们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后院里,王春花忙着支桌子,王老头王老太以及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谁也没有过来搭把手的意思。   王春花看了眼板着脸的爹娘,抿了抿嘴,将后半句话收了回去,她本来还想问问他们,喝个洗三酒,就他们老两口当王家的代表来不就成了吗,为何还要带上她这二十多个侄子侄女。   王春花的兄弟多,姐妹也多,家里的嫂子弟媳几乎都是她们姐妹换婚换回来的,唯独王春花是个例外,因此在王春花心里,这也是爹娘疼爱她的象征。   王家就几间破茅房,偏偏这也没耽搁他们生孩子,每个兄弟多的生了五六个,少的也生了三四个,一溜串的儿子闺女,还得依靠几个出嫁的女儿帮衬才勉强养活。   王春花虽然亲娘家,可是刚刚被大嫂那么指桑骂槐一通说,也明白了家里这次的做法不妥当,只是她已经习惯了顺从爹娘的每一句话,又怎么好说出指责的话来。   “春花啊,娘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看看你那对势利眼的公婆,你大嫂的娘家人坐次桌,你三弟妹的娘家人坐主桌,唯独我们呢,办酒之前连请都没来请,这是你公婆不给你脸呢,我们要是不来,你还不得被他们糟践死。”   王婆子拉着闺女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再说了,我把你这些侄子侄女都带过来,也是为了让你公婆知道咱们王家人多,你有的是娘家人依靠,让他们以后在欺负你之前,先想想后果,爹和娘这番苦心,谁笑话都成,就只有你,千万得给娘记住了。”   王春花那点小怨怼在老娘说完话后,顿时就转变成了羞愧,她本就是所有姐妹里嫁的最好的,到头来却反要爹娘记挂着她,实在是太不孝顺了。   “娘,之前农闲的时候大河去码头给人扛大包,我也攒了点钱,到时候我给你拿点,你和爹买点好东西,千万别苦了自己,女儿没本事,也只能做那么多了。”   王春花抹了抹泪,这些日子被勾起来的不忿再次涌上心头。   爹娘说的没错,同样都是亲家,凭啥公婆对待大嫂和三弟妹娘家的态度就差那么多啊,就算当初自己和大河在一块是她算计来的,可这些年她给单家当牛做马,生儿育女也该弥补了,单家人的做法,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王春花咬了咬牙,觉得自己实在命苦。 第8章 洗三(三)   “爹,娘。”   前院的人没管往后院去的王家人会闹什么笑话,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各自坐到了主人家给他们安排的那个位置上。   单家的大儿子单峻山来的也及时,赶在了开席前回了单家,他的手上拎着不少东西,一部分是之前村里人托他带的,还有一部分是单福宝出生后,蒋婆子特地让人进城给儿子带口信让他准备的。   “老三恭喜你啊,这个小镯子,当是我这个大伯的一点心意。”   单峻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荷包,里面装着一个银镯子,细细小小一条,嵌着一个小银牌,上面雕着一只狗,正好是单福宝的生肖,看上去怪精致的。   家里那么多小辈,除了几个孙子出生,他娘可从来没有特地托人给他传过口信,因此单峻山不用琢磨就知道,这个三弟家的小闺女,比之前老二家那两个侄女更讨老两口的喜欢。   单峻山能够凭着童生的身份,坐稳县城酒楼的掌柜,那还是有一些本事的,他心里清楚,别看他工钱高,真想将自己的儿子供出来,还得依靠家里,为此二老的态度就格外重要。   因此在揣摸爹娘的心思上,单峻山也是花了很大功夫的,喜他们所喜,恶他们所恶,就是单峻山给自己制定的方针。   这个银镯子看上去精致,实际上没多大分量,花不了多少钱,对上爹娘满意的眼神,和老三咧着嘴笑的表情,单峻山就知道自己这一出做对了。   既讨了爹娘的好,又安了三房的心。   “还让大哥你破费了。”   单峻海就是一个混不吝的,也知道大哥来这么一出,为的是什么,可谁让他闺女占了便宜呢,得到好处才是真实惠。   大房和三房其乐融融,刚给王家人支好桌子,穿过堂屋出来问问什么时候上菜的王春花见状,眼神一暗。   当初她生梅娘和兰娘的时候,大房可没送过这样的好东西,也就是福才出生了,大房才给打了一个银豆子。   一个个偏心的屁股都歪了,王春花看着傻呵呵笑着的男人,气的在他背后狠狠拧了一下。   “你干啥啊?”单峻河疼的差点没蹦起来,要不是顾忌到今天的好日子,他差点都没压住声,忍着脾气,回过头,对着自家媳妇气呼呼的问道。   “你大哥都那么偏心眼了,你都没啥想说的?”王春花同样也气,站在角落里,幽怨地看着前院那些其乐融融站在一块的单家人。   “你气啥。”单峻河乐了,“当初大嫂生福宗,你还没嫁过来,咱们自然也就没随礼,说起来咱们还占了便宜了,你就不能知足点吗?”   男人的指责让王春花委屈,大房占了公中那么多便宜,给他们二房再多,那也是应该的,一家子的势利眼,知道他们二房不受重视,连随礼上都更看重三房胜过他们二房,也就她男人这个蠢货,什么都看不透,还觉得他那两个兄弟都是好的。   王春花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下一秒她都要忍不住了。   “再说了,咱们也不是没钱,农闲时候我去镇上码头给人家扛包赚的钱,爹娘不是都没收吗,默认这笔钱给咱们小家当私房,你去问问村里那些没分家的,哪家爹娘有那么开明的,我知道你觉得我爹娘偏心眼,但这么多年我不也努力攒钱弥补你了吗,就算以后分家了,靠着爹娘给的钱和地,还有咱们这几年攒的钱,日子不会比别人差,就当我求求你,安生点过日子,少给自己闲气受不好吗?”   单峻河也知道,现在他是当爹的人了,媳妇还有三个孩子都是他的责任,他之所以在农闲时去码头给人家扛大包,一天下来辛辛苦苦赚那几十个铜板,为的就是他们这个小家啊。   他笨,他没大哥小弟来的机灵,除了卖力气挣钱,没有别的谋生手段,但单峻河自认自己也已经做到最好了,这些年他把攒来的钱都让媳妇攒的,为的也是安她的心。   这么多年,陆陆续续他们小家也该攒了十几两银子了,单峻河都想好了,等儿子再大些,要是有那个读书的天赋,公中不出钱,他就自己供,绝对不会委屈他们娘四个。   说起单峻河扛包攒的那些银钱,王春花的面上闪过几分不自然,她慌慌张张打断了单峻河的话,说着厨房可能需要她帮忙,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开。   单峻河只当他说的这番话媳妇听进去了些,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看着聊得热烈的大哥小弟,也赶紧走了过去,加入到话题当中。   给自己喜欢的小孙女办洗三宴,蒋婆子也是下了本钱的。   冷盘六盘,两盘糕点,两盘果子还有一叠花生米和一盘凉拌菜,正菜六盘,豆干炖猪肉,豆豉蒸鱼,韭菜炒鸡蛋,水蒸蛋,白切肉,蒸芋头,荤菜里头难免配菜多,荤肉少,但在家家户户逢年过节才吃的上一次肉的时候,有这样的菜色,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春花,你赶紧把这些菜都端出去。”   外面酒席吃的热闹,灶房里单家的女人可都没闲着,今天负责掌勺的是蒋婆子要好的老姐妹,对方的手艺在村里那也是小有名气的,谁家办酒都爱找她,至于蒋婆子和吕秀菊等人也没闲着,在灶房里帮忙打下手。   王春花正想帮忙给菜装盘的时候,就被吕秀菊支使着把已经盛好的菜一盘盘端出去。   “好嘞大嫂。”   王春花此时已经收敛好了神情,唯唯诺诺跟个小可怜似得从吕秀菊手里接过一盘白切肉和一盘韭菜炒鸡蛋,然后朝屋外走去。   外面的宾客此时已经开始吃起了预先摆好的六盘凉菜,男人喝着酒,女人孩子喝着茶,就等着热菜上来,好大快朵颐。   王春花看着手里两碟看上去分量特别足的大菜,想也不想往后院走去。   她爹娘那桌可没有凉菜备着,恐怕早就饿得慌了,先送两碟热菜过去,也好让他们填填肚子。也没管村里酒席上菜的顺序,都是先紧着主桌来,然后再是按照亲疏远近的次桌上菜的。   因为是大喜日子,加上前院的亲戚朋友也都知道后院坐着的那一桌是王春花的娘家人,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却也没上纲上线挑她这个毛病,互相寒暄交谈着,就当没看到刚刚那一幕。   很快的,剩下的白切肉和韭菜炒鸡蛋也被吕秀菊盛好,一份份交到王春花的手里,之后王春花可没有再出错,妥妥当当把菜都给上齐全了。   “你们老单家也太欺负人了。”   厨房里一群女人忙的热火朝天,正当吕秀菊打算支使着王春花将蒸好的芋头给端出去时,外面一声咆哮,吕秀菊打了一个激灵,眼神发亮的看着外头,心思蠢蠢欲动。   “春花,这不是你娘家妈的声音吗,还不赶紧过去看看咋的了。”   吕秀菊推了推木楞的王春花,也没管对方的反应,赶紧冲了出去。   “大伙评评理,我们王家难道就不是单家的实在亲戚?每桌桌面上的白切肉都那么实在,怎么到了我们那一桌,就只剩下表面光了呢?”   王婆子冲出来,想也不想就跑去最近的那桌酒席,抢过人家手里的筷子往那碗还冒着些许热气的白切肉盘子里一拨,上面盖着厚实的三层肉片,再底下才是白菜,看肉的分量很算足了。   想着他们那盘只有最外层薄薄一片,其他都是水煮白菜的白切肉,王婆子只觉得单家实在是太欺负人。   “亲家伯母,今天可是我大侄女的好日子,您老人家非得坏我们单家的好事不成?”吕秀菊这次可没跟她客气,双手叉腰,下巴一台,尽显泼妇本色。   “你你你。”   王婆子眼珠子一转,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哀嚎起来,“单家欺负人啊,瞧不起咱们这些穷亲戚,狗眼看人低,我不活了。”   “娘,你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春花都是懵的,她不是给爹娘送了饭菜过去吗,怎么爹娘还闹起来了。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一盘白切肉,没看见几片肉,全是白菜,一盘韭菜炒鸡蛋,也就顶面一些鸡蛋,剩下的全都是韭菜,这是招待亲家的样子吗,你们单家家大业大,看不起咱们这些穷亲戚就明说,我们王家也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   王婆子连王春花这个没用的闺女都怪上了,他们今天来可是来打牙祭的,白菜韭菜有什么吃头,他们真正想吃的,是大块大块的肉,还有精面揉的馒头啊。   “真是好笑了,乡亲们给我作证啊,后头灶房的菜都是我亲手盛的,王婆子这是损我呢。”   吕秀菊凤眼一瞪,一手叉腰指着王婆子诘问了起来,“看在是亲家的份上,我给你留脸了,到底是谁大喜的日子来我们单家打秋风的,哪户要点脸的人家能做出拿着一把藿菜带着家里几十口人来吃酒的。”   王婆子停止哭闹,面不改色气不喘,丝毫没有被骂不要脸的难堪,她推开一旁的闺女,拍拍屁股上的灰站直了身体:“不要脸的小娼妇,你说你给盛的饭菜分量是一样的,那为什么我们那桌的肉就比人家少呢?”   “笑话,每一桌我给的分量可都是一样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些不要脸的人嫌肉不够吃,故意来讹人的呢?”   吕秀菊现在可是自认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哪里还会怵那老婆子:“再说了,菜可是你闺女端出来,我还能控制她端哪碟菜到你们那桌去了不成?”   说罢,吕秀菊推开王婆子,冲向了后院,没多久,她就端着两盘空盘子出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一长串的王家人。   “大伙儿看看啊,两盘热菜才上多久啊,就吃的精光光的,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嫌我们给的还不够多,故意闹上一场想要讹我们单家,也不想想,酒席的量是之前就定下的,他们吃的多,也就意味着人家桌面上的菜分量得少了,我说亲家伯母,你也要点脸吧。”   吕秀菊早就想过了,头两盘菜,按照王春花那性子,一定会给她爹娘送过去,而王家那群孩子,但凡吃酒席都如同蝗虫过境一样,只要饭菜上桌了,不管是肉还是其他,都能吃得精光,拦都拦不住,到时候就凭两个空掉的菜碟,他能有什么证据说她给的肉少了,还不是因为他们贪心觉得肉还不够吃吗。   如吕秀菊算计的一样,村里人同样也觉得是王家人做的太过分了,之前王春花给王家人端过去的可是头盘菜,按理是送到主桌去的,吕秀菊作为盛菜的人,没道理给主桌小分量的肉和蛋啊。   加上王家人有前科,仗着王春花娘家人的头衔,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单家的酒宴上蹭吃蹭喝了,估计这一次单家没请他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对方消息灵通,还是被他们知晓了单家要给新出生的小孙女办洗三酒的事,因此不要脸的又缠上来了。   “你,你……”   王婆子哪里说得过嘴皮子溜的吕秀菊,听着边上人的指指点点,气的她恨不得撕烂吕秀菊的嘴。   还是王老头要点脸,拦着正要对骂的王婆子往院子外走去,还不忘叫上那些眼馋盯着其他桌桌面上的饭菜的孙子孙女。   他们王家还得靠着单家呢,可不能让老婆子彻底把单家人给得罪了,刚刚外头闹了那么久,也没见蒋婆子出来,可想而知单家大儿媳妇的举动,她也是默认的。   不就是一餐饭吗,不吃也饿不死,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这件事快点过去,不能让单家彻底厌了他们这门亲戚。   王家人灰溜溜的离开,对其他客人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尤其是当客人们看着之后送上来的每盘饭菜分量都比之前跟足的时候,心里还觉得王家人走的好。   也没人觉得单家对亲家太绝情,要不是王家得寸进尺,这酒席不是吃的好好的吗,要怪也只能怪王家自己太贪心。   吕秀菊满意了,得意地朝傻愣着的王春花看了一眼,哼着小曲儿回了灶房。   “二嫂?”   苏湘坐月子不能出房门,因此外面的争执吵闹,她听了一些,却也没听清楚。   此时她正给闺女喂奶,就看着二嫂面无表情从外头进来,直勾勾地盯着她怀里那个喝奶的孩子。   苏湘皱了皱眉,总觉得她这个二嫂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弟妹啊,孩子生下来这么多天了,我还没好好瞧过她呢,论带闺女,我比你有经验,这不外面的酒席忙活的差不多了吗,我就想找你来聊聊。”   王春花扯了扯嘴角,她就不明白了,同样都是丫头片子,为什么家里的其他人都向着三房的赔钱货。   对方这句话说得合情合理,苏湘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看着王春花朝她越走越近。   单福宝正美美地喝着奶呢,就感受到背后一阵恶意,她抖了抖身子,苏湘只当女儿着凉了,把她搂地更严实了些。   “啊啊——”   单福宝也亲昵地往小娘亲怀里钻了钻,穿越以后,她喜欢上了这个亲近的感觉,自然也忘了刚刚一瞬间感受到的恶意。   “这孩子,长得真好。”   王春花站在苏湘边上,凑近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怔忪着说道。   原本她觉得自己会厌恶这个孩子的,可等凑近了,她发觉自己似乎厌恶不起来。   是啊,她只是个孩子,那些人偏心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春花抹了抹眼角,终于忍不住,跪坐在炕边,看着那个扑闪着眼睛朝她所在方向看来的孩子,嚎啕起来。   “福宝,你二伯娘心里好苦啊。”   苏湘:……   福宝:……   她还是个宝宝,这个自称是她二伯娘的女人,是不是找错哭诉的对象了? 第9章 哥哥   “福宝啊,你二伯娘这命可真是苦啊。”   “我娘家……”   “我婆家……”   “我那两个闺女……”   “啊,我这辈子就是在苦泔水里泡大的啊,诶呀我的福宝啊……”   王春花就跪坐在炕床边上,看着小小一团的单福宝,拍着炕沿连哭带唱把这些日子来自己的烦心事都给说出来了,也没意识到她对面除了单福宝这个奶娃娃,还有苏湘这个大人在着呢。   “二嫂,你和福宝说这些,她也听不懂啊。”   苏湘都懵了,看着这样的二嫂,都不知道她是制止好呢,还是任由对方哭下去好,不过对于王春花现在的举动,苏湘心里是很不满意的。   今天怎么说都是她女儿的好日子,而王春花当着她的面就开始号丧,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人了呢,再好的福气都被她给哭没了。   从阴谋论的角度来说,王春花选择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吐苦水,这一点在苏湘看来就是莫名其妙的,她更愿意相信,刚刚王春花那些抱怨,都是说给她听的。   尤其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   怪娘给福宝重新取了名儿,怪娘给福宝办的洗三宴比她两个闺女来的大,怪大伯哥偏心眼,给了她闺女银镯子。   一桩桩的,看似怪的都是别人,实际上还不是冲着她闺女来的?   没想到以前看上去胆小如鼠的二嫂还有这个心计,苏湘喘气的动作大了些,将年幼的闺女护的牢牢的,生怕这个脑子不清醒的女人等会儿又做出其他什么事来。   而还是个奶娃娃的单福宝,和她的小娘亲一样,要不是顾忌自己的年纪不应该听得懂王春花的抱怨,她都想露出一个懵逼脸来了。   她还是个宝宝,和她抱怨这些,真的好吗?   对于才刚出生三天的单福宝而言,这个新家还是很和谐的。   虽然有些混,但是对家庭负责,疼爱妻儿的小爹爹,温柔贤惠疼爱儿女的小娘亲,一个今天第一天见面,感觉却很不错的亲哥哥。   除此之外,泼辣偏心的奶奶和沉默稳重的爷爷,以及特别热情大方的大伯娘,还有几个尚且年幼的堂姐,都让单福宝觉得这个家庭的氛围一定特别温馨。   王春花这个二伯娘的出现,打破了单福宝之前的期望,也是,一个家族枝繁叶茂,怎么可能没点矛盾呢。   不过二伯娘对着她抱怨爷奶偏心,抱怨家里人都针对她的娘家人,这点就让单福宝看不明白了,和小娘亲一样,单福宝同样认为王春花这段话压根就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借着这个口,说给苏湘听的。   “三弟妹啊,你的命可真好。”   王春花还真没两人想的那么复杂,首先她就没那个脑子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她刚刚那通发泄,就是真情实意的爆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三房那个让她嫉妒了好些天的娃娃,就觉得特别亲,以前压在心里的委屈,也特别想向她诉说。   王春花觉得,别人都不能理解她,但是那个孩子一定可以。   想想就有些伤感,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就没投生到她肚子里呢,哪像梅娘和兰娘这两个养不熟白眼狼,心里想着的就只有她们那对偏心眼的爷奶,一点都不将她的话当回事。   想着自己之前好心的劝说反而还被闺女一通怼王春花心里就来气,她想着,如果福宝是她闺女,即便也是赔钱货,可她一定会对她比对梅娘还有兰娘好很多的。   “二嫂,我好像听见娘在喊你了,要不你出去瞧瞧?”   苏湘觉得王春花的眼神有些可怕,似乎恨不得将她的宝贝福宝抢过去似得,赶紧找了一个理由,想把人支使出去。   “娘喊我了?”   王春花怔了怔,刚刚哭的太投入,她都没听见。   也没怀疑苏湘是不是骗她的,想到婆婆找不到人后可能会有的严重后果,王春花打了个寒颤,擦了擦眼泪,收回黏在单福宝身上的眼神,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走。   在她离开后,母女俩忍不住都松了口气,下一秒门帘又被拉开,两人还当是王春花去而复返,差点没被吓死。   不过这一会儿进来的可不是王春花了,而是三房今年刚满四岁的德哥儿。   单家条件好,几个孙儿自然养的也精贵。   在村里多数人还在温饱线徘徊的时候,单家的男孩每隔两天就能吃一个自家母鸡下的蛋,要不是单家还得供大孙子念书,就是一天吃一个,单家人都不带心疼的。   除此之外,单家也是村里少有的隔三差五就能吃肉的人家,作为家里的男孙,他们那份自然少不了,因此四岁的单福德养的白白胖胖的,加上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质基因,看上去就格外讨人喜欢。   除了被寄予厚望的长孙,单福德也是单家第三代里最受单家老两口宠爱的孩子。   “娘,我要看妹妹。”   单福德是在酒席的间歇溜进来的,手里还攥着一个小鸡腿,嘴巴油乎乎的,显然没少吃好东西。   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单福德的眼睛就黏在了父亲抱着的妹妹身上,只可惜长得矮,蹦蹦跳跳也只能看得清妹妹身上那件天蓝色的襁褓。   这让单福德别提多丧气了,这不,一看刚刚爹爹将妹妹送回了房间让娘亲给喂奶,趁着大人不注意,他自己就攥着鸡腿偷溜进来了。   在妹妹出生前,单福德和爹娘都是睡一间房的,反正农家自己搭的土炕都宽敞,再来五个人都能翻身打滚。   考虑到单福德的小短腿,单峻海特地打了个木台子,高度正好可以让儿子踩着上炕,只见他灵活的将脚上的布鞋一蹬,蹭蹭蹭就爬上了炕,手脚灵活的爬到了娘亲的边上。   “妹妹,啵。”   看着粉白粉白的小妹妹,单福德心里可美了,总算他也是有妹妹的人了,尤其看到妹妹乌溜溜看着他的时候,更是美的冒泡泡,忍不住上前就叼住了妹妹的脸。   他看爹娘表达喜欢的方式就是这样的,他得多亲一会儿,妹妹才能知道他有多喜欢他。   单福宝看着这个四岁的小哥哥都傻眼了,他这是把她半边脸往嘴里吸啊,这到底是亲人还是吃人啊我的哥。   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个,福宝感受着自己汹涌的口水,因为哥哥这个叼脸的动作,导致她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原本还能稍微抑制点的口水一下子顺着嘴角留了下来,胸口一片湿哒哒的。   苏湘看着一双儿女哭笑不得,将女儿的脸颊从儿子嘴里解救出来,解释了好半天才让儿子明白亲妹妹,不是那么亲的,不过因为刚刚那一会儿工夫的亲吻,闺女娇嫩的脸颊上那一个显眼的“草莓”,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下去的了。   “妹妹,甜的。”   单福德还不知道自己闯祸了,跟个偷到油的小老鼠似得傻笑,指着妹妹红彤彤的小脸蛋,嗷呜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小日子,美开了花。 第10章 生孩子   “大郎在学堂怎么样?”   送走了王家那群不请自来的亲戚,之后的洗三礼就显得平静了许多,以往的流程走一遍,大家该添礼的添礼,该吃吃喝喝的吃吃喝喝,趁着家里的老头老太太送那些亲戚朋友的时候,吕秀菊将收拾桌子的活儿丢给了哭丧着脸的王春花,然后拉着自家男人就回了房。   她口中的大郎是她的独子单福宗,现在在镇上的学堂念书。   其实平柳村有自己的私塾,教书的是村里早年考上秀才,后来次次名落孙山,干脆放弃回乡教导村里儿童的老人,对方的束脩并不高,因此村里人也很乐意将孩子往他那里送,当初单峻山就是在那个老秀才那儿念的书。   这年头读书费钱,对于普通人家而言,供养一个读书人,几乎得耗费全家之力,往少了算,一年笔墨纸砚加上一些购买书籍的花销,起码就得一二十两,待到县试、府试、院试,请禀生作保,去外头备考的路费和开考前的食宿费,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还只是投资,很大可能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血本无归。   单峻山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当初要不是为了供他念书,家里哪会只攒下二十多亩地,可到头来他也只考上了童生,好在他这人比较精明,及时止损,在县里找了一个账房先生的工作,一步步往上爬,成了现在酒楼的大掌柜。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单峻山那么聪明的,就好比平柳村另一户人家,那家的儿子和单峻山差不多年纪开始念书,现在都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还靠爹娘兄弟养着,原本还算殷实的人家现在成了村里有名的落魄户,赚来的钱都去填他念书那个无底洞了。   要不是那户人家的老人还活着,而且压住了底下反对的声音,恐怕那个家,早就散了。   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时代比比皆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谁不希望家里出一个读书人,改换门庭呢。   单老头和蒋婆子就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送儿子去念书,看儿子念书不成,又供大孙子去。   让单福宗去镇上的书塾念书,也是单峻山提出来的。   村里的书塾就只有一个老秀才,而镇上的书塾比起村里条件更好些,三个秀才,年纪最大的也就三十出头,其中两人依旧在准备举人考试,相比村里那个多年没有参考的老秀才,更懂得现在主考官的喜好,只是相应的,镇上书塾的束脩就更高些。   其实照单峻山的想法,就该送儿子去县城的书院的,只可惜这么一来花费更大,即便是单老头,也不得不考虑考虑。   现在单家在这个大孙子身上的支出是大头,单峻山的那些工钱,也就只够单福宗在镇上书塾的食宿费以及部分笔墨纸砚的开支,很大一部分还得家里贴补,单峻山够精明,知道长此以往可能会引来两个弟弟的反弹,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也不吝啬给一点小恩小惠,让两个弟弟觉得长子将来出息了,也不会忘了他们这两个亲叔叔,这才保持了明面上的平静。   单峻山更明白,两个弟弟的沉默也只是因为现在双亲还压着,所以他孝敬爹娘,借爹娘的手盘剥两个弟弟,为大房创造更大的价值。   “大郎很好,书塾的讲师夸他有天赋,恐怕再过两年,就能下场试试了。”   听媳妇说起自幼聪慧的长子,单峻山面上闪过一抹得色,那个儿子将来的成就绝对不会在他之下,要是能够考上举人,他也能尝尝作为举人老爷他爹的奇妙滋味。   他坐在房间内的长凳上,拎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水倒在边上素白的杯子上,举起茶一口灌进嘴里,然后皱了皱眉。   这茶叶就是单家的女人趁农闲时上山采摘的山茶,并不是什么精心饲养的好品种,茶叶味道略带苦涩,对于吃惯了好茶的单峻山而言,并不怎么好入口。   吕秀菊并没有发现男人的这丝不悦,一心记挂着在镇上念书,一个月才能回家一天的儿子,抓紧时间向他打听长子的事。   “家里这些天怎么样?”   单峻山转换了话题,问起了家里的情况。   他长时间不在家,拉紧和双亲的联系,就只能依靠吕秀菊这个媳妇儿,虽说他是长子,可谁让家里的两个老人同样偏心老儿子,单峻山就怕时间长了,老两口的想法就改变了,因此每趟回来,他总是要向吕秀菊这个眼线打听家里的情况,重点打听三房的事。   “还能怎么样?你那爹娘,最偏心老三不过了,前些日子老三媳妇生了娃,她还给宰了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就她最金贵了。”   吕秀菊嘟嘟囔囔的,那么大一只老母鸡,她都没吃上几块肉,都便宜老三家的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还傻乎乎将那块水红色的漂亮棉布送了出去,回想起来,这心就揪着痛。   不过想着三房的小福宝可爱的模样,吕秀菊撇了撇嘴,总算没接着骂。   “老三媳妇生孩子,吃一个老母鸡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单峻山皱了皱眉,原先想着吕秀菊是秀才家的姑娘,好歹也是识字懂事的,结果对方嫁过来才知道,这个女人和普通乡下泼妇没什么区别,就知道盯着那点东西瞎计较。   单峻山不耐烦吕秀菊揪着那些鸡毛蒜皮的东西,他在意的是家里的大头,房子还有田地之类的东西,一两只母鸡的事儿,何必要往心里去呢。   吕秀菊不知道单峻山的想法,颠来倒去地说着二房家的孩子每天都能吃多少粮食,说着三房的小叔子最近又不下地干活,没一件是单峻山想听的,只能自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这么一来也从侧面证明了家里没发生什么伤害他们大房利益的事,不然他这个婆娘,就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了,见状,单峻山也微微放下心来。   “山哥,我觉得咱们就大郎一个孩子,也怪孤单的。”   男人一个月才回一趟家,吕秀菊也觉得自己旷的慌,加上这些日子她对三房的闺女那种别样的喜欢,让吕秀菊觉得自己可能是盼望有个女儿了,所以吕秀菊就想着,努力和男人再造一个孩子出来。   她不好直说,只能羞答答地看着单峻山,让他自行理解自己的意思。   正巧单峻山也觉得他们大房的孩子少,虽然对于吕秀菊过分肥胖的身材看不上,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毕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你这就走了?”   单峻海从外头进来,正巧撞上了看着双腿打着颤,看上去脸色有些虚白的亲大哥往村外头走,忍不住担忧地多看了几眼。   “不早了,今天得早点赶回县里去呢。”   单峻山看着面对面走来的弟弟,收回刚刚撑着腰的右手,做出一副威严的长兄模样来。   他这是不得不走啊,再住上两天,就怕那个发疯的婆娘能把他给吸干了。   单峻海没多想,也只当大哥没休息好,打了声招呼,就往家里走。   “大嫂,你也起了?”   走到院子里,往日都得他娘三催四请才肯起床干活的大嫂此刻神采奕奕地端着食盆调着鸡食,面色红润有光泽,哼着小曲儿看上去兴致高昂,见他回来,还热情的朝他打了个招呼。   单峻海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样的大嫂,看上去怪怪的。   “老三啊,你这三五不时就往外跑,弟妹一个人恐怕也看不过来孩子,现在家里没什么活,要是有要帮忙的,你就让她尽管和我开口,我也能帮她搭把手。”   吕秀菊面目含春,昨晚上她那么努力,没准孩子已经种在肚子里了,老一辈不是说了吗,怀孕的时候多看一些长得好看的娃娃,将来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就长得好。   只要她在怀孩子的时候多看看三房那小妖精,将来生一个这样的孩子出来,岂不是以后就不用再被她给蛊惑了。   吕秀菊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好,恨不得现在就帮苏湘带孩子去。   一旁调着猪食的王春花一下子又委屈上了,果然在这个家里他们二房就是被排挤的对象,她还有三个孩子呢,大嫂怎么就不说来帮她带带。   王春花抹了抹眼泪,又想找人抱怨了。 第11章 下蛋   转眼离单福宝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小娘亲苏湘出了月子,连带着她这个几乎每天都躺在炕上的奶娃娃也能偶尔出来晒晒太阳吹吹风。   比起刚出生的时候,现在的她算是彻底长开了,或许是因为苏湘伙食好,母乳营养丰富的缘故,从出生二十多天后起,她就跟充了气一样开始胖了起来,皮肤奶白奶白的,只有几丝还没褪去的红意,眼睛圆溜溜的嘴巴粉嘟嘟的,笑起来两个小梨涡,一看就让人心生喜欢。   现在的她也不似刚出生时那么嗜睡,一天里头,好歹断断续续能有两三个时辰是醒的。   作为新晋哥哥,单福德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出去找小伙伴玩了,而是亦步亦趋跟在娘亲身后,找到机会就想拉拉妹妹的小手,亲亲妹妹的小脸。   现在已经入了深秋,今天难得天气还算暖和,蒋婆子让几个媳妇在堂屋外的石阶处铺了一张大凉席,然后在上面盖了两层不怎么用的旧棉胎,边上用凳子围着,将一个多月大的小孙女和两岁多的小孙子就圈在里面,还吩咐年长些的二孙子单福德以及两个大孙女看着。   大人们忙得事情还有很多,也没法时时刻刻将孩子放在眼皮底下。   比起刚学会走路不久,说话还不利索的老三单福才,显然还是单福宝这个小妹妹更讨兄姐们的喜欢。   “妹妹你看,那是草。”   单福德忙得很,时不时就得“越狱”,翻过那些遮挡的凳子,钻出去找点新鲜的东西进来,在妹妹面前很是尽职的行使了一番哥哥的教学义务。   “这个草,不能吃的。”   单福德的手上还有扯下青草时绿色的草汁,肉肉的小手捏着一团奄奄的草团,递到仰面躺着的单福宝的面前。   不用说她也知道那是什么,不过看在小哥哥很尽职的份上,单福宝还是给面子的啊啊了两声,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妹妹,花,好看的花花。”   梅娘不知从哪里摘来几朵鲜花,学着堂弟的模样,向小堂妹显摆。   “漂亮的。”   她将手里紫蓝色的小野花凑到小妹妹面前,本来是想着给小妹妹簪上的,可是刚出生一个多月的单福宝脑袋上的头发也只勉强将她的小脑袋瓜给覆盖上,软软又黑亮的头发细细短短,根本就没到可以簪花的年纪。   梅娘有些为难,看着一旁亲妹妹兰娘稀罕的眼神,想了想,将手里的花束一分为二,一半簪在了妹妹的小辫子上,一半簪在了自己的小辫子上。   “等你的头发再长点,大姐再帮你摘花花。”   看着小堂妹黝黑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梅娘和兰娘臭美地捂了捂脸,笑成了一团。   福宝也忍不住被这样的画面感染,张了张嘴,露出两排光洁溜溜的牙床,晶莹的口水忍不住泛滥,梅娘见状很有大姐爱的拿过一旁三婶准备好的干净棉布帮妹妹小心翼翼地擦嘴巴,姐妹几人相处其乐融融。   单福德不开心了,这明明是他的妹妹,怎么可以对二房的两个姐姐笑的那么灿烂呢,刚刚对着他的时候,妹妹可没笑的那么开心。   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单福德已经很有争宠的意识了,转溜了一下眼睛,他手脚利索地爬过那些障碍物,趁着院子里那些大人不注意,偷偷钻到了鸡窝里去。   “哇!”   没过半响,一声凄厉的哭闹将院子里所有大人孩子都吓了一大跳。   福宝急了,她听出来这是她大哥的声音,只是人小力薄,四肢弹动和乌龟划水似得,偏偏也翻不过身来,可把小姑娘急的脸都红了。   同样的,苏湘也听到了儿子的哭闹,急忙从厨房冲出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这是怎么了?”蒋婆子跟在后头,哭闹的那一个可是她最疼爱的小孙孙,她的紧张不下于任何人。   “你个倒霉孩子。”   看到鸡窝里,单福德捂着屁股被一群公鸡母鸡追赶,眼里含着一泡泪,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苏湘忍不住被气笑了。   最近这段时间,单家人察觉家里的母鸡居然开始出现抱窝的现象,因为这桩事,最近这些日子蒋婆子都不让几个媳妇去捡鸡蛋了,抱窝的母鸡凶,护蛋护的也紧,加上孵化小鸡崽也是一件给家里创收的事,因此这段时间除了喂饲料,单家的人都不往鸡窝那一块去。   谁知道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单福德这臭小子还有那个胆子去鸡窝挑战抱窝母鸡的凶性,现在吃了亏,苏湘都觉得是他该的,让他长点记性也知道以后什么事不能做了。   “娘,奶。”   看到救星来了,单福德捂着屁股,嘴角一垮,当即就要嚎地更大声了。   “行了行了别打孩子,咱们福德还小呢。”蒋婆子将攻击孙子的母鸡轰了回去,然后抱着委屈的小孙孙从鸡窝里出来,制止了小儿媳妇板着脸要批评小孙孙的话。   “娘,疼。”   单福德也很有眼色,抽搭着伸出左手,肉呼呼的手背被啄起了一块皮,没有出血,但看上去也足够红肿可怕。   苏湘一心疼,自然什么都忘了。   “以后再教训你。”   苏湘蹲下身捏着儿子的小肉手吹了吹,然后抱着他就回灶房拿草木灰在他的伤口敷一敷。   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伤药,草木灰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好土方了,只要不是要命的外伤,村里人都用这种办法处理伤口,单家也不例外。   “奇怪。”   苏湘抱着小儿子回了灶房,刚刚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吕秀菊以及王春花却没回去,看着婆婆站在鸡窝旁似乎在研究什么奇怪的东西,好奇的也围了上来。   “这鸡蛋,是不是有些多啊?”   抱窝的母鸡是不下蛋的,蒋婆子原本以为这几只母鸡抱窝孵的小鸡也就前段时间它们下的没来得及收走的那几个鸡蛋,顶多也就二三十个吧,现在看那草垛里露出来的密密麻麻的鸡蛋,起码得翻一番。   难道之前那些母鸡每天都下两个蛋?   这一点超出了蒋婆子前半辈子的生活经验,以往可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事。   “一个个闲的慌,干活还得老娘三催四请不成?”看着两个儿媳妇围上来,蒋婆子眼睛一瞪,双手叉腰直接冲着她们吼道,吕秀菊俩人还没看清呢,就被蒋婆子的咆哮吓回了灶房,嘴里嘀咕着老太太偏心眼,却也忘了之前的事。   看着母鸡又回到了草垛山孵鸡仔,蒋婆子的心放了放,忧心忡忡往回走,打算晚上和老头子好好说说这件事。   “妹妹,蛋,好吃的。”   敷完草木灰,洗完脸的单福德早就止住了哭泣,他动作麻利地翻过那几把凳子,一屁股坐到妹妹边上,跟献宝似得掏出了一个粉黄的小鸡蛋。   “啊啊啊!”   单福宝刚刚都快吓死了,可没想到哥哥跑进鸡窝居然只是为了给她掏一个鸡蛋瞧瞧,这样的经历让上辈子备受弟弟折磨的她有一种别样的感动。   讨厌,都快把她给惹哭了,单福宝觉得自己要是控制不住泪腺,肯定是这个亲哥哥的错。   “妹妹高兴。”   单福德嘿嘿笑,看着妹妹越发粉圆的苹果脸,忍不住附身,又啾了一口,还是甜甜的。   果然感动什么的,总是维持不了三秒,感受着脸颊再一次被吃掉的感觉,单福宝欲哭无泪地想着。 第12章 福缘   “老头子,你说最近这事怪不怪,这天气眼瞅着一天天就冷起来,家里的母鸡却一反常态抱了窝而且白天的时候我数了数,这鸡蛋的数量也对不上,咱们家这才多少只母鸡啊,加上之前为了给湘儿做月子宰了一只,每天往家里捡的鸡蛋非但没少,反而还多出了一截。”   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蒋蕙兰忍不住拉着自家老头说起了这件让她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劲的事。   作为家里的当家人,蒋婆子要忙的事情很多,大事上她把控,而一些琐碎的小事她则会交给儿子媳妇以及几个稍年长的孙女处理。   就好比每天去鸡窝捡鸡蛋的事,这样清闲的活儿一向都是丢给梅娘她们两姐妹做的,只要母鸡不抱窝,就没什么攻击性,比起村里那些五六岁就得开始跟着家人下地的女孩比,梅娘和兰娘只是帮家里捡鸡蛋,有空的时候去割点猪草,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单家的鸡蛋都储存在杂货间的木箱子里,每隔一个月就由回家的长子单峻山拿去他做掌柜的那个酒楼,平日里蒋婆子也不会没事去点鸡蛋,反正大致的数目她心里头有数就成了,偶尔三个儿媳想给家里的男人开个小灶吃上一两个,老太太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因为白天察觉到了不对劲,老太太特地去了趟杂货间,清点那里剩余的鸡蛋。   按理一个月到头,家里大概能攒下两百个鸡蛋,这里头已经刨去了家里日常的消耗。不过这个月的情况和以往比又有些不同,因为经历了小孙女的洗三礼和满月礼,鸡蛋的消耗会比以往更大一些。   除去这段日子送给亲戚朋友和亲戚朋友送来的鸡蛋差数,以及办酒席鸡蛋的消耗,蒋婆子估摸着,这个月攒下的鸡蛋恐怕都不足五十个了,原本她还想着要不这个月就不让儿子拿鸡蛋去酒楼了,结果刚刚她去杂货间数了数鸡蛋的剩余数量,居然超乎她预计,还剩下一百二十三个。   也就是说,加上这个月的消耗,以及鸡窝里母鸡正孵着的那几十个鸡蛋,家里那九只母鸡足足下了四百多个鸡蛋,平均下来,几乎每只鸡每天都能下两个蛋啊,蒋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会生蛋的鸡。   有生活经验的农村老妇人都知道,母鸡一天下两枚蛋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很少见,前提还是母鸡那段时间的伙食比较好,可家里喂养母鸡的一直都是米糠之类的东西啊,没道理忽然间这个月母鸡下蛋就上瘾了,一个个都开始下双蛋。   反正蒋婆子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事。   “你个老婆子,母鸡下蛋多那不是好事吗,这么一来家里进项还能多点,等这批小鸡孵完了,村里人来要捉鸡仔的,就卖给他们些,剩下的家里多养点鸡鸭,也省的老大媳妇能有那么多精力,到处聊人家是非。”   单铁根原来闭上眼睛正打算睡觉呢,听到老婆子的话,睁开眼,沉思了片刻说道。   别看这个家好像都是蒋婆子在做主,单铁根这个真正的一家之主因为性子比较沉闷,在家里反倒没有什么声音。   可实际上这个家能拿大主意的,还是单铁根,真遇到了什么难事,蒋婆子都得听她这口子的意见。   “老头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蒋婆子直觉不对,大儿媳妇碎嘴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要不闹出大矛盾来,他们两口子都是默认不管的,怎么今天老头子忽然提起了这件事。   “咱们福德今年也已经四岁了,我打算过两年,也送他去学堂念书,所以这束脩,得提前攒起来了。”   念书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单家已经供了一个长孙单福宗了,再供一个,即便是单家,那压力也不会小。   蒋婆子虽说疼爱小儿子给自己生的这个孙子,可也从来没起过这样的念头,因此听老头子忽然提起这桩事,忍不住诧异了,直接从炕上坐起身,下炕点燃了炕旁的烛灯,想认认真真听老头子的分析。   “让二郎读书可不是小事,长房的福宗咱们送了,现在三房的福德咱们也送,那等四年后,二房的福才到了启蒙的年纪,咱们送不送?”   蒋婆子知道,这些年其实二房还是吃了亏的,可好歹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家里供出一个读书人,那是全家荣耀的大事,可要是连老三家的孩子都送了,这个理由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她就算再偏心,也不至于这么坑自己这个二儿子啊。   “送,都送。”   这个念头,显然埋藏在单老头心里已经很久了,他几乎没什么犹豫的,在蒋婆子说完这句话后,就点了点头,表情郑重笃定。   “老头子,你没烧吧?”   蒋婆子张了张嘴,试探着想要用手背贴贴老头子的额头,三个读书人啊,这让家里怎么供啊。   “我想了很久了,当初咱们一心一意供老大,即便知道老三比他更聪明,也没变了主意,可结果呢,老大还不是花了那么多银钱,却没考上个秀才举人回来。”   单老头叹了口气,这件事上他一直觉得有些亏了自家聪明的小儿子,可谁让他出生的晚,比前头的大儿子小了七岁呢,等他显露出聪慧的时候,大儿子学也上了,钱也花了,那时候单家的条件还远没有现在好,单老头自然没办法供两个儿子念书,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过来了。   这一次,单老头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打算三个孙子一起供,正好每房都一个孩子,谁也别怨哪一房占了便宜。   单家现在的条件,再咬咬牙,也不是供不起三个读书人,再说了,这不是没到两个孙子念书的时候吗,还有几年的时间,家里未必攒不下更多的家底。   单老头想好了,每个孙子供到十五岁,要是在这个年纪连童生都没考上,那就不念书了,回来去镇上县里的铺子当学徒工,当账房先生,有老大带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对家里来说也减轻负担,同时对孩子本身也是件好事,总比柳家那个三十岁的老童生好,一把年纪了书没念好,连个谋生的本事都没有,也不知道等柳家老两口去世了,他能靠什么生活。   单老头能攒下这样的身家,足以证明他这人还是很有远见和规划的,连带着被他和蒋婆子带出来的三个儿子虽然个性截然不同,可同样都是某种意义上的聪明人。   就好比单峻山在发觉自己没有读书天分后的及时止损,好比老二单峻河的知足常乐,好比老三单峻海看似浪荡,实际心里自有算成。   这一切,都离不开两个老人的言传身教。   听了老头子的分析,蒋婆子心里也开始犹豫了,出于对二孙子的疼爱,老头子提议让二孙子念书,她自然是乐意的,可同样的,她也存在一定的担忧,那可是三个读书人啊,虽然离同时供养三个孙子念书还有很长的时间准备,可是这压力,蒋婆子已经隐隐感受到了。   “中。”   思来想去,蒋婆子咬牙应下了这桩事,“到时候家里孵了小鸡,我再留十五只母鸡崽和五只公鸡崽下来。”   算了算家里的人力,加上家里的几头母猪,养这么多鸡鸭已经算是极限了,好在家里田地比较多,到时候再从那些不养鸡鸭牲畜的人家那里买点不怎么值钱的米糠,然后多种一点地瓜,这鸡崽子也能养得活。   因为大儿子的关系,他们卖的鸡蛋价格比普通人家拿去镇上卖还能高一些,这么一来,家里每年的进项就能增加了。   要是……   蒋婆子抿了抿唇,要是那些母鸡能像这段时间一样卖力下鸡蛋,那就更好了。   想起这件事,蒋婆子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纠结的话题被老头子的一席话给带歪了,今天晚上她的本意可不是聊这些。   “老头子,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和咱们福宝有关系啊?”   蒋婆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你看,这一切可都是发生在这个小孙女降生以后的,还有联想到家里那头生了十六只猪崽的母猪,她很难不往这个孙女是带福的这一点上想。   越琢磨,蒋婆子就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   老一辈不是说了吗,有些人生来就是带大福气的,在这些人身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蒋婆子觉得,她这个宝贝孙女,就是这样带大福气的人。   “你啊,别胡思乱想了。”   之前因为苏湘坐月子的缘故,单福宝基本上都是跟着娘亲待在自家的房间里的,单老头作为公爹,当然不可能去儿媳妇坐月子的房间,因此对这个出生不久的小孙女,他还真没有太多想法。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   单铁根拍了拍老婆子的肩膀,在他看来对方的这些猜测都是荒谬没有根据的,他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你还别不信。”   蒋婆子还想和老头理论,可看着老头子疲累的模样,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算了算了,反正这事她也还不能确定,就先不和老头子争辩了。   吹灭了烛灯,蒋婆子闭上眼,心里却琢磨着,之后得好好观察自己那个宝贝小孙女。 第13章 鸡蛋羹   “奶的乖乖啊。”   一大早一晚上没怎么睡着的蒋婆子不显丝毫疲累,反而容光焕发地从小儿媳妇苏湘的手里接过了刚睡醒,还有些懵的小孙女,看着这肉呼呼的小团子,是怎么看,怎么爱。   之前她就觉得自己这孙女比别的孙儿更讨她喜欢,原本只当是这个孙女是她疼爱的小儿子和外甥女生的缘故,现在看来可能也有福缘作祟,在蒋婆子看来这个孙女就是伴着大机缘出生的,自然更让人亲近。   “你大嫂和二嫂在准备早餐,你就给她们搭把手,孩子娘帮你看着。”   蒋婆子迫不及待想要实验一下自己的猜测,将怀里的肉团子抱得牢牢的,催促着对苏湘说道。   “好嘞娘。”   苏湘颇为不舍地看了眼奶香的小闺女,挽了挽有些长的袖口,乖巧地往灶房走去。   现在天色已经彻底亮堂了,因为地里的活开始减少的缘故,单家人也习惯比平日起的更晚,如同往常一样,单梅娘背着她爹给她做的小箩筐,已经带着妹妹洗漱完,出门割了一小筐猪草回来,姐妹俩已经习惯了早起,将割猪草当做是每天的晨练。   这些日子不用拾鸡蛋,她们早起要干的事还少了些,除了下午的时候还得再去割一筐猪草,家里也没她们什么事了。   实际上她们两姐妹也不是割猪草的主力,家里喂养的那两头猪食量大,光是她们姐妹俩割的那些猪草,还不够猪塞牙缝的呢,也就是为了给她们姐妹找点事做,农家可不供懒惰的闺女。   蒋婆子抱着孙女往鸡圈走去的时候,梅娘两姐妹正好手拉着手往院子里走,看到已经清醒些,瞪圆了眼睛到处看的小妹妹,嘴角一弯,正要跑上来,看到威严的奶奶,脚步一顿,顿时拘谨了许多。   “奶。”   姐妹俩异口同声叫了一声,要多乖有多乖。   “嗯,赶紧洗手去,今天蒸了鸡蛋,哪个要是不听话,就没鸡蛋羹吃。”   蒋婆子的心暂时没放在这两个小孙女上,随意教育了一番,绕开她们就往鸡圈的方向走去。   鸡蛋羹!   单福宝看着一脸欣喜的两个堂姐,忍不住嘬了嘬嘴唇,哈喇子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上一个世界,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和奶奶一块在乡下生活的,四五岁之前和父母在城里生活的印象反而不深刻。   在她的记忆里,奶奶家就只有几分田还有老房子前那一块自留地,她那对父母有了心爱的小儿子,连带着给奶奶的生活费都很少,地里种的蔬菜瓜果更多是要拿去镇上卖的,这样才能换取足够的口粮,她们这对爷孙平日里吃的更多的都是那些卖不出去的剩菜,或是一些被虫蛀的厉害,根本就没法拿去卖的蔬菜。   鸡蛋和肉,对于她而言,是一种很奢侈的美食。   后来奶奶去世了,她去了城里跟爸妈一块生活,夫妻俩忙着店里的事,家里的家务全都被丢到还是个孩子的她的身上,美味的鸡腿和鱼虾都是弟弟和爸爸的,她偶尔才能吃到点剩下的鱼头或是没什么肉的骨头,但即便是那些城里孩子都不屑于吃的东西,对她而言,也都是难得而又珍惜的。   她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到螃蟹时那种幸福的感觉,虽然她吃到的只是几个弟弟不爱吃的又没什么肉的螃蟹腿。   或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导致她长大以后对吃特别有执念,打工挣来的钱,除了交学费以及存下一部分钱当做后来的买房基金,剩下的开销,她不像同龄的女孩一样喜欢漂亮衣服和昂贵的化妆品,更多的,都是被她花在了吃上。   以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一个月总要找一家评价很好的饭馆餐厅打打牙祭,这笔钱是她从日常的伙食费当中省下来的,工作后,她对自己又好了些,因为租的房子附带小厨房的缘故,迷上了购买各种各样的香料食材,在网络上找各式各样的菜谱,结合她在那些饭店里吃到的食物的味道,尝试复制那些美食,渐渐的,也被她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可以说她的生活,除了赚钱赚钱,就只剩下吃了。   想着在她出事前家里的冰箱里还有一个她肉痛了很久才从上帝猫网站定下的帝王蟹,还没来得及品尝帝王蟹的味道呢,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便宜了那一家子。   因为悲伤的缘故,单福宝不知觉地没有控制好小嘴巴的出水量,口水顺着粉嘟嘟的嘴巴把脖子上垫着的那块口水垫都快泡湿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每天的口粮就只有母乳和烧开的温水,母乳的味道称不上好,寡淡又带着一股淡淡的奶腥味,一连喝了一多月的奶,她看其他食物的眼睛都是绿的。   尤其单家的母鸡养的好,生下来的鸡蛋不似她那个时代超市买的所谓的土鸡蛋,单家的鸡蛋黄都是泛着橘红的,看上去就特别诱人,将蛋打散后加水加盐上锅蒸,等蛋液凝固了,加几滴自家田里种的芝麻榨出来的香油,再撒上一把葱花,那种清香的滋味,真是绝了。   单福宝忍不住吧嗒了两下嘴巴,想着自己起码还得得再等六七个月才能添鸡蛋羹这道辅食,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奶的乖乖饿了,等会儿奶就抱着你找你娘喝奶去。”   蒋婆子熟练地拿起那个口水兜子帮小孙女擦嘴巴,然后轻轻晃了晃,似做安抚。   单福宝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似乎太幼稚丢脸了,咧着嘴天真地笑了笑,然后将脸埋到奶奶的胸脯上,装傻充愣,反正她还是个孩子,丢脸就丢脸吧。   这样可爱的模样让老太太有些受不住,心里哪还记挂的住原本的目的,恨不得将怀里这个宝贝揉到自己的心尖尖上。   “喔喔喔!”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抱窝的母鸡蹲在草垫子上,公鸡也不到处蹦跶了,老老实实窝在草堆里。   只是在蒋婆子抱着小孙女出现的时候,那些原本窝成一团休息的公鸡母鸡开始激动了,抱窝的母鸡连正在孵化的鸡蛋都顾不上了,纷纷围到了鸡圈边上。   “喔喔喔。”   其中一个母鸡贼机灵,当其他鸡围着鸡圈边冲老太太叫的时候,她用尖利的嘴巴推着垫子上的一个鸡蛋过来,在老太太瞪大的目光下,用爪子将那枚鸡蛋往她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不要脸,其他鸡愤怒了,觉得它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叛徒,当即就拍起了翅膀,冲那个企图盖过它们风头献媚的母鸡啄去,一下子鸡毛飞舞,一群公鸡母鸡啄成了一团。   我滴乖乖!   老太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看了眼怀里眼神懵懂的小孙女,赶紧拿手将她的眼睛捂住,然后想也不想,就抱着她赶紧冲回了家里。   她这个孙女还是小祸水啊,真让她再待下去,家里养的那些鸡恐怕要斗的你死我活了。   将小孙女放到房间的炕上,在四周围上被子枕头,然后匆匆嘱托了一下正在外头玩耍等着吃饭的孙子孙女,蒋婆子疾步如飞就朝鸡窝跑去,她得赶紧让那些打架的公鸡母鸡消停下来。   可谁知道等她回到鸡窝的时候,那些公鸡母鸡早就已经停止了群架,一个个该孵蛋的孵蛋,该休息的休息,要不是那一地鸡毛,蒋婆子都得怀疑是不是她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了。   “啪——”   她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怪疼的。   蒋婆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闪过一丝狂喜,诶呦她的乖乖宝贝呦。   “妹妹。”   听奶奶说让他帮着照顾妹妹,单福德想也不想,就抛弃了刚刚玩的很顺手的木剑,冲进了爷奶的屋子,然后麻利地爬到炕上。   可能因为刚刚受到鸡蛋羹的诱惑的缘故,此刻孩子的本性占了上风,单福宝正抱着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小手手吃的欢。   “手手不能吃。”   单福德小大人似得板着脸,掏出手里娘亲给他做的干净帕子,帮妹妹将手从嘴里掏出来,然后擦干她手上的口水。   粉白的小手胖乎乎的,捏成拳头的时候就和一个得到充分发酵的白面馒头似得惹人喜欢。   单福德舔了舔嘴巴,妹妹的小手手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要不,他也吃一口,就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哥哥再次朝你发动了技能【血盆大口】 第14章 说话   “啊啊啊,不。”   “不——不——不——”   “不,噗噗——”   谢天谢地,在熬过了漫长的软体动物生涯,单福宝同学在出生九个多月后,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虽然吐字还不够清晰,能够说的,基本也只是单字,可好歹也能表达自己的心意了不是。   就好比现在,看着那个觊觎自己肉嘟嘟的小脸蛋和白胖胖的肥胳膊肥腿的不良哥哥,她就能够坚定的表示自己的抗议了。   可能是说得太急,同时心情也太激动,这个不字说到后来,几乎成了喷水枪了,噗噗噗地喷着口水。   单福德随意抹了把脸,高兴地冲出了房间,对着正在外头干活的奶奶和娘亲欣喜地说道:“奶,娘,妹妹会说话了。”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单福德的性子却没什么改变,还是一个生活以玩闹为主的小不点,唯一的变化估计就是成了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当然,这一点得排除他偶尔控制不住自己把妹妹当糖啃的时候。   “能说话了?”   蒋婆子现在可是全家人里最疼爱这个小孙女的,一听二孙子的话,当即把手里的大扫帚往边上一扔,擦了擦手就匆忙冲了进来。   “奶的宝贝乖乖呦,这么早就能开口了。”   真是老天爷喜欢的福气包,这句话,蒋婆子控制着没说出口。   此时她的心里那叫一个开心,乖孙女会说话了,她就能听乖孙女叫她奶奶了。   自从那次发现孙女身上不同寻常的表现后,老太太谁都没说,包括自家老头,她也谨慎的没再透露丝毫口风,也不是老太太小气,而是出于长远的考虑,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那三个儿子还没分家,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老大精明,老大媳妇小气刻薄,这两夫妻算盘打得最精,要是让他俩看出来这个隔房的侄女是带着大福气出生的,谁知道会想出什么歪主意来。   还有老二两口子,老二老实也最纯善,蒋婆子担心的倒不是他,而是他家那个糊涂媳妇,要真是老大家两口子那样聪明的人算计,她还不会那么担心,愁就愁在那些自认为算的很清楚的蠢人身上,恰好王春花就是老太太心中那么一个蠢人,要是被她察觉到小孙女身上的异样,恐怕捅出来的篓子会更大。   为了这个家的和谐,老太太琢磨着这件事还是得瞒下去,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为此,她也做了不小的准备。   “啊啊,奶。”   单福宝此时已经能够爬的很灵活了,只是她活动的范围依旧有限,左右也就炕上和堂屋前那块空地这两处地方,而且大人也不放心让她待在视线外的地方,除了她睡熟的时候,其余时间身边总是要留个人照看的,因此就算她的成长速度比同龄人快了一些,她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   此时她就被奶奶抱在怀里,听着老人的逗弄,一阵叽里咕噜之后终于准确吐出了奶奶这个字,把老太太逗的见牙不见眼。   “哥哥,哥哥,妹妹叫哥哥。”   单福德急了,他刚刚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让妹妹先学会喊哥哥。   小不点气的抓耳挠腮的,一个劲儿的蹦跳,就怕妹妹学会的第二个称呼,被爹娘抢了过去。   “不不不,噗噗——”   单福宝抬起自己肉呼呼的小胳膊,拳头握紧用力挥了挥了坚决表达自己的立场。   在他停止将她当糖豆啃这项无聊的活动前,她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大人们可没想到她一个小不点还能想这么多,只当她噗噗噗只是因为有趣,就连单福德自己也没想那么多,啃妹妹多好玩啊,妹妹怎么会不高兴呢。   “啊啊,凉,凉。”   因为太小的缘故,单福宝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舌头,舌尖总是不受控制向上翘,而且说话的时候,口水没了遮挡,顺着嘴角就往下流,好在大半年的时间她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失控的感觉,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福宝叫娘了。”   苏湘不是第一次当娘了,可听到女儿学会喊娘了,还是忍不住喜极而泣,这种滋味,估计也只有当娘的人心里头才清楚。   “哥哥,哥哥,福宝叫哥哥。”   单福德委屈了,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明明他才是第一个发现妹妹会说话的人,为什么妹妹叫了奶,又叫了娘,偏偏就是不肯叫他一声哥哥呢。   “凉、奶,啊啊,凉。”   小姑娘拍着手掌,眼睛笑成了两弯弯月,她可记仇了,才不想搭理这个总和她抢小手手和小脚脚啃的哥哥呢。   因为小福宝会说话的缘故,晚饭的时候,蒋婆子特地多加了两道菜,一道是韭菜炒鸡蛋,足足五个鸡蛋,金灿灿的带着股鸡蛋的焦香以及韭菜的香气,看上去就觉得诱人,还有一道是腊肉炒蒜薹,腊肉是过年时候熏的,平日里老太太可舍不得添这道菜,这次她足足切了巴掌大小的腊肉,切成片状后和蒜薹一块翻炒,腊肉里的肥肉煸出油来,亮汪汪的,引人食欲。   王春花的心情有些酸涩,低下头看着怀里三岁的儿子单福才,用力眨了眨眼,才没在吃饭的时候当着大伙儿的面哭出声来。   当初她刚嫁过来不就就怀上了孩子,满心满眼期待着是个男孩儿,也好在单家站稳脚跟,可谁想十月怀胎,却是个丫头片子。   那时候她还安慰自己,毕竟梅娘也是家里第一个孙女,总归地位还是不同的,只是她知道女人没儿子不行,刚给大闺女断奶,就迫不及待准备怀第二胎。   她怀第二胎的时候,正好三房的苏湘也怀上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苏湘生的是儿子,而她生的却还是个女儿,即便公婆没表现出强烈的反差,可王春花心里明白,公婆肯定是不喜她了,本来她嫁到单家的方式就不光彩,要是再没给单峻河生个儿子,恐怕再过几年,这家子都能让她男人把她休了。   严重的心里压力让王春花的性子越发古怪,连带着梅娘和兰娘这两个女儿,也因为不是儿子的缘故让她不喜,直到两年后,她终于生出了一个儿子,才改善了稍许。   原以为生了儿子,公婆对待她的态度总会有所变化的,结果家里最讨公婆喜欢的还是老三媳妇,最得公婆重视的,还是大嫂吕秀菊,就连三个孙子,也是她家这个最不得公婆看重。   这让原本以为有了儿子就能翻身做主的王春花有了巨大的落差,这心啊,也就越发爱钻牛角尖了。   就好比现在,她这个当娘的都不记得两个闺女第一次开口说话时的场景和时间了,可当婆婆表现出对小孙女开口说话的喜悦时,就忍不住开始愤怒,憎恶公婆的偏心眼。   王春花看着自家伙食不错,还算白胖的儿子,又瞅了眼被苏湘抱在怀里的福宝,忍不住心头一酸。   这件事肯定不是福宝的错,谁让她讨人疼呢,千错万错就是婆婆的错,错在她偏心眼,错在她不拿他们二房当人看。   王春花咬了咬牙,赶紧多夹了几筷子鸡蛋和腊肉堆在她面前的碗里。   “福才在长身体,多吃点好的才能长得快。”   夹完她就后悔了,怯生生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公婆,声音轻的跟蚊子叫似得。   “嗯。”   蒋婆子看了眼那个小家子气的媳妇,她就不明白了,她看上去是个媳妇多吃几筷子菜就要骂人的恶婆婆吗,她多几块肉几块蛋她又不会咬死她,还拿儿子当筏子,把别人当蠢货。   不过这个蠢媳妇已经教不过来了,蒋婆子撇了撇嘴,专心吹凉自己手里那碗特地给小孙女蒸的没加盐的鸡蛋羹,有那个闲工夫看那总拿自己当受气包的儿媳妇,她还不如多看几眼她的乖乖福宝洗洗眼睛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哥哥再次朝你发动了技能【血盆大口】   你的妹妹反弹了你的技能,并向你喷了口口水 第15章 私房钱   或许是因为白天睡得足足的缘故,到了晚上,福宝反而没有特别强烈的睡意。   反倒是一旁的小哥单福德此时已经睡成了一头小猪崽,打着轻微的鼻鼾,仔细看着,鼻子上还冒着透明的小鼻涕泡。   单福宝就和他并排躺着,右手塞嘴里,看着那个小鼻涕泡随着他的呼吸变大变小,有一种想要将它戳破的冲动。   “湘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单峻海前些天又跑县城去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爱干活,成天往镇上和县里跑,单家老两口因为宠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了他这些在村里人看来混赖的生活。   有时候来不及赶回来,他会在大哥单峻山那里凑合一晚上,不过多数时候他去县城,也是带着任务的,比如帮媳妇将那些绣好的荷包拿去县里的绣坊,结清钱款后再买一些绸缎和绣线回来,他的脑子比较灵活,嘴皮子也溜,通常让他去卖那些绣品,能比苏湘自己去卖的价格更高一些,渐渐的,苏湘也习惯了将这件事交给单峻海来处理。   这一趟,她拢共让她男人给带了五个荷包,这五个荷包是她这大半个月里头做的,因为有一个还需要时时照看着的闺女,苏湘能空出手来刺绣的时间并不多,这几个月的量产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当初她生完长子也是这个情形,等孩子再大点,会自己走路了,有哥哥姐姐们看着,情况就能好很多。   只是心里知道是这么一回事,看着自家这小金库的银子几乎没多少进项,苏湘还是有些犯愁的。   “看你这小脸愁的。”   单峻海嘻嘻哈哈地,轻轻拧了一把媳妇的小脸蛋。   “讨厌,孩子们还看着呢。”   苏湘羞红着脸,将男人的手一把拍开。   “怕什么,不都——”   单峻海正想说孩子都睡了一扭头,就看着宝贝闺女瞪大眼睛瞅着他,就好像她能看得懂似得。   “看就看呗,也能让咱们闺女从小就开始学着怎么挑夫婿,她将来的另一半,必须也得是她爹我这么疼媳妇的。”   单峻海脸皮够厚,抱起在那用小肥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仰着圆溜溜的小脑袋似乎撑地有些累的小闺女,冲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啊啊——不噗——”   一个两个怎么都爱啃人呢,单福宝紧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小脸蛋,觉得终于找到了哥哥不学好的理由。   “咱们福宝怎么这么招人稀罕呢。”   单峻海哈哈大笑,一手揪住闺女的两只小胳膊,一手护着她的脑袋,左脸亲一下,右脸亲一下,亲到过足瘾为止。   “别逗她,要是把她给逗哭了,看娘会不会冲过来找你麻烦。”苏湘笑着将一脸生无可恋的闺女从那个不靠谱的亲爹手里解救了出来,轻声细语的哄着。   “你不是说给我看个好东西吗,什么好东西?”   苏湘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估计是她男人亲手做的簪子首饰之类的东西,以前三五不时的,对方就会送她那种做工细致的发簪,值不了多少钱,胜在这个心意。   村里那个成了亲的女人能收到夫婿送的这些小礼物,恐怕也就她了,成亲那么多年,时不时还能感受到成亲之前的甜蜜。   所以苏湘对现在的生活很知足,能干的男人,不一定顾家,老实的男人,或许更木讷,她家这口子虽然在村子里被一些人瞧不起,可他的优点,也是别人比不上的。   对比大嫂和二嫂,苏湘觉得她男人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你闭上眼。”   单峻海将手伸向了怀里,然后催促着苏湘把眼睛闭上。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苏湘的眼风扫了单峻海一眼,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清纯妩媚,看的单峻海心里火热热的,差点没把控住。   不过话是这样说,苏湘还是很顺从地将眼睛闭上了,还不忘伸手将闺女的眼睛也给遮上。   “啊啊啊,凉,凉——”   福宝急了,她就是个宝宝,干啥不让她看啊,两只肉嘟嘟的小手还想把小娘亲的手给拉下来,只是小胖手哪里有什么力道,当着她视线的那只手还是纹丝不动。   “呼——”   生气了,小嘴一嘟,身子往侧边倾,扑腾着就要往自家熟睡的哥哥那边去。   恐怕她自己此时都没发觉,当了大半年的婴儿,她的脾气似乎都已经被这具小小的身体给同化了,哪里还有上辈子的稳重聪慧,活脱脱就是一个没满周岁的奶娃娃。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随着单峻海的声音,苏湘缓缓睁开眼睛,同时也收回了原本挡在闺女面前的那只手。   看着眼前一片明亮,单福宝也不闹了,当即扭过头,朝亲爹那里看去。   单峻海的手上拿着一个金镯子,大约也就福宝小拇指那般细,扁扁的,上面雕着牡丹花和如意纹,幽暗的烛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这——”   苏湘捂着嘴,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   这可是金子啊,谁不知道金子的贵重,平柳村是附近几个村庄里比较富裕的村落了,可村子里的妇人有银簪银首饰的依然是少数,单家在平柳村算是最富裕的几户人家之一,但是苏湘估摸着,恐怕这个家里也就婆婆和大嫂有点金饰,还不会太多,顶天就两三件的模样。   苏湘自己本人也是有金饰的,那是她出嫁的时候她娘给她的陪嫁,当初蒋淑兰在大户人家当丫鬟,那户人家富庶,过年的时候赏赐下人的都是银豆子金豆子,作为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婢女,当初在被放出来的时候,蒋淑兰也收到了夫人和小姐赏的几件首饰,当做是主家赐她的陪嫁。   那些首饰几乎都是金银制的,只是因为款式老旧,不被夫人小姐喜欢,就当做了赏礼,可是这些大户人家看不中的东西,到了农家,那就是一笔巨额的财富,典当那些首饰,足够在乡下置办几亩田地,舒舒服服地生活了。   作为蒋淑兰唯一的女儿,苏湘出嫁的时候,蒋淑兰给陪了一个细细的金戒指,以及一对金耳环,因为顾忌到她家几个嫂子的缘故,这份陪嫁除了蒋淑兰两口子以及亲家蒋婆子两口子,也就他们小夫妻知道,不然要是传出去苏家给女儿陪嫁了金饰,那是要被村里人说闲话了,苏家几个儿媳妇恐怕也会不满。   嫁妆就是一个女人的体面,苏湘现在在蒋家日子过得轻松自在,正是因为嫁妆丰厚这个原因。   现在的律法,女人的嫁妆就是私有财产,将来只能留给儿女的,夫家不能侵占,可她的儿女还不是蒋家的子孙,所以在蒋婆子两口子看来,那些东西将来也是老单家的,占了人家那么大一个便宜,还不得把这个儿媳妇好好供起来。   因为财不外露,虽然有两件金饰,可苏湘从来也没戴出去过,只敢偶尔在房间里戴了臭美一番,此时单峻海手上拿着的那个金镯子,光凭肉眼看就知道分量还在她那对金耳环和金戒指之上,起码得花十几两银子吧,他哪里来的钱?   惊喜过后,苏湘只觉得惊吓,生怕男人做了不好的事。   “你哪儿来的钱?”苏湘也顾不上那个漂亮的金镯子了,拉过单峻海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男人自然有自己挣钱的本事。”   单峻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不过很快的,这气势就有些萎靡了下来:“其实买镯子的钱是我这大半年攒的,你不是说要给闺女开始攒嫁妆吗,所以这半年来,我就花钱就收敛了一些,你没觉得我这些日子往家里的带的吃的用的都变少了?”   苏湘愣了愣,这么一说似乎是这样,单峻海以前每次往镇上县城跑,回来的时候总会拎半只烧鸡,或是猪肉糕点之类的东西回来,大嫂和二嫂总觉得可能是公婆给塞钱了,只有苏湘知道,还真不是这样。   最近这大半年,她男人依旧不断往外跑,可拎回家的东西,却渐渐减少了,十次里头,有八次是空手回来的。   她也只当现在不好挣钱了,没想太多,反正也还不到她男人养家的时候,现在听他这话的意思,不仅挣钱了,还把钱省下来,买了这个金镯子。   “那钱,都花了?”   苏湘有些肉疼,金镯子好看是好看,到时候拿去当铺当的话就只能按金子的重量算钱,肯定比去金饰店买亏了不少。   “花了,还差点,把你这次让我去卖的荷包的钱也给搭上了。”   单峻海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他是想着等攒够银子,将沉甸甸的银锭子气派的往婆娘面前一甩,显示一下他这个一家之主的威风的,可谁知道中途去了一下金饰铺子,看到这个金镯子就走不动道了。   “不过不是给闺女攒嫁妆吗,这十多年,金镯子归你戴,等十多年以后,再把这镯子传给咱们家福宝,到时候咱们福宝的婆家还敢嫌咱们福宝的嫁妆不够丰厚。”   单峻海牛气哄哄地说道,看着闺女瞪大着眼嘬着手指,将她的小胖手从嘴里拔出来,也不嫌弃肉手上的口水,亲一口,再亲一口。   卖荷包的钱被花完了,苏湘还真不心疼,五个荷包顶天也就一百多文钱,真正让她感动的,还是丈夫的改变。   这个金镯子是他花大半年攒下来的钱买的,也就是说平均下来,现在每个月他都能挣到一两多的银子,都快赶上大哥了,这些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苏湘感觉到,她的夫婿真的开始成熟了,将自己放到了一家之主的位置上。   “你别哭啊,不就是一个金镯子吗,你放心,以后我还给你买金簪子,金项链,让你把行头都凑齐了。”   单峻海亲完闺女就看到媳妇默默流着泪,当即就有些慌了。   “你咋挣的钱?”苏湘抹着泪,小声抽泣地问道。   “你男人当然有自己挣钱的门道,你们女人家家的,等着享福就好了。”甩了甩头发,单峻海潇洒地说道。   不过看着苏湘似有大哭的趋势,单峻海还没威风几秒,顿时又屈服在了媳妇的眼泪之下:“你放心,肯定没干缺德犯法的事。”   真要解释,媳妇也未必听得懂,而且里面的门道很多,单峻海也没法讲,只能说来钱的方式是正当的。   “这可是你说的,你还有我,还有福德和福宝,还有爹娘,以后做什么事都先想想我们,要是这钱来的不正当,我宁可你还和以前那样,大不了,我多做点绣活养你。”   苏湘破涕为笑,擦着眼泪,戳着单峻海地胸膛说道。   “媳妇,你放心。”单峻海那叫一个感动,他媳妇说愿意养他,哪个男人有他这福气,能娶到一个愿意养家的媳妇。   还没吃睡觉前最后一顿奶呢,单福宝就觉得自己噎着了,爹娘每天撒的狗粮太多,她觉得自己都要消化不良了。   “不过现在,咱们是不是该说正经事了?”   夫妻俩互相抱着对方,中间夹着福宝这个奶油夹心,气氛正融洽的时候,苏湘轻声细语地开口了,这样温柔的话语声,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什么正经事?”   单峻海美滋滋的,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出息了你,会藏私房钱了,一藏还是大半年,以后每个月挣得银钱统统上交,福德慢慢就大起来了,爹娘要是不供他念书,咱们总要多想条退路,还有福宝,你别想着一根金镯子就够咱们闺女的嫁妆了吧,城里小户人家嫁闺女都有四五台嫁妆呢,咱们也要给闺女凑齐了,以后每个月挣的钱全都上交,大手大脚的,也不怕全花没了。”   苏湘凶巴巴地扯着男人地耳朵说道,一改往日温柔娴静的模样,凶起来,还有一种泼辣的美感。   “行行行,都给你。”   单峻海苦着脸,他还真没想过攒私房钱啊,冤,冤透了。   “嘿嘿嘿。”   刚刚被蹂躏了一番的单福宝开心了,从这对小爹娘中间挤了出来,灵活地四肢爬啊爬的,爬到了哥哥边上。   让爹刚刚啃她,活该! 第16章 管家   “大河,这些日子地里的活也挺多的,要不去爹娘那儿探个口风,问问他们能不能让老三和老三媳妇去地里帮忙?”   王春花抱着小儿子,一晃一晃哄着那肉墩子睡觉,三岁多的孩子,吃的不赖,现在也有三十多斤快四十斤了,一直这么抱着,即便王春花做惯了农活,也觉得累。   可谁让这是她的大宝贝呢,自从生了这个小儿子,她有心再怀一胎,可是一直也没再怀上,自然只能将这个唯一的儿子当眼珠子似得护着了,这么大的孩子了,晚上还得抱着哄着睡,以前梅娘和兰娘这两个孩子,可没尝过这样的待遇。   单峻河有心想劝媳妇别这么宠孩子,可是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他同样也是宠的紧的,安慰自己孩子还小,长大点还能教,就这么忽视过去了。   “地里的活爹娘不是帮着了吗,而且还请了几个村人一块干,也就这段时间稍微累一些,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老三那就是个假把式,长这么大,我都没见他老老实实下地过几天,真让他过来,那就是帮倒忙。”   单峻河稀罕地看着自己的胖儿子,一只手没停地帮已经睡着的两个闺女扇着蒲扇,无所谓地说道。   现在正是收麦的日子,种棉花以及翻地松土的时候,晏家二十多亩地,光是单峻河两口子肯定是不行的,每当这种农忙的时候,单家都会出钱找村里那些空闲的人来帮忙。   现在农忙,雇佣一个村人帮忙,一天三十文,也能折合成麦子,现在粮店麦子的市价是六文钱一公斤,晏家的麦子没脱谷晾晒,就给七斤新鲜的麦谷,算是极大方的了。   为了能够快点将麦子全部收割了,单家一口气请了十多个村人帮忙,再加上单老头的打铁铺也不是天天都有生意的,农忙的时候,他和蒋婆子也会去地里,所以忙虽忙,也还是能忙的过来的。   “这怎么能一样。”   王春花咬了咬唇,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儿子:“老三都那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干农活吧,现在爹娘还在,可要等爹娘不在了呢,就他那游手好闲的性子,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兄嫂养着不成?”   大哥能挣钱,那也是当初家里出钱供他去念书才能有他的今天,加上现在大房的大郎也去了私塾,家里花在大房上的钱就越来越多了,即便对方能挣钱,却依旧欠着他们二房。   可看在大房将来可能会能耐的份上,她也就忍了。   三房凭什么,就凭老三那个浑不吝的,还是老三媳妇那个就知道在婆婆面前装乖卖好的小贱货,两人轻轻松松的,啥也不干就等着享福了,王春花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能生一天的闷气。   尤其这几天,每天下地干活,王春花觉得自己腰也酸了,背也疼了,尤其看着自己黑黄了好几个度的皮肤,再对比只要养猪喂鸡的大嫂和弟妹,她真觉得不公平。   “你这话我不爱听啊。”   单峻河皱了皱眉:“什么叫我们养老三,人家三弟妹一手好绣活,每个月都能给家里交不少家用呢,再说了,现在这房子和地都是爹娘的,老三吃点喝点又怎么了,就是等以后分家了,爹娘也不会忘了他们那一份,到时候他懒,就把地都给租出去,跟租户要点米粮,加上三弟妹绣花挣来的钱,也不会饿死,或是需要我们这些哥哥帮衬。”   他知道自己那个弟弟确实有些混,不过他不赌也不嫖,还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懒点就懒点呗,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他这个懒人。   “再说了,那是我兄弟,以后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了,我是他亲哥,我能不帮?”   单峻河深深看了王春花一眼:“你在说这话前,先捋捋你娘家那些事吧,你敢说,你没私下里贴补你爹娘还有你那几个兄弟?”   这话一出,王春花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大半,抱着孩子的手顿时收紧,低下头,不敢直视单峻河的眼神。   原本单峻河也只是想诈诈她,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大。   自从小侄女福宝洗三礼闹翻后,两家就不怎么来往了,可作为出嫁的女儿和王家的女婿,年节的时候,两口子还是会拎着点东西上门的。   单峻河心里清楚,王家日子不好过,媳妇未免就更惦记,他们二房攒的那些钱,她估计会偷偷拿点塞给她爹娘。   同样当儿女的,将心比心,单峻河能够理解王春花的想法,对她的所作所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可是现在看着王春花的反应,恐怕不是一点那么简单。   “我这些年给你的工钱呢,算一算,起码也得攒了二三十两了吧?你把攒的那些钱都拿出来,让我数数。”   单峻河停下给两个闺女扇风的动作,将已经被王春花哄睡的儿子抱到两个闺女的边上,对着王春花怒目而视。   “大晚上的,就别了吧。”   王春花眼神有些慌乱,拳头捏的紧紧的。   “你藏在哪儿了,你不找,我找!”   这败家娘们,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扛大包挣来的,她总说他不顾他们的小家,他要是真不顾他们的小家,他能在农闲好不容易能够休息的时候,跑出去码头扛大包吗?一天下来扛到肩膀那块都青紫充血,依旧咬牙坚持着。   他这样是不顾小家,那她王春花就顾了吗?   还是她所谓的顾家,就是把他爹娘都给掏空了,分一半给王家,再分一半给她王春花。   单峻河不断喘着粗气,以往他就当他媳妇爱算计了些,村里的女人多数都是这样的,一大家子住在一块,难免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得不开心,能哄,他也尽量哄着了,毕竟他也知道,家里三个媳妇里面,他媳妇确实干的最多,可他真没想过,她这不是一点点的爱算计啊,这颗心从根子里就是歪的。   “大河。”   王春花有些慌,上前就想拽住单峻河的手,脸上满是哀色。   “钱,我问你钱藏哪儿了!”单峻河一手挥开她,然后下炕穿上鞋,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大河,你别翻了,我找,我找给你就是了。”   王春花还是第一次看到单峻河这个样子,她带着哭腔爬下炕,从炕头一块松动的石砖里拿出一个布包,然后颤抖着手,将布包打开。   里面几颗碎银子,加起来也不到三四两的样子,还有一把铜板,这些银钱,连单峻河之前挣得零头都不到。   “大河,我是有苦衷的,你知道我爹娘身体不好,他们得吃药,还有我大哥二哥和小弟,他们孩子多,一个个饿的都和芦苇杆子似得,我这个当姑姑的,怎么忍心,只能,只能给点……”   王春花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抱住单峻河的大腿:“我没给太多,可这一次两次的,加起来,就多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打我,你打我吧,可是看在梅娘兰娘还有福才的份上,你别不要我。”   王家的日子是真的苦啊,尤其是王家的女儿,吃的最少,干的最多,还没出嫁的时候,王春花都不知道穿新衣服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她嫁到单家来才明白的。   爹娘说的对,单家就是一个福窝,可她这个王家唯一进福窝的姑娘,难道就不该回报娘家,让娘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吗。   单家有房有地,可她娘家什么都没有,王春花甚至想着,单峻河要是能够出息些,像老大和老三一样能从老两口那里要到钱,现在也不至于为了那几十两银子来质问她了。   但是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当着现在盛怒的单峻河说的,王春花第一反应就是跪下来,在家里的时候,她娘犯了什么错,跪下来求饶让她爹打一顿就好了,只要男人肯打,那就出气了,日后也没脸再揪着这件事指责她了。   “老二,你们两口子拌嘴了?”   房间外,蒋婆子隔得远远地问了一声。   “没呢娘,刚刚就是孩子吵,我训他呢。”   看着炕上睡熟的三个孩子,单峻河狠狠搓了把脸,在王春花忐忑的神色下,冷静地回答道。   “别训了,早点睡,明天还要起早呢。”   也不知道蒋婆子信没信,反正话是这么说的。   “诶,娘。”   单峻河喊了一声,然后一脚将抱着他的王春花踢开,拿起为数不多的银钱。   “以后这个家你也别管了,我自己挣得钱,自己藏。”   单峻河拖鞋上炕,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放到炕床的另一边,用孩子划出了分割线。   “大河。”王春花面露哀色,这村子里,哪户人家不是女人管钱的。   “别不要脸了,我怕这钱再让你管着,将来我们闺女出嫁的时候,一个铜板的嫁妆都摸不着,我可不想将来闺女埋怨,问我她们的嫁妆呢,我只能告诉她们,你们的嫁妆,被你那没脑子的妈,送去养你姥爷全家了。”   单峻河盖上被子一趟,闭上眼睛,为了孩子,他没法休了这蠢婆娘,可至少这段时间,他得冷冷对方了,得让王春花看明白,她自个儿现在的处境。   “大河。”   王春花期期艾艾,面露委屈,可是看着丈夫冷漠的表情,也怕到时候将公婆引过来,只能憋屈地熄灯上炕。   没嫁妆怎么了,村里又有几个姑娘有嫁妆了,老三媳妇那纯属她爹娘脑子有坑,一个赔钱货要什么嫁妆。   王春花咬了咬唇,不过爆出了这样的事,短时间内她确实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不然要是让家里那个老虔婆知道,恐怕逼都得逼着大河休了她,被休弃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这一夜,一家欢喜一家愁。   至于还有另一家,吕秀菊正抱着自己的小腹琢磨着,这大半年还没怀上她姑娘,是不是下次等她男人过来,得再加把劲了。   “福宝,二伯娘心里真是苦啊。”   一连三天,除了在公婆孩子面前,单峻河都没有主动开口和她说过话了,而且家里那银钱,也不知被对方藏到了哪里去,王春花偷偷摸摸翻遍了整间房间,都没找着。   她真的觉得自己的日子就跟被苦汁泡着一样,尤其是看着每天只要喂猪喂鸡的大嫂,和绣绣花,带带孩子的三弟妹,更是觉得自己太凄凉。   可是这个家里,哪一个都和她不亲,小儿子正是顽皮藏不住话的年纪,两个大点的闺女明显更亲那老虔婆,唯一王春花想到能倾诉的,也就福宝这个不怎么会说话的孩子了。   又来了!   单福宝忍住自己内心的洪荒之力,强忍着没翻一个大白眼给她,心里琢磨着,现在装睡还来不来得及。   也不知道这二伯娘到底是什么毛病,从她有记忆起就喜欢趁没人的时候跟她说自己的委屈,可偏偏对方骂的最多的还是她爹娘。   单福宝就不明白了,难道自己浑身都笼罩着圣母气息,让这个二伯娘觉得,即便对方骂的是她爹娘,她都会包容慈爱地理解她,然后在她日复一日的洗脑下,帮她一起对付自己的亲爹亲娘?   拜托,她还是个宝宝呢。   “啊啊——锅——锅——”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哥肯定在院子里玩耍,为了摆脱奇葩的二伯娘,单福宝决定委屈一下自己,勉强喊一声哥哥吧。   “妹妹,妹妹。”   单福德的耳朵果然很灵敏,一听到妹妹喊他了,当即就抛弃了更他一块玩耍的二房的堂弟,带着小木剑就冲了进来。   他也没顾得上边上站着一个脸色有些泛青的二伯娘,笑成了一个大太阳,麻利上炕抱住刚刚叫了哥哥的妹妹。   “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啵——啵——啵——啵——”   左脸亲一下,右脸亲一下,他果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哥哥。 第17章 约定   “爹,娘,明天我有个朋友回来,我可能得在县城宿一两个晚上,你们别担心啊。”   一块吃饭的时候,单峻海夹了一块自家腌制的萝卜丁,对单老头和蒋婆子说道。   前不久不是刚去过县里头吗,现在又去,王春花低着头,垂着眼给小儿子喂饭,心里头不屑极了,这个二流子还不是想在农忙的时候躲出去吗,离得远了,就是家里人有心让他去地里帮忙,也找不到人了。   只是前些日子刚和男人因为这件事发生过争执,加上她偷拿家里攒的那些银钱贴补娘家的事爆了出来,正是要夹起尾巴做人的时候,可不敢露出不满的态度,惹来她男人的不悦。   不过实际上就算没有那桩事,王春花也不敢说什么闲话。   她利来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也就敢在她男人和几个孩子面前抱怨,真让她站出来说,光是蒋婆子眼睛那么一瞪,就能吓得她钻进龟壳里去。   “中,你自己小心点。”   蒋婆子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儿子三天两头往镇上县里跑的性子了,也就前不久小孙女刚学会说话,小儿子心里稀罕,为了闺女减少了去外头的频率,她算着,小儿子憋了那么一段日子,恐怕也憋不住了。   “小叔,你去县城,帮我给你大哥带点东西呗。”吕秀菊眼睛亮了亮,对着单峻海难得温柔地说道。   算算日子,单峻山已经有一月有余没回来了,之前他倒是托村里的人带了上个月的家用回来,还说明了一下因为县城酒楼的事情多,加上少东家过来查账,暂时脱不开身,可能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的消息。   但吕秀菊还是觉得这时间有些久,酒楼的工作再多,也不能不让底下的人休息啊,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家里过夏的衣服他还没来拿呢。   最重要的,这都一个多月了,吕秀菊真觉得自己和寡妇一样可怜了。   这些话不好意思和小叔子说,她琢磨着,到时候她就在那些夏衣的夹层里放上一张纸条,就写她想好给他们未来的闺女儿子取什么名儿了。   一个女人想要孩子,还不得男人加把劲吗,只要他们家那个死鬼看到这张纸条,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的。   吕秀菊笑的有些荡漾,同坐一张桌子吃饭的单家人,还当她是抽风了,怎么莫名其妙就笑出声来了。   “行,到时候有什么东西,大嫂你就收拾好,我给你带过去。”   左右也就是一些夏衣之类的东西,那玩意儿轻,费不了多少力气,单峻海想也不想就应下了,只是他的话可还没说完呢。   “爹,娘,明天去县城,我想把福德带上,我那好兄弟当初年轻的时候就跑江湖去了,还没见过福德这孩子呢。”   单峻海有心将来也让儿子念学堂,可没打算让他做家里大郎那样死读书的书呆子,将来读书要是不中,岂不是连条后路都没了,所以他打算从小就让儿子多看看眼界,万一他在其他方面开窍呢,如果是这样,也未必就要耗死在读书这一途上,当个小贩管事,或是想要从军,未必混的就差。   “你哪个朋友?”   单老头见状放下了筷子,原本他只当见朋友什么的事儿子随便找的理由,以前他也不是没用这个借口唬人过,可现在显然不是闹着玩的。   这要是他自己去就算了,还带上福德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不得不让单老头忧虑了许多。   “爹你又不认识。”   单峻海晃着腿,吊儿郎当拿筷子准备夹他爹面前的那盘花生米。   “啪——”单老头怒了,将小儿子的筷子一手拍飞。   “好朋友,好朋友。”   单峻海一下子老实了,点头哈腰给老子倒着自家酿的纯度不高的高粱酒,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王春花默默观察了老头子的表情,心里暗喜,也有他老三吃瘪的时候,最好让公公狠狠臭骂他一顿,然后逼着他下地干活去,这样才解气。   然而单老头压根就不是真气,他就是看小儿子太混了不顺眼,想要压压他罢了,此时看小儿子卖乖了,还给他斟酒,这心啊,又软下来了。   什么好朋友坏朋友的,还不是他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不过单老头也清楚,要真是那些乌七八糟的朋友,儿子也不会想着带孙子过去,肯定是因为心里头有底,才会这么说的。   恐怕要见的是谁小儿媳妇心里头也清楚,碍于现在全家人都在的关系,不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么一想,单老头心里就有数了,他点了点头,也没再为难心爱的幼子。   “孩子你可得看牢了,要是福德少一根头发,你也别踏进咱们老单家的门了。”   王春花夹菜的手差点没松开,就这么完了?啥也没问,就让单峻海把孩子带县城里去了?   太偏心了,王春花咬咬牙,往坐在苏湘边上的单福德那儿看了一眼。   真恨不得这个小崽子去县城的时候直接就被拍花子给拐跑了,到时候,单峻海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自从穿越以后,单福宝发现自己对喜恶变得更敏感了些,就好比现在,王春花明明就是用恶意的目光瞪着她边上的哥哥单福德,可她也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丝不适。   主食还是母乳,平日里在饭桌边上就只能凑热闹的单福宝顺着那丝恶意,对上了二伯娘王春花的视线。   以往懦弱的在这个家没什么存在感,在她面前也只会抱怨哭泣的二伯母此刻眼神阴毒,就好像恨不得将她哥剥皮抽筋一样,单福宝很不喜欢对方这儿的视线,气呼呼地瞪了回去。   福宝,这是在瞪她?   王春花哪敢太过明显的表达自己对三房的恶意啊,公婆还看着呢,也就是福宝五感敏锐,才即使察觉到对方那不妥的视线,实际上那丝恶毒的目光转瞬即逝,除了福宝,谁也没看到。   王春花自怨自艾地正准备在心里默默哭诉二老的不公呢,却在还没收回视线的时候,正巧看到三房那个小崽子边上的福宝,正气呼呼地看着她。   不会的,不会的,福宝那么乖,怎么会瞪她呢,一定是因为福宝眼睛太大太圆,给她造成的错觉。   王春花在心里安慰自己,在她看来,三房一屋子的贱人,也就福宝乖的让人心都软了,她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三房那些个恶人一点都不一样。   作为孩子的二伯娘,以后她会注意着些,让那个乖孩子别被她爹娘给带坏了,养成好逸恶劳的生活习惯。   她会将这个孩子养的比梅娘和兰娘还乖顺,在家的时候能将家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下地的时候,能把地里的庄稼伺候的精精神神,将她叫成村里最能干的姑娘,到时候让那些来单家提请的媒婆,把单家的门栏都给踏破了。   这么想着,王春花回了福宝一个慈爱的笑容,那别扭的表情,吓得福宝一哆嗦,都不敢再瞪她了。   这个二伯娘莫不是真的脑子有病吧?   小福宝拿肉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扭过头将脑袋埋在小娘亲的胸里。   算了,她现在还是个只能吐单字,还没从四脚动物进化成二脚动物的奶娃娃,在没有自保之力前,她还是不和这个奇怪的二伯娘斗智斗勇了。   说来,老神仙给她的金手指到底是什么,她怎么现在都没找到呢?   空间,没有。   灵泉,没找着。   难道是美貌?这在古代普通人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单福宝纠结了,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金手指什么的总能找到的,老神仙还会赖账不成。   再说了,这一世有了呵护她的家人,有没有金手指什么的,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妹妹,等我去了县城,我给你带好多好吃的东西回来。”   单福德拉着妹妹的小肉手说着只有他们俩人能听清楚的悄悄话,在单福德看来,每次爹爹从外头回来都能给他带好吃的,有时候是糖酥,有时候是烧鸡,反正就是一堆好吃的,县城估计就和山里的果树一样,只是县城里的树上长得是烧鸡和糖块,以及其他美食。   他年纪虽然小,可爬树的本领却不比村里任何一个孩子差,到时候,他一定能够从树上多摘点好吃的回来的。   妹妹喜欢吃鸡蛋羹,他就多摘点鸡蛋羹回来。   “啊啊。”   单福宝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肉手严肃的递了上去。   “嘿嘿嘿。”单福德看着妹妹越发白胖的藕节似得胳膊,轻轻的咬一口,再咬一口。   “嗯。”   单福宝点了点头,吃了她的手就是她的人了,以后这个哥哥,就是她罩着的了。 第18章 严山生   单峻海父子俩的运气不错,天蒙蒙亮从家里离开,出村子没多久,就遇到了邻村的村民驾着牛车进城,都是一个地界的,有人认出了单峻海,就让他把孩子放到了牛车上挤挤,至于他,慢慢跟在牛车后头,大伙儿一块聊着天,消磨时间。   不是邻村人小气,不让单峻海跟着上牛车,而是这年头牛就是家里除了房子外的最大财富,但凡家里养牛的,都爱惜的紧,今天邻村那户养牛的人家进城,牛车后面乘坐的人数都是定量的,就怕把牛给累坏了。   让单福德上牛车,是看在他年纪小,走长路会累的份上,可要是让单峻海上牛车,再多那一百多斤的重量,赶车的牛主人心肝都能颤几颤。   好在单峻海很识相,对于人家肯帮忙带他儿子千恩万谢,还从他娘让他拿去给他哥的那几筐鸡蛋里挑出了五个新鲜的大鸡蛋,送给牛主人。   “你家这鸡蛋块头还真大,比咱们这鸡蛋都大了一圈了。”   看着单峻海掀开的蓝布罩子里露出来的大鸡蛋,眼尖的村民忍不住惊呼。   今天他们乘坐车主人的牛车去县城,一半是拎着东西去探望城里的亲戚的,一半是拿着家里的东西去集市上卖。   其实村里人的日常需求通常都能自给自足,去镇上也只是为了买盐、布之类的东西罢了,只是家里要是有什么大喜事的话,仔细一点的人家就选择去货物更齐全的县城逛逛。   对于乡下人而言,去县城是一件大事,不仅意味着麻烦,还意味着花钱,因此在去县城的时候,都会考虑带上家里最值钱的鸡蛋或是一些稀罕的蔬菜瓜果去县城的集市上售卖,县城卖这些东西的价格比镇上更高些,也能贴补点他们去县城后的花销。   这年头鸡鸭猪可能是村里人能出产的最值钱的东西了,可不年不节的,也没人会杀这些牲畜拿出去卖,这么一来,最值钱的可能就只有鸡鸭蛋了。   不论是进城看亲戚的,还是进程买卖东西,各个手里拎着的箩筐里,总是会有鸡蛋的影子。   而单峻海亮出来的鸡蛋显然和他们的鸡蛋不太一样,个头比他们的鸡蛋大了一圈,这两边的鸡蛋要是摆在一块,集市上逛的顾客肯定更愿意买单峻海手里的大鸡蛋。   邻村人瞧着稀罕,忍不住就向单峻海打听来了,同样养的是鸡,怎么他那蛋就特别大块头呢。   “这我也不清楚啊?”   单峻海挠了挠头,家里的鸡都是他娘和大嫂还有他媳妇喂的,和他也没关系啊。   “可能我娘养的比较精细吧,每天多喂粮食,鸡养的就好了。”单峻海隐约记得,他娘好像还鼓捣着让二哥下河摸螺蛳,剁碎了拌到鸡食里,还时常让大嫂带着鸡出鸡圈,满大院子的溜达。   因为这件事,家里还隐约有些微词,觉得他娘没事找事。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正被他娘那么一通闹腾后,鸡蛋个头好像真的大了些,母鸡下鸡蛋的数量,也上去了。   具体是不是这样,他其实也不清楚,反正现在家里都习惯了他娘这种花式养鸡养鸭法,也习惯了家里的鸡蛋鸭蛋产值总比普通人家家里养的鸡鸭来的高的事。   单峻海从来都是不管这些的,但他也明白如果真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子让鸡鸭蛋的产值增加,那绝对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好在平日里他对外的名声就是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现在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村里人也没什么意外的。   “可咱们养鸡也精细啊?”   邻村人还是疑惑,家家户户就那么一个创收的牲畜,能不精细吗,就是饿着自己,也不敢饿着那些宝贝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单峻海混不吝地说道。   “可能真的是人家喂的好吧。”   一个年长些的老人一锤定音说道,在他的感叹下,大伙儿也意识到单家可是有二十多亩地的大户人家呢,至少搁乡下地方是这样的。   二十多亩地啊,那得种多少粮食啊,人家家里养的鸡鸭光是吃那些米糠,都能吃的肚子溜圆。   不像他们,不少人还得租城里大户人家的田地,每年交完田租剩下的粮食也就仅够一家人的嚼用,好不容易剩下一些,待到哪一年收成不好的时候,还得全赔进去。   这单峻海运气咋这么好,投胎到单家,要是换一户人家,就他那游手好闲的性子,不是饿死就是被家里人嫌弃死。   被一群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洗礼着,单峻海表示自己一点都不难受,谁让投胎也是种本事呢,或许老天爷也觉得他就是该来享福的,不然,为啥给他那么好的爹娘后又给了他一个好娘子,现在又儿女双全了,十里八乡哪个有他这般福气的人儿,让他出来比划比划。   牛屁哄哄的单峻海稍微收敛了一下眼中的得瑟。   算了算了,他都那么幸福了,就别显摆了,省的再让其他人自卑。   “诶,那不是坤子吗,坤子吗?坤子、坤子。”   赶车的牛主人忽然间开口呼唤,正走在前头的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同时回头。   单峻海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有些眼熟,等再走近些一瞧,一下子就认出来对方是谁了。   严坤,最早是平柳村边上三石岙等猎户,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打猎为生的,虽说是三石岙那里的人,可因为住在山脚下的缘故,和当地的村人,来往也不算多。   猎户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山里什么猛兽没有,一旦遇到了,普通壮年男人几乎没有抗衡的力量,因此到了牛坤这一代,就只剩他这个一个独子了,而他不凑巧,也只有一个儿子。   严坤的妻子是平柳村的姑娘,是他娘花了当初他爹攒下的一块品相不错的狐皮娶回去的,在娶了媳妇没多久,心愿了结的牛老太太就撑不住,撒手人寰了。   悲剧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又一年冬天,牛坤上山打猎的时候,山里一头找不到粮食的孤狼下山来了,将他媳妇活活咬死,等牛坤回来的时候,只赶得及救下被妻子护在怀里的儿子,那时候,严山生,也就是严坤的儿子,也就一岁。   怀上他的时候,他奶死了,他一岁的时候,他娘又死了,村里一些碎嘴的人就说他八字不好,刑克六亲,只剩下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沉默的严坤选择带上所有的家当,离开了三石岙,去了镇上。   据说,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屠夫,专门下乡替人杀猪,以及收购可以出栏的母猪,在镇上开了个猪肉铺子,因为他带着孩子离开,这些年有关严山生的闲言碎语才少了些。   还算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男人,单峻海自认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因此对严坤还是有几分欣赏的。   “坤子,你带孩子去城里呢,让孩子上马车,这么长一段路要走呢,也不怕把孩子累着。”   牛车主人似乎和严坤很要好,也不怎么相信村里碎嘴婆子那些无中生有的议论,因此很热情地就邀请严坤,让他儿子做牛车上。   一些年长的女性对此有些介怀,可看着严山生那张略显沉默的小脸,还是忍住了想说的话。   “山生,谢谢你牛叔。”牛车主人正好姓牛,还真是缘分了。   严山生的反应似乎有些慢,看了眼亲爹,然后才将头扭向牛车主人,说了声谢谢,然后慢悠悠地爬上牛车,在看到牛车上唯一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时,眼神可疑的亮了亮。   当初的那些流言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的,即便在他们父子去了镇上之后,他身上煞星的名号依旧没有甩脱,只是镇上的人更含蓄了些,加上他爹还活得好好的,因此也没人当着他的面说是非。   但是很明显的,家附近的同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一块玩,这足够表达那些人的态度了。   再加上随着严山生渐渐到了能说会跳的年纪,却表现出完全不同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安静木讷后,他就更被同龄人排斥了。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一个玩的好的朋友。   “我家,有很多猪肉。”   爹爹说了,要善于和小伙伴展示自己的优点,没准这样小伙伴就愿意和他一块玩了。   严山生严肃地想了想,这应该是他的优点没错吧?   “我家也有猪,还有很多鸡很多鸭呢。”单福德想也不想地说道。   “我马上还会有糖块,有烧鸡还有好多好吃的糕点。”等去了县城他就要爬树摘好吃的去了,看对方笨笨的样子,等他摘到那些东西,留足给妹妹的那份后可以分一些给他。   “啊——”   唯一的优点没了,严山生愣了愣,有些小委屈,他爸怎么不杀鸡杀鸭呢,而且他们家也没有好多好多的糖块和糕点,新伙伴还没交上,就飞了。 第19章 糖做的   因为严家父子的加入,一行人相较之前,显然沉默了许多,最明显的差别就是那些碎嘴的婆子都闭口不谈了,尴尬地僵坐在牛车板上。   要知道,当初村里传的那些流言,很大一部分就是出自其中几个婆子嘴里,而严家因为离群索居的缘故,在三石岙几乎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亲戚,当初流言刚起,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听说过,甚至成了流言的推动者和传播者,也没人想着这个流言是不是真的,没想过这样将煞星的名字冠在一个一岁的,刚失去娘亲的孩子头上,好不好。   很多时候,这些碎嘴的话也就是她们闲着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因为严家离的远,严坤也不是那种会和女人计较的泼皮无赖,她们就能肆无忌惮拿着人家的伤痛来当笑谈了。   不过再怎么说,背后说人和当面说人还是有区别的。   就好比现在,那几个当初说的最凶的,好像和严山生凑的近一些就会被他克着的老婆子,也不好意思说不让他上牛车这样的话。   可是因为那份心虚,也因为那份忌惮,在严山生上了马车以后,一群妇人还是悄悄挪了挪位置,坐的离他远了些,想来还是觉得那个流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不知道是因为太小看不出来其他人的冷待,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严山生就乖乖地坐在他上牛车时坐着的位置上,脸上也没什么难过的表情。   好像又一次交小伙伴失败了,严山生在心里木木地想着,下一次,是不是该让他爹在宰猪的同时,也开拓一下宰鸡宰鸭的业务了?   “你叫什么名字?”   出乎严山生预料的,单福德挪着自己的小肥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来。   他可没想那么多,单纯就是觉得这一路上怪无聊的,想找个同龄的小伙伴聊聊天。   “我叫山生,因为我爹说,我是在山里出生的孩子。”强压着欣喜,严山生有些木楞,口齿有些缓慢地说道。   “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伴是在山里出生的,但是单福德莫名的就觉得这听起来很有意思,不像他和妹妹,都是在家里出生的。   “我叫福德,我还有一个妹妹,叫福宝,宝宝,宝宝,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单福德嘿嘿笑着,他觉得交一个新伙伴还是有好处的,就比如说村里的小伙伴都听腻了他炫耀自家粉白香甜的妹妹,而眼前这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是第一天见面呢。   “你有妹妹啊,真好。”   严山生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家除了他,就只有爹爹了。   邻居家的铁蛋就有一个妹妹,不过铁蛋家的妹妹长得瘦瘦的,总是被铁蛋欺负,有一次,他看到铁蛋欺负他妹妹铁丫,还好心的拿了一块他爸最拿手的烧猪肉皮给她吃,结果对方在他没开口前将他手里的东西一手抢过去,还推了他一把。   严山生已经不太记得当初还发生了些什么事了,只知道后来铁蛋也跑过来和他要猪肉吃,不给还想打他,结果最后被他反打了一顿。   爹爹说了,谁要是欺负他,就揍回去,对方的爹要是生气了,由他顶着。   然后就如他爹说的那样,铁蛋他爹最后也被他爹打了一顿。   从那以后,两家就没什么来往了,铁蛋和他妹妹铁丫看见他就瞪他,还联合附近所有的小伙伴不和他玩。   实际上在这之前,那些孩子也不愿意和他玩。   所以在严山生的心里,妹妹是一个很坏的东西,不过单福德愿意和他说话,他就是一个好人,他的妹妹一定也是一个好妹妹。   严山生用转弯不怎么快的脑袋想了老长一段因果关系,在确定单福德的妹妹是个好妹妹以后,当然就不吝夸赞了。   “宝宝,一定很漂亮。”说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嗯嗯。”   单福德将脑袋点的跟拨浪鼓似的,看着严山生的眼神越发真诚热切了,一切喜欢他妹妹的人,都是好人。   小孩的脑回路就是这么直白,此时在单福德看来,严山生已经是自己人了。   “我悄悄告诉你,我妹妹不仅很漂亮,她还很甜哦。”   单福德凑到严山生耳边,悄悄地说道,他都吃过了,肥肥的脸蛋是甜的,藕节似的胳膊是甜的,连小手手和小脚脚也是甜的。   “哇。”   严山生惊呼了一声,眼底的艳羡更重了。   那个叫福宝的妹妹是糖块做的吧,他也想有一个糖块做的妹妹。   在严山生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一个由香甜的糖酥变成的漂亮小妹妹,她的脸是白糖做的,嘴唇可能掺了红糖,她的头发是龙须酥,她的眼睛是芝麻糖……   想着想着,严山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更想要这样的妹妹了。   他会克制一点,每天就只舔妹妹几口,然后按时跟喂养小猪崽一样喂养妹妹,让妹妹陪他一块长大,这样,他就能一辈子都不缺糖吃了。   “真好。”   严山生拖着长音说道,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妹妹,幽怨地小眼神瞅了一眼跟在牛车后的亲爹。   一个半时辰的功夫,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坝江县的县城外,定好回去的时间,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往城里走去。   “以后,你可以来我家找我,我请你吃我爹最拿手的烧猪皮。”   对于唯一的小伙伴,严山生有些舍不得。   “嗯嗯,你也可以来我家找我,我给你看我妹妹。”单福德点了点头,顺带着补充了一句:“我还带你看我家的小鸡小鸭。”   “谢谢。”   在孩子们依依不舍的时候,单峻海从严坤手里接过了他一路帮他拎过来的一大篮鸡蛋。   “不用客气,山生他,很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   严坤看着因为激动小脸粉扑扑的儿子,心情复杂地说道。   这个儿子从小就沉默,反应也慢,因此很多人都觉得他儿子脑子有问题,只有他心里隐隐猜测,会不会是一岁时看着娘亲被孤狼咬死,以至于他受了太大的惊吓,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脾性,毕竟一周岁的孩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自从受惊过,原本已经会叫爹娘的儿子直到三岁,才开始渐渐重新开口,又因为那些流言,身边没有同龄的朋友,严坤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今天,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儿子说了那么多的话,露出那么多次开心欢愉的表情。   因此单峻海什么都没做,就因为有单福德这么一个儿子,就被严坤感激上了。   “二郎也很开心,以后可以让两个孩子多处处。”   单峻海才不信什么煞星的流言呢,严山生要真是煞星,第一个克的就该是严坤,可现在人家猪肉铺开的好好的,杀猪的手艺十里八乡有口皆碑,这像是被克到的模样吗?   不管是客套话还是什么,单峻海的话让严坤心里松了口气,看着对小伙伴依依不舍的儿子,严坤心里琢磨着,改天是不是该拎着点东西,去趟平柳村的单家。   两家人在城门口分开,城里面的喧嚣恢复了单福德刚和小伙伴分开的伤心,他很快打起精神将目光转向了县城里的大树上,绿油油的树叶,上面啥都没有。   “爹,烧鸡呢?”   小福德的眼里含着两泡泪,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第20章 怀疑   单峻海听完儿子委屈的解释,哭笑不得地告诉他县城里的烧鸡和糕点都是需要花银钱去店里买的,在儿子泫然欲泣的表情下,承诺了在回家之前会带他去铺子里买点点心带回家去,才将这个小不点给哄好。   刚近县城,单峻海的手里还拎着两箩筐的鸡蛋,第一件事,肯定是将鸡蛋送去大哥单峻山干活的那家酒楼。   “海哥,咱们掌柜刚刚出去了,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刚走到酒楼外头的时候,里面的小二眼尖地就迎了上来。   作为酒楼的掌柜,在东家不在的情况下,酒楼里的人都给听他的差遣,因此平日里在店里干活打杂的人,对单峻山多有讨好,连带着单峻海这个偶尔会过来的掌柜的弟弟,也是酒馆里店小二们的巴结对象。   “这是给后厨送鸡蛋来了?”   两个小二出来,帮着单峻海将两筐鸡蛋抬进去。   “我哥没在呢?”单峻海皱了皱眉,现在正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他作为掌柜不在店里待着,能跑哪去呢。   不过之前大哥来口信说是店里的东家过来查账,难道是跟着东家一块出去了?   他也没多想,反正今天他的任务就是将鸡蛋送到,以及将大嫂托他带来的那个包裹交给大哥。   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让小二看着点就成了,也没人敢偷昧下这些东西。   “你们数数,一共一百五十个鸡蛋,看看有没有对上数。”   天气开始热起来了,鸡蛋就容易坏,因此单家从以往一个月送一次鸡蛋转变成了七八天送一次鸡蛋,因为家里养的鸡增多,外加鸡下蛋的数量上去了,即便送蛋的频次缩短了,可送的鸡蛋的数量,却在稳步上涨中。   好在酒楼够大,暂时还能吃下单家出产的这些鸡蛋。   “这哪用得着数啊。”店小二嘿嘿笑着将单峻海父子迎到后厨,巴结地说道。   不说单家给的蛋永远都是足数而且新鲜的,就是单家真的少给了那么几个鸡蛋,他们也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啊,谁让单峻山是他们的掌柜呢。   “不行,那必须得数数。”单峻海喂儿子喝完小半杯凉白开后,对着两个小二说道。   在他的要求下,后厨的几个帮工点了点那两筐鸡蛋的数量,确定是一百五十个鸡蛋后,还夸赞了单家的鸡蛋好,品质比其他散户送来的强上一大截。   “数量对了就成了,至于鸡蛋的钱,到时候让我大哥带回来就成了,还有这两个筐,我暂时没法带,暂且存在你们这儿,等我明后天回去了,再来你们这儿拿,中不中?”   单峻海将儿子喝剩的大半碗水一饮而尽,又连灌了两碗,对着小二说道。   “那当然行了,海哥您想什么时候来拿都行,你放心,我保准帮你把这两个竹筐给看好了。”   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单峻海无事一身轻的,带着儿子从酒馆离开。   单峻海和朋友约好了相聚的地点,现在时辰还早,他干脆带着头一次进城的儿子,随意地逛了起来。   “爹,大伯。”   单福德眼睛都快看花了,道路两旁的小摊子上摆的任何东西,他瞧着都稀罕,都想买一份带回去给妹妹瞧瞧。   不过爹说了,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单福德虽然小,可对银子也是有概念的。   他知道家里的银钱全在奶奶手里,他爹不挣钱,他们一家四口吃爷奶的粮食,住爷奶的房子,特别穷,没钱买那些好玩又漂亮的东西。   一个忍不住,单福德就啃起了手指头,等他长大了,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到时候把这一条街都买下来,妹妹喜欢哪个,就让她随便挑,随便拿。   想到到时候妹妹会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单福德激动都要蹦跶起来。   正当他打算用眼睛看着解解馋瘾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朝一条小巷子拐进去的大伯。   单峻海顺着儿子指着的方向看去,在单峻山拐进小胡同的时候看到他的侧影,对上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还有那张侧脸,不是他大哥又是谁。   这就有些奇怪了,单峻海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穿进去的那条胡同通往的是这一片的民宅,住的几乎都是县城普通的百姓。   酒馆的东家决计不可能住在这样的地方,那他鬼鬼祟祟地往小胡同里钻,为的又是什么?   结合大哥已经一个多月没回过家了,单峻海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抱起儿子,就果断跟了上去。   “娘的大郎啊,你可想死娘了。”   在单峻海带着单福德离开后不久,单家那个在镇上书塾念书的大郎单福宗回来了。   今年九岁的单福宗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送去念书的缘故,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儒服,很有读书人的样子。   他的模样总体随了单峻山,唯独那双丹凤眼随了娘亲吕秀菊,不苟言笑的时候,看上去颇为凌厉,不过好在他身上儒雅温文的气质淡化了这种攻击性,狭长有神的眼睛,反而在这张脸上增色了不少。   作为全家人寄予厚望的小辈,单福宗从书塾回来的消息一传开,地里正忙着秋收的单老头和蒋婆子都回来了,围着大孙子,一阵稀罕。   其中,要数吕秀菊的表现最为外现。   “娘——”   在古代,九岁的男孩已经不能当做是孩童看待了,此刻被亲娘紧紧搂着,脑袋被按压在娘亲的胸口,这让单福宗臊红了脸,支支吾吾着,想让娘亲松开他。   可作为一个因为念书,和家人聚少离多的孩子,本能上,单福宗还是很怀念这样的亲近,纠结之下,反而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到吕秀菊亲热够了,才松开对他的怀抱。   “啊啊——锅——”   小福宝也很喜欢这个隔房的大哥,因为对方的声音很好听,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对方念书的声音,总是能让她很快睡着,并且一夜无梦。   “咱们福宝喜欢她大哥。”   吕秀菊乐呵呵的,看着朝儿子张开手臂要抱抱的隔房侄女,觉得自己之所以只对福宝另眼相看,还是有理由的。   相比二房两个羞怯地躲在后头的侄女,显然这个小侄女更有眼光啊,这么小就知道巴结她儿子了,一定是看出来她儿子将来能考上举人进士,前途光明。   吕秀菊心里敞亮,瞅了眼那个穿着小红兜兜的侄女,决定再对她稀罕一分,就冲她的眼光。   单福宝可不知道大伯娘脑补了那么多,得偿所愿地窝在九岁的小堂哥的怀里,琢磨着,这一次堂哥来能待多久,还念不念书了,要是念的话,她又能睡一天好觉了。   对上小堂妹亮晶晶的大眼睛,单福宗可疑地羞红了脸,这个堂妹,未免太热情了些。   只是她有些重,肉呼呼的一大坨,抱着还怪吃力的。   不知道现在将这个堂妹还给三婶还来不来得及,两手酸胀的单福宗强撑着想到。 第21章 外室   “ 所以这一趟你能在家待久一些?”   吕秀菊听完儿子的话,一脸欣喜地说道。   原来这一次单福宗之所以突然之回来,是因为教导他们课业的老师去府州准备乡试去了,现在交通可不方便,参加这样的大考,总得提前一两个月过去的,大半时间花在路上,还有一小半的时间就用来调整旅途造成的疲累情绪,以及熟悉考场当地的气候环境,结交同科良友,打探考官脾性,这都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不巧的是,这一次镇上书塾的几位老师都参加了这一次的乡士,书塾里没有授课的老师,所有的学生,被布置了一堆任务,就各自回家了,等乡试结束了,再正常上课。   不过听单福宗话里话外的意思,也不一定真能在家等到老师们考试回来,毕竟这一来一回,恐怕得小三个月的时间了,老师们能等,学生们可等不住。   估摸着,这些日子书塾会找几个不参加这届乡试等老秀才或是一些自认功夫还不够的年轻秀才顶上,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能找到合适的老师就难说了,为此,单福宗等在书塾念书的孩子就决定暂时回家,等候书塾的通知。   请个暂时代课的老师,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一趟,儿子起码能在身边呆上十天半个月,吕秀菊心里那叫一个高兴,连之前想的慌的夫婿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头。   小福宝也高兴,这么一来,她岂不是能睡好多天的美觉了。   “锅——锅锅——”   小姑娘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敦实的体型单福宗差点就没保住,将她摔在地上。   “福宝是胖了些,怪不得大郎抱不住。”   看着苏湘从单福宗的手里接过闺女,王春花忍不住开口说道。   村里人娶媳妇儿喜欢娶胖一些,看上去有福气的姑娘,可三房这个大侄女显然太胖了些,整个就和充气的大馒头似的,露出来的小胳膊小腿跟莲藕一样一节一节的,王春花记得,当初她两个闺女可都不这样。   不过她那两个闺女确实太瘦了些,下巴尖尖不讨长辈喜欢,可这也不代表太胖就是好事。   胖了些——胖了些——胖了些——   这三个字在单福宝的小脑袋里不断回响,小嘴忍不住嘟了起来,二伯娘什么的,果然太讨厌了。   “你懂什么,小孩子就是胖点才好,等长大抽条了,自然就会瘦下来。”   蒋婆子瞪了眼老二媳妇,自个儿不会养孩子,反而敢质疑她来了,她的乖乖福宝那叫胖吗,那是福气,有谁会嫌福气多的。   “就是,三弟妹,你别听你二嫂的。”   吕秀菊瞅着小侄女,怎么看怎么喜欢,肉嘟嘟的多好啊,她还嫌她儿子太瘦了呢,“福宝这样真正好,抱出去,谁不稀罕咱们家养了这么一个标志的姑娘。”   听着大伯娘的花,单福宝激动地给了她一个只有几颗乳牙的微笑。   这一笑,把吕秀菊激动地心肝颤了好几颤,想再生一个闺女的心思,就更加深了。   明明是好意,却被家里人一通指责,王春花抹了抹泪,借口干活,匆忙离开了堂屋。   “娘,大堂哥是不是回来了。”   从小姐妹口中听到大堂哥回来的消息,梅娘也顾不得和小姐妹们一块编花环了,牵着妹妹的手就往家里赶。   她很喜欢大房的大堂哥,对对方的感情,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弟弟更甚。毕竟一个是会温柔的给自己讲许多稀奇的小故事的哥哥,一个是占据了娘亲所有目光,加上因为娘亲看的紧,和她这个姐姐都没什么接触的霸道弟弟,哪一个更招小姑娘的喜欢,一目了然。   “白眼狼,老娘十月怀胎生了你,就是让你偏向别人的,你个贱骨头,不要脸的小娼妇。”   从别人那里受了气,王春花想也不想就发泄在了大闺女身上,上前在她身上拧了好几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兰娘还小,看到这样的娘亲,当即就被吓哭了,而梅娘年纪稍微大一些,已经能够听懂娘亲骂她的那些话,身体上的疼痛反而成了小事,听着亲娘用这样污秽的语言辱骂自己,梅娘羞愤地恨不得扭头就跑。   “哭什么哭。”   王春花的胆子终究没那么大,她也怕孩子的哭声将屋里的人引出来。   “都给老娘把嘴闭严实了,要是敢跟你们爹或是家里其他人告状,老娘立马就把你们给卖了。”   看着两个闺女惊惧的眼神,王春花隐隐感到了一阵快感,从来都是被压迫的她,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兰娘还想哭,懂事的梅娘捂住了妹妹的嘴,她又是害怕,又是迷茫,村里有那些卖闺女的人家,有些是卖到了有钱人家做丫鬟,有些,是被卖到了窑子里去,不论是哪一种,对于好人家的姑娘而言,都是一种折辱。   梅娘怕,怕她娘真的会把她和妹妹给卖了。   看自己制住了两个小丫头,王春花恶狠狠地让两人赶紧去洗把脸,别这幅德性回家,省的被看出些什么。   说着,还不忘在大闺女身上,又拧了几把。觉得气顺了,这才扛着锄头朝单家的田地走去。   “大哥。”   收拾好心情的梅娘拉着妹妹的手,怯生生地走进堂屋,声音就跟蚊子叫一样。   蒋婆子皱了皱眉,明明之前已经将两个孙女的性子调过来一些,怎么今天的模样,又学了她们亲娘王春花呢?   “梅娘,兰娘。”   作为长房长孙,单福宗将家里每一个弟妹都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作为和他相处最多的大妹,他和梅娘的感情也是最好的。   看着如同以前一样温柔和煦的大哥,梅娘赶紧低下头,她怕当着大哥的面,忍不住哭出来,诉说自己的委屈,但是她不敢,小小的孩子在经过了那一番恐吓后,生怕自己真的被卖了,缩成了一个鹌鹑,深怕一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姐杰。”   单福宝躲在娘亲的怀里,咿咿呀呀指着大堂姐和二堂姐,她感受到两个姐姐似乎很恐惧,可是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而恐惧。   看着堂哥和小堂妹关切的眼神,梅娘和兰娘更加伤感了,为什么她们不是大房或是三房的女儿。   “小弟!”   单峻山从一个小院子里出来,脸上志得意满,只是这样的表情在看到早早守在外面的弟弟时,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结巴着,脑子里不断思考着解释的语言。   “大哥,你这个外室,该怎么和大嫂解释。”   单峻海不见得喜欢自家那个泼辣小气的大嫂,可是相比之下,大哥现在的所作所为,更让他不齿。   这样的男人,要不是他亲大哥,恐怕现在他就不是站在这儿,而是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给他几个拳头了。   家里的爹娘费钱供他儿子念书,家里的媳妇勤勤恳恳替他孝敬二老,时时刻刻还惦念着他和孩子。   而他呢,还有闲钱养小妇,甚至借口东家盘账,连家都不回了,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畜生。 第22章 怀孕   “小弟,你听我解释。”   听到弟弟提到了妻子,单峻山顿时就慌了,倒不是因为对妻子有着深厚的情谊,而是怕吕秀菊那泼皮性子一旦闹开来,对自己会有不好的影响。   姜国的刑罚严苛,对于妻妾制度,更是有严格的规定。   在姜国以前,高官贵族奢靡浪荡,但凡有点权势的,无一不是三妻四妾,前朝末代皇帝好渔色,三宫六院三千多妃嫔还嫌不够,让他的心腹在疆域之内搜寻所有美貌的良家女子,闹得百姓民不聊生,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人人自危。   那时候,朝政混乱,贫穷的男子几乎都面临着娶不到媳妇,或是有订好亲的未婚妻,却被豪富夺掠,求助无门的惨境。   因为皇室和当时高官贵族的昏聩,民怨四起,前朝覆灭,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姜国的开国皇帝平民出身,和妻子也就是后来的刘皇后感情甚笃,姜国建立后,为了安刘皇后的心,还废黜了当时的后宫制度,直到后来的皇帝上位后,才渐渐恢复选秀制度。   不过开国皇帝定下的妻妾制,却一直没有被推翻。   但凡姜国官员,年过三十无子方可纳妾,普通百姓,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违令者,徒三年。   娼妓官奴不可为妾,良家女不可为妾,违令者,徒三年。   妾通买卖,主母拥有发卖妾室的权利,主母丧,妾室永不扶正。   以上三条规定,只针对官员和普通百姓,针对皇族,还有其他规定,但无一例外,在这条刑法之下,即便身处高位,在妻妾这件事上,都受到了诸多限制。   对于正室而言,这样的规矩肯定是大有裨益的,为此姜国的女性大多感念开国皇帝和刘皇后的恩德,建了许多庙宇供奉,尤其是刘皇后的圣母庙,香火鼎盛,传闻得到了刘皇后的庇佑,就能夫妻恩爱和美,是闺中女子出嫁前必拜的庙宇。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样的说法在哪里都行得通。   律法限制了官员和富庶的平民纳妾,却没有规定他们不能宠幸丫鬟婢女,许多人家,明面上只有一个正妻,实际上通房丫鬟一堆,乌烟瘴气。   不过好在通房丫鬟比妾还不如,根本就不能对正室造成任何威胁。   姜国到现在已经历经了六个皇帝,当初开国时因为律法刚定,狠狠抓过一批违反律法的男子杀鸡儆猴,现在几百年过去了,民间又有一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有钱有势的人家悄悄在后院纳一个得宠的妾室,只要正室不闹出去,外面谁能知道他后院里多了一个小妾,再说了,要是妾室有点本事,压得正室连门都出不了一步,所有的事都闷在后院里,旁人更是无从得知了。   这些年,乱相渐生,坝江县又是山高皇帝远的,单峻山见多了身边有点小钱的男人在外面纳外室,他一个人长期单身住在县城里,长夜漫漫,着实难熬,被迫之下,才犯了这样的错误。   他心里也知道这件事他做的不地道,可谁想就那么一次,安娘就怀上了他的骨肉,他现在也就大郎一个儿子,他也想多几个子女,这才将安娘安置在了县城的一处小院子里,让她安心养胎。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件事要是让吕秀菊知道,一定会闹得家里人仰马翻,尤其她爹还是秀才,在他们村里有些威望,到时候真闹开了,恐怕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目前为止,单峻山也还没想好怎么妥善处置两个女人的方法,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得过且过罢了,现在被弟弟抓了个先行,有一种大石头落地的轻松,也有面对之后可能会迎来狂风暴雨的担忧。   “山郎。”   兄弟俩对峙的时候,院子的门被打开,一个弱柳扶风,娇娇怯怯的女人从院子内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春衫。   卢安娘看着不远处和单峻山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眼神微闪,有几分欣喜。   这个,想来就是单峻山的兄弟了,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位是?”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疑惑,卢安娘迈着小碎步,走到单峻山身边小声地问道。   她的模样顶多只能算是清秀,走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单峻海皱着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面带鄙夷,这件事里他哥犯了大错,眼前这个女人,不见得就是个好东西。   人都是偏心的,单峻山再错,那也是他亲大哥,打断骨头连着筋,可眼前这个女人纯粹就是破坏他们家庭和谐的那根刺,单峻海看着对方,自然怎么看,怎么恶心。   说起来,光凭这张脸,大嫂可比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顺眼多了,也不知道大哥怎么昏了头,看上了这样一个女人。   单峻海撇了撇嘴,目光顺着看到对方微微凸起的小腹时,顿了顿,拳头捏的更紧了。   卢安娘感受到了单峻海的打量,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的肚子,眼下,这个孩子可是她下半辈子平顺生活的保障啊。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卢安娘家贫,作为家里排行第五的孩子,家里还有四个姐姐,三个妹妹以及一个弟弟,爹娘疼爱得来不易的儿子,卖了大姐给家里建了三间宽敞的屋子,卖了二姐给家里添置了两头大肥猪,卖了三姐四姐给家里添了五亩旱地,后来弟弟大了,又卖了她,不知道给家里添置了什么。   为了要高价钱,卢家卖女儿都是往脏地方卖,那里给钱多,但是对于女孩儿来说,进了那样的地方,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卢安娘容貌平平,但胜在聪明,在痛痛快快哭了几天后,就老实的跟着鸨母学习讨好男人的手段,凭借小意温柔的性子,总算不至于和几个姐姐一样,沦落到招待脚夫扛包工这样粗俗莽撞的男人的地步。   在她二十五岁这年,终于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卢安娘想也不想,就选择自赎,然后背井离乡,来到了这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她明白,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初她那些恩客,天南地北都有,装良家女子,保不齐哪一天就露馅了,她想要找一个良人做正头娘子肯定是行不通的了,但要是将目标定在妾室上,却大有可为。   单峻山是她物色了许久后看中的,对方是酒楼的掌柜,为人精明,最主要对方的妻子远在乡下,夫妻俩聚少离多,感情不稳,有她趁机而入的机会。   而且她还打听了,单家虽然住在乡下,可是家境殷实,家里有几十亩良田和一堆牲畜。   卢安娘知道自己找不了那些权贵人家的男人,甚至连单峻山这样的普通男人,都需要她费一番心思,才可能勾引成功,她有自知之明,在看清楚自己的处境后,毫不犹豫就对单峻山展开了攻势,并且在单峻山对她有了些许感情后,全盘托出了自己曾经不堪的过往。   要说不介意那绝对是假的,可是相比之下,单峻山更加怜惜她的不幸,敬佩她的坦诚,加上对方肚子里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更是让单峻山对她又怜又爱。   自诩是个读书人的单峻山早就对家里那个粗鄙的妻子心存不满,卢安娘在妓坊受过调教,识一些字,还会背几首缠绵悱恻的诗,在这样一个和妻子截然不同的温婉女子的红袖添香下,单峻山即便知道对方的身份是个大问题,一时间,也顾不得思考了。   “混蛋。”   外面有女人也就算了,还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单峻海都快气笑了,这还是他那个精明的大哥吗?   让儿子捂上眼睛,单峻海狠狠冲着单峻山砸了两拳头,拳拳打在脸上,因为用的力气极大,单峻山的脸上很快就青紫了起来。   “你怎么打人啊?”   卢安娘慌了,按照她计划的发展,对方不是应该看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后迫不及待向单峻山的家人宣告她的存在吗?   她可是打听了,单峻山就一个儿子,他那个妻子自从生了那个儿子后肚子就再也没有动静,她爹娘生了八个闺女一个儿子,还嫌儿子不够还想再生呢,单家人,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再说了,律法虽然严禁纳妾,可乡下地方谁管呢,她怀了单峻山的孩子,作为单峻山的兄弟,对方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难道对方怕多一个人跟他分单家的财产?   卢安娘心中一凛,觉得找到了正确的理由,看着那个动手打人的男子的眼神,自然更加厌恶了。   “后天我就回去了,到时候你和我一块回去,好好想清楚怎么和大嫂说吧,至于这些脏的臭的,就别带回去了,我怕脏了大嫂的眼睛和我们单家的地界。”   说完话,单峻山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在意大哥铁青的脸色。   那个女人都怀了孩子了,单峻海是熄了帮大哥隐瞒的心思,事情都是对方管不住自己下半身闹出来的,那么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也该由对方自己负责。   “梅娘,告诉奶,你刚刚在怕什么?”   蒋婆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没道理白天出门的时候两个孙女还高高兴兴的,回来看到以往喜欢的大堂哥,倒吓破老鼠胆了。   不过此时蒋婆子没有想太多,她只当两个孩子或许在外头被欺负了,从来只有她蒋婆子欺负别人,可轮不到别人欺负她的孙女。   “没。”   梅娘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敢说。   “哇——”兰娘年纪小,相对更藏不住事,本来就担惊受怕的,看着奶奶发怒,当即就忍不住,大声哭嚎了起来。   “不呼,不呼。”   福宝瘪了瘪嘴,小孩子的情绪太难控制,看着二堂姐哭,她也想哭了,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居然还头一次说出了连续的两个字,虽然吐字不怎么清晰。   被她的情绪感染,原本绷着的梅娘也控制不住了,上前几步,抱住三婶怀里妹妹的双腿。   这个妹妹总是有无形的魔力,抱着妹妹,让梅娘的胆子大了许多,在全家人的视线下,将刚刚在院子外不远处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第23章 风暴   “放她娘的狗屁,好她的王春花,头顶上长疮,脚底下化脓的搅家精,谁给她的胆子敢卖我单家的孙女了,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听着大孙女的话,蒋婆子一下子就炸了,一巴掌狠狠拍在一旁的桌子上,凶狠的模样,将刚刚还悲伤啼哭的两个小姑娘都给吓止住了。   要知道,自从福宝出生以后,蒋婆子就有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已经很少当着全家人的面发火了,时间一长,大家都快忘了她原本的脾性了。   “平日里看着二弟妹温温顺顺也不怎么说话,没想到却是披着狗皮——不是人的东西。”   吕秀菊心里也纳闷,她那个妯娌平日里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好像他们稍微大点声就能把她胆子给吓破了,没想到背地里对几个闺女倒是狠。   听听,那都是什么话,哪有当娘的叫自己闺女小娼妇的,还一口一个发卖,爹娘还活着呢,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老天爷借给了她十个胆子不成。   就连她这个一向看不上二房三房,总想着将这两房人从家里赶出去的大嫂,也没想过卖了他们啊。   甭管刚刚王春花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气话,当娘的这样威胁两个年幼的闺女,这样的做法,犯了全家人的忌讳。   苏湘同样忌惮了上了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嫂,单家可不止梅娘和兰娘两个孙女,尤其想着王春花对自家女儿莫名的关注,在苏湘心里,就成了对方不怀好意的罪证。   她下意识的将闺女抱得更紧了些,打定主意以后不能让王春花和闺女独处。   “一个个小没出息的,赶紧给我擦脸不准哭。”   骂够了,看着两个哭成小脏猫的孙女,蒋婆子恶狠狠地去外头的大水缸里接了一盆水,让两个孩子擦擦脸。   人都是偏心眼的,老太太不否认家里那么多孙辈,梅娘和兰娘两个孩子确实是最不得她看重的,毕竟她们是女孩,还是模样随了王春花,长得不怎么有福相的女孩。   可即便这样,这两个孙女在她心里的地位绝对也是强过王春花的,尤其这件事还是王春花自己不占理。   “奶——”   梅娘替自己和妹妹抹了把脸,眼睛红彤彤的,期期艾艾地看着这个家当家做主的长辈,有些害怕迷茫。   她把刚刚的事说了,看奶现在的样子似乎很生气,等娘回来了,会不会狠狠骂娘一通?   娘要是被奶骂的悔改了还好,可要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以后她和妹妹的日子就难熬了。   梅娘七岁了,已经能想明白一些事情,爷奶再护着她们,也不可能护着她们一辈子,将来她们更多还是得仰仗爹娘和自家兄弟,可亲娘看样子是得罪透了,另一边还有一个和她们姐妹不亲的弟弟,虽然还是还是个孩子,可梅娘依旧看到了自己雾蒙蒙的未来。   “奶告诉你,你是单家的女儿,是我蒋蕙兰的孙女,首先你自己就得把腰板给挺直了,别遇到事就哭哭啼啼,也别当闷葫芦,什么事都瞒在心里,在外头受欺负了,你要记得你背后还有爷奶,还有伯伯叔叔,还有兄弟姐妹,在家里受欺负了,只要错不在你,就没什么好惧的,说破天去,孝道之上还有天理。”   梅娘和兰娘一愣一愣的,看着奶奶的腰背挺得直直的,脑袋仰的高高的,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一下子都没法挪开自己的眼睛。   “啊啊——”   太精彩了!单福宝恨不得吹上几声口哨,她奶怎么就那么厉害呢。   在她的固有印象里,古人都是迂腐的,即便爹娘做错了再多,一句轻飘飘的无不是的父母就把这一切给盖过去了,即便在更开明的现代,明明错的是她那双父母,可身边总还有一些知情人,轻飘飘的用亲情血缘这两个词就要求她原谅,凭什么!   二伯娘现在的所作所为,跟那些恶毒的后娘还有什么区别,亏她以前跟她抱怨的时候总以替大堂姐和二堂姐抱屈为借口,怨恨爷奶的偏心,伤感两个堂姐的不受重视,可到头来,最糟践这两个堂姐的,居然还是她这个口口声声疼爱女儿的亲娘,真是可笑。   “最近家里的活也不多了,老二媳妇,就让她回家好好孝敬孝敬她爹娘吧。”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单老头一锤定音,作为家里的一家之主,他这一开口,也就意味着这件事不容置喙了。   蒋婆子和自家老头想的差不多,以前只觉得老二媳妇小家子气,现在看来,她早就已经被她那个家给养歪了,这一次要是不好好治治她,将来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呢。   吕秀菊看了一出大戏,心里头乐不可支。   老二家的也是个蠢的,自己给了她这么一个把柄,等过了今天,她可得好好帮她在村子里宣传宣传。   亏得她往日总在村里人面前露出一副受委屈受压榨的可怜小媳妇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个大嫂有多恶呢,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她今天做的这一桩事,彻底坏了她的名声,看她以后还怎么装可怜。   尤其公婆现在显然气在头上,婆婆最是个小心眼了,让她记挂上了,以后保准没有老二媳妇的好日子过,看来,她之后还能更躲懒些。   嘿嘿嘿心里正得意的笑着的吕秀菊转溜着眼睛往公婆那儿瞟了一眼,打算好好观察一下此刻他们的神情,目光正巧撞上了被三弟妹苏湘抱着,依在婆婆边上的小福宝。   天杀的!   小福宝那眼神多纯洁啊,吕秀菊觉得刚刚有那种想法的自己简直卑鄙透了,她自私,她冷血,她无可救药。   阿弥陀佛,艰难地将实现从小侄女那儿挪开,吕秀菊隐晦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小妖精的功力越发深厚了,不成不成,她得赶紧自己生个闺女才好。   王春花可不知道她前脚刚威胁了两个闺女一顿,后脚就被两个闺女出卖了。   出了一顿气,又自觉找到了一个很好发泄口的王春花在和丈夫干完地里的农活后,低着头,委委屈屈地跟在单峻山身后回来。   “老二,给你媳妇收拾一下东西,送她回娘家吧,咱们单家,供不起这样心大的女人。”   两人进来的时候,蒋婆子和单老头坐在堂屋的正位,吕秀菊和苏湘则带着几个孩子分别立在两侧,除了孩子,所有大人的表情都分外严肃,看上去就和八堂会省一样。   “啊?”   单峻山啥都不知道,不明白他娘为什么会忽然说这句话,难道是之前媳妇偷偷接济娘家的事,被娘知道了?   “娘,之前春花拿了银钱给她爹娘的事,我已经骂过她了,她也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因为这桩事,单峻山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和媳妇说过话了,只是这些日子农忙,妻子的劳累他确实也看在眼里,时间一长,这气就消了大半。   他已经想好了,之后不让妻子管家就是了,这样日子还能好好过。   “拿钱给她爹娘?这是怎么一回事,老二你给我说清楚喽!”   蒋婆子对银钱那可不是一般的敏感,一听家里的媳妇居然吃里扒外补贴娘家,顿时就炸毛了,看着王春花的眼神,也更加不怀好意。   吕秀菊同样不满,天杀的,除了他们大房,二房居然也有本事藏私房钱了! 第24章 入v三弹   看到亲娘瞪大了眼睛发怒的模样,单峻河心里就有数了,恐怕之前让他娘发怒的事,和他媳妇贴娘家的事无关,可是如果不是这件事,那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媳妇不满大哥三弟,背后偷偷编排他们的事也被爹娘知道了?   单峻河此刻可不敢说自己的这些揣测了,他就怕多说多错,更加气着爹娘。   “娘,我错了,你别赶我回去。”   王春花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堂屋中央,靠膝盖骨走路,挪到了蒋婆子的面前,抱住她的两条腿,不断哀求。   别看她总说老两口偏心眼,埋怨他们二房干的最多,得到的好处最少,可王春花心里还是跟明镜一样,知道即便过着现在的生活,她已经和掉在福窝里没什么区别了。   当初没出嫁的时候,她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喝的是掺了野菜,光可照人的苞谷粥,吃的是用糠皮掺着粗粉捏的窝窝团子,咽到喉咙里,割的嗓子生疼,就这样,她还得跟几个姐姐干着家里最多的活,而几个兄弟每天舒舒服服的,却能吃着家里最好的粮食。   爹娘喜欢儿子,拿她们这些闺女当老牛使唤,这些王春花心里都清楚,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儿子就是他们王家的根,是能给他们王家传递香火的,而她们这些女儿迟早得嫁出去,爹娘没让她们饿死,已经做得很厚道了,因此虽然心酸,这么多年王春花依旧忍了过来,反正村里多数人家的女儿,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嫁到单家以后,虽然还要干活,可好歹有了壮劳力的分担,而且单家有钱,真到了农忙的时候,会雇佣村里的男人一块过来帮忙,要说有多累,还真算不上。   尤其单家的伙食也好,嫁到了这个家里,王春花才知道原来白米面是什么样的味道,知道了鸡肉和猪肉的滋味有多香,在最初那一段时间,王春花是感激的,可是等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再对比自己和大嫂三弟妹之间的差距,这份感激,就渐渐消失了,甚至转变成了记恨和不满。   大嫂吕秀菊是秀才家的闺女,家里也只靠她那个秀才爹教书的收入,日子算不上充裕,可谁让秀才这个名声好听呢,作为秀才的女儿,吕秀菊凭白就比她们高了一截。   三弟妹苏湘就更不用提了,带着丰厚的嫁妆,婆婆还是她姨娘,这个家里,最滋润舒坦的就是她。   在这两个好出生的妯娌的对比之下,王春花越发的自卑,加上她还是家里最后一个生男孙的媳妇,隐隐的,王春花就觉得自己被妯娌压了一头,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人一旦想偏了,就怎么都扭不过来了,不论家里人做了什么决定,小到分一个鸡蛋,大到出钱供大房的儿子去念书,在王春花看来,这都是家里人排挤她的证明。   正因为这样,她才选择打肿脸充胖子,将男人给她的属于他们小家的私房钱送回娘家,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以后单家人要是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好歹她也是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对方有了忌惮,就不敢做的太过。   可是现在,真到了蒋婆子要将她赶走的时候,王春花这混沌的脑子才忽然清醒。   单家会惧怕他们王家吗?   她那些个自私自利的兄弟还有那双偏爱兄弟的爹娘,真的会为了她出头吗?   王春花有些胆寒,她不想被赶出去,她不想再过之前那样的日子。   “错,你错哪儿了?”蒋婆子真想看看这个蠢货脑袋里装的是不是村里那条小河的水,居然拿着小家的钱去贴补她家那个无底洞,真是蠢得没边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她宁可让二儿子背负着骂名,也绝对不会娶这样一个女人当她的儿媳妇。   现在好了,孩子也生了,真真是打老鼠伤了玉瓶——投鼠忌器了。   有了一个被休弃的亲娘,梅娘和兰娘这两个闺女,到时候还能找什么样的对象?   “老二,我给你算着,你们二房这些年也攒了二三十两的银子了吧,你说说,现在还剩多少了。”蒋婆子不是不知道大房二房三房私底下攒着私房钱,不过只要大数上充公了,小数她也不在意。   多存点私房钱,还能让他们小夫妻齐心协力,不至于眼皮子都盯着她手里中公的钱,反而还是一件好事了。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老二家这样的情况,王春花还敢把所有的私房钱都贴补她娘家,摆明了肉包子打狗的事,给钱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自己的两个闺女一个儿子?   “老二家还长本事了,爹娘还当着家呢,就开始攒私房钱了。”   单峻河还没想好该怎么说,一旁的吕秀菊就忍不住,语气酸溜溜的,率先冒出了头。   在她看来,自己攒私房钱可以,就二房和三房不行,这个家还没分呢,所有的钱就该充公,然后花到她儿子身上,要是二房和三房攒着私房钱,野心被养的越来越大,妄图和他们大房争了怎么办啊。   “你给老娘闭嘴,说话前先把自己的屁股给擦干净喽,别以为老娘不知道,老大每个月除了工钱之外的赏钱,全都交到你手里了,怎么,看不惯老二攒私房钱,就先把你们大房的钱统统给我拿回来啊。”   气头上的蒋婆子也顾不上给大儿媳妇留面子了,噼里啪啦冲着她就是一顿骂。   “娘,我和大山怎么会藏私房钱呢。”   吕秀菊悻悻地将脖子缩了起来,她还真没想到,明明她和丈夫攒私房钱的事做的那么隐秘,却还是被婆婆知道了,难不成以前她不在家的时候,婆婆偷偷去她屋里翻了?   因为这件事被蒋婆子毫不留情的挑明,吕秀菊也不敢再闹腾了,憋着气忍了下来。   “大郎,你带着弟弟妹妹都回屋去。”   看搅屎棍安静了,单老头也意识到了现在这情况,让几个孩子在场不方便,当即就让大孙子带着堂弟堂妹们回屋去。   单福宗点点头,示意慌张的梅娘和兰娘跟上,然后伸手就要从三婶娘手里接过小堂妹,抱着她回屋。   “啊啊——”   单福宝还想留下来看热闹呢,哪里愿意回去啊,胖乎乎的小胳膊将娘亲抱得紧紧的,压根就脱不开手。   “算了算了,你就带着梅娘还有兰娘回屋吧。”   小孙女话都说不溜呢,单老头也不担心她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学坏,看着她一副离开了娘亲就要哭的可怜模样,一下子也舍不得强抱着她离开了。   “梅娘兰娘乖,上次大哥回来的时候不是还有个故事没讲完吗,跟大哥回房间,大哥接着讲给你听,还有桂花糕,甜甜的,糯糯的,可好吃了。”   单福宗看不用抱胖乎乎的小堂妹,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然后蹲下身温和地对着另外两个紧张地堂妹柔声安抚道。   一听到有趣的故事,外加好吃的桂花糕,兰娘很快就破涕为笑了,乖乖地将手递到堂哥的手里,催着他赶紧回房。   梅娘心事重,垂着脑袋跟在大堂哥身后,在转角的地方,还悄悄回头看了眼跪在堂屋中央的娘亲,心沉到了谷底。   “娘,银钱给都已经给出去了,您还是说说,除了这桩事,春花她还犯了什么错吧,我心里头,现在还迷糊着呢。”   单峻河咬了咬牙,作为男人的担当,让他没法在大嫂还有弟妹的面前说自家的私房事。   “呵,你还维护上了?”蒋婆子以前只觉得老二太憨,现在看起来他不仅憨,还有些傻,连身边睡了一个怎么样的女人都不知道。   “她可是长本事了,敢骂咱们单家的孙女小娼妇,还口口声声要发卖了她们,你问问她,这个臭毛病,是不是从她们王家人身上学来的。”   蒋婆子两手叉腰,看着呆愣住的儿子直喘气。   “惠娘。”单老头皱着眉,冲着老婆子轻喊了一声。   作为一家之主,虽说这件事同样也让他很生气,但至少在面上,他依旧脸色沉稳,让人看不出喜怒。   可偏偏这就是这样沉默,像是一座即将引爆的火山,这种不确定性,让王春花更加心惊。   她知道,这个家,她得罪了婆婆未必会被休弃,可要是连公公都恶了她,在单家,她才是真的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老二啊,不用多说了,把你媳妇领回她娘家去吧,你要是不舍得,就跟她一起离开单家,至于几个孩子,我和你娘还养得起。”   单老头一锤定音,王春花抖成了筛子,恨不得当即昏死过去。   她白天做的那些事公婆都知道了,她完了!   “爹、娘,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就是口误。”王春花匍匐着向前,跪在单老头面前不断磕着头,然后拿手狂扇自己脸。   “我嘴贱,我该死,你们二老行行好,千万别赶我回娘家,我就算有千错万错,可好歹还是梅娘、兰娘还有福才的亲娘,我会干活,我会干更多的活,你们别赶我回去啊。”   王春花心里泛着苦水,她要是真被休弃回家,恐怕她爹娘就能活撕了她,还有她那些个娘家兄弟,还不知道会怎么作践她呢。   这时候,王春花深深怨上了自己,她为什么那么不惜福,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贪图那些不切实际的。   与此同时,她也怨上了两个女儿,怨她们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难道非看着她这个亲娘被休了,看着到时候她们爹找了一个后娘来作践她们才高兴吗?   果然是赔钱货,白眼狼,怎么待她们好都是养不熟的。   “王氏,我问你,刚刚娘说的,可是真的?”   正当王春花磨着蒋婆子和单老头的时候,沉默的单峻河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面色难看的可怕。   “大、大河……”   王春花光顾着求公婆,倒是忽略了丈夫听到刚刚那些话的反应。   “你、你听我解释,我、我……”王春花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样可怕的丈夫,就算之前她贴补娘家的事爆出来,丈夫都没有用这样冷漠绝情的眼神看过她。   要知道,单峻河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老实人,从来就没听说他和谁红过脸,闹过脾气,很多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蒋婆子的儿子,怎么那么泼的一个人,到头来养出了一个绵羊老牛这样任劳任怨的性子的儿子。   当初会选择设计单峻河,王春花也是认准了这个人人好,有担当,救了落水的她,有了肌肤接触后,必定会对她负责,要是换了单家另外两个儿子,她反而就没有这样笃定了。   可是今天,这个老实人,居然被她彻底给触怒了,就连蒋婆子和单老头都吃惊于这个儿子此时的反应。   “这么说,是真的了?”   单峻河的声音轻轻的,听着却让人心里头压抑。   媳妇补贴娘家,他能说这个女人对爹娘孝顺,对兄弟有情义,算不得太坏;她嫌自家做得多,大哥和小弟做的少,也能说她心疼他这个男人,虽然有私心,可也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   可现在呢,哪有亲娘这样辱骂自己的闺女?   单峻河不止心寒,更加心怕。   到现在,他才看明白,王春花就是实打实的王家人,当初他们家是怎么靠卖闺女养活儿子的,等十几年后,王春花就会怎么对待他的梅娘和兰娘,牺牲两个闺女,帮持儿子。   这个女人早就被养歪了。   “爹、娘,我这就送她回王家。”   不顾王春花的哭泣,单峻河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替王春花收拾她那些行囊。   “单峻河,你这是要逼死我啊,你们单家不给我活路,死我也要死在你们单家。”   王春花看她的哀求丝毫没有效果,当即凄厉地大叫,表情疯癫。   这句话毕,她径直就冲向了一旁的梁柱,好在吕秀菊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这一撞,只是蹭破了点皮,到是没真出人命。   “老大媳妇,你让她撞,我看她敢不敢真的一头撞死,她要是敢,我还佩服她,到时候风风光光让她大葬。”   蒋婆子气笑了,还当她是被威胁大的不成,死就死,谁怕谁啊。   不是她说,就看家里四根梁柱,王春花偏偏选择大儿媳站着的那个位置撞,就足以证明其实她还是贪生怕死的。   蒋婆子没有猜错,刚刚那一撞,还真是王春花头脑发热的产物,现在头被撞破了,感受着刚刚生死一线的恐惧,王春花腿软得蹲坐在了地上,再也不提自杀的事了。   围观了全程,单福宝忍不住替这个二伯娘叹息,在对方的身上,或许真的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在见到二伯娘之前,她一直觉得这句话太过偏颇和荒谬,可在见了二伯娘之后,她才明白,原来有些人的可恨真的是来自她的可怜,她的可怜,同样不能抹消她的可恨。   出生王家,是她的悲剧起源,嫁到单家,则是她命运的转折,其实在这个转折口,她完全可以选择开始新的人生,可偏偏她还是执拗的不断作死,才将原本好转的局面,推回了原本的位置,这一点,和她从小就接受的洗脑也分不开,到底哪个是因,哪个是果,真是一笔烂账了。   但是单福宝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从头到尾爷奶都没有说过让二伯休妻的话。   她不确定这是巧合,还是爷奶有意为之,但是仔细想想,就连现代离婚都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是理教严苛的古代呢。   要是真休了二伯娘,恐怕对于二伯家的几个堂姐堂哥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还会牵连到大房和三房,恐怕这一次,爷奶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狠狠教训二伯娘一通,让她明白单家的底线,是碰不得的。   她确实没猜错,蒋婆子和单老头还真是这么想的。   除了对王春花万分失望的单峻山,以及被吓破了胆的王春花,就连吕秀菊和苏湘都看出了公婆的意思。   其实王春花这人虽然让人厌烦吧,可出于自己的立场,吕秀菊和苏湘还真没想过换一个人来当妯娌。   吕秀菊没有女儿,家里出一个被休的媳妇,对她的影响不大,只是王春花要是走了,家里可就只剩下她和苏湘这两个儿媳妇了,到时候没有王春花的对比,她岂不是成了家里最不被看中的那一个,再说了,王春花要是真被休了,谁来帮她干活啊。   所以凑热闹归凑热闹,吕秀菊还真没想过把二房这对夫妻给拆散了,再说了,王春花这样蠢笨点的人当妯娌也挺好,至少不用担心她收拢公婆的心,占他们大房的便宜。   苏湘和吕秀菊想的不太一样,但目的还是相似的。   二伯哥年纪还轻,真要是把王春花休了,肯定还得再娶一个媳妇回来,到时候再来的那一个性子怎么样先不做考虑,就等到时候前头梅娘那三个孩子,和后头那个媳妇生的孩子的相处,恐怕就能把这个平静的家闹得天翻地覆了。   自古后娘难当,为什么啊?因为人多数都是有私心的,后娘有了自己的孩子,能看前头的孩子顺眼?   到时候二房闹成了乌鸡眼,对他们其他几房也是有影响的,而且,她和大嫂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她还有一个女儿。   有一个被休的娘,势必对梅娘和兰娘的婚事造成影响,前头有两个没出嫁的姐姐,福宝都不好说亲了,就算为了自家闺女,她也不会看着王春花真的被休了。   所有人的心里就和明镜似的,蒋婆子骂够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二儿媳妇捂着头,哭坐在地上。   “走吧。”   单峻河已经整好了行礼出来,看着磕破脑袋的媳妇,心里没有任何波动。   “大河,大河,你想想我们的女儿,想想我们的福才啊。”   王春花拉着单峻河的手哭求,可惜单峻河心硬如铁,在向爹娘点头示意后,拉着王春花就朝外头走去。   “福才,你替娘说说话啊。”   以往王春花最不喜欢自己的宝贝儿子和家里的其他孩子玩,总觉得自己的两个闺女会因为她疼爱儿子欺负这个弟弟,又担心其他两房眼红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暗害他,因此单福才现在都三岁了,更多的时间还是独自躺在自家的炕上睡大觉,他也不闹,吃饱喝足了就能很安静得独自待着,王春花只要时不时回来看看他有没有拉了尿了就好。   此时她在外头哭闹,可是房间里的单福才却睡得十分香甜,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福才,福才——”   喊着儿子的名字,却没有得来任何回应,王春花的心都碎了。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两个闺女,难不成她们真的希望看到她被休弃,然后她们爹娶一个新媳妇回来不成。   “梅娘,兰娘,娘知道错了,你们帮娘求求情啊。”   王春花拽着院子外的门柱,冲着院子里大喊,而待在单福宗房间里的兰娘和梅娘此时正在吃着香甜的糕点。   听到了娘亲的哭喊声,兰娘咽下了嘴里的桂花糕,脑袋时不时转向门口的位置,表情有些犹豫。   单梅娘狠了狠心,放下糕点,捂上了妹妹的耳朵,对上妹妹疑惑的眼神时,单梅娘紧紧闭上了眼睛。   单福宗叹了口气,摸了摸大堂妹的脑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将这个瘦小的妹妹,轻轻揽入了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单梅娘抿了抿嘴,强撑着表情一下子泪奔,又哭成了一个泪人。   “三姑爷回来了,稀客稀客。”   王老太隔着老远,才看清朝她家走来的是她闺女和她女婿,想着家里都快揭不开锅盖的现状,心里满是欣喜。   虽说当初王家和单家因为单福宝满月宴的事情闹开了,可王春花是她闺女这一点,怎么都不会断啊,这个闺女是个蠢笨好骗的,说几句话就乖乖把钱掏出来了,原本她还想着什么时候托人带口信让她闺女回来一趟,好和她讨钱呢,没想到对方自动就找上来了,看女婿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裹,不知道是不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孝敬她。   这么想着,王老太乐呵呵的上前,等走进了一看,才发觉事情似乎不像她想的那样,自家闺女一脸死灰,额头还磕破了皮,伤口已经愈合,结成了血痂。   而单峻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能从他冷硬的态度上,看出来这一趟他和闺女春花回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姑爷啊,你和春花,这到底是怎么了?”   王老太心里头一惊,也没在意闺女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而是惊怕单峻河这个好女婿跑了。   “我和春花这日子没法过了,她的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全在这儿了。”   一路上,单峻河也想明白了,他和王春花的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了结的,先不提他们还有三个儿女,就是提出他休妻的理由,在外人眼里,未必站得住脚。   出嫁的女儿贴补娘家那是很多出嫁女都会做的事,只是她们没有王春花那个胆子,敢给娘家那么多东西罢了,而乡下地方,重视儿子,不在意女儿,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别说王春花只是威胁女儿要将她们卖了,村里就连真正卖闺女的也大有人在,大家顶多也就是替他们的闺女惋惜,然后背地里骂那些人家心狠罢了。   王春花的这一些所作所为,最多只是被大家谴责几句,远远没到被休弃的地步,更何况她还给单家生了孙子,就是为了这一点,在她没有做出让人忍无可忍的事情来之前,他想要休妻,族老那一边都不好交代。   想明白这一点的单峻河将手里拎着的包裹扔到了地上,然后将王春花往王老太身边用力一推,扭头就要离开。   “怎么回事?大河,春花做错了什么你要把她赶回娘家,还真当咱们王家没人了不成。”   王老太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这个女儿要是被赶回了娘家,她以后找谁要钱去?   “你问问她做错了什么,你要闹也行,冲着我一个人来,我等你。”   就他那几个软蛋舅哥,他还真没放下心上,那些人要是真敢闹上门来,他一个人就足够把这些怂货全部吓回去了。   对上女婿凶狠的表情,王老太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还是她家那个温和好脾气的姑爷吗?   见此,王老太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恶狠狠地瞪了眼边上傻愣着的闺女,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气的姑爷直接把她给撵回家来了,难道是偷人?除此之外,王老太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能够让单峻河这样的老好人发火的。   想到这一点,王老太也顾不上追单峻河了,她蹲身捡起地上的包裹,狠狠再王春花身上拧了好几下,然后恶狠狠地拽着她的耳朵,朝家里走去。   “荤油蒙了心的二杠头,好好的日子不想过,居然被人撵回家来了,行啊,你不惜福,看老娘等会儿怎么给你松皮。”   感受着身上被拧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痛感,王春花一下子就清醒了几分,想到等会儿会受到的折磨,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脸上血色全无。   “回来了。”   两个村子的距离不近,等单峻河送完人回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家里已经摆上了晚饭,就等着开吃了。   “嗯。”   单峻河有些沉默,看着一旁午睡醒来,哭闹着要娘的小儿子,瓮声瓮气地应声,然后上前从娘亲的怀里接过这个儿子,坐下,给他喂饭。   曾经这是王春花的固定工作,对于这个宝贝儿子,她是一点都不愿意让别人照顾的。   虽然没了娘亲,可对于单峻河这个爹爹,单福才也还是熟悉的,哭了那么长时间,他也累了,在被爹爹抱入怀里以后,渐渐安静了下来,抽泣着吃着单峻河给他喂的鸡蛋小米粥。   今天单福宗回家本来应该是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高兴的事,可显然,大家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跟着弟妹收拾好碗筷,吕秀菊哼着歌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被那个大方是傻儿子贡献出去的桂花糕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她可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儿子一个手松,她都没尝几口,全便宜别人了。   那可是她爹的学生送来的府城的点心,还是她娘疼她,给她带了一小盒,她舍不得吃,专门留给了儿子和丈夫。   数了数糕点盒里的数量,少了两块,还剩下六块。   吕秀菊想着,正好儿子和丈夫各三块,也不知道她让老三给山哥带的东西他收到了没,还有里面那张他写的小纸条,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瞧见。   这么想着,吕秀菊忍不住羞红了脸,将糕点盒仔细藏起来后,躺到炕上,缠着被子,幻想起了丈夫回来后能做的一些不可与外人言说的羞羞的事。   此时的她,远没有想过,刚看了一场二房笑话的她,在不久后,会成为“笑话”的中心,她这个笑话引起的风暴,还比二房那些事,来的大得多,几乎摧毁了她现在经营的一切幸福。   “爹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之前咱们在县城看到的关于大伯的事,谁都不能说。”   回家的路上,单峻海抱着儿子,千叮咛万嘱咐。   还是他高看了他那个大哥,等到了约好一起回家的日子,对方居然借口帮东家去临县几个酒楼盘账,给躲开了,据店里的小二说,恐怕每个十天半个月,对方是回不来了。   他恐怕早就计划好了,离开前还不忘替他那个外室搬了家,让单峻海再一次扑了个空。   不过县城就那么大,单峻海已经拖自己那些朋友看着点了,就连临县,他也托关系找了人,他就不信,单峻山能有通天的本事,将一个大活人给藏起来。   至于他,更不可能躲着一辈子不回家。   单峻海有些懊恼自己太过高看了他那个大哥,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连承认错误的担当就没有,这还真是他那个睿智精明的好大哥吗?   不过在单峻山不在场的情况下,县城里发现的那桩事也没法直接告诉大嫂了,对方什么脾性他还不知道,要是让她知晓大哥置了外室的事,恐怕第一时间就会冲去县城,找大哥闹得天翻地覆。   对方都逃到临县去了,大嫂去县里找不到人不说,只会让外人看他们单家的笑话。   他已经让兄弟盯紧酒楼了,等他大哥一回来,就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到时候他亲自把人给绑回来,让他给大嫂一个交代。   权衡好所有利弊,单峻海就决定暂时将这件事隐瞒起来,而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儿子未必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可就怕他说看到大伯身边有别的女人这样的话,因此在回来前,单峻海和儿子约法三章,将那天发生的事当做他们父子俩的秘密。   单福德也不知道意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很有哥们儿义气的拍着自己的胸膛答应了下来,还借此从亲爹身上敲诈了一笔。   看单峻海现在手里拎的德记烧鸡,五芳斋的栗子糕和红枣糕,还有徐记的花生酥和麦芽糖,都是他敲诈来的成果。   “妹妹,妹妹——”   单福德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满屋子的找妹妹。   “妹妹,哥哥好想你啊。”两天没有亲亲宝贝妹妹了,单福德觉得自己就算在县城跟着爹爹吃香的喝辣的,人也憔悴地瘦了一大圈,他觉得这大概就是堂哥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一想,他已经六年没见妹妹了。   “妹妹妹妹——”   在后院里找到坐在凉席上乘凉的宝贝妹妹,单福德高兴地张开双臂,拎着一堆好吃的冲了过去。   县城的树都很没出息,不长鸡也不长糕点,不过没关系,他们爹还是很有出息的,把他承诺给妹妹买的好吃的,都给买来了。   自觉完成了对妹妹的承诺的单福德老骄傲了,看到妹妹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紧紧抱住,然后狠狠在她脸上香了好几口,当做是对自己的奖赏了。   “呜呜呜——”   单福宝感受着被挤压变形的脸蛋,都说不出话来,而且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口水似乎随着这个动作,又有泛滥的趋势。   算了算了,现在的她小手小脚,也没有办法反抗,只能悲催的承受这个甜蜜的烦恼。   单福宝闭上眼睛,笑着纵容了哥哥的狂吻。   她才不承认,自己也很想很想这个傻傻的哥哥呢。 第25章 八卦   因着二房的事,一连好些天,单家的气氛都显得过于沉闷。   单峻河是真被王春花给伤到了,好歹也是多年的夫妻,虽说两人的开始不那么光彩,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两人还共同诞育了三个孩子,说情爱有些夸张,可亲人之间的感情还是有的。   现在,恍然间发现这个跟你睡同一张炕的女人是那样狠毒的心肠,谁能接受的了呢,更何况是本就老好人心肠,性子软绵的单峻河呢,那天发生的事,对他的影响尤其大。   蒋婆子和单老头同样如此,早知道现在会出这么多的问题,当时就不该认下王春花这个儿媳妇,宁可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他儿子毁了一个姑娘的清白,也不能稀里糊涂就让这桩事成了。   其实真的较起真来,她儿子当初做的也是救人的大好事,看到王春花落水了,总不能不救吧,那时候边上也没个婆子,眼睁睁看她淹死,还得背上一条人命呢。   真是怎么做怎么错,要怪就怪设计了这一出的王家人,怪王春花嫁到他们单家还想着闹妖子。   老两口的心情不好,连带着家里的气压也变低了,往日里最爱逞强好胜的吕秀菊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敢独自呆在房间里的时候,偷着乐。   整个家里,唯一能够没心没肺的大声嚷嚷的,估计也就只有单福才和单福德两个孩子了。   从小到大,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单福才这个儿子,王春花都是亲自带着的,而且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她又纵容宠溺,现在她忽然间离开了,年幼的单福才显然不能适应这样的变化,单峻河这个亲爹能哄他一时却哄不了他一刻。   几乎从当天晚上起,单福才就开始了他魔音灌耳的生活,醒了就找娘,没找到娘就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接着找娘,周而复始,把一家人都闹的神经衰弱。   直到有一次意外发现,将单福才将福宝放在一块,他就会莫名的止住哭泣,然后擦掉眼泪说要和妹妹玩,这样的情况才好一些。   这么一来,苏湘就免不得受累了,除了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还得再帮着照顾单福才,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为了防止单福才半夜醒来找不到娘亲哭闹,也不得不让单福才和福宝一起睡他们那屋。   幸好这两个是隔房的堂兄妹,最大的那一个也只是虚岁三岁的孩子,说出去,也不会犯忌讳。   苏湘受累的时间也不长,小孩子的忘性大,单福才也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罢了,在熬过了最初那几天后,他的哭声就小了,也没有那么频繁地开始找娘了,从第四天起,他就能安生地回自己的房间,跟单峻河一块睡了。   而单福德和堂弟单福才的情况不一样,他那纯粹就是没心没肺,压根就没在意过隔房的二伯娘不在家的事,每天白天要么找小伙伴玩,要么就玩妹妹,小日子过的轻松滋润。   加上前不久他刚跟着亲爹去了趟县城,村里那么多孩子长这么大连村都没出过,大伙儿都好奇县城里的模样,围着他将他当做了焦点,自认为即将成了村里的孩子头的单福德更加得意骄傲了,沉闷的家里总是不会缺少他活泼高昂地声音。   前几天下了一场雨,今天的日头总算没有热了,蒋婆子和两个媳妇将家里因为前几天受了潮气的被子褥子拿出去晒,一群孩子也聚在堂屋那一块最阴凉的对风口处,大人时不时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上一眼。   “锅——”   单福宝现在已经能够爬的很利索了,在家人没注意到时候,她还试着扶墙练习过双腿行走,只不过可能真的因为还没到年纪的缘故,双腿有些软,走个两三步,就坚持不住摔地上了。   好在她往常都是在炕上练习,下面铺着一层厚实的褥子,即便摔了,也不会太疼。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些杂志公众号说过,过早让孩子练习走路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那时候孩子的双腿未必已经发育完全,能够支撑得起直立行走的压力,所以练了几次后,单福宝就干脆放弃了,乖乖练习爬行,打算再过几个月,再开始好好练习走路。   此时单福宝就开心地四肢着地冲一旁给姐妹们念故事的堂哥爬去,臭不要脸地要抱抱。   “妹妹——妹妹——”   只可惜她有一个比她更不要脸的哥哥,一听她含着锅锅,就自动带入了自己,看着妹妹朝大堂哥的方向爬行,还怪妹妹爬不准方向,很大度地上前拦住不认路的妹妹,将她紧紧地抱住。   “妹妹,妹妹。”   单福德觉得有一个妹妹实在太好了,软软的,香香的,最主要这个妹妹天生体温低,大夏天抱起来凉丝丝的,还能起到降温的效果,人家家里几百个妹妹,都抵不上他这一个。   五岁的单福德可抱不动已经长成大肉球的妹妹,他所谓的抱,也就是将人搂在怀里,一手环着她的背,一手环着她的脖子,就将人牢牢锁住了。   “噗——脸——”   单福宝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厚脸皮的亲大哥,刚刚她那声锅,是在叫他吗?   “妹妹想要亲亲脸吗?”   单福德将单福宝控诉他不要脸当成了要亲亲的恳求,叹了一口气,直叹自己真拿这个爱撒娇的妹妹没办法,嘿嘿笑着在她的脸蛋上亲了好几口。   估计此时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看出来单福宝的生无可恋了。   从头到尾围观了这一幕的单福宗和梅娘两姐妹忍俊不禁,近日来的郁气都消除了不少,他们家这对堂弟堂妹身上似乎就是有这样的神奇魔力,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开怀。   “二哥,我也想,亲妹妹。”   单福才往日里都被王春花拘着不跟大房和三房的堂兄堂弟妹玩,就连两个亲姐姐,他也很陌生,现在王春花不在了,单家其他人当然不会放任这样的情况持续发生。   或许是因为最依赖的娘亲不在身边,单福才格外的黏那个可爱的小堂妹,此刻他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看着二堂哥亲妹妹,忍不住开口说道。   “不行,娘说了,妹妹是女孩,男孩子不能随随便便亲妹妹。”   单福德警惕地看向小堂弟,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狼子野心,居然想亲他的妹妹,他都没想过要亲两个堂姐的说。   “你也是男孩子。”   单福才吐出手指头,指着小堂妹不满的说道,“我也要亲妹妹。”   一直以来,在二房他都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现在自己的要求被堂哥拒绝了,让单福才别提有多生气了。   “不一样。”   单福德挺起胸膛,将妹妹好生护在身后:“我是哥哥,不是随随便便的男孩子。”   全天下只有两个男人能够亲妹妹,一个是爹爹,一个就是他,这是娘亲说的,单福德也坚信如此。   “我也是哥哥。”单福才撇了撇嘴,他也是堂哥呢,难道就因为有一个堂字,就不能亲妹妹了吗?   “你可以亲大堂姐和二堂姐,你看,你能亲两个姐姐呢,我就一个妹妹。”   单福德看这个没出息的弟弟似乎要哭的样子,一时也有些着急,他算是怕了前些日子对方的魔音灌耳,而且他也怕对方真哭了,将奶奶和娘她们招过来,到时候作为哥哥,惹哭了弟弟,不管什么原因,他总脱不开责骂的。   他挠了挠头,愁的龇牙咧嘴,转动着小脑筋想办法,忽然看到一旁看热闹似的两个堂姐,一下子就找到了理由。   你看,他有两个姐姐呢,他就一个妹妹,他还能好意思和他抢?   虽然单福德坚定的认为,就是一百个堂姐也比不上他的一个妹妹来的可爱。   “可是,可是。”   单福才嘟着嘴,他和两个亲姐姐可一点都不亲,娘亲说了,他是男孩,大姐和二姐没准会嫉妒他,在爹娘看不到的地方打他骂他,虽然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可娘亲对他那么好,又怎么会骗他呢?   单福才瞅了眼一旁同样朝他看来的两个姐姐,然后低着头掰着沾着口水的手指头数数。   “一个,两个。”他有两个姐姐,然后又掰另一只手的手指头,“一个。”   两只手摆在一块,嘿,还真多出了一根手指头。   梅娘看着弟弟蠢兮兮在那儿数数,嘴角的哈喇子都流到口水垫上了,手指头还脏兮兮的,又想往嘴巴里塞,终究看不下去这样的画面,上前拿出一个三婶给她绣的有一朵小粉花的棉布帕子,帮弟弟擦了擦嘴巴还有沾着口水的手。   “大姐,亲。”   算了算,虽然堂妹很可爱,可是堂妹只有一个,这么一来,好像确实有两个姐姐更占便宜,这么想着,单福才也不委屈了。   梅娘看着这个往日和她一点都不亲,甚至好几次睡觉的时候任性地拿脚踹她和妹妹,拿手拍打她们学着娘亲叫她们赔钱货的弟弟,一时间有些纠结。   “亲。”   单福才那骄纵的脾气一上来,谁都制不住,看大姐似乎不想被他亲的模样,气的他又想拿手拽她的头发了。   “笨蛋。”   单福德鄙夷地看了眼堂弟,“你这样坏,大姐才不让你亲呢,你看看我。”   说着,他轻轻的摸了摸福宝的脑袋,仔细地帮她理了理因为刚刚的爬动有些凌乱地衣襟,然后又帮她擦了擦手心和脚心,作为这一系列动作,才一副讨赏的模样,在福宝的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   福宝也猜到哥哥想要教这个被二伯娘养坏的小堂哥,难得配合的,在他亲完自己以后,又回了一个亲亲在他的脸颊上。   “嘿嘿嘿。”摸着被妹妹亲过的脸颊,单福德觉得自己晚上不能洗脸了。   “啊啊——”单福宝小大人似的抬起爪子拍了拍二哥的肩膀,以前她还觉得二哥就是一个孩子,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自家二哥那么聪明,还有一副与他显示出来的性格不同的细腻心思。   不愧是她单福宝的哥哥。   “亲——”   看着三房的堂弟妹的演示,单福才不知道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没有,毕竟他的年纪也还小呢,此刻他收回了原本要抓姐姐头发的手,然后拖着长音,委屈的冲着姐姐说道。   “大姐,亲。”   单福才张开双手,冲进了大姐的怀里,好在单福宗及时将堂妹护住,不然就单福才这个被养的过于敦实的体型,恐怕都能把梅娘给撞倒了。   血缘的关系还是很奇妙的,明明之前有那么多的不愉快,可是看着此刻弟弟乖巧希冀的表情,梅娘不自觉的,就心软了。   她蹲下身,将脸凑到弟弟面前。   “吧唧”一口,单福才的心愿终于得到了满足。   在一旁玩花花的兰娘看到姐姐和弟弟玩亲亲,也跟着凑热闹上去,冲着弟弟的脸蛋亲了一口,这下子,单福才就跟高兴了。   他得到了两个亲亲。   “我看啊,还得让王春花在她那个娘家多呆上一段时间。”   不远处一直注意着孩子们的蒋婆子看到一群孙子孙女相处和乐的场景,忍不住对着一旁的儿子说道。   “你家那个将福才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总担心人家会害他,可仔细想想,都是一家子兄弟姐妹,人家为啥要害福才一个呢,难道真要闹到最后,其他兄弟姐妹其乐融融,就将福才一个排除在外才好?”   蒋婆子指着不远处表情松动,护着弟弟跟堂兄堂妹一块玩耍的梅娘,看着儿子的神情也郑重了几分。   “将来梅娘和兰娘嫁人,最大的依靠就是福才这个亲兄弟,不趁着小时候就让几个孩子处好关系,将来等大些了,各自有了心思,更加不可能靠的住了,不仅如此,如果你真的这辈子就只有福才一个儿子了,将来福宗,福德,就是他的亲哥哥,都是助力,你这个当爹的,也不希望福才被他娘养的,到时候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吧?”   蒋婆子的话说到了单峻河的心坎里,他也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儿子对几个兄姐弟妹态度对变化,晚上睡觉的时候,时常会和他说起弟弟妹妹,说起会讲故事的大堂哥,这一切,在王春花在的时候,都是没有发生过的。   那时候,他还只当儿子小,也没对妻子对儿子的过度呵护表示不满,现在看来,这件事里头,他也有错,好在,现在挽回这个错误还不晚。   “嗯,就让她好好待在她那个家吧,总得让她看明白了,她心心念念想着的娘家是个什么东西,吃够了苦头,就该知道以后什么事做不的了。”   单峻河埋头锄着前院的菜地,瓮声瓮气地说道。   原本计划着等王家那边熬出不住了,上门来求饶的时候顺势将王春花给带回来,现在想想,这时间还得再拖长一点,免得没吃够充足的苦头,到时候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就又想着起幺蛾子了。   看儿子没有心软,蒋婆子松了口气。   这件事里,她最担心的就是儿子对王春花还有情,既然儿子都放下了,那她就能放开手干了。   “你们听说了没,前些日子单家老二将他那个媳妇送回娘家去了,好家伙,他那媳妇额头还淌着血呢,哗啦啦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单蒋氏那个老刁婆给打的。”   农忙的日子过去了,村里的长嘴妇趁着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忙里偷闲开始八卦起来。   “听说了,就是不知道到底闹了什么事,这都有一些日子了吧,也没见春花回来,单老二那儿更是没有去把人接回来的动静,你们说,该不是单家想要休了王春花这个媳妇吧?”   当初王春花能嫁到单家,是村里人都没有想到的,单家三个儿子,单老二虽然最不起眼,可好歹还是老两口的儿子,那么大的家业,以后肯定还是得有他那一份的。   加上单家三个儿子里,就单峻河最能吃苦,人也最老实踏实,当时可是不少人眼中的佳婿人选,在蒋婆子放出风声来给他挑媳妇后,单家的门都快被踏破了,都是各种拐弯抹角来替自己侄女,外甥女之类探口风来的。   本来想着,蒋婆子怎么都得给儿子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结果因为一桩“意外”,居然便宜了王家那一家子落魄户。   想想那时候的王春花,比现在可瘦多了,还因为常年做农活的缘故,长得又黑又瘦的,除非是那些穷到娶不起媳妇的,不然谁能看得上这样的女人啊。   还是嫁来单家以后,日子好过了,养胖了几圈,气色也好了,虽然依旧胖不起来,可好歹多了几分清秀的姿色。   反正王春花嫁进来的方式不光彩,还破坏了村里不少适婚年龄的姑娘的美梦,那段日子,她就没少被人在背后嚼舌头,当初她落水的真正原因,也被传出了各种难听的版本。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这些年她营造出来的小白菜的形象,让人忘了她在出嫁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看着单家另外两个儿媳妇不怎么下地,而王春花却时常扛着锄头去地里,渐渐的,批判王春花的声音少了,批判蒋婆子的声音反倒多了起来。   不过蒋惠兰也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声,那些人顶多在她背后嘀咕,谁敢到她没钱说三道四的,也不怕她把她脸给抓花了。   “真要休了,不能够吧?”   一个看上去稍微年轻点的妇人不相信地说道:“毕竟还有三个孩子呢。”   村里那么多打媳妇的,偷汉子的,不照样睁只眼闭只眼过日子吗,这年头娶个媳妇多贵啊,再说了,不论男女,成过亲的,想要再找一个好的,总归是难了。   “你还年轻,不记得当初王春花嫁过来的场景。”   一个年长的妇人撇了撇嘴,她可还记得当天王家人那难看的吃相呢,得了单家那么多彩礼,结果就让王春花光溜溜的旧衣服都没带一身就给送过来了,身上穿的那套喜服,还不是单家送过去的那一套,而是王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一套已经洗的褪色的旧喜服,当时都快把蒋婆子气的当场退亲了,要不是单峻河帮着说和,这婚事成不成还真不知道。   最后,单家送去的那套喜服出现在了王春花她小弟成亲的婚礼上,这个还是去邻村参加婚宴的人传来的消息,就不知道真假了。   总之一句话,王家真不是个东西,这样的亲家,找准机会能摆脱了,单家恐怕求之不得。   “我听说啊,王春花被赶回娘家,和她拿婆家的钱接济娘家有关,据说啊,起码这个数。”说话的女人竖起了两枚手指头。   “二、二两?”边上的人不确定地问道。   “二十两。”女人瞪了眼边上接话的人,看着大家伙儿倒吸一口凉气,面露得色。   “你说连单家最不得两个老的看中的二房私底下都能藏那么多钱接济娘家,这单家得有多富咋,别说咱们村还有几个小寡妇了,就是单峻河现在想要再娶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二十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村里那么多户人家,许多人家的家底都没二十两呢,王春花这个败家媳妇就这样把银钱送回了娘家,也怪不得单家人生气了。   在大伙儿讨论地正欢的时候,一个三角眼的老婆子赶紧收拾好了一堆洗完的衣服,快步朝家里走去。   这个老婆子正是当初苏湘生产的时候咒她难产的老太婆,也是那个心心念念想将闺女嫁到单家的女人。   之前她期盼苏湘难产不成,自然没有办法将她那个二十岁的老闺女嫁给单峻海做填房,一年快过去了,她那闺女留到了二十一,因为一直没找到一个合她心意的对象,至今还在家里呆着。   现在好了,王春花被赶回了娘家,她闺女的机会又来了。   “人之初,性本善……”   讲完故事,单福宗又教着弟弟妹妹背了一段三字经,当作是启蒙教育,梅娘和兰娘虽然只是女孩,却也听的很认真。   唯独单福才和福宝两个严格算起来还是奶娃娃的孩子,一个啃着手指头,一个啃着小脚脚,自得其乐。   单福宗没教他们太多,只是复习了之前学的那几段,然后又教授了一段新的,就停止了今天的课程。   他将书合起来,看着小堂妹啃脚丫子啃得高兴,忍不住将她的小脚从嘴巴里拯救出来。   “啊啊。”   单福宝无辜的表示,她也不想啃脚脚的,谁让她还是个孩子,这种本能冲动控制不住啊。   “小机灵。”单福宗哂笑着点了点堂妹脸颊的小酒窝,看着她招人疼的模样,想着刚刚堂弟时不时就要亲一下妹妹的行为,一时没忍住,也在她泛着奶香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   软软的,比娘亲藏起来的桂花糕还要香甜。   “锅。”单福宝拍了拍堂哥的肩膀,看在他没有将她的脸颊吃下去的份上,这个亲她忍了,反正她现在也就是个奶娃娃,男女大防什么的,也防不到她身上。   “这个——”   单福宗就亲了一下,下一秒就感受到了背后火烧一般的感觉,他抱着小堂妹回过头,看到了二堂弟噙着泪,控诉的眼神。   “你看大哥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对我来说,梅娘兰娘还有福宝,就是我的亲妹妹一般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在堂弟控诉的眼神下,单福宗有点小心虚,但是仔细想想,两个弟弟都有妹妹,就他没有,他确实也很可怜啊。   “哇——”   坚强的单福德才不听大哥的狡辩呢,嘴角直接下垮,嚎啕大哭起来。   妹妹被除他和爹爹以外的人亲了,他没有守护住妹妹的清白,他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 第26章 暴走   “诶,老三媳妇,你猜老二啥时候去把春花给带回来?”   吕秀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一段时间下来,光是因为王春花不在,从而增加在她身上的家务活就足够浇熄她心里的幸灾乐祸的火苗。   以往单家几个媳妇的分工很明确,王春花跟着她男人下地,而吕秀菊和苏湘就负责家里的鸡鸭猪,至于家里打扫,浆洗衣服,准备三餐清洗碗筷之类的活都是三个媳妇分摊的。   王春花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她显露出来的性子就是任人欺负的软弱。   因此那时候,吕秀菊时常躲懒将本该由自己负责的家务活丢到王春花的头上,光是和苏湘分摊喂养家畜的工作,稍微还轻松了些。   现在没有这个冤大头了,每天熬猪食,拌鸡食料,本就不轻松,现在还得负责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以及清洗全家的衣物,坚持了一段时间,吕秀菊的懒筋就犯了,觉得还是那个好欺负的老二媳妇在家比较好。   “这个我也不清楚,还得看爹娘的意思。”   苏湘做着手里的活,没有响应大嫂的意思。   “老三媳妇啊,你看现在家里的农活那么多,正是最不凑手的时候,其实认真想想,春花她虽然有错,也没错到非休了她不可的地步啊,你看她在家的时候多好啊,咱们三个分摊家务活,还能得个轻松。”   吕秀菊自己不敢去撩盛怒的公婆的胡须,只敢撺掇着苏湘,希望她出手,把王春华给弄回来。   她心里可清楚的紧,几个儿媳妇里,公婆口口声声说着最器重她这个长媳,实际上在婆婆的心里,最喜欢的,还是苏湘这个儿媳妇兼外甥女。   “大嫂这话可不好在爹娘面前讲,这件事二嫂确实错了,爹娘也是疼爱她,所以才想着好好让她长长记性,要是被爹娘听见了你说的话,恐怕连你我都要吃挂落。”   苏湘才不蠢呢,让大嫂当枪耍,本来她就老老实实做着自己的那份工作,二嫂在不在,对她都没有任何影响,实际上等二嫂回来,能占到便宜的也就大嫂一个,现在她不想着自己出头,而是怂恿她去,这不是拿她当傻子看吗。   “你这话说的。”   吕秀菊尴尬地笑了笑,心里的小人气的直跳脚,她就知道老三一家都是鬼精,滑不溜手的,恐怕一个个也防着他们大房呢。   哼,暂且熬着吧,等她儿子考上了秀才,考上举人,全家人都得巴结她这举人娘。   吕秀菊已经开始幻想,等儿子出息以后他们一家过上城里人的富贵生活的场景。   到时候,老二家的要是听话,她能宽容的让对方看管着他们家的田地,老三家除了一张嘴,什么本事都没有,到时候如果乖巧,不缺钱的她心情好些的时候,或许也会不吝啬地赏他们一口饭吃。   嗯,想着三房那个小妖精,她可以大度的赏她两口饭。   想着那时候那个小妖精没准会嫌弃她那对没用爹娘,哭着闹着要当她闺女,看在她还有几分招人疼的份上,她也不是不可以给她几分疼宠。   看着大嫂莫名其妙就开始傻笑,苏湘一阵恶寒,忍不住往边上挪了挪。   “娘,妹妹饿了。”单福德迈着小腿短出来找娘亲给妹妹喂奶。   “大嫂,这些碗你给我留着,等我给福宝喂完奶,再过来洗。”苏湘如获大赦,甩了甩湿漉漉的手,跟着儿子就朝屋里走去。   “哼。”   吕秀菊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还在气苏湘没有顺着她的话,去公婆那儿,替老二媳妇求情。   看着还没收拾的灶房,以及一木桶的待洗的碗筷,吕秀菊转溜了一下眼睛,扭腰摆胯从灶房离开。   白天熬了那么多猪食,她也怪累的,干脆就将这些活都留着,没准老三媳妇就和王春花一样,帮她把属于她的那份活也给做了呢,真要是这样,老二媳妇回不回来反倒都不那么重要了。   这么想着,吕秀菊就更坦然了,美滋滋地洗干净手,就回房看自己宝贝儿子。   小孩子的身体果然有太多的限制,单福宝大口大口喝着奶,感叹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能够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就好比说,现在她还喝着奶呢,旁边那个个不消停的哥哥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要不就是捏捏她的小手手和小脚脚,要不就睡拿手指头戳她手节和脚节上的小肉窝,都没法让人安生喝奶了。   “啊——噗——”   嘟着嘴,单福宝忍不住冲哥哥喷了口混杂着乳汁的口水。   “妹妹乖,你自己喝,哥哥不饿。”   单福德老感动了,看着喝奶还不忘想着他这个亲哥哥的妹妹,决定这辈子都要对妹妹好。   谁请他喝奶了?单福宝气傻眼,重新恶狠狠地嘬上了乳头,还不忘用手将另一边给护上。   果然妄图和这个脑回路异常氢气的哥哥争辩,是她自己傻了。   看着儿女和谐友爱的相处场景,苏湘的心软化成了一汪水,为了这双儿女,真是让她现在就将命舍出去她都不会眨眼睛。   “峻山,你回来了。”   正喂孩子喝着奶,苏湘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了大嫂欢快喜悦的声音。   算一算,上一次大伯哥回来,已经是一个半月前的事了,以前对方回家的间隔可从来没有那么长过,也怪不得大嫂看到大伯哥回来,发出这样高亢激动的声音。   只是——   苏湘皱了皱眉,想着这些日子丈夫异常的表现,似乎就是从那一次去县城回来开始的,而且不凑巧,昨天村里有人给他传了口信,今天一大早就见他匆匆忙忙去了县城,就是那么凑巧,就在今天,大伯哥就回来了,苏湘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丈夫这些日子的反常似乎和大伯哥迟迟不归扯上了关系。   大伯哥那儿,应该是出了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吧。   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苏湘摇摇头,希望自己这个猜测,只是她想多了。   “福德,你看着点妹妹。”   苏湘低下头,看着喝奶喝着喝着就睡着的闺女,将她轻手轻脚放在炕上,然后用棉被枕头在炕沿围了一圈,防止孩子翻身的时候掉下去。   “嗯嗯嗯。”   单福德最喜欢看着妹妹了,睡觉的妹妹很乖,他只要轻轻的亲妹妹,妹妹都不会有任何反抗。   摸了摸儿子头顶软软的头发,苏湘整理了一下衣领,朝院子外走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吕秀菊的话音颤抖,原本丈夫归来的喜悦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明明还是大夏天,可整个人就如同从冰窖里被捞出来一样,冻到了骨子里。   “单——峻——山——”   看着这个低垂着头,不肯吭声,表达默认状态的男人,吕秀菊一声咆哮,直接从院子里捡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朝单峻山劈头盖脸打去。   “够了,你这个泼妇,哪个妇人向你这样,居然还敢对自己的男人动手。”   对于吕秀菊这个妻子,单峻山还是有些许愧疚的,但这些愧疚不足以在吕秀菊对他动手的时候,让他干站着挨打。   太荒唐了,自古男尊女卑,吕秀菊今天敢对他动手,就是没把他这个男人看在眼里。   单峻山挨了几棍子,不由怒火大盛,上前就要夺走吕秀菊手里的棍子。   “大哥,你怎么能对大嫂动手呢。”   刚去县城将这个缩头龟大哥逮回来的单峻海上前,以拉偏架的方式将单峻山从背后抱住,紧紧桎梏住他的双手,这么一来,他就没有了还手夺棍子的机会,劈头盖脸又被吕秀菊一顿好揍。   只是吕秀菊现在气红了眼,整个人都没了神志,连带着单峻海这个帮忙的,也挨了她好几棍,疼的单峻海龇牙咧嘴,忍不住想要不还是放手算了。   但想想放手后,大嫂没出够气的后果,单峻海打了个哆嗦,还是忍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点正是午睡的时候,单老头和蒋婆子刚睡下不久,就被屋外的吵闹声闹醒,出来一看,小儿子抱着大儿子,大儿媳妇则是对着两个儿子劈头盖脸挥棍子,当即就怒了。   “娘,单峻山他臭不要脸,他对不起我。”   看到婆婆,吕秀菊嚎啕大哭,直接将手里的棍子往单峻山的方向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单峻山原本以为这样就完了,谁知道那棍子冲他们飞来的时候,单峻海怕打着自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么一来被他拉着的单峻山就刚巧不巧,被木棍砸中了脑袋,当即脑袋就懵了,嗡嗡叫着,眼前冒起了星光。   该他的,单峻海摸了摸鼻子,将这个没担当的大哥给放开。   “秀菊啊,你们家老大怎么对不起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打男人啊。”   院子外站着两个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那儿,冲着院子里的吕秀菊高声说道。   “都给我进屋。”   吕秀菊正想控诉单峻山的罪行呢,就被蒋婆子冷脸喝止住。   “一个个闲的发慌还是怎么地了,就这么关心人家的家务事啊,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搁你家炕底下住着了,每天把你们夫妻床上话讲给人家听怎么样啊。”   蒋婆子一手叉腰冲到院子口,对着门外两个凑热闹的妇人指着鼻子骂。   刚刚大儿媳妇那一嘴,她大概已经猜到她那个蠢儿子干了什么傻事了,但是这些事可不好传出去。   蒋婆子的威名村里人谁人不晓,现在看她发飚,原本还想凑热闹的妇人顿时就被吓怕了,小声骂骂咧咧,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单家。   不过他们同样对今天发生在单家的事有了猜测,打算等会儿就帮单家好好宣传宣传。   前有单家老二媳妇被赶回娘家的大事,后有单家大儿子两口子闹别扭的事,这些日子围绕单家发生的八卦,足够她们这些日子消磨时光了。   “老娘可记住你们这两张脸了,过了今天村里要是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扫干净你们家炕底的灰,这墙角老娘还就听定了。”   远远的,蒋婆子冲着那两个妇人吼了一声,其中一个妇人一个趔趄,然后两人相互扶持着,加快了逃离的步伐,也不知道蒋婆子的这番威胁,对方是不是听进去了。   “你给我滚进来。”   回到院子里,蒋婆子狠狠剜了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大儿子,一点都没有疼惜的感觉,只觉得打的还不够狠。   “娘——”   单峻山怨上了多管闲事的老三,不然他哪里用得着受这样的罪啊,一想到等会儿会面临的三堂会审,单峻山想死的心都有了。   “啊啊——”   另一边,刚刚迷糊了一会儿的福宝也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世人习惯用吃奶的劲儿形容一件事费力,在单福宝重温了一次婴幼儿生活后,才发觉这个形容确实没错,吸奶需要使很大的力气,同时喂奶的母亲也会感受到强烈的痛意,这是只有喂过孩子的母亲才能理解的疼痛。   她都记不得,自己到底是第几次喝奶喝着喝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听着外面的吵闹,单福宝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忍住本能刚醒来暴躁的想要嚎啕大哭的起床气,她伸手指了指外面,想让哥哥带自己出去。   “妹妹乖乖。”   单福德没有理解妹妹的意思,看着她将手钻出了盖着她的薄被,又帮她将手放了回去。   “啊啊——去——”   单福宝急的蹬了蹬脚,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踹开。   “去——”   她听到了大伯娘哭闹的声音,大伯娘对她很好,此刻她身上穿着的小肚兜就是大伯娘给的布,投桃报李,单福宝就着急大伯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焦急地想要出去看看。   “不能去,你太胖了,哥哥抱不动你。”   单福德总算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可是妹妹好大一坨,他也没发把妹妹抱出去啊。   胖!胖!胖!   “哇——”   单福宝长吸了一口气,眼睛一闭,扯着嗓子,就开始光打雷不下雨地哭嚎起来。   跟着爹娘还有大哥大嫂进了堂屋的苏湘听到了小闺女的哭声,也顾不得心疼刚刚挨了好几棍子的丈夫了,跟爹娘说了一声,就赶忙往屋里跑。   “唔——凉——”   看到娘亲来了,单福宝总算止住了自己打雷般的哭闹,被小娘亲抱到怀里后,伸出小手,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屋外倾斜,表达自己想要出去的意图。   “外头太阳大,咱们等太阳下山了,再出去遛弯。”   苏湘只当闺女躺不住,想要出去玩,没想过闺女只是听到了刚刚的动静,想要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唔——”   单福宝瘪了瘪嘴,一副又要酝酿哭意的模样,苏湘拿她没办法,只能抱着这个小磨人精出门。   单福德紧紧跟在娘亲身后,看着娘亲轻易就将妹妹抱起来,心里羡慕不已。   他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小脚,决心从今天开始努力吃多多的饭,到时候妹妹想要去哪儿,他都能抱着她去。   “锅、锅——啵。”   单福宝也知道刚刚自己的哭闹把哥哥给吓着了,现在目的达成,她乖乖的窝在娘亲的怀里,小脑袋扭过来,冲着后头亦步亦趋跟着的哥哥用小手传了一个飞吻。   单福德聪慧的领会到了这个动作的意义,高兴地学着妹妹的动作,回了她一堆啵啵。   脸上乐呵呵的,一扫刚刚的郁闷。   等苏湘抱着孩子回到堂屋的时候,除了二房的三个孩子没过来,大房的福宗,也已经一脸沉默晦涩的站在了房间中央。   他小大人似的护在娘亲的边上,时不时帮娘亲拍背顺气,而单峻山则是站在娘俩对面的位置。   这样的站姿,似乎也表明了各自的立场。   苏湘垂了垂眼,带着孩子走了进去。 第27章 进城   “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单老头坐在主位上,瞪着大儿子问道。   刚刚被外面的争执声闹出来,单老头和蒋婆子的面上都有些疲色,尤其想着大儿媳妇刚刚责骂的那些话透露出来的讯息,脸色一下子更臭了。   作为家里的长子,单老头最重视的绝对是单峻山无疑了,不同于给予老三的宠爱,对于这个长子,单老头是寄托着最大的期冀的。   即便对方没有如他盼望的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但这个儿子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在县城站稳脚跟,帮村里人做实事,替单家争脸面,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就是单老头的骄傲。   但是现在这个骄傲却做出了可能让单家蒙羞的事,不论从情出发,还是从理出发,都让他无法接受。   “爹,你听我解释。”   单峻山看着老爷子就这样坐在他对面,对方上了年纪却依旧精壮结实的身材,立马又让单峻山想到了小时候被棍棒支配的恐惧。   年轻时候的单老头可没有现在这样的好脾气,那时候身为铁匠,终日和炉火为伴的男人,易怒易暴,家里的小辈,哪个没被他揍过,寄托全家最大的期待的单峻山,更是首当其冲,因此这个家里,单峻山最怕的不是看似泼辣的亲娘,而是在上了年纪后,脾气变得温和的老爷子。   “解释个屁啊,爹娘,你们要给我做主啊,单峻山他在外头养了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那个狐狸精还怀上了他的野种。”   吕秀菊出奇的愤怒,她认为的恩爱夫婿,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他们做过的所有亲密的情事,对方都会和另外一个女人重复经历。   更让吕秀菊接受不了的是,单峻山居然允许那个贱人怀上他的孩子,他将她这个原配发妻当什么,将他们的福宗当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隐瞒到那个女人瓜熟蒂落,然后将那个野种和那个贱人带回来,让她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外室,让福宗认那个野种当弟弟吗?   他怎么敢!   吕秀菊的心被伤的千疮百孔,她曾经为这个家汲汲而营的做法,似乎也成了一个笑话。   “我和安娘的事,只是意外,她是个好女子。”   单峻山看了眼妻子,忍下心中的怒火说道。   “呸——”吕秀菊一口唾沫吐在了单峻山的脸上,“好人家的姑娘会不清不白的当人家的外室,我看左右就是那些勾栏院赎身的小骚货,也不知道在你之前,当了多少男人的”好女子”了。”   吕秀菊这句话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强大,单峻山口口声声无所谓,实际上受过点儒家教育的他,确实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卢安娘之前的经历。   只是他们惺惺相惜在前,他知晓卢安娘那些经历在后,因此单峻山才勉强自己忘记卢安娘曾经是个妓子,曾经有过无数的男人知道她在床上的娇媚这个事实。   现在吕秀菊点破了他一直想要忘记的那些东西,怎能不让单峻山恼羞成怒呢。   他的表情,在场的只要不是傻的,都看明白了,包括刚刚因为愤怒随口而出那段话的吕秀菊。   她居然输给了一个婊子?   “马上让那个女人把孩子给打了,然后断了和她的联系。”单老头都想敲开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是抽了哪根筋,居然养了一个赎身的妓子当外室,还让那个妓子怀上了孩子。   “爹。”   单峻山看了眼边上低垂着头不说话,略显沉默的长子,狠了狠心对单老头说道:“安娘怀的,毕竟是我的儿子,也是我们单家的子孙。”   “我们单家没有一个妓子出生的子孙,同样的,我们单家也不会让一个妓子进门。”蒋婆子看着一旁悲痛欲绝的大儿媳妇,以往她虽然也觉得这个儿媳妇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吧,可是在这件事上,同为女人,她还是站在大儿媳妇那一边的。   “安娘已经赎身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当初被自己的爹娘卖进了妓馆,那时候的她根本无力反抗,在那样的逆境中,她能够凭自己的力量离开那个泥潭,她是一个值得敬佩和尊重的好女子。”   这些日子,单峻山一直都在担惊受怕,因为他知道,自己那个弟弟不会替他隐瞒,相反,对方为了得到爹娘的欢心,恐怕还巴不得早早将这件事告诉爹娘,从而增加自己在爹娘心目中的重量。   老三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奸诈阴险的人,单峻山觉得对方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兄弟情谊。   “我看你是脑子里进大粪了,什么好女人会甘愿给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当外室,你可别和我说你们是互相欣赏,真心相爱,我呸,你要不是酒楼的掌柜,咱们家要不是还有点薄产,你看那个馆子里出来的女人,会不会欣赏你,敬爱你。”   蒋婆子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单峻山的自我感动:“我现在就问你一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反正不论怎么样,蒋婆子都是不会允许那个女人进门的。   “等安娘——”单峻山顿了顿,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又有了些勇气:“等安娘平安诞下腹中的孩子,我想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至于安娘,她淡泊名利,并不在意名份,到时候依旧可以待在外头,也不会碍了秀菊的眼,更不会撼动她的地位。”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卢安娘当他的妾侍,毕竟念过几年书的他也知道这么做是触犯大姜律例的,即便他自己好日子过腻了,也不至于连累孩子啊。   按照姜国的规矩,但凡参加科考的读书人必须身家清白,要是出了一个触犯过律法被判徒刑的亲爹,这辈子,福宗这孩子就科举无望了。   要是当地的官员再严苛些,单家还未分家的情况下,单福才和单福德同样也无望仕途。   不过外室和通房这些连契书都没有的存在就无所谓了,律法当中对这些存在并没有严苛的规定,如果他只是将卢安娘当作外室或是普通的侍婢,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虽然这样做委屈了安娘,可对方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淡泊名利,想来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听着大儿子的侃侃而谈,蒋婆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真是她那个精明的儿子?   真不知道是该庆幸对方还有些脑子,没想过将那个女人纳为妾侍呢,还是该替那个机关算尽的女人惋惜,她用尽心血勾的她这个儿子让她怀上孩子,可是因为戏演得太过,从头到尾她这个儿子却没有想过迎她进门,不知道那个女人知道此刻他说的话时,是什么样的感想了。   “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既然一颗心都挂在了那个女人身上,那就和我和离,娶那个女人进门吧。”   吕秀菊的性子冲动刚烈,听着即便到这个时候,丈夫居然还想着给那个野种名份,想着继续将那个女人养在外头,顿时火冒三丈,有一种想要砍死眼前这个男人,再杀了那个狐狸精,玉石俱焚的冲动。   “老大媳妇!”   蒋婆子重重地喊道,“这件事是峻山的错,可你也别一时冲动,说这句话前,也想想福宗这个孩子。”   和离是那么简单的事吗,就连王春花那样的德性,她都没想过让儿子和她分开过,更何况这件事里吕秀菊这个儿媳妇从头到尾都是委屈的那一方。   蒋婆子的理智站在大儿媳妇那边,可作为单峻山的亲娘,她又不得不替儿子好好考虑。   儿子!   吕秀菊看着身边那个护着他,消瘦文弱的独子,原本鼓胀的气顿时就被戳破,一下子萎靡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强横之外的柔弱憔悴。   看媳妇在娘亲提到儿子后顿时就安静下来,单峻山反倒觉得找到了突破口,打起精神似乎又有话想说。   “老二,去拿我的铁尺来。”   单老头注意着长子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后,对着一旁的二儿子开口。   “老头子。”   “爹。”   全家知道那个铁尺存在的人,都忍不住惊呼。   说起来,那个铁尺也算是单家传家的东西了,这是当年教单老头打铁的老人给他的出师礼,这些年一直被供在打铁坊里,单家的人恐惧它,同时也是因为这是单家的戒尺,只有在家里有人犯了大错的时候,这把尺才会被请出来。   在全家人的记忆里,这把尺只被用了一次,那次的结果,让所有人的记忆犹新。   单峻山打了个寒战,看着老爷子冷凝的眼神,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他又不是蠢货,当然知道这一次,他爹让弟弟去把铁尺拿来,打的是谁了,左右也不会是他媳妇。   “老头子。”   蒋婆子知道那铁尺打在人身上有多痛,那一次,她只是护着那个挨打的人蹭到了几下,都皮开肉绽,养了好久,伤口才愈合,现在这把铁尺又要用在她在意的人身上,就连蒋婆子此时对那个儿子气极,也有些不忍了。   “去拿!”   单老头重重拍了桌子,怒吼的声音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苏湘搂住女儿的耳朵,都怀疑自己纵着这个小祖宗来这儿,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打吧打吧,打痛了,就该知道错了。”   蒋婆子红着眼眶,扭过头去,不忍看之后发生的事。   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明白为什么长辈会是这样的反应,包括单福宗,他只知道家里的打铁坊供着那么一把尺子,却不知道家里人对他如此畏惧的原因。   “福宗,带着你弟弟离开,你放心,这件事,爷爷会给你娘一个公道。”   单老头看向一旁的大孙子时,眼神变得柔和安抚了许多,他不希望因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而毁了他出色的大孙子。   “福宗,听你爷爷的话,娘自个儿撑得住。”   吕秀菊已经能想到之后发生的事了,她虽然痛恨眼前这个男人,可她也明白,这个男人再错,也是她儿子的爹,之后的画面,福宗并不适合在场。   “啊啊——”   单福宝不想走,她还想看着渣男大伯得到惩罚呢,但是现在苏湘怎么还会纵容她呢,任凭她装着哭闹,依旧将她带走。   “福宗,弟弟妹妹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湘知道这个大侄儿聪慧,也担心就是因为对方聪慧,所以容易想太多,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和烦恼。   因此她干脆将一双儿女留在了大侄子的身边,想来有了需要照顾的弟弟妹妹,对方也不至于将全副心神,放在刚刚那件事上。   “啊——啊——”   单福宝打了个激灵,只因为隔壁的惨叫声太过凄厉,她听出来了,这是大伯的声音。   “啊——”   隔壁的响动不小,东西打翻的声音,众人言语的嘈杂声,单福宗的拳头捏得紧紧的,多想冲回堂屋去。   “锅,锅。”   单福宝爬到大堂哥身边,学着小大人的模样,安抚的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开心。”   小姑娘歪着脑袋指了指他紧皱着的眉头。   此刻的单福宗哪里开心的起来,他也不知道,明明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很开心,娘亲和往日一样,细数着他们房里的好东西,说着哪些是给他的,哪些是给他爹留着的。   娘亲还问他,想不想有一个和福宝一样可爱的妹妹。   他记得他还回答了好,并且和娘亲承诺了,如果有了弟妹,他一定会尽到做大哥的责任,爱他若至宝。   结果,所有美好的向往全部被戳破了,爹爹背叛了娘亲,他让另外一个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让娘亲对他的付出,成了一场笑话。   单福宗不心疼此时正在接受惩罚的爹爹,只心疼此时在另一间屋子里,看着这一幕幕的娘亲,他知道此时心里最痛的,其实还是对方。   “不——噗蓝——锅——”   用自己不流利的舌头说着断断续续的话,如今这样的小身板,福宝就是想替大伯娘还有大堂哥出气都做不到。   单福宗将那个明明不是懂事的年纪,却努力安慰自己的堂妹紧紧抱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往日里将福宝这个妹妹看的最紧的福德也不说什么不许别人抱妹妹的话了,乖乖坐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   “怎么样了?”   晚间,苏湘掀开帘子进来,单峻海停止逗弄孩子的动作,对着媳妇儿问道。   福宝和福德两个孩子知道他们爹口中问的是大伯和大伯娘,赶紧竖起耳朵听。   今个儿下午,单峻山狠狠受了一顿责罚,据说他们爷爷下手可一点都没留情,身上处处青紫,甚至有些地方都被打的皮开肉绽,衣服上好几处渗开的血渍。   对方被扶回房间后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热,刚刚蒋婆子去请了大夫来瞧,配了点退烧和治疗外伤的伤药,苏湘刚刚就是帮着熬药去了。   毕竟吕秀菊还在气头上,蒋婆子又得给单峻山上外伤药。   “大嫂把我的活儿给接过去了。”   苏湘叹了口气,上前抱起炕上的闺女,看看对方有没有要喝奶的意思。   但是现在的福宝哪里还有喝奶的心情,咿呀咿呀作出推拒的动作。   “看来大嫂还是想和大哥过日子。”   单峻海挠了挠头说道。   “你这不废话,大嫂还有福宗呢,哪里是那么好和离的,再说了,大嫂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爹娘现在站在她这边,之前只是她没想明白,现在她想清楚了,自然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苏湘同为女人,当然知道这个时代对她们女人的不公了,现在在气头上,大嫂还能说和大哥和离的话,可真和大哥和离了,大嫂再嫁,又能找到什么样的夫婿呢?   最好的做法,就是趁着大哥受伤的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对方,大哥记不记得这份情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爹娘更加愧疚,到时候帮着她把外头那个女人彻底除了。   之后不管大哥怎么想,只要爹娘还活着,他就不得不再敬她这个妻子几分,再熬上几年,等福宗大了,这个男人再想闹什么幺蛾子,也撼动不了吕秀菊那颗心了。   多少女人,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难道这就是女人的宿命?   不管往日多少龃龉,想着刚刚从她手里接过熬了一半的药汤,心如死灰的大嫂,苏湘忍不住替对方心酸。   以往不管她做了多少过分的事,但是对单峻山这个丈夫以及福宗那个儿子,她都是问心无愧的,现在单峻山为了一个外头好坏不知的女人彻底伤透了这个妻子的心,也不知道等百年之后,他会不会后悔。   “这种事情,宁可玉碎不可瓦全,我要是大嫂,要是以后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在给你熬药的时候,我就干脆下一包让你彻底不举的药粉,看看你以后还能和哪个女人相亲相爱。”   苏湘警惕地盯着丈夫,不得不未雨绸缪提前警告道。   “天地良心,我这颗心就针尖大,装了你哪里还能容得下别的女人。”   单峻海当然不会作出对不起媳妇的事了,不过小娇妻的警告还是让他忍不住下身一凉,觉得自己的宝贝受到了威胁。   他努力耍宝想要缓和气氛,但是苏湘见此也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心事沉重的不想多话。   单峻海见状更加怨上了此时躺在隔壁奄奄一息的大哥,要不是对方做出了这么一桩没脑子的事,此时家里人哪里会变得如此沉默压抑。   “单嫂子,今天你们这一大家子,到哪儿去?”   村里人疑惑地瞧着单峻河赶着牛车,而单老头两口子,以及单家的大儿媳,三儿子以及三儿媳妇都坐在后头板车上,忍不住有些疑惑的问道。   “难道是去接你家二儿媳妇?”   吊梢三角眼的婆子紧张的问道,她可还在等单峻河休妻的消息呢,此时单家要是这样郑重的将人请回来,还有她什么事啊。   “没呢,这不是我家小孙女快办周岁礼了,这不,咱们就进城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到时候热热闹闹给她办一个抓周礼。   周岁抓周是大礼,即便是普通人家,也会尽量凑出一堆东西,供孩子在抓周时选择。   很多人认为孩子在抓周礼上抓的东西,和这个孩子的未来息息相关,就好比单福宗,他在抓周礼上抓到的就是一本启蒙用的三字经,也是因此,在对方四岁的时候,单老头就将这个孙子送去了镇上的书塾念书。   “一个赔钱货,哪里用得着这么抬举。”   老婆子这才注意到单家的小儿媳妇似乎抱着一个小娃娃,只是因为被单峻海挡着,所以没看清。   要知道,原本单峻海才是她看中的女婿人选啊,要不是苏湘横插一杠,也不至于她闺女拖成二十一岁的大姑娘,退而求其次选择单峻河这个有三个孩子的男人。   因为记恨苏湘,连带着她怀里那个看不清模样的孩子也被那个婆子记恨上了,她在心里咒骂,当初这个孩子怎么就没有直接闷死在苏湘的肚子里,连带着害死苏湘这个亲娘,这么一来,她闺女岂不是就能给单峻海做填房了。   心里不喜,一时没察觉就脱口而出了。   “你家姑娘没人稀罕砸手里那是赔钱货,我家孙女那是我心尖尖上的宝贝,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比的。”   蒋婆子这些日子就是个火药桶,现在她攒了一肚子气要去对付县城那个狐狸精,眼前这个婆子,纯粹就是撞枪口上了。   “没错,咱们家福宝就是咱们单家的宝贝,怎么宠都是自家的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插嘴了。”   吕秀菊狠狠剜了那婆子一眼,对方那点小心思,热衷于全村八卦的她还能不清楚?   以前就当是看戏了,可现在的吕秀菊厌恶所有觊觎别人男人的女人,对于这个婆子,她哪里还会给什么好脸色。   “你——你——”   婆子哆嗦着手指着吕秀菊,眼睁睁看着单峻河驾着牛车越离越远,半响说不出话来。   单家这个大儿媳妇是不是吃错药了,他们家老两口疼爱三房的孩子,她怎么还护上了。   “一个个的,都是蠢货。”   老太婆冲着走远的单家人吐了口唾沫,跺了跺脚离开。 第28章 假孕   “爹,娘,估计就是这儿了,你们先等着,我去找几个兄弟问问。”   单峻海带着一大家子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然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敲响了其中一个院子的门。   “可算是把你给等来了。”   一个看上去五大三粗,透着些许狠戾的男人开门,大白天的扰人清梦,原本他是打算破口大骂的,可是看清来的是单峻海后,脸上顿时就挂上了几抹笑意,犹如春风化雨一般,原本过分凶狠的长相,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正气。   单家人都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可是看他和单峻海相处的模样,就知道这两人的交情不浅。   “看见那间小院没有,就是外头挂着福字红结的人家,前些日子我偶然间瞧见你那个大哥将一个小腹微凸的女人安置在这儿,这不是听说你这些日子让兄弟们在打探你那个大哥的消息吗,第一时间我就让人给你传口信回去了。”   高壮的汉子豪爽地说道,眼神还不忘在单峻海身后的单家人身上瞟了一眼,大概猜到了这一大家子浩浩荡荡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一个已经成婚的男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这一片租院子,总不可能是日行一善,为了救助弱小吧,大家都是男人,就瞧着那天单峻山对那个女人的柔情蜜意,就该知道对方肚子里的那根花花肠子。   左右就是家里的日子过得太好了,有了外心呗。   “成子,谢谢你了,改日哥请你喝酒。”   单峻海眯眼看向了他指的方向,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谢谢。   “咱们兄弟,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   那高壮汉子也知道单家这是要处理自己的家事,也没说着要去帮忙的话,十分识趣的朝着单家人点点头当作打招呼,然后退回去,将房门关上。   “爹,娘,大嫂,那个女人,应该就住在那个院子里了。”   单峻海回头,对着身后的家人说道。   “走,我倒想去看看,哪个不要脸的敢勾引我儿子。”   蒋婆子气自己的儿子蠢,气他没脑子,而且她心里也明白,有些事要不是男人有心,女人就算用尽手段也勾引不到他,这不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但是谁让单峻山是她儿子呢,同样是气,她不可避免的,就更气那个女人几分。   单峻河这次过来,就是来冲场面顺带当车夫的,他的心思分出了一部分在单峻海这个弟弟身上。   刚刚那个汉子看起来有些凶厉相,自己弟弟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隐隐让单峻河有些不安。   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弟弟一向比他机灵,也比他有远见,他看得明白的问题,对方肯定也能明白,或许那个人,并不像他外表那样是个混不吝的。   压下心底的担忧,单峻河赶紧跟上爹娘的步伐,往那个挂着福字红结的地方走去。   “刚刚那个成子是我的朋友,你放心,他就是长得凶狠了些,实际上性子比谁都憨实。”   单峻海凑到儿媳耳边小声地解释到,估计他也见惯了旁人因为庄成的长相就对他近而远之的现状,为此在苏湘见到他这个朋友后,特地又向她解释了一遍,生怕媳妇以为他以往成天往镇上县城里跑,为的就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一块。   “你放心,我又不是不了解你,只要你的朋友不是哥女的,我就不会有芥蒂。”   自从单峻山搞出了这么一桩事,苏湘隔三差五就得提点单峻海一句,偏偏单峻海也不生气,还觉得这是媳妇在意他的表现,夫妻俩的感情还因此更升华了一下。   听着媳妇的话,单峻海摸了摸鼻子,他这个媳妇还是单纯了些,都不知道在小倌馆里,可都是男人和男人搞一块的。   不过这话可不能和媳妇说,不然她反问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那可咋办啊,以前她就是防女人,现在连男人都防,倒霉的还是他。   “啊啊——”被两人挤在中间的单福宝忍不住抗议,挥了挥小拳头,让娘亲赶紧跟上去。   今天她能一块来县里,完全只是个意外。   之前大伯娘和大伯在院子里吵闹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要是今天一大家子浩浩荡荡来县城,恐怕流言会传的更加离谱。   好在马上就到她周岁礼的重要日子了,以此为借口全家来县城,虽然也挺奇怪的,却不至于让人没来由的怀疑,毕竟单家人对这个小孙女的疼爱是众人皆知的,从她之前的洗三礼和满月礼就能看出来这一点。   村里可没有哪户人家对闺女那样好的,可想而知在她将来出嫁后,单家会给出多少嫁妆了,因此她虽然还是个没满周岁的奶娃娃,却已经是不少人家心目中好儿媳妇的人选了。   “咱们福宝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挤,好像听得懂似的。”看着焦急的闺女,苏湘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原本焦心大伯娘的单福宝差点没被小娘亲这句话给吓死,暗恼自己这些日子似乎真的露出了太多马脚。   “啊啊——”   她装作听不懂娘亲的话,依旧探着身体一个劲儿的往爷奶离去的方向招手,小腿蹬地格外有劲儿,苏湘都快抱不住她。   单峻海将闺女从媳妇怀里接过,然后稀罕地在胖女儿脸上亲了好几下。   “孩子不都这样,哪里有声响,就往哪里去,再说了,福宝可是我和你的闺女,再聪明都是应该的,就算能够隐约理解咱们大人的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单峻海无所谓的说道,伸手点了点闺女的小鼻子,看着她将眼睛往他手指的方向聚,将自己弄成了一个小斗鸡眼,笑的乐不可支。   “你可别逗她了,要是福宝的眼睛长坏了,看你怎么赔。”   苏湘刚刚也就随口一提,此刻看着男人逗着闺女,重重在他手臂上一拍,让他别祸害女儿了。   看着爹娘停止了对她过分聪慧这一点的交谈,福宝在心里隐隐松了口气,也意识到以后要更加注意别让自己显露出过分异常的行为了。   “谁啊,是山哥吗?”   蒋婆子“啪啪”敲着那个院子的门,不久后,门内就传来了一阵较轻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女人,站在门后头,捏着嗓音,娇娇弱弱地问道。   “我是单峻山他老娘。”   蒋婆子一听这矫揉造作的声音就恶心,捶门的声音就更响了。   一听来人说她是单峻山的娘,门内的卢安娘忍不住心中一喜。   她一直想要和单家人接触,只可惜单峻山却一直避讳着这件事,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她见到的单峻山的家人,也就只有他那个不怀好心的弟弟。   不过惊喜过后,她也有一些顾虑,因为听着这个敲门声,对方似乎来者不善的样子。   卢安娘咬着唇,低头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显怀,微微凸起的肚子,心里顿时就多了一分笃定。   同样是农家出来的姑娘,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乡下那些婆子的性子。   自古以来,婆媳就是天敌,没有一个婆婆会喜欢和自己抢儿子的女人,尤其许多女人自己都是从媳妇熬过来的,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能够摆婆婆的威风了,又怎么会让那些个成了她儿媳妇的女人好过,起码得让对方将她这些年吃过的苦头再吃一遍。   而且世人都讲究多子多福,山野乡村的婆子多数又粗鄙愚昧,卢安娘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庄,就有男人因为妻子只生了一个病弱的儿子,就偷偷养了两个丫鬟给他生孩子,那个男人之所以这样,也只是因为他三十多亩田地,算是当地少有的富裕人家。   因为没有纳妾文书,这也不算触犯律法,加上山高皇帝远的,谁会在意一个小地主呢。   卢安娘为数不多的记忆只知道那个小地主家的两个名义上为丫鬟的女人过的很不错,在她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还能吃上细面的馍馍,尤其其中一个女人给那个小地主生了两个儿子,在家里反而比那个正妻更有脸面。   她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不想余生再找一个没本事的男人,吃糠咽菜,因此单峻山这样颇有资产,又出生乡下的男人,反而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卢安娘想了想之前她托人调查的单家的信息,单家老两口重视老大疼爱老小,其中单老头没什么存在感,蒋婆子倒是出了名的泼辣刁钻,这样的婆婆和儿媳妇怎么可能相处的好,想来龃龉很多,有她插入的机会。   而单吕氏,虽然是秀才家的姑娘,却大字不识一个,身材肥胖敦实,再加上为人小气精明,单峻山对她早就没有了感情。   这个男人,就像是量身为她订造的,卢安娘不知道错过了对方,她还能不能找到比他更适合自己的对象。   收敛了一下神色,卢安娘拿出她那些年在妓馆里学来的本事,换了一张温婉贤惠的面孔,然后将门栓子放下,将门打开。   开门的瞬间,率先冲进去的不是刚刚敲门的蒋婆子,而是早就憋着一股邪火,快把自己憋炸的吕秀菊。   她一进门,想也不想的,对着门里站着的那个女人就是一通挥拳,每一拳,都是冲着对方的肚子去的。   “啊,大、凉,不——不——”   看着这一幕,单福宝急了,她也不喜欢那种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女人,可大伯娘这样的做法,短暂性的让自己爽了一通,可从长远看,反而对她是不利的。   首先,卢安娘是个赎身的妓女,从户籍上而言,她已经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良民,大伯娘这样毒打对方,要是对方咬定这一点,去公堂状告大伯娘的话,恐怕大伯娘还真得遭点罪。   其次就是女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孩子绝对不能死在大伯娘的手里,除非她想明白不和大伯过了,不然中间卡着这么一根刺,只是折磨了她自己。   单福宝知道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但是为了那个孩子着想,就他这么尴尬的出生,与其生下来以后受罪,还不如在没有成型的时候就被打掉,只是打掉这个孩子的人不能是大伯娘,只能是她爷奶。   就连单福宝都想明白的事,吕秀菊不蠢,又怎么会看不透。   来之前,她就告诫自己要忍,要等着公婆出头,可是等真的见到了那个女人,她才发现自己呀更久忍不住,尤其是看着对方微凸的肚子,她简直就要疯了。   “峻河峻海,赶紧把你们大嫂给拉开。”   蒋婆子皱着眉,刚刚大儿媳妇冲进去,差点就将原本站在门口的她撞倒,好在身后的老头子扶了她一把,不然她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知道这件事里面最委屈的是大儿媳妇,刚刚那一出,也不是她故意而为,蒋婆子就暂且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专心处理眼前的乱局。   此时院子的大门已经被机灵的单峻海关上,还拴上了门闩,即便到时候闹的再过,也没人能进来。   “你个千人骑万人垮的婊子,我让你勾引人家的男人,我让你怀了肚子里的贱种。”   吕秀菊癫狂地朝被她压在地上的女人踢踹,或许是因为愤怒爆发了潜力的缘故,单峻山和单峻海两个大男人,反而还奈何不了她,   至于被一通好打的卢安娘则是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开个门,迎来的居然是单峻海的原配发妻。   “娘——”   她咬牙忍住疼痛,自然地流出了两行泪,泪眼婆娑地看向了一旁的蒋婆子,自然地唤起了娘来。   “我肚子里怀的可是山哥的骨肉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单家人似乎已经知道她妓馆出生的身份了,眼前这个老太婆也因此对她不满,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对方未必会乐意看到她那个儿媳妇,当着她的面害死她未出世的孙子。   “我们单家,可不会有妓子生的贱种,再说了,你有那么多男人,我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是不是我儿子的孩子。”   蒋婆子看着那个装可怜的女人就一阵腻歪,难道他儿子就是被对方的这幅模样给勾引的?   听着蒋婆子的贬低,卢安娘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也只是个可怜人,难道在年幼时被狠心的爹娘卖入妓院,受了那么多苦楚,还是我的罪孽不成?”   卢安娘的眼底含着盈盈的一汪泪,换做一个心软点的男人在这儿,恐怕看着就心疼不已了。   只可惜现在在场的三个男人,一个单老头,早就过了怜香惜玉的年纪,还有一个单峻山,不解风情,对着他装可怜,那就是演习给瞎子看。   还有单峻海,看到那个女人矫揉造作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边上的媳妇闺女,洗了洗眼睛。   “放你娘的狗屁!”   蒋婆子呸了她一口:“你爹娘对不起你,那你找你爹娘去啊,和着咱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就要为你爹娘赎罪啊,我家儿媳妇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当过你的恩客啊,你非得抢她男人,怎么滴了,就因为你可怜,你委屈,人家好端端的,就要把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庭贡献出来,请你回去舒舒服服将你供着啊?”   她就不明白对方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了,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难不成那些可怜人都抢人家男人了?   她能从妓馆赎身出来,说明也是个有点本事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如果真心想过踏实日子,找一个家境贫寒娶不起媳妇,人却踏实老实不嫌弃她出身的男人并不难,可她偏偏盯着有妻有子的她家大儿子,还不是盯上了他们单家的家底。   “我的话摆在这儿了,我只承认一个儿媳妇,我那儿子我已经教了,他要是不听劝,我就干脆当没生过,大儿媳妇依旧是我的大儿媳妇,大孙子还是咱们单家的长孙,你要是纯粹喜欢那个男人,你就接着和他过日子。”   蒋婆子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不能白养他,福宗也是他儿子,这份关系不能断,他每个月赚的钱,都得当作孝敬我们二老的养老钱以及福宗那个孩子的养育费,你不是图他那个人吗,那你就好好和他一块过日子吧。”   没有钱,蒋婆子就不信这个女人还能和她儿子在一块。   卢安娘设想了很多她和单峻山的爹娘见面的场景,可怎么都没想过,蒋婆子一个乡下老太婆,居然会是这样干脆利落的反应。   她难道不心疼儿子吗?她难道不想要多几个孙子孙女吗?   哪有婆婆帮儿媳妇出头的?眼前这个老太婆是疯了吗?   卢安娘咬紧牙关,告诫自己要冷静,或许这只是对方的考验,还正有拗地过儿子的爹娘吗,对方这番狠话,坚持不了多久的。   正当她想说好的时候,吕秀菊突然挣脱了两个小叔子的桎梏,冲过来,撕扯卢安娘的衣服,并且一圈圈用力的拳打卢安娘的肚子。   她绝对不会允许那个孽子的降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多一个野种弟妹。   卢安娘抵死反抗,可她哪里挣脱的开吕秀菊这样常年端着几十斤的猪食的女人呢。   “撕拉”一身,她的衣襟被撕开,在场的男人都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正当蒋婆子和苏湘要上前阻止的时候,所有人的脚步都顿了顿,看向了那个从卢安娘怀中滑落的垫包,以及她一下子平坦的小腹。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卢安娘脸都白了。   完了!   所有被卖进妓馆都姑娘,从小就会被喂食避孕的药物,喂食的时间长了,就能减少怀孕的几率,卢安娘也不例外,喝了那么多年的苦渣子,她早就绝了当娘的心。   前几个月,在她和单峻山在一块后,她吃坏了东西,饮食不调,隐隐有了些怀孕的征兆,她还以为老天爷没有薄待她,加上那时候月事推迟,在还没来得及找大夫确认的时候,就告诉了单峻山自己怀孕的消息,加重她的筹码。   谁知道,没过几天,她的月事就来了,她赶忙找了大夫,也知道自己闹了一处乌龙。   可是她没打算告诉单峻山这件事,只打算将计就计,妓馆里姑娘的勾心斗角一点都不比深宅大院里来的少,她想到了一个能够离间单峻山和他原配妻子的毒计,靠的就是她这个假孕的肚子。   可是现在她还没进单家,还没实施这个计划,假孕的消息就被戳破了,纵然卢安娘精明聪慧,一时间也想不出解释的理由来。   这样的神转折真是单家人都没想到的,就连吕秀菊都愣住了,然后下一秒,她忽然开始笑起来。   先是小声的,渐渐声音加大,到最后捂着肚子狂笑。   忽然之间,她很想看看,那个躺在床上,至今爬不起来的男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表现了。 第29章 高烧   谁都没想过这件事闹到现在,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包括见多识广的单峻海,也没料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能有这样的胆子,谋划假孕骗过他哥,或者说单峻海没想过他哥会那么傻,就这么傻乎乎的被骗了。   也是他平日里不往勾栏院去,不然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勾栏院里的姑娘,基本上都是避孕药的汤汁泡大的,等到了能够赎身的年纪,早就已经熬坏了身体,哪里还能怀上孩子呢。   因此许多从那里出来的姑娘,结局都算不上好。   要么,嫁给一个有儿有女的鳏夫,只是等男人没了,那些前头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未必会善待你这个后娘,要么嫁到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作侍婢,身份同样卑贱,遇到一个主母厉害的,难逃再次被发卖的命运。   能够侥幸怀孕的,那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前半辈子任人欺凌,后半辈子孤苦无依,到头来兜兜转转,才发现一生就已经蹉跎了。   卢安娘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了单峻山这个男人。   她以为对方的娘只是个山野村妇没什么头脑,她以为对方的妻子目不识丁,以她这些年在勾栏院里锻炼出来的手段足够拿捏那样一个女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所有人都不按常理出牌。   “秀菊,现在也没有外人,你说说你心里的想法,你还想不想和峻山好好过日子。”   回程的路上,蒋婆子坐在牛板车上,对着吕秀菊问道。   所有人包括被娘亲抱着的福宝都看向了一旁有些沉默,又有些放松的大伯娘。   其实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吕秀菊就已经做了选择。   她不笨,相反还有点小精明,因此在对丈夫彻底失望后,她就开始琢磨起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式。   首先,她和单峻山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是她疼若至宝的存在。   单峻山还年轻,不论公婆现在对他的气性有多大,归根结底,他都是他们的儿子,而且单峻山有几分挣钱的本事,她要是选择和对方和离,过不了多久,他就又能找到一个年轻水灵的黄花大闺女作媳妇,到时候,他要是再和新任妻子生几个孩子,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委屈的还是她的儿子。   其次,这个世道对女人总是有着诸多束缚的,不管她和单峻山和离的过错在谁身上,单峻山离了她,还能找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而她即便是秀才的女儿,想要再嫁,也只能找鳏夫老光棍之流。   且不说那些男人会不会对她好,就说让她放弃现在优渥的生活,吕秀菊也做不到。   所以对她而言,最好的做法就是尽可能的借着这件事争取公婆的愧疚,然后将这份愧疚转化在之后的生活中,为自己和儿子争取更多的利益。   至于一开始那个被她同时和儿子摆在一个天平上的男人,早就已经被她抛在脑后了。   在经历了这么一桩事后,吕秀菊发现她只要不在意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她能够过的更好,之后她的重任,就是好好抚养儿子,替他争取该争取的一切。   这个想法和当初苏湘和单峻海说话时谈论的内容相差无几。   或许都是女人,在某种事情上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娘,我还想和峻山好好过日子。”   吕秀菊收敛自己的情绪,略带哽咽地对着蒋婆子说道。   大房是她的天下,将来大房的一切更是她儿子一个人的。   单峻山能挣钱,她就挥着皮鞭跟在后头,让他给她和儿子当牛做马,她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了,又怎么愿意舍得舍弃这一切,让别的女人捡了她的现成便宜。   “娘知道,这一次,是委屈的你了,你放心,我和爹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蒋婆子也怕这个儿媳妇真的一气之下选择了和她儿子和离,她倒不是心疼儿子,而是心疼大孙子,现在吕秀菊利落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即便蒋婆子知道这是她权衡利弊后的结果,却也不得不感激她。   吕秀菊低下头,婆婆这话,似乎意有所指,难不成,公婆还会因为这件事,给她什么补偿?   憨厚的单峻河没听出来他娘这句话里的潜在意思,单峻海和苏湘倒是都听出了那么点意思,不过这件事大嫂确实受了委屈,爹娘要是想替大哥做一些弥补,他们也不会反对,或是感到嫉妒。   单福宝作为一个不被大人防备的小婴儿,从头到尾围观了全程,看着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架势,忽然间有些疑惑了。   难道大伯父在外面安置外室的事就以这样的结局告终了?   只是因为那个女人没有真的怀上大伯父的孩子,爷奶和大伯娘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一下子就不如之前了。   单福宝能够明锐的感觉到在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垫包掉出来的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面上露出来的来一抹惊讶以及如释重负。   只是就算没有孩子,难道就能抵消大伯父做的那些事吗?那些背叛就能被遗忘吗?   她终究还没有完全融入到这个封建的大社会当中,本性里还存留着现代社会的女孩敢爱敢恨的个性。   换做她是大伯娘,恐怕会不考虑任何结果,就和大伯和离,而那个女人是否怀孕,根本就不是关键所在。   但显然,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不是那么想的。   就连她娘,当初威胁爹爹的话也只是让他不能人道,而不是彻底斩断和他的夫妻缘分。   脑子里面装了太多的事,单福宝的精神头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看上去恹恹的。   “乖乖是不是被吓着了,早知道,就不把她带出来了。”   这些天压在心头的大事暂时被放到了一旁,看着神情萎靡的宝贝孙女,蒋婆子一下子就心疼了。   还不是这些日子关于单家的风言风语太多,不然也不至于为了给全家进程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将福宝给带上。   刚刚在那个小院子里一群人又打又吵的,蒋婆子就担心小孩子魂不稳,被惊掉了。   “湘儿,等回去你到我那儿拿我那银耳环放福宝的小枕头底下,都说银器定魂,要是魂被吓掉了,有银器镇着,白天飞出去的魂都会回来这个躯壳里。”蒋婆子皱着眉有些紧张的看着小孙女说道。   她没说苏湘还没注意,只将女儿现在的安静,当作她困了的表现。   现在听婆婆一点拨,才发觉女儿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   “娘,你摸摸福宝的额头,是不是有些烫啊。”   苏湘拿手背贴了贴闺女的额头,发现在她没察觉的时候,女儿的身体已经发起了高热,手背贴着,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她小小的身子里散发出来。   福宝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很好,几乎没有生过病,发这样的高热,可还是头一遭。   听到爷奶的谈话,福宝才浑浑噩噩的感觉到脑袋胀痛,呼吸间吞吐的气体似乎都散发着高热,她似乎真的生病了。   “老三,你赶紧去三合村把王大夫请来,小孩子发高热,那可大可小,要是闹不好——”   蒋婆子没敢往下说,因为她自己也害怕她刚刚想到的那一幕变成现实。   农家养不住的孩子可不少,村里就有一个男孩小时候发了高热,虽然勉强救回来了,却成了一个傻子,直到三四十岁,都没能娶到媳妇。   后来傻子的爹娘死了,兄嫂不愿意养他,最后傻子不知道怎么掉入了河沟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泡肿了。   想到小孙女现在受着这样的罪过,蒋婆子对罪魁祸首大儿子更是埋怨了几分。   要不是他闹出来的这桩事,她就不会以给宝贝孙女办周岁礼为借口进城,要是不进城,自然也不会有孙女发高热这一出。   单家人带着小孙女去值班周岁礼,东西置办的怎么样不知道,一群人火急火燎的回来,没过多久单峻海还请来了大夫,这却是多数人都瞧见的。   “我说什么来的,这么宠一个丫头片子,还不是给那小丫头折福气,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把那赔钱货给收走喽。”   白天和蒋婆子有过争执的老婆子眼神里透露着几分阴毒,恶狠狠地说道。   “我操你八辈祖宗。”   王李氏也就是那个老婆子没发觉到,在她说话的时候,原本和她闲扯的妇人,不自觉就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蒋淑兰就出现在了她面前,连带着她那几个儿媳妇,扯着她的头皮将她揍的爹妈不认。   刚刚蒋淑兰收到消息,说她的宝贝外孙女发高热了,正急匆匆往单家赶呢,就听到了王李氏的污言碎语,怎么能不让她火冒三丈。   “你打呜。”   王李氏诶呦诶呦捂着脸痛呼道,对上蒋淑兰和她那几个儿媳妇,又惊又怕。   “以后再听见你编排我闺女还有我外孙外孙女,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看你家那几个怂鳖,敢不敢替你出头。”   蒋淑兰可没工夫和她纠缠,狠狠揍她一顿出了口气后,就带着儿媳妇朝单家赶去了,来去匆匆,除了那个鼻青脸肿的婆子,就好像没出现过一样。   “大夫,你赶紧给我孙女瞅瞅,怎么忽然间就发热了呢?”   单福宝迷迷糊糊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全身冒着一股邪火,将她自己都给烧糊涂了,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耳边传来爹娘还有奶奶的声音。   “妹妹,大伯娘,我要看妹妹。”   单福德也是个孩子,高热这种东西,就怕孩子传孩子了,因此在单福宝回到家的时候,他就被先一步抱出了屋子,现在由吕秀菊看着。   看爹娘神色匆匆的,单福德心里头一慌,迈着小腿就想往屋里窜,只是一个孩子哪里比得上大人的力量,被吕秀菊牢牢拉住,动弹不得。   “妹妹睡着了,你别吵着妹妹。”   吕秀菊的心情很复杂,之前在那个院子里的时候,她虽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也没忘在她打那个女人的时候,福宝的惊呼紧张声。   都说孩子最天真,也最干净,那个孩子似乎是真心担忧她这个大伯娘的。   虽然她还说不清多少话,甚至还远远不到懂道理的年纪。   遭到丈夫背叛,正是吕秀菊心情最糟糕,情感最缺失的时候,福宝这个在她心里存在有些特殊的孩子的维护,让吕秀菊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对那个孩子似乎再也讨厌不起来了。   按理吕秀菊一向都是讨厌二房三房的孩子的,可此刻想着白天那一幕幕,对着紧张妹妹的单福德,这个她一直都忌惮的三房的孩子,叹了口气,看在福宝的面子上,她决定对三房这个小崽子也好一点。   不过单家还是她儿子的,如果这个小崽子听话,等将来她儿子出息了,她也会让儿子拉拔他一把。   现在眼瞅着亲爹靠不住,吕秀菊心里也犯了恶心,不想再给那个男人生孩子,这么一来,几个堂兄弟可能就是儿子最好的依靠了,培养的好,也是左膀右臂。   “呜呜——”   被单老头用家法狠狠教训了一顿,皮开肉绽,连吃饭都需要人端到他面前喂食的单峻山发出了可怜的呜咽声。   他听到房间外的动静了,既然有人回来了,那么能不能好心的记起来,家里还有一个人,从早上起床到现在,还没吃过饭呢。 第30章 病中百态   “三姐,福宝这是怎么了,大夫说没说这病严不严重啊。”   蒋淑兰带着几个儿媳妇浩浩荡荡就往单家来,此时单家人多围在单峻海他们夫妇的房门外,等着里头大夫诊断。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我还听说你们带福宝进程挑周岁礼的东西去了,怎么下午回来,人就不对了呢?”   天地良心,蒋淑兰这段话绝对没有责怪自家堂姐兼亲家母的意思,她也是因为着急过了头,一时没注意,将这段很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脱口而出。   好在蒋惠兰和这个妹妹相处了这么多年,也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脾性,没将这句话往心里去。   “我心里头也纳闷呢,怎么忽然间就发起了高热。”   蒋婆子心里头就跟被蚂蚁咬一样,自责懊悔过了头,她觉得要不是自己为了保险起见将孙女带上,恐怕也不会发生眼下这桩事,要是福宝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下半辈子她都会寝食难安。   看着焦急地向往屋里去,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的都不多的堂妹,她这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房间内大夫不让站太多人,因此蒋婆子只带着堂妹进去,将其他人都留在了房间外,而房间里一直都呆着的也就单峻海夫妇以及单老头三人,加上那个此时正在替小孙女看病的大夫。   “娘。”   看到娘亲过来,苏湘心里的紧张担忧终于忍不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只有当娘了,才知道那种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对那个从自己身体中掉出来的那团肉的感情,对于苏湘来说,福德和福宝两个孩子比她自己都重要,现在看着不满周岁的女儿烧的浑身通红,还不断说着胡话,眼瞅着这病来的汹汹的模样,苏湘根本就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哭上了,大夫还没说怎么样呢。”   蒋淑兰看闺女这模样,心疼的紧,恨不得直接将闺女抱在怀里好好哄上一哄,可是现在不是在家当闺女的时候啊,她这个当娘的带着外孙女跟着婆家人去了一趟县城,结果将外孙女带出了毛病来,要是福宝真的有什么事,还不是她闺女的错,即便自己的堂姐是女儿的婆婆,未必不会有怨言。   不知道单家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去县城的蒋淑兰站在自己同为婆婆的立场上,考虑这件事发生后最坏的后果,不管怎么说,照顾孩子就是当娘的责任,还是要是照顾的不到位,当娘的就是第一个被众人指责的对象。   蒋淑兰知道单家都是懂事理的人,可难保不会将小外孙女生病这件事,迁怒到她闺女头上啊。   “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收起眼泪,好好照顾福宝,让她快点好起来,该吃药,该吃什么补品,咱们都听大夫的话来,咱们福宝长的就是有大福气的,这点小病小痛,可伤不到她。”   蒋淑兰拉着闺女的手安慰她,同时也是将这些话说给堂姐还有女婿听,让他们知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给福宝看病,追究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反而事次要的。   实际上她就是不说这些话,蒋婆子单老头也不会将这件事怪罪到儿媳妇身上,因为他们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恐怕孙女生病,还和白天在小院里的那场争执打斗有关。   估计就是当时太闹太吵,将小孙女给吓到了。   真要这么算起来,这件事还错在他们老两口身上,是他们思考不周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后果,心里后悔愧疚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是苏湘这个当娘的问题呢。   “孩子好像是受了惊吓了。”   大夫也好奇,看脉象,似乎是急火攻心,思虑过度,可是一个孩子,哪有什么烦恼需要思考呢?   他纠结了良久,才选择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   “这高热是突然间发起来的,想要将烧压下去,只能下重药,可这么大点的孩子,真要是吃了重药,还不得把身体给毁了,所以我建议你们先用凉水给孩子擦身降温,然后我给你们开几剂温养的方子。”   大夫看了眼紧张地单家人,有些为难地说出了之后一段话:“要是能够在今晚把烧给退了,那就是好事,之后再好好养养,估计也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可要是烧久了,小孩子体弱,我可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大夫也为难,这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难养,稍有不慎养不住的多了去了,眼前这个小女婴还是因为之前的底子养的好,才能撑到他过来。   说起来,也是她的幸运,一般人家哪会出钱给女娃娃看病,多数都是任由她自生自灭的,又不是男孙,能够袭承香火,女娃娃嘛,早晚都是要嫁出去成为别家的人的,在乡下一点都不金贵。   “大夫,就没有更稳妥点的办法?”   单峻海抱住差点没昏过去的妻子,同样也忍不住颤抖地对着大夫问道。   “她要再大个三五岁,我还能劝你们用虎狼之药,可她只是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恐怕你们去找县城大药馆的大夫,他们也只会给你这样的方子。”   大夫摇了摇头,他瞅了眼床上那个烧的红彤彤的,是不是啊呜咿呀梦呓着的女娃娃,心里闪过一丝怜惜。   这样可爱的孩子要是真烧傻了,着实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啊。   只是他已经尽了自己的本能,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单蒋氏惠兰,今日为我孙女福宝祈祷,只求她熬过这一劫,若能应验,愿折寿二十年。”   福宝迷迷糊糊的,只知道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的,许多人似乎都凑在她耳边说了话,但是绝大多数,她都听不太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了病,只是猜测这一切或许和大伯的那桩事有关。   在这件事发生前,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很好的适应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可是在这桩事后,她才发觉原来这个时代真的和她以前生活的那个时代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里,女人更多的是作为依附的存在,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男人就是家里的天,家里的掌权者,而生为一个女人,有尊严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   在这个时代,即便律法限定了妻妾制度,但是只要男人想,他依旧可以钻各种各样的漏洞,而作为那个男人明媒正娶的发妻,她除了忍让,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福宝那样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大伯娘此时的想法。   她可以刚烈的选择和离,可和离之后呢?娘家的兄嫂能够容忍她多久,在娘家的爹娘百年之后,她能依靠的又有谁?真要是找一个男人再嫁,她能够选择的范围,又有多大。   正因为理解,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才更恐慌。   大伯娘现在经历的一切,实际上是这个时代很多女人都经历着的,单福宝甚至不确定,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之后的她会经历的。   但是她很确定,不论是在哪个时代,如果她的丈夫背叛了她,她一定会坚定的选择和对方一刀两断,只是真的到那个时候,现在疼爱她的爹娘,呵护她的哥哥,真的会愿意收留她这个大归的女儿/妹妹吗?   毕竟生活不是小说,在男权当道的社会,一个和离的女人纵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闯出什么样的天下来,光是对女人条条框框的教条,就能将你牢牢钉死。   她觉得,因为大伯母身上正在经历的事,居然让她变得悲观起来,甚至开始患得患失,总担心现在属于她的一切,终有一天会再次失去。   浑浑噩噩的单福宝只觉得自己被一张大网给网住了,四面八方而来的枷锁将她困在一方天地内,直到身边响起了奶奶的祈祷声,她才稍稍清醒一些。   “福宝,奶的乖乖,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耳边的话语声或远或近的,但是说话的那个人的担忧,福宝却全都听到了心里头去。   “我这辈子,有福宝和福德两个孩子就尽够了,我愿意将之后的子女福报全都留给我的幼女,愿佛祖菩萨保佑。”   这是娘亲的声音,福宝听得出来。   古人都是讲究多子多福的,小娘亲现在只有哥哥一个儿子,肯定是不够的,可是现在娘亲愿意用之后所有的子女缘分换她安康,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动。   “妹妹,你都睡了好久好久啦,你要是能够乖乖醒过来,哥哥以后就不亲你啦,换成哥哥让你亲好不好啊。”   单福德是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摸溜进来的,爹娘不说妹妹到底怎么了,但是他清楚,妹妹一定是生了很严重的病,严重到她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单福德很慌,他趴在炕头,努力伸着手够着妹妹的小脸蛋,眼泪汪汪的。   “我以后不吃肉肉和糕糕了,我把这些东西都留给菩萨,请菩萨们不要将妹妹带走好不好。”   他听到了奶奶和爹娘祈祷的话,为了妹妹,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贡献了出来。   只要妹妹好好的,他一辈子不吃那些好吃的都可以。   苏湘只是出去替闺女换水,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长子的话,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也忍下了想要将儿子带出来的冲动。   “亲——要亲——”   忽然间,单福宝觉得自己此时的矫情都是没必要的,未来的一切还没发生,此时的她能够拥有这样的家人已经很幸运了,她该做的,只是珍惜现在的所有。   或许是因为想明白了,原本困扰着她的心结打开,恍惚间,她的意识就回到了原位,开始清醒起来。   “哐铛——”   “妹妹——”   苏湘手里端着的铜盆摔在了地上,单福德飞快地爬到了炕上,母子俩看着睁开眼睛的女儿/妹妹,一下子压在心头的大石,就没了一半。   “妹妹啊。”   单福德看着半睁着眼睛的妹妹,怎么看都看不够,抓着她烫烫的小手,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她说。   “锅锅。”   福宝的声音细细的,单福德将脸凑到妹妹的脸颊旁,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小脸蛋。   菩萨真好,答应了他的要求,以后虽然不能再吃肉肉和糕糕啦,但是只要妹妹好好的,他就觉得一切都好值得。   听着妹妹甜甜的喊他哥哥,单福德幸福的想着。 第31章 买房   “这烧终于退下了,多亏了菩萨保佑啊。”   蒋婆子摸着孙女儿不再滚烫的脑袋,连声喊着阿弥陀佛。   单家的其他人同样在心里万分庆幸,并且发誓以后要更加注意家中几个孩子的照顾,别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尤其是苏湘和单峻海,作为孩子的爹娘,他们肯定比大家都着急,而且作为成人,他们也比儿子福德更加明白生离死别到底是什么样痛苦的存在。   这样的担忧,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再来一次,他们恐怕都承受不住。   因为小孩子不好吃药的缘故,苏湘喝了大夫特别配制的补汤,将药效通过乳汁喂到孩子的嘴里。   刚刚退烧,并没有什么胃口的单福宝也没有娇气的抗拒,反而大口大口逼着自己喝下了带着药效的乳汁,争取能够早日痊愈。   经过今天这一出,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家人对自己的疼爱,彻底融入到了这个新的身份中,她不想让这些亲人再为自己感到担忧了。   “能喝奶那就是好了,咱们福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咱们乖乖的福气,还在后头等着她呢。”   蒋婆子放下了心里的重担,留着儿子和媳妇儿照顾孙女,至于之前准备回家处理的事,因为孙女这场来势汹汹的重病,暂时也被她抛在了脑后。   此时已经是亥时,往日这个时候,家里人早就已经睡了一圈回笼觉了。   蒋婆子本想留在儿子的屋里一块守着小孙女,毕竟高热这种东西,你也说不准它半夜是不是还会再窜上来,只是白日本就因为要处理长子和那个外室的事在村子和县城两地奔波,上了年纪的蒋婆子哪里还有那个精神头守着,被儿女们劝回了房间。   吕秀菊也陪着熬到了这个点,听到三房的侄女退烧之后,她才放下心,打着哈欠回了屋。   “你……你这个毒妇……”   被饿了一整天的单峻山有气无力地指着进门准备休息的媳妇,好半响,才说全了一句话。   他受了重伤,现在浑身上下稍微挪动一下,就痛彻心扉,加上从昨天晚上起就没有喝过水,嗓子干的冒火,又疼又渴又累又饿,能撑到现在,完全归功于他之前养尊处优的好身体。   酒楼里,多的是客人点了,却没怎么动的大鱼大肉,他作为掌柜,自然能够享用当中最好的部分,几年下来,吃的自己体型圆润,红光满面,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吕秀菊没有搭理这个被外头的女人耍的团团转的男人,脱了身上的罩衫,穿着亵衣亵裤上炕就要睡觉。   “你——”   单峻山瞪大眼睛,这个女人居然不理睬他,平日里,她不是对他有求必应,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的吗?之前因为他在外头养外室的事生气一时控制不住打了他也就算了,他都大人有大量的不打算和她计较了,她居然还敢甩脸子给他看,还敢装聋作哑对着他的话充耳不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身边躺着的默不作声的媳妇,单峻山隐隐有一种事情超脱他掌控的恐慌。   “我饿了。”   单峻山知道,吕秀菊这个女人虽然有各种各样的臭毛病吧,但是以夫为天这一条女戒她还是遵守的很好的,在他养外室的事情爆出来之前,他吩咐她的所有事她都会做的很好。   在他看来,自家婆娘就算要气,也只是一时的,等日子长了,她终究会软化态度。   反正从头到尾他也没真打算将安娘带回家,毕竟长子还得考功名呢,他这个当爹的要是敢纳妾,恐怕第一个拖累的,就是儿子。   所以即便是卢安娘怀孕之后,他都只想着将卢安娘怀里的孩子接回家,让吕秀菊养着,至于卢安娘,当一个外室,也就足够了。   可现在吕秀菊的表现显然不是他想哄就能哄好的,还有儿子的态度,同样让单峻山有些担忧。   今天白天,他听到了爹娘出去的响动,家里就几个孩子,以及他这个受了重伤,只能躺在炕上的半废人。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爹娘还没回来,那时候他就猜到,恐怕爹娘出了远门,最大的可能就是去了县城,找被他藏起来的安娘。几个孩子和他的午饭,应该是出发前就备好的。   他不担心爹娘能找到人,县城那么大,他又将安娘转移了位置,就算三弟带着他们去了之前撞到他后安娘的地方,也只能扑一个空。   所以单峻山的心情很笃定,一天下来,真正让他难过的还是在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本该在他床前尽孝的儿子,居然连他的午饭都没给他端过来,活活让他饿了一天。   等到了晚饭的时间,外面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口干的要死,饿的要死,勉力吼了几声,屋外却一点响动都没有。   就当爹娘不知道他中午没吃饭,可福宗那个孩子还不知道吗?他难道打算将他这个亲爹活活饿死?   被儿子这样对待,让单峻山忍不住有些凄凉。   “没吃饭?”   吕秀菊皱了皱眉,晚饭那一顿,是她故意忽略了,想要让单峻山感受一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苦,可她没想过今天中午,儿子也没给他送饭。   有些事,她可以做,可儿子做不得。   饿着受伤的亲爹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对儿子的前途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百善孝为先,一个连孝道都做不到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考取功名呢。   想着这些天因为丈夫的背叛忽略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吕秀菊忍不住瞪了一旁虚弱憔悴的男人一眼,要不是他做了这样过分的事,儿子又怎么会有了这么沉重的心事。   女人有了孩子,即便她再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都会变成第二位,这一点在吕秀菊身上同样适用,更何况现在的她被单峻山伤透了心,更将自己的满腔情感都投注在儿子身上。   想到这一点,吕秀菊匆忙地穿上衣裳,然后去了隔壁,敲响了儿子的房门,打算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好好找儿子谈谈。   单峻山还当吕秀菊的心里有他,匆匆忙忙出去是为了给他准备晚饭。   果然,那个女人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他呢?所以他刚刚的无端恐慌,根本就是不必要的。   单峻山忍不住笑了笑,身上的伤口因为他笑时的震动,再一次让他痛彻心扉。   憋住那股气,单峻山期待着妻子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过来,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等到单峻山的眼睛都通红了,腹中甚至饿到了麻木,才等来了和儿子推心置腹交谈完,敷衍的帮单峻山拿了一个冷掉的馒头,和一碗放凉的茶水的吕秀菊。   “你别无理取闹了,即便安娘生了孩子,你也是孩子的母亲,你放心,我不会让外头的女人,动摇你大妇的位置。”   单峻山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凉茶,甘甜的茶水顺着干涸的喉咙往下滑,饥饿的肠腹终于有了一种焕活生机的感觉,同时口水也开始分泌,他觉得此时的他完全能吃掉一整头羊。   “嚇——”   吕秀菊讥讽地看着这个往日她又敬又爱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心软了,居然还给他拿了个馒头,让他不至于饿死。   “你还做着白日梦呢,孩子?你指的是那个女人裹在肚子上的那团棉花垫布吗?单峻山,我嫁给你那么多年了,怎么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一个那么好糊弄的男人啊。”   吕秀菊冷冷看了单峻山一眼,然后睡到了炕床的另一头,盖上被子,再也不发一言。   “什么垫布,你们找到安娘了,你们在哪儿找到安娘的,怎么找到她的?”   单峻山一惊,接连发出了好多质问,只是吕秀菊并没有回答他,任由他在那儿胡思乱想,纠结了一整个晚上。   不可能的。   单峻山艰难地咽下了那个冷硬的馒头,喝完了那一碗凉透了的茶水。   刚刚吕秀菊简短的一段话中透露出来的讯息让他惊慌,他不笨,自然猜透了吕秀菊这段话里的意思。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安娘不是那样的女人,再者而言,这件事要是真的,他受的罪过,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惹了爹娘的不悦,妻儿又和他离心。   单峻山抿着嘴,抬头看着屋顶的房梁,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一大早,蒋婆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敲响了小儿子夫妇的房门,询问了小孙女的情况,在确定小孙女的病情没有反复发作后,才算彻底放心下来。   昨天,因为孙女生病的缘故,家里的肥猪,下蛋的鸡鸭都显得恹恹的,蒋婆子猜这可能和孙女儿生病有关,这不,她起了大早过来给这些牲畜喂食,此时的鸡鸭一个个饥肠辘辘,开始抢夺食盆里的饲料,看来是恢复了之前的活力。   这样的场景更加让蒋婆子坚定了孙女是有大福气的猜测,既然孙女是有大福气的人,这样的病痛,当然不该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多吃点,多吃点下更多的蛋,让我把咱们福宝养的白白胖胖的。”   蒋婆子嘴里念叨着,一边将调好的饲料全都倒到石槽里去。   在她喂完家里的牲畜以后,家中的其他人,也开始陆陆续续醒来,吕秀菊也穿戴好衣裳,过来帮她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饭。   “福宗,把这碗粥给你爹送去。”   吕秀菊单独盛出一碗稀粥,放到儿子的手里。   单福宗对上奶奶和娘亲希冀的眼神,低垂下头,端着饭碗进了爹娘的屋子,半响后又端着已经空了的碗出来。   一大家子吃完了早饭,在各自干活之前,蒋婆子和单老头也说起了大儿子那桩事发生后,他们决定的处理结果。   “秀菊。”蒋婆子看向了大儿媳妇。   “你和老大聚少离多也不是件事儿,再者福宗再大点,就该去县城的书院了,到时候你这个当娘的,总该过去照顾福宗的饮食起居。原本买房的事我和你爹是打算再等等的,可现在出了那么多事,也该正式提上咱们家的议程了。”   吕秀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   公婆的意思,是要给他们大房在县城置业?   坝江县算不得特别富庶的县城,但是县城的房价依旧不算便宜,一个县城靠外的,普通的三开间,起码也得要六七十两的银子,要是想要地段好一点的,稍微宽敞点的,没有两三百两根本就拿不下来。   找吕秀菊估摸着爹娘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拿出一百五十两买房,总归是没问题的。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忍不住有些火热,恨不得现在就带着老头老太太找牙婆买房去。   “现在还没分家,县城的房子,写我和你爹爹名下,现在暂时让你和老大住着,但是等我们百年之后,这些东西,还得有老二老三他们那一份。”   蒋婆子和单老头经过一番仔细考量,觉得大儿子之所以闹出今天这一出,还是因为夫妻俩聚少离多的错。   要是大儿子见天的在儿子身边盯着,就凭她泼辣刁钻的性子,哪里还有烂桃花能缠得上来,大儿子光是应付这个媳妇就分身乏术了,恐怕有那个心思,也没了那个精神头。   想到这一点,蒋婆子还忍不住有些懊悔,要是她早就想明白了,恐怕现在孙儿都多了几个,更不会有今遭这桩事。   “娘——”   吕秀菊有些不乐意,感情那房子还不是属于他们大房的,这样的补偿,又有什么意思。   “老大媳妇。”   蒋婆子加了重音,因为儿子做出来的那件事,她确实对这个儿媳妇有愧,可这并不代表从今天起她就挨了这个儿媳妇一节,能够让她趴在头上作威作福。   房地自古以来都是家产的大头,说句掏心掏肺的话,要不是儿子做了这件事,她还真没有没有掏空家底,买房的打算。   蒋婆子想过了,既然她和老头有将家里的男孙都送去念书的打算,在县城置产,就显得颇为重要了,但那份产业绝对不是独属于大房的,其他两个儿子也有一份。   至于到时候怎么分,几个儿子是分钱还是分房,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因为这个婆婆这么多年的威势,吕秀菊不敢多嘴,低下头,眼珠子滴溜转,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歪主意了。   “爹,娘,这样的大事,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单峻河一向都不参与这种重大事项的讨论,爹娘说好就好,他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爹娘刚刚在谈起这个即将要买的房子还有的那一份时,老实稳重如单峻河,也忍不住有一点小激动。   那可是县城的房子啊,多少人一辈子,连乡下的房子都盖不起。   “娘,你这打算出多少银钱,打算买多大的院子啊?我可以让我那些兄弟,帮忙留意一下,保准比那些牙婆找的房子来的好。”   单峻海也觉得家里在县城置产挺好,这样一来他在县城乡下两头跑就多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至于大嫂和大哥很有可能到时候将这个院子当作自己的私产他也不介意,反正爹娘还活着呢,这房子也有属于他的那一份,就算到时候大嫂阴阳怪气表示对他的不欢迎,他也没什么好怵的。   真要说起来,大哥对不起大嫂,他可没对不起大嫂,也不用在她面前做小幅低的,闺女昨日那场高烧还让他心有余悸呢,要不是大房那些破事,他闺女至于遭那些罪吗。   “也行,让你朋友留意一下那种一进院的房子,最好是带着左右厢房的。”   既然买了,蒋婆子当然想买一套稍微大点宽敞点的院子,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钱,凑不凑手。   “最好别太贵,咱们家这些年是攒了一些钱,可家里总得留下一部分应急的,还有来年大郎和二郎的束脩,这个院子的价钱,最好控制在一百八十两以内。”   因为卢安娘的事,蒋婆子对自己这儿儿子的交友本事很有信心,让牙婆找房子,还得给牙婆一笔劳务费,要是儿子的朋友能帮忙找到适合的房子,还能够省下这笔钱呢。   一百八十两,吕秀菊听了婆婆的话吃了一惊,这笔钱远超了她之前的预估,看来家里的家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厚。   尤其听婆婆的意思,家里出了这一百八十两,还能够有些许结余,家里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恐怕得有二百两还不止了吧。   将心思从银钱上收回,吕秀菊注意到刚刚婆婆的话里居然提到了来年要送三房的小崽子去念书的意思,家里供她儿子一个难道还不够吗,怎么连三房的小崽子还要一块供。   这年头供一个读书人就不容易了,一供还供三个,也就是家里有限的资源不再独属于他们大房,要是二房和三房的孩子将来表现出优于她儿子的天赋时,公婆的心还不知道偏向谁呢。   吕秀菊又不傻,一人独得所有资源,和一人知得到家里三分之一的资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福宗福德福才都是咱们单家的子孙,既然家里有能力供,那么三房各供一个孩子念书,哪个都不偏颇。”   单老头看大儿媳妇脸色不郁,放下筷子开口说道。   他知道大儿媳妇的心思,但是作为大家长,他考虑的是全家长远的发展,就算对这个大儿媳妇有愧疚,也不会改变他很早之前就做下的这个决定。   这个家里,只要单老头开口的事,那就是必做的事,吕秀菊也明白了公婆是认真的,很快的这个家里,不再只有她儿子这一个读书人。   她捏紧了拳头,想着自己昨晚上对三房那个小崽子的心软,恨不得拿拳头垂醒昨天的自己,果然二房和三房就是不安好心来抢他们大房的东西的,以后她要是再对三房心软,她就是猪。 第32章 初见   “大娘,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单峻海,单家是在这附近吧。”严坤身后跟着一个略微有些沉默的孩子,对着小道旁经过的大娘问道。   “你们是?”   那个大娘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严坤,有些疑惑。   眼前这个人有点眼熟,但她就是没记起来对方是谁,但说实话吧,能和单家老三扯上关系的,多数都是游手好闲不事生产的,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我家在镇上开猪肉铺的,严记肉铺,大娘你听说过吧?”   严坤知道,外头的生人进村子,稍微有点警惕心的总要将他们父子仔细盘问一遍的,不会随随便便就将单家的位置指给他们。   “哦,我记起来了。”   大娘拍了拍脑门,她说眼前这个后生怎么有点眼熟呢,原来是镇上猪肉铺的老板。   现在家里养猪的人家不多,毕竟不是每户人家都像单家一样,有足够的粮食饲养肉猪的,通常情况下,想要吃肉了,大家都会选择去镇上的猪肉铺子买,或是在村里养猪的人家杀猪的时候,提前订下某一个部位的猪肉。   而猪肉铺肉猪的来源,通常也不是猪肉铺老板自己养的,例如单家养了两头肉猪,自家平日消耗的猪肉,基本上都是杀猪时留下的腌肉,而两头肉猪,他们自己能够消耗的,估计也就小半头,毕竟猪肉难保存,熏肉和腊肉以及咸肉皮虽然同样美味,却也有比不上鲜猪肉的地方,所以通常情况下,他们会请镇上的屠夫来家里杀猪,自己只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全部卖给屠夫,然后屠夫再以每一斤高几文钱的价格,卖给其他百姓。   等单家人想要吃新鲜的猪肉了,去镇上猪肉铺买猪肉,和普通百姓又是一样的价格了。   村里人吃猪肉的次数不多,顶多也就过年或是家里有喜事的时候才会去镇上采购,加上平柳村往日聘请杀猪匠都习惯找镇上的王屠夫,所以那个老妇只是隐约对严坤有点印象,一时却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单家在那儿,看见那个拐角了吗,往左转最气派的那个院子就是单家的,不过你要是找单老三做什么事,他最近恐怕没时间,他家小闺女前不久刚生了场大病,可把他们一家人给急坏了,恐怕现在离不了人。”   村里人都知道单家那个还没满周岁的小丫头是单家老太太和单老三夫妇的掌中宝,没见单老三这些天为了他闺女都没有往镇上还有县城跑吗,村里人都觉得,要是他能够就此转性,老老实实跟着他二哥下地倒也好了。   说起来,单家那二儿媳妇还没被叫回来,也不知道两个老的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就打算把儿媳妇丢回娘家了?那家里三个孩子可怎么办啊?   “谢谢你啊大娘。”   严坤愣了愣,点头看了眼满是希冀的儿子,还是决定去单家一趟。   他这辈子,最愧疚的就是这个儿子,是他这个当丈夫的没有护好自己的媳妇,也没有保护好媳妇拿命挣下来的儿子。   他现在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身边却一个朋友都没有,每天看着儿子乖乖坐在院子里玩他给他做的陀螺,帮他喂从农户手里买来的,算着时间要宰杀的肥猪,不哭不闹的,严坤心里却更加心酸了。   “不用客气。”   婆子摆摆手,看着猪肉铺的严屠夫带着一个孩子往单家走,心里忍不住嘀咕,单家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这两个完全就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啊。   “妹妹病了,疼。”   严山生亦步亦趋跟在他爹身后,小脸绷的紧紧的,在走远了以后,忽然间抬头对着严坤说到。   他只生过一次病,脑袋晕晕的,喝东西都是苦的,还得喝黑乎乎的,酸不溜丢的药汤,对于严山生而言,生病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所以从那天以后,他开始跟着他爹锻炼身体,每天早起绕着院子跑圈,打他们严家祖传的拳法,身体一天天健壮起来,再也没有生过病。   “嗯,所以等会儿和福德玩的时候小声点,不要吵到妹妹,妹妹会很难受的。”   严坤点了点头,对着儿子告诫道。   他们不请自来,本来就不是一件特别合礼数的事,可是看着儿子待在家里,一日日越发沉默的样子,严坤又有些不忍心,还是厚着脸皮拎着一大块猪臀肉过来了。   “不玩。”   严山生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慢吞吞的,用谴责的眼神看了眼他爹。   妹妹生病那是一件多叫人着急的事啊,当初他生病就看着爹爹一直守在他床边,连原本定好的帮人杀猪的活都给推了,推己及人,福德那么喜欢他的妹妹,现在肯定也是没心思玩了。   严山生想了想,等见到小伙伴的时候,他该怎么安慰他。   “福德,难过的,和爹爹一样。”他捏了捏鼓囊囊的小荷包,这些都是爹爹给他买的酥糖,只是他没舍得全吃完,留了一部分下来,想和他唯一的好朋友分享。   现在,这些糖果可以给福德一半,还有一半给妹妹,生病的时候嘴巴苦苦的,妹妹一定也想吃点甜甜的东西。   “嗯,山生真懂事。”   严坤现在真想让那些骂他儿子傻笨的人看看,他儿子到底哪里傻了,哪里笨了。   这些东西他可没交他,但他却能想的比他这个长辈还通透,还仔细,他的儿子,明明是一个细心又纯善的好孩子。   严坤眼眶微微泛着红,忍不住用力地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然后重重吸了一下鼻子,忍住了那一腔心酸。   严山生乖乖的让爹爹揉头发,等爹爹揉够了,他才好脾气的重新解下自己绑头发的布带子,然后用手指头梳了梳头发,利落的将小发髻梳的整整齐齐。   等会儿他就要见到小伙伴还有小伙伴的爹娘啦,他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争取让他们都喜欢上他。   “山生!”   单福德的记性很好,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站在院子外的小男孩。   “福德。”   原本有些忐忑的严山生一下子就安心了下来,他的朋友还记得他。   两个差不多高的小不点抱成了一团,不认识严家父子的单家人有些疑惑,好在这时候严坤也走了过来,向蒋婆子解释。   “这就是你的妹妹吗,她长得真好看。”   严山生跟着单福德爬到炕上,眼睛一错不错看着炕上那个眯着眼睛呼呼睡觉的大肉团。   大肉团粉白粉白的,用大红色的缎布罩的被子盖着,别提有多抢眼,多讨人喜欢了。   “嗯嗯,她叫福宝,是全天下最可爱,最可爱的妹妹了。”单福德恨不得见一个人就跟人家介绍一次自己的妹妹。   “嗯嗯。”   严山生也跟着重重的点头。   此时福宝听到了响声,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将拳头塞嘴里,睁开了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了两张紧紧贴在她眼前的大脸。   “咿呀——”   看到熟悉的哥哥,福宝很给面子的打了个招呼,只是嘴巴不得空,暂时叫不出锅锅来。   严山生看着福宝嚅动着小嘴吮吸着手指,想起来当初福德和他说的。   妹妹吃起来是甜甜的,想来真的很甜吧,妹妹自己都吃上自己了。   严山生咽了口口水,他也想要亲一亲了怎么办。 第33章 交往   “咿呀咿啊。”   单福宝睁大着眼睛,看着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陌生小男孩,和她哥哥差不多的年纪,却比她哥哥看上去成熟稳重了很多。   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白胖,反而有些精瘦,皮肤不算白,算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一双睁圆的眼睛清澈无比,总算有了点五六岁孩子的感觉。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怎么出门逛过,可能是因为这个时代小孩的夭折率很高的缘故,即便爹娘带她晒太阳,也只会带她在院子里那块一亩三分地上遛弯,而不会将她带出家门。   至于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更不会将她这个奶娃娃带上,所以来到这个世界这段时间,她所见所知,都是从家里人的交谈中得到的,而对于这个时代人们生活的方式,参照的模板也只有家里的兄弟姐妹和长辈们。   今天忽然那么近距离的看到了一个除了家人以外的小男孩,单福宝忍不住有些新奇,想要伸手摸摸这个小弟弟的脑袋。   “妹妹,这个是山生哥哥,刚刚他夸你长的很漂亮啦。”   单福德拉住妹妹活动的手,帮她擦了擦手上沾着的口水。   福宝懵懵的看着自己的小爪子被擦的干干净净,粉白粉白的,却也没了想要对人家小孩子动手动脚的心思了。   只怪婴儿的大脑萎缩了她的智商,刚刚她差点就用自己被嘴巴啃过的手去摸人家的脑袋了,她这是得有多蠢才干得出这样的事啊。   “啊啊。”   将脑袋转到一旁的哥哥脸上,她郑重的向他表示了感谢,感谢他没让自己真做出那样的蠢事来。   一旁的严山生可没介意那么多,看着小伙伴拉住了胖妹妹的手,心里有些猜测,猜测小伙伴要是没将妹妹的手拉住,此时妹妹是不是已经摸上他的脸,或者他的脑袋了?   好可惜啊——   严山生盯着那个又收回去,放在妹妹两侧,捏成胖乎乎的小馒头的小手,真想抓着她让她在自己的身上摸个痛快。   妹妹胖胖的,软软的,摸起来一定比棉花还舒服。   “来就来呗,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   蒋婆子看着严坤拎来的那一大块猪肉,笑的乐不可支。   这么大一块猪肉,起码得有两三斤了,还是上好的猪后臀肉,没有六七十文可买不下来,正好家里好些日子没吃肉了,就算严坤没把猪肉送来,她也打算让二儿子去镇上买点新鲜的猪肉猪骨回来,煲汤喝呢。   只是她心里头也有些好奇,自己儿子怎么和严坤扯上关系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家的猪一直以来都是拖镇上另一户屠户宰杀的吧,买肉基本上也是去那户人家,和严坤,还真没什么联系。   难道对方是想争取他们家那几头猪?   想着自从小孙女出生后,养的越发白胖的几头即将出栏的肉猪,以及几头嗷嗷待哺,一天一个样,看着就知道肉质极好的小肥猪,蒋惠兰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原因。   但要是真是如此的话,严坤也不应该从老三那里下手啊,直接来找她和老头子岂不是更好,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根本就不需要迂回的从她儿子那里下手啊。   “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就是我们家的情况,大娘您听说过吧。”   严坤和单峻海在那天进城的时候交谈过,知道对方并不是在意那些长舌妇的话的人,但是对方的亲娘和媳妇就不一定了。   从严坤的私心考虑,他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和单家三房的孩子交朋友的,这样他也不至于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但是从人家的角度出发,人家的长辈,未必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克母之名的“煞星”相处。   虽然严坤自己知道,那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是别人对他儿子的重伤。   “嗨,那些长舌妇一个个闲着没事干,见天的说人家的坏话,好像自己多清白似的,再说了,这天底下从小就没娘的孩子多了去了,要是都是灾星,都是煞星,咱们干脆都别活了,反正早晚都是被克死的命。”   要说曾经,蒋婆子对这样的说法还是有点忌讳的,如果孙子主动和严山生这样的孩子玩也就算了,让她主动去鼓励孙子和对方玩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村里同龄的玩伴多了去了,也不缺那一个。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家可是有小福星的啊,看看自从她那个福气的孙女来了家里,母鸡下蛋也勤了,肉猪吃饲料也不挑三拣四了,肥膘一天天往身上挂。   别说严山生是不是煞星都不确定了,就算他真是煞星,这煞气都能被她小孙女给消没了。   再说了,人家严坤拎了一大块猪肉上门,都说吃人家嘴软,蒋婆子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说人家坏话,或是将人家赶出去啊,她是那么没算成的人吗?   “大娘是个明白人。”   听着蒋婆子义正严辞的话,严坤忍不住感叹,要是所有人都有大娘那么明白,那么聪明,他儿子也不至于被外人避讳着,连交个朋友都那么困难了。   “以后你有事顾不着孩子,就带着山生那孩子过来玩吧,反正家里有我这个老婆子一直看着。”   蒋婆子想着,自家那点银钱买了县城的房子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而大儿子又因为受伤的缘故,和酒馆那儿请了一个月的假,最近这段日子也不会有什么进项了。   加上得为即将启蒙的二孙子攒书脩和文房四宝的钱,一个个大头的支出就写在老太太心头那本账簿上,结合家里的收入,恐怕在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财政支出会变得极其有限,首当其中的,就是开始缩减吃穿方面的支出。   现在严坤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他一个没有媳妇的鳏夫,肯定是大手大脚的,要是将孩子送来他们老单家,总不能光着手来吧,隔个一两次两三次就拎着点猪肉猪骨来,那是起码的事,这么一来,家里人的营养跟上去了,支出却没有增加。   当了大半辈子家的老太太算盘打得最精不过了,想着能够从中得到的好处,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着严坤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失散已久的亲人。   那块猪肉最终还是在老太太虚伪地推脱中被交到了大儿媳妇吕秀菊的手里。   “把肉都切好了,你的手艺不行,等会儿放着我来做。”蒋婆子怕好东西被大儿媳妇糟蹋了,将肉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了一句。   “坤子啊,你跟我来看看我家养的肉猪,看看这些猪是不是到了出栏的时候了。”   趁有严坤在着,蒋婆子也想试探一下对方收猪能给的价钱,要是价钱合适,她也想将那两头母猪给卖了,这样家里又多了一份收益,看着不那么空荡的银钱盒,她心里也更踏实。   “娘,我下去了。”   吕秀菊拎着猪肉向厨房走去,看着婆婆和那个严坤的身影朝院子外走去,忍不住撇了撇嘴,等会儿她可得好好叮嘱一下儿子,没事别出来了,好好在家里念书。   当初严家发生的事多邪性啊,他们这儿多少年没有饿狼下山了,偏偏在严小子出生后,狼就来了,还咬死了他娘,偏偏他却活着。   反正她觉得那些老人说的没错,这孩子,就是邪性,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被那个煞星克着。   正当吕秀菊拿着猪肉走进灶房的时候,苏湘正好也抱着小闺女,领着儿子福德和今天头一次见到的严山生出来。   “坤子,你觉得咱们家这猪养的怎么样,是不是到出栏的时候了。”   作为家里财产的大头,蒋婆子对这些祖宗伺侯的可惊喜了,白胖白胖的,不像一般人家猪圈臭气熏天,猪还长的埋汰。   “嗷——”   严坤光是看着肉猪的外表就觉得这猪好,正想进猪圈瞧瞧的时候,母猪包括几个小猪仔忽然间躁动了起来,争相挤着往栏杆跑去。   “这猪,真有活力啊。”   严坤就没有见过这样活泼的猪,和一般的猪一点都不一样,也不知道单家在养猪这件事上,是不是有什么独特的方子。   蒋婆子可不知道严坤想了那么多,看着猪圈里的肉猪高兴的模样,她只知道,一定是她那儿媳妇抱着孙女儿过来了。 第34章 回来   “山生。”   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单家的小子手牵着手过来,严坤这心,首先就放下了大半,连刚刚黏在那几头肥硕的肉猪身上的眼神也收了回来。   肉猪虽好,可怎么也没有儿子来的重要啊。   “奶的乖乖,让奶抱抱。”   蒋婆子一看到小孙女,就亲的不行。前些天那场大病把她给吓坏了,一天当中要是有两三个时辰没看到孙女活蹦乱跳的样子,这心就放不下来,但凡见到了,也总要亲亲抱抱一番,才能舒服一些。   “奶。”   福宝也习惯了奶奶的亲近,上辈子她虽说从小就跟着奶奶一块生活,可是在奶奶的心里,她更多的也只是责任,只是因为她是她儿子丢给她的,不得不担负起来的责任。   那时候的单单很敬重那个长辈,因为对方,她才没有饿死,也因为对方,她才能念书,才有了后来的她。   但是那份敬重很难演变成爱,就如同那个时常念叨着儿子孙子,时常埋怨她为什么不是男孩的老人一样,她们相互将对方视为依靠,却没有对对方倾注浓烈的爱意与亲情。   在现在的这个奶奶身上,福宝才感受到被奶奶疼爱的感觉是什么样,知道隔辈亲,究竟是怎么养的亲法。   “夯哧夯哧。”   身后栅栏里的那群肥硕粉白的家猪激动了,贴着栅栏走来走去,恨不得全方位无死角的在福宝面前展示它们丰满诱人的身材。   红烧猪肉,猪肉炖粉条,灌血肠,卤猪头……各色美食了解一下,作为一头肉猪的使命,就是尽可能的将自己喂的肥瘦适宜,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成为肉猪中的极品猪,做出最好吃的猪肉料理来。   要是能够被主人称赞一句,它们的生命就等于得到了最高的升华。   对于没开灵智,懵懂无知的家养牲畜而言,它们生来的意义都是规划好的,也没人觉得这样的一生有什么不对的。   现在家里多了一个讨它们喜欢的小主人,它们更加要将自己吃的肥肥的,努力将自己的精华贡献出来,喂饱小主人。   严坤作为杀猪的屠夫,最熟悉的就是猪的习性了,看着单家这些肉猪的表现,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老三马上就和他二哥一块回来了,坤子你等会儿和老三好好聊聊。”   蒋婆子注意着严坤神情的变化,在他产生疑惑前,赶紧把人给支开。   也是她疏忽了,光想着带严坤过来瞅瞅家里的肉猪能够出栏了没有,却忘了现在这个点,是往日儿媳妇带着小孙女出来遛弯晒晒太阳吹吹风的时间。   家里人因为她的缘故,已经很少关注或者说是习惯了家里那些饲养的牲畜的变化,可是严坤并不如此,作为屠户,他再清楚这些家养猪的习性不过了,保险起见,她觉得还是将人支开比较好。   反正这些猪看也看了,大致什么价格,对方心里也该有数了。   严坤也没想太多,顺着老太太的话,跟着他往堂屋走去,眼神的余光看着儿子和单福德。   “大娘,我也给你一个实诚价,毛猪我用十二文一斤收走,净猪的话,我用十六文一斤收,但是要是让我来杀猪的话,还得再加一副猪大肠,还有一个猪心和猪肝作为添头,至于工钱,给个五十文就够了。”   严坤给的这个价格已经是很不错了,至少比他去别家收猪给的价格高上一些,这里头有他想要和单家打好关系,为自己的儿子提供便利的原因,也有他确实觉得单家的猪养的好,到时候出来的肉肉质会比其他人家家里养的猪高上一筹的原因。   “中,就这个价,等过些日子,我让老三去镇上请你过来。”   蒋婆子面露喜色,之前他们请镇上另外一个猪肉铺的屠夫过来杀猪,他们给的价格是毛猪二十三文两斤,净猪十五文一斤的价格,至于请对方杀猪,同样还要另外加价,他不要添头,只要给足八十文就好。   可猪肠猪心猪肝并不值多少钱,除了有些人家需要买猪心熬汤败火外,其他就是摆摊上都很少有人要的东西。   这么看来,无论选择卖毛猪还是卖净猪肉,严坤给的价格都比别人给的高。   蒋婆子在心里盘算,家里的猪大概都在两百斤左右,按毛猪算,一头猪她就能挣个两千四百文,如果家里能养十头猪,那就是二十多两银子的收入。   最近缺钱缺的厉害的蒋婆子随时随地都在琢磨着给家里创收的法子,只可惜养十头猪可没有现在养个三四头猪那么轻松,到时候要熬的猪食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现在王春花被赶回了娘家,梅娘和兰娘又还是个半大孩子,根本做不了多少事,家里的人手,显然不够。   将这个扩大养猪规模的心事放到脑后,但是这件事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了个影子,不知道哪一天,又会被想起来。   此时严坤的想法,和蒋婆子想的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作为一个杀猪多年,卖猪多年的屠户,他自然看出了单家这几头即将出栏的肉猪的不凡,只是他毕竟还没杀一头瞧瞧,现在心里对那几头肉猪的治疗,也只是一个乐观的猜测罢了。   作为一个靠杀猪卖猪肉养家糊口的男人,对于严坤而言,附近镇民以及偶尔赶集买猪肉的村民之时他收益来源的小头,真正大头的进项是那些大户人家,以及酒馆饭庄的单子。   现在镇上一共两个屠户,一个是他,还有一个是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老大王屠户,他杀猪已经二十多个年头了,平柳村这一块的猪几乎都是他承包的,村里人都求踏实,没什么意外也不会想着换屠户,除非严坤能出一个比王屠户收猪价格更高,杀猪价格更低的价格,但是打价格战的恶心后果,绝对也不是他想看到的,往往这么一通搞下来,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一直以来,严坤和那个王屠户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双方各有自己的地盘,对方地盘里的,除非人家亲自找过来,不然不会主动去接洽。   说起来,他今天来单家,也算是犯了王屠户的忌讳了,也不知道对方的心里,到底会怎么想。   前不久,县城新开了一间饭庄,在找合适的猪肉供源,对方开口就是月五百斤的需求,附近一些屠夫都看中了这桩生意,严坤和王屠户也不例外,要是能够谈成这桩生意,每个月都利润就又多了两三两的纯利,这对他们这样的屠户而言,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严坤现在的压力尤其大,他就那么一个儿子,可因为儿子现在的名声,恐怕将来给他找对象就是一件老大难的事,只有拿出丰厚的彩礼,才有人家愿意将好好的姑娘嫁过来。   而且严坤心里也堵着气,他儿子那般好,一般的姑娘根本就配不上。   他不想给儿子找一个凑活的人家,这么一来,更得把家底攒的足足的,让儿子的条件优秀到那些好人家的姑娘能够忽视他在外的那些凶名为止。   为此,那个酒楼的单子,他要定了。   单家的猪养的很好,等到那天酒楼的掌柜查验他们每一家给出的货源时,他就将单家那几头猪带过去,想来一定能够压过王屠户的。   这十里八乡养猪的人家拢共就那些,养猪的手段,他大致也都了解,绝迹不会有哪户人家的猪比单家的更好了。   严山生没想到他爹那么早就开始帮他琢磨起娶媳妇的事了,此时他眼巴巴的看着蒋婆子怀里抱着的乖乖的,安安静静的小妹妹身上,多想自己也能抱抱这个可爱的小妹妹。   “娘,我知道错了,你让我回家吧。”   蒋婆子客气地留严坤和严山生在家吃饭,他们可是送了那么大块的猪肉过来呢,怎么都得好好招呼人家一顿。   加上严坤给出了那么厚道的一个收猪的价格,蒋婆子更加得将这个财神爷给哄好了。   正当大伙儿说笑等着单峻海和单峻山回来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抢先他们一步冲进了院子,扑通一声,五体投地跪在了蒋婆子的面前。   枯瘦的身形,黄瘦的脸颊,凌乱的头发粗糙毛躁。   蒋婆子看着对方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裳,差点没认出来这就是她家那个刚被撵回娘家没多少日子的二儿媳妇王春花。 第35章 知错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该死,求求你,让我回来吧。”   王春花是真苦,被婆家毫不留情的赶回了娘家,而娘家人在来了几趟婆家想替她说情未果后,以为婆家人是铁了心的想让峻河把她休了,对待她的态度,也一下子从之前的迟疑,到现在肆无忌惮的欺凌。   她早就知道,王家的女儿不值钱,更得不到爹娘兄嫂的怜惜,可之前那些年,好歹她给了家里不少的助力。   最早成亲的时候,爹娘说家里穷,弟弟娶不起媳妇,她任由他们向单家要了高额的彩礼,却连件像样的嫁衣都没给她,让她穿着嫂嫂们传下来的一件早就褪了艳红色彩的旧嫁衣完成了婚礼,也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村里人说嘴,被婆婆妯娌看不起。   成亲后,爹娘向她哭穷,她就偷偷将男人给她藏着的银钱拿给爹娘,自她嫁来单家以后,陆陆续续起码给了二十多两了,搁普通人家,都够娶三四个媳妇了,因此不说对几个哥哥她付出了多少,但家里的两个弟弟之所以能够娶亲,她敢说全是她的功劳,可是到头来,家里磨搓她的人里,也有弟弟和弟媳妇的那一份。   再说到家里的那些侄儿,对于那些侄儿,她敢说比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更加亲近,他们二房难得分到一些好布料,或是其他什么好东西,她都尽可能的从自己和女儿身上扣下一份,给侄子们送去,可现在呢,就因为知道她这个姑姑给不得他们助力了,那些小白眼狼就跟着他们爹娘一块作践她,哪里有将她当亲人看待过。   刚回王家的那些天,或许还顾忌着单家只是赌气,早晚有一天他们还会来将她接回去的,作为家里嫁的最好“姑奶奶”,兄嫂弟妹虽然对她回娘家白吃白喝有点芥蒂,但在明面上确实不敢表现出来的,顶多也就是她那双爹娘,没有顾忌,埋怨她不争气,对她打打骂骂。   这些王春花都能忍,并且很自觉的帮着娘家干活,白天下地,从地里回来还得帮着嫂子弟媳洗衣做饭,把自己忙成一个陀螺。   渐渐的,眼瞅着单家人没有来接她回去的意思,几个兄弟来单家讨要说法反而被轰出去之后,那些人就齐刷刷变脸了。   原本她和家里的几个小侄女挤一个屋子,好歹还有一张炕,一个破旧的露着棉花胎芯的被子,后来大嫂嫌她占了几个小侄女的地儿,将她轰去了灶房,柴火铺成了她的床,稻草成了她的被。   二嫂嫌弃她吃的多,从那以后,她干着家里最多的活,却只能在王家人吃完饭后上桌,王家那一群懒汉,全都靠出嫁的闺女养着,哪里会有充足的粮食啊,等到王春花上桌的时候,满桌子就是蝗虫过境,只剩下几口看不出米粒的饭汤,等吃完这一顿,她还得去水缸里舀两勺水,拔点路边等野菜混个水饱。   至于之前她回娘家时山峻河给她整理的一些贴身的衣物,也早就被她娘起头带着嫂子弟媳妇哄抢光,此刻她身上穿的,就是家里人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密密麻麻尽是补丁,勉强裹身的衣服。   更让王春花恐惧的是,爹娘和兄嫂似乎有意替她再找一个鳏夫嫁出去,好从她这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姑娘身上,再赚一份彩礼钱。   王春花知道,这件事要是被爹娘筹谋成了,她是真的不能再回单家了,真的不能再见到她的福才了。   所以她必须回来,独自逃回来。   这大半个月来,对于王春花而言,真的就和地狱一样,也是亲生经历了家里人的变脸,她才发现,原来在单家生活的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下地干活却能吃饱饱的饭很幸福,最不的公婆看中,可照样有新衣服穿很幸福,总之对比娘家,在婆家的她简直就跟在福窝里一样。   王春花觉得,爹娘骂她蠢,骂她有好日子不过净矫情这些话都没有错。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再私底下和大嫂还有弟妹较劲了,也不会再眼红大房和三房几个孩子比她的孩子更得公婆重视,更不会私底下虐待自己的两个女儿,让公婆抓住把柄。   说来也是她蠢了,不就是两个丫头片子吗,她就算不喜欢这两个闺女,那也是她身体里掉下来的肉,将来出嫁自然也有公中给嫁妆,她又何必让那两个孩子对她心生芥蒂,不亲她这个亲娘呢。   女儿养得好,将来对于儿子也是一种助力,她到底得是多蠢,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出要将两个闺女发卖的话。   王春花觉得,如果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小心谨慎,将自己的不满都放在心里,好好守着儿子过日子。   等到公婆百年之后,两个闺女也出嫁了,那个家还不是她当家作主。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熬,熬出头了,就海阔天空了。   “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当是看在福才还有梅娘和兰娘的份上,也让我回来吧,不然,不然的话,我爹娘就要将我给卖了。”   王春花捂着脸,崩溃的嚎啕大哭起来,配着她那张憔悴的过分的面孔,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大娘,我忽然记起来家里还有点事,改日再来拜访,顺便谈谈那几头猪的事。”   严坤看到王春花忽然窜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应该识相的离开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而他们严家和单家说起来交情也不算太深,留在这里并不合适。   “也好,等哪天你来大娘家,大娘做最拿手的鸡蛋灌饼和红烧肉给你吃。”   蒋婆子很感念严坤的识趣,心里也觉得对方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可怜严山生刚和小伙伴在一块没多久,就得从单家离开了,好在他的性子一向都很好,面上只是露出几分不舍,没有像一般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撒娇。   “山生,你记得一定要再来玩啊。”   单福德冲着小伙伴挥了挥手,刚刚他还说好了要带对方去爬树的呢,看来只能改下次了。   “咿呀,玩。”   福宝待在娘情的怀里,也冲严山生挥了挥小爪子。   她记得哥哥说了,这个小哥哥夸她长的漂亮,这么有眼光的小孩,她还是愿意不吝啬的展示自己的热情好客的。   严山生看着小伙伴和小妹妹冲他告白,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等走远了,就见他抬头对着他爹说道:“爹,我看家里的猪不多了,什么时候咱们就来福德家收猪吧。”   严山生想着,最好能明天就来单家收猪,这么一来,他又有机会留在单家和福德还有宝宝妹妹一块玩儿了。   看刚刚他走的时候,宝宝妹妹孩冲他挥手了,她一定很喜欢他吧。   严山生心里甜甜的,面上却丝毫不显,一脸稳重得对着亲爹说道。   “家里的猪栏里还有两头猪呢,够卖一段日子了。”   严坤哭笑不得,可这也是儿子难得向他提出的要求,他还是决定,明天扩张一下家里的猪圈,争取早日来单家收猪。   “回屋去。”   另一边,蒋婆子瞪了眼跪在地上的王春花,警惕得看了眼四周。   自从家里接连发生了这两件污糟事后,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就有些没完没了了,要是让谁看到王春花跪在她面前的事,还不知道被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呢。   因为刚刚的响动不小,吕秀菊以及梅娘和兰娘都从房间里出来了,倒是单福宗想出来,却被吕秀菊以看顾单峻山为由,劝回了屋里。   不说吕秀菊为人怎么样,对于儿子的教育,她还是很有心的。   她一心想让儿子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可不愿意让儿子听了太多乡下妇人粗鄙的言语,二房王春花的那些蠢事,她一点都不想让儿子听到。   “梅娘,去地里将你爹叫回来。”   蒋婆子对着大孙女摆了摆手,梅娘看了眼那个跪在地上,憔悴可怜的亲娘,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转身准备出门。   而另一边的单福才没有想那么多,在艰难得认出那个瘦脱形的女人是他娘亲后,就高兴的黏了上去,说着这些日子和哥哥姐姐还有妹妹们玩了、吃了什么好东西。   兰娘看了看离开的姐姐,又看了看呢娘亲抱成一团的弟弟,小小的脑子里终究还记得之前娘亲给她留下的可怕记忆,嘟着嘴站到了奶奶的后头,扯着她的衣摆纠结着要不要学着弟弟站到娘亲的边上去。   梅娘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从地里回来的单峻河和单峻海两兄弟,顺带着,就一道回来了。   “峻河,大河。”   看到单峻河,王春花眼睛一亮,抱着儿子就冲了上去。   单峻河看到形销骨立的媳妇吓了一大跳,他想过把她丢回娘家会让她受点罪,可没想到王家人那么给力,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人给折磨成这样了。   这一次,对方应该吃足苦头,长足记性了吧?   单峻河不求她能够想明白,只求对方不要在自作主张做一些蠢事,老老实实过日子,熬到闺女出嫁,儿子娶妻就好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就他家这笔烂账,有这三个儿女就够了,熬得下去,夫妻俩就好好过日子,她要是还想出幺蛾子,等儿女的婚事都成了,他也不用顾忌了。   福宝看着一圈家里神态各异的家人,大概猜到,恐怕这一次二伯娘回来,不会再走了,不然从一开始,奶奶就不会让大堂姐把二伯给叫回来。   或许就和大伯父的事一样,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纠结到把自己给愁病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局限,他们的力量撼动不了整个大环境的人的思想。   和离休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后续的影响,更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她闭上眼,将小脸埋在娘情的胸膛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从小替自己培养一个可靠点的夫君,不然真到了成亲的年纪,盲婚哑嫁一个陌生的男人,还得忍受他各种各样她摸不准的坏脾气,到头来,连和离都是一件难事,她还不得将自己憋死。   想着长大以后的烦心事,福宝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人生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第36章 六年   “妹妹啊。”   转眼六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六年的时间里,单家没有再添一个子嗣,包括最年轻的单峻海夫妇,或许就应了苏湘在福宝生病后的许诺,用她之后所有的子女缘分,护住了这个最年幼的小女儿。   已经长成十一岁小少年的单福德还是小时候的模样,见到妹妹就挪不开眼睛,天上地下就这个妹妹最好,哪天妹妹摔着了,磕破点皮,自己还没哭呢,他就替妹妹心疼上了。   这不,他刚从书塾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妹妹。   “大花,你别去欺负小黄,三黄,你都吃了那么多鸡食了,也让点给二黄吃。”   一个六岁的,刚刚长到大人大腿中段高度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圆鼓鼓的花苞头,底下的碎发被扎成了精致整齐的小辫子,一身淡绿色的短袄襦裙,衬的小女娃肤白胜雪。   听到哥哥的声音,单福宝也顾不上给家里那群惯会争宠夺食的鸡鸭们喂食了,将盆里没抖干净的食料往食槽里一倒,欢呼着就往哥哥的怀里扑。   她的脸蛋滚圆滚圆的,两颗葡萄似的大眼睛尤为出彩,澄澈通透,蕴含着星光,挺翘的鼻子,丰润的樱唇,笑起来的时候,一对小梨涡,甜的馋了蜜糖,看的人心都酥了。   单福宝这一世的长相和上一世有着显著的差别。   或者说相由心生吧,上一世她的眉头总有化不开的忧愁和坚毅,而这一世没有任何烦恼的她再也不懂愁的滋味,嘴角永远都是往上翘的,见人三分笑,让身边和她相处过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不喜欢她的理由。   也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单福宝才明白为什么现代有些女孩会有那样骄纵的公主脾气,因为被那么多人宠着,很难让你不变的娇气,好在她还有上一世的记忆,不然被宠坏,也只是早晚的事。   但不得不说,她很享受这种被人宠坏的感觉。   “大热天的,别在院子里黏黏糊糊的,快来喝绿豆汤,刚从井里湃过拿上来的。”   看到二孙子和三孙子从书塾回来了,蒋婆子高兴地冲他们招招手,让几个孩子赶紧进屋喝冰凉的绿豆汤。   “奶。”   单福德和单福才亲热地朝奶奶喊了一声,背着自己的小书箱朝屋子里走。   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呆在家里的几个大人也从各自的房间出来了,唯独大房静悄悄的,因为在几年前,单家的大房就搬到县城里去了。   当初单峻山病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他安置卢安娘的院子里找人,结果人没找到,只听旁边院子的人说了,当初单家找上门去后发生的事。   不用多想,那个好心告诉单峻山那天发生的事的那个人正是单峻海的朋友,他告诉单峻山的那些,自然也是单家人想要让单峻山知道的事。   他知道卢安娘是假孕骗他,想要借着孩子光明正大地进入单家的事,他也知道了,卢安娘在被单家人戳穿了真面目后,带着他之前给她的那些钱,以及和房主退了租赁后返还的银钱逃跑的事,更知道了,卢安娘逃去了临县,结果被一个当地富户看中,养在外头成了外室的事。   接连的打击对单峻山来说不可谓不大,身上的伤口刚愈合不久,还没好全呢,就因为郁火攻心,伤了内在,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最后还是吕秀菊这个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在身边忙里忙外的照顾,等病好后,单峻山就沉寂了下来,也不说找卢安娘的话了,在爹娘帮忙买了县城的房子后,老老实实跟着吕秀菊过起了小日子。   两年前,单福宗以十三岁的年纪考上童生后,就从镇上的书塾跑去了县城里的青山书院念书,现在一家子每个月就回家一趟,平日里都住在县城,偶尔单峻海或是单峻河会往县城给他们送当月的粮食蔬菜,虽然没分家,但是大房和主宅,基本上过得已经是两家人的日子。   不过,因为没分家,以及大房现在住的房子,是公中出钱买下,不需要他们额外给出租子的缘故,单峻山的工钱依旧得上交公中,反正吃的喝的,每个月都有人按时给他们送过去,也不需要他们额外在生活支出上花太多的钱。   至于单峻山能够得到多少工钱以外的赏钱,那是他们大房的事,蒋婆子和单老头谁都不会插手,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至于二房,王春花在回来之后消停了很多,不过物极必反,现在的她在这个家里几乎和隐形人无疑,老老实实的干活,安安静静的吃饭,再也没有插手过儿女教养的事,也没有再在单峻河面前贬低过他那两个兄弟,怂恿他向两位老人争取好处的事。   单福宝看着这样的二伯娘有些别扭,可是看着二伯还有爷奶的反应,似乎对这样的二伯娘是极其满意的,就连两个堂姐,也对现在这样没什么生气的亲娘松了口气。   或许对于他们而言,王春花只要不使幺蛾子,乖乖的坐在她单家二儿媳妇的位置上,就已经是一件很完美的事了。   作为小辈,单福宝不可能插手二伯房里的事,可是对着这样的二伯娘,她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或许就是一座活火山,不知道哪一天,她就会迎来彻底的爆发。   但那也只是她的猜测,一切都做不得数的。   相较于大房和二房,单福宝一家的小日子就和乐多了,爹娘恩爱,哥哥出息,她这个妹妹臭不要脸的自夸一句活泼可爱。   虽然外面总嫌弃她爹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嫌弃她娘优柔寡断,管不得夫婿,但是在福宝看来,那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爹娘,给她皇帝老子,她都不换。   更何况,凭着她在还是个婴儿,爹娘说话几乎不瞒着她时候听到的话,她这个爹爹绝对没有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混赖,她爹挣钱的本事,多着呢。   想着这些年爹娘偷偷给她攒下的嫁妆,单福宝觉得自己想要找一个看的顺眼的小夫婿的底气又足了点。   “福才,你回来了,念书累不累啊,娘瞧你瘦了,是不是在书塾里吃的不好啊。”   单福宝爱娇地抱着哥哥的胳膊从屋外头进来,听到了二伯娘疼惜焦急的问候,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之前她的那番话还是有点错误,二伯娘自从回来后,是变得安静了许多,可是对于三堂哥那个儿子,却比以前更加疼爱了,只是现在的她好歹知道收敛,在疼爱三堂哥的时候,也疼了两个堂姐几分。   不管这份疼爱是真是假,至少她表现出来的慈母模样,是两位老人以及二伯父想要看到的。   “这手怎么肿了?”   为了表达对难得回家的哥哥的思念,单福宝利落地爬到椅子上,拿起那缸绿豆汤里的大勺子,替哥哥往碗里盛了一碗,忽然间,二伯娘的一声惊呼,差点没把她吓得手抖,将正端着,要递到哥哥面前的那碗绿豆汤给摔地上。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蒋婆子眼疾手快帮小孙女扶住那碗绿豆汤,然后走到小孙子和二儿媳妇身边,看看她说的手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娘,你看福才的手,都肿成什么样了?”   王春花握着儿子的手掌,掰开来让婆婆看上面或青或紫,显然是被戒尺或是竹条之类的东西鞭打过的痕迹。   “福德福才,这是怎么回事?”   蒋婆子赶紧把二孙子的手掌掰开,看看他有没有像小孙子一样被责打。   “是、是书塾里的江师长打的。”   单福才嚅了嚅嘴唇说道,“就是上课的时候,我不小心睡着了,所以被师长给打了。”   他是真不喜欢书里那些之乎者也,在他看来,跟着他爹下地干活都比读书有意思,以前不上学的时候多好啊,每天跟着小伙伴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在家里的时候,和姐姐妹妹们说说笑笑,偶尔他从山上给姐姐们采来一些漂亮的可以染指甲的花朵,还能得到她们的夸赞和表扬,对于单福才来说,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可比去书塾里听那些师长的唠叨让人来的高兴。   可是他就提了那么两次,他娘就对着他哭,说自己可怜,说对不起他,哭的单福才直挠头,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三房的堂哥去书塾了。   “师长打的,这打的也太狠了吧。”   王春花原本的愤怒,减轻了许多,作为普通人,她对书塾里教书的那些秀才举人,有着天然的敬佩和畏惧。   但是仔细一想,她又有些不高兴,家里出了三个读书人,怎么到头来,就她儿子被打啊。   “你为什么睡觉,是晚上没睡够吗?”   蒋婆子的侧重点和二儿媳妇可不一样,要不是这些年家里多养了猪和鸡鸭,供三个读书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如果三孙子真的不喜欢念书,或是在念书上没有特别的天赋,蒋婆子更乐意拿出让他念书的钱,送他去学一门手艺,将来也是一种谋生的本事。   “我,我就是没睡好,奶,你放心,我下次不敢了。”   单福才对上娘亲哀怨的眼神,将刚刚想要脱口而出的他不想念书的话收了回去。   他低下头,将红肿的手放到了身后,心里有些委屈和迷茫,可他真的不想读书。   蒋婆子没有多说什么,看到二儿媳妇脸上显而易见松了口气的表情,撇了撇嘴,退到桌子后头,给两个孙子,以及刚跟着苏湘学完绣花,从房间里出来的几个孙女盛着绿豆汤。   “三哥,这份是给你的。”   单福宝心思通透,将二房的是非看的明白。   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她是很同情三堂哥的,可是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她又有点理解二伯娘,这可是念书啊,在这个时代多少人想都争取不来的好事,就因为三堂哥不喜欢,就让二伯娘放弃,谁能舍得呢。   “我给你多加了小半勺糖。”   就跟说什么大机密似得,单福宝凑在单福才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真的。”   单福才眼神闪了闪,顿时手心都不觉得怎么疼了,他也就是八岁的孩子,对于这样大的而言,没有什么委屈是美食挽救不了的。   “小坏蛋。”   单福德戳了戳妹妹的脑袋,接过妹妹讨好的递过来的第二碗绿豆汤,尝了一口甜滋滋的绿豆汤,总算没有在心里记下刚刚妹妹偏袒了二房堂弟的那件事。 第37章 极品   “爹娘,我带着妹妹上山去了。”   单福德难得有两天的假期,可不想在家里念书识字白白荒废了。   对于去学堂,他虽然不像堂弟福才一样抗拒,可绝对也没有像大堂哥单福宗那样珍惜,在学习之余,他还是很乐意找儿时的玩伴,上山下河的一通胡耍的。   尤其现在妹妹还大了些,不像小时候那样容易磕着碰着,他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将他觉得好玩的东西,统统传授给宝贝妹妹了。   “你可得小心点。”   蒋婆子是不放心将宝贝孙女交给孙子这么一个半大小子看着的,可谁让孙女撒娇卖乖的本事她至今都抗拒不了呢,只能忍着担心,任由孩子们出去玩去了。   但是在玩之前,她也更孙子违法三章了,首先,不能进到山林里去。   平柳村背靠着大青山,山脚下那一片最安全,因为有不少村民在那儿开了荒地种点耐活的农作物,时常有人出没,而一般的猛兽习惯了待在深山里,现在正值春夏交际,山里的食物多,那些猛兽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跑到山下来。   其次,不准孙子教孙女爬树游泳。   笑话,孙女和孙子可不一样,虽说村里人对于女子的教化不像外头那么严苛,可一个女孩子那么野那么皮,终归不是好事。   最后,蒋婆子限定了儿子带孙女出去玩的时间,要求他一个半时辰后就得带着妹妹回来,那个时间点正好是吃点心的时间,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要是孙女瘦了,她非怨上二孙子不可。   “我也想去。”   单福才举着手,嘴里还叼着吃了一半的细面烙饼,就从二房的屋子里跑了出来,王春花在后面追,都赶他不上。   蒋婆子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孙子手里拿着的烙饼是前些日子她亲手做的,用的是最先收上来的那批麦子磨的精面粉,又韧又香,全家人都赞不绝口。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分饼子的人是她,家里的男人每人都分了三个巴掌大的煎饼,女人少一些,每人都分了两个,显然现在小孙女吃着的,正是王春花自己扣下来的那一份。   好在现在天气也不是那么热,烙饼能够保存的时间又长,顶多就硬一些,嚼起来反而还能有不一样的口感呢。   对于这个儿媳妇,蒋婆子是万般看不上,可不论怎么说,她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还是没话说的。   王春花对上了婆婆的视线,看着宝贝儿子正吃着的烙饼,隐隐有些心虚,但是下一秒她又忍不住想,这饼是她自己省下来的,又不是从两个闺女手里抢来的,她也没必要心虚啊。   “福才,你可得懂点事了,这趟回家前不是刚被师长给训了吗,这两天更该好好念书,争取让师长原谅你上课睡觉那桩事才对。”   王春花看着儿子停下脚步,赶紧上前把他给拽住,然后讨好地冲着蒋婆子笑了笑,低头对着宝贝儿子哀求劝解道。   镇上书塾的束脩不便宜,加上断断续续买的那些笔墨纸砚,可花了不少钱。   好在一些启蒙用的书籍能够从前头的堂哥那儿传下来,不然光是买书籍的那些钱,就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即便这样,王春花心里头有数,自从儿子六岁启蒙以来,在念书上的支出,起码得有三四十两的银子,这些钱,都够在乡下建几间不错的屋子了。   她一边心疼这银子,一边又嫌花的不够,就怕自家用公中的钱少了,就被人家占了便宜,这两种纠结的情绪在她心里颠来倒去的,可把她折磨的够呛。   但有一点,她还是明白的,儿子最好的出路那就是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这样一辈子都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了,不然回来像他爹一样种地,或是去学一门手艺,当人家的学徒,这辈子终究还是庸庸碌碌,将来被两个踩在脚下,岂不是显得她王春花的儿子最无能?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王春花自认她之所以逼着儿子念书,也是为了他的将来着想。   “娘,我不会再睡觉了。”   单福才甩了甩娘亲的手,可是被她攥的紧紧的,压根就挥不开。   “行了,哪有死读书的,没见学堂的老师都给他们放小假了,那就说明人家师长也是认可孩子在读书至于稍稍休息一小会儿的。”   蒋婆子看着二孙子和小孙女希冀的眼神,站出来替小孙子说话。   “再说了,要是真的就因为少读了这么两天书就跟不上人家孩子的进度了,那干脆就别学了,趁早换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活计儿,早点学起来吧。”   单福才听着奶奶的话,眼睛闪闪发亮,他想和他爹一样种地啊,种他个几十亩上百亩,每一块地里都种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每天吃的东西还不重样,这样的小日子未免也太美了。   只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种地绝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这一点从他爹结了厚茧的肩膀和手掌就知道,但是在单福才看来,再苦再累的活,也比学那些之乎者也来的容易。   “娘你说的是。”   王春花扯了扯嘴角,松开了拽着儿子的手。   她能怎么办,不让儿子去玩,恐怕婆婆都能用不让儿子念书来压她了。   三房那个小崽子也真是,仗着自己念书好就想带坏她的儿子,其心可诛,还有福宝,以前还觉得这个侄女听话懂事,惹人喜欢,现在看来,也是被公婆还有三房的小叔子和弟妹宠坏了,好端端的姑娘,不帮家里干活,净日里想着玩,这样怎么才能找到婆家呢。   她心里不顺,面上却只能挂着勉强的笑容。   蒋婆子可不爱搭理她,她拿出一个素色的小荷包,里面装着一些自家做的点心,让孙女拿着,到时候饿了和哥哥们分着吃。   “行了行了,都去玩吧,福德福才,记得看好妹妹。”   冲着三个孙儿摆了摆手,蒋婆子乐呵呵的,看着他们都走的没影了,这才转身回屋。   王春花看了看孩子跑远的位置,看了看打着哈欠进屋,一副要午睡模样的婆婆,扯了扯衣角,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回去了。   “娘。”   “阿娘。”   她进屋的时候,梅娘和兰娘正好从隔壁的小隔间出来,手里还拿着绣绷和一些丝线。   自从梅娘的年纪稍微大了些后,单家就将原本二房边上的一间屋子重新理了理,隔出了半间作为姐妹俩的房间,等福宝再大一些,也会搬来和两个堂姐一块住。   梅娘对小时候的记忆深刻,对于这个亲娘本能的有些抗拒,兰娘人小不记事,后来因为王春花作出来的那份亲近,渐渐的,对她有了几分濡慕。   “又是跟你们三婶学刺绣去呢,好好学。”   王春花盯着被大闺女藏到身后的那些东西,扯了扯嘴角说道。   三房还真有本事,一个儿子教的她儿子不学好,一个当娘的勾着她两个闺女,迷得这两个白眼狼连自己亲娘是谁都不知道。   王春花如何感觉不出来大闺女的冷落,她心里也堵着气,反正她已经想好了后半辈子靠着儿子,闺女如何,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要看在公婆和她男人的份上,当一个明面上的慈母就好了。   “不过学刺绣虽然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能荒废了咱们女人最该学的东西,现在在家里还好,以后出嫁成了人家家里的儿媳妇,总不能不会洗衣做饭,不会下地干活吧。”   王春花调整了情绪,劝解地对着两个闺女说道。   “知道了,娘。”   梅娘低头应道,至于有没有听到心里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着这个女儿的冷淡和排斥,王春花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好半响,她深深看了眼已经出落成了半大姑娘,再过几年都能说亲的大闺女,掀开自家房门的帘子,进屋后,又将帘子重重甩上。   “兰娘,你可别听咱娘瞎说,学好刺绣,那就是咱们姑娘最大的本事。”   走了一段路,确定边上没人能听到她们姐妹俩的悄悄话后,梅娘低下头对着妹妹告诫道。   “你看咱们三婶就会这一手本事,每个月赚来的银钱就能和大伯父差不多了,连带着咱们三叔都不需要像咱们爹一样下地干活,咱们不求能有三婶那样厉害,但只要会那么几下子,能够达到绣坊的最低要求,以后当姑娘也好,嫁出去成了人家的媳妇也好,这就是咱们安身立命的底气,这世道,只要你能挣银子,那你就是老大,谁也奈何不了你。”   自从察觉到儿媳妇有问题后,蒋婆子就将两个孙女的教导工作接了过去,结果就导致了现在梅娘长着和王春花如出一辙柔弱怯懦的一张脸,性子却十足十的泼辣精明。   “还有,人家有这样的好本事都是藏着掖着的,而三婶能够好心的教咱们姐妹学这门手艺,那就是咱们姐妹的恩人,以后你可不能忘本,要记得三婶对咱们的好知道吗,千万别听了咱娘什么狗屁不通的话,反而怨怼上三婶,知道吗?”   梅娘对着妹妹一通告诫,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知道了,三婶对咱们好,我也对福宝好。”   兰娘点点头,她可喜欢福宝妹妹啦,三婶是福宝的亲娘,她也喜欢三婶。   这逻辑有点问题,但最终的效果没毛病就成了。   梅娘点了点头,决定时时刻刻注意着妹妹,坚决不给她那个亲娘教坏她的机会。   她们可是单家的姑娘,不是他们王家出来,一辈子为男人生为男人死没有自己主见的傀儡,奶说了,女人首先就得自己立得起来,你要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还怎么能要求你将来的夫婿,你将来的子女看得起你呢。   现在这世道对女人已经够艰难了,女人要是自己还苛责自己,那全天下哪里还有女人容生的地方。   梅娘的年纪未必能想的那么深,但她看的明白。   泼辣的奶奶,刁钻的大伯娘,有一手好绣活的三婶娘一个个都过得很好,唯独她娘在娘家不讨喜,在婆家还将上上下下得罪的彻底,她不想步上她娘的后尘,那就得听奶奶的,将曾经她娘教她的那些东西,全都忘光光。   姐妹俩手牵着手朝三房的屋子走去,蒋婆子站在门帘后,原本放在门帘上的手收了回来,嘴角挂着笑,回房准备睡一个美美的午觉。   梅娘这个孙女她没白教,有这个一个姐姐看着,以后兰娘的事,她也不用太操心了。   “给。”   单福才将自己没咬过的那半个烙饼掰成了两半,递到二堂哥和小堂妹的手里。   以前他都是吃独食的,可从来都不乐意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兄弟姐妹们分享,还是后来王春花没在家的那段时间,他发觉到和大家分吃东西的乐趣,才渐渐养成了这个好习惯。   而且他聪明的察觉到,吃独食,他就只能吃到一样好东西,而分享着吃,他却能吃到大房三房有的,二房却没有的美味,更让他对分享这件事乐此不疲。   “这是奶烙的饼吧,真香,只可惜上一次烙饼咱们没赶上,不知道这两天奶奶会不会再烙一次饼给咱们吃。”   前些日子烙饼的时候,福宝已经吃了两个了,因此这一次三堂哥分的时候,她就没要,而单福德没有推拒,干脆的将堂弟递过来的饼子接到手里,撕下一块韧劲十足的烙饼,嚼的香甜。   这可是新收的小麦磨的精面,越嚼越香,嚼多了,还泛着甜味儿,除了因为时间存的长了,有些干,有些硬,除此之外,简直找不出任何毛病来。   “如果奶还做烙饼的话,我得求奶给我的烙饼摊上一个鸡蛋。”   单福才嘴巴嚼啊嚼啊,想着加了鸡蛋的烙饼的滋味,口水飞速分泌,都不觉得饼子干了。   “看你那出息。”单福德那可是有大追求的,他的饼子起码得加两个鸡蛋,还得抹上猪油芝麻和香葱,一口咬下去,兹啦兹啦冒着油水,还有鸡蛋葱花的清香。   嘶——不成啦,不能再想啦。   单福德加快了吃着嘴里烙饼的动作,明明刚吃完午饭不久,嘴里还嚼着饼子,怎么肚子就又觉得饿了呢。   “奶奶一定会做的。”   福宝看着哥哥高兴的吃着烙饼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小心虚。   看她往日里觉得二伯娘这不好那不好,可至少二伯娘还知道留点好吃的给三堂哥,而哥哥对她那么好,之前吃烙饼的时候,她光顾着自己吃的满嘴流油的,都忘了给哥哥留一些。   心里狠狠谴责了自己一下,单福宝决定,今天回去,就央着奶奶再做一顿烙饼。   就像哥哥和三堂哥希望的那样,做加了鸡蛋撒了芝麻香葱的那一种。   三兄妹高高兴兴的想着饼子的一百种做法,朝着和小伙伴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这道菜——”   荣信接到到坝江县当县令的任命不久,就在吏部的任命书到达坝江县之前,先来这个小县城里,看看当地的民风,以及上一任县令的风评。   逛了一上午,他走访了附近几个村镇,对于坝江县的现状,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总体来说,这个小县城算不上富裕,但胜在民风淳朴,附近也没有什么久治不掉的匪贼山寇,在这样的小县城当县令,不说挣下什么大功绩吧,但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心里隐隐有了数,正好也逛了半天了,荣信干脆带着仆从,随意找了间看起来有点派头的饭庄,准备好好吃上一顿当地特色的饭食。   红焖肉是店小二给他推荐的,据说店里的红焖肉一天只卖二十份,他来的凑巧,正好今天预订了这二十分钟红焖肉的其中一户人家,因为家里出了点事不来了,就多出了一份红焖肉。   听店小二将这道普通的美食说的天花乱坠,荣信打心眼里不相信,他好歹也是权贵出生,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这样偏僻的小县城,还能有让他赞不绝口的美食?   但等到这道菜上来,他才发觉,自己好像要被自己给打脸了。   怎么说呢,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红焖肉,这里的厨子手艺不错,但比起京城或是南江的那些厨子,就稍逊一筹了。   不说火候,就是这道红焖肉调配的酱汁,就远远称不上非凡两字。   但有一点,是他吃过的其他红焖肉,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一份的,那就是原材料猪肉。   荣信可是个老饕,还天生长着一根金舌头,不是他吹,但凡他吃过的东西,他都能将里面的配方尝的七七八八,好在他的家境,也不可能让他去当一个厨子,不然他绝对会是许多老字号黑名单上的人物。   这一份红焖肉,刚一入口,他就发觉了这和他以前吃过的那些猪肉的不同。   就这份原材料,完全称得上极品两字。   软糯浓香,没有一点猪肉该有的肉膻味,就是那么朴素天然的味道,足够将厨师在烹饪上的不足完全弥补。   忍不住就着猪肉吃了三碗米饭,直到再也吃不下的时候,那碗红焖肉,也已经被他吃的精光。   奇异的,他还一点都没觉得腻。   这下子,他总算明白了这份红焖肉之所以那么受追捧的原因了。 第38章 被攻击   “您来的还真不凑巧了,今天最后那份红焖肉,被那位爷给定下了,不过您要是真想吃啊,可以在咱们饭庄里预定,我瞅了眼,明后天的份是没了,但大后天还有两份没定完,爷要是想要,给个三十文的定金,我就帮您把那份红焖肉给留下,要是不想在店里堂吃,也可以让府上的人来店里头取。”   荣信吃的满意,正琢磨着之后几天是不是也来这家店里打打牙祭的时候,就听到了不远处的店小二这么对刚进饭馆的男子说道。   感情这红焖肉,还不是你想吃就立马能吃的。   刚刚他还当那个小二说的什么每天限售二十份的话是幌子,就是为了来吊别人胃口的,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了,他能够吃上面前这份连汤汁都没带剩下的红焖肉,真的是他运气好了。   “那你们家的玉笋鸭和富贵鸡呢,别说也都被订完了?”   站在门里边的有钱人家少爷打扮的男子扇着折扇,有些郁闷的问道。   “还真是不巧,都被订完了,您是知道的,咱们家的富贵鸡比红焖肉更难订,一天拢共也就五个,现在都排到十天之后去了。”   小二笑的自豪,店里头的招牌菜招爷们喜欢,连带着他这个店小二面上也有光不是。   “诶,早知道前些日子就不该跟我爹出远门。”   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不是出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会不知道以前就他们小圈子里知道的好东西变得那么抢手了,居然还搞了什么预定这一出,想要来吃顿好的,还得排位置,怪让人气闷的。   可谁让要抢的东西更让人喜欢呢,男子也就因为没能吃到好吃的郁闷了片刻,但是对红焖肉以及其他菜色的期待,却更盛了。   他也没胡搅蛮缠,就按照店小二的话,付了定钱,定下了一份红焖肉以及一份富贵鸡,然后也没吃店里其他东西,叹着气走了。   “那位小哥儿。”   听着两人的对话,荣信没忍住,冲着小二招了招手。   “你们刚刚说的那玉笋鸭和富贵鸡,难道也如同这份红焖肉一样,是你们店里的招牌?”   荣信有些好奇,想着刚刚那份红焖肉的美味,明明都是吃饱的人了,却又开始感觉到了馋意。   “是啊客官。”   小二咧着嘴,笑容灿烂:“之前我没和您说,就是因为今天咱们店里的玉笋鸭和富贵鸡都被订完了,您要是想吃,最快也得等到十天之后了。”   说起店里的招牌菜,店小二那是滔滔不绝:“您是没吃过咱们店里的鸭和鸡,但凡吃过的,就没有一个说它不好的,香、嫩、鲜、滑,啧啧,让人恨不得连骨头都吞下去。”   说着,小二瞧了眼荣信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其他几个菜肴,以及被吃的干干净净的那份红焖肉,自信满满的说道。   “那成,给我定一份玉笋鸭和富贵鸡,还有红焖肉,刚刚听你说的,大后天还剩下两份没订完,刚刚那个小爷订了一份,剩下的那份我订了。”   想着还有两天才能吃到这样的美味,荣信都有些提不起劲来了。   说来也怪,都是猪肉,怎么这家店的猪肉,就那么美味呢。   荣信的出生可不简单,作为京城广陵侯府二房嫡出的三少爷,他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见过。   就拿猪肉来说,他吃过最好的,要属当初属国兰陵国献上来的黑猪肉。   兰陵国疆域不大,国民稀少,因此一直渴求他们姜国的庇佑,作为兰陵国最出名同时又很珍惜的特产,每年固定会朝姜国献上十头黑猪,除了宫里头消耗的,皇亲贵戚能够分到的,就不足一掌之数了。   传闻,兰陵国的黑猪饲养与一般的家猪不同,因为兰陵国人能歌善舞,那些被精心饲养的黑猪每天都能听着动听悦耳的歌声,看着赏心悦目的舞蹈,因此心情愉悦,肉质随着黑猪的情绪变得更加娇嫩可口。   同时兰陵国的黑猪拥有广袤的活动空间,充足的锻炼能够让它们的肉质变得紧实,不显肥腻。   荣信曾经有幸吃过一块比六七岁儿童巴掌还小的黑猪肉,就这么大一块,还是因为他得家里的老祖宗喜欢,所以才被分到的,家中那么多兄弟姐妹,很多还没有他这样的福气。   确实,被精心烹制的黑猪肉名不虚传,荣信也原以为这将会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猪肉,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一叶障目,原来在他们姜国的大好河山里,还有比兰陵国作为贡品呈上来的黑猪肉更加美味的猪肉。   “对了,不知道你们店里的猪肉,是从哪家肉铺进的货。”   荣信迫不及待就想吃到这份独特的美味,想着店里大师傅差强人意的手艺,要是换做他带来的那位大厨烹制那块猪肉,估计美味还能有所提升。   “不好意思嘞这位爷,进货什么的,那都是咱们大掌柜管的事,咱们这些底下的人,可插手不了。”   那个小二摇了摇头,眼神中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警惕。   荣信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唐突了,现在这家店以这几道菜作为招牌,依靠的可都是那份原材料,他不知道这个县城里像他一样吃出来这道菜的美味不归功于厨子,而是归功于食材的人有哪些,但是这家店的掌柜和厨子却对是心知肚明的,既然这样,他们绝对会将原材料的来源藏得死死的,生怕被对家知晓,从而失去了竞争力。   心中晓然的荣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订了之后那几餐饭,然后等他的仆从将他点的,却没吃完的那些饭菜吃干净,然后才从饭庄离开。   “你们来的也太慢了些。”   福德带着弟弟妹妹赶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孩子等在那儿了,福宝看到,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小姑娘,看上去,似乎都是跟着家中的兄长一块过来的。   一群早就等急的男孩可管不得那么多,拖着福德和福才的胳膊,就拉着他们往山里头跑,生怕去的晚了,山里的鸟雀就全飞没了。   对于平日里吃不到太多荤腥的乡下孩子来说,自己打到的鸟雀以及摸到的鱼虾就是他们解馋的最好的东西。   福德倒是记得妹妹,只可惜作为孩子里头耍弹弓耍的最好的,他的两边都黏了人,压根就没机会顾得上妹妹。   好在人群里还有两个小姑娘,主动过来和福宝搭话,让她不至于很孤单。   “你就是福宝吗?”   一个皮肤略黑,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姑娘有些扭捏地走到福宝的边上,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害羞地扭过头去。   她长得可真漂亮,白的像剥了壳的鸡蛋,眼睛比野葡萄还大,亮闪闪的。   因为家人的过度紧张,在福宝小的时候,接触最多的还是家里的兄姐,和村里同龄的孩子,反而没什么相处,直到现在,她都没能将村里的孩子认全。   就好比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两个小姑娘,一个没开口说话的,她认得,是她哥哥玩的最好的朋友牛铁柱的妹妹牛铁花,因为牛家就她一个闺女,同样很得长辈的喜欢。   而现在和她说话的,她就忍不住出来了。   “我叫秀莲,那个是我哥哥。”   秀莲的性子有些胆小,她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看得出来,这一趟出来,她不纯粹只是来玩的,还带着家里长辈布置好的任务。   福宝顺着秀莲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矮小瘦弱的背影,对方就跟在她哥哥身后不远处。   看起来,同样也是个不认识的。   “秀莲他们家是几个月前搬过来的,你不认识很正常啦。”   牛铁花大大咧咧地拉过福宝的手,捏着软乎乎的小手掌,心里美滋滋的,忙里抽闲,为符秀莲当起了介绍人。   “嗯嗯。”符秀莲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对方虽然没有听说过她,但是她来到平柳村不久后,就听说了福宝的名字。   村里的女孩都羡慕她,觉得她命好,同样出生乡下,却可以像镇上县城里的小姐一样,什么活都不用干,家里人还宠着捧着,大家都说,就凭单家人对她的喜欢劲儿,将来她出嫁,嫁妆一定给的很高。   女孩们虽然年纪都不大,但也明白,女人嫁人后,嫁妆的薄厚就是她们的底气,尤其是在乡下,能有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简直能在妯娌里头横着走。   符秀莲家对女孩说不上差,但绝对也称不上宠,她来到平柳村,看到牛铁花这样能够和家里的兄弟犟嘴,能够和家里的男丁一块上桌吃饭的情况就已经够吃惊了,在听到福宝连活都不用干,每天睡到自然醒时,那惊讶就别提了。   但是现在看到真人,她忽然又觉得,她要是有一个这么漂亮又乖巧的妹妹,她估计也舍不得她干活,单家人对她的喜欢,不是没有道理的。   “福宝,我娘可坏了,今天我难得和我大哥出来玩,她还让我割一筐野菜回去。”   牛铁花一下又一下摸着福宝的小肉手,还时不时捏捏她肉呼呼的小胳膊,委屈的说道。   “不过好在还又秀莲陪我,等会儿他们那些个小子去打雀儿的时候,你就和我们一块去寻野菜吧。”   牛铁花就不爱和他们那群臭烘烘的小子一块玩,那些浑身汗臭,咋咋呼呼的臭男人哪有她的福宝来的可爱啊。   最要紧的,天气热的时候,福宝身边还清清凉凉的,比浇几桶井水更让人凉快。   “好啊。”   福宝看着牛铁花和符秀莲背着的竹篓就有些懊悔,早知道她也该带着一个篓子来山上,不然等会儿找到什么山谷之类的东西,可带不回去。   “嘭——”   “诶呦——”   福宝摸着脑袋,刚刚不知道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砸到了,从小被爹娘娇惯着养大,忽然间连这点疼都受不了了,随着疼痛袭来,眼泪瞬间飙下。   “嘭——嘭——嘭——”   茂密的古树枝丫间,不知道什么东西,不断拿着东西朝福宝站着的位置砸来,连带着牛铁花和符秀莲也受到了攻击。   走在前头的福德听到了妹妹的痛呼声,也顾不得兄弟了,急吼吼地就朝妹妹跑来。   这时候,树上的攻击变得更加密集了,福德和跟在他后边跑来的一群男孩都没工夫停留,找出罪魁祸首,只来得及脱下最外头的罩衫,挡着树上不断的攻击,带着几个女孩往另一边跑。   而然树上的攻击并没有停止,一群人只来得及躲避,然后看着树上那一群奔跑的小影子随着他们一路行进,直到树上的东西,找不到扔他们的武器了,停下攻势,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小松鼠站在树杈上,透过树叶看着人群中央红着眼睛和鼻子的可爱小姑娘,叉着腰得意了一小会儿。   它们可是把存着过冬的粮食都给送过去了,现在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该爱死它们了吧。 第39章 满载而归   “今天树上那些松鼠怎么都发疯了啊。”   这一群带着女孩们躲避的小子里还是有几个眼尖的看出了刚刚是什么东西攻击了他们。   但正因为看明白了,所以才疑惑。   说起来,往日山脚下这一块,没什么凶猛的动物,但是松鼠猴子,还是能见到不少的,尤其是这块向南朝向的山脚处,有一片野果林,是这些小动物最喜欢的地方。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些小动物和他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村里的孩子从小就在这一片玩,知道那些小动物最爱成群结队,同时还是个心眼小的,要是惹到它们当中的一个,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因此每一次打鸟都会记得避开松鼠猴子,偷摘野果的时候也会注意瞧着,附近有没有松鼠猴子盯着,省的被那些小畜生当做他们是偷东西的贼,因而被攻击。   想了想,刚刚他们也没做什么惹怒它们的事吧,弹弓也没掏出来,更是没一个人停下脚步摘野果。   难道是几个女娃子做了什么?   这么想着,几个小子就有些不开心了,摸了摸刚刚被砸的生疼的脑袋胳膊,埋怨那几个把女娃带过来的人。   本来他们男孩子一块玩,要几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跟着算什么事啊,现在好了,不知道哪一个不懂事惹怒了大山外围最难缠的一群小东西,也不知道等会儿跑出去的时候,还会不会被逮着一顿攻击呢。   “你们看,这是什么?”   等树上的攻势停下来,那些小动物终于厌烦了对他们的攻击后,原本将外罩衫套在头上躲避攻击,跑在最后头的小子蹲下身,捡起地上一颗饱满的榛子,对着前头停下来的小伙伴高兴地说道。   他们这片大山里有榛子树,这是一些有本事的猎人传出来的,据说那片榛子树林在深山里头,只有最厉害的猎人才能走到那么深的地方。   平柳村就有几户猎户,他们有时候进山没有收获,就会从深山里带一些外头没有的果实贩卖给村人或是行走的小贩,弥补自己进山的损失,榛子,就是那些果实中最受孩子们喜欢的。   平柳村的孩子,或多或少都尝过榛子的味道,因此对那种酥香中带着油润的口感念念不忘,此时那个男孩捡起地上那个他一年都不一定能吃到两三个的榛子,顿时就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并且很快蹲下身,捡起了地上那些刚刚被当做武器砸过来的果实。   被他这话一提醒,那些孩子也顾不上埋怨惹怒了松鼠的罪魁祸首了,赶紧蹲下身,捡起了地上那些可以食用的果实。   “还有松子!”   “还有小核桃!”   这些都是极易储存的坚果,成熟后只要放在避光音量的地方,放个一两年都不会坏。   “还有山稔,可惜给砸烂了。”   听到有好吃的果实,牛铁花也不计较刚刚被砸疼的脑袋了,赶紧蹲下身,把那些果实往自己的篮筐里装。   她手里捏着一颗紫红色的山稔,刚刚在投掷的过程中,果实早就被砸烂了,此时她将那颗果子拿在手里,将上面的泥土和叶子屑拿开,将果实往嘴里一扔,还不忘舔了舔手指上的汁水。   山稔是山间的野果,生长才六月中旬,紫红色是它半成熟的时候,这时候的果实最甘甜,比起完全成熟时的乌黑色果实,更加得孩子们的喜欢。   “还疼不疼了。”   单福德没和那些同伴们一样蹲下身捡果子,而是心疼的看着妹妹脑袋上那一个大肿包,帮她轻轻揉着,还不断吹着气。   这个肿包是福宝第一次收到攻击时砸的,之后的那些攻击因为她的及时躲避,以及后来单福德他们过来帮忙用外罩衫挡着,所以并没有在她身上造成多大伤害。   可就是这样,也足够让来到这个世界后,被娇惯了那么多年的福宝委屈坏了。   尤其是看着哥哥心疼的模样,隐隐还觉得更疼了,更想哭了。   好在她及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刚刚她被攻击就足够让哥哥着急了,现在她要是敢哭出来,还不得把她哥给急疯了。   “没事了,其实一点都不疼。”   福宝破涕为笑,还装作没什么事的揉了揉自己额头上的大肿包。   “嘶——”   这一揉,顿时又想飙泪了。   这山里的动物怎么那么坏啊,她什么都没做,光盯着她一个人砸。   福宝隐隐意识到,那些攻击似乎都是朝她来的,要不是她哥那衣服把她给挡住了,她这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还不被砸成事故现场啊。   “哥,我也想吃榛子。”   福宝知道,让她哥盯着她的额头伤口,那今天的上山之旅估计就要告吹了,这还是她头一次得到奶奶的允许上山呢,要是就这样回去了,恐怕下一次再被奶奶放出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怎么都得玩痛快再回去啊。   再说了,大家都被树上的小动物给攻击了,也没见哪个像她这样流猫尿,包括看上去最柔弱的秀莲,因此福宝觉得,她也能很坚强的撑完全程的。   “咱们今天上山,可真是大丰收了。”   其中一个眼疾手快捡了一大把榛子的小男孩高兴地说道,这都是多稀罕的东西啊,以往猎户们带着这些东西下来,买的最多的就是那些走夫,听说这些山里头的山货,他们都是送去给县城里的大户人家的。   村里人没什么钱,顶多也就年节的时候,找猎户要一些干瘪的,走夫小贩不要的山果,他们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痛痛快快吃上一顿过。   这些孩子已经想好了到时候拿着这些山果回家,家里人兴奋愉悦的模样了。   “吱吱吱吱——”   “吱吱——咕咕——”   站在树梢的松鼠懵逼了,那对小萝卜头捡什么果子啊,又不是给他们的。   气愤的小松鼠们从树叶的遮盖下显出身形了,站在不远处望去,就像是树上长了一堆小松鼠。   福宝刚刚关顾着逃,并没有看清那些小松鼠的模样,此时看着那一个个胖乎乎,带着蓬松大尾巴的小可爱,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啊,整颗心都被萌化了,真想偷一个带回家养。   “吱吱——”   一个毛色比其他松鼠深了些,同时身形也胖了些,看上去似乎是松鼠头头的小松鼠站出来,用两个小爪子冲着他们比划来比划去,同时愤怒地吱吱叫着。   “哥,它们这是在干啥啊?”   牛铁花停下了捡坚果的动作,用手肘戳了戳哥哥问道。   “不知道啊?难道是还想朝咱们砸点山果?”   牛铁柱憨憨地说道,边上的那些小伙伴听到他的猜测,眼睛都瞪圆了。   刚刚他们觉得松鼠砸人疼,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松鼠是用这些宝贝在砸他们,现在知道了,哪里还会觉得疼的,那简直就是痛的享受,恨不得松鼠再多砸他们几次,最好把他们屯着过冬的宝贝全都砸出来。   村里的孩子曾经听长辈们说过一个在荒年里发生过的故事。   故事的梗概就是有一年他们这里发生了旱灾,找不到粮食的村民四处凿洞,结果从地里的田鼠洞里,挖出了零零碎碎加起来十好几斤的粮食,还有一些人上山,从山上一些枯树干里头掏出了许许多多的山果,加起来的数量比从田鼠洞里挖出来的还要多,那些果子,就是松鼠藏着的,靠着那些粮食,村人撑到了朝廷的救济粮下来,也因此,山脚下的村民听从了先辈的遗训,从来不伤害这一片的松鼠。   这样一来,要是再来什么灾害,他们好歹也能有一批存粮。   可怜的松鼠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天然的储量机。   其实这和松鼠的习性有关,它们的一生,除了吃和睡,最大的乐趣就是打洞藏粮食,据说一只松鼠一辈子藏的粮食,足够一个成人一年的消耗还绰绰有余。   而且或许和生长在山林里有关,它们能够辨别坚果的好坏,将最饱满的果实储存起来,因此在松鼠窝里,你基本发现不了坏果。   不过松鼠的脑仁比较小,通常情况下,80%的食物储藏地会被它们自己遗忘,直到那些被储藏的粮食彻底腐烂发霉,重新化为土地的养分。   听长辈们说过松鼠的这个习性,因此那群贪心的小不点们,恨不得藏了很多很多好东西的松鼠再砸点它们存着过冬的山果下来,就算被砸疼了,他们都无怨无悔。   “吱吱吱——”   胖松鼠都快被气哭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孩。   “吱——”   将自己记得的粮食都砸完的小松鼠气馁了,它们纷纷从这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然后消失在了孩子们的视线中。   现在离冬天还有很久很久,它们得存足足的粮食,下一次,等小可爱一个人进山的时候,单独砸给她,保准让她开开心心的走。   “松鼠走了。”   一群孩子无不可惜地说道,不过看着地上满满当当还没捡完的果子,他们又感觉到满足了,有这个功夫,还是多捡些果子回去吧。   最后这些捡来的山果,按照种类被堆到了一块,然后一群孩子排排坐,按人头分配这些胜利的果实。   福宝被砸了一个大包,可是看到了萌萌哒的小松鼠,还分到了满满一大把需要用衣摆兜着的坚果,同样也觉得开心。   “奶的乖乖——”   申时的时候,一行人总算从山上下来了,这时候蒋婆子已经在门口盼星星盼月亮了。   她给小乖乖炖了一碗嫩嫩的鸡蛋羹,加了芝麻磨的香油,她尝了一口咸淡,滋味正好,想着到时候小乖乖抱着她,一口一口甜乎乎地唤她奶奶,蒋婆子心里就不由美的冒泡。   至于两个孙子,这不是还有儿媳妇看顾着吗,她就不需要多费心了。   苏湘知道婆婆对闺女的疼惜,好处她占了,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跟着脸色看不出喜怒的二嫂,也开了小灶,帮各自的儿子炖了一碗鸡蛋羹,只是需要从蒋婆子哪里特批的小磨香油,自然是没有了。   等来了宝贝小孙女,蒋婆子还没来得及好好稀罕呢,就看到她头上已经褪了红,变得有些青紫的淤伤,顿时就炸了锅。   她的小心肝,这是被哪个给打了。 第40章 扩张   出去的时候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回来就成了衣服灰扑扑的,就跟在地上打过滚一样,额头还带着包的小可怜儿。   别说福宝还是蒋婆子最疼爱的孙女了,就算是梅娘和兰娘中的任何一个带着伤回来,她也不会置之不理啊。   “让你们俩出去的时候把妹妹看住喽护好喽,就是这么看?这么护的?”   蒋婆子当即就急了,把福宝搂进怀里,乖啊肉啊的叫着,然后转向两个孙子时,眼睛一瞪,非让他们解释清楚孙女头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摔跤不会摔成这样,这都淤青了,看上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一样,谁那么狠心啊,这么对待她的小心肝。   白玉般的肌肤上,就那点青紫分外显眼,不仅仅是蒋婆子,就连苏湘和王春花也心疼啊。   说来也怪,这个家里她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王春花谁都看不上,包括她男人,也因为之前那一桩事冷了她的心,唯独福宝,还能得她几分真心实意的亲近。   只可惜王春花这人的脑子就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她的亲近方式,未必是旁人喜欢的。   就好比她坚定维护一些女子需要遵守的操持,就觉得福宝将来要是想要过上好日子,就得学着那些戒条来,觉得福宝应该从小学着干活,孝顺长辈,友爱兄姐,做一个人人喜欢的好姑娘,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嫁一个好人家。   她看不惯家里人将福宝这么一个招人疼的女娃纵容成一个懒汉,将来不好找婆家,以蒋婆子为首的单家人越是什么都不让福宝做,她心里就越急,生怕这样下去,这个好侄女儿就真的难找对象了。   只可惜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个招人嫌弃的,要是说这些和长辈作对的话,估计又得被赶回娘家去了。   所以她只能在心里见天的替小侄女惋惜,却做不了其他什么事。   就好像今天这一出,在王春花看来,要是小侄女不往外跑就没有这桩事了,女娃子家家的,不好好在家里帮着家人干活,或是学一些持家之道,见天跟着小子们往外头跑,还不是给人说嘴的机会。   心里这么想,面上未免也带出了几分。   苏湘还是头一次这么烦自己这个妯娌,这种时候,她还在那儿对着她的宝贝闺女面露责怪,怎么,还嫌她闺女伤的不够重还是怎样?   她可不知道王春花的脑回路那么复杂,只当此刻她流露出来的情绪就是对他们三房不满,对她闺女不满,根本就不晓得,就这样,还是王春花对她闺女的“心疼”了。   “奶,不是别人打的,是被山上的小松鼠给砸的。”   单福宝将自己原本牢牢提着的衣兜打开,让奶奶和娘亲好瞧见自己怀里用衣摆裹着的一堆山果子。   “就是这个,它们用这些果子砸的我。”   刚刚在山上的时候,他们一群孩子一边烤山雀,一边还烤了几个榛子,不得不说,烤熟的榛子和板栗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沙沙糯糯的,分外甘甜,回味悠长。   怪不得都说松鼠是屯食的好手呢,经它们的手砸出来的果子都比自己寻来的品质要高上一筹,就连在现代,福宝都没吃过果肉这样饱满的坚果,她甚至都怀疑,深山里那一片坚果林中品质最好的果子,现在是不是都在他们手上了。   这么想着,自己额头只是被坚果砸了一个小包,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了。   福宝有些替那些小松鼠们心疼,也不知道它们的小脑瓜想明白了自己这一砸是将自己的存粮都给砸出去了,是不是会痛彻心扉。   此时的她哪里知道,这些果子本来就是小松鼠们砸给她的,还是只给她一人的。   现在小松鼠们确实如她想象中的一样心疼,却只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宝贝,全被一相干的小崽子揣了跑了。   “这是山上的松鼠们砸的?”蒋婆子咋了咋舌,心里头怎么都不相信啊。   家里的鸡啊,鸭啊猪啊的,都那么喜欢自家小心肝,难道这山上的小畜生和家养的还不一样,居然还拿东西砸她的小乖乖了。   “对啊,奶,娘,你们快尝尝这些个榛子还有山核桃,可香了。”福宝迫不及待就向亲近的人展示她这一天被当靶子得到的胜利果实。   “这些,都是那些小松鼠砸的?”   蒋婆子看着孙女怀里那满满一兜的山果,看二孙子和小孙子怀里同样搂着一堆东西,福至心灵,忽然间脑子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这些小松鼠,该不是因为喜欢她的小心肝,所以才拿它们觉得最好的东西砸她的吧?   这个猜想有些离谱,但蒋婆子觉得,就那些小东西的小脑瓜仁,完全做得出这样的蠢事来。   “嗯,都是小松鼠砸的。”   福宝重重点了点头,“其实就最开始的那一下砸中了我,后来二哥三哥就替我用衣服挡着了,都没有砸到我的身上。”   她赶紧替两个哥哥辩解了一番,不然好端端的出门,回来的时候反而带上了伤,不管怎么说,两个哥哥作为年纪更大些的孩子,肯定是要受到长辈们的责罚的。   这种大带小的通则,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同样适用。   “福才你也被砸到了?”   王春花顿时惊呼了起来,当着大伙儿的面就想把儿子的衣服脱光,好好检查检查他身上是否有多出什么伤痕来。   光是看福宝头上的伤就知道,那些小畜生拿东西砸人的力道不轻,她之前说什么来着,儿子就该留在家里好好温书,而不是被三房那个小子撺掇的,净生外心,现在还遭了这样的大罪。   “娘,我没事儿!”   一看自己没来得及躲开,差点让娘当着奶奶婶娘还有妹妹的面扒了裤子,饶是单福才心里敬重王春花这个亲娘,此刻也不得不有些羞恼。   他虽然才八岁,可在学堂这两年,也是学了些伦理纲常的,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他光溜溜的模样,不适合出现在三房的福宝妹妹面前。   而他娘刚刚的举动,显然都没有顾着这一点。   “我真没事。”   看他娘还不死心想扒他衣服的举动,单福才不由加重了音量。   “刚刚松鼠拿果子砸人的时候,我和二哥都脱了最外头的这身罩衫挡着,多数的果子都砸到衣服上了,根本就没打到人,所以我一点都不疼。”   略微带着气的单福才看着娘亲的眼眶泛着红,顿时就如同被戳破的皮球一样,再大的气都散了。   他知道,他娘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好,现在他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为什么家里其他人拿他娘当隐形的看,两个姐姐都对娘不亲,他不蠢不笨,也该琢磨出点问题来了。   可那总归是他亲娘,对他掏心掏肺的亲娘,别人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都可以,就他不行。   再加上这些年这个家里也就他能和娘说说话,单福才真的不想难得回家一趟,还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再让她胡思乱想,到时候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娘,你看,这是我分到的山果,这里有你的一份,还有大姐二姐她们的份,还有爷奶,还有爹爹大堂哥,通通有份。”   单福才讨好的举着手里的那一堆山果,对着王春花体贴地说道,“这些果子可香可好吃了,到时候我多给你分一份。”   “娘的福才啊。”   王春花眼泪汪汪的看着孝顺的儿子,恨不得抱着他痛哭一场。   怪不得老祖宗都说生儿子是女人第一要紧事,看这个家里,除了儿子哪个心疼过她,两个闺女眼瞅着就被三房拐跑了,对于这个儿子,她一定要盯得再紧一些,这么好的孩子,不能再让三房将人哄了去了。   王春花抱着儿子,心里熨烫,比喝了一锅子鸡汤还要高兴。   “奶,娘,我和福宝的,也多给你们分上一份。”   福德例来都是嘴巴嘴甜的那一个,看着奶奶和娘亲的表情有些艳羡,当即就拿着自己那堆山果迎了上去。   他已经想好了,妹妹分最多,奶奶和娘亲第二多,至于祖父和爹爹,男子汉哪里需要和家中的女人争这些好东西,凭白没了出息。   想着妹妹吃山果时香甜的模样,单福德都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再单独上山一趟,逗着那些松鼠们再拿果子砸他,到时候,岂不是又能得到一堆好吃的山果,哄妹妹高兴。   也怪他要念书,平日里都不能好好照顾妹妹,这趟来看到妹妹消瘦了不少,他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白胖白胖的单福宝表示她不接受瘦了这个说法,这是对她这一身福肉的侮辱。   “给奶奶,给娘。”   听了哥哥的话,福宝也高举了怀里的那一兜山果,一点都没有藏私的意思。   “奶的乖乖啊。”   蒋婆子看着这样懂事的小孙女,真是怎么都爱不够,尤其是她费力的举高手里那一堆果子,然后奶声奶气说着要将这些好东西都给她的时候,真的恨不得将这个小肉团,揉到自己的心尖尖上去。   “都乖,都是好孩子。”   她也知道,不能厚此薄彼,现在孙女受伤的是和两个孙子无关,而且两个孙子也已经尽力护住妹妹了,她就不该再责骂他们。   尤其两个孩子得到了什么好东西,想的不是一个人独吞,而是和家里人一起分享,这种行为,就应该受到表扬。   蒋婆子摸了摸二孙子和小孙子的脑袋,看着小时候还被王春花养的有些独性儿的小孙子此刻赤诚的眼神,忽然间觉得,听老头子的话,将这些孩子送去书塾念书,或许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不管将来能不能考上秀才举人,至少能识字懂礼,怎么样都比终日呆在家里,跟王春花这个亲妈黏在一块,被她耳濡目染的教坏来的好。   说起来,单福才还是头一次被祖母摸着脑袋夸他乖,让这个年纪还不大的孩子紧紧搂着怀里那堆果子,从脸颊直羞红到了耳尖。   最后,福宝被苏湘带回屋上药去了,至于三个孩子带来的山果,也被蒋婆子收了起来,等到时候统一分配。   不过因为三个孩子的强烈要求,在场的梅娘姐妹,以及王春花和苏湘都各自分到了一小把山果,蒋婆子原本也是有份的,只是她转头就将自己分到的那把果子又放到了藏山果的大罐子里,打算给她的小心肝留着慢慢吃。   她心里可比谁都明白,这些果子是怎么来的。   那片松鼠群在山脚那一块生活了可有上百年了,老松鼠小松鼠一代接一代,除了曾经饥荒的时候,附近的村民受不得饥饿上山,往那些被松鼠遗忘了的粮仓里得到过食物,在那以后,又有哪个得到过松鼠这样的馈赠。   从来就没听说过松鼠拿粮食砸人,一砸,还是十好几斤的分量,等于就是全松鼠群出动,砸光了它们身边能马上取到的存粮啊。   这么一来,功臣是谁,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在蒋婆子看来,这就是自个儿小心肝的功劳,为此她还受了小罪,旁人不知道这份天降之喜来源于她就已经够让小心肝委屈了,她总得给她孙女多留一点松鼠们送给她的好东西,让她多甜甜嘴吧。   这么想着,蒋婆子又有些肉痛了。   刚刚孙子可是说了,和他们一块上山的孩子,每个都分了差不多分量的山果,也就是说她的小乖乖让人凭白占了那么大一个便宜,别人还不知道,别提感激了。   榛子之类的山果长在深山里,除了一些有本事的猎户,其他人压根就不敢跑那么里面,去取这些好东西,所以现在这类山果的市价不低,有些小贩专门帮着城里的大户人家收这些山货,价格都赶上猪肉的价格了,蒋婆子粗略估算了一下,每个孩子分到的山果起码得有个一两斤,也就是说她孙女让人占了十多斤山果的便宜,换算成银钱,也得有一二两了。   不成了,不能在想了。   看着装了大半罐子的山果,老太太捂着胸口,都快疼的喘不上气来了。   这大半年来,家里因为加大了肉猪和鸡鸭的养殖,靠着这些家畜赚了不少钱,可对于精明的蒋婆子而言,浪费了一个铜板,依旧能够让她心疼一整天。   猜到了真相的蒋婆子心疼,不知道来龙去脉的王春花也心疼。   那可是她儿子拿来的果子啊,凭什么就归到公中里去了。   王春花看着手里那一把山果,想着被婆婆收起来的那一罐子山果,体积上的重大悬殊,让原本以为能够将儿子找来的那些果子统统据为己有的王春花别提多郁闷了。   “诶——”   看着什么都不懂,依旧傻乎乎的小儿子,王春花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这个儿子好好念书,只有他出息了,在这个家里,她才能够真正抬起头来。   今天你家孩子吃山果了吗?   这是平柳村最近这些日子,最时髦的话题。   以往村里能够吃到那些珍贵山果的,也就那些敢于进到深山里的猎户,以及那些舍得花钱问那些猎户买这些好物的人家,许多人一辈子,或许连榛子核桃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别提尝到榛子的味道了。   于秀莲的爹娘,就是那些个从外头迁移过来,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榛子和核桃的人之一,因此在看到一双儿女带了这样的好东西回来后,也没责怪女儿没有摘够野菜和菇子,高高兴兴的跟村里人显摆起来。   块头比较大的榛子和核桃她舍不得,就拿着一些看上去比较小的松子分给了一众邻里,分的也不多,每人就三四颗,仅够尝尝味道,不过因为东西足够贵重,就算只有那么一点,也足够他们一家更好的融入到村子里去了。   因为于家这一出,那些上了山的孩子得到山果的事就瞒不住了,村里人原先也没有想到,原来进山,还能有这样的好处。   就在消息传出来的当天,村里就有一拨又一拨的人进山,试图惹怒那群松鼠,让它们拿那些珍贵的山果砸他们。   结果一切和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们惹怒了松鼠群,没等来山果,却等来了一把把小石子和小土块,要不是那些进山的都是大人,恐怕还会被伤的不轻。但即便这样,等他们从林子里逃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已经灰头土脸了。   “我看就是那群松鼠在发癫。”   一个想要占便宜,结果被松鼠一通教训的婆子,理着凌乱的头发,没好气地冲围观的村民说道。   “就是,白白害的我们受了这样的罪过。”   一个同样受了罪的矮瘦男人,摸了摸被砸疼的地方,龇牙咧嘴的说道。   有了这支队伍打前锋,村里人也明白了,或许之前那群孩子能够得到松鼠的馈赠,只是侥幸罢了,也没人敢鼓起勇气,再去招惹那些小心眼又记仇的松鼠的麻烦了。   现在可不是饥荒的时候,除了破釜沉舟,就没有其他活命的方法。   他们村里也没到饿死的时候,而这些年松鼠群吃好的喝好的,队伍越来越庞大的,尤其山脚下还有一群猴子,那才是一群不要脸的,惹到了那两群记仇的小东西,除非你不打算在村子里安生待着了,不然它们能将你的屋子都偷干净了。   为了那些山果,似乎也没必要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而且现在他们小打小闹村长未必会说什么,等事情闹大了,村长和族中的一些长辈一定会站出来制止的,不干扰松鼠群的生活,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蒋婆子美滋滋的磕着瓜子,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关于松鼠群的事,看破不说破,心里比明镜还清。   就这群歪瓜裂枣的,也想招松鼠们的稀罕啊,他们以为他们是她的小心肝呢。   “铁根媳妇儿,听说你家三个孙儿也上山了,恐怕带来的果子,你都吃不完了吧?”   说话的是那个上山讨果子未果的婆子,同时也是那个闺女老大不嫁人,一直盯着单峻河和单峻海,希望苏湘和王春花出事的那个王李氏。   在前年,她那个闺女终于留不住了,被她强硬着找了一个鳏夫远远嫁了出去,据说那个鳏夫待她不好,不久前还流了一个孩子,是被鳏夫前头那个妻子留下的孩子推到流掉的。   为此婆子在村头巷尾哭嚎了许久,她心疼自家没福气的闺女,却不觉得这件事里头有她什么问题,而是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单家的头上。   要是苏湘能够难产死掉,要是单峻河能够爽快的把王春花给休掉,娶了她的闺女,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的闺女就不会遭这样的罪了。   也因此,这些日子她找着机会就要刺蒋婆子一下,单家要是不痛快了,她就高兴了。   听说那一天上山的孩子是按照人头均分的山果,当天单家有三个孩子上山,对于那些只有一个孩子上山的人家而言,可不就占了大便宜了,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要引得那些人家对单家心存芥蒂呢。   但是她没想过,当时带着兄弟姐妹上山的,可不止单福德一个。   就好比于家兄妹和牛家兄妹,都是一家分了两份果子的,虽然比不上单家,可也比其他人家来的多。   “说起来我还真就心疼了,我家铁柱回来,晚上他给他脱了衣裳冲澡,身上全是青青紫紫被山果砸出来的痕迹,照我们这些当娘的心思,宁可不吃这些好东西,也不乐意看到孩子遭罪啊。”   说话的是牛铁柱和牛铁花的娘,她的余光看了眼那个灰头土脸的婆子,自家儿女凭被松鼠砸挣来的果子,分属于他们的那一份怎么了。   “就是,我家秀莲身上也被砸的不轻,这还是个小姑娘呢,我这个当娘的恨不得替她受了。”秀莲娘也出来说话。   “没错,有些能够狠心把自家闺女嫁给鳏夫,连孩子被活生生打没掉都没见替闺女出头的人家,怎么能够明白咱们这样宁可少吃点好东西,也不想孩子受罪的人的心情呢。”   蒋婆子话中带刺,狠狠刺了那个撩火的婆子一刀。   “我啊,看到我家乖乖头上被山果砸出来的小包就心疼,最近这段日子啊,山上就是有再好的宝贝,我都舍不得让我家乖乖上山了。”   蒋婆子拍了拍衣摆站起来,正好她拿出来的那一捧瓜子也磕完了,是时候看看她的小心肝起没起床了。   “你说谁呢?”   那个刁婆子王李氏气的脸红,她闺女都够惨了,这蒋婆子是得多黑心呢,才拿这件事戳她的伤疤。   “谁狠心我骂谁。”怎么着,蒋蕙兰还怕她不成。   连个眼风都没给那个婆子留下,蒋婆子撇了撇嘴,就往自家的方向走去了。   她给闺女出头她还仗她有几分慈母心,结果呢,村头巷尾倒是听了她一通骂,也没见她带着她男人和儿子去女婿家给女儿出头,对这样的人,她还有什么好说道的呢。   “你骂谁呢,你……”   王李氏被松鼠砸了一通,此刻就和炸药包一样,一点就炸,现在被蒋婆子拿闺女当幌子一通指桑骂槐,还不把人给气炸了。   好在边上的人都拦着,没真让她追上去和蒋婆子闹,至于她后面那些话,蒋婆子早就走远了,也听不见了。   不过不得不说,有了刚刚铁柱娘等人的说法,原本在孩子带着果子回来以后,越想越觉得果子的分法有些问题的人家不吭声了。   单福宝额头上的小肿包可是鼓了好几天呢,牛铁柱等人身上是不是真有那么多伤,他们也不可能脱了人家的衣服看清楚。   人家遭了那么多罪了,按人头分自己那份山果,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婶子!”   “奶奶!”   蒋婆子慢悠悠回到单家院子外的时候,正巧撞上了过来收鸡鸭的严坤父子。   自从半年前起,单家和严家达成了协议,以后单家的猪都由严家来收,价格比市场价每斤都高出两文钱,这些年,也不知道严家搭上了城里哪家酒楼的东风,收猪的价格比之前定好的高上了十几文,比镇上县城猪肉铺卖的猪肉价还高了。   为此,蒋婆子狠了狠心,一口气养了十几头猪崽,全力供应严坤的需求。   鸡鸭的供应,是三个月前开始的,那时候严家收猪价刚提上去,蒋婆子觉得严家实诚,毕竟单家的猪卖给了他,私底下他自己找到了高价收猪的买家,那也是他的本事,所有的利润已经和单家无关,可他还是主动提出要给单家涨收猪价的事,蒋婆子心中感慨严家人的赤诚和厚道,就做主送了一只老母鸡和一只老鸭给严坤,让他给自己和山生好好补补身子。   就是那天以后,严家除了收猪,还多收了鸡和鸭这两桩生意,只可惜单家就那么点人,加上又多养了那么多猪,一时间扩大不了太大的规模,因此只能按照每十天供应五十只鸡和二十只鸭的速度,给他供应鸡鸭。   就这个,还是基于他不收老鸭和老鸡的基础上,半大的鸡鸭出栏的速度快,不然单家还真吃不消。   但光是这样,单家人就不得不将边上一户绝户人家的老宅买了下来,然后将院子外的猪圈鸡鸭圈和那个老宅子打通,扩张了养殖场地。   又为了整理干净猪圈和鸡鸭圈,不至于让那些粪便的臭味熏到自家,蒋婆子还带着两个儿媳妇每天都要仔细将牲畜棚里的粪便清扫一遍,然后拿去沤肥,浇灌田地。   累是累了些,不过看着那一个个和银钱画等号的家畜,和那些因为营养丰富,长得比以往更好的庄稼,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   “山生哥哥。”   单福宝正被娘亲逼着刺绣呢,看着堂姐们手里乖巧的绣线,在她手上就有些不听使唤,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才能逃过去呢,就听到了外头熟悉的声音。   她立马就猜到是谁过来了,当即欢呼着放下了手里的绣绷,跟逃命似的,冲出了房间。   苏湘看着闺女鬼灵精的模样,扭过头瞧了一样绣绷上那个跟螃蟹神似的菊花,心里头哭笑不得,也熄了将人叫回来,让她接着绣花的心思。   “你们可别学你们那个妹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不好本事,也不知道将来嫁人了怎么办。”   苏湘对着一旁两个乖巧的侄女略带责怪地抱怨了一通,实际上她心里还真不觉得闺女会不会刺绣,是一件多要紧的事。   她和孩她爹从小就给她攒着嫁妆,手里有银钱,还怕没底气不成?   而梅娘和兰娘就不一样了,看王春花的样子,显然就是个靠不住的,而二伯哥虽然疼闺女,却太憨,显然也不像是那种能够给闺女攒下丰厚嫁妆的人,这么一来,她们能够依靠的,很大程度上就只有自己了。   苏湘好心将这手绣活教给两个孩子,也是因为心疼她们俩,是真心希望俩个姑娘能够学好这一手本事,将来不论丈夫靠不靠得住,至少有自己谋生的本事。   “嗯。”   梅娘和兰娘点了点头,乖巧地绣着手里的手绢。   梅娘看着温柔的三婶娘,第一万次幻想,为什么温柔的三婶娘不是她亲娘。   有三婶娘这样的娘,即便多了三叔那样一个不着调的亲爹,她也认了。   “山生哥哥。”   福宝没想到,哥哥回书塾了,老天爷就给他送来了这么一个救星,每天被娘亲拘着绣花,她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福宝妹妹。”   严山生看着那个冲他跑来的小姑娘,多想抱抱她,亲亲她。   不过他记得爹爹的告诫,他现在已经不小了,作为外姓人,他要是对福宝做出太亲密的动作,让外人瞧见了,对福宝的名声不好。   作为自己被人指着脊梁骨从小骂到大,污水被泼了一盆又一盆,至今都只有单家几个孩子和他做朋友的人,严山生深知那些碎嘴的婆子嘴巴有多臭,外界的流言蜚语,有多么的无端,且让人痛恨。   他自己受过的罪,半点都不想福宝再受一次,因此即便心里很想很想,他都克制住了,在福宝冲他跑过来的时候,只是成熟稳重的,将双手背在身后,然后冲她点了点头,喊了她一声妹妹。   将手背在身后,是因为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将小姑娘给抱住了。   “宝宝,你头上的伤是怎么了?”   宝宝,是严山生心里偷偷给福宝想出来的亲昵称呼,只可惜这个称呼他只敢在心里叫叫。   这一次,在福宝凑近了,被他瞧见了额头上还留着淡淡印记的伤痕时,一个没控制住,就被他叫出声了。   宝宝?   福宝抖了抖,有些牙酸,看着严山生高大的个头,严肃的表情,一点都想象不到,这样肉麻的称呼,居然会是对方说出来的。   好在严山生在她心里一贯都是沉稳大气的好哥哥形象,加上他一贯少话,并不是什么油嘴滑舌的男孩,因此虽然被叫了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福宝也没有多想。   谁让她名字就带着一个宝字呢,被叫宝宝,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是什么大伤。”   福宝无所谓的揉了揉额头,这个伤早就已经不疼了,她还急着和严山生分享她从山上得来的好东西呢。   “你快跟我来看我给你留了什么好吃的。”之前家里分那些坚果的时候,她给严山生留了一些。   毕竟人家有什么好东西就记着她,吃了严山生给的那么多糖果糕饼,她不想着点人家,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再者,福宝还有自己的小心思。   在盲婚哑嫁的古代,她身边能够接触的异性总共就那么几个,这不是被大伯娘和二伯娘的事吓着了吗,她从小就琢磨着要替自己养成一个知根知底的小丈夫。   现在相处下来,老实踏实的严山生,就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不过,这点小心思她谁都没有说过,对外的表现也只像是对待一个亲近的哥哥,毕竟将来的事瞬息万变,谁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说完话,福宝上前拉住了严山生的手,拽着他往屋里走。   严山生只觉得一团软乎乎的东西把他的手握住了,软绵绵的,嫩乎乎的,他都不敢反抗,生怕自己的蛮力把小姑娘给弄伤了。   他的宝宝实在是太不矜持了,严山生有些脸红,可是又舍不得这一抹温度。   就这一次,等这一次过后,他就会好好教教妹妹,让妹妹不要再对他动手动脚了,省的影响她的名声。   严山生这么想着,悄悄的,用手反握住福宝的手。   还没吃到福宝给他留的好吃的呢,心里就比蜜糖还甜了。   “婶子,我这趟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扩张养殖的事。”   孩子们玩得好,长辈们也没多在意,严坤看着儿子被福宝拖走了,就和蒋婆子商量起了生意上的事。   寂静的树林里,除了虫鸟的叫声,几乎没什么响动。   一个棕红相间的胖松鼠抱着一颗饱满的大松子站在大树的枝杈上,看着山脚下的位置望眼欲穿。   它都把它认为最好吃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它的小可爱,怎么还不来找它呢。 第41章 贡猪   “你是说,还想我们这儿,再扩大些规模?”   蒋婆子听着严坤的来意,忍不住犯难,可是想着他描绘的场景,一时间,又有些向往怅然。   严坤说,现在他们单家提供的鸡鸭还有成猪依旧是太少,希望他们家能够扩大猪鸭鸡或是其他小牲畜的养殖规模,但是嘴巴上嘴皮碰下嘴皮说的容易,真要把事情做好了,却不是一件易事。   光是现在养的这些东西,都几乎能让家里人每个喘息的功夫了,要是再多养一些,家里人还用不用的着睡觉了,光是那牲畜粪便的臭味,恐怕都能让家里人不得好眠。   “大娘,你有没有想过,修建一个更大的养猪场,然后请一些村里的人,过来帮忙。”   严坤还是有点野心的,加上这些日子确确实实靠着晏家的家畜赚了一些钱,但是手里的那点东西并没有让他就此满足,他想要更多的银钱,给自己的儿子攒下丰厚的家底。   “严大哥,你说详细些,我跟着一块听听。”   单峻海不知道从哪里浪完回来,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从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一口灌进肚子里解渴,然后没喘几下气,就迫不及待的接上话了。   自从闺女出生后,为了给闺女攒嫁妆,他就开始认认真真经营自己之前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从上面挣点吃喝的小生意,现在虽然在那头认真了不少,可也不代表他就一股脑的就放在那件事上,对家里的事,就不怎么关注了。   实际上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变化他也都看在眼里,甚至有时候家里忙不过来,往日他这个最清闲儿子都会被拖过去帮忙,至于严坤从他们家里收猪,进价是多少,他心里也有数。   现在一听严坤还觉得他们家供给的鸡鸭猪肉还不够,单峻海就知道,这里头有门路。   说起来,他最近也有些犯愁,因为他每个月能够挣来的银钱,越来越少了。   别看单峻海好似不怎么着调,净日里往镇上和县城里跑,没个正行,实际上他每一躺往县城里去,还真是有自己的正经事做。   坝江县的名字来源于一条途径他们县城的大江,坝江,在县城往西,有一个附近几百公里内最大的港口,也是不少商船游船会停靠采购补给的地方。   也因此,坝江县虽然水土不丰,却也还算兴旺。   单峻海别的本事不说,光是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一般人就比不过他,加上他为人豪爽,讲义气,在镇上和县城里结交了一群朋友,然后联合了那群朋友,他们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生意链,那就是说动那些走南闯北的商船上的工人,替他们捎带其他地方的特产,然后他们再过一手,转卖给附近乡镇的铺子或是走夫,赚取里头微弱的差价。   这里面,识人的本事就很重要,你得确定那些被你委托的人不会拿着你的定金跑了,也得承担他们捎带来的货色,并不好卖的风险。   单峻海他们人多,旁人就算盯上了这里头的利润,可是小打小闹的,一般人不敢和他们横,有点本事的,又觉得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闹得难看,实在是没什么必要,也因此,这份小买卖,他们断断续续做了三四年,赚来的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能够让家里的媳妇儿女,过得舒舒坦坦的。   但是最近这段日子,县里来的一个新县令,对方看准了坝江县港口的商机,似乎有振兴他们当地海上商贸的意思,这么一来,他们那点子小生意,可能就做不得了。   毕竟坝江县就那么大一块地方,要是有了源源不断的货源,他们那点小打小闹的东西,砸里头连点水花声都听不到,尤其人家大批量进货,可能进价还比他们便宜,这么一来,连微弱的竞争力都没了。   单峻海和他那帮兄弟最近都有些发愁,想着怎么才能找到现在这样,又不怎么累人,又能挣钱的生计来。   因此回家的时候,听到严坤和他娘商量着扩大家里猪鸭鸡养殖规模的事,单峻海就觉得这里头或许也有商机,既然外头的生意很有可能黄了,他回家经营自家的生意也是一样的啊。   “是有这个打算,就看大娘怎么想。”   严坤当初第一次宰杀单家的猪,就意识到这猪肉不简单,他杀了这么多年的猪,就没见过脂肪分布恰到好处,猪肉纹理色泽又那么漂亮的猪肉。   几乎是看到他送去的猪肉的第一眼,那家掌柜就定下了他们家肉铺的猪,其他几家肉铺送去的那些猪肉,那个掌柜瞧也没瞧一下。   后来靠着他送去的那些猪肉,饭庄里搞了一个每天限量二十份的红焖肉,在一段时间后,居然火爆的供不应求,连带着他送过去的猪肉收购价也蹭蹭往上涨。   世人都道那家饭庄的大厨有一手做猪肉的好手艺,却不知道真正的苗头,在他送过去的那份猪肉上。   还是严坤精明,当时卖猪肉的时候,就没被那掌柜忽悠,定下什么只将猪肉卖给他一家的契约,也因此,为了他不将这些猪肉卖给别家饭庄,所以才有了商讨猪肉收购价的余地。   同理还有那些鸡鸭,全都是比高出市场价一大截的价格,被那家饭庄收走的。   现在严坤的肉铺里卖的,都是他从别家收来的猪,至于单家的那些肉猪,他就专供那一家饭庄,并不是严坤没野心,他知道,要是爆出来,那家饭庄的红焖肉之所以好吃,不完全是因为大厨的手艺,还是因为他提供的猪肉的话,恐怕猪肉的售价,又会迎来一个可怕的高度。   但是他选择了忍耐,因为他知道,现在完全不是爆出这件事的时候,只有等那家饭庄的名气越来越大了,等周边几个县城的人都听说了这家饭庄的名气,等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尝过那些名菜的味道,等那时候曝光,才能够体现这些珍馐的价值。   毕竟物以稀为贵,所以从一开始意识到单家的猪肉品质好后,他就专门将这些猪肉供应一家店,因为将这些好猪肉供应的店家多了,那么多店都出类似的招牌菜,就体现不出这种猪肉的价值了。   严坤想着,既然兰陵那样的小国都能出什么兰陵黑猪这样的名种,他们坝江县就不成了?   没准再过个几年,单家猪也能成为他们晋朝响当当的名品,上达天听,成为贡猪呢?   人还是得有点追求的,严坤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单家绝对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家,所以他要帮助单家把他们家独门手艺养出来的猪鸭鸡发扬光大。   顺便,攒点小钱钱,给儿子娶个漂亮聪慧的小媳妇。   达成这个愿望,严坤就死而无憾了。   蒋婆子听着严坤描述的宏伟前景,差点没把眼睛给眨瘸了。   什么单家猪,改叫福宝猪还差不多。   听严坤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他们家有独特的养殖这些家畜的法子,只有蒋婆子知道,乡下人养猪养鸡养鸭,还不就那些招吗,真正的灵药,还是她的小心肝啊。   不过严坤描述的前景确实也让她心动,不说让家里的猪成为贡猪吧,就说把名头打出去,能够让家里有一个稳定且丰厚的来源,这个买卖,蒋婆子从心里就乐意了几分。   单峻海的脑袋瓜比蒋婆子更加活络,当然更加看好这里头的商机。   三人凑一块一商量,暂时定下了关于扩大养殖规模的事,但是还不能做下决定,毕竟家里真正的一家之主还是单老头,这件事,还得和他商量。   “老头子,你说,咱们要不选一个日子,分家吧。”   晚上和单老头商量了一家是否扩大养殖猪鸭鸡规模的事,在得到单老头的应允后,蒋婆子忽然开口说道。   “你——”   单老头一时没想明白,但是很快的,他就领悟到了老婆子的意思。   “树大分枝,诶,早晚都得分啊。”   话语间,也是同意了蒋婆子的说法。   夫妻俩也没商量怎么分家,一下子,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毕竟对于村里的老人而言,父母在不分家,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很少有双亲俱在的时候,却商量给儿子分家的。   但现在情况特殊,如果真的想要扩大鸡鸭猪羊之类的养殖,分家就势在必行了。   谁让,大房一家,现在都进了县城呢。   以前三房得到的好处付出的努力,虽然有多寡,但至少差别还不算太大,可现在不一样了,单家要是真的打算将养殖的生意做大,一边是没有丝毫贡献的大房,一边是留在家里必然更加操劳的二房三房,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第42章 分家上   “爹娘,你们特地托人传口信叫咱们回家一趟,到底是为了啥事啊?”   单峻山和吕秀菊带着长子福宗坐在单家老两口左侧首位的位置,作为家里的长子,在他们夫妻俩在场的时候,这也是他们的专属位置。   二房顺理就坐在了单峻山一家的后头,而三房则是坐在单老头夫妻俩的右手位上首的位置。   六年的时间过去,大房的众人,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首先就是吕秀菊,她的体型不复当初在村子里时的丰满肥硕,略微清减了一些,不过眉眼间的精明泼辣却没有褪去,相反因为在县城住久了,回到村里,还平白多了一种骄矜自豪的傲气。   今天她穿着一身过年时每一房分的新布料裁剪的春衫,纯棉的布料,即便现在天气开始转入盛夏,也不会显得过于闷热,而深蓝色带着月白色碎花的布料也极衬人皮肤。吕秀菊在县城呆久了,除了照料单峻山父子俩几乎不需要干什么活,净日里和家附近的邻居窝在谁家屋子里东家长西家短的,被捂白了不少,倒也被布料衬托的有了几分贵气,不说话的时候,端的是文雅。   和那些真正的贵妇人相比,那肯定是天上地下的差距,可是对比那个还待在村子里时候那个肥胖小家子气的吕秀菊,成长的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的吕秀菊走出去,还真像是一个秀才的女儿,也像是未来秀才他娘了。   当然这些前提,就是吕秀菊她别看口说话,这一开口,从小就养成的眼界和脾性,一下子就又显露无疑了。   与吕秀菊同样变化不小的还有单峻山,他同样也清减了不少,同以往那个平柳村意气风发的出息人相比,现在的单峻山,多了几分沉默,往日里喜欢侃侃而谈的他现在在家里几乎不怎么说话,显然当初卢安娘的事,对他的打击还没过去。   也不知道他是觉得被一个女人欺骗而羞愧,还是因为依旧记恨着家里人的棒打鸳鸯,心里始终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他的穿着和几年前没什么区别,作为县城大酒楼的掌柜,每个季度,他都能得到由酒楼出钱请布庄裁剪的两套普通缎面的衣裳,这也是为了给酒楼撑门面,因此一直以来,他的穿着在村子里都算出挑,这也是他成功人出息人的象征。   福宝坐在爹娘边上,今天家里几个在外头念书的哥哥都被叫回家了,全家人,没有一个不到场的,她听着爹娘晚上说着悄悄话,意识到今天可能会有大事发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如同父母猜想的那件事。   但是说实话,看着现在貌合神离,却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只能凑活着过的大伯和大伯娘,她又觉得有些悲哀。   福宝丧气地揉了揉自己圆乎乎的脸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高兴些,不让自己想那些过于悲观的事。   “就是啊娘,福宗现在正到了关键时候,你们传口信回来也不说到底是做什么,多耽搁福宗多事啊。”   吕秀菊看着全家沉闷的样子,心里头不断打鼓,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对他们大房而言,或许算不上什么好事,因为心里头紧张,她就忍不住多说几句,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怎么,难得叫你们回来一趟,就是耽搁福宗的事了?”   距离当初那件事,过去已经五六年了,这些年吕秀菊那喂不饱的贪婪性子,早就让蒋婆子对她的心软愧疚几乎降到了零。   作为婆婆,蒋婆子自认为她出钱给大儿子一家在县城买了套房让他们居住,同时在另外两个儿媳妇都留在身边尽孝的时候,放吕秀菊去县城,还不要求她在农忙的时候回家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村里那么多当婆婆的,你出去打听打听的,哪个不是向着儿子的,儿媳妇要闹要吵,一个孝道压上去,保准把人压的服服帖帖的。   所以基于自己的立场,蒋婆子觉得她已经不欠这个大儿媳妇的了。   现在看对方面上的表情好像回老家是一件多么麻烦多么事情一样,这才去县城多久啊,就已经将自己当成城里人了,哪一天是不是就不将他们这对在乡下住着的老头老太太放心上了?   这些日子烦恼给三个儿子分家的事,蒋婆子的心情有些不太畅快,作为三个儿子的老娘,这一次分家,她肯定得想好,选哪一个儿子负责他们的养老,但无论选了哪一个,都表明他们会和另外两个儿子分开过,以后儿子的小家庭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只有当娘的,才能懂得这一种落差,理论上,蒋婆子并不是那种热衷于插手儿子房中事的婆婆,儿子和儿媳妇感情好,她也不会吃醋,想着从中破坏,但是现在不一样,有一种她的儿子真的长大了,以后再也不是她这个当娘的该负责他的余生的落差,让蒋婆子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这些天,她一宿宿的睡不着,在炕上烙煎饼,她心里头清楚,自家老头和她是差不多的想法。这件事上,她难受,老头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吕秀菊运气不太好,刚刚那句好正好就戳到了蒋婆子的痒处,这不,就把老太太给惹火了。   “奶奶,娘不是那个意思。”   单福宗赶忙出来打圆场,等到了来年四月,他就要参加三年一度的院试,考取秀才的功名。   实际上在前年,他已经参加过一次科考,只可惜名落孙山,只取得了童生的称号,但那时候他年纪比现在更小些,能取得童生,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这一次,在县城青山书院里潜心念了两年书,单福宗觉得更有把握,连负责教他的师长也觉得他这一次下场,有很大可能有所斩获,因此全家人尤其是吕秀菊对来年春天的院试充满了期冀,简直恨不得除了念书,其他什么事,都别让这个儿子操心了。   单福宗也明白,家里的爷奶同样对他寄托了很大的期望,毕竟家里出一个秀才,是一件说得上是光宗耀祖,改换门庭的大喜事,如果不是家里的事实在要紧,绝对不会紧急通知他回来,连在镇上书塾念书的二堂弟和三堂弟都被叫了回来。   所以说,他娘刚刚那句话,或许真的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忌讳了。   有单福宗这个长孙开口维护,蒋婆子瞪了眼和鹌鹑一样老实的大儿媳妇,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这趟我和你娘叫你们回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分家的事,以及哪一房负责我们老两口养老的事。”   单峻海夫妇对于这些日子爹娘奇怪的转变早就有了不小的猜测,因此分家这件事一公布,心里反而笃定了不少,并没有多少惊讶。   大房和二房不然,二房的单峻河和王春花纯粹就是想不到这一出的人,而单峻山和吕秀菊则是因为离的远,家中的一些异变,他们根本就鞭长莫及,自然对于这个突然间被提起的分家的议题,有些莫名其妙,以及荒唐。   家中的长辈还好好的,家里还有三个读书人等着公中的钱供着念书,好端端的,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怎么就闹着要分家了呢?   “父母在,不分家,爹娘,你们怎么忽然间想起分家的事?”   单峻山隐晦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三弟一家,怀疑是不是三弟一家背地里撺掇的。   “甭看你弟弟,这件事,是我和你们娘私自定下的。”自从几年前这个最受单老头器重的大儿子闹出来那么一出荒唐事后,他在单老头心目中的地位,就降低了不少,但作为长子,刚想到分家后,单老头还是随大流的,打算跟着长子过的,只是后来老婆子的话,让单老头有些担忧。   首先,因为之前卢安娘的事,这个大儿子显然对他们这双父母都心存了芥蒂,要是跟着老大养老,等于是将他们晚年行动不便时的身家性命放在老大两口子手里了。   老大对他们心存埋怨,老大媳妇又是个小气抠门的,他们的晚年,未必会美满。   不是老两口存心往坏处想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而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们怎么知道自己晚年会不会疾病缠身,在这样的顾虑之下,当然得选一个更孝顺的,至少奉养他们的时候,也会更尽心。   其次,要是跟着老大一家,最大的问题,就是老大一家在县城生活,顾忌是不会再回到村子里来的,而两位老人习惯了村里的生活方式,忽然间换一个地方居住,未必会适应。   除了老大单峻山,老二单峻河也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个儿子最听话孝顺不错,但他有一个糊涂媳妇,蒋婆子是最看不上王春花的,让她和这个儿媳妇一块生活,她能折寿十年。   最后就是单峻海这个老两口都喜欢的儿子了,这个儿子最甜会哄人开心,心地也是纯善的,最要紧的,三儿媳妇苏湘还是蒋婆子的外甥女儿,有了这一层关系,显然在照顾上,老三媳妇会比其他两个儿媳妇更加贴心。   最最重要的,蒋婆子满心满眼她的小乖乖,她怎么舍得和福宝分开生活呢。   单老头被蒋婆子给说动了,反正村里也不是没有不跟长子过,而是和小儿子过的老夫妻。   只是,他还想再看看,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想和长子生活的,毕竟长子嫡孙,才是名正言顺传承单家血脉的那一房。   “我和你们娘心意已定,我就是想问问你,老大,如果是你负责养老的话,你可愿意回来,到时候,家里也有经营的营生,作为长子,也作为负责养老的儿子,比重上,你自然能够占大头。”   单老头抽了口旱烟,对着大儿子单峻山沉声问道。   “回来?”   单峻山迷糊了,怎么话又说到哪儿去了。   他在酒楼做的好好的,东家器重他,来来往往,都是当地的乡绅,回到这个贫瘠的小山村,那岂不是埋没他的才华。   至于他爹口中的生意,单峻山并没有往心里去。   鸟大点的地方,又能有什么挣钱的营生呢? 第43章 分家下   “爹,不是儿子不孝顺,但是我在县城酒馆做的好好的,每个月的工钱都涨到了二两七钱,东家也很器重我,现在他打算在县城再开一家饭庄,让我同时兼任饭庄的总管,到时候,我的工钱一定还能再涨几成,就算是三四五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忽然间就说要分家,还说让我放弃这么好的活儿回来,这未免,未免也……”   单峻山面露为难的神色,作为家中的老大,爹娘肯定是得跟着他过的,不然让外人知道,还不戳他脊梁骨,说他单峻山不孝顺,枉为人子。   再者而言,爹娘和谁过,哪个儿子分到的东西就最多,这也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的事。   就单峻山来说,他不愿意回到乡下生活,同时也不愿意放弃他作为长子该得到的那份东西。   “就是啊爹,福宗正是念书的紧要关头,我不在县城陪着怎么放心呢。”   吕秀菊在这件事上,还是和单峻山齐心的,家里这些年送三个孩子念书,未必还有多少家私攒着,但光是记在老两口名下的那栋县城里的房子,以及家里这些年陆陆续续增添了一些,共计二十九亩的良田,也是一笔巨大的数目了。   这么想着,吕秀菊忽然又觉得分家确实还是一件好事,所有的东西都分干净了,到时候剩下的就都是他们大房的了,到时候,二房和三房想要供自家的孩子念书,就得从他们的私产里出钱。   念书的费用不不算小,在心里算了这么一笔账,吕秀菊对于分家的态度又缓和了不少。   “爹娘你们也该知道,我和峻山那都是顶顶孝顺的,回乡下那不现实,但是等你们年纪再大点,到时候福宗出息了,咱们再在县城换一套大点的房子,接你们过去孝敬也是一样的。”   吕秀菊可不想二老偏向了二房或是三房,自古以来都是长子承宗,哪有次子幼子什么事啊,“爹娘,你们是不知道福宗这孩子有多聪明,书院里的师长都说了,这一次他考取秀才功名的可能性很高,到时候,咱们家就多一个秀才公了,再过些年,没准还是个举人老爷,到时候别说县城了,府州再繁华的地方,我和峻山都得带你们二老去啊。”   吕秀菊说着,推了推一旁的儿子:“福宗,快告诉你爷奶,说你在县城的时候有多记挂他们。”   “行了!”   蒋婆子不耐烦看着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净想着自己,想着怎么从他们老两口手上得到好处,却从头到尾也没替他们两位老人考虑考虑。   尤其听听吕秀菊刚刚说的,等他们年纪再大些,再接他们去县城。   怎么?难不成在他们还没老的嚼不动饭菜,走不动路的时候,就让他们两个老的独自在乡下生活,偶尔有什么事,就去找同在乡下住的都老二老三两家?   合着分家的便宜让他们占了,最后养老的重担还在老二老三两家身上,青天白日呢,做什么美梦呢。   “老大,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回来,就想继续留在县城里对吧?”蒋婆子看着一旁的长子,神情肃穆地问道。   “娘,我不是……”   单峻山无奈,想要再和老太太解释一遍他之所以不愿意回来的原因。   又不是他不孝顺,这不是现实无奈的选择吗,他留在县城,有光明的前途,可他回来又能有什么?   “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和你爹又不是老糊涂,还能不明白,现在我就和你直说吧,我和你爹打算扩张一下家里养殖的规模,你要是愿意,就和你媳妇一起回来,跟着我们两个老的一块养猪养鸡养鸭,一块干活,到时候挣得钱,未必比你在县城给你那东家卖命挣得少。”   这些年,蒋婆子依旧事主管经济大权的那一个,家里的鸡鸭猪卖多少钱,除了和严坤比较熟的单峻海清楚,其他两房都不知道,家里的这些家畜,能够卖出比市场价几倍的价格。   因此蒋婆子说给单峻山听的那些话,还真不是唬他的。   “娘,我从小就没有养过那些东西,你们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处。”   单峻山听着老太太的话,脸色都变了,他从小就被单老头和蒋婆子送去书塾念书,考上了童生,然后几次名落孙山后放弃了科举,改去县城找营生,因此地里的活,家里的一些活,他还真就不会。   想着那些家畜粪便的肮脏埋汰,单峻山只觉得浑身嫌恶,哪里会愿意回来跟着爹娘一起做养殖猪羊鸡鸭的生意呢。   蒋婆子对这个儿子的本性十分了解,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在刚刚明确提出老头子说的生意事养殖家畜,却又没详细说,他们对这份生意的看好。   她心里比任何一个人的都清楚,为什么家里的家畜会养的比别家好,这些都是她的小心肝的功劳,哪里能够便宜其他两房。   看着长子脸上的嫌弃,单老头心里那丝纠结也没了,横竖大儿子也不会回来了,正如老太婆说的,他们还是得找一个真正能够孝顺他们,为他们养老的好儿子。   “不用多说了,既然老大你们不愿意回来奉养我和你娘,那我和你娘,就选择跟着老三过,老二,对于我和你娘的决定,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单峻河作为不上不下的那个孩子,在单家的位置确实有些尴尬,没有长子受器重,也没有能说会道的幼子受宠爱,好在两个老人没有偏心眼到极致,同时单峻河自己也是个豁达的性子,不然换一个人,还不钻到牛角尖里去。   “爹娘觉得好就好,不过即便你们跟着老三过,我也还是你们的儿子,该尽的孝道,我们二房依旧一点都不会少。”   单峻河在爹娘提出要选一个儿子养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儿子一定不会是他,虽然失落有吧,但更多的还是果然如此的感叹。   王春花在一旁眼神幽暗,她低着头,眼部垂下一片阴影。   原本听大哥大嫂不愿意回来,王春花还想着难道养老这件事还能落到他们二房头上,结果两个老的问也不问,直接跳过了他们二房,选择将三房作为负责养老的人选。   是他们二房这些年在这个家做的还不够多,还是两个老的就是偏心眼,从头到尾就看不上他们?   王春花就没有想过,公婆看不上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还觉得自己以往的猜测果然没错,也不知道她家那个傻货,现在有没有看清楚他爹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二哥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饭吃,那就绝对不会饿着爹娘一口,既然爹娘选择我来养老,我保准让爹娘每一天都过的乐乐呵呵的,越活越年轻,以后走在路上,不知道的人还问爹是不是我哥,娘是不是我媳妇的姐姐。”   单峻海也没想到爹娘居然还真选择他来养老,为大哥大嫂的短视默哀片刻,心里顿时就乐成了花。   同样的,福宝也很开心,她可喜欢奶奶了,爷爷虽然严肃沉闷吧,可是对着家里的小辈却十分关心呵护,现在她房间里的很多玩具都是爷爷做的,原本她还担心要是真的分家了,爷奶跟着大伯一家去了县城,按照古代的生活习俗,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现在看来,老天爷还是很在乎她的,将她喜欢的人都留在了她的身边。   “呸,胡说八道,没个正形儿。”   蒋婆子啐了小儿子一口,可看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头一点都没生气。   还有刚刚一直都板着脸的单老头,紧锁的眉头难得疏解了些,抽着口中烟枪的动作也变得轻快,由此可知,单峻海这个小儿子在两个老的心里的分量了。   偏心眼!   这是大房两口子和王春花的共同念头。   “爹,娘,老三家负担重,作为长子,你们就该和我过才对啊。”   单峻山心里头怒火四起,当初他和卢安娘的事,就是这个三弟闹出来的麻烦,现在他又撺掇着爹娘不认他这个长子,反而跟他这个小儿子生活,可想而知以往他还是疏于对这个弟弟的防范了,他们家最精明的,恐怕就是这个小子了。   “从来就没有该不该的,选择哪个儿子给我们养老,当然是看我们自己愿不愿了。”蒋婆子早就对这个大儿子失望了,现在对方这样,也没让她的心情坏上几分。   “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跟着你们弟弟生活,就会少该分你们的那份东西,这点算成,我和你们爹还是有的。”   跟着小儿子过,是蒋婆子在心里早就定下的决定,她知道,大儿子现在口口声声想为他们两个养老,实际上还是因为钱的事闹的。   要是能够分给他一份让他满意的家产,恐怕不用奉养老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果不其然,听到老太太这句话,单峻山夫妇和王春花心里暂时都先消停了。   “这些日子,我和你们爹盘算了一下咱们家的财产,现在也说与你们听听。”   蒋婆子拿出一个乌黑的木盒,里头装着一些房契田契,以及一些散碎的银两,在这个盒子出现后,在场的众人,眼神都不由亮了几分,连带着福宝等孩子也不例外。   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装的可是单家的全部家当啊,不说对这份财产有什么觊觎,就是这个盒子代表的东西,也足够让这些从来都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事的孩子好奇了。   “首先,最值钱的,就是县城里的那套房子,当初买入的时候,画了咱们家一百七十八两银子,六年过去了,前不久我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周边的院子,和咱们差不多大小的,卖出价已经涨到了两百零八两,我取个简单的数字,就按两百两来算。”   蒋婆子拿出一张房契,薄薄的一张契纸,代表的可是两百两银子啊。   福宝听着奶奶的话,不由咋舌,果然不管是哪个朝代,买房子,都很有可能会是一件血赚的事啊。   这年头可没什么理财活动,普通老百姓挣得钱,都是自己搁家里藏着的,短短六年时间,一百七十八两就变成了现在的两百两,她记得二伯当初趁农闲时替人家扛大包,好些年了,也就只攒了二十多两吧,虽然那笔钱,最后还是被二伯娘给败没了。   “还有家里的这些田产,良田五亩,每亩十一两,中等田地十三亩,每亩八两,还有早些年你们祖父母开垦的和这些年陆陆续续又买来的十一亩荒田,现在每亩,也能卖个三四两,这些田产,总估价约二百九十两,除此之外,家里还有咱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和七头肉猪,三十八只母鸡和十七只公鸡,以及鸭鹅各十二对。”   蒋婆子现在说的是家里的主要财产,其他一些锅碗瓢盆,在旁人家可能也算是重大财产的东西,她压根连提都没提。   这些年,操持这个大家庭,在供养三个读书人的情况下还攒下这样的家底,蒋婆子觉得,自己这个当家人,做的还是很完美的,任谁都挑不出她一个错字来。   “因为这几年供福宗几个念书,家里的支出大,田地里每年的出息,还有老大你上交的工钱,以及老三媳妇刺绣赚来的钱,几乎都没有盈余,所以家里的现银并不算多,也就将将十八两。”   她一项项细数家里的大额财产,大房二房三房还沉浸在他们家原来那么富裕,那么有钱的惊喜当中,也没觉得老太太在这里头还有什么藏私。   实际上,蒋婆子还真藏了一点,现在她的小金库里还有三十多两银子,那是每一次卖猪鸭鸡还有鸡蛋鸭蛋的时候她给攒的,在她看来,这些家畜之所以能够养的那么好,完全就是小心肝的功劳,要是把这笔钱都归到公中里头去,对小孙女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每卖一次家畜,她都会将高于市价的那一部分截流,就算是这样,她还觉得,实际上大房二房这次,还是占了她的小心肝的便宜。   “县城那套房子,归老大一家,家里的田地老大一家不分,老二家得其中的两亩良田,九亩中田,十一亩荒田,家里的家畜,老二家得其中的一对猪仔,五只母鸡一只公鸡,还有鸭鹅各两对,剩下的东西,都归老三,包括那十八两银子。”   蒋婆子说着自己和老头事先商量好的,财产的分法,说罢,看向了老大:“县城的那套房子比老二手里分到的东西更值钱,所以你还得倒给你二弟二十两银子,让他能够在乡下起一间带院子的屋子,我这个分法,你们可都同意?”   现在这样的分法,大房占了两百两的房子,即便要折出去其中二十两,还分了一百八十两,二房的田地和牲畜加起来,大概也分了一百三十两,加上那二十两,就是一百五十两。   唯独三房分到的东西最少,看上去,也最吃亏。   但蒋婆子知道,老三一家的福气,还在后头,现在这样的分法,也是为了在之后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第44章 生意   “爹,娘,就算你们要跟着老三养老,可我们大房毕竟还是长房,福宗接下去念书,花销也不算轻松啊。”   听到老太太说要将县城里的那套房子记到他们大房的名下,吕秀菊是满意的,只是在她看来,那套房子本来就是为了他们大房买的,记到他们名下,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照她心里,就算是分家,也该在除了那套房子之外的财产上,给他们大房一份,而不是现在这样,不仅田产一块都没捞着,还得倒贴出去二十两银子给二房。   吕秀菊不满意,王春花又何尝满意。   以往她总觉得老太太偏心眼,最不看重的就是他们二房,担心将来要是分家,什么好东西都分不到他们二房头上。   可是现在听着老太太将家里一亩亩田地分到他们手上,还让大房给他们二十两建新房,算着这一次分家他们能分到的那个对她而言几乎是天文数字的家产,王春花的呼吸都快要开始不顺畅起来。   这样的分家方式,完全超乎了她之前的预计。   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在心里头那种即将要自己当家作主的喜悦过后,王春花盘算着老大一家分到的那套县城里的房子的价格,顿时又有些不乐意了。   大致估摸着算下来,大房比他们二房还分到了几十两的家产呢,他们二房有三个孩子,将来要操持三个孩子的嫁娶,而大房就一个福宗,难道就因为占了一个长字,他们就能占那么多便宜?   王春花心里愁肠百结,但在这种严肃的环境下,她终于聪明了一些,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在心里暗自腹诽。   “老大,有什么不满的,别让你媳妇出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们爹这个分法不好,那也行,我还觉得这么分老三吃亏了呢,你们两房要是有不满意的,咱们重新分,所有的东西都一分为四,每人都占一分,我和你爹的那一分,就给老三家,当作我们两个的养老钱。”   蒋婆子没搭理大儿媳妇,只是紧紧盯着长子:“说起来,现在这么分家产,我还真亏待了你们弟弟,他分到的家产不仅是最少的,同时还得担负养老的重担,我知道福宗马上就要科考了,老二家的孩子也是三房里面最多的,你们两家在之后的花销上,肯定会比老三家来的多,所以才选择了这种分家的方式。我和你爹还没老到做不动的地步,还能再帮老三家挣几年银子,弥补他们在这次分家时的损失。你们要是还觉得这种分家的方法偏心,那就按真正公平的来。”   “别拿你是长子长房来说事,你都不肯回来,不尽给我们两个养老的责任了,那分家时候,也不用按老规矩的方式来。”   她看大儿媳妇贼心不死似乎还有话要说,立马就拿大房不给养老这件事压了上去。   村里头甚至外头很多地方的常规分家方式是负责赡养的长房占大头,一般而言,长房能够分到所有家产的五六成,剩下的才是其他儿子平分的。   一个家庭里,如果只有两个儿子的话,长子甚至能够分到家产的七八成,单峻山和吕秀菊觉得老两口东西给少了。   老规矩就是这样,谁让单峻山运气好,就是家里的第一个儿子,单福宗是家里的第一个孙子呢,长子长孙对一个家族而言,本来地位和其他儿子孙子,就是不同的。   就是这个原因,他们还执拗的坚持着长房就应该多分家产这件事。   “老三,你不会怪我和你爹这一次分家,亏待了你们吧?”   看着老大夫妇哑口无言,蒋婆子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小儿子,对着他问道。   “不亏待,大哥和二哥负累大,多给他们一些,也是应该的,我有手有脚的,还能饿着你们二老和媳妇孩子不成?”   单峻海可是家里唯一一个知道即将要开始做的那份生意能挣多少钱的人,就连他爹都未必有他知道的清楚,加上这些年,在全家人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小家也攒了不少银两,虽说这次分家分到的东西确实比不上他的预计吧,但是想着大哥二哥毕竟还是他娘的儿子,他娘总免不得要照顾几分,心里立马就顺畅了。   眼前这些蝇头小利,根本就不值一提。   “爹娘,我的那份太多了,要不再拿出点来,给老三。”   单峻河一听爹娘居然留了那么多家产给他们二房,跟做梦一样,飘飘乎乎的。   他知道爹娘更疼大哥河小弟,以后分家就算不会亏待他,可估计也给不了他太多的东西,现在看着到手的丰厚家产,想着他娘刚刚推心置腹说的那些话,顿时感动的眼泪汪汪。   大哥是长子分到的家产比他多,这是正常的,可小弟负责养老,还只分到这么一丁点的家产,单峻河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他想着,其实乡下多数人家靠着几亩地久能养活一大家子了,而刚刚分到他们手上的那近二十亩的土地,完全可以让他在乡下过着宽裕优渥的小日子,供一个读书人,给两个女儿攒嫁妆,也算不上一件十分吃力的事了。   再将到手的田地分出去一些,或许会让他之后的日子过的比预想的艰难些,可勤奋努力,还愁过不好日子?   王春花本来就觉得自家吃了大亏,现在听到她男人那番蠢话,恨不得直接拿针把他的嘴巴缝上了。   让他充大方,满心满眼就他那些个兄弟,他怎么不和他们过日子去。   “那就不用了,你弟弟缺的,我和你爹还干得动的时候,会替他补上。”   蒋婆子看着老二纯善的表情,心里头隐隐有些心虚,不过想着这一次分给老二家的那些家产,这份心虚又消失殆尽。   说起来,他们当爹娘的给孩子攒下这样的家产已经很对得起孩子了。   “老大,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怎么想的?”   老二那边老太太不担心,之前那桩事,让王春花吓破了胆子,她心里就算是有什么想法,现在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至于分家以后,她有什么小心思,更是与她无关了。   “娘,福宗再过不久,就要准备院试了,还有之后念书上的花销,都不是一个小数字,这些年我挣来的钱统统都交到家里了,哪里还拿得出二十两银子给老二啊。”   单峻山咬了咬牙,他明白,这一次分家,他这对爹娘的态度是再坚定不过了。   其实说起来,能分到县城里的那套房子,已经算是单峻山心里预期的底线了,毕竟之前他爹娘那么心疼老三,他还担心将来分家产,考虑到老三没什么出息,爹娘会分更多的家产给他们。   现在这样,既能分到县城的房子,又不需要帮爹娘养老,他们大房在这一次分家中,就不算输了。   他也不担心爹娘私底下攒了什么好东西给老三,这些年家里的进账他心里头大致有数,所有的财产,几乎都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两口子再想些什么?你们这些年要是没攒下钱,你娘我这个蒋姓,就倒过来写。”   蒋婆子又不是个蠢的,相信老大就那么老实,每个月安安分分把他挣来的那些银钱全都交到了公中,早些年,老二那样没有心眼的都能攒下小二十两的银子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房攒下的钱,只会更多,就算给了二房二十两,剩下的钱,也是够担负的起长孙之后一段时间的读书花销的。   “分家的事就这么定了,等会儿,老二你去叫村长还有你单大伯和蒋三叔过来,让他们当见证人,正式将分家的契书给签了。”   单老头一锤定音,看着妄图垂死挣扎的儿子:“你要是不满意这个分法,就回乡下来,跟着我们两个老的养猪养鸡,到时候你给我们养老,咱们分家,就按照村里长房多分家产的规矩来。”   “行,就按爹娘你们说的办。”   吕秀菊在县城里舒舒服服的,哪里还愿意回村子里来当一个黄脸婆啊,她还盼望着儿子高中,让她尝尝当官家老太太的瘾呢,要是让人知道她这个出息儿子的爹娘就是乡下泥腿子,谁还瞧得起她的福宗啊。   单峻山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他默认了吕秀菊的话,答应了现在这个分家的方式。   单家这三兄弟,从现在开始,也算是真正独立的三家人了。   “宝儿啊,咱们不往山上去好不好啊?”   蒋婆子这些日子忙着和村上扯皮买一块大点的空置的土地用来养殖那些家畜的事,终日脚不沾地的,唯独在面对孙女福宝的事上,才勉强能够分出点心神。   “就是啊,山上的松鼠可坏了,宝儿还记不记得那些坏松鼠拿山果子打你的事,可疼可疼了?”   苏湘蹲下身,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着闺女轻声细语的说道。   也不知道闺女那胆子随了谁,上趟上山回来,额头上那么大一个肿包,居然还不记得疼,家里头稍微亲近些了,就又想着和她那些小伙伴往山上跑了。   “奶,娘,你们就让我上山吧,这一次我保准保护好自己,不会让小松鼠砸到我的。”   福宝是真的闷坏了,因为分家的事,家里唯一还能给她作伴的两个堂姐现在忙着打包她们二房的行李,以及去正在搭建的她们的新家帮忙,除了晚上,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福宝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打扰两个堂姐,现在牛铁花来问她今天上不上山,她自然就心动了。   再说了,这一次她们还换了一处地方,松鼠总不可能将窝刚好就挪到了新的地点吧。   福宝觉得,自己绝对不会那么倒霉的。   “要去也成,不过这一次,宝儿你得穿严实些。”   对上孙女湿漉漉的无辜希冀的小眼神,蒋婆子坚持了不到三秒,就缴械投降了。   等福宝获得允许出门的时候,她被迫戴上了一顶原本属于她二伯的下地专用的宽沿草编帽,大大的帽子罩住了她的半个脑袋,几番调整,才没让这顶帽子遮挡住她的视线。   这么一来,她的脑袋就被帽子牢牢护住了,加上帽子的宽沿,就是有动物在树上向她砸东西,估计也砸不到她身上了。   按照蒋婆子的说法,现在日头那么大,这顶帽子还能帮小孙女遮太阳呢,省的到时候一身白嫩的肌肤被晒黑了。   看着女儿戴着大帽子头大身小的可爱模样,心灵手巧的苏湘琢磨着,能不能重新按照女儿脑袋的大小编织一顶更适合女儿家的草帽。   通过了家人的允许,福宝总算能够出门了,这一次,她聪明的背上了一个小竹篓,到时候采摘的山谷菌子,都能够放到竹篓里。   “福宝妹妹!”   远远的,跟着爹爹来乡下的严山生就看到了正准备跟着小伙伴上山的福宝,然后努力用着高频率,却又不失沉稳节奏的步调,朝她快步走来。   因为严山生的突然到来,这一次上山的人,又多了一个。   “坤子你来的正好,你说村长给选的几块地,咱们选哪一块来养那些个家畜才好啊。”   严坤看着儿子跟着福宝上山去了,对于自己的儿子,他并不怎么担心,严家祖祖辈辈都是猎户,即便现在严坤带着儿子搬到镇上去了,可也没打算荒废了自己这身手艺,在严山生稍微大点以后,就三五不时会带他回一趟老家,然后带着他上山教他一些打猎的手艺。   送别了儿子,他自己则是来到了单家,和老太太以及单峻海商量之后有关生意上的事。   因为他们要的地有些大,村长给了他们三个选择。   一个,就是让单家出钱买下他们家不远处的一个荒宅,以及说动离单家最近的一户人家搬家,重新选宅基建房子,这么一来,正好就能够直接扩充原本的养殖棚,还就在家边上,管理也方便。   还有一个,就是村内唯一一块还算大的土地,但是那附近有不少人家住着,养猪养鸡养鸭难免会有味道,就怕到时候那些住户不满,在里头捣蛋。   最后那个,地方最偏,是平柳村靠近山脚下的一块荒地,那里土质不好,因此一直都没有村民去那里开荒,不过只是用来养殖的话,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主要,那一片没什么人住着,也不用担心惹来抱怨。   这三处地方,各有利弊,同时价格也是截然不同的,中间那块地最贵,因为它的位置最好,第三块地的价格最便宜,因为它最偏,同时还是一块荒地。   蒋婆子和单峻海心里头已经对选择哪一块地有了想法,可这桩生意严坤也掺了一脚,总还是得听听对方的意见的。   “我觉得,还是山脚下这块地更好些。”   打听清楚这几块地的位置,还有需要的银两后,严坤果断选择了最后那块地。   蒋婆子和单峻海笑了笑,这是想到一块去了。 第45章 小可怜   “坤子,你为什么觉得山脚下那块荒地比较好?”   单峻海和严坤差不多年纪,因此两人在彼此熟了之后,就开始互相亲近的称呼对方,单峻海管严坤叫坤子,严坤管单峻海叫大海。   从三块地里头选第三块,单峻海有自己的考究,但严坤并不在平柳村生活,却也和他们一样选择了第三块土地,这让单峻海忍不住想要听听对方的意见。   “首先这三块地最不能选的就是第二块。”严坤胸有成竹的说道。   首先,第二块地处于村子较中心的位置,每天人来人往的,难免人多嘴杂,到时候那么多人盯着单家的这桩生意,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这块地还是三块地当中最贵的那一块。   从前朝开始,朝廷就允许部分土地买卖,例如平柳村中,除农田山田之外的土地,都能够经当地村长申报到县里,由县令批示后售卖给个人。   那快土地因为地方不小,本来是划分成还几块宅基地分开售卖的,现在单家要的土地面积大,一次性将那一块地都拿下的话,就得花上一百五十两左右的银子,这可比买农田贵多了。   因为分家的缘故,现在蒋婆子手里总共就只剩下原本分家时留下来的那十几两银子和她私自替小孙女截留的三十多两银子,加起来,也就只够那块土地的零头。   “至于靠近你们家这几块地,零零散散加起来,大概得花个一百二十两,这还得看附近那户人家愿不愿意搬,只是就算人家愿意,等养殖棚扩大了,即便打扫的再勤快,牲畜粪便的味道总是消不了的,难道你们还真愿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同理,第二块地也有这样的问题,第一块地好歹还是只臭自家人呢,而第二块地,可是把周边的邻居都臭到了,到时候怨声载道的,还不知道这些家畜能不能养下去。   “而第三块地,靠近山脚下,平日里除了一些猎户,以及偶尔上山采摘菌菇野草的村人,几乎没什么人经过,最要紧的,那一片附近没有住户,也不用担心家畜粪便的臭味熏到人,同时那块地还便宜,地还大,更符合我们刚开始经营生意的预算。”   第三块地因为是不适合耕种的荒地,因此村里给出的价格很低,只要一百十两银子,但它的面积却比第三块地还大了近一亩七分的面积。   买下那块地,不仅足够搭建比他们预想中更宽敞的养殖棚,同时还能搭几间简易的房子,供管着那些个牲畜的人晚上守夜时歇息用。   而且将养殖棚定在山脚那一片,以后即便想要扩张规模,也能更方便一些,毕竟山脚下的荒地可不止那一块。   严坤说的,都是单峻海心里头想的,听着他的分析,单峻海不由在一旁连连点头。   至于蒋婆子,比他们想的都多了一点,那就是她的小心肝的奇妙能力。   将养殖区定在山脚下,山上的那些喜欢福宝的“朋友”没准还能帮她看着些呢,谁要是不长心的想要来偷他们家的家畜,或是动什么歪脑筋想要断了他们单家的财路,有山上那些“朋友”守着,没准还没等他们做什么呢,那些“朋友”的报复,就够他们吃一壶了。   三人的意见达成了一致,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你们确定要山脚下那块地?”   平柳村的村长姓王,是一个精瘦的小老头。   王家在平柳村算是大姓,因此每一任的村长,几乎都是从王姓人当中选出来的,没有意外的话,那个人通常还会是王氏宗族的族长。   不过由于每一任王姓村长做事还算公道,并不会过分偏向于自己本家的人,所以在村里还是比较受爱戴的,那些其他姓氏的村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联合起来,换他们这些外姓人来当村长。   听着蒋婆子的来意,王村长皱了皱眉,尤其听说蒋婆子买下这块地还是为了养那些猪鸭之类的畜生,更是忍不住想要劝几句。   养这些畜生挣钱,这点谁都知道,可养这些畜生同样废粮啊,还有其中耗费的人力,总的算下来,其实并不一定有你卖力点,多做些其他活挣得多。   尤其大批量养殖那些畜生,很容易引发瘟病,到时候血本无收,那就亏惨了。   反正买卖土地的钱到时候还是得上交到县库里,对他又没有半点好处,顶多就是在他的功绩上记一笔,可他这个村人推选出来的村长也不是什么正经官吏,终身没有晋升的机会,有这点功绩,又有什么用呢?   王村长想的很开,还是站在一个同村邻居的位置上,替单家着想后说道。   “王老哥啊,你就放心吧,我都养了那么多年家畜了,知道怎么养这些金贵玩意儿,再说了,这桩生意的主人不是我,而是我身边这一位,我们家,顶多就是替人家管着那些东西,顺带着挣点钱养家糊口的。”   蒋婆子笑呵呵地对着王村长说道,这个说法,也是他们在来之前,商量之后的结果。   单家刚分家,三房连带着老两口分到多少东西,负责拟定分家的契书的村长肯定是知晓的,说起来,三房现在的余钱不多,要是忽然间拿出一大笔钱做生意,肯定会惹来不少流言蜚语。   大房和二房刚被分出去,恐怕有几个小心眼的现在还盯着他们呢,要是被他们瞧出些端倪,误以为蒋婆子还截留了不少银钱给三房,到时候等生意做大了,那就是一个摆脱不掉的麻烦了。   “你是?”   王村长听着蒋婆子的话,朝她身后看去,这才注意到跟着两人进来的严坤。   “我是开镇上开猪肉铺子的严坤,这些猪羊鸡鸭的,我已经找好了买家,到时候不愁卖不出去,虽然到时候雇用人手,以及购买喂养猪羊的粮食会花费不少的成本,但薄利多销,总是能有奔头的。”   严坤心里想着,这可不是薄利了,这里面的利润,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这一次购买田地花费一百十两银子,还有后期请人搭建牲畜棚,购买猪崽羊崽还有捉鸡苗鸭苗的花费,零零碎碎,大约在两百两左右,加上之后购买那些喂养家畜的粮食,以及雇佣人手的花销,在第一批家畜出栏前,起码还得预留二三十两,为此,严坤把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一百多两银子都拿出来了,算作是资金入股,同时他还得帮单家联络上层的买家,以后的纯利,他占两层。   听上去似乎并不算多的样子,但严坤看好单家喂养的这些家畜名声打响后的价值,只是两层的纯利,就够他赚的盆满钵满了。   再过几年,等儿子到了能够娶媳妇的年纪,他都能够给未来的儿媳妇打一个小金人出来。   王村长不知道啊,在他看来,养猪养鸭这事忒费劲了,村里人养这些东西,多数是为了过年的时候家里能够多一盆大菜,很少专门养着卖的,毕竟家里的粮食人都不够吃了,哪里还有那些小畜生的份。   但严坤是外村人,人家想要来他们村里买地养猪羊鸡鸭的,他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因此,虽然心里头不看好,王村长还是给他们批了一份公函,到时候他们只要拿到衙门去,交钱等着衙门给他们那块地的地契就好了,之后他们想在那块地上干什么,都和王村长无关了。   拿上公函,蒋婆子一行人匆匆忙忙又走了,之后还得联系一些工匠,帮忙搭建牲畜棚,还得买足够的木料和石料,事情又多又杂,可有他们忙的呢。   “单家这是还嫌家里的猪鸭养的不够多,专门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就为了买山脚下那块破地?”王村长的媳妇在蒋婆子等人走后,掀开内屋的布帘,从里头走了出来。   “不是单家,应该是跟着他们一道来的那个严坤的主意,之前单家分家是我给做的公正,他们二老现在可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来,我估摸着,大概就是单家负责帮他养那些畜生吧,如果养的好,确实也能挣不少钱,至少鸡鸭蛋,不愁没得吃了。”王村长摇着头说道。   “单家在这件事里头没份?”   那婆子面露怀疑,不过片刻后她的眼珠子忽然转溜了一下,“现在单家分了家,最出息的最能干的两家都被那对老糊涂给分了出去,只留下单老三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现在他们买下来那么大一块地用来养畜生,将来肯定忙不过来得请人手,也不知道帮着干活,一天能够拿到多少钱?”   村里头来钱的方式不多,绝大多数的来源是家里头田地的收成,以及农闲时候,家里的壮劳力去镇上县城里接些零散的活挣来的小钱。   而家里头的女人,绝大多数都没有苏湘那样的运气,因为有一个曾经被卖给大户人家过的亲娘,还会一手能够挣钱的手艺。   如果单家到时候真的要招人的话,养鸡养鸭的,肯定招的更多的就是女人,这些玩意儿又不需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只要照餐数给它们做好饭食,然后清理清理粪便,剩下的时间,还能做点家里的家务活。   按保守的算,一天给十个工钱的话,一个月就是三百文了,村里的女人,哪个挣过那么多钱。   村长的媳妇不由想到了自家闺女,之前她千挑万选给闺女选了一个出息的年轻秀才公,还给陪嫁了丰厚的嫁妆,谁知道刚嫁过去不久,那秀才身体就不好了,整一个肺痨鬼,压根就没法接着科考了。   可怜她闺女,一边被婆家嫌弃克夫,一边又得苦哈哈的下地干活养活自家没用的男人,和嗷嗷待哺的儿子。   好在是同一个村子里的,村长媳妇还能偷偷摸摸帮衬点闺女,但是她清楚,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些日子,几个媳妇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要是她在这样接济下去,恐怕等她蹬腿后,女儿就彻底没了娘家依靠了,还不如趁现在,给女儿找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活计,一个月三百文,足够让她的日子宽松不少了。   这么想着,那婆子赶紧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单家既然都买下地了,恐怕等拿到地契就会来和你买咱们这片山上的树,到时候你给批条子的时候爽快点,等单家招人了,我也好给咱们闺女要一个位置。”   “诶,我知道了。”   听婆子提到闺女,王村长沉默了,唯一的闺女啊,他能不疼吗。   看来之后单家有什么要求,他还是爽快些答应吧,至少能够给闺女求一个便利。   “吱吱——吱——”   胖松鼠如同往日一样蹲在山脚下对着进山的那条山路的最高的松树的树杈上,啃了两口爪子上捧着的松果,然后吱吱着叹气,豆粒大的眼神里,居然人性化的露出了惆怅的情绪。   今天还是没有等来它的小可爱。   胖松鼠难过的坐在树杈上,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甩啊甩的,屁股墩肥硕,磨蹭的时候弄得树杈咯吱咯吱的响,两条前爪举起松果,然后又放下,坐立的动作,导致肚子上的肥肉挤出三道褶。   胖松鼠低头拿爪子戳了戳自己肚子上的肉,它觉得自己都憔悴消瘦了。   “吱吱!”   远处的同伴在树冠丛间冲着胖松鼠呼唤,示意它该去收集今年过冬的粮食了。   松鼠都是这样的,一天除了吃睡,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寻粮和存粮这两件事上。   再过不久就要步入秋天了,深山里那一片榛子林的榛果有一批早熟的,已经能够食用了,它们要赶在其他小动物没有发现那些美味之前,将它提前贮藏起来。   胖松鼠作为松鼠中的一员,自然也有这样的习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它渐渐的有了一项除了屯粮之外的爱好,那就是等着它的小可爱进山。   “吱吱!”   冲着远处的同伴喊了一身,胖松鼠三两下将那颗吃了一半的松果藏到颊窝里,左侧的嘴巴鼓囊囊的凸起了一小块,然后它抖动了一下身体,准备从这棵树上离开,跟着小伙伴们进山去寻找过冬弟弟食物。   上一趟,它送小可爱的那些美食都被跟着小可爱一块过来的强盗抢光了,它得给小可爱找更多更好吃的美味,等她下一次进山给她才行。   只可惜它忘了前段时间它找来的那些果子都藏哪了,明明那是它想好要给小可爱的。   两只短短的小爪子抓了抓脑袋,胖松鼠有些迷糊了。   算了,反正它的脑袋本来就不大,记不清楚事情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它还记得它有一个小可爱就好啦。   一下子又变得无比开心的胖松鼠抖了抖尾巴,顺势就要往最近的一棵树上跳,跟上已经往深山里赶的大部队,但是下一秒,它的动作就停住了。   它看到了什么!它的小可爱!   “你们说,今天咱们还能遇到那一群松鼠给咱们送果子吗?”   牛铁花舔了舔嘴唇,对着一旁的福宝问道。   上一次带回家的那些山果,她娘就准她吃了一小把,剩下的全都被藏了一起来,准备留到过年的时候,多一盆祭祀祖先和神佛的好物。   牛铁花至今还记得那些山果的好滋味,这些日子可把她给馋坏了。   要是今天,她们依旧能够碰到那群慷慨大方的小松鼠就好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吃的饱饱的,再把剩下的那些山果带回家。   人群里,不少孩子都和牛铁花是一个想法,往山里头走的时候,左顾右盼,就希望能够再看到一只松鼠的影子。   福宝带着宽沿的大草帽,努力用手扶着帽檐,免得帽子下滑,盖住她的视线,对于好朋友的希望和向往,她只想说,只要这一次那些松鼠不一股脑的攻击她就好。   “嘭!”   隔着帽子,福宝感觉到了自己再一次被攻击了,只是这一次有帽子挡着,那颗砸到她身上的小东西,在帽檐上滚了一圈,然后掉在了地上,并未对她造成多大的伤痛。   而边上的其他人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当即就拿起了自己身边所有能够盛装的东西,高举在头顶,像上次那样,等着山果雨的到来。   只可惜,在那一声响动后,就再也没见什么东西从树上向他们砸来。   严山生很生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宝宝居然差点又被树上的坏东西给砸着了,想着上一次见到福宝时她头上那个青肿的淤痕,他蹲下身,捡起地上那一刻有豁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啃过的小松果,然后站起身。   视线凝重沉稳的看向松果射来的方向,那是一颗松树,松针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不清枝杈上的东西。   严山生凝神静气,眼神如刀,就在枝杈上的某一处忽然颤动时,利落的拿起手上的弹弓,将那颗松果当做弹珠,朝那个位置射了过去。   “啪嗒!”   一个棕红两色相间的小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原本还等着从天而降的山果的孩子们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朝树下跑去。   福宝也不例外,只是扶着脑袋上大大的宽沿草帽,她显然跑的有些艰难。 第46章 五花肉   “吱——”   胖松鼠整只鼠都是懵逼的,刚刚它还在树上为见到小可爱手舞足蹈呢,怎么下一秒,它就被打到树下来了?   那颗击中它的小松果正好打在它全身上下最软乎的肚皮上,胖松鼠紧紧抱着肚子,没反应过来要逃,只是委屈的想要哭个几声。   太坏了,那群上次抢了它给小可爱的果果的强盗太坏了,抢它的果不说,这一次还伤它的身,虽然没看清到底是哪一个用武器打中了它,但在胖松鼠看来,这么无耻,就是上次那些强盗中的某一个没的跑了。   严山生就这样幸运的,明明是真正的“凶手”,却因为上次没有参与过分果果的好事,被胖松鼠排除在了嫌疑范围内。   “它好胖,还好小。”   福宝作为这群孩子里年纪最小又最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即便刚刚她跑的最慢,大家还是很大方的给她空出了一个位置,让她能够清楚的看着那个四肢朝天仰倒在地上的胖松鼠。   对于小萌物,她从来都没有什么抗拒力,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幻想过等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经济压力又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养一只猫再养一只狗,即便找不到心仪的另一半,有这些小可爱作伴,日子照样轻松又自在。   只是上一世的她去世的年纪,显然还没有达到时间充裕,财务宽泛的状态,所以饲养宠物这个想法,一直也没能落实。   小松鼠虽然和她想象中饲养的猫猫狗狗不一样,但胜在同样的萌,一看就让人心酥了大半。   凑近了看,这只胖松鼠比远看时更加可爱。   大约成人巴掌大的一团,模样有些类似于仓鼠,皮毛主要呈金色偏红棕,背部显眼的五条褐色长条,贯穿了它整个背部,福宝记得,这似乎是金花鼠的特征。   “吱!”   看到小可爱凑它那么近,胖松鼠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连带着找凶手的心思,都浅了不少。   “就是它用山果砸福宝的吗,这个松鼠真是坏。”牛铁花很有义气,虽说松鼠给的山果很好吃,可她也在意福宝这个小伙伴,她发誓,要与这个胖松鼠势不两立。   除非,它给她很多很多的山果,那她没准还能原谅它。   “其实一点都不疼的。”   看到小萌物的模样,福宝心里头是一点火气都没了,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谁又能对它生气呢。   但是在严山生眼里,这就是普通的花栗鼠,猎户世家出来的男孩眼里,山上的这些小动物,只有能吃的不能吃的,能卖的不能卖的,可爱的动物多了去了,比如小兔子,比如小花鹿,为了温饱,照样还是猎户眼中和银钱划等号的猎物。   不过,世世代代和山林为伍的猎户都会告诉自己的孩子一个道理,就是在这个山上,不能杀带崽或是怀孕的母兽,不能杀嗷嗷待哺的幼兽,因为竭泽而渔,老天爷终究会降下恶果在他们的头上。   眼前这头刚刚袭击了福宝的花栗鼠才巴掌大一团,严坤还没教过儿子怎么辨别松鼠的年纪,严山生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么大一团的小松鼠,是不是幼鼠,如果是的话,他就得把它放了,可想想上一次就是这些小松鼠将福宝欺负的那么惨,他又有点不想原谅这个鼠。   “吱!”   胖松鼠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它只是觉得小可爱的声音甜甜软软的,比它们松鼠群里最漂亮的那只母松鼠的声音还要甜美。   想着刚刚送给小可爱的松果她似乎没有吃,胖松鼠艰难地用两个爪子推着两侧的颊袋,努力将储藏在夹带里的,原本打算饿了时候吃的几颗松果吐了出来,然后用小爪子,朝福宝站着的方向推了推。   “是给我的吗?”   福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着胖松鼠的举动,有些惊喜的问道。   她觉得自己之前的直觉似乎没有错,这些小松鼠确实对她有种别样的亲近,恐怕上一趟以及刚刚松鼠拿果子砸她,都只是为了将它们觉得好的东西送给她吧。   难道,这就是老神仙说的赐给她的能力?和动物有关的能力?   福宝有些不确定。   “吱吱!”   胖松鼠可不知道福宝在说些什么,它只知道福宝没收下它给她的果果,边上那么多强盗盯着呢,小心别被别人抢跑了,这可是它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宝贝了。   紧张的胖松鼠将松子往福宝站着的方向又推了一段距离,肚子上刚刚被弹弓击中的部位隐隐作痛,爬了一段路,胖松鼠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爪子戳着肚子上的三成肥肉褶子,小模样,好不可怜。   “谢谢。”   福宝受宠若惊的接下那几颗松果,然后将松果小心的放到了娘亲之前给她系在腰间的粉红色的小荷包里,这是娘亲用从县城绣庄拿来的丝绸布料的边角料做的,上面还秀了一朵粉白色的荷花和几片翠绿的荷叶,一点都看不出来拼接的痕迹,精致极了。   将那些松子放在这个荷包里,足以表现出福宝对这些小松鼠馈赠的礼物的重视。   “山生哥哥,它好像受伤了,要不我带它回家吧?”   自从她满六岁之后,爹娘就考虑给她分房的事了,现在家里头分家,原本还算拥簇的房子一下子空荡了起来,恐怕再过不久,她就要开始一个人独立睡觉了。   福宝想着,要是这时候能有一个软乎乎胖嘟嘟的小松鼠给她暖被窝,这小日子该多美啊。   尤其这个胖松鼠表现出来的亲人的模样,福宝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似乎也不是什么妄想。   “我刚刚没用多大力气。”   严山生的言下之意,那就是这只松鼠并没有受多严重的伤。   “可是我好想养它啊。”   福宝蹲下身,试探着摸了摸胖松鼠的尾巴,见它没有反抗,眼睛笑成了一弯月亮,嘴角的梨涡犹如一朵盛开的小花,看的严山生的心情也不由的好了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宝宝想养一头坏松鼠养就是了,大不了那只松鼠不听话,他就给妹妹抓其他听话的松鼠回来。   这么想着,严山生心里的抗拒就少了几分,虽然他还是很不喜欢这个刚刚欺负了妹妹的松鼠。   在他看来,这一定是一只狡猾的鼠,知道现在的它面临着危机,就通过讨好福宝妹妹来求生,但他慧眼如炬,看出了这只坏鼠的险恶用心,以后他会盯着这只鼠的,但凡它再做出伤害福宝的事,他就让它知道弹珠真的打在身上,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胖松鼠只觉得背后一寒,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浑身上下蓬松的毛发炸成一个大绒球。   “吱吱!”   冲着福宝叫了一声,胖松鼠那意思,就是让她继续摸,它打的冷战,和她的碰触无关。   “小松鼠,你和我回家好不好啊?”   福宝轻轻的顺着胖松鼠的背,看它舒服地眯起眼,有时候她摸的慢了,脑袋还不住往她手上蹭的举动,更加坚信了想要养这只胖松鼠的决心。   “你这里受伤了,我想带你去我家,等你的伤养好了,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念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我再送你回来好不好啊?”   她边说,边努力做出一些能够便于松鼠理解的动作,然后一脸希冀的看着胖松鼠,等着对方的回答。   看着小可爱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肚子,再指了指下山的方向,胖松鼠觉得自己大概理解了小可爱的意思。   果然是它喜欢的小可爱啊,和那些抢了鼠的果子还打鼠的强盗们一点都不一样。   胖松鼠吧唧一声倒在了地上,捂着刚刚被松果击中的肚子一副伤的不轻的样子。   它不管啦,反正它受伤了,它要光明正大的赖上它的小可爱啦。   看着松鼠蠢蠢萌萌的模样,福宝忍俊不禁,在得到胖松鼠默认的举动后,她用自己的小帕子将它裹住,然后小心放到了竹篓里。   原本是打算用来盛放菌菇野菜的竹篓,现在倒成了用来盛放小娇客的好东西。   “你有五道杠,以后就叫你五花肉吧。”   福宝想着,现在这已经是自己鼠了,自己鼠,那当然得有一个好听又响亮的名字。   五花肉就很不错,好吃又好记,还正好切合了它背上的纹路。   “吱吱!”   胖松鼠什么都不知道啊,傻乎乎的看着小可爱,高兴地吱吱叫着。   一旁的严山生看福宝给那只坏松鼠取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立马就觉得那只松鼠顺眼了许多。   五花肉啊,那不就是猪肉铺上最畅销的猪肉部位之一吗?   严山生觉得,福宝妹妹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给松鼠取个名字,都能取到他的心坎里去。   “福宝,你真打算养这只花栗鼠啊?”   临下山的时候,牛铁花忍不住向福宝问道。   农家是不养闲物的,养猫是为了捉老鼠,养狗是为了看家,养鸡养鸭养鹅是为了吃蛋吃肉,单家虽然疼爱福宝,可未必愿意家里忽然间多出一张吃东西的嘴。   尤其松鼠多难养啊,上趟他们带下山的那些山果,还不知道够这只小松鼠吃多久,等吃完了那些山果,难道还要再去买不成,那得花多少钱啊。   牛铁花可是听她娘说了单家分家的事,据说福宝家分到的东西还不多,现在养老的重担还在他家头上呢,恐怕真没有多余的银钱,满足福宝养松鼠的爱好。   “嗯。”   福宝是真没有多想,此时她背着小竹筐,竹筐里装着既花栗鼠也叫金花鼠的五花肉,手里稳稳当当当拿着原本应该戴在她头上的竹编帽,因为竹篓被五花肉占据,这个草帽就巧妙的成了她用来盛放这一次上山采到的山菇和野菜的器物。   “你爹娘要是不让你养,你别和他们犟知道不?大人打人,可疼可疼了。”   牛铁花的哥哥铁柱在一旁插嘴,边说还边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显然不久前刚被揍过,所以才这么印象深刻。   “我爹娘从不打我。”   这点信心福宝还是有的,她那么可爱,爹娘怎么舍得打她呢。   “在挨揍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牛铁柱抬头望天,有些惆怅的说道,实际上,他被爹娘满村子追着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村里那些顽皮的泥猴儿,似乎哪个都摆脱不了这样的童年。   “你们放心吧。”   对于小伙伴们的关心,福宝还是很感激的,不过她还是相信,爹娘一定会满足她养五花肉的这个小愿望的。   和小伙伴们在村子的小路分别后,福宝和严山生肩并肩朝单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老爷,查出来了,给那家饭庄提供猪肉的,是泥塗镇上的严记肉铺。”   县衙门后面的官宅里,一个憨厚精明的中年男子走到外院的书房里,对着里头穿着县令官服的男子说道。   这个男人,正是刚来到坝江县不久的县令荣信。   “哦,这么轻易,你就把人给查出来了?”前些日子,荣信刚接手县衙内的公务,加上接见当地的豪绅,压根抽不出空,去调查他很感兴趣的猪肉的来源。   好不容易这段日子将积攒的工务处理了绝大部分,荣信觉得,自己终于有时间来研究他最感兴趣的美食了。   “这件事还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当初那个饭庄找猪肉的货源找了好几家猪肉铺,最后严记肉铺胜出,这件事,在县城内以及周遭的猪肉铺子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管家恭敬地说道,他是从京城跟着少爷一块过来的,因此对少爷的喜好了如指掌,这一次他去调查,轻易的就查到结果,还担心这里头是不是有陷阱,特地还停留了几日,看着严家肉铺的主人送肉去饭庄,中途也没见其他人有送肉过来,他才肯定自己调查到,就是真相无疑了。   听了管家的话,荣信想着,看来这个县城里,还真没有他这样舌头灵敏的老饕,吃出来那道极品的红焖肉之所以出色诱人,完全只是因为它的肉选的好。   也是,县城里的人哪有他广陵侯府小少爷这般见多识广啊,吃不出来那些细微的差别,也是正常的,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从来没有人想着在进货的源头搞什么手脚,而是一股脑的光动着挖厨子的主意了。   荣信对做生意没兴趣,他的唯一爱好就是吃,因此他也没想着捅破这一点,现在既然找到了饭庄供货的源头了,他就决定将以后他府上肉类的采买,全都交到严记肉铺手上。   了却了一桩心事,荣信吩咐了管家这桩事,然后就开始认真处理起公务来了。   坝江县的地势很好,又占着方圆百里内最大港口的优势,现在却依旧发展的不温不火,一来,是因为前任县令没有合理的利用港口,二来也是坝江县内,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色货品。   荣信既然来坝江县当了县令,当然还是想要将当地的商贸给带动起来的,因此在解决了口腹之欲上的问题后,他就将精力再一次放在了怎么带动当地经济发展这件事上。   “这是你让严家送来的肉?”   从县衙回来,荣信迫不及待地就让厨房赶紧上菜,第一筷子,他就伸向了桌子上他指名要的那道红焖肉上。   从京城带来的老厨子最知道他的口味,这道菜的调汁勾芡堪称完美,可就是一点美中不足,导致它完全不符合荣信的预期。   那就是食材!   荣信放下筷子,叫来了管家,难道那严记肉铺的掌柜对他这个县令还有所隐瞒,没有将他铺子里最好的肉送上来。   “严记肉铺的老板去乡下了,据说是要搞什么肉猪的批量饲养,这些日子他的摊位上雇了一个学徒工看着,这已经是学徒工送来的最好的猪肉了。”   管家一看少爷的反应,就知道这件事他办砸了。   “批量养猪?”   荣信的眼底闪过一丝趣味,这件事可有点意思。   本来他不是就计划着去周边的乡下看看吗,看来,第一站的目标能够定下了。   他倒想看看,严记肉铺的老板,到底想养什么猪。 第47章 上门   “小东西,还挺精怪的。”   单家容着小闺女养了一个松鼠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村里许多人还没凑近瞧过松鼠是什么模样,因此这些日子,每到空闲的时间,都会有一群闲着没事干的妇人带着家里的孩子过来凑凑热闹。   “还行,挺听话的,养着也不费劲。”   苏湘原本是不太乐意女儿养什么松鼠的,毕竟这玩意儿从来也没有人养过,而且不久前闺女才刚刚被松鼠砸伤了脑袋呢,要是养了这个小东西,下一次它发狂了,抓伤了闺女的脸或是裸露在外的手臂之类的地方,留下什么伤疤,对女儿将来的婚事也会有影响。   但谁让她拗不过闺女的苦苦哀求呢,忍着心里的担忧,答应了下来。   几天的时间,胖松鼠五花肉的乖巧听话让苏湘暂时放下了对它的成见,对它也有了几分喜欢。   “娘,我也想养一只松鼠。”   一个小姑娘蹲在福宝边上,想要伸手摸摸此时站在福宝肩膀上,手里捧着一颗瓜子,憨态可掬的胖松鼠,忍不住手痒想要摸一摸。   “五花肉怕生,会抓生人的。”   福宝制止了那个小姑娘的动作,不是她小气,而是五花肉确实在被她收养前只是一个在山林间生活的动物,对人类并不亲近。   这几天相处下来,在这个家里,能够靠近五花肉,近距离对它摸摸抱抱的也就福宝一人罢了,对其他家人的态度,还是在福宝多次调教后才稍稍好转的。   因此在面对那么多看热闹的村人拿五花肉当什么稀罕玩意儿的态度,福宝还真不能保证五花肉不作出什么攻击的举动。   “呲——”   五花肉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福宝的话,对着那个想要摸它的小姑娘露出了自己那一对大板牙。   没错,它超凶的。   小姑娘没有摸到可爱的小松鼠,忍不住有些失落,想着自己要是也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松鼠就好了,到那时候,她也不让别人摸自己的小松鼠。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你当你是什么牌面上的金贵人呢,还养松鼠,你老娘都不想养了。”那姑娘的娘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听了闺女的妄想,劈头盖脸对她就是一顿骂。   “哇——”   小姑娘被娘亲一顿吼,瘪了瘪嘴,酝酿了几息,当即哭的天崩地裂。   “滚滚滚,赔钱货,没的丧气。”   那年轻媳妇压根就没有哄闺女的意思,而是转头看向了苏湘讨好的说道。   “你看这小妮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她哪有福宝这福气,被单叔还有单婶宠着,还摊上了你和三哥这样能耐的爹娘,湘儿啊,咱们可是一个村的,往日里别人看不起三哥的时候,我可都在替你们两口子说话啊,我说,三哥那面相,一看就是出息人,这不,现在让我说中了,人家严老板为啥不找别人,偏偏找你们家老三帮他经营养殖的生意,还不是因为三哥他命里就带财吗?”   女人声音高亢,面色红润脸带喜气,和一旁委屈的差点哭撅过去的女儿,形成鲜明的差别。   “湘儿啊,听说你们家那个养殖场等建成了还得收人是吧,你给妹子透个底,工钱给多少,几天结一次?妹子家里负累大,看在往日里咱们姐妹的交情的份上,你就帮帮姐吧。”   说实话,一只松鼠罢了,哪里真能惹来那么多村人来单家呢,还不是现在单家正在筹备的养殖棚闹得。   这些日子,村里关于这桩事的风声就已经不小了,虽然就村长那儿透露出来的口风大家知道,出钱开这个养殖棚的,似乎是镇上猪肉铺的严老板,可对方毕竟在镇上呢,鞭长莫及的,到时候管理那棚子的,还不是单家人。   如果单家真要请人的话,对于村里头的女人而言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来源,不往大了说,挣来的那笔银钱,至少能够让她们自个儿和孩子逢年过节扯上一身衣服,偶尔割上几两肉,改善改善伙食。   之前大伙儿还没想过用什么样的理由上门来,毕竟在此之前,村里多数妇人和苏湘这个不怎么爱出门论人是非的单家儿媳妇不熟,而蒋婆子威名在外,更是没人敢找上她了。   现在就不一样了,借着带孩子看松鼠的名义,来探探口风也好。   “这还都是没影的事,再说了,那桩生意都是我婆婆和我男人拿主意的,我插不上手。”   苏湘汗颜,她怎么不记得她和眼前这个跟她论姐妹情谊的女人有那样深厚的感情,说来说去,还是钱闹的。   另一边,原本啼哭的女孩也被福宝给哄好了。   “委屈你了,五花肉同志。”   看着牺牲了自己的尾巴,可怜兮兮瞅着她的五花肉,福宝只能摸了摸它的脑袋,帮它顺了顺背上的毛发,当做安慰了。   听着刚刚那女人直白的话,福宝也知道这些日子那么多人上门的真正目的在哪儿了。   说实话,福宝并不是一个特别外向的人,从上一世起,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尤其现在的她还是孩子,古代对女孩子的要求严苛,家里来什么长辈呢,她就得安静乖顺的向对方问好,然后全程保持着微笑乖巧的模样,在对方点到自己的时候,适时点头或摇头,要么就应和几句话。   说实话,这样的经历,偶尔来几次就好了,但现在一天天的,每天家里都得来好几拨人,打的都是看她的五花肉的幌子,害的福宝也不得不守在堂屋里,给那些客人作陪。   日子一长,福宝的嘴角都笑僵了。   现在看来,那些大人的真正目的压根就不在五花肉身上,福宝就不由琢磨起来,她是不是能够找个合理的理由避开这些事。   比如,去找铁花他们玩之类的?   “娘,我想起昨天铁花说想让我教她打络子,我都和她说好了。”   福宝将原本坐在她肩膀上的小松鼠抱到怀里,然后对着正疲于应付那个女人的娘亲说道。   “答应好的事,那确实不能忘,行了,你去吧,不过路上小心点,别摔了。”苏湘怎么看不出来闺女这几天的闷闷不乐,不说闺女,就连她这个大人都有些受不了村里一波波上门敲边鼓的人了。   谁让她脸皮薄呢,这些天婆婆为了那些牲畜的事分身乏术,家里没个威慑力,不然这些天,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上门来了,光是婆婆的威名,就能吓跑一波人。   “诶!”   福宝应得脆生生的,然后提腿就跑,生怕自己跑的慢了,屋里那个大娘就让她将那个刚刚哭闹了一通的妹妹带上。   “福宝跑那么急做什么,我家大妞可喜欢福宝了,我还想着,两个孩子能做一对好姐妹,延续我们俩的交情呢。”   果不其然,看着福宝跑远了,女人无不惋惜的说道。   谁不知道蒋婆子拿这个孙女当眼珠子呢,要是自己的闺女能和单福宝搞好关系,到时候再由那孩子说一句,保不准比苏湘这个儿媳妇开口更管用。   “呵呵。”   苏湘喝了口茶,也有些庆幸女儿跑得快了。   “小妹妹,你知道镇上卖猪肉的严屠户的牲畜养在哪儿吗?”   荣信是微服私访来的,身边就带着一个管家,和一个护卫,穿着打扮也只是寻常。   但一个人的气质骗不了人,福宝光是瞧了他一眼,就觉得这人的涵养气度不一般。   加上他刚刚拦住她时露在她面前的细嫩的手指,以及修剪整齐的指甲盖,只有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看得出来,眼前这人,绝对是从小念书,养尊处优长大,没做过什么活儿的。   在村里生活了那么久,就连他们家最精养的大堂哥,也没有对方这样的手掌呢,有时候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福宝看这样眼前这个穿着普通棉麻布衫的男人,装作天真懵懂的样子,歪着脑袋甜甜的问:“叔叔,你找严叔叔有什么事吗?”   “吱吱!”   五花肉从福宝的衣兜里钻出来,同样只露出一个脑袋,无辜地看着弯腰问话的荣信。   一瞬间,荣信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两层暴击。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就是萌物的力量。 第48章 僵持   苏湘是个心灵手巧的,又只有福宝这一个闺女,每天除了绣花贴补家用,琢磨的最多的事,就是怎么将自己的闺女打扮的漂亮可爱招人疼。   今天她脑袋上两个小花揪就是苏湘尝试了好几次才绑出来的,不同于一般村里女孩绑普通圆髻,苏湘在帮闺女盘头发的时候,实现将一股头发分成好几缕,编成发辫,然后在用卡针固定好位置,盘成特殊的形状,凑近看去,就像是脑袋上编了两朵盛开的小花,这时候再点缀上一对垂着绒花的发簪,灵动又可爱。   六岁的福宝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婴儿肥,双颊鼓鼓的,白皙的肌肤上带着几抹健康的粉色,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的时候却带着弯弯的弧度,就像是一弯月牙儿,看着她开心,自己的心里也和掺了蜜糖一样甜。   荣信早就过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的妻子是家中长辈相看的,同样出生名门,模样只能说清秀,但胜在为人大气端庄,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两人育有一子,今年刚满七岁。   除此之外,他的身边还有两个长辈赐下来的通房,因为本朝的妻妾制,除非他将来继承了爵位,在他有子的情况下,这两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有比通房更高的地位。   这两个通房中的一个,给他生了一个庶女,比嫡子年幼两岁,是在嫡子诞生后,停了后院通房的避子汤后怀上的。   自古嫡庶有别,荣信对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有几分疼爱,可绝对比不上嫡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加上后院的女眷通常由嫡妻管教,真正说起来,荣信每个月见到那个年幼女儿的次数,绝对没有超过一掌之数。   这一趟他前来就任县令,嫡妻和一双年幼的儿女需要留在京中替他孝敬长辈,唯独那个未曾养育孩子的妾室跟随他来赴任,说起来,他也许久没有见到那对年幼儿女的模样了,倒是有几份家信,但也比不上儿女在眼前的时候。   回想着女儿刚出生时皱巴巴,连日啼哭的模样,在对着眼前这个见人三分笑的可爱小姑娘,荣信的心忍不住软了几分。   “小姑娘,我想找你口中的严叔买点东西,你要是带我找到她,我就把这个东西送给你好不好啊。”   荣信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合自己的眼缘,当即也不吝啬,直接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羊脂白玉的玉佩,要当做送给福宝的礼物。   这样贵重的玉佩,对于乡下人家而言,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可是对于荣信这样出生侯府的贵公子而言,也就只是寻常物件罢了。   “严叔就在山脚下,我带你去找他,不过你的东西,福宝不能要。”   小姑娘的声音奶声奶气的,福宝又想装作不懂事的孩子,声音中更是带上了几分稚气,懵懂天真,让人恨不得抱着她好好揉一揉。   眼前这个打扮普通的人一出手就是一块羊脂玉佩,看来对方真的将她当做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不然也不会大大咧咧将这个矛盾的地方暴露在她面前。   能够随手掏出这样贵重的东西的人,怎么会是这般打扮呢?   福宝心里有了思量,不过经过这一番对方,她也算看出来了,这个人应该不是带着敌意来找严叔的,这么想着,福宝松了口气,面上的笑容更甜了。   “吱吱!”   五花肉趁机从福宝的怀里钻出来,灵活的抓着衣服爬到了她的肩膀上,用爪子洗了洗脸,然后学着她的模样,点了点头,似乎能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似得。   荣信并不是那种目下无尘、骄纵任性的世家公子,底层的百姓,他也接触过不少,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进退有据的乡下孩子,眼前这个小姑娘灵动的,像是那种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和这块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你不要这个,叔叔就拿这包糖果当做感谢吧。”   荣信将羊脂玉佩收到了怀里,然后解下了腰间不怎么起眼的荷包,素色的荷包鼓鼓的,里头显然装了不少东西。   福宝刚刚还想着这里头难道装的是银子,却没想到里面装的居然是糖果。   人不可貌相,福宝诧异的看了荣信好几眼,没想到对方一个和她爹差不多年纪的长辈,出门在外,居然还得贴身带着这些小孩子更喜欢吃的东西。   “叔叔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哥哥,这些,都是他最喜欢吃的。”   才怪!   荣信感觉自己好像从面前的小姑娘眼中看出了探究的情绪,虽说这样的感觉,在下一秒就消失了了,小姑娘依旧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可爱姑娘。   但就是那一瞬间的莫名情绪,还是让荣信有些不自然,下意识的,他就隐藏了自己的吃货属性,将锅都推到了自己远在京城的儿子身上。   听了荣信的解释,福宝心里了然了,当即就将荣信当成了和她那个傻爹一样的孩子奴。   疼爱孩子的,又有几个会是坏人呢,这么想着,福宝对眼前这个男人的防备又降低了几分。   没有收下玉佩,福宝在荣信真诚的眼神下,还是收下了他给的糖果,陌生人给的东西,绝对是不能随便吃的,福宝决定回去将这些糖果藏起来,具体的,能弄明白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来意再说吧。   就这样,一长一幼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走在最前头,而荣信带来的管家和护卫则是在后面三步远的地方牢牢跟着,一时间,气氛倒也融洽。   跟着荣信来的管家算是最吃惊的那一个了,他从小就伺候荣信,对他算是再了解不过了,对家中的七小姐都没见少爷这般温柔体贴,现在对这个乡下的小姑娘,倒透露出几分慈父的架势了。   不过再怎么样,这也是和他们府上不相干的人物,管家只是心里思忖了几分,觉得少爷开心就好,然后就将这件事抛在了后头。   左右七小姐只是庶女,本就只是比丫鬟贵重点的身份,老爷喜不喜欢又如何呢,谁让她命不好,没投胎在夫人肚子里。   “荣叔,我爷奶还有我爹以及严叔都在那里了,我还得去找我的朋友,就不和你们一块过去了。”   站定在村子通往后山的出口,远远的就能看到正在施工当中的牲畜棚了,福宝可不敢让爷奶知道她胆子那么大,敢给头一次进村的陌生男子带路,冲荣信摆了摆手,扭头一蹦一跳的,就离开了。   “还是个孩子啊。”   荣信哂笑,但是很快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总觉得,在刚刚的聊天里,他似乎被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牵着鼻子走了,原本听说小女孩的家人是帮着严坤养那些美味的家畜的时候,他还想从小女孩的嘴里旁敲侧击,打听点关于严坤的事,关于他们家养出来的家畜为什么那么美味的事,结果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打听着,他的来意,却倒了一干二净。   荣信摇摇头,觉得那样天真可爱的女孩绝对不会有这么深的心计。   回想着女孩娇俏可爱的小模样,荣信心情大好的将手背在身后,然后朝福宝指着的牲畜棚的方向走去。   “你说看到县太爷去平柳村了?”   “嗯,小的亲眼看见的,官邸的后门今天一大早出来三个人,虽然穿的普通,但是领头的那个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县太爷没错。”   类似这样的对话,发生在了县城好几个乡绅家里。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坝江县而言,换了一个县令,和换了一个天子也没什么多大的区别。   说起来,这些乡绅也不是各个都有背景的,部分商贾好不容易将前头那个县太爷哄好了,塞足了孝敬钱,现在换了一个县太爷,一切都得从来了,还不得小心翼翼的找这个信任县令的痒处,然后帮他挠一挠啊。   只是,当打听到现在这个县太爷是京城侯府的公子后,许多信心满满的乡绅,顿时就抓狂了。   前一任县令穷苦出身,给他足够的银两,万事皆消,但现在这个不一样,侯府,那可是和皇家连着亲的,什么好东西他没见过,能眼皮子浅到被那些阿堵物诱惑?   送美人也不行,听说县令身边有一个伺候的,是侯府老太太赏赐的,在没了解县令的偏好前,反而将他如今后院唯一的话事人给得罪了,到时候被对方记上一笔,还有他们什么好日子过?   这些日子,这些乡绅是愁白了头发,一个个,不知道塞了多少银两给那些官邸里头伺候的下人,打听县令的喜好,关注他的动静。   这不,荣信下乡的事虽然做的隐蔽,却也还是被一些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赶紧查清楚县太爷到底做什么去了,小到他如了几次厕,大到他走了那几条路,统统给爷打听清楚。”   “是。”   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县令头一次去周边微服私访,还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这里头一定有隐情,只要把这件事挖出来,还愁想不到讨好县太爷的点子吗?   一时间,所有乡绅信心满满,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官绅和乐的场景。   “买猪?我在镇上的铺子没关啊,这位爷要是想要买新鲜的猪肉,只要跟我铺子里的伙计说就好了。”   严坤听说有人找他,用挂在脖子上的巾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顶着一张晒得通红的脸,诧异地朝外头走去。   在听说了荣信三人的来历,他有些郁闷地回答道,他的猪肉铺子不是让学徒看着吗,难道学徒阳奉阴违,把他的猪肉铺给关了?   “在下要的不是你在铺子里卖的普通的猪肉,而是你送去好运来饭庄的那种真正顶尖的猪肉。”   荣信真是没想到,那样美味的猪肉,居然出自眼前这个模样粗犷的男人之手,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似野蛮屠户的男人,一定有着无比细腻的内心,才能养出那种顶尖的肉猪来。   “这位爷实在是说笑了。”   严坤眯了眯眼,他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将饭庄那几份招牌菜真正美味的源头宣传出去呢,就有人尝出来,并且找上来了。   但现在还不是透露这件事最好的契机,毕竟养殖棚还没建好,那些猪羊鸡鸭还不能保证供应,一切,都不在严坤的计划之内。   一个想买,一个不卖,在棚外的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第49章 广告   “严老板是觉得我给的银钱会不够吗?”   荣信忽然间觉得自己今天微服私访有一点不好,就是穿的普普通通的,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财力,从而将上好的货源朝他供应呢。   虽然不知道好运来的掌柜出价多少,比市价高个两三倍总是有的。   眼前这个男人精明狡猾,没道理饭庄招牌的红焖肉都卖五两银子一份了,他还傻乎乎的以市价二十文左右一斤的猪肉价格,给饭庄供货。   这么想着,荣信示意身后的管家将他的诚意拿出来,给严坤瞧瞧。   荣府的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是姜国最大的广荣票号的银票,县城里就有一家广荣票号,这张银票面值一百两,随时随地都能够从广荣票号换取等额的银两。   这笔钱,按照荣信时常消耗的肉食,即便严坤卖的猪肉再贵,也足够两三个月的定钱了,可谓是诚意十足。   荣信也不怕严坤骗他,等到时候,他总是要送货上门的,在知晓是谁定的他铺子里的猪肉后,他应该会很聪明的,不耍那些个不入流的小心眼从而欺骗他。   果不其然,这张银票一出来,严坤着实有些为难了。   首先,眼前这人穿着寻常人家的衣衫,但出手阔绰,显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如果现在他咬定自己手里没有他说的那种猪肉,等到时候他准备好了一切,打算将猪肉的名声打响了,岂不是得罪了一个潜在的敌人?   做生意,和气生财,以前这些事当猎户的严坤不懂,不代表在县城带了近十年,早就被磨炼的十分圆滑的严坤不懂。   对方的虚实越是捉摸不透,就越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心。   “这位爷想要上好的猪肉,行啊,只是你也知道的,我们和好运来饭庄那是有过口头协定的,在协议时间内,不能将猪肉私下卖给他人,看在您特地找过来的份上,每个月,我们都能给府上匀一部分,只是还请爷千万别声张,不然我们这些乡下人,也很为难啊。”   单峻海原本还在里面帮忙,就是见严坤出来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没回来,心里头疑惑,出来瞧瞧。   不瞧不打紧,一瞧吓一跳,眼前这个人,就是烧成灰,他也认得出来啊。   都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全家,虽说单峻海是那种外头的活没赚头了还能回家继承庞大的养殖场家业的幸运男儿,可也不代表他不将自己经营了多年的小本买卖放在心上啊。   尤其他的事好办,可他那些靠着这个生意养家糊口的兄弟,现在还在为生计发愁,单峻海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而造成这一切的新任县太爷,他虽然只侥幸见了一次,那张脸,也是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了。   单峻海也是知道分寸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压根就没有能力和县官斗,再说了,本来他们做的那桩生意,说难听点,也是钻空子做成的,人家要禁要管,其实也很有道理,想来想去,他们似乎只能自认倒霉,不能将一切都怪在县太爷身上。   因此心里头憋屈,可又憋屈的没道理,这种纠结的心思,才是最让人无奈的。   这不,看着严坤为难了,单峻海当即就收拾好了心情主动站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单家的猪肉好的,但真要和县太爷搞好了关系,在这个县城里,他们也不算是没有靠山的了。   看着单峻海态度如此明显,严坤很快就意识到,恐怕他认识来人,而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还十分特殊。   “我这兄弟说的没错,之前不好对您直言,那也是因为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既然现在瞒不了了,还请爷帮我们保密,以后府上需要采购新鲜的肉食了,我们就从自己那份匀一匀,保证不会缺了府上的。”   顺势,严坤就转换了自己的态度,同意了荣信想要采购猪肉的要求。   到了这时候,荣信要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那他就是猪本身了。   “再过不久就到了午饭的时间了,从咱们村赶到最近的镇子上,也得大半个时辰,到那个点,也不知道镇上的饭馆还有没有饭食,这位爷,要不要到寒舍吃顿饭再走,虽然也没什么好酒好菜,但食材保准新鲜,而且你们不是要订肉吗,正好咱们也商量一下价钱。”   单峻海心思活泛,暂时将自己失业之仇放到一边,打算哄好眼前这个未来的父母官,不求对方能够给他多少便利,至少能够在麻烦找上门来时,让对方两不相帮啊。   眼前这个县官比之前那个看上去正气不少,虽然单峻海不满之前他出台的一系列禁令让他损失了不少,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那些做法,对坝江县整个县城而言,是有利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荣信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打量了眼前这两个笑容恭敬又不带谄媚的男子,心中的趣味多了几分,虽然贸然在不熟悉的农家留饭这事有些不太妥当,可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本来微服私访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想要打探一下周遭的风俗风情,以及这些年田地的收成以及农家除了田息外的其他收入手段,现在结识了两个聪明机灵的人,从他们嘴里打听点消息,反而更简单了。   福宝不知道她领了个人去找严坤,她爹就热情的留饭了。   在好闺蜜牛铁花家待到午饭的时间,婉拒了牛家爹娘留饭的客套话,福宝带着五花肉,高高兴兴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了饭点,除了少部分特别不识相的,不会有人还赖在别人家不走的。   目前而言,平柳村还是那种讲道理的人家比较多,等这个时间点回去,那些叨扰的人,估计也都回家了。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福宝哼着小曲子,心情莫名的有些好,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扑倒爷奶爹娘的怀里撒娇呢,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荣爷和小女认识?”   荣信只说自己姓荣,因此单福海等人就唤他一声荣爷。   对方毕竟还是县令呢,虽然他不点名自己的身份,可刚刚单峻海的模样,明显就是认出他来的样子,现在装傻喊他荣大哥,这不是亲近,而是冒犯。   又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一个是官,一个是普通的乡下泥腿子,攀交情也不是这么攀的。   “刚刚正是这个小姑娘带我去找的你们。”   荣信的话让单峻海心里打了个疙瘩,然后隐晦担忧的看了眼单纯的小闺女。   他这女儿,还是太纯善了些,她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吗,现在外面拍花子那么多,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一出去,还不知道被多少拍花子盯上呢,她倒好,傻乎乎就给几个进村的陌生人带路了。   单峻海心里头担心地跟猫挠似得,决定等晚上歇息了,好好提点提点闺女,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招人稀罕。   福宝也没想到自己都趁早避开了,还是会被那个和气的中年男子指出来自己就是带路的人啊,感受着爹娘的眼神,福宝猜到,恐怕今天晚上,她又不得消停了。   看着福宝皱成苦瓜脸的可怜样,荣信忍不住在心中大笑,这么灵气的小姑娘,怎么就不是他的闺女呢。   出生在普通农家,可惜,可惜了。   “今天早上一出门就听见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我当时就想着,可能是有贵客登门了,果不其然,贵客这不是来了么。”   蒋婆子和苏湘在堂屋和灶房两头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一桌丰盛的宴席来。   但由于时间紧,杀猪宰鸡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用有限的食材,尽量让贵客满意了。   清蒸腊肉片,腊肉用的是自家猪肉身上最好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咬一口,油润劲道的口感让人分外满足。   韭菜炒鸡蛋,鸡蛋是自家母鸡下的蛋,韭菜也是自己种的,新鲜水嫩,喷香无比。   红焖肉,这是老太太拿手的菜色,加上福宝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借着孩子不懂事的理由,好几次在老太太做菜的时候怂恿着老太太往里面加一些奇怪的香料,久而久之,这道菜被老太太改良的,更加风味十足了。   零零碎碎,一共八道热菜,一碗汤,因为食材好,吃的荣信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他觉得,自己之前太疏忽了,这一大家子,完全不止是养猪在行啊,就连家里自种的蔬果,吃着都比他曾在京中吃的更好。   看来府上的采买也不用考虑了,全都从单家进就好了,加上家里老厨师的手艺,之后他这张嘴巴,可是真的享福了。   “你是说,县老爷在一户农家吃了饭,还觉得饭菜的味道好?”   “你说县老爷夸了平柳村一户农户家的家畜还有时令蔬菜味道好?”   “县老爷说那户农户家的菜堪称一绝?”   但凡盯着荣信动静的人家,今天都收到了这样一个线报。   怎么说,荣信都是京城来的侯府家的公子,连他都夸好,那是怎么一个好法,还是说,这里头的话,有其它什么深意?   一时间,县城里那些乡绅们,一个个都迷茫了。 第50章 选人   “你是说,刚刚那个是咱们的县太爷,我滴乖乖啊。”   送走了荣信一行人,蒋婆子听完儿子的话,拍了拍胸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就刚刚,那个和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相谈甚欢,还带走了他家不少刚从地里采摘下来没多久的时令蔬果的男人,是新任的县太爷!   在蒋婆子心里,能当县太爷的那都得是读书读的很好的举人老爷或是进士老爷,那些人,不该脑袋仰的高高的,用鼻孔看人,然后再对他们来一句有辱斯文,挥袖离开的人物吗,再不济,也不会像荣信这样和气啊。   刚刚蒋婆子想着,这个儿子让他们好好招呼的青年顶多就是县城里的乡绅罢了,士农工商,农还在商前面呢,虽然那些人有钱,可蒋婆子还真没觉得自己比人家低贱了几分。   现在不一样了,蒋婆子满脑子回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得体的,得罪了贵人就不好了。   “奶,我在呢。”   平日里蒋婆子对福宝这个孙女的称呼就总是乖乖啊,小心肝之类的肉麻话,因此现在她遗憾我滴乖乖,福宝就自动当成老太太是在喊她。   本来有些紧张局促的氛围就因为福宝傻乎乎的这句话,立马瓦解了,就连最紧张的蒋婆子,也忍不住抱着一脸懵懂莫名的乖孙女笑出了眼泪。   看着家里人指着她笑,福宝心里都苦啊,她又不是笨蛋,这不是为了调剂调剂氛围吗,所幸她还小,闹出笑话是正常的,现在家人都开心了,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哈哈哈,娘,你就放心吧,现在这任新县令看来还是很亲民的,不像是前任县令,处处朝钱看的人,现在和县令搞好关系,将来于我们的生意,也是有好处的。”   单峻海忍不住揉了一把闺女的小肥脸,笑够了,对着亲娘宽慰道。   “尤其咱们家福宝多可爱啊,我看今天县令的模样,恨不得哄着咱们家福宝去他家给他当闺女,再说了,我们也没有冒犯他的地方啊,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单峻海的劝解让蒋婆子稍稍放心了几分,听着儿子说起小孙女,还不由挺了挺腰。   没错,她有一个天下第一福气的小心肝,她还怕什么啊。   “我看这生意有奔头。”   刚刚有贵客在,单老头都不好意思抽旱烟了,现在贵客走了,他就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宝贝旱烟枪和烟丝,鼓捣起来。   “官邸那儿要的东西,咱们都备的精细些,吃的菜,吃的肉,选最好的去,千万不能有一片虫蛀的菜叶儿,还有价格,也不能定的那么高了。”   单老头想的更多,荣信可是父母官啊,自家三个孙子都在念书,将来保不准也有那个福气和荣信同朝为官,就算没有,讨个眼缘,从他那儿学到一点皮毛,都足够孙子们受用无穷了,尤其大孙子今年考秀才,要是有那个缘分,得到荣信的几句指点,就更好了。   但他也清楚,这个希望很渺茫,他们就是养猪种菜的,过了今天,县令大人哪还会和他们有联系呢。   再者,单家说起来,也已经分家了,人情有限,要是将这份情谊用在了大孙子身上,就势必意味着二孙子福德能分到的就少了,老三两口子,未必乐意。   单老头对于长子心存芥蒂,可对于从小就听话的长孙,却是十分器重的,就好比这次分家,实际上,他私底下还补贴了自己的私房给长孙,生怕真耽搁了他的科举。   现在一边是器重的长孙,一边是疼爱的次孙以及要伺候他们养老的老三两口子,单老头顿时觉得有些为难了。   “钱还是得照收。”   单峻海觉得他爹这个主意不妥,你说天底下有权势的人多了去了,现在他们主动帮荣信减了价,那以后来了和他差不多权势的,或者比他更有权势的,他们是不是也得主动白送上门去啊?   本来就没这个道理,他们将那些蔬果家畜的价格定的高,自然是因为好东西自然就会有那些豪绅官吏花大价钱来买,就好比女人追捧的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它的成本未必这么高,就因为品质好,它就得卖上十几倍,几十倍的价格。   单峻海这些年做着倒买倒卖的活儿,在做生意这件事上,也算是有点心得的,尤其有时候富贵人家那点心思,还特别奇怪。   东西越是稀少,越是昂贵,反而更得他们喜欢追捧。   “要是乱了价格,那生意也就乱了,不过我看县令大人挺喜欢咱们家做的那些个小菜,我看响午的时候,娘腌的萝卜缨子和酸黄瓜县令吃了不少,我看要不就这样吧,以后让官邸送蔬菜肉食的时候,顺带捎一些小菜或是一些野味当添头,未必贵重,但胜在吃个新鲜,对于县令大人而言,这样反而更好。”   看人家轻松就拿出一百两采买两个月的伙食,那绝对就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他们想要攀交情,替人家省银钱,殊不知,那些银钱,人家或许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既然这样,还不如就投其所好,送点县令喜欢的东西过去,这样没准他在吃着那些他们送过去的东西的时候,还会记起他们几分。   刚刚爷爷提出降低售价的时候,福宝就已经觉得不妥了,但是人微言轻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提出自己的意见,现在好了,她爹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意见给驳了回去。   福宝想着,她怎么就那么幸运呢,摊上这样一个聪明精明还疼她的爹。   “我看老三说的对,他常在外走动,见识的东西比我们多,想来,也更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蒋婆子觉得儿子的想法好,在一旁点着头附议道。   “可是那些东西,不会太寻常了吗?”单老头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萝卜缨子之类的腌菜,那就是乡下人吃的玩意儿,贵人还会稀罕这些东西。   萝卜缨子,其实就是蒋婆子用萝卜的嫩叶洗净晾晒后切丁,加入盐,梨子丁,糖以及少量从辣椒面后研制出来的一种小菜。   充分发酵后的萝卜缨子有一种独有的辣味儿,酸甜可口,最是下饭不过了,每年萝卜收获的季节,单家都得腌上一大缸,不论是配粥吃,还是当辅助材料炒菜吃,都再好不过了。   福宝最喜欢的吃法就是在单独盛出来的萝卜缨子碟里央求奶奶滴上几滴自家磨的香油,那滋味,别提了,可比现代一些知名品牌推出的罐装的腌菜美味多了。   “爹,你这话就不对了,你都说了,那是咱们乡下人吃的,贵人恐怕长这么大,还是在咱们家头一次见,这可不就稀罕了吗,相反山珍海味的,人家吃惯了,反而像咱们对待番薯倭瓜一样了,那就是寻常东西,再说了,娘腌的小菜多下饭呢,贵人没吃过,会喜欢也是正常的。”   单峻海笑着解释。   “我最喜欢奶腌的小菜了,配着粥,我能喝下两大碗。”福宝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一旁给亲爹捧眼,憨态可掬的模样让原本有些纠结的单老头都差点呛烟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   其实单老头还真不能理解儿子的说法,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鱼吃肉呢,就算是贵人,那也应该喜欢大鱼大肉啊,不然挣那么多钱,当上贵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就好比何不食肉糜,站在不同的立场上,自然会根据自己的立场,做出不同的判断。   “看来养殖棚还得搭的再快点了,猪崽羊崽我都定好了,等咱们的棚一落成,就能让人给咱们送过来,还有鸡苗鸭苗,现在家里的鸡鸭正孵着,到时候不够,再去捉苗也简单。”   今天县令上门的事,让蒋婆子的心头有些火热,做这样的生意,说实话,风险大伙都是担着的,就连蒋婆子心里那么笃定的一个人,看着银钱哗啦啦砸进去,暂时还没听到一声水花,心里头都是慌的。   不过今天这事,等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县令那样尊崇的人吃了他们家的猪肉都能找上门来,更别提县城里其他乡绅了,那还不是客似云来,财源滚滚?   “就是请人手的事,我有些为难。”   养殖棚的规模那么大,保守估计,总得请上五六个人帮忙的,毕竟熬猪食就是一个不算轻松的活,加上还得定期清扫棚圈,光是蒋婆子和苏湘两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家里人也舍不得他们那么操劳。   这里面,村长家的女儿算是内定的,这件事,单家人和王家人心照不宣,可剩下那么多人,苏湘娘家那几个嫂子,蒋婆子娘家那一些亲戚,还有例来和单家交好的牛家,许多人家都上门来打听了,就那么点人手,给谁都不好啊。   蒋婆子这些日子就在为这件事发愁,苏湘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同样也是烦的,因为她娘家那四个嫂子,都已经私底下,背着她娘来找过她了。   总共就那几个名额,不可能全给她娘家四个嫂子的,苏湘想着,能给娘家人空出两个位置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这还是看在她娘家妈,是婆婆的堂妹的份上。   四个嫂子,大嫂老实,二嫂精明,三嫂和气却有自己的小主意,四嫂嘴碎但又不是什么坏心人,这四个嫂子,都有各自的缺点和优点,让苏湘选,她会选和她更亲近的大嫂和三嫂,选大嫂是因为大嫂性子好,选三嫂是因为她和三哥的感情最好。   可事情要是真能那么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了,显然她要是真那么做了,二嫂和四嫂算是得罪了,现在爹娘活着还好,等爹娘百年以后,还不知道会处成什么样呢,总没有现在这样的亲密了。   所以苏湘有时候也会想,人到底是有钱好还是没钱好,以前人人都当她嫁了一个二流子的时候,她就从来不需要考虑这些烦恼。   “抓阄啊。”   福宝伸了伸自己的小胖手:“我们上山找到的野果不够,都是抓阄来分的。”   他们上山找到的东西不可能刚好就够所有人均分的,总会多几个却不够每人再分一个的时候,这时候,孩子们就会选择猜拳或是抓阄,这也是大伙儿都认可的一个方式。   全看老天爷怎么分,再公平不过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   蒋婆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抱过福宝狠狠亲了一口。 第51章 大厨   “你说老爷出去一趟回来后心情很好?”   官邸的后院里,一个容貌清秀,性格温婉的女子坐在垂花门边上,借着温和的日光刺绣,听到前院的眼线让人传来的话后,微微凝神。   这个女人,正是荣信这次来赴任带的通房汝碧,她和诞下荣信长女的通房丫鬟汝红都是侯府的老夫人赐给荣信的女人,因此即便在侯府内,也是有点脸面的。   尤其现在来任上,夫人没有跟来,说起来,现在官邸的后院里,数她最大,就是以后又有那些乡绅上官送来的女人,地位也在她之下。   跟着老爷来上任的这几个月,不得不说,是汝碧此生最畅快的时候,要是能够借着这一段时间,收拢住老爷的心,并且怀上孩儿,下半辈子,她也有了依靠。   因此往日里最安分的汝碧在当了一段时间后院的话事人后,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安分起来,她不希望在自己怀上孩子之前,出现哪个贱人勾住老爷的心,为此,她特地将自己这么多年攒的体己拿出来,安抚收买府里的下人,在不触犯老爷底线的基础上,打听一些有关于他的动向。   “你去打听仔细些,最好问清楚老爷今个儿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   针扎在了指尖,汝碧眉头一簇,将纤细白嫩的手指含到嘴里,然后对着一旁传信的下人吩咐到。   “是。”   得了汝碧示意丫鬟递过来的一锭小银果子,那个来传信的婆子眼神顿时就亮了,嘴角咧到了天边去,笑呵呵的离开。   “姑娘,你可得抓紧点了,千万别让外头那些贱人抢了您的风头。”   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汝碧和汝红两个通房丫鬟身边也就一个小丫头伺候着,后来汝红生了个女儿,那个小丫头就被她霸占了,害的汝碧还得自己打水洗衣,现在就不一样了,来了坝江县后,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伺候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卖身契还在她手上。   听着身边那个丫鬟的怂恿,汝碧心里也觉得如此。   这些日子,老爷终日被政务困扰,好些日子没有进后院了,而且听前院传来的消息,这些天老爷的心情不好,愁眉不展的。   忽然间出去一趟,回来的态度就变了,汝碧也担心,老爷是不是被外头的狐狸精给缠上了。   都说那些勾栏院里的女人最不要脸了,和她们这些家生子出生的女人不一样,惯会在床上使些狐媚的手段,现在老爷初来乍到,应酬什么的,总是难免的,或许就会让那些女人有可乘之机。   这么想着,花也绣不下去了,汝碧将手里的绣绷扔到一旁,只求老爷千万别被那些个狐狸精,迷了心窍。   可不巧,荣信还真被“狐狸精”给勾着了。   “你说说,这单家的小姑娘,怎么就那么乖巧,也不知道等七娘子再大些,是不是也有她几分可爱。”   荣信把玩着手里那个用草叶编织的兔子,这是他在离开单家时,福宝送他的宝贝,并不值多少钱,就是家里人随意编来哄孩子开心的。   “七娘子金尊玉贵,和那乡间出生的女郎,乃云泥之别。”   管家在一旁说道,七娘子虽然是庶女,可也是老爷的亲生女,还是广陵侯府的姑娘,这样的出生,注定了她将来一定会过的比福宝来的好。   “呵呵。”   荣信笑而不语,将那个草编兔子放到了笔架旁,位置显眼,稍微抬眼,就能看到那个绿身红眼的胖兔子。   是啊,有时候人与人的出生际遇相差的就是那么大,他确实还挺喜欢那个机灵的小姑娘的,要是她的出生能够再好些,他都能心动将这个小姑娘说与自己的长子了。   荣信摇了摇头,将这个略显荒谬的想法抛到一旁。   “阿嚏——”   福宝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木凳上,狠狠打了声喷嚏。   五花肉正站在她肩膀上啃松子呢,被她这喷嚏打的东倒西歪,骨碌碌从她肩上,滚到了她的双腿山。   好在衣摆将她兜住了,不然还得滚到地上去。   五花肉显然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四抓朝天懵了一会儿后,抱起松果咔擦咔擦啃了起来,又呆又萌。   “是不是着凉了?”   蒋婆子在里面生火准备做饭,听到孙女的喷嚏声,在屋内抬高声音喊了一声,“赶紧让你娘给你多加件衣裳,不然等真着凉了,就得喝苦药汁,还得被针扎。”   “奶,我没事。”   福宝揉了揉自己呛的通红的小鼻尖,自觉一定是有人想她了。   至于是谁想她呢,不是在镇上书塾念书的亲哥,就该是同在镇上,学着卖猪肉的山生哥。   “奶,我帮你做菜吧?”   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福宝觉得自己又不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孩子,家里人什么事都不让她做,总是让她觉得有些心虚。   尤其这段时间,家里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就连往日只要负责绣花就好的娘亲现在都得担负起洗衣打扫准备三餐以及喂养家边上那些个家畜的重任,作为全家最闲的那一个,福宝自然就觉得不美了。   “奶的乖乖啊,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奶了,算奶没白疼你。”   蒋婆子听着福宝的话,笑成了一朵菊花,每一条皱纹都在诉说着老娘现在就是很高兴的心情。   看着不足灶台高的小心肝冲她嚷着要帮家里人做饭,蒋婆子觉得,自己比吃了一个被井水湃过的西瓜还要凉快。   “不过你还是个孩子,哪有那么小的孩子就帮家里人做这些的,你放心,奶和你娘忙的过来,你就乖乖等着吃饭吧。”   自动忽略了梅娘和兰娘两个孙女很小就帮着家里人打下手这件事,蒋婆子将孙女儿搂到怀里,然后将她紧紧埋进胸里,好好相亲了一顿,相亲够了,才推了推她,让她带着五花肉出去玩去,省的灶房里的烟,把她给熏坏了。   “奶,我想做饭嘛,你让我做一顿好不好。”   福宝在即将被老太太推出灶房的时候灵活的转身,一溜烟,又跑到老太太身后去了,她指着门外的小板凳:“我踩着凳子就能够到铁锅了,我都看您和娘亲做了那么多顿饭了,我也想试试,这样一来,以后娘亲帮我生火,我帮娘亲炒菜,等爷奶还有爹爹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又可口的饭菜了。”   厨艺这东西,许久没练确实会生疏不少,福宝掐指算了算,自己已经足足六年没有真刀真枪上手试着做菜了,好在一些菜谱都是记到脑子里的,估计也就是一些火候,还有刀工,变得生疏了。   而且因为这个空间许多调料和她所在的那个空间有些许的差别,以及一部分调料的短缺,她也想试试在目前所有的调料之下,能够将她知道的一些菜肴改良成什么模样。   不说将来靠这些方子发家致富吧,就说饱饱口福也是好的。   “奶,你就让我试试吧。”   福宝拽着老太太的衣摆,整个人都快扭成麻花了,五花肉的爪子紧紧勾在衣料上,努力不让自己被甩出去,蓬松的大尾巴随着福宝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小脑仁都快被甩晕了。   “行行行,就让你试试。”   蒋婆子都快感动的热泪盈眶了,她想啊,福宝这么大的人以前从来也没教过她做菜,又能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来呢,也就浪费一些做菜的材料,让她尝试一次,等知道做菜的麻烦了,估计到时候不用她劝,这娇宝儿,就自己先跑了。   磨不过福宝的老太太无奈将铲子交到了她手上,然后将一些已经切好的材料摆在了她的身边,自己则是跟在一旁当监工,防止迸溅的油汁将她吓着,从垫高的椅子上摔下来。   “娘,今天的菜火候不对啊,怎么烧焦了呢。”单峻海和单老头从外头进来,忙活了一天,满身大汗。   苏湘给两人端了两盆水,让他们简单的擦擦,然后就直接开饭了。   分家后一家人吃饭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单俊海大刀阔斧的坐在长凳上,夹起一口略带焦褐的炒青菜,对着灶房里的蒋婆子说道。   “呸,哪里焦了,这不是火候刚刚好吗,咱们福宝那么辛苦给你这个当爹的做了一顿饭,到头来,还被你埋汰,你个臭没良心的。”   蒋婆子瞪了儿子一眼,手里又端出来一盆酱烧萝卜,卖相比现在桌子上摆着的,又好了几分。   “福宝烧的?”单峻海瞪大眼看向了跟着亲娘出来的闺女。   福宝瘪着嘴,她也没想过在现代习惯了天然气的她把控不好老灶的火候,再加上年纪小,挥动那个铁勺有点困难,然后就把菜炒的有些焦糊了。   不过她坚信,这样的失败只是暂时的,等她熟悉了土灶的使用窍门,一定能够给家人带来许多美味佳肴的。   “我说呢,今天我吃到的这盘青菜,怎么就那么好吃呢。”   自家闺女烧的,别说除了一些焦糊没有其他毛病呢,就是端上来一盆碳,那也得说好吃啊。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媳妇以前烧的青菜不好吃喽。”蒋婆子显然没有那么轻易就放过他。   “好吃,都好吃,全家就我烧的菜最难吃。”   单峻海心里苦,家里的女人一个个都不给他活路。   “哈哈哈。”   看着单峻海做出一副苦逼窘迫的模样来,家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   福宝装作害羞的,扑倒了爹爹的怀里,也不介意他一身的汗臭味。   今天这第一顿饭,也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突破,她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她一定能够做出让家人发自肺腑称赞的美味。 第52章 二十亩地   “啥,抓啥阄啊,婶子,你可是我们家苏海的亲三姨啊。”   一听蒋婆子说这次招人,她打算用抓阄的方式,苏湘的二嫂就忍不住在人群里高呼了一声,原本她想着以他们家和单家的亲近关系,这一次招人,她铁定就是能上的。   到时候,一个月起码能多几百文的收成,因为苏家所有的子女都已经成家了,因此家里规矩,小家挣得私房银子能够截留一半,剩下的一半上交公中,等苏家老两口百年之后再行分配,因此对于苏家的几个媳妇儿而言,这几百文的收入,已经有一半落到他们的口袋里了。   可谁成想,蒋婆子不按常理出牌,他们那么近亲的人家啊,怎么也不给开个后门,通融通融呢。   这么想着,苏二嫂就觉得自家小姑子不顶事,她好歹也是单家的儿媳妇吧,都不想着为娘家人多想想。   “就你事多。”   蒋淑芳没想到自己的二媳妇最先跳出来,笑话,儿媳妇哪有闺女亲啊,现在二儿媳妇这样开口,摆明了就是让她闺女难做,蒋淑芳哪里还能对这个儿媳妇有好脸色瞧。   她警告地盯了眼一旁的四个儿媳妇,然后冲着三堂姐兼亲家母的蒋婆子说道:“我觉得这个法子好,不论抽到没抽到,大家都别觉得委屈了,等过了今天,咱们都还是好乡邻。”   蒋淑芳在记事的岁数被卖去富贵人家当丫鬟,在后院里头,看惯了那些女人的勾心斗角,还有婆媳两代借着孩子做法的污糟事,她学的那些,在后院里头未必是顶尖的,可在乡下地方,足够她将家里男人还有四个儿子的心都收拢的严严实实的,连四个儿媳妇都得排在她身后。   作为苏家的儿媳妇,那绝对是不怎么开心的,谁让家里的男人都唯娘是从,可基于蒋淑芳的立场,她觉得那些都是她生下养大的儿子,听她的话,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反而听媳妇的话,那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呢。   因此蒋淑芳并不怎么怵几个儿媳妇,唯一的担忧就是等她死后,几个儿子被儿媳妇拉拢过去,和苏湘这个妹妹不亲,因此往日她做事也克制,并不会让几个儿媳妇在大庭广众之下感到难堪。   今天苏二嫂突然冒头,算是触了蒋淑芬的底线了。   “不仅仅是你们,就连老二媳妇,我也得让她抽签,毕竟这些日子那么多人求上门来,我把活儿交给哪个都不好,反正我不爱干这种得罪人的事,这签,你们想抽的就抽,不想抽的,拉到。”   蒋婆子的性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豪爽的,这番话换一个人来说,或许会遭人嫌弃,可从蒋婆子嘴里说出来,那就是理所当然了。   只是,她确定刚刚说的那句话是对自己的准确描述?   她不是一向最爱干得罪人的事吗,试问,平柳村里,有几户人家是没被她怼过的,平柳村一霸的名声,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啊。   再说了,蒋婆子点名了王春花也会和他们一块抽签,这就让人感觉爽快很多了,王春花再怎么样,都是单家的儿媳妇,虽说单家分了家,而且蒋婆子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在外人的眼光看来,这种好事,当然是肥水不外流的,她既然能将王春花也和他们放在一块,那就证明这次抽签的绝对公平了。   跟着挤在人群里的王春花嘴巴发苦,听着周遭人对她的指指点点还有议论声,无话可说。   实际上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以为,单家招人,她作为单家的儿媳妇,肯定是有一个名额的。   现在单家分了家,可她依旧没有成为二房的当家人,因为早年的事,即便现在她早就已经和娘家那儿冷淡下来,可单峻河依旧不愿意将家里的钱财大权交到她手上,对方甚至宁可让已经十二岁的长女梅娘操持家事,也不愿意让她沾上家里的银钱。   所以一听三房还真搞起了养殖的生意,还花钱雇人,她这心里就动了几分心思。   到时候她自己挣来的银钱,总能够留一些在她手里了吧。   但显然,蒋婆子是真的厌烦了她这个儿媳妇,拿着她当幌子,却不愿意给她什么实打实的好处。   “抽,怎么不抽。”   听着蒋婆子的话,看着王春花扭曲的表情,村里一些对单家的活计感兴趣的妇人当即就走了过来,伸手往密封后只留下一个允许手掌通过的洞口探入,从里面抓取纸条。   今天来的,拢共三十多个妇人,有些人家来了两三个,最后幸运抓到字条的,分别是村长家出嫁的闺女,苏大嫂和苏二嫂,以及两户和单家关系一般,但口碑还算不错的人家家里的儿媳妇。   这五个人,都算勤快,就是村长家的闺女负累大一些,家中有一个患痨病的男人和一个年幼的孩子,恐怕到时候,难免没法付出足够的精力。   但从一开始,让村长闺女过来帮工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她干活,而是为了能够让她身后的村长给予他们足够的便利,只要对方不过分,蒋婆子觉得自己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下来。   除了村长的闺女,其他四个人,还真是靠自己的运气抽到的签,蒋婆子对现在这个结果也算是满意,好歹这里头没一个懒人,不至于到时候还得拉下面子赶人。   “我就说说咱们这工钱,每天你们只要帮我伺候好那些畜生的伙食,还有牲畜棚的清理,每一天,我给你们十二文钱,逢年过节,家中喜事,都能分到二十个鸡蛋,十个鸭蛋,过年例外,能多分半只鸡。但丑话我也说在前头,我给了工钱,活儿你们就得做到我满意,要是有哪些觉得咱们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给我偷懒耍滑,那对不起了,请您回家去吧。”   在蒋婆子看来,每天给个十二文的工钱,就已经很不错了,在镇上县城扛大包,五十斤重的大包,抗一趟,也就三四文钱,一个壮年的男人,一天顶多也就来回扛个七八趟,那可比她这活累多了,还没发照顾到家里。   但还是小孙女福宝的话提点了她,等家里的养殖生意走上了正途,鸡鸭蛋那就是家里最多的东西了,如果能用这些东西收买人心,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这个年头,可没有什么你帮我干活,作为雇主,我还得逢年过节给你送点东西的说法,因此蒋婆子这待遇条件一出来,那五个抽中的幸运儿当即就高兴懵了。   他们就是普通人家,蒋婆子承诺给的那些东西,都省下他们一半的采购费了。   至于那些没被抽中的,自然就更加后悔惋惜了,幽怨的眼神瞅着那五个幸运儿,想着当初中签的,怎么就不是他们。   “蒋大娘,你们家这生意,肯定红火,到时候要是人手不够,就来找我,我这人,干活最卖力了。”   “没错,还有我。”   刚招完人呢,许多没抽中的人就开始积极的自我推荐了起来。   “这我说了可不算,得看严老板是怎么想的。”蒋婆子顺势将锅甩到了严坤的头上,她可不想让村里人知道这份生意的大头是他们单家,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她还是很懂的。   抽中的人有多高兴,王春花就有多郁闷了,她幽怨的看了眼和人说笑的婆婆,然后低着头朝二房新建的家走去,估计今天这件事,够她在心里气上一段时间了。   怎么说,王春花都嫁过来十多年了,她的性子虽然沉闷,可是在这个村子里未必没有交好的朋友,因此很快的,关于单家老两口太过狠心,因为分了家,就不拿二房夫妻当回事,太过偏心眼的流言。   这样的话,蒋婆子听了就抛到脑后,有那功夫和人理论,是家里的猪不够肥啊,还是家里的鸡下的蛋不够多啊,挣钱还来不及呢,哪里有时间和傻逼计较。   “大河啊,你,哎……”   单峻河从地里回来,只觉得这些天大家看他的眼神都莫名其妙的,好像他是什么可怜人一样。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些天也没见丑太多啊。   “你那对爹娘,历来都是偏心眼的,你可别太伤心了。”那么好的活儿,宁可让给外人,也不肯让给自己的儿媳妇,这不是偏心眼到极致,那是什么。   “偏心?我爹娘可是给了我近二十亩的田地,还有二十两银子。”   单峻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那些个同情他的人。   笑话,要是爹娘偏心眼还能给儿子这样一分家业,他觉得恐怕天底下绝大多数人都会希望自家爹娘是偏心眼的。   刚刚还同情的瞅着他的人愣住了,看了看单峻河,再看了看自己。   是啊,他们爹娘不偏心,可他们没有二十亩地啊。 第53章 苗头   单峻河以老实人的姿态,不经意间怼垮了一堆看他笑话的人后回家,还没走到院子口呢,就被侄女福宝给拦下,说是他娘找他。   “福宝,这是二伯在田埂边上采得刺泡果儿,可甜可好吃了。”   单峻河往身后背着的竹筐里掏了掏,里面除了水壶镰刀,还有几份用大树叶子包好的野果子,都是单峻河休息的时候,没事从田埂边上那堆野刺泡丛上捡的。   那堆刺泡果,单峻河已经盯上一段时间了,只是之前刺泡果没熟透,吃上去有些酸,还有些涩,所以他等了几天,好在这些天里村里那些孩子也没发现那一丛刺泡丛,所以这些果子才得以保留。   在采摘的时候,单峻河将果子分了几份,除了自家三个孩子的,还给小侄女福宝也留了一份。   现在单家分家了,爹娘归老三养,加上老三一家在这次分家的时候还吃了亏,单峻河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因此总想着在平日里对三弟家的几个孩子更好些,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为弟弟一家做些什么。   “谢谢二伯。”   说到刺泡果,很多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或许会有些陌生,可要说道覆盆子或是树莓,估计没人不晓得了,这种水果味道酸甜,因为植株的枝干上长着倒刺,所以一般人都称它为刺泡果,在现代,这种水果更多的被利用在糕点甜品之上。   平柳村附近有许多刺泡果丛,每到夏天,村里的孩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摸刺泡果,福宝也不例外,算一算,这个夏天,她也吃了不少刺泡果子了。   但在此之前,她还不被允许靠近灶台,福宝琢磨着,或许现在的她可以尝试一下用刺泡果做一些简单的糕点甜品,就是烹饪器材有限,怎么做,她还得好好思考一番。   “老二啊,今天找你过来,是为了和你说说关于地里那些庄稼的事儿。”   福宝带着二伯进门,一看到单峻河过来了,蒋婆子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镇上的严老板托我和弟弟帮他管理牲畜棚的事你也知道,现在牲畜棚马上就要建成了,再过一段时间,那些猪崽羊崽还有一些鸡鸭鹅苗也都要送来了,到时候,饲料就是一个大问题,我和你弟弟就琢磨,这样的好事,当然得想着自己人。”   蒋婆子在一开始就想好了,自家二儿子是个老实的,不同于长子单峻山,不说对方的人品,但他的脑子灵活,习惯钻营这一点,是老太太都挑不出毛病来的,他那样的性子,走哪儿都不会饿死,只要他不傻乎乎的在女人身上犯老毛病就好。   但老二不行,他太老实,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虽说在这三个儿子里,夫妻俩最忽视的就是老二,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疼爱这个儿子。   蒋婆子琢磨过了,既然次子只在种地上有本事,那就让他发挥自己的特长,好好种地,到时候她将牲畜产业做的越大,需要的粮食酒越多,从而也能带动老二一家的经济发展。   “爹,娘,三弟。”   单峻河感动坏了,他没想到,他娘今天找他过来,是为了和他说这桩事。   晋朝的赋税并不算高,这和开国皇帝的出身有关,也和前朝的覆灭有关,朝廷意识到了平民的能力,并不愿过多的激发民怨,加上这几任皇帝都是英明瑞达的明君,普通百姓的日子,只要不碰上天灾,着实不算难过,至少比起前朝来说,是无比幸福的。   单峻河这地还是属于自己的,不需要像村里那些没地的人家一样,给地主田息,这么一来,他每年的收益其实已经足够可观了,但这么多亩田地,每一年将粮食运到粮站里去,却是一个不小的麻烦,现在他娘要是愿意收下他地里的那些农作物,对于单峻河来说,反而帮他省事省力了。   “你别急着谢了,不是还有你弟弟那几块地吗,你也知道,他从来都没怎么下过地,这些事,他应付的可没你来的好,我的意思,是让你帮你弟弟将那几块地也一并种了,到时候出产的农作物,两成给你弟当田息,剩下的,就当是你的,我和你弟拿钱向你买。”   单峻海摆明了是不会下地的,而蒋婆子和单老头也忙着生出棚的事,没工夫干地里的活,这些地早晚是要租赁出去的,便宜谁不是便宜啊,自家二儿子勤劳踏实,蒋婆子自然更愿意偏袒他。   “娘,你放心,我一定帮弟弟把田养的肥肥的,把庄稼伺候的好好的,至于田地里的东西,亲兄弟哪里还需要这些,这不是埋汰我吗,就当是我替弟弟顺便伺候的。”   单峻河感动的眼泪汪汪的,谁说他娘不疼他啊,他娘要是不疼他,能处处都想到他?让他占这个大便宜?   要知道,村里那些租赁地主家田地的人家,给出的田息一般都是当年田地收入的三成到四成,有一些上好的良田,甚至能够达到四成半,接近收成的一半了,现在他娘只说让他把田地出产的两成给弟弟,那不是让他占弟弟的大便宜吗。   “亲兄弟明算账,都是分家的兄弟了,以后那就是两家人,再说了,你弟的田也不是几分大的,好几亩呢,你一个人伺候的过来那么多的田地?你愿意,你媳妇还不乐意呢,就听娘的,至于收粮的价格,就按照市价来,不让你吃亏。”   福宝在一旁听着奶奶的话,心里佩服的紧。   之前村里传出的那些流言,她作为一个不怎么被防备的孩子,时常能够听到一些,加上玩的好的小伙伴学舌家中长辈,也能让她知道一些往日里她听不到的消息。   她不知道关于爷奶偏心,二伯二伯母受委屈的消息都是从哪里穿出来的,但她明白,经过今天奶奶推心置腹的一番说辞,二伯母怎么想她不知道,二伯的孝心,恐怕能够再深几分了。   谁说古人愚钝的,反正福宝来到古代六年,觉得光是她奶奶身上,就有许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所以,福宝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作为穿越女,就能有什么特殊之处,没人是傻子,她想要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首先就该正视身边的所有人,然后让自己融入进去,不断学习。   离开单家老宅的时候,单峻河都是昂首挺胸的,他觉得,现在要是再遇到那些没眼色的,他可以更加理直气壮的怼回去了。   王春花和大女儿梅娘准备完晚饭等单峻河回来,看到的就是他这番模样,就跟平白捡了一锭银子似的。   难道对方是没听到最近村里传的那些闲话?   王春花有些疑惑,对于自家愚钝的男人,真的是气恼到了极点。   一大早的,蒋婆子正拿大扫帚扫着堂屋的灰尘,就听到了院子外传来的响动声。   “你们找谁?”   外面站着两个人,穿着的衣服比她大儿子单峻山还好些,要知道单峻山身上穿的那些衣服,可是用来撑酒馆的场面的,比一般人家,好上十分不止,显然此时站在她家院子前的那些人,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出来的了。   “这里是单家对吧?就是那个帮镇上严家肉铺的老板养猪的人家?”   一个带着瓜皮帽的男人朝蒋婆子问道。   “嗯,是我们家没错。”蒋婆子点了点头,好奇对方的来历。   “我是县城王懿王大善人府上的管家,听说不久前,县老爷从你们这儿定了蔬菜瓜果,还有最新鲜的肉食,我们老爷对此也颇感兴趣,特地让我来采买一份带回家去。”   “我是县城彭举人家的管家,我们举人老爷,也想尝尝你们家养的那些家畜的滋味。”   上有所好,下必趋之。   荣信作为一个刚到坝江县不久的县官,自然是县城里那些乡绅争相模仿吹捧的对象。   就好比此时出现的王府和彭府的管家,这两家难道还缺那些蔬菜瓜果和肉食,光是他们名下的庄子就会给他们送上源源不断的当季最新鲜的食材。   可谁让荣信表现出了对单家的不一般呢,那些拼命想要讨好他的乡绅们,怎么能够不知道这里头的差别呢。   因此,还没等严坤和单峻海两人去打响自家的招牌,荣信这个活广告,实际上已经催生出了未来红火场面的苗头。 第54章 提防   “老三,你说我把那些老爷家的人都给推了,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   蒋婆子刚刚费尽了唇舌,总算是把县城里来的两位老爷家的管家给劝回去了,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后怕,那可是县城里的富户和举人老爷家的管家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将人家家里有点脸面的管家撅回去,真的不会让那些人生气吗?   “娘,你就放心吧,那些老爷都是聪明人,哪里会因为这件事和咱们计较,再说了,刚刚咱们不是也和那两位管家说明白了吗,现在家里的牲畜棚还在扩建,仅有的几份食材都被县令大人给包办了,根本就拿不出多余的那份来。”   单峻海经历的事情多,知道能够爬上高位的,都是一些心里头有算成的人,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们纡尊降贵和他们计较,就算有那些小心眼的,在碍于县令大人的面子上,也会忍他们一时。   “再说了,县城的乡绅官吏那么多,每一个上门咱们都答应,现在家里养的那些家畜也供应不上啊,到时候给了这个那个怨,给了那个这个恨,还不如从头到尾就只给县令一个,省的遭来更多的埋怨。”   单峻海仔细分析着说道:“再熬上三个月,咱们定的一批幼猪并不算小,再养上三个月就能出栏了,到时候县城这一块咱们还是能够供应的起来的,只要东西好,那些大老爷只会安安心心当咱们的回头客,对了娘,你对养猪有把握吗?”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之后养出来的猪,没有之前养的那批来的好,不然砸了招牌,前期的投入也就玄了。   “那是当然。”   蒋婆子一点都不心虚的大包大揽到,心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却是宝贝小孙女的面容。   等到时候,她多带小心肝去牲畜棚那儿溜达一圈,什么都齐活了。   “你娘我养了一辈子的猪,我可不是那些愚笨的,光知道一个劲儿的给猪喂猪草,春夏秋冬,什么季节喂食什么样的东西,早中晚几餐的饲料配比又有什么不同,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蒋婆子掰着手指头,向儿子细数自己为了养好猪前期艰辛的研究观察,毫不犹豫将玄幻的养猪方式,带向了科学研究的道路上。   一词一句的,在单峻海这样的外行人听来还怪有道理的。   人吃肉长膘,人吃草就消瘦,可见吃的东西不同,养出来的人也不一样,同理运用在猪身上,猪的胃口那么杂,能吃的东西那么多,只要细心钻研,自然能够研究出一份适合猪的食谱来了。   单峻海觉得自家亲娘真人不露相,就这手本事,说出去都得让人羡慕死。   “行了,你娘我心里头有数。”   蒋婆子怕说多了露馅,没耐心在接着寒暄,只是挥手赶儿子回房伺候孙女儿起床吃饭,撇开这件事没有再往下说。   这样机密的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蒋婆子不是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儿媳妇,而是担心知道秘密的人越来越多,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老三可还有福德这个儿子呢,等他知道了这个秘密,会不会向孙子说漏了嘴,等以后福德有了妻子孩子,他会不会再次将这个秘密扩散出去?   一切都是未知之数,还不如把真相从一开始,就遏制住在源头。   蒋婆子想着,这个秘密,她可能得带到棺材里,也或许,会在她临终的前一天,再告诉至今都对自己这个能力懵懂无知的孙女福宝。   “阿嚏——”   福宝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觉得最近这段日子,她打喷嚏的次数似乎特别多,难道是真的感冒了,为此,她主动多穿了一件单衫。   “吱吱——”   随着她这一声喷嚏,在她枕头旁做了一个窝的五花肉也醒了过来。   起床第一件事,五花肉就从自己的颊袋里吐出了一个松子,然后两只前爪再在另一边的颊袋推啊推的,推出来一粒花生米,将松子往福宝所在的位置推了推,然后自己开开心心的啃起了花生,美好的一天,五花肉就此开始了。   美食就着小可爱,越吃越让鼠开心啊。   “咔嚓。”   剥开五花肉推过来的松子,将里面香甜的松果肉放到嘴里,福宝迷迷糊糊的意识渐渐回笼,她记起来,五花肉的坚果似乎都快吃干净了,最近这两天,还不得不往它的食盒里掺了不少花生当作代替。   她以前也没养过松鼠,不知道松鼠吃花生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这些天看它的模样,吃的还是挺欢的,但总用花生代替五花肉的饲料总不是个事儿,福宝想着,这些日子,她还是得带着五花肉上山一趟,看看五花肉能不能从它以前的窝里再找出一些食物来,或是自己去寻点山果当食物。   这么想,五花肉还真挺可怜的,明明算是家养的松鼠了,可却依旧要自己负责自己的口粮,还得负责卖萌暖手,福宝心里有点小心虚,觉得自己这个主人未免也太不合格了。   “饱满香甜的坚果会有的,莹润多汁的果子会有的。”   福宝安慰的摸了摸五花肉的头,等她长大了,正好五花肉也老了,到时候她会负责帮它养老的。   想想动物们短暂的寿命,福宝忍不住多揉了五花肉两下,开始心酸起来。   “吱吱!”动物的情绪都是敏感的,五花肉察觉到了福宝一瞬间的难过,抬起脑袋,捧着啃了一半的花生米,对着福宝露出一个微笑,两颗大板牙,格外显眼。   “吱吱!”小可爱要开开心心的啊。   被五花肉这么一哄,福宝赶紧把心里那些悲伤的想法放到了脑后,不管怎么样,五花肉现在还在她的身边啊。   “乖囡起床了,该吃早饭了。”   单峻海在宝贝闺女的房间外敲了敲门,自从福宝满了六岁,搬到属于自己的小房间后,单峻海就很注意的不在没有女儿的允许下随意进来了,想着以前和香香软软的小女儿一块睡觉,小肉团还帮他踩背按摩的温馨场景,单峻海有些心酸,真恨不得时间走的再慢一些,和女儿的相处,再长一些。   “爹爹。”   福宝打开门,就和一个小胖弹一样冲到单峻海的怀里,单峻海也习惯了和闺女这样的互动,动作麻利的将闺女一把抱起,五花肉顺势也从福宝的身上,攀爬到了单峻海的肩上,正好和福宝一人占据一个方向。   “今天咱们福宝梳什么样的头发?”   “要辫子的,两边都要。”   “好,就让你娘给你梳,让咱们福宝做村里最漂亮的小姑娘。”   福宝一副娇蛮可爱的小模样,即便是这样略显幼稚的对话,现在的她也能说的利落无比。   “爹爹,山生哥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玩了?”她终于想到最近总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就是少了一个小玩伴,算算日子,严山生已经快十多天没有来乡下找她玩了。   “你山生哥年纪也不小了,得帮你严叔看铺子呢。”   闺女不说,单峻海还没注意,现在听闺女一提,单峻海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严山生的年纪,说起来比他的长子还大了几个月呢,十岁的哥儿不能再被叫做孩子了,照村里人的习惯,这个年纪的男孩,再过些年月,都能开始说亲了。   刚刚他还惋惜闺女长的太快,一眨眼,都得跟他这个亲爹分房睡了,现在想想,再眨两下眼,闺女都得嫁人了。   单峻海这个蠢爸爸女儿奴私心还想多留闺女几年呢,可不想再闺女还是个花骨朵的时候,就被外头的大灰狼盯上了,将水淋淋的闺女连盆带泥都给挖走。   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一点,现在看来,每次都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单家,陪着闺女玩耍的严山生,很有可能就是大灰狼之一啊。   单峻海绝对不承认,他自己的媳妇苏湘,就是被他用这种方式给拐来的。   “你山生哥现在可忙着呢,每天都连轴转,再说了,你不是和牛家的小姑娘还有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的小姑娘玩的好吗,女孩子聊聊绣花,聊聊花绳之类的,你山生哥在这方面,可没什么经验。”   听到闺女主动提起严山生,单峻海的脑海里立马就响起了警报,下定决心,要开始好好提防原本很招他喜欢的严家小子。   坚决要将一切疑似女婿的人选,扼杀在摇篮里。 第55章   “这些日子来村里的生人似乎有些多啊,而且一个个的都打听着单家,我看单家那些畜生也没养起来啊,难道那么早,就已经有人来下定了?”   村里的那些鸡鸭猪说好卖好卖,说难卖,也难卖。   懂点行的都知道这些玩意儿卖给那些下乡来收家畜的二道贩子便宜,挣到的钱就是除了成本之外的皮毛,而卖给那些大酒楼或是大户人家的采购家仆则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钱。   拿母鸡来说吧,卖给下乡收鸡的小贩,可能也就六七十文的价钱,但拿去镇上县城的集市卖,就能高个四五文,积少成多,这利润不就上来了。   而通常情况下,大酒楼和大户人家的采购价格和集市里售卖的价格是差不多的,对于单家这样可能大批量供应的人家而言,这差价,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了。   而且眼瞅着单家那牲畜棚的规模不小,要是只靠自己零散的售卖,肯定是一件麻烦事,如果能在现在就定下稳定的货单,之后的压力也能少上不少。   可让那些家里都有庄子田地的乡绅不吃自家庄头送上来的新鲜蔬果和家畜,反而花钱从外头买,这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还有镇上县城那些酒馆饭庄,人家都有了固定送货的农户了,又凭什么舍弃老货源,反而买你们家的货物啊。   因此单家的牲畜棚倒是建的红红火火的,具体到时候能不能赚大钱,村里人的说法不一。   这些日子,单家车水马龙的现状倒是给了村里人一个预感,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来找单家商谈购买牲畜的事的话,恐怕单家这一次,就能赚大发了。   虽说蒋婆子对外总宣称这是严家人出钱搞起来的生意,可要是单家真的分不到半点好处,真能那么劳心劳力的一心贴在这件事上?那些话就是哄哄傻子罢了,起码这牲畜棚将来的盈利,得有一份到单家的手里。   这些话都是村里人私下议论的,不过虽然他们猜了很多,却怎么都没猜到,这项生意,真正的大头其实就是单家。   “大娘,我们老爷想找你们谈谈关于府上采购蔬果家畜的事儿。”   快到饭点的时候,单家的平静被一辆赶到院子外的马车打破,来人是不久前出现过的县城王大善人府上的管家,那么他口中的老爷,自然就是王老爷王懿了。   蒋婆子正准备着午饭,而儿子儿媳妇还有家里的老头现在还在山脚下那块正在搭建的牲畜棚内,监督着帮工,此时家里加起来,也就她和孙女儿两个主人。   “老太太,叨扰了。”   王懿的年纪比单峻海大上十几岁,比蒋婆子还年轻不少,他长得胖乎乎的,就是一个标准的富态中年,脖子上带着一条大金链子,十根小萝卜似的手指头各带着一个金石玉器所做的戒指,阳光下,充面而来的豪富之气,差点闪瞎人的狗眼。   说起这个王大善人,在坝江县还真有几分名气,对方是父辈发家,从一个小的走贩到现在拥有十几家铺子和一支大型商队,这里头,离不开王家过世的老爷子和王懿自己的本事。   而且两人都是不忘本的,在发家之后,铺路修桥,善堂捐献银两之类的善举,就没有少做,渐渐的,也有了王大善人这个名号,接连传了王家两代父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来的人,还是一个在坝江县县域内颇受尊崇的大善人,蒋婆子虽然对对方忽然对到来打突,可还是笑脸盈盈的将人迎了进去。   “老太太这个孙女儿长得灵秀。”   王懿是一个生意人,还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早在下马车的时候,他就重点打量了单家这位老太太,和院子里另外的那个单家的小姑娘。   王家是在王父那一代发家的,王懿小的时候,也过过一段时间贫寒的日子,那时候王家还住在乡下,所以在一些习性上,和村里多数人相似,看中男丁,忽略女儿,尤其是王懿的几个姑姑,要负责家里大部分的家务,而且出嫁的时候,也没得到那时候已经开始发家的娘家多少好处。   现在的王懿对家里的几个女儿也不见得有多重视,只是为了靠女儿拉拢权贵,在他们的教育上,还算分了点心思,可那都是功利的目的,而作为父亲的疼爱,多半都给了家里的儿子。   他注意到,单家作为一舨的农户人家,可单家的这个小姑娘却穿着一身新衣,看布料,是他那布庄上今年新添的一款花色,价格不算最高,却也是一般人家狠不下心来购买的。   能让一个女孩穿这样的新衣,可见这个家里的人,对这个小女孩的重视程度就是不一般的。   因此王懿当即就想到了,该怎么从老太太那儿争取突破口。   “哈哈哈,我们家乖乖啊,确实长得好。”   蒋婆子最喜欢听人夸自家小心肝了,原本还被她当作大麻烦的王懿此刻在她心里那就是一个有眼光的实诚人,哪里还记得就在刚刚,她还琢磨着怎么将人给劝回去呢。   王懿看着老太太的表现,嘴里的好话更是一股脑的往外倒,就他的描述,福宝都快成天上下来的小仙女了。   饶是福宝还有点理智,知道眼前这个胖乎乎的老爷是带着目的来的,并不一定是真心的夸赞,也不由的有些晕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难道自己真有人家夸的那般好。   “诶呦,时辰有些晚了,现在再赶去镇上似乎有些来不及了,正巧我还有些生意想和老太太谈,容我厚着脸皮,在贵府上蹭口便饭了。”   将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哄好了,王懿总算是露出了他今天来的最大目的,就是在单家蹭饭。   他可是打听到了,之前县令对单家的伙食赞不绝口,为此还订下了单家的蔬菜瓜果和家畜肉,专供官邸大厨房的使用。   之前他让管家来单家下定,可没想到却被单家以货源不足给拒绝了,山不就他,他就来就山,王懿就不相信,他还吃不到单家的菜了。   而且,今天他还特地带上了家里的大厨,就为了来尝尝单家菜的口味,他可不觉得县令大人定了单家的蔬果,就是因为单家的菜种的比别的人家好,他们的鸡鸭,养的比别人家的肥,王懿觉得,正真好的,可能是单家人做菜的本事,让县令大人吃了一顿,就难以忘怀,因此心悦之下,就定下了和单家的这桩生意。   要是他家的厨师能够借此得知县令大人的偏好,然后他再在家中赴宴,请县令大人上门一叙,岂不美哉。   王懿的算盘打得贼精,他是料准了,老太太不会在这个时候驳了他的面子。   没错,蒋婆子现在还真不好赶人了。   人家刚刚捧的她身心舒畅,还特地从县城过来,就为了吃他们家一顿午饭,别说王懿绝对不会白吃这顿饭了,就说王懿不给钱,蒋婆子都不好将他轰出去啊。   最后,王懿还是得偿所愿的留了下来,并且带上了他家的厨子,正大光明的蹭了顿饭。   “这是什么?”   因为来的匆忙,单家饭桌上摆着的,就是寻常的菜色,只是因为最近家里人都忙,为了补身体,菜色虽然简单,可荤素均衡,并不显简陋。   王懿吃的身上的肥膘都开始欢乐的颤抖了,尤其是其中一道在饭后呈上来的不知名的点心,更是让王懿爱到了骨子里去。   作为一个胖子,王懿极度嗜甜,县城的点心铺子,就没有他没光顾过的,现在县城里最大的点心铺子就是他名下的,也算是甜食控的终极进化方式了。   但此时他面前的那道点心尤为奇特,是他走南闯北去了那么多地方,都没见过的。   微黄蓬松的糕体,入口绵软,有鸡蛋味儿和奶香,口感微甜,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腻味,糕体的外头裹着一层果酱,带着些许酸度,很好的中和了糕体的甜味,让人欲罢不能。   这时候,县令倒不是什么重点了,怎么拿到这个点心的方子,反而成了王懿的重中之重。   “这是我家乖乖自个儿鼓捣出来的点心,县令大人也夸过美味呢。”   蒋婆子说起桌子上的这道甜点,尾巴就忍不住翘到天上去了,单家其他人,和蒋婆子差不多的态度,看着一旁吃着点心脸颊鼓囊囊的小姑娘,疼爱之色溢于言表。   听到了县令的名号,王懿心里的小算盘先顿了顿,刚刚他光顾着为糕点的方子欣喜了,倒是忘了这家人背后还站着广陵侯府家的少爷呢。   在没摸准荣信的态度前,王懿是不敢随随便便提出买方子的事了,只能顺着老太太的话,夸了夸福宝。   “今天感谢你们一家的款待,我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的,这个戒指,就当是我这个长辈给小姑娘的礼物吧。”   王懿从自己的大拇指上拿下一个戒指,大约福宝小手指头的粗细,上面还镶嵌着一个成色十分不错的翡翠,看上去,起码也得值个几十两银子,可谓是十分贵重了。   “二老别推辞,只求将桌上这几分点心让我带回去,给家中的几个孩子尝尝滋味。”   王懿笑的跟弥勒佛似的,让人提不起任何反感和防备,加上他绝口不提从单家进购蔬果肉食的事儿,蒋婆子想了想,还是收下了他给的礼物,并且帮他将那些糕点统统装在了竹盒里,让他带回去。   王懿的到来只是个开端,在他上门以后,那些原本呈观望观望态度的乡绅们忽然间都行动起来,然后单家莫名其妙的,就来了一群上门蹭饭的贵人。   统统都是带着礼物过来的,一个个还没点贵人的骄气,脾气温和,人也好伺候,指明就吃他们家做的饭,其他什么要求都没有。   蒋婆子和已经开始熟悉火灶使用的福宝,就这样,迎接了一批又一批上门的客人。   “我滴乖乖啊,这些贵人,还真是不拿钱当钱看啊。”   蒋婆子细数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大金戒指,细金簪,再不济,也是个银丝掐的漂亮手钏,眼前那些东西,加起来起码得有一百多两银子了,这还不到五天的功夫啊,就将往年一年的收益全给挣回来了。   看着这些东西,福宝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浮现了现代一种很成功的经营方式——农家乐,现在她家这个情况,似乎和它已经有了一种奇异的相似之处。 第56章 拉客   “你是说,那些乡绅都去了单家,还都在单家吃了顿饭?”   荣信听着管家上报的消息,有些忍俊不禁,这小小的县城里还都是人才啊,为了拍他的马屁,居然还能想到这一招。   “哈哈哈,那蒋老太太给做了什么好菜没有?”   荣信笑着问道,说起来,他还真的挺想念蒋老太太的手艺的。   也不是说家里的厨子水平不够高,那可是他从京城带回来的,熟知他口味的大厨,加上单家给的蔬菜鲜肉好,厨艺更胜一筹,每一餐都好吃的让人恨不得将盘子舔干净。   饶是荣信这样,从小接受教育只吃七八分饱的世家公子,在这短短小半个月里,都不由胖了好几斤,原本的衣服在腰身那儿,都显得有些紧了,只能请秀娘连日赶制新的衣裳。   蒋老婆子的手艺和家里的厨子风格截然不同,就好比同样是红焖肉,家里大厨的口味是便甜口的,而老太太做的红焖肉,滋味更复杂了一些,也不知道她加了什么香料,荣信那么灵敏的舌头,都没把里头的配方给吃全了。   这么想着,荣信忍不住腹中空虚,一下子又有些饿了。   “给做了,那些乡绅都是有头有脸的,不可能白吃人家家里的饭菜啊,听说现在去单家吃饭的,还得排个时间了,老太太每天躺着收钱,估计心里也在感激老爷你的恩德呢,这不,又托人送来了单家小姑娘做的点心,奴才想着,是不是给您沏一壶大红袍,帮您把点心呈上来。”   管家摸透了荣信达喜好,看到他提起单家时的表情,就知道他并不介意单家现在借着他的名头做生意。   实际上,这也不算借荣信的名头,毕竟人家从头到尾也没主动邀请过荣信,一开始,还是他自己找过去的,后来也是那些乡绅关注着荣信的动静,找上门的,单家只能说运气好吧,正巧碰上了荣信这么一个贪嘴的父母官,得到了一个天赐的商机。   “赶紧送上来。”   荣信一听是单家送来的点心,当即就打起了精神。   上趟单家将厨房需要的蔬菜送来的时候,也曾拿来一盒点心,说是家里的孩子琢磨着做出来的,颇有些巧思趣味,想让他尝尝鲜。   本来荣信对这种底下送上来的点心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可听到是福宝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做的,他就起了兴致,让人将点心送了过来。   那种奇怪的点心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同于那些或紧密,或软糯的传统点心,单家送过来的被取名为“蛋糕”的点心,十足的对了荣信的口味,那绵密松软的口感,浓郁又不显甜腻的味道,江荣信的心深深捕获。   还有上头浇的那一层红彤彤的果酱,看着就讨喜,味道也足够奇特,酸甜的果酱包裹着蛋糕,再配他那珍藏的大红袍,简直堪称一绝。   只可惜,上次单家送来的糕点并不算多,一共五块,通房汝碧那儿送了一块,剩下的四块荣信统统都自己吃了,单家传来的口信里说了,这种糕点保存的时间不长,现在天气热,放个两天就得坏,而且口感也没有刚做出来时候好,不然荣信还想往京城里送一份。   现在他来坝江县任职,京中虽然还有嫡妻长子时不时替他彰显存在感,可毕竟离得远了,要是自个儿再不主动些,家中那么多儿孙,等五年任期满了,家里那些长辈还不知道将他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呢。   忍住心里的叹息,想到单家这趟送过来的点心,荣信烦愁一消,面上重新挂上了笑意。   “单家老太太还托人传了口信,说是做这种点心的果子过些时日,就没有了,问老爷您近期是否有空,她让她那儿孙带老爷您去看看那些野果子的模样。”   现在那些乡绅一股脑的往单家跑,单家人估计也从这里头尝到了些许甜头,越发认识到了和荣信这个县令保持友好关系的重要性。   这一次托人传来口信,荣信应下了,自然是一件好事,能够让观望的人认识到单家人在新任县令心里的地位,没答应,这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之后单家再做什么事,就要把握好分寸的,尤其是和荣信有关的事情上,更要加倍小心。   “过些时日啊?”   荣信想着县衙里的活,又想了想自己颇有些想念的蒋婆子的手艺,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   “六七岁的小姑娘,都喜欢些什么玩意儿?”   荣信是真的喜欢单家那小姑娘,就是家中兄弟姐妹生的外甥女和侄女都没有一个像福宝那样得他眼缘的。   上一趟他想把身上的玉佩给福宝,但福宝没收,单家人也觉得玉佩贵重,有些惶恐,所以他打算这趟去单家,带点福宝这个年纪喜欢,又不那么显眼的东西。   想到到时候福宝会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他还能哄着福宝叫他一声荣叔,他就觉得通体舒畅。   “六七岁的小姑娘,大概都会喜欢糖葫芦,还有小绢花球之类的漂亮首饰吧。”   管家也不太清楚这个年纪姑娘喜欢的东西,女眷的教养,通常都是家里的祖母娘亲总管的,自家那几个孙女,他也没怎么关注过啊。   只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孙子喜欢吃糖葫芦,去赶集的时候,总是缠着他买,而家里的女人都喜欢漂亮的首饰,单家那小姑娘年纪小,戴那些金银玉器未免撑不起来,精致的绢花,就显得很恰当了,也不会累赘。   “绢花什么的,让汝碧准备着,至于糖葫芦,在咱们出发去单家那天,你帮我备好了。”   荣信也觉得不错,听了管家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去山上,爹娘,我要去山上。”   单家的院子里,一个穿着打扮像是富裕人家出来的公子哥儿的孩子在地上打滚撒泼,一个贵妇人看了,臊的脸颊通红,有一种自家孩子还比不上乡下泥腿子家养的孩子的羞耻感。   “凛哥儿别闹了,再闹,小心你爹罚你。”   这个贵妇人脾气倒是娇软,明明是在管教孩子,语气却轻飘飘的,一点威慑力没有不说,反而让那个滚地爬的男孩哭闹声越来越大了。   “要去要去要去。”   温凛,也就是那个皮肤白嫩的小男孩拿着拳头捶地,一副小霸王的样子。   “算了,孩子喜欢,就让他跟着去吧。”还是温家的老爷开口,纵容了独子的要求。   “老太太,不知道方不方便带上我这个顽劣的儿子。”温老爷朝蒋婆子问道:“我身边有两个得力的护卫,有他们跟着,几个孩子也能更安全些。”   他自然是不放心家里的独子去山上晃悠的,即便那是山脚下没有野兽出没的地方也不成,但现在儿子哭闹,要是不满足他的要求,恐怕就没个消停了,还不如让护卫跟着,满足他这个愿望。   “这——”   蒋婆子看了眼温家那两个健壮的护卫,又看了眼温家那小儿子,想着有人家自家的护卫看着,有什么问题也牵扯不到自家身上,自然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了。   就这样,准备和小伙伴上山的福宝,就被迫带上了一个小拖油瓶。   “你看,那是我们村里最大的河,夏天的时候,村里的男孩都喜欢去那条河里游水摸虾,新鲜的活虾,可以生吃,口味鲜甜,还能钓鱼,钓上来的鱼能烤着吃,也可以用荷叶包上,然后裹上泥巴焖熟吃,前者鲜美,后者浓香,每一种做法都有不同的滋味。”   福宝一路上带着温家小少爷往大伙儿约好的山脚下走,一边给他讲述着村里孩子平日里的娱乐活动。   “摸鱼摸虾?”   城里的小少爷从来也没有接触过这些啊,眼睛瞪的溜圆的,一边想着去山上,一边想着现在就跑到那条小河边去,和河里那些正在嬉闹的孩子一块玩耍。   “嗯,对了,这是刺泡果儿,能做成你刚刚在我家吃的那种点心上的果酱。”   说着,福宝忽然停了下来,从不知道何时生长着的一丛刺泡丛里摘了三四颗熟透了的刺泡,递到温家小少爷的手里。   “你要是过段时间再来,村里能够找到的野果子才多呢,还有一些山果,到了深秋才是它们收获的季节,但是你现在来的早了,可能就吃不上了。”   自从那次王大善人来了家里,让福宝联想到了农家乐的经营模式后,福宝就开始思考农家乐在古代的可实施性。   其实平柳村的条件确实不错,有山有水,风景怡人,最主要的,还有家里的养殖棚以及田地里出产的品质比外面卖的高上一筹的农副产品,福宝觉得,要是能够好好计划,未必不能经营起古代版的农家乐。   现在她对温家这个小公子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勾起他心里对乡下的好奇和向往,然后等回城的时候,和他那些小伙伴好好宣传宣传。   她也不奢求一步到位,但潜在的客户,能拉到几个就是几个,慢慢来呗。   “真甜。”   温凛还从来没吃过刺泡果,只吃了两颗,看着其他没熟透的果子,想着福宝的形容,害得温凛流足了口水。   “吱吱!”剩下的两颗,一颗福宝自己吃了,一颗被五花肉吃了去。   “福宝,你可算来了。”   牛铁花看到福宝远远走来,高兴的迎了上来。   另一边,五花肉在被福宝丛山上带走后头一次回来,也显得有些激动,麻利的顺着福宝的发辫爬到了她的脑袋上,然后冲着山林的方向,就是一顿吱吱叫。   很快的,在场的人就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再抬头看时,山脚下那片树林上,已经站满了和它一样背上有五道杠的小松鼠。   “爹娘,我们过段时间再来福宝家好不好。”回去的时候,温凛心里头的激动还没消。   “你喜欢乡下,过些日子,娘带你去咱们自家的庄子上。”   对温夫人而言,单家的饭菜虽然出色,可是单家简陋的房子,还是让她有一种格格不入的难受。   “咱们家的庄子里有松鼠吗,那种会给人送果子的松鼠?”   温凛听到自家的庄子,一下子蹦哒了起来,眼里冒起了金光。   “送果子的松鼠?”温夫人和温老爷面面相觑,在山上那段时间,儿子到底见识了什么啊? 第57章 消息   坝江县的父母官没事又往平柳村的单家跑了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似得,传遍了县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耳朵。   尤其这一次荣信干脆不藏着掖着了,光明正大带着手下的人,从官邸出发,走的时候,下人还带着一堆东西,那一株扎满了糖葫芦的靶子,格外显眼,一看就知道是给孩子准备的,想到单家还有一个年幼的孙女儿,这些糖葫芦是给谁的,可想而知了。   不管县令大人是为了什么对单家刮目相看,连带着单家的孩子都那么得他眼缘,反正现在父母官的态度是表现的格外明显了,那些对单家有什么想法的,也得掂量掂量动了单家的后果,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荣信的怒火。   那些个已经去过单家的人,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还得再去趟单家,那些还没去过的,呈观望态度的,想着一定得选个日子也去一趟瞧瞧了。   “你是说县令又往平柳村去了,去的还是单家?”   温家的大宅院里,温老爷和温夫人坐在主位上,听着下人的回报。   这些日子,他们也算是烦透了心,原因无他,就是自家那个宝贝儿子,自从从单家回来后,见天的吵闹着想要再去乡下玩,明明家里有自己的庄子,庄子里的宅院装饰还比单家好上千百倍,可那宝贝蛋子一点都不好哄,除了去书塾念书的时间,在家又哭又闹的,央求着夫妻俩再带他去一趟单家。   温家的老太太已经被乖孙给哄的没了脾气,下了命令让儿子媳妇得空的时候再带她的宝贝蛋下乡,可温夫人并不怎么乐意,于是就僵持住了。   不同于上一辈才发家,过过一段时间苦日子的王懿王大善人,温家上数四代,就已经是坝江县有头有脸的乡绅了,温夫人是府城从六品通判家的庶女,虽然在家的时候不怎么得长辈的重视,可总归也是官家的女儿,嫁来坝江县后,自持身份,不论做什么,都要讲究排面和规矩。   温家这对夫妻在这一点上脾气相似,之前去单家,只是因为看在县令的面子上的缘故,可实际上,对于单家的很多东西,他们并不怎么看得上。   就好比那修建了好些年,在村里人看来依旧气派,可是在他们眼中却破旧不堪的房子,还有他们家里那些简陋的,已经有了磨损的桌椅,让人坐下去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会坐断椅腿,或是藏污纳垢,脏了他们的衣裳。   温夫人也不喜欢那些乡间小道,因为单家的鸡鸭牲畜还有不少都养在之前家附近那个由荒宅改建的牲畜棚里,即便收拾的再仔细勤快,也不免会有一些难闻的味道,还有放鸡鸭出来时,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家畜们随地排泄的污物,让温夫人每走一步,都担心自己会踩到一些不该踩到的东西。   其实这些对村里人来说,都是一些小事。   哪家的家伙什不是敲敲打打用烂为止的,哪家不养鸡鸭,院子里没点鸡屎鸭屎的?城里那些有钱人的矫情让他们理解无能,可同样的,贵人们也接受不了乡下那样脏乱的环境。   这种心理上的不适应,可不是美丽的风景和可口的美食能够弥补的。   “要不,让奶娘带着几个护卫陪着凛儿去乡下?”   温夫人脸上难掩纠结别扭,从平柳村回来,她洗了足足三桶水,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那股子怪味儿,想到还得再陪儿子下乡一趟,她的脸色都变得青白了。   “县令昨个儿,可是又去了一趟单家呢。”   温老爷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直面的回答嫡妻的问题。   要说单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做菜的手艺了,前些日子温老爷带着妻儿下乡,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一点,明明就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可是味道就是要比他家里的厨子高上几分。   他也算是品尝过不少美食的,包括县城以及周边的镇子上的饭庄酒楼,他也去遍了,可算下来,也就好运来饭庄近些日子最红火的那几道招牌菜,和单家老太太的手艺有一较高下之力。   如果单家不是被县令看中的,威逼利诱,他都想哄着单家的老太太来家里当掌厨。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荣信那样灵敏的舌头,那些吃了单家饭菜的人都当饭菜美味的秘诀是蒋婆子自己的手艺,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原材料,温家夫妇同样如此。   “算了,不就是再去趟乡下吗,县令还是侯府出来的,也没见他嫌弃乡下的那些东西,我们还得在这个父母官手下做事呢,上行下效,总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心里头不服他吧。”   温老爷叹了口气,还是默认下了下乡的事:“等过些天,书塾临休的日子,我们再带着孩子,去一趟单家吧。”   想着哭闹的儿子,以及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新任父母官,温老爷咬了咬牙,对一旁的温夫人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   温夫人静默了片刻,想着白日里刚刚叫她过去训话,说她亏待了凛儿的婆婆,心里那口气,出也不是,憋也不是。   算了算了,到时候让底下的人准备一些软垫,再备上一套换洗的衣衫鞋袜,大不了真的脏污了衣裳,换了就是,家里也不缺那点裁剪衣裳的银两。   温家的小霸王还不知道爹娘允了他的要求,正拿着那天上山分到的山果子,得意骄傲的向自己的同伴,炫耀自己的所见所闻呢。   “凛哥儿,凛哥儿,乡下真有那些会排排坐分果果的松鼠儿吗?”   “凛哥儿,凛哥儿,乡下真有那些甜嘴的红果子,还有那些咱们都没吃过的点心吗?”   “凛哥儿,凛哥儿,乡下的孩子真的能下河游水,捉鱼捉虾吗,自己捉上来的,还能比家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这些天,温凛简直成了书塾里的风云人物,每到课间,总会有一群孩子围绕着他,像他打听乡下的事。   “他是吹牛的,乡下哪有什么好东西,我家在乡下还有庄子呢,那片庄子还靠着山,怎么从来就没有见过松鼠给我分果子。”   和温家家世相当的小霸王不服温凛能够得到比他更多的注目,气急败坏之下,跑出来想要戳穿他的谎言。   “就有,就有,你看我这袋子山果,就是小松鼠给我的。”   温凛那可是亲眼见到的,现在被人质疑了,心里哪会好受,当即就拿出自己宝贝似得荷包,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你们要是不信,等临休的时候,我带你们下乡瞧瞧,我祖母可是答应我了,一定会说服我爹爹再带我去单家玩儿的。”   温凛有些心虚,他还不知道爹娘已经同意了这件事,只是在心里琢磨着,既然夸下了这个海口,就算是为了不在死对头面前丢脸,都一定得把爹娘给哄好了。   “去就去!”温凛的死对头,另一个小霸王压根就不信温凛的鬼话,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而书塾里的其他孩子都对温凛描述的事情起了浓厚的兴趣,当即也决定回家好好和爹娘说说,在临休那一天,去乡下逛逛。   青山书院的学生,除了一部分成绩斐然,年纪轻轻就已经考取了童生以上功名的孩子,剩下的全是县城里家境殷实人家的公子少爷,和温凛玩得好的,自然后者居多。   福宝的心思没白花,哄好了温凛这个小少爷,这不,人形种草机自动就帮她吸引了一批潜在的客户。   “去什么去,我和你爹辛辛苦苦磨豆子,点豆腐,不是为了让你去玩乐去的,等到了休息的日子,你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念书,回来我就让你哥抽查你,要是没把功课背熟,小心我和你爹抽你。”   吕秀菊最近的日子有些烦恼,因为自从分家后,三房就是独立的个体了,家里的田地多数都给了老二,大房并没有分到丁点,因此从分家后,家里的日常所需的蔬果就得自己从集市买了,这么一来,每个月的开支就大了不少。   这对于爱钱如命的吕秀菊而言,无疑是割她的肉。   而且这一次分家,总体来说也不符合吕秀菊的预期,想着倒找给二房的二十两银子,这些日子,吕秀菊是吃不好,喝不好,抓耳挠心的,也不知道这股子郁气,要等什么时候才能消散了。   此时她正在院子里清洗她刚从集市上买来的一把青菜,就听到了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叱骂孩子的声音。   “刘妹子,孩子还小呢,可不兴打孩子啊,有什么不多懂事的地方,骂骂就得了。”   吕秀菊最爱凑热闹了,听到隔壁院子里的动静,心情好了不少,她可是知道隔壁人家的两个孩子也在青山书院念书的,那个大儿子,还和她的福宗差不多年纪,自然常常会被附近的邻居放到一块比较。   在吕秀菊看来,自家儿子是顶顶好的,谁都比不上,也因此,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隔壁那户人家,现在听到隔壁的刘娘子训儿子,她比三伏天吃西瓜还凉快。   “单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家这个小畜生不学好,今天回来就闹着我去乡下玩,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这不是耽搁学业吗,你说是吧。”   隔着一堵墙,刘娘子也不甘示弱。   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吕秀菊的幸灾乐祸,对方不喜欢她,她也不见得喜欢吕秀菊这个嘴碎又刁钻的女人。   对方最忌讳自己乡下出生这件事了,现在刘娘子直接称呼乡下为穷乡僻壤的地方,表达自己的嫌弃之意,实际上,也是给吕秀菊没脸。   果不其然,吕秀菊听到墙另一边的反击,当即气的眼睛都瞪圆了。   “娘,我们书塾里很多学生都会去,听说平柳村可有趣了,那里还有给人送果子的松树,据说很多贵人,都往平柳村跑呢。”   刘家的小儿子执拗的和亲娘讲道理,但是对两个孩子给予了厚望的刘娘子可听不进去。   再然后,吕秀菊就听不到什么响声了,估计对方也是不想被她听墙角,带着孩子回屋教训去了。   吕秀菊撇了撇嘴,回到院子里的水井边上,准备再将青菜过一道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就一直想起刚刚刘家的小崽子说的平柳村,贵人之类的词,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第58章 改变   “爹,我看那些从县城里来的老爷夫人,似乎并不喜欢福宝的样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原本应该在自己的房间睡觉的福宝,忽然抱着她的小枕头,还有小被子出现在了单峻海和苏湘的房间外。   “那些老爷夫人喜欢咱们福宝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呢。”   单峻海正想和媳妇温存呢,就被宝贝闺女打断了好事,可看到站在门口的闺女面露委屈的表情时,什么埋怨都没有了,心疼的不行。   他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小闺女这个错觉,他自认为自己闺女特别讨人喜欢,没瞧见县太爷这趟过来,还特地给他闺女带着整整一扎的糖葫芦,出了多大风头啊。   这些天,他们家院子外总是围着一群孩子,流着口水一副馋嘴的模样。   可惜啊,他们都不够可爱,注定不能像他家乖乖一样,靠自己赢来这些吃食了。   得意劲儿还没过,单峻海就意识到这么招人疼的闺女,再过几年就会比村里其他女孩更招狼的惦记,这么想着,单峻海又不那么开心了。   一时间,不知道闺女是出落的漂亮些好,还是出落的平凡些好了。   “可是我看这些天来家里的一些老爷夫人都嫌弃福宝给他们端的茶水,他们都不喝福宝给倒的茶。”   她心里头清楚,古代和现代在某些事上,有差距,同样的,也有共通点。   即便是现代,那些游客去乡间名宿休息,都对卫生格外重视,更何况是古代这些,从小就金尊玉贵,被下人们伺候着长大的贵人了。   在爷奶爹娘看来,他们或许已经拿出了他们觉得最好的东西招待那些贵客,可是在那些贵客看来,未必如此。   这些日子,她很认真的观察了那些来家里吃饭的贵人,除了极少数几个不介意单家的环境的,更多的在态度上显得有些勉强,要不是因为县太爷这个幌子,恐怕晏家的房门,他们都不乐意踏入吧。   并没有什么被瞧不起了的想法,谁让古代的阶级差距就是那么大呢,而且你让那些贵人心无芥蒂的适应乡下略显脏乱的环境,适应对他们而言过于破旧的家具餐具,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更何况,福宝可是有心让家里在重视养殖业的同时发展一下餐饮业,尝试古代版农家乐的,这么一来,用户体验,就显得格外重要。   这一点,直接和奶奶说,未必管用,因为福宝知道,虽然她这个奶奶是村里妇人中少有的聪慧,可是在某些事情的远见上,她还是比不上她这个常年在外游荡,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亲爹。   就好比现在她隐晦提出的这件事,搁奶奶眼里,或许会觉得她之后要说的事铺张浪费,可搁她爹眼里,就该看明白这里的问题,懂得在小钱和大钱中间取舍了。   “还有上次来的温夫人,福宝都把自己的小圆椅让给她坐了,可是她嫌弃福宝脏,拿帕子在椅子上擦了好几下,然后又垫上了一块手绢,然后才坐下。”   福宝说着红了眼:“我每天都洗澡,香香的,一点都不脏。”   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委屈的跟个受气包似的,可把单峻海给心疼坏了。   “咱们福宝最香了,是全天下最香的姑娘。”苏湘没想太多,听到闺女的委屈,都有些怨上了那些城里来的贵人。   福宝说的那张小圆椅,是在她三岁那年,公爹帮孩子打的,用的是山上一棵枯树的树干,打磨光滑,这么多年过去了,椅面有些开裂,乡间尘土多,即便苏湘擦洗的勤,那些难以清洗的裂缝中,难免也多了些污垢。   但总体来说,那还是一把结实干净的椅子,比起家里其他几把有些跛脚,用木片垫过的,看上去有些磕碜的椅子好太多了。   村里人哪家不是这样的,除非是家中儿女成亲,不然谁会去打新的家具,那多费钱啊,再说了,长得再丑,那不也是椅子吗,能坐人不就成了?   这就是村里人的固定思维,换做蒋婆子,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但单峻海就不一样了,在听到了闺女委屈的抱怨后,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不妥当的地方。   这些天,单家的收获颇丰,在牲畜棚即将建成前,光是靠迎接招待那些县城里来的贵人,就已经把他们前期投入的本金给赚回来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养殖的生意出了问题,现在的单家也不带怕的了,毕竟现在对他们而言,这等于成了无本的买卖,既然没有风险,相对于的,心里的忐忑压力也会减少许多。   因为老两口将来就归他们夫妻养老,因此家里这些天赚了多少银钱,蒋婆子都没有瞒着单峻海这个小儿子,并且赚来的钱,还大方的拿出了一半,让小儿子当做他们小家的私房钱。   单峻海算过了,平均每接待一户城里来的贵客,家里就能有二十两银子的收入,而他们所需要支付的成本,也就只是一些家里种的蔬菜,以及自家养的鸡鸭罢了,这点东西换算成银子,连一两都不用。   前些天,县令又来了趟家里,单峻海几乎可以预料到之后即将再次爆发的人潮了。   在听到闺女说出了自己的小委屈之前,单峻海一直都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中,甚至看着家里的日进斗金,还有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想着,要是能将这个生意持续下去,每天接待一户贵客,一个月下来,那就是五六百两的银子,他们家在分价钱,多年来攒下的全部家产,也就这个数罢了。   但现在女儿的委屈打破了他这个幻想,让单峻海意识到了这份生意的不稳定性。   他不傻,自然知道那些城里的贵人来他们家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左右就是向父母官表忠心,向他们旁敲侧击的打听县令的偏好,至于其他的,家里优质的食材算是一份,别的,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县令的影响力终究有限,城里那些乡绅也不全是傻的,在意识到他们家没利可图的时候,就不会再来了,想要将这份生意做得长久,单峻海就该想想怎么在其他方面,提升自己的竞争力。   想想县城里那些生意红火的饭庄酒馆是什么样的?   首先是里头的摆设,得有档次,还得文雅,显然家里的那些旧桌椅得换换了,不说用什么上好的木料吧,起码得看上去干净整齐,不至于让那些贵人看了,就产生该不该坐,能不能坐的疑虑。   还有就是家里的那些锅碗瓢盆,以往就想着便宜省事,用的都是镇上土窑烧出来的陶碗,挂的釉不齐整,灰乎乎的,洗得再干净,看上去都有些脏,还因为这些陶碗年寿有些久,不少都有了豁口或是裂痕,现在看来,为了招待那些贵客,还得再去县城买几套好些的瓷碗来。   这些都是细节,还有一些大项目的改变。   比如家里的院子,也该重新规划一下,进屋的泥地得压实了,院子里那些蔬果不能再东种一块,西种一块了,不说像那些城里的大户人家一样种植赏心悦目的花卉,起码得让那菜园子,看上去齐齐整整的吧。   家边上那个被他们买下来修建成牲畜棚的宅子,在山脚下那一块牲畜棚建完后,就得重新修一下了,单峻海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将那个宅子推倒重建,然后和家里现在的院子打通,这么一来,家里的房间还能增加,看上去也会更大更气派。   偶尔遇到什么狂风暴雨的天气,贵人被拦下了,也能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全天下,就没有人会不喜欢咱们福宝的。”   单峻海简直爱死自家小宝贝了,要不是她的这番小委屈,他都没有想过这些事呢。   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戳中了真相的单峻海抱着闺女狂亲,然后急匆匆的,也没来得及跟媳妇详细解释,就火急火燎的跑爹娘的屋子去了。   “甭理你爹,福宝今晚就和娘睡,娘给福宝讲金银斧头的故事。”   苏湘抱起小闺女搂在怀里的小枕头和小被子,然后将莫名其妙就跑出房门的丈夫关在了屋外头。   等单峻海和爹娘通宵长谈回屋,等到的就是拴上门栓的房门。   委屈巴巴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单峻海看看月色,也不舍得吵醒估计已经睡着的媳妇和闺女,带着一腔激情,去儿子的房间暂睡一宿。   “山生哥哥。”   如单福宝期望的,在单峻海的劝说下,家里拿出了一笔银钱,用于家里头家具摆设的替换。   因为村里的木匠手艺寻常,因此单峻海特地托严坤从镇上定了一批家具,今天严坤来乡下,顺带着把其中一部分已经赶制完成的家具送过来,已经快一个月没来单家的严山生,也跟着一同过来了。   “福宝妹妹。”   严山生把手里的小珠花攥的紧紧的,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喜欢他给她带的礼物。   往日听惯了的称呼,不知道为什么,单峻海陡然间有些牙酸,警惕地盯上了跟着严坤过来的严家小子。 第59章 不熟   “这些东西打下来得花多少银子啊,有那钱,给福德攒着娶媳妇,给福宝攒嫁妆不好吗?”蒋婆子看着严坤帮忙搬到堂屋里的新木椅,忍不住边咋舌,边抱怨。   她是真不觉得家里的那些家具摆件有什么不好的,其中一部分,还是当初家里的大砖房刚建起来的时候,她和老头子一起请邻村一个有手艺的老木匠打的呢,算起来,也就过去二十年不到罢了,按照村里人的习惯,这些家具还能再陪他们几个二十年呢。   现在忽然间换了新家具,以前那些就没地放了,要么送给亲戚,要么劈了重新当柴烧,不论是哪一种,都不符合蒋婆子勤俭节约的习惯。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单峻海警惕的看了眼严家小子,然后笑着冲老太太解释道:“人家贵人看咱们家那些老家具,不就跟咱们家看村头那癞子家的东西一样吗,要是不想着把条件改善改善,以后谁还上咱们家来啊。”   单峻海口中的癞子是村里一个无赖二流子,他的名声比之前的单峻海还差,毕竟单峻海当时背后还有单家呢,家里的条件不差,他就算是混一些,日子照样舒坦红火。   但那个癞子不然,他家本就是村里条件最差的人家之一,偏偏他这个儿子还不学好,在家里的长辈先后过世后,几乎靠偷鸡摸狗过活,和他家沾点亲的人家,没有一户没被他蹭过饭,打过秋风,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少人都恨不得哪天死在村外头,千万别再回来了。   这样的人,可想而知他家里的情况,没有个女主人,所有东西都堆的发臭,家里积攒着厚厚一层灰垢,除了他自己,都没人敢踏进去。   蒋婆子听到儿子提起那个癞子,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这时候再看看那些新打好的家具,忽然间也觉得不错了。   是啊,想要长久的从那些人傻钱多的贵人手里榨油水,当然得把人伺候好了,细水流长也能攒成池塘,想要给孙儿孙女攒下足够的家底,还得看那些贵人呢。   反正蒋婆子至今都没想明白,就因为县令来他们吃过饭,那些贵人就愿意花上几十倍,几百倍的价钱来他家蹭饭的原因在哪里,但谁让她占了大便宜呢,尝到了甜头的蒋婆子现在恨不得荣信这个父母官隔山差五就能来家里一趟,也好借着他,将那些冤大头统统哄过来。   “牲畜棚建的差不多了,再有个三四天,顶都能搭完了,到时候把打好的食槽都放进去,然后就能把那些鸡鸭苗还有猪羊崽放进去了。”   严坤和单峻海两个大男人,两趟就将第一批家具给搬完了,剩下的几批,估计还得一段时间,人家木匠的手速也没那么快,几天就能把家具全打完了。   “嗯,差不多了,就是顶得注意些,要是不牢固,刮风下雨的天气把里头的畜生淋到了就不好了。”单峻海接过严坤的话,点了点头。   “等会儿我和你一块过去看看。”   严坤攒着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可都砸到里头去了,要是出什么差池,他就对不起自家儿子了,因此即便镇上的猪肉铺生意忙碌,他依旧隔天下一次乡,恐怕要等养殖生意走上正轨了,他才会稍稍改改自己如今紧张的心情。   “等会儿我和你们一块去,福宝,你就和你山生哥一块玩,别乱跑知道吗?”蒋婆子也得过去一趟,她得给那些帮忙干活的工人送凉茶去。   “要不带着福宝和山生一块过去吧。”单峻海现在看任何和闺女年龄相当异性都是不顺眼的,怎么会放任闺女和潜在的偷闺女贼在一块呢。   “那儿烟尘大,而且都是木头钉子,磕着碰着就不好了,再说了,山生多稳重一个孩子啊,让他看着福宝,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蒋婆子可没儿子想的那么多,再说了,山生多大年纪,福宝多大年纪,谁能从两个孩子身上相处什么桃色传闻啊:“山生啊,等婆婆回来给你蒸酥饼吃,豆沙馅儿的,掺了猪油,香喷喷,保准你爱吃。”   对于蒋婆子而言,自小和孙子玩到大的严山生和亲侄孙也没什么区别了,这孩子虽然话不多,但是乖巧懂事,真是最讨长辈喜欢的孩子的类型。   现在的蒋婆子早就将她当初还有所芥蒂的关于严山生的传闻抛到脑后了,谁要是在她耳边提起当年的事,她都能火冒三丈将那些传闲话的人撅回去。   说罢,蒋婆子火急火燎就让儿子单峻海和当子侄看待的严坤帮她拎上了早就熬煮好的两大桶凉茶水,还有一些洗净的茶碗,风风火火朝山脚下那块地走去。   “山生哥,你怎么这么久没来看我啊。”   大人都走了,福宝拉着严山生去了自己的屋子,然后从一旁的矮柜里掏出一个木盒,里头装的,都是一些耐存放的糕点和糖果。   “我得帮我爹看着猪肉铺子,还有我爹说我年纪不小了,也得开始学家里吃饭的手艺了。”严山生看着福宝今天扎的花苞头,想着自己买的珠花要是戴在福宝头上,一定再好看不过了。   这可是他这个月帮忙看铺子拿到的工钱,每天三文,而这支珠花,花了他足足八十文的钱,还有一部分是跟他爹预支的,得从下个月的工钱里扣。   严坤虽然疼爱这个唯一的独子,还为了他,再也没有续娶,可是在对严山生的管教上,他是疼爱却不放纵,平日里不缺他吃喝,想要零花钱,就得靠给家里的铺子帮忙来挣,这也是为了锻炼严山生的能力。   “手艺,是杀猪吗?”   严家原本传家的手艺,是打猎,之前福宝也算是见识过了,而现在在镇上定居,并且开了一家猪肉铺子的晏家的养家手艺就是杀猪了,福宝上下端详了一番严山生,从对方的身上看出了些许不同来。   “嗯。”   严山生捏着珠花的手紧了紧。   屠户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职业,有些人觉得屠户杀生太过,身上沾满了血煞,这样的人,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和他走的进了,还会被牵连。   但严家人并不怎么忌讳这个行当,毕竟之前严家就是世代打猎的,要论身上沾染的血煞,未必比杀猪来的少。   在严坤看来,只要杀猪的动作足够利索,不要让那头被宰的猪痛苦太久不就成了,至于那些喊着罪孽的,有本事一辈子都不吃荤腥啊。   严山生在严坤的教导下,当然也是不信这些的,但他担心福德和福宝信,就好像他家边上的那些孩子一样,觉得他本就是一个煞星了,再沾上那么多煞气,以后见谁克谁,更加不愿意和他相处了。   “以后我家的猪,就都交给你了,严大屠。”福宝看着严山生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他又想多了,见状马上就跟一个小大人一样,踮着脚尖,努力用手够了够他的肩膀,煞有介事的说道。   “嗯嗯。”   严山生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在他麦色的肌肤的衬托下,格外多了种傻气。   “这是我给你买的,你戴上,一定好看。”   放下了心头的重担,严山生高兴的掏出那个被他在手里攥了许久的珠花,递到福宝的手里,因为被他攥的久了,珠花的簪柄上还带有温度。   这就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珠花了,粉色的绢布层层堆叠的花朵,三条串着珍珠的链子垂坠下来,珍珠不大,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珠体不够莹润规则,但胜在样式不错,珠链随着动作摇摆的时候,还怪好看的。   “我、我给你戴上。”   没等福宝评价这根簪子怎么样呢,严山生又从福宝的手里将簪子拿了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发簪插到了她左侧的花苞发髻上。   白色的肌肤足够映衬粉色的发簪,珠链抖动时不时蹭过福宝的耳朵,显得她越发灵动活泼。   “好看。”   看了半响,严山生扭过头去,不好意思的用自己的手指擦了擦鼻尖,瓮声瓮气地说道。   “以后还给你买。”余光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严山生有些害羞的说道:“买更好的。”他还不忘补充一句。   虽然爹爹说他现在挣得钱都是给未来的媳妇攒的,但严山生觉得还是给福宝买东西更打紧。   毕竟福宝那么可爱,还是为数不多愿意和他说话,陪他玩的好姑娘,而他未来的媳妇他都没见过,他和她又不熟,干嘛给她攒钱啊,严山生觉得,这是他睿智果敢的亲爹,头一次说的让他觉得没道理的话。 第60章 客似云来   “福宝,爹爹给你买的银花簪呢。”   单峻海的眼睛多亮啊,从牲畜棚那儿回来就瞧见了闺女头上那根从来没见过的珠花簪子,家里拢共就那么几个人会送这些东西给闺女,忽然间多出来的这个,是谁拿来的,一目了然了。   心机深沉,扮猪吃虎……什么样的词都被单峻海给想出来了,只是碍于严坤和严山生还在场,隐而不发,直到将严家父子俩走了,才凑到闺女身边小心翼翼的打听。   “这种绢布做的簪子,哪有爹爹给你买的银花簪好看又富贵啊,要不,爹帮你换换?”   “这不挺好看的吗,福宝,是不是你山生哥送你的,改天娘帮你山生哥做一件衣裳,你拿去送给你山生哥。”   苏湘倒没察觉出来什么不好,看着那粉色的珠串衬的闺女小脸粉白,当即就喜欢了几分,加上怜惜严山生从小没娘,严坤虽然疼爱这个儿子,可一个大男人,难免有一些地方照顾的不够仔细,因此就想着给他做几件衣裳,两边有来有往的,感情也能处的更好些。   苏湘不开口就罢了,她这一开口,单峻海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没瞧出来严家小子这么奸诈,不仅哄他宝贝闺女,连他媳妇都被他哄到他那头去了。   “我也觉得好看。”   福宝美滋滋的摸着头上的珠花,女人哪会嫌弃这种精巧漂亮的首饰太多的,倒是她爹送她的那根银花簪子,贵重是贵重,可样式有些过于老气了,她现在这团孩子气的模样,可撑不起那样的簪子,因此对于她来说,反而还是这根并不算太值钱的绢花珠串更合心意。   单峻海心里的泪淌成了河,感觉自己被家里的两个女人背叛了。   “你这一晚上的,苦着一张脸,到底再琢磨些什么啊?”吃完晚饭,蒋婆子将小儿子给拦住,拉着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娘,严山生那小子,居然送咱们福宝簪子。”   多大点人了,就这么会哄小姑娘,再大点,那还了得。   将心比心,单峻海当初就喜欢攒家里爹娘给的零花钱,然后凑到整数,就去镇上,或是找那些来村里的游商买一点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不然为啥家里那么多堂表兄妹,他媳妇就看上他一个呢,还不是因为当初他这锄头铲得好,一点一滴的,就将这花朵铲到自己屋里来了。   在单峻海看来,严山生就和自己一样无耻,丁点大年纪,就觊觎人家家里的花骨朵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两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山生也没什么朋友,就和福德还有福宝玩得好。”蒋婆子一时间还没明白儿子的意思,毕竟孙女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些,六岁的孩子,年女之防的年纪都没到呢。   “凭啥啊,那是我闺女,他给福宝送东西,他就是不怀好意。”单峻海陷入了傻爸爸的魔障里,估计一时半会儿,爬不出来了。   “嗨,你是说山生那孩子喜欢咱们福宝?”   蒋婆子拍着大腿直笑,那才多大点人啊,能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正想要反驳儿子的话,但下一秒,蒋婆子就怔楞住了。   仔细想想,把这两个孩子凑成对,还真不是不可以。   首先,作为一个女人,蒋婆子将心比心,婆媳问题,那就是千古难解的麻烦。   当初她嫁到单家的时候,单家的老太太可不好糊弄,要不是她自个儿的性格足够泼辣,能够立得住,还不知道被磨搓成什么样呢,但一个孝字大过天,当初单家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蒋婆子也是因此吃过不少苦头的,好在对方岁寿不长,在长子单峻山出生后第三年就去世了,蒋婆子才因此松了口气,彻底成了单家的当家人。   现在自个儿做了婆婆,蒋婆子就有些理解当初她婆婆的心情了,就好比家里的三个儿媳妇,即便她再想做的公正,这心里首先就有了偏好,先是老三媳妇,再是老大媳妇,剩下一个老二媳妇,她是顶顶看不上的,更别提给她什么好脸色了。   就这样,蒋婆子还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婆婆了,不打骂儿媳妇,也不仗着身份,在儿子儿媳里头搅风搅雨,还早早给他们分了家,让他们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然为什么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就是因为在有婆婆在的日子里,比苦瓜水泡的,还要苦啊。   抛去其他条件,严山生有一点,就让蒋婆子觉得很好了,那就是他没娘,也就是说,福宝要是和他成了,嫁过去就是管家婆,还不用受婆母的欺负,光凭这一点,在蒋婆子看来,他就甩其他人一条街。   再说了,严家的条件也不差,镇上有房有铺子,家传手艺能够养家糊口,加上现在严家可是跟他们家合伙做着生意呢,将来两家结了亲,谅他们父子俩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福宝的事。   “老三啊老三,你可总算干了件明白事。”   蒋婆子越想越美,之前她就觉得红娘说和的亲事都不靠谱,比如老大两口子,还有老二两口子,相反老三和老三媳妇,那是从小一块长大,自己看对眼的,感情上,就比另外两对深厚了许多。   现在孙女儿和严山生不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要是真有那缘分,她还得给老天爷敬上三炷香,保佑这对小情人长长久久呢。   “娘,你明白啥啊?”   单峻海正发牢骚呢,就看着他娘红光满面就回他屋找他媳妇去了,搞得他都有些不明白了。   “就是福宝还有山——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以后待人家山生好一点知不知道。”万一,人家就成了你女婿了呢,蒋婆子没说后半句话,毕竟还是没影的事。   单峻海被亲娘嫌弃地赶到了一边,望着夜空中高高挂起的圆月,单峻海只觉的这一天,自己的心都是凉的。   “这些花儿长得真漂亮,以前我可从来都没见过。”   “这个木勺上雕的是什么,怪有趣的。”   因为县太爷再一次来到单家的缘故,城里那些贵人也跟着来单家凑热闹来了。   第一次来单家的人,还没有强烈的反差,而那些第二次,第三次来单家的人,看到完全焕然一新的单家,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宽敞的院子外围了篱笆墙,不知道从哪儿移过来的喇叭花开的正好,缠绕在篱笆上,花朵极艳,将这个农家小院,点缀的分外美丽。   原本有些泥泞的院子被重新规划了,通往堂屋的那条走到铺了石子路,这些石子是福宝让村里的孩子们找来的,都被河水重洗的圆润,色彩各异,镶嵌在泥地里,铺成一条供两三个人并排行走的小道,这样的铺装方式,是这年头的人没见过的,不得不说,这种石子路,让那些娇贵的夫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至于被石子路分为两半的院子也被重新规划了,所有的植物种植井然有序,院子里那株有十多年树龄,几乎盖了一小半院子的葡萄树藤下摆了张石椅和几张石凳,也够人乘凉休憩。   至于边上那间用来养殖家畜的旧物,在那些家畜都送去山脚下那片牲畜棚后,被重新拆建,打算等到时候建成了,就和单家现在的小院打通。   因为那些家畜搬了,最初萦绕在单家边上的那些粪便的臭味,自然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单家的墙重新刷了腻子,里头的家具算不上用料名贵,可好歹也是焕然一新了,尤其是一些用来盛汤盛菜的小物件,简直让那些原本还端着的贵妇人恨不得抱住小声尖叫。   这也是福宝想出来的主意,在委托木匠做碗和盘子的时候,让他雕了一些立体的动物花卉在那些物品上,现在还不兴这些东西,光是看个稀奇。   从一开始,福宝就对自家有一个明确的定位,按照他们家的情况,想要比富贵,肯定是比不过那些光顾他们家生意的贵人的,因此与其花更多的钱,做到一个让对方比较满意的程度,那还不如节省点话费,从其他新奇有趣的角度出发,再结合自家本来的田园优势,营造出一个让那些贵人吃的舒适,玩的开心氛围环境。   和温家夫妇一样,原本只是抱着讨好县令的心过来的贵人,在看到单家翻天覆地的改变后,心里之前的抗拒没了,加上单家的饭菜确实做得比饭庄的还要好,干脆就将单家定做了一个偶尔调剂调剂口味的地点。   在单家的牲畜以及农产品还没有推入到千家万户的时候,单家私房菜的招牌,却在坝江县这个地方,小有名气了。   当然,现在这个名气仅限于乡绅圈里,加上单家的主营也不是做菜,他们以每天招待一两户贵人的速度,慢慢的,借着口碑扩散着自己的影响力,渐渐的,连那些县城里的普通人家,以及周边县城的乡绅们,也开始听说单家的事了。   单峻山作为县城酒馆的掌柜,贵人们都往乡下跑了,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加上最近这段日子,越来越多来他们酒馆喝酒的贵人开始谈起了平柳村,谈起了单家,他要是不傻,就该将这两者结合到一块了。   平柳村里,姓单的人家可不多,有那个财力弄这些事的,更是凤毛麟角。   自个儿琢磨着不对头,当天晚上,他就回家和吕秀菊谈起了这件事,正巧,吕秀菊也想起了不久前隔壁那户人家争吵时那孩子的说辞。   “明天我就回乡下看看。”   吕秀菊想着,就算这件事和老两口还有老三家无关,回趟家,拔点菜叶子拿些鸡蛋回来也好啊。   同样的震撼,王春花的感受可比吕秀菊来的深的多。   原本分家得了二十亩左右的田地,王春花心里头比谁都高兴,可谁成想,刚分完家,老两口和老三家就搞起了什么养殖的事,城里那些贵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个个砸银子闹着要去老宅子吃饭。   王春花仔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了,老宅子的那一出出,感觉就像是为了把他们两房踢开,然后再带着三房发财似得。   这时候,再回过头来看他们二房分到的东西,看着她那个傻呵呵还直乐的男人,王春花就觉得不是滋味了。 第61章 月饼   “秀菊回来了,你家小叔可是跟着你公婆发达了,现在见天的有那些贵人来家里,也不知道是干什么来的。”   吕秀菊一回村,刚到村口就被那些好事的人给拦下了,那些三姑六婆的,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恨不得从吕秀菊身上,多打听到一些关于单家的事。   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单家的三个儿媳妇,吕秀菊的嘴巴最大,剩下的两个,老二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老三精,问她点家里的事,通通推说不知道,俩人都不是那种特别好套话的人。   现在单家分了家,最喜欢和人家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吕秀菊去了县城,导致村里那些长舌妇们,缺少了八卦单家的素材,吃饭都没滋味了。   “我在县城能知道点啥啊。”   吕秀菊一听大伙儿的话,心里就有数了,感情现在县城里议论的单家,还真是他们家啊。   “我回来还有事呢,这不是我们家峻山的东家分了点中秋的月饼,特地让我拿回来孝敬爹娘的,都是上好的精面做的呢,想要拿钱买,可不便宜。”吕秀菊手里拎着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的,就是她口中的月饼。   说话间,吕秀菊还不忘掀开点盖子,让围观的人瞅瞅里面装着的东西。   月饼的图案精致,上头花纹清晰,整体呈焦黄色,略微带着几分油光,看上去比村里人自己用模具做的月饼,不知道好上几分。   “峻山一直都是孝顺又出息的,秀菊啊,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你可跟着享福啊。”果然,因为吕秀菊那三言两语的,村里人暂时忘了刚刚热议的话题,争相夸赞起单峻山来。   在他们看来,单家再风光,毕竟还和他们一样下乡下窝着,单峻山一家就不一样了,在县城里有了一个属于他们自个儿的院子,单峻海还是大酒馆的掌柜,手下管理着十几号人,有时候村里有后生想要去县城找什么活计,都会托单峻山帮忙。   因此,在他们的意识里,单峻山的成就,还是旁人暂时无法企及的。   “哪里哪里。”   吕秀菊客气的笑了笑,实际上她拿来的这一盒月饼,只有其中两个是拿回家孝敬单老头夫妇俩的,剩下那七八个月饼,她都打算拿回娘家去。她娘家的村子离平柳村也没多少时间的路程,等她打探完消息就过去,也不碍事。   只是她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反正当着村里人的面,她必须得让他们知道了,自家两口子到底有多孝敬老人。   “那我就先走了,等会儿咱们再聊。”   吕秀菊急着打探老家的情况呢,没有闲工夫跟人扯淡,因此寒暄了几句,她就匆匆忙忙朝村子里赶去,在走到一条小岔口的时候,她犹豫了几下,往一个并不是单家老宅位置的方向走去。   “大嫂,你怎么来了。”   王春花正在打扫家里的院子呢,就看到大嫂吕秀菊走了进来。   分家后,二房就重新从村里买了一块宅基地,然后重新修建了房子,他们没有太多的余钱,因此修建的房子远没有单家老宅阔气,连带着上次分家分到的那些家畜,都得搁院子里养着。   不过村里多数人家都是这样的情况,他们家里人少,算起来,还是宽敞的了。   “老宅子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我和你大哥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虽然分家了,可吕秀菊还是没有改变她对王春花的态度,在她看来,王春花胆小又懦弱,自己撑不起来,就合该被欺负,因此当着她的面,吕秀菊丝毫没有遮掩自己嚣张又霸道的脾气,进到二房家里,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然后就颐指气使了起来。   “大嫂,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王春花的眼神闪了闪,她大概猜到这个女人的来意了。   “就是村里人说的老三家和镇上屠户做生意的事,之前爹娘也没说过啊。”吕秀菊自动忽略了之前分家的时候,单老头提出过让他们夫妻俩回来搞养殖的生意,但是被他们夫妻拒绝的事,口述时散发的语气,好像老两口存心蒙蔽了他们似的。   “还有城里来的贵人,那些人没事为什么上老宅子吃饭啊,这里头又有什么门道?”吕秀菊想啊,那些贵人平日里见都见不到一面,要是能够搞好关系,以后岂不是她儿子的助力。   她可是听说了,县里几个举人老爷都过来了,他们中的谁肯指点她儿子几句,凭福宗的才智,考个秀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大嫂,你是知道的,我们家老二从来就不会去打听这些,还有爹娘最疼老三,有什么好事,也不会让我们二房知道,倒是大哥大嫂你们,说起来,你们长房才是承重的,即便爹娘以后靠老三养老了,可也不至于什么事都不和你们说一声吧。”   王春花唯唯诺诺的小声说道,言语间,带着挑拨离间的意思。   “呵,一段时间不见,你还学精了。”王春花的火候远远不够,那点小聪明吕秀菊一眼就看透了,可即便她知道王春花在这儿给她拱火呢,她还是忍不住生气。   是啊,就算分家了,他们家还是长房,真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凭什么不告诉他们一声呢。   “行了,收收你的小心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眼皮子浅呢,就知道盯着爹娘那点东西,我告诉你,我和你大哥关心这件事,只是因为不想爹娘一把年纪到时候被骗,或是惹怒贵人,闹出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来。”   吕秀菊理直气壮的教训了王春花一通,看着她憋屈的模样,一下子爽快了许多。   果然,人都是要靠对比的,再怎么样,她吕秀菊都比她王春花来得好。   “真是的,找你问屁点的事你都不知道,真不懂老二当初把你留下,到底是什么想法。”吕秀菊鄙视了王春花一番,然后将杯子里的凉茶喝尽,拎上食盒就走。   她算是白来了这一趟,本来还想着从二房这儿打听点消息呢,结果一堆蠢货,什么都打听不出来,还不如刚刚直接回老宅呢。   吕秀菊走后,王春花气的将她喝过的那个杯子径直砸在了地上,捂着胸口,激动的直喘气。   一个个都欺负她,王春花面目狰狞的看着吕秀菊离开的背影,拳头捏的紧紧的。   “娘,刚刚我是不是听到大伯娘的声音了?”   梅娘现在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在村里,已经是能说亲的年纪了,相看个几年,等到十五六岁出嫁,再晚些,好点的对象恐怕都得被人抢光了。   或许是基于王春花曾经的不靠谱,梅娘的婚事,被单峻河委托给了自己的亲娘相看,或许也是因为这件事,王春花和这个大闺女之间的隔阂更加深了,平日里倒也没表现出来,但就是淡淡的,一点都不像是一对母女。   相反兰娘在分家后,倒是和王春花这个亲娘亲了不少,只是现在她依旧最听的还是大姐梅娘的话,只是不知道梅娘出嫁后,她又会怎样。   “嗯,你大伯娘刚刚来了,走的时候,不小心将咱们家杯子给打碎了。”   梅娘出来后,王春花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了以往受气包的怯弱模样,然后蹲下身捡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将杯子被打碎这个锅,甩在了走远的吕秀菊身上。   “大伯娘也太不小心了。”   这件事,梅娘倒是没有怀疑,毕竟之前没分家的时候,吕秀菊那脾气就摆在面前。   现在开始当家的梅娘有些心疼这个杯子钱,可真要因为这点小钱跟亲戚长辈计较,又有点不好。   “你去打扫院子吧,这里等会儿我用扫帚扫,别划伤手了。”看了眼低眉顺眼的亲娘,梅娘也跟着垂了垂眼,略微有些别扭的说道。   总归是亲娘,要说丁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话,只可惜,王春花听不出来她话语中的关心,只觉得这个闺女越发不像话了,居然对她这个长辈用这种命令的语气。   也怪她命苦,自己的男人不仅不帮她撑腰,还由着闺女下她这个亲妈的面子。   心里头凄怆的王春花忍着翻滚的情绪走到院子外,闷不做声。   “爹,娘,我带着好东西来看你们来了。”   吕秀菊在离单家老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开始大声嚷嚷起来,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给长辈献孝心来了。   “爹,娘,你们在不在家啊,我给你送县城最好的九芳斋的月饼来了,峻山他东家赏的,我们不舍得吃,全给你送来了。”   吕秀菊边嚷嚷,边看着家附近的几户人家有人探出头来张望,心里头满意了,这才停止了吆喝声,往屋里走去。   “行了,青天白日,叫给谁听呢?”   蒋婆子看着这个大儿媳妇回来,没什么欣喜,第一反应就是头疼,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吕秀菊这样的,她这次回来,保准不只是给他们送东西那么简单。   “娘,爹不在家呢,我给你们送东西来了,峻山东家赏了两个月饼,我特地给你拿来了。”   吕秀菊打开食盒第一层,上面摆着两个焦黄油亮的月饼,是五仁馅的,花钱买,得二十文钱一个呢。   “就两个月饼,还值得你跑一趟?”   蒋婆子看着吕秀菊拎着的食盒里没被打开的另一层,就知道她一定也给她娘家留了些东西。   不过她也不介意这些事,只要不向老二媳妇一样搬空自家补贴娘家,儿媳妇也是爹生娘养的,想要孝顺长辈,她没什么好反对的。   “奶,我和铁花他们说好了,等会儿上山去。”福宝从自己屋里出来,抱着五花肉对着奶奶说道。   最近这些日子,她在琢磨着怎么将家里的农家乐生意特色化,仅仅凭借着一些还算新鲜的小物件,将那些贵人留住是绝对不够的。   很快的,山上那些亲人的小动物让她有了其他想法,尤其是在注意到自己对那些小动物似乎有一定的吸引力后,福宝的某一个想法就加深了。   这些天,她频繁的上山,就是为了实践她的某一个计划。   “小心点,注意安全。”   蒋婆子没有阻止,现在山脚下的牲畜棚已经经营起来了,每天那儿都会有几个大人守着,而孩子们玩闹的地方,就山脚下一小片,有什么问题,只要高声一喊,山脚下的人都听得见。   “大伯娘。”   福宝看到多日没见的大伯娘居然也出现在了家里,亲近地喊了一声。   “诶!”   听着福宝脆甜的声音,吕秀菊的骨头,不由自主就酥了一半。   “福宝上山去呢,可别饿了肚子,大伯娘带来了一些月饼,你拿一点装荷包里,到时候饿了,就拿出来吃。”   吕秀菊晕晕乎乎的,打开食盒的第二层,拿出里面她原本留着打算孝敬自己爹娘的月饼,往福宝的荷包里装了两个,直到塞不下了,才停手。   已经习惯了大伯娘对自己那么好的福宝甜甜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迫不及待带着五花肉往屋外走去。   “呵呵,这就是你说的只给我和你爹带了两个月饼?”   指着食盒第二层拿了两个,还剩下的五个月饼,蒋婆子凉飕飕地说道。   “娘,你听我解释。”   迎头破了一盆凉水,吕秀菊看着面色古怪的婆婆,一下子从福宝这个小妖精的妖法中清醒了。 第62章 猴王   “娘,你看我糊涂的,其实下面这层才是我孝敬二老的,上面这层,是我给我爹娘留着的。”吕秀菊再聪明,面对现在这事,也有点慌了手脚啊。   她是知道自家公婆的脾性的,即便猜到了她给她爹娘留了东西,可也绝对做不出翻看食盒的事情来,所以才有恃无恐的,将装给爹娘兄嫂的东西放在了下面那层。   可她没想到,婆婆确实没翻这个食盒,可她自己却不打自招的将食盒给打开了。   现在想想,刚刚她那副邀功的表演,简直和小丑似的。   “得了吧你。”   蒋婆子懒得和她计较,不过想着刚刚吕秀菊唱念做打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刺了刺她。   “既然你说了这是你和峻山的孝心,我这个老婆子也就厚着脸收下了。”说着,蒋婆子将地下那层食盒中剩下的五个月饼拿了出来,徒留上面那层两个孤零零的圆月饼。   “娘——”   吕秀菊看着原本要送去娘家的月饼统统被那老虔婆收了去,心里就跟被刀子搅一样,刚刚她怎么就那么手欠,揭开这二层的食盒了呢。   瞅着最上层两个月饼,拿回娘家,恐怕娘家那几个不好相与的嫂子又有话说了。   吕秀菊的为难蒋婆子半点不在意,既然对方之前都能做出拿两个月饼回来磕碜她的事,那么拿两个月饼回她娘家会被怎样嘀咕,也是她活该受的。   “行了,你们的孝心我收到了,还有什么事吗,等会儿我还带去牲畜棚那儿看看呢。”   蒋婆子在大儿媳妇心疼的目光下将那些月饼装到了灶房的柜子里,打算等晚上让家里人分着吃。   现在家里有钱了,吃个月饼也不用像以前那样,难得买几个,还得一个切成四五瓣,许多人分着吃,以家里现在的财力,别说这点月饼,吃到撑,都不带眨眼睛的。   “娘,刚刚我回来听村里人嘀咕,说家里来了不少贵人,是不是真的?”再怎么样,月饼是拿不回来了,吕秀菊干脆盖上食盒的盖子,来了一个眼不见心静。   “没错啊,这不是之前县太爷突发奇想,来咱们村里查看今年田地的收成,咱们家建了那么大养殖棚,被县太爷注意上,留他吃了顿饭吗,没想到那些贵人闻风就来了,挡都挡不住,好在那些贵人都是和气的,并不嫌弃咱们乡下饭菜粗鄙,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蒋婆子听到大儿媳妇说起贵人的事,当即坐在了长凳上,拍着大腿说念了起来。   “娘,那些贵人来家里吃饭,难道就没表示表示?”   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吕秀菊当即双眼泛光,也顾不上月饼的事了,讨好的冲着老太太笑,想着贵人给了那么多赏钱,不知道有没有他们大房的份。   她的儿子马上就要考科举了,到时候去府州还有一笔不小的花费,这些年大房是攒了不少钱,可之前给二房二十两银子消耗了一笔,这些日子单福宗的束脩和笔墨纸砚的花费也得他们大房自己出,又花费了一笔,看着积蓄一天天减少,吕秀菊这心就和被刀剜一样。   分了家,虽然能够彻底自己当家做主了,可对于吕秀菊而言,日子反倒还比不上分家前滋润,也不知道这分家,于她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只是她私心想着,家里的两个老人肯定还是惦念着福宗这个长孙的,现在老三老口子还是让老太太当着家,老太太随意漏点东西给福宗这个孙子,也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吕秀菊想的美,但蒋婆子却丝毫不如她所愿。   “表示?贵人到咱们这寒舍来,你还想贵人有什么表示?”   蒋婆子瞪大了眼睛,仿佛吕秀菊说了什么天怒人怨的话似得,因为她往日的威严,以及出神入化的演技,吕秀菊半点没有怀疑她说了假话哄她,反而因为她现在震惊的表情,吓了一大跳,心有惴惴,捂着胸口,都不敢说话了。   但她这话也不假,那些贵人都是金贵的,就算是给点赏赐,都要拐七八道弯。   来单家之前,他们可都打听好了,县太爷来单家吃饭,都没说直接给银钱,而是拿了一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送给了单家的小孙女,因此他们也不能直白的给单家银钱,不然就是打县太爷的脸面,因此这段时间以来,那些上单家吃饭的人手段都是差不多的,一个个以喜欢福宝这个小辈的名义,送她一些见面礼。   单家人心里门清,那一个个不算太贵重,价格适当的礼物,就是他们吃这顿饭的钱,但谁让当初给这个礼物的时候,打的是福宝的幌子呢,蒋婆子现在对吕秀菊说家里从来就没有借此赚过饭钱,她还能说她说谎了不成?   “老大家的,你现在也是大房的当家人了,说话前,先过过脑子,别给峻山还有福宗招黑,你要记得,贵人不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别看蒋婆子现在吓唬这个大儿媳妇像模像样的,实际上在经过小儿子的分析后,她对城里来的那些乡绅,还真没有什么惧怕的,毕竟他们是有县令撑腰的。   但吕秀菊不然,她这辈子见过最能耐的人,估计就村长还有她爹这样的秀才了,而来往单家的,除了一些八九品的小官,还有举人老爷,统统都是吕秀菊以往接触不到的,在她看来,自然是得罪不起的。   就算是那些没有功名官爵的乡绅,真要论起来,那也是单峻山东家一般的人物,吕秀菊哪有那本事,和这种人撩蹄子。   现在被老太太一糊弄,当即吓得不敢胡言乱语了,生怕到时候连累了还要科考的儿子。   可那些贵人未免也太抠门了吧!   吕秀菊有些恹恹的,心里头鄙视着那些来家里头白吃白喝的贵人们。   “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没用,横竖都已经分家了,好在现在严老板托我和你爹还有老三一家帮他料理那牲畜棚,家里的鸡鸭肉菜倒是不缺,贵人来就来呗,没准还能帮着家里把那些鸡鸭猪羊给卖出去。”   蒋婆子见好就收,看着吕秀菊那腌干菜的模样,撇了撇嘴,难得好心地说了一句:“等会儿走的时候,带篮子鸡蛋回去,福宗的身子得补着,不能落下了。”   她知道吕秀菊这人,要说真有多歹毒的心肠,那也没有,顶多就是太自私,只为自己的小家着想罢了,偶尔让她沾点小便宜就能够让她消停,老太太也不介意,再说了,吕秀菊再贪,那也是贪到她自个儿儿子,她的大孙子身上去的,总比王春花好,沾了便宜也不知道补到了谁身上。   这打根棍子又赏颗甜枣的方法还真好,吕秀菊还以为今天这趟没有便宜占了呢,现在听着婆婆松口给了一筐鸡蛋,心里就满意了几分。   “多了我可没有了,这牲畜棚那是人家严老板的生意,我偶尔拿几个鸡蛋,人家未必介意,但是多了,恐怕这牲畜棚的生意,人家都得转给别人看。”   蒋婆子这是给自己的儿媳妇提个醒,省的她这个沾便宜没够的性子,到时候还嫌她给的鸡蛋少了。   “那是自然,娘,你放心,我这人的嘴巴,那比浆糊黏的还紧。”   吕秀菊乐不可支的,看着婆婆拎出来的那一筐满满当当的鸡蛋,眼睛都瞪圆了。   这一筐,起码得有五六十个鸡蛋呢,按照现在鸡蛋两文一个的市价,这些鸡蛋等于一百多文了,弥补了之前那些月饼的损失,这么看来,倒也不亏。   吕秀菊想好了,到时候就给娘家那两个月饼,再加十个鸡蛋,没有哪个外嫁女,有她这般阔绰了。   她娘疼她,给了这点小东西,到时候她能哄到手的就更多了,这些,都是他们小家的。   一个下午的时间,王春花都在家等消息,等大嫂那泼皮性子,闹出点什么事来,可是等了一下午,到头来只听说大嫂是乐呵呵拿着个装了东西的竹筐走的,气的王春花差点没把桌子上另一个杯子给砸了。   爹娘这是贴补了大哥一家,到头来,就他们二房是小白菜,没人疼的。   忽略了分家时候自家分到鸡鸭,不愁蛋吃的现实,王春花再次钻了牛角尖,只是她作的丈夫女儿都和她不亲,唯一和她亲的儿子被她赶去了镇上念书,现在她就是再难受,又有谁会心疼呢。   左右逃不开自作自受罢了。   “福宝,今天和你家五花肉打个商量,再让它那些兄弟给我们送点山果好不好?”   村里的孩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次和福宝一块上山的时候,他们或多或少都能得到一些松鼠给予的馈赠,这让这些孩子都归结在了被福宝养在身边的五花肉身上,倒是没有往她身上多做联想。   这几次进山,山脚下那群小松鼠和他们越发亲近了,虽然还不能随意玩摸,但至少也会在他们身边安静的吃果子,不至于他们一靠近那些松鼠就被吓跑了,偶尔还会松松爪,分一点果子给他们。   这让村里这些馋嘴又爱玩的孩子激动不已,没瞧见城里的小少爷都这么眼馋他们村的这群小松鼠吗?要不是那些松鼠不愿意跟他们回家,都想学福宝的样子,养一只松鼠在家里了。   闲来无事能卖萌,不需要自家出粮养,偶尔嘴馋了,还能呼朋唤友送山果,这样好的松鼠,不能养上一只,还这是亏了。   “等等,今天我们进山有一段路了,怎么也没见松鼠们出来?”孩子群里稍微年长些的牛铁柱察觉到了今天和往日的不同。   以往他们刚到山脚下这块地界,这里的松鼠就激动地跟过节一样冲了出来,但今天,树林里怪安静的,难道是那些松鼠都进深山采果子去了?   “吱吱——”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安静趴在福宝肩膀上的五花肉躁动了起来,它将原本捧在爪子里的松果放到颊袋中,警惕地看向远处。   “吱吱——”   “哗——哗——哗——”   “吱吱吱——”   在安静过后,树林忽然间躁动起来,孩子们欣喜地看向远处,以为是松鼠们回来了,可谁曾想到,片刻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松鼠,而是他们进山那么久,几乎没有见到过的猴群。   不是说猴群的领地在另外一边吗,怎么今天它们跑到松鼠的地盘来了?要知道猴子可比松鼠难缠多了,一个个坏脾气,被它们盯上了,那可是麻烦了。   牛铁柱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带着弟弟妹妹们跑,不然惹了这些猴子出了什么事,他作为孩子群里年纪最大的,都不好向大人们交代。   “吱吱——”   猴群里一个看上去类似猴王存在的大猴子扯着树枝灵活地冲到了孩子群里,然后抱着福宝,在其他孩子的惊呼声中,直接就爬到了最高的大树上。   大红屁股就和垫子一样压在树枝叉上,尾巴惬意的甩啊甩的。   这个幼崽有点可爱,它想帮她抓抓虱子。   福宝今早精心绑好的发辫,就这样被猴王随意给拽开了。 第63章 宝贝   “福宝!”   看到福宝被突然蹿出来的猴子给抢走了,那些孩子立马就慌了起来,也顾不上害怕了,一个个冲上去,想要把人给抢回来。   可是猴子都在树上呢,那些孩子里头会爬树的总共就那么几个,更多的,只是围在树下看着猴群干着急。   “吱吱吱——”   似乎是觉得那些没毛怪紧张的样子很有趣,树上的猴子一个个抓耳挠腮的,嘴巴都笑的合不拢了,顽皮淘气的模样溢于言表。   还有一些小猴子,似乎觉得树下那些和它们长得有些相似,可没有它们来的漂亮的人类有点意思,拿着手里的东西砸人,好在那些就是小果核和果皮之类的东西,砸到人也不疼。   “吱吱吱——”   大猴王颇有些艰难的抱着怀里的人类幼崽,挥了挥自己的长臂,原本还和那些孩子们玩闹的猴子立马就顺从的跟上,跟着猴王朝深山里头跑去。   “完了,赶紧下山叫大人去。”   牛铁柱急的跺了跺脚,一股脑的朝山脚下冲去。   那可都是一些手脚没轻没重的猴子啊,别说到时候福宝能不能救回来,只要被那些畜生在显眼的皮肤位置抓伤一道伤口,以后对她说亲都有影响,可能一辈子都被毁了。   一群孩子就算往日里有什么龃龉,可又有哪个真的坏心眼的呢,再加上福宝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孩子里头又有哪个是和她红过脸的?现在这些小屁孩一个个悔的肠都青了,怪自己为什么要嘴馋,闹着福宝带着五花肉一块来山上,不然也许就没有今天这桩事了。   “你们说什么!福宝被山上的猴子抢走了!”   单峻海和苏湘都在山脚下那片牲畜棚里,听到那些孩子的话,苏湘一时间经受不住,脸色一白,双腿一软,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上山,快上山找,快找啊。”   她软着腿,却还要执拗的站起来,朝着上山的那条道冲过去。那可是她怀胎十个月生下来,最贴心不过的闺女啊,只要她没事,她都能拿自己的命抵了。   “请乡亲们帮帮忙,要是能把我们家福宝救回来,我单峻海必有重谢。”   单峻海何尝不紧张,可他好歹还是个男人,相比之下,更理性了些,知道现在只有发动全村人上山,闺女才有可能被找回来,毕竟山那么大,谁也不知道猴群跑哪里去了,只有人越多,分散开去找,才会有找到闺女的希望。   “弟妹,你赶紧回村去通知大伙儿,最好去通知一下村长,其他的人,跟着我上山,我好歹还有一身祖传的猎户手艺,或许能够找到猴群的踪迹。”   严坤今天也在牲畜棚里,看那些家畜的养殖情况,他这话一出来,苏湘就像找到救星了一样。   “严大哥,谢谢你,要是能救出福宝来,我让她管你认干爹。”   在乡下,干亲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认的,一旦认了干亲,就代表关系如同亲生的一般,作为小辈,也是要尽赡养责任的,年节赠礼,人情往来一分都不能少。   严坤只有严山生一个儿子,严格说起来,不算儿女双全,在一些迷信的村人看来,这就是没有福气的表现,如果福宝认了他当干爹,等于他就多了一个女儿,可以说是让他占了大便宜了。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福宝,弟妹你放心吧。”   严坤让单峻海还有村人拿好趁手的武器,不论是锄头还是镰刀,然后带着一群村人,就浩浩荡荡朝山上走去了,至于那些报信的孩子,大人都没让他们跟着,只是随意给了他们一个活,也让他们跟着苏湘一起,赶紧去通知村里的村人。   在这件事上,平柳村的人心还是很齐的,尤其被猴子拽走的还是村里的孩子,谁家娃娃不是全家人的心肝宝贝啊,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后,二话没说,村里能跑能跳的成年男性,还有一部分力气大,体格强壮的妇人通通都上山去了。   “娘,福宝会没事的。”   吕秀菊还没走呢,就听到了三房那个小妖精被猴子抢走的事,你说这小妖精害她损失了那么多好东西吧,可听到她出事了,吕秀菊也跟着一块上火心疼了,最惜命的她,居然还跟着村里那些年轻妇人一块上山找去了,这在以往,可是谁都不敢想的事。   蒋婆子虽然年纪大,可福宝是她的心肝宝贝啊,这时候,哪里还能在家坐得住呢,在所有人的劝说下,她还是跟着两个儿媳妇上山来了。   “我的乖乖大富大贵,一定不会有事的。”   蒋婆子心里知道,那些猴儿估计就是看她乖孙可爱,所以才将人拐跑的,可那些猴子又不是人,哪能把她的乖乖照顾好啊,山间风大,还有那么多毒虫猛兽,蒋婆子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家心肝受罪的模样。   所以说,太招那些小畜生喜欢也不是什么好事,前有松鼠砸人,后有猴子抢人,蒋婆子都不知道,下次要是再来个老虎狮子,她还有没有那个承受能力。   这边,山脚下的村人成群结队进山,那边,福宝在懵逼的情况下,就被猴王给拐跑了。   “吱吱吱——”   猴子的栖息地在一块水草丰茂的林子里,这边应该靠近深山的位置了,因为猴王将她单手搂的紧紧的,福宝也没太看清进山的道路,只知道穿过了两个很茂密的树林,想来这块位置很隐蔽,恐怕是一些老道的猎人,都没有发现过的。   现在正处在夏秋交接,许多果子都成熟了,猴群们很会挑地方,福宝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几乎被那各色各样的果子看花了眼。   在古代,水果是很稀罕的东西,因为生产力低下,农田几乎都被用来种植填饱肚子的农作物,很少会有人用田地来种植水果,所以水果的价格在古代尤其高,平柳村因为背靠大山,村里的孩子幸运些,还能靠一些野果子来解馋。   但除此之外,福宝长那么大,还没见过有人承包山林,就是为了种果树的。   “吱吱!”   到了自己的地盘,猴王终于能够安心下来,陪陪自己刚找到的小宝贝了。   虽然她没有漂亮的金黑色的毛发,没有长长的尾巴,还没有标致的红屁股,可谁让她长得可爱呢,猴王觉得,这个小幼崽的所有缺点,它都能接受。   “吱吱吱!”   不仅猴王喜欢福宝啊,其他猴子对福宝这个外来的宝贝都稀罕的不行,尤其一些小猴子,要不是被母后踩着尾巴,恐怕一个个都要往福宝身上扑了。   以前被松鼠们喜欢的时候,福宝还没有心里犯怵的感觉,毕竟松鼠们体型都不大,可猴子不一样啊,小猴子看上去有几分可爱,可大猴子,一个个比她的体型还要大了,肌肉结实,尤其是抱着她的猴王,体型还是所有猴子里最大的,即便面目和善,看上去也有些吓人。   “呲——”   猴王是很霸道的,因为它们在猴群里至高无上的地位,现在看一群小猴儿觊觎它的宝贝,这可惹怒了猴王,龇了龇牙,将原本围在福宝边上的小猴全都吓跑了。   “吱吱——”   看到猴儿们听话,猴王恢复成了刚刚温和的模样,它坐在柔软的草垫上,双腿将怀里的福宝给固定住,终于空出了双手,能够好好帮怀里的小崽儿捉捉虱子了。   只可惜,这个幼崽儿的毛发有些稀少,都没多大地方让它抓虱。   “猴王,你送我回家吧?我爹娘会想我的。”   看到猴子们对她没什么威胁警惕,福宝的胆子稍微大了些,她知道猴子们应该听不懂她的话,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努力加上一些方便猴子们理解的动作,只是不知道它们能不能理会她的意思。   刚刚她被猴子拐来,小伙伴们可都是看见的,恐怕现在家里人统统都知道了,正上山焦急的找她。   福宝哀求的看着猴王,可是在猴王眼里,自己抢来的小宝贝正手舞足蹈地给它跳舞呢,兴致上来,咆哮了一声,福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安安静静趴在自己地盘,捉虱子、睡觉、吃果子的猴子们,统统兴奋了起来,扭腰摆胯,开始群魔乱舞起来。   “吱吱——”   猴王想让小可爱知道,它们猴儿也会跳舞,还跳的很好。   这下子,福宝是真的欲哭无泪了,这些年被家人宠坏的乖宝忍不住哭了起来。   “吱吱吱——”   猴王急了,抓耳挠腮的,哄不好怀里的宝贝,只能冲着那些猴儿们咆哮,一定是它们跳的不好,把它的宝贝丑哭了。   “吱吱吱——”   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善意的猴王赶紧抱着福宝蹿上了一棵大树,它决定带着自己的小宝贝,去看看它的其他宝贝。 第64章 猴儿酒   “吱吱——”   猴王带着福宝爬上的,是一棵树干直径在一米半左右的古树,约莫需要两三个成人才能围抱,从外表上看,这棵树郁郁葱葱,似和其他古树,没有什么不同。   但显然,猴王不会特地带着她来到这棵树上,这也就说明,这棵树,和其他树,还是有不少区别的,只可惜,福宝绞尽脑汁,也没发现。   不过也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她倒是暂时没想着伤心难过了,而是看着猴王,想知道对方抱着她来到这棵树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吱吱吱吱——”   看到小宝贝不难过了,猴王的脸上有几分自得,指挥着那些连舞都不会跳的笨猴民们,将自己的宝贝取出来,给小宝贝瞧瞧。   也是随着那些猴子的动作,福宝才发现这棵古树和其他古树的不同,原来这棵古树,是蛀空的,在一丛树叶的遮挡下,是一个颇深的树洞,随着那丛叶子被揭开,一股奇妙的果香以及酒酿的酱香,散发在空气之中。   当即,福宝就联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美酒——猴儿酒。   传闻中,猴儿酒是猴子采集山中的百种果实,放置在树洞中酿造而成,因为形成的难度高,因此极为难得,千金不换。   首先,酿造猴儿酒的空树必须保证里头贮藏的水果经过冬天而不烂,因为要让水果自然发酵,对空树的密封性要求又高,其次,猴儿们并没有主动酿酒的意识,往往猴儿酒的形成,只是因为它们忘记了那被贮藏的一洞水果,而那些水果挤压破裂,从而和附着在果皮表面的一些菌母发酵成酒酿,这两种条件同时达成,缺一不可。   作为一个老饕,福宝在现代的时候也曾花过一笔让她觉得肉疼的钱,买了一壶网络上呼声较高的猴儿酒,只是现代人借着猴儿酒的噱头酿造,实物却完全不及古代一些奇文杂记上对猴儿酒的描绘,让福宝多少对猴儿酒这种东西,有些失望。   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光是闻这沁透的酒香,以及透过树洞看到的澄碧的果酒,就让人能感受到这酒的非凡。   福宝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能明白古人对猴儿酒的追求,以及它千金不换的价值了。   “吱吱吱!”   闻到这香味,不仅福宝馋了,连带着那些猴儿都开始抓耳挠腮激动起来,一个小猴挣脱了母猴的控制,爬到古树洞边上,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头来的破碎的酒盏,试探着想要从树洞里舀一勺酒出来。   “呲——”   猴王冲着那不听话的小猴吼了一声,然后挥着爪子将它一巴掌拍到了地上,母后赶紧上前,抱住摔懵的小猴,摸着它的脑袋跑到了猴群的最外头,略带害怕的看着猴王。   其他猴儿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由此也可见猴王在猴群里的绝对权威。   “吱吱!”   在教训了不懂事的小猴后,猴王自个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酒碗,碗沿还有一个大大的缺口,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割伤,这些酒碗估计都是附近的村民丢弃的,倒是被猴儿们废物利用了。   “吱吱!”   猴王从树洞里舀了一碗酒,然后冲福宝龇了龇牙,只是现在的猴王龇牙,不像是刚刚吓小猴时的凶狠以及霸道,反而有一种模仿人类的讨好似的态度。   “是给我喝吗?”   福宝早就被刚刚的香味勾的馋虫泛滥了,现在看猴王将猴儿酒递到自己的面前,虽然觉得自己的年龄还不到喝酒的年纪,可依旧忍不住,接过碗,小抿了一口。   入口绵柔,果香混杂着酱香,让人回味悠长。   明明酒劲应该不是很大,可是这一入口,福宝就忍不住有些微熏了,脸上也不由的浮现了一抹愉悦的笑意。   她这样的表现让猴王也很是开怀,大方地冲着猴子们挥了挥手,然后福宝就见着猴群四散,一个个拿着破碗或是宽大的树叶,攀爬到了其他树上。   想来蕴藏着美酒的树洞不止这一处,其他猴儿不敢上有猴王占据的这棵树来,却纷纷在其他树上,肆意开怀。   福宝注意到,猴群们在取酒的时候,居然还尽然有序,每个猴子都只取一次,然后将盛来的酒一口倒入嘴中,一饮而尽,接着,就是手舞足蹈,吱吱着表达自己的喜悦。   一棵,两棵,三棵……   这片林子里一共有六棵藏有猴儿酒的古树,猴儿酒稀少这一点,也能就此证实了。   “猴群的痕迹,到这里,就消失了。”   严坤带着单峻海和村人走到了一条岔路口,路口一边,是通往一片密林的,另一边,则是通往深山的方向。   平柳村的村民从小就接受长辈的教导,他们村子背后的这边山林,是有老虎狼群之类的猛兽存在的,因此深山那一片,就是村民的禁地,除了靠打猎维生的猎户,没人敢往深山里头去。   为了找单家的孩子,村里的青壮年几乎都来了,可是现在看着通往深山的那条小道,大伙儿都忍不住有些退缩了。   “猴子们都通过攀爬跳跃前行,之前我还能从地面上找到一些猴子的脚印,以及树上留下的它们的抓痕,可是现在越靠近深山,树木就越高大,除非我一棵棵爬上去找,不然,找不到其他什么痕迹了。   严坤说的是实话,就算一棵棵爬上去找,凭他的体力,又能爬几棵,再者而言,不是每一棵他攀爬的树,都能够幸运的发现猴子留下的痕迹的。   让其他人爬树,他们又不能分辨猴子的抓痕,更不能分辨新旧痕迹的差别,所以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人,这也是严坤现在最为难的。   “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再等等,等山下的人过来和咱们集合?”   有一个村民忍不住开口说道,现在他们就七个人,这样的人力进入深山,他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再说了,丢的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他帮忙,是情分,可也不至于为了这些情分,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不能等。”   距离闺女被猴子拐跑,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单峻海这心里,急的和铁板上的蚂蚱一样,他想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闺女是不是正在受着猴群的欺负,是不是害怕的嚎啕大哭?光是想象着这样的画面,单峻海都心碎了。   “大海,你冷静点,我们现在贸然行动,更不能顺利将福宝从猴子们的手里救回来。”严坤毕竟是老猎户了,即便这么多年没有靠这个手艺挣饭吃了,可也不代表他把打猎的经验统统忘光了,对于猴群的一些习性,他还是了解的。   “你放心,猴子一般不会伤害福宝,他们很有可能只是将福宝当做了自己的幼崽,抱回去照顾了,因此在短期内,我们不需要紧张,相反,你要是过于冲动做了什么惹怒猴群的事,后果就不一定了。”   严坤不能保证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可现今,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稳定单峻海的情绪,防止对方在情急之下,做出什么蠢事。   这可是靠近深山的位置,万一蹿出什么猛兽,他都不敢保证全身而退。   “我怎么等的住。”   想着现在可能在山下焦急的妻子,单峻海双手用力的拽着头发,有些奔溃的蹲在了地上,亏他以往还觉得自己很能,可是在女儿的安危面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弱小。   看着这样的单峻海,严坤忽然有些劝不出声了。   设身处地,如果现在被猴群抢走的,是他的儿子,或许他也没办法冷静下来吧。   严坤的脑海中浮现了当初他打猎回来,结果却看到一头啃食着妻子尸体的孤狼,还有被妻子牢牢护着的,裹在襁褓里的儿子的画面,那通红的血色,早就成了他这辈子的梦魇。   即便那头狼被他斩于瘦下手下,即便他将它扒皮抽筋,还用它的皮,它的肉,为儿子置办下了一份家业。   可是失去的,终归是失去了。   这么想着,他也失去了几分冷静,差点就顺着单峻海的话。说要和他一块进山了。   “听坤子的。”   蒋婆子一行人已经顺着他们留下的记号追了上来,正巧也听到了严坤说的那段话,也赶在了严坤再次开口前,认同了他的决定。   “这山里的东西,他比咱们熟,想要福宝回来,就听坤子的指挥。”   蒋婆子心里有九成九的把握那些猴子不会伤害她的乖乖,因此在这基础上,她愿意听从严坤的话,不要因为慌忙,反而做了错事。   “所以坤子,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蒋婆子稳住心神对着严坤问到。   “我——”   “吱吱——”   一阵窸窸窣窣的,严坤的话被打断,不知道什么时候,猴群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的大树上,领头的猴王威严无比,它怀里抱着的。不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福宝吗?   “福宝!”   单峻海冲上去就要把孩子抢过来。   “别冲动!”严坤拉住了单峻海,猴子的脾气可是暴躁的紧,他的这番举动,别触怒了猴群。   “吱吱——”   经过福宝无数次的比划,猴王终于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即便心里头不舍,可还是将她送了回来。   看到那些和小可爱截然不同的丑陋无毛怪,猴王呲了龇牙,抱着她从树上跳下,然后走到单峻海面前。   这样任性化的表现,让原本已经警惕的握紧武器的村民有些愕然,包括拉住单峻海的严坤。   “吱吱——”   小可爱以后常来找它玩啊,它捉虱子可厉害了。   猴王有些舍不得,这可是它凭自己本事抢来的宝贝,凭什么还回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可爱难过,它的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了,只能顺着她的心意将她送回那些丑陋无毛怪手里。   “吱吱吱!”   其他猴子也很喜欢福宝这个小可爱,在得到猴王的默许后,纷纷将手里拿着的最新鲜的果实堆在她身旁。   在最后一个小猴子放下一串山葡萄后,她身旁的果实,也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呲——”   做完这一切,猴王一阵咆哮,当村民因为这声带有恐吓性质的声音出现。举起手中的武器时,猴群却从四面八方,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猴子离开的方向,让他们完全无法辩驳它们栖息地的位置。   “福宝。”   单家人抱着失而复得的闺女/孙女喜极而泣,村人以及严坤回味着刚刚发生的奇艺场景,忍不住看着福宝深思。   既然找到人了,自然就得赶紧离开了,等天色暗下来,山上就会更加危险。   村人用山里的大树叶裹着那些山果子,高高兴兴的朝山下走去。   福宝被爹爹抱在怀里,身上背着几个用绳子串绑起来的小葫芦,为这趟的收获欣喜不已。   只是,她好像忘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福宝仔细琢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五花肉抱着瓜子站在树梢上,一阵山风吹过,蓬松的毛发随风的方向摇曳。   刚刚没有抓住福宝的衣裳,被摔下树的五花肉至今还有些懵逼。   刚刚发生了什么?它的小可爱呢? 第65章 农肥   今天一天,平柳村的村民,经历了大喜大悲,心情可谓是跌宕起伏,直到跟着单家人到了单家,这心情依旧没有平复。   山上的猴群什么德性,村里人不少都是经历过的。   霸道,顽皮,小气,嚣张种种形容词还不足以形容山上那群恶劣的猴子,村里祖祖辈辈的,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能从那群猴子手中讨好的,但是就在刚刚,他们瞧见了什么,猴子群里的猴王不仅把福宝送回来了,还送上了成堆的水果。   他们要是没看错的话,刚刚猴王将福宝还回来的眼神,是依依不舍的吧,瞅着它瞧单峻海的目光,可是颇为不善的,就好像单峻海抢了属于它的宝贝似的。   这单家的小丫头到底有什么魔力?村人紧紧盯着被单峻海牢牢抱在怀里,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放开的那个女娃娃。   她不就是比其他女孩漂亮了些,可爱了些,讨人喜欢了些,灵动了些,好吧,经过一番观察,村里人自发的觉得,猴王会喜欢福宝这个小姑娘,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因为刚刚发生的那桩事,村里人不由想了更多,似乎之前几次孩子们上山从松鼠的手里得到山果,每一次,也都有福宝的身影吧。   总觉得自己猜到了一个让他们百思不解的谜团,这时候,村里人再看向福宝的眼神,可就不一般了。   单家人到底是怎么样的福气,居然能够生出这样带着大运道的孙女来,虽然他们的猜测还不能完全被证实,可是琢磨着这一桩桩事,村民在心里,就首先给这些事下了定论。   “今天还得多谢大家的帮忙,这些果子,合该大家分着吃。”   猴子们给的水果可不少,而且它们给的,多数都是往日不怎么能吃到的珍惜果子,一个个果肉又大又饱满,看着就酸甜可口,让人口水泛滥。   村里人对这些果子不是没计较的,毕竟为了找单家丢失的孩子,他们还耽搁了大半天的活不是,可偏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果子,是猴子们指定给福宝的,这时候他们要是开口主动要求分一份,那未免就有些不要脸了。   蒋婆子现在主动开口要求分水果,让村里人的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虽然爬了半天的山,可是脚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毕竟只要不傻,都知道他们能够分到的水果都价值,比他们半天劳动能挣到的钱可多得多了。   蒋婆子此举,也是顾忌着村人的心情,加上她确实也感念今天在孙女出事后,村里人能够齐心协力帮助他们一家涉险,进到山里,帮着寻找她的宝贝乖乖,所以这点果子,她分的舒心。   再者,那么多水果呢,除非她想着拿去县城卖,不然按照现在的天气,没几天就得放坏了,不分给村民,这些果子等同于白白糟蹋了。   “哪需要那么客气。”   村民们嘴上总是要推脱一下的,可是看着他们盯着果子不放的眼神,也该知道他们心里对这些果子的惦记了。   蒋婆子没真听信了大家的推脱,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几个儿媳妇和儿子,将果子匀了匀,争取让每个人都不觉得自己吃亏。   吕秀菊因为担心福宝这个小妖精,也跟着一块上了山,所以这些果子里,也有她的一份,这倒是出乎了吕秀菊的意料。   现在水果价高,吕秀菊手里有些钱,可也只舍得每隔两三天给儿子买一些水果甜甜嘴,买的分量,还都是按个来的,此刻看着手里分到的果子,她这趟等于完全没吃亏,还占了大便宜了。   吕秀菊的心里隐隐萌生了一种跟着小妖精有肉吃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一闪而过,没被她抓住。   这一趟上山,几乎村里的壮年都参与了,除了极少部分和单家有过节,在家里幸灾乐祸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收获,因此虽然非年非节的,村里却比过节时还要热闹。   “还有,这边我也要和大家说一件事,就是以后我们会在山脚下那片牲畜棚边上重新起一间棚子,到时候多余的猪羊屎,我们都会堆在那儿,大伙儿有需要的,就自个儿去拿,不需要和我们打招呼了。”   比起蒋婆子刚刚分的山果,显然她现在说的这句话,更加让村里人来的高兴。   农家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这句话,可不是随随便便说说的。   现在没有化肥这种东西,想要将土地养的肥沃,靠的就只有人肥和牲畜肥,但又因为村里养殖牲畜的人家少,那些牲畜沤出来的肥还不一定够自家的田地使唤,导致村里人,对自家的人肥,都有一种强烈的执念。   你能想象到村里最爱八卦的女人,在八卦的紧要关头,宁可从村头跑到村尾,回自家茅坑拉屎,也不愿意将这些人肥拉在别人家茅坑里,便宜了别人的这种举动吗?反正这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几乎是所有底层农民都默认并且坚持的事了。   在单家那牲畜棚开起来的时候,村里人就盯上了棚子里每天出产的牲畜粪便,但是他们心里也清楚,单家那么多田地呢,肯定是紧着自己来,其他的,按照蒋婆子小气抠门的脾气,肯定也不会乐意白白送给村里人的。   看着单家农田里种植的农作物因为营养好,一个个长得都比其他田地里的农作物来的精神,村里人对牲畜棚里的那些粪便,就更加稀罕了,在蒋婆子说这句话前,都有人想好了,什么时候私底下来找她问问,那些农肥,她打算卖多少银钱。   现在听到不用半个铜板,就能得到那些上上好的肥料,村里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个蒋婆子,还真是以前那个蒋婆子吗?   “不过大伙儿都知道,我家的田就不少,能余出来的粪便,不一定够全村人用的,所以我提议大伙儿最好找村长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排个队伍,谁家有多少田地,领多少粪便,别到时候先去的把粪便都给抢光了,反而激发了矛盾,到时候我倒里外不是人了。”   蒋婆子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她会让人占自己的便宜吗,必须是不啊,实际上这个决定,也是她在发生了福宝被猴群抢走这件事后,深思熟虑决定的。   首先,他们住在村子里,就不可避免的,需要和村里人相处,单家的日子必然是越过越红火的,可要是在你的日子过的红火的基础上,村里人的日子却没有半点起色,恐怕时间久了,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心理失衡,作出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再者,蒋婆子也察觉到了村人团结的力量,她不吝啬这些小恩小惠,只要村里人能够记得他们单家几分好,在单家需要帮忙的时候,能够站出来帮上一把,她花出去的这些东西,就不算白费了。   给出去的那些粪便,肯定是基于在自己够用的情况之上的,这么一来,多余的那些粪便,就不足够村里人灌溉所有的农田,要么稀释肥料,要么就浇灌少量的农田,蒋婆子也不需要担心他们靠着那些肥料,就和单家竞争优质农产品这块市场。   相反,借着她家的这些牲畜肥料,让村里的农作物都长的比其他村子好,仅凭这一点,享受过单家好处的人家,又怎么能不感念他们一家的恩德呢。   “单老哥啊,能娶到这么一个贤惠的妻子,那可真是你的福气啊。”   村里人哪里还记得蒋婆子往日的泼辣刁钻啊,想着自家的农田也能浇灌肥料了,立马就将蒋婆子当成了菩萨,感动着奉承一旁的单老头。   “老姐姐大义。”   村里那些往日说过蒋婆子坏话的女人都羞愧了,这样大公无私的蒋淑芬,怎么会是她们记忆中那般恶劣的模样呢,一定是以前的她们被猪屎糊了眼睛,没有发现蒋婆子的美好。   村人那敬佩感激的眼神瞅的蒋婆子有些飘飘然的,至于那些赞美,她也毫不羞愧的接了下来,毕竟在她自己的眼里,她确确实实是世间少有的贤惠女人没得跑了。   至于村长,看蒋婆子特地让他分配那些牲畜粪便,也觉得单家人厚道懂事,一来帮着他巩固了他在村里头的威信和地位,而来也是借着这桩事,主动让他占了好处。看来以后他还得多帮这些单家,他们要是再想买些地,他可不能拿乔了,得好好帮人家做些事。   就这样,在付出了一堆对家里人没什么特别大的作用的牲畜粪便后,单家人轻而易举的就改变了他们在村人心目中的地位,恐怕过了今天,以后村里那些和单家交恶的人再想说单家人的坏话,都找不到共鸣了。   “奶的乖乖可受了大罪了。”   在送走了村人和突然上门的大儿媳妇后,单家老头老太太终于可以和小儿子一家,好好的坐下说说话,安慰自己受惊的小乖孙女了。   蒋婆子就不明白了,山上那些动物都是什么毛病,就不能好好喜欢她孙女吗,非得搞这些一惊一乍的,恐怕过了今天,孙女招小动物喜欢这件事,会被很多有心人发觉了。   好在她及时收买人心,估计暂时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奶,我没吓着,那些猴子们都对我挺好的,对了,我还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呢。”   说着,福宝拍了拍自己背着的那几个葫芦,这是她从猴子们捡来堆积着的“宝山”里挖出来的,特地用清泉水洗了好几遍,这几个葫芦里,现在装着的,可都是重金难寻的猴儿酒呢。   “好东西?”   单家人的目光都放到了福宝背着的葫芦上,之前太过紧张这个闺女/孙女,导致他们都没注意到她身上多出来的这几个东西。   福宝卖了个关子,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你说单家搞到了猴儿酒?”   一个让县城那些乡绅震惊的消息,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就传遍了整个县城,连带着,周边一些县城的官员富户,也都听闻了这桩奇事。   猴儿酒,谁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听说过,不代表见过,反正即便是荣信这样从京城来的侯府公子,对它的了解,也只限于一些奇文杂记的记载中。   得到了消息的乡绅官吏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平柳村打听,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假,并且对那些猴儿酒,势在必得。 第66章 大摆宴席   当那些豪富们摩拳擦掌,对猴儿酒势在必得之时,单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给县城里以及周边县府那些豪贵们发了请帖,广办猴儿酒宴。   不过与一开始豪富们主动找上去不同,这一次在帖子上,单家人主动定了价格,将这餐饭,定价二十两银子一位,到时候有什么菜色无人得知,唯一有一点,是单家点名的,那就是人人觊觎的猴儿酒,会在宴会上出现。   十两,对于普通人家而言,是一笔足够一大家子一两年花销的巨款,可是在那些豪富眼里,又算不得什么了,如果是真的猴儿酒,别说十两了,就是二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也让人甘之如饴啊。   因为单家人的主动,原本蠢蠢欲动的那些势力反倒消停了,因为单家的帖子发出去太多,这也说明全县府叫得上名号的人都知道了单家有猴儿酒的事,这时候,谁要是出头耍什么阴谋诡计从单家人手里将猴儿酒夺过来,那就成了出头的椽子,被人群起而攻之了。   也不知道单家哪个那么精明,将一场可能会发生的祸事,就消弭在了弹指之间,原本有些轻视单家,觉得这家子农户只是借着县令的偏爱出头的乡绅,不由地加深了几分对单家人的忌惮,曾经的小九九也被深深压到了心底。   是啊,能够勾的侯府出身的县令三五不时朝乡下跑的人家,又怎么会是简单的呢。   在这一刻,那些乡绅们在心里达成共识,决定以后对单家,再客气几分。   而作为隐晦的给家里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的福宝,并不知道,自己出的这个主意,给家里人解决了很多潜在的麻烦。   “十两一位,可不能简简单单只供上一杯猴儿酒,菜单子该怎么拟,也得好好想想。”   单家这些天每到晚上,就灯火通明,全家人聚在一块,对着半个月后的宴席菜单删删改改。   这一次的酒宴,单家人和严坤都无比重视,因为他们已经想好了,要借着这一场宴会,彻底推广自家的牲畜,以及田地里出产的那些蔬菜瓜果。   之前按照严坤的意思,在牲畜棚里养的那些家畜没有步入正轨前,他们和往常一样,依旧只给好运来饭庄提供猪肉,而好运来饭庄,则是借着那几道招牌菜,拥有了越来越响亮的名声,甚至因为新县令荣信大力发展商业的缘故,名声随着游商们,响遍了周边的府州,时不时的,就有慕名而来的食客,为此,好运来饭庄,是得了利,又赚了名。   而单家饭菜的名声,至今只是在小范围内传播,旁人更不知道,受到万般追捧的好运来饭庄的招牌菜,美味的根源,只是因为单家提供的猪肉。   现在不同了,单家养殖的第一批鸡鸭已经初具规模,从别人那儿买来的那一批家猪虽然还不到出栏的日子,可别忘了,在建牲畜棚之前,单家家养的肉猪,还有二十多头呢,都到了能够出栏的年纪了。   举办一场宴会,顶多也就需要一两头猪而已,现在晏家剩下的家猪,足够支撑他们等到下一批肉猪出栏。   “咱们福宝还真是家里的福星,因为她从猴王那儿寻来的猴儿酒,从帖子发出去到现在,已经收到了不少府里的回帖,恐怕之前预计的六桌还不够,还得再加上几桌。”   为了这场宴会,蒋婆子特地定了一些桌椅,按照原计划,每一桌坐十二人,六桌的话,也能给家里带来七百多两的收益,抛除本钱,光是净利也得有五六百两银子左右啊,现在看来,利润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光是想着那个数字,蒋婆子就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了。   但她明白,这场宴会能够吸引那些权贵的噱头,还是重金难寻的猴儿酒,这更让她坚定了,福宝这个小孙女,就是家里的小福星这一猜测。   “没错,明天一早我就拜托坤子多定几张桌子,有些人家可能不回帖就过来了,总不能让人干坐着吧,宁可到时候席面空出来几桌,也不能让贵客没地坐去。”   单峻海也有些激动,在这份收益前,自己曾经赚的那些银两,反而成了小打小闹了。   “咱们的福宝,就是一个千金不换的小福星。”看着被媳妇抱在怀里的闺女,单峻海将闺女抱过来放在自己的双膝上,架着她的胳肢窝,一阵挠痒。   “行了,别闹孩子了,想想菜单子的事。”   看着小心肝被逗得哈哈笑,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蒋婆子瞪了眼越大越活回去的儿子,说起了正经事。   “咱们家的食材好,味道上,绝对是没法挑剔的,只是寻常的菜色,肯定很难让那些贵人记住,可咱们家会做的,也就那么几道菜,对于贵人而言,或许就显得普通了。”   单峻海也觉得这件事棘手,不然也不会那么几天下来,全家人都没定下菜单子上的菜色了。   “爹,荣叔不是喜欢吃奶做的腌渍小菜吗,荣叔比那些贵人都要厉害,他喜欢的东西,其他贵人,都该喜欢才对。”   福宝在一旁装作懵懂地说道,她的脑子里确实有许多新奇的菜色没错,可是显然,那些菜谱方子,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她根本就没办法掏出来。   现在的她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因为喜欢做菜,偶尔研究出几个新奇的菜方来,并不会让人怀疑,可要是她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研究出了许多老厨子一辈子都研究不出的美味佳肴来,这就逆天的有些过分了。   她很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幸福,不希望平静的生活因为她的不谨慎而破碎。   “是啊,我都魔障了!”   当初让蒋婆子送点寻常小菜送去荣信的官邸,还是单峻海自己提出来的呢,只是这一次他被宴会迷惑了双眼,只觉得除非是惊艳贵重的菜肴,其他普通的乡间小菜,都难登大雅之堂,可是他忘了,对于那些贵人而言,他们这些普通人吃的菜肴,或许才是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让他们感到稀罕的。   比如苞谷面做的馍馍,贵人肯定是不稀罕吃的,但他们家的苞谷面不一样,因为有点钱的缘故,单家的伙食连跳好几级,现在家里吃的苞谷面,是磨了三遍以上,面粉极细的精面,又因为家里的苞谷都是用上好的肥料浇灌长大的,香味尤其足,做成的馍馍,又香又劲道,完全不输白面馒头,而对于那些可能从来都没有尝过苞米这种底层人才吃的粮食的贵人而言,这又是奇特的滋味了。   举一反三,按照这个思路延伸,能够想到的菜色,就有很多了。   当然,也不能全都是这样的菜肴,也得来几道压轴的大菜,凭食材本身独有的味道,想来也会让那些贵人赞不绝口。   除此之外,闺女琢磨出来的那几道点心,是必须要上的。   零零碎碎一统计,宴会的菜色,居然订的差不多了。   “要不怎么说咱们福宝聪明呢。”   蒋婆子看着手里的菜单,毫不吝啬对孙女的夸奖,“明天你去找坤子的时候,顺带着让他看看,这单子订的怎么样。”   蒋婆子让单峻海将菜单抄拟了一份,严坤这么多年可都在给县城那些饭庄还有一些府邸供肉呢,县府那些贵人的喜好,说起来他可比他们了解多了,查漏补缺,没准还能给他们一些不错的建议。   “知道了娘,对了娘,我看咱们家那牲畜棚的第一批鸡鸭都快出栏了,晚上靠我和爹轮流去守着,总不是一个事儿,我想找我以前那些兄弟来看着,而且等那些贵人知道了咱们家鸡鸭的好,一批批单子下来,光靠坤子一个人宰杀,也是不够的。”   因为之前的营生做不下去了,单峻海交好的那些朋友,现在的生计都有些困难,毕竟不是谁都有他这福气,回家就有家业能够继承的。   单峻海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就想着反正自己也要雇佣人,还不如就找那些可靠的,至少那些兄弟他都知根知底,有些事交给他们,也比交给陌生人来的放心。   “这些事,你看着办吧?”   这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蒋婆子不做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爹,你明天要去镇上吗,我也想跟着你一块去,我都好久没有看到哥哥了。”   这个世道对女人严苛,蒋婆子这样孙子孙女都成群的婆子还好些,没出嫁的闺女,以及出嫁没几年的小媳妇都是不能随意出门的,福宝来到这个世界六年了,跟着长辈去镇上县城的次数屈指可数。   “福德确实很久没回来了,老三啊,你明个儿就带着福宝去镇上吧,顺带着给福德还有福才带点东西。”   蒋婆子心疼孙女之前受的惊吓,对她可谓是有求必应,当然,这也是基于孙女才六岁的基础上,等再过几年,到了孙女能够说亲的年纪,她就不会轻易让孙女出门了。   “还有你山生哥,听你坤子叔说,最近这段时间,他瘦了不少,去了镇子上,你也别忘了去看看你山生哥。”   蒋婆子想着,等孙女再大点,频繁和外男见面,对她的名声就有妨碍了,这对于将严山生当作最佳孙婿看待的蒋婆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她就琢磨着,让两个孩子趁福宝还小的时候,多多培养感情,比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而言,肯定是这样的青梅竹马,来的感情深刻。   这一点,参考老三夫妇就知道了。   “好啊,我也想山生哥哥了。”   福宝乖乖点了点头,因为之前猴群的事,最近这些天,家里人都拘着她不让她往山脚下那片地跑了,可是不行啊,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福宝就意识到了,她的萌宠五花肉被她落在山上了。   后来,被家人陪着,她倒是去了两趟山脚,可是连林子都没有进,跟别提找五花肉了。   福宝想着严山生曾经露出来的那一手打猎的手艺,琢磨着,不知道能不能向对方请教一下,寻找走失松鼠的方法。   “娘——”   光是儿子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他娘也向着严山生那小子了,单峻海有些不乐意了,他能不带闺女去县城吗? 第67章 打响名声(一)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第二天一早,单峻海是要带着闺女去镇子上的,可惜前天半夜下起了暴雨,乡间的小道变得格外泥泞,加上家里没有适合福宝这个年纪孩子的蓑衣,所以单峻海只能单身一人离开。   他的心情倒是美滋滋的,觉得老天爷和他一条心,恐怕都不想看着他这个宝贝乖乖,过早被人觊觎。   而这场雨,一下就是整整十天,村里人忙着挖沟渠,排除地里面的积水,单家人也担心这连日的暴雨会冲垮刚修建完不久的牲畜棚,以及拖延宴会举办的时间。   好在,老天爷还是给面子的,在宴会开始的前两天,终于渐渐停了下来,而那两天的太阳,也足够将地上的积水统统蒸发光,泥地再一次被晒的硬邦邦,并不会影响县城里那些贵人到来时行走的问题。   福宝有些担心山上的五花肉,好在五花肉本来就是山野间长大的,只要不遇到天敌,想来现在还在山里的某个角落里活得好好的,或许还遇到了它原本的族群,没法上山的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再等着哪天家里放松了对她的看管,然后上山去寻找。   等到了宴会举办的当天,老天赏脸,风和日丽,早些日子的阴云没了,前两天的大晒日头也消失了,又因为那场暴雨,冲刷了许多街道上,屋子外的脏污,一切看上去,都是干干净净的。   晏家提前一天就开始忙碌了起来,所有定做好的桌椅都擦干净摆上了,第二天要用的食材也都整理出来,一些不好保存的,就用水桶装着,放在水井里降温,还有一些冷盘能够提前制作好的,也都盛在了盘子里,用竹箕罩着,防止蚊虫的叮咬,等到了第二天,就能直接摆到桌子上去,节省大家的时间。   之前隔壁那间用来养家畜的废弃院子已经整改好了,除了一排整洁的厢房,剩下的全都拓宽成了院子,正好和单家原本的院子相连,宽敞的大院足够容纳下十几张桌子,甚至还有些宽敞。   至于当天的大厨,自然是蒋婆子没得跑了,福宝和苏湘算作副厨,而单家一些亲近的女眷,比如苏湘娘家妈和几个嫂子,还有往日和单家交好的一些妇人过来帮着打下手,不颠勺,就负责洗菜切菜以及生火之类的琐事。   因为来的客人多,今天灶头上注定工作量大,好在蒋婆子早有准备,问专门帮人家做喜宴的师傅借来了两个大铁锅,正好能够架在灶头的两个圆槽里。   今天,福宝是负责那些小点心的,果酱提前调好了,面粉也是专人帮着和的,算起来,她是三个厨师里任务最轻的,可谁让她年纪小呢,能够在这样的席面上帮上家里人的忙,就足够村里那些妇人,夸上她一口了。   蒋婆子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忍着心疼,同意了孙女今天帮忙的要求,对于女人来说,一个好的名声,是很重要的,蒋婆子知道,村里人背后没少嘀咕她太宠福宝这个孙女,不少人家还嚼舌根,觉得她会宠出来一个五体不勤的废物点心,蒋婆子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她的福宝有多好,多能干。   至于王春花,蒋婆子没让她来,倒是梅娘和兰娘两姐妹也被蒋婆子叫来搭把手了,今天单家会有不少村里的妇人过来帮忙,梅娘眼瞅着就是说亲的年纪了,王春花那性子,显然也不会为她多做思考,因此蒋婆子就想着今天带她出来认认人,通知外界她家有一个孙女到适合说亲的年纪了,同时也是侧面告诉那些观望的,她虽然厌恶王春花这个儿媳妇,可是对于二房的几个孙儿,她依旧还是疼爱的,将来也不会亏待她们。   看似和贵人结交的宴会,蒋婆子额外考虑了很多,这些都是福宝之前没有想到的,所以说,不同时代的女人,有她们自己的小智慧,这一点,也是不容小觑的。   厨房里忙活,厨房外,也热闹的紧。   原本那些贵人是奔着猴儿酒来的,可是到了单家,发现了那么多同样应约而来的豪绅们,突然意识到,这似乎还是一个不错的聚会,甚至,也是他们难得能够近距离接触县令的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猴儿酒似乎都不重要了,那些聪明人,都看到了宴会背后的其他好处,这么一来,十两银子的花费,似乎变得格外值得了。   “哈哈哈,上菜了,今天咱们不谈公事,只谈美酒。”   荣信游刃有余的应对那些乡绅以及其他低品官吏的巴结讨好,面容和煦的,就将话题引到了席面上。   “峻海啊,你可是说了,今天要让我尝尝猴儿酒的,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猴儿酒的影子呢?”荣信长这么大,对猴儿酒,也只是听说,却未曾见过。   倒是七年前,有一方官吏曾上供过一瓶猴儿酒,只是分量少,皇帝都没舍得分赏皇亲重臣,由此可见猴儿酒的难得了。   “猴儿酒实属侥幸所得,在场那么多贵客,每人能够分到的分量,也就小小一杯,现在上酒,未免太浪费这好物,等酒饭正酣的时候,我自然就把猴儿酒,呈上来了。”   单峻海卖了一个关子,现在要是就把猴儿酒呈上来,恐怕整场宴会,都没人关注之后上的饭菜了,自然得等他们尝到了饭菜的美味,再送上那一份美酒了。   “哈哈哈,好,我就等你的猴儿酒。”   荣信表现的对单家十分亲近,那些想要巴结荣信却不能的乡绅看的极其眼热,都不明白单家到底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才得来他的这般优待。   “这些小菜,我以前还从未尝过,入口爽脆,带着酸甜冰凉的滋味,在天热时来上一口,既能消暑,又能开胃,不错不错。”   因为荣信的发话,即便那些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也得表现出来安静欣赏美食佳肴的模样,只是等真正上了筷子,就知道这些看似平淡无奇的菜色的美味了。   经过腌制,带着微红的泡菜,因为提前一天放到水井里的缘故,带着微微冰凉的口感,现在腌菜之类的东西,可不会上贵人的饭桌,因此对于从未来过单家吃饭的客人而言,这真是一道新奇的美食了。   而那些曾经尝过这道菜的味道的乡绅,此时口腔里也忍不住分泌起了津液,仿佛回想到了它那酸爽脆甜的口感,纷纷动起了筷子。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彩,之后随着一道道热腾腾的菜肴被端上桌,那些原本还有些端着的贵人,是彻底放开了性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没见侯府出身的县令也是这般欣赏单家的家常菜吗,他们表现的如此急迫,似乎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一件事。   “这道菜又是什么?”   帮忙的妇人端上来一份点缀着青红色辣椒,看上去不像肉,也不像豆腐的炒菜,这让那些贵人踌躇着,不敢下筷。   “我瞧瞧。”   王懿开口说道,他小时候,王家还没发家,因此有些见识,还是比其他从小就金尊玉贵的长大的老爷少爷们来的多。   今天他幸运的和荣信坐在一张桌子上,就算是为了争取这个父母官的好感,他也得绞尽脑汁想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这,难道是猪大肠?”   看着被他夹到碗里略带焦脆和油润的肉块,王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猪大肠,这是猪大肠?”   在场听到王懿的话的贵人们,脸色不由的有些难看。   他们虽然从来没有见识过猪大肠,可也知道这大概是猪身上的哪个部位的,自来这些猪下水,都是猪身上最低贱的部位,除了那些吃不起肉,有想尝尝油水滋味的穷人,稍微有点钱的,都不会购买猪身上的这个位置。   那个位置,多恶心啊。   “我来尝尝。”   王懿也不喜欢猪大肠啊,这玩意儿,就他很小的时候吃过,家里稍稍发家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这东西上过家里的餐桌。   他只是隐约记得,猪大肠的味道有些膻臭,并不是那么好入嘴的。   只是看着县令又有点想要尝试,又有些踌躇的表情,王懿想着,怎么样,他都得身先士卒,替荣信这个父母官,先试试猪大肠的味道。   “这真是猪大肠?”   这道菜是爆炒猪肠,爆炒之前,猪肠曾先经过油炸,因此外皮带着酥脆口感,而猪肠的内部,保持着它韧劲十足,且油润浓香的口感,加上爆炒后微辣微麻,带着些许咸甜的酱汁,越嚼越香,让人舍不得吞咽,说的,大概就是这种美味吧。   王懿感受着口腔里传来的奇妙滋味,都惊呆了,到底是他认错了肉,还是在他成长的这些年,猪大肠偷偷变了质,这样美味的东西,会是猪大肠?   看到他的表情,以及他紧接着伸向那盆菜的筷子,大伙儿也猜到,这种低贱食材做出来的饭菜,似乎味道并不算太坏,甚至有些美味。   可是碍于它的食材,依旧没有人敢尝试它的味道,倒是荣信这个以食为天的男人,忍不住伸出了筷子,想要试试这道菜的味道。 第68章 打响名声(二)   在猪大肠刚一入口的时候,荣信是屏住呼吸的,毕竟那可是猪的肠子,里面原本待的是什么东西,光是想想,就让人有些反胃了,即便荣信知道,单家既然敢将这道菜递上来,就说明他们已经将猪肠子洗的十分干净,可是心里上的阴影却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够消除的。   这时候,他就有些后悔了,为什么一时冲动,要吃这玩意儿。   可是现在他已经骑虎难下了,他的涵养不允许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嘴里的猪肠吐出来,只能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硬着头皮嚼了起来。   随着他牙齿的咀嚼,额头原本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皱的眉头松散开来,眉眼间,甚至隐隐带上了一抹笑意。   这猪大肠的味道,还真是荣信以往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首先,它的口感不同于他以前吃过的任何肉类,猪大肠内的脂肪格外浓香,肠子处理的很干净,除了它本身的味道,以及调味料的咸香,没有任何一丝荣信之前想象当中的异味。   在美食面前,一切都是可以被忽略的,此时的荣信早就忘了猪大肠是猪身体里的哪一个部位,跟王懿一样,加快了夹猪大肠的频率。   眼瞅着他都那么喜欢这道美食,原本还有些踌躇的乡绅,也在犹豫再三之后下了筷子。   这真是猪大肠!   除了一部分女眷依旧熬不过自己心里的阴影没有尝试猪大肠的味道外,其他在场的宾客在尝完猪大肠的味道后,纷纷都被它折服了。   “那些贵人也忒奇怪了,吃猪大肠也能吃的那么欢?”   不敢当着那些贵客的面嘀咕,来单家帮忙的那些妇人一边洗着手里的菜,一边回想着刚刚端菜去时看到的场景嚼舌根。   原本今天单家的菜单上,出现猪下水这种低贱的食物,他们是很震惊的,毕竟那东西太污糟,要不是吃不起肉,谁愿意吃它呢,在村里人的普遍印象里,猪下水就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过这种固有印象的产生,也和现在大众对猪下水的烹制方式有关。   首先,会购买猪下水的,基本上都是穷人,这也意味着他们没有过多的调料,在不懂的怎么处理猪下水的基础上,再没有足够的调味料辅佐,做出来的猪大肠的味道,可想而知。   因此看着那些贵人吃猪下水吃的那样欢,来帮忙的妇人十分不能理解,怎么,同样是猪下水,单家人还能将它做出花来不成?   “你们还别说,刚刚我看灶上还有点猪肠没盛完,吃了一块,那滋味,比肉还香,只可惜刚刚单嫂子做菜的时候我没瞧见,不然等回了家,我也给我儿子孙子做上一盆。”   一群人里,唯一知道蒋婆子做的猪大肠的滋味的女人舔了舔嘴巴,至今还能回味到那块猪大肠的美妙滋味。   猪大肠多便宜啊,在屠户那儿,多数都是当添头送的,要是想买,十文钱就能买一副猪下水,而同样的价格,还没几两肉呢,不够家里人塞牙缝。   但是女人是知道自己的做菜手艺的,以前家里也不是没买过猪下水,可是家里人都不爱吃,只是因为那是家里难得能买到的肉,勉为其难的吃完罢了。   “那还不简单,到时候你去问问单嫂子不就成了。”   另外一个妇人不以为然,在她看来,猪下水能好吃到什么地方去呢,不过因为对方将那道菜吹捧的太过,加上贵人们表现出来的对那道菜的喜欢,妇人不由也有些好奇,想要尝尝那道菜的味道。   “可别这样说了,没瞧见今天那些贵人都是冲着单嫂子做菜的手艺来的,人家凭这身手艺赚钱,能够随便将方子教给你,要真是这么简单,镇上县城那些做菜的大师傅,干脆也别收钱交学徒了。”   牛铁花她娘打断了那个妇人的话,普通的做菜方子也就算了,能够将最便宜的猪下水做到让嘴刁的贵人喜欢,这方子还不珍贵?   别到时候傻呼呼的跑过去问,反而把原本处的好好的关系给弄僵了。   牛嫂子的意思很清楚,边上那些帮忙洗菜的,即便心里头对那道菜的方子感兴趣,却也不会再问了。   “吃了?”   蒋婆子在等帮忙的妇人将下一道菜的材料送过来,连续炒了那么多道菜,她也得中途休息休息,此时她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看着福宝做点心,此时儿媳妇苏湘进来,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她问的,正是刚刚被端上去的那道猪大肠,说起来,这道菜也是因缘巧合之下做出来的,那时候孙女福宝闹着要吃猪下水,蒋婆子可舍不得让孙女吃那种脏东西,可谁让福宝会撒娇呢,没办法的蒋婆子只能研究怎么样才能将猪肠子洗的最干净,做的最美味,在福宝隐晦的点拨中,也就有了现在这道爆炒猪肠。   但是将这道菜端上贵人的宴席,她心里头还是很忐忑的,因为她说不准,那些贵人能不能够接受这道菜的食材。   所有的猪肠都是她提前一天准备的,首先是将猪肠翻转过来,然后用盐和面粉仔细搓洗肠子,在反复清洗了几遍后,再将肠子翻转回来,再次清洗,生怕哪个犄角旮旯没有清洗干净,也怕这种清洗猪大肠的方子,被人学了去。   今天在爆炒这些猪下水的时候,她发挥了自己最好的水平,还不自信的让孙女儿帮忙尝了尝味道,确定没有丝毫疏忽了,才将菜端上去,在上菜的最后一秒,她都犹豫着,是不是要取消这道菜肴,毕竟猪下水这个食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比她那些腌渍的小菜,还让人难以接受。   她这心七上八下的,在看到苏湘面上的笑容时,忽然就放松了。   儿媳妇还笑着呢,要是菜不受欢迎,她可不会那么高兴,也就是说,她做的爆炒猪肠,没招来贵客们的不满了?   “吃了,全吃完了。”苏湘笑脸盈盈的回答道。   蒋婆子得到肯定的答复,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看来那些贵人,也没有那么难伺候,你看看我做的猪大肠都把人哄的五迷三道的,湘儿,赶紧的把下一道菜的食材给我端过来,今天,我保准让这些贵人,扶着墙回去。”   蒋婆子豪情万丈地说道,连她最担心的猪大肠都被贵客们接受了,她又有什么好忐忑的呢。   因为心情好,加上没有了压力,之后的菜肴,蒋婆子统统超常发挥,让那些曾经来单家吃过饭的乡绅们,都不由感叹她的厨艺,是越发精进了,更别提从来没有吃过蒋婆子做的菜肴的其他人,简直停不下筷子,吃的满嘴流油。   “我怎么觉得这道红焖肉的味道,和好运来饭庄的那道红焖肉有些类似?”   第九道菜,是蒋婆子特地迎合着好运来做的那道红焖肉的味道做的,因为这道菜的重点是食材的缘故,因此在口味上,和饭庄里做的,相差无几,甚至因为有福宝时不时撺掇着奶奶改良的缘故,味道还更胜一筹。   说起好运来饭庄那几道招牌菜,在场的乡绅,几乎是无人不知的,因为它每天售卖的分量少,导致了豪富们对它加倍的追捧,此时被人这么一提点,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眼前这份美味的红焖肉,和好用来饭庄的那道招牌菜的相似之处。   荣信来单家吃饭,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知道单家常做的红焖肉的味道,和现在摆在桌子上的这道红焖肉,截然不同。   他放下筷子,转身看向了边上没有上桌,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的单峻海,看到对方因为这句话陡然间闪亮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今天的主要目的,也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单家做的这道红焖肉的味道,会和好运来饭庄的如此相似。   恐怕今天这一顿饭,猴儿酒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推广他们家的猪肉来了。   有趣,荣信在心里暗自发笑,不得不佩服单家人的头脑,这样的智慧,要是用在其他地方,恐怕也大有所为啊。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单峻海的儿子现在正在书塾念书吧,只可惜对方的年纪还是小了点,不然,是个值得培养的对象。   “我尝着,也和好运来饭庄的招牌菜味道相似,峻海你说说,难道今天你们把好运来饭庄的大厨给请来了?”   想着单家时不时会送点新鲜的吃食去他府上,荣信也不吝啬的帮他搭梯子,让他能够顺理成章的,说出他想要说的话。   “是啊,这味道,真的和好运来饭庄的招牌红焖肉相似,不,或许说还更好。”   王懿夹了一块炖煮入味的红焖肉,因为焖煮的时间够久,猪肉的肥肉部分早就被炖煮出胶质感,微微有些糊嘴,猪肉软烂,几乎入口即化,酱汁的味道很好的和猪肉本身的香味融合,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简直再下饭不过了。   “我们可请不来好运来的大厨,老爷们觉得这道菜的味道和好运来的红焖肉味道相似,只是因为好运来饭庄做这道菜,用的就是我们家的猪肉,仅此而已。”   单峻海看着那盆刚上来没多久,就被吃的干干净净的菜肴,说出了今天举办这场宴会,最大的目的。 第69章 名利   “你是说,好运来饭庄的猪肉,都是你提供的?”   开口说话的是县城贵宾楼的东家,他的生意做得很大,贵宾楼只是他名下的其中一个产业罢了,说起来,在好运来饭庄横空出世之前,贵宾楼一直都是县城里最受欢迎的饭庄之一,可是自从好运来饭庄出现,并且推出了那些招牌菜之后,贵宾楼的生意受到了不少程度的影响,一些老客源都被好运来拉了过去,要不是对方饭庄里那些招牌菜每天限量发售,恐怕县城那些饭庄,不少会被它逼得开不下去。   饶是这样,已经有一部分小本经营的饭馆开不下去了,转而做起了其他营生。   贵宾楼的东家也是尝过好运来饭庄的那些招牌菜的,对于那些菜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惊为天人,毕竟那样纯正的味道,是他从来都没有尝到过的。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好运来之所以能够推出这样的招牌菜,是他们店里的大厨的功劳,为此他甚至开出过一百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想要把那个厨子挖过来,只可惜,都被对方拒绝了,几次三番的,他也就熄了这个心,琢磨着,是不是把贵宾楼给关了,改换成其他铺子。   毕竟贵宾楼的地段好,现在饭庄生意不景气,却不代表做其他生意不景气,作为一个聪明的生意人,他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   可是现在,他发现了什么,好运来饭庄的招牌菜之所以出众,很有可能不是因为大厨的手艺,而是因为它的食材,比普通食材更加出众!这似乎也从侧面证实了,为什么他话大价钱挖墙角却挖不动的原因,因为没有比厨子本人更了解,食物之所以美味的原因了。   单峻海这番话,触动最大的,肯定是那些家中生意和吃沾边的人家了,但也不代表只触动了那些人。   要知道,在座的这些,不少都是好运来饭庄的常客,为了争好运来饭庄每天限量的招牌菜绞尽脑汁,但如果他们没有理解错单峻海的意思,好运来的招牌菜之所以美味,完全只是因为它使用的食材的话,那是不是就表明,他们要是从单家这里订购蔬菜肉食,家中的厨子,也能做出类似的美味来?   “不仅仅是这样,每隔几天,我们都会给好运来饭庄提供定量的鸡鸭鹅,老爷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好运来饭庄的这些食材,都是从镇上的严家肉铺订的,而我们家的鸡鸭猪,也都是通过严家肉铺卖出去的。”   单峻海笑眯眯地回答道,果然当初听坤子的话,是正确的。   一开始,他就要求他们不要过早公布他们家这些猪羊鸡鸭肉的不俗之处,而是等今天,好运来饭庄的那些招牌菜已经形成了气候,甚至因为数量少的缘故,格外受到那些豪富官吏的追捧,在这个时候公布这一点,才能够他们所需要的效应。   他这话一出,原本还有些怀疑的人,也就不再怀疑了。   好运来饭庄的三道招牌菜,红焖肉,富贵鸡以及鲜笋老鸭汤,每道菜都是限量发售,这三道菜的食材正好和单峻海口中他们提供的食材相吻合,而且他口中的定量共计,正好也说明了为什么好运来饭庄那几道招牌菜明明那么受欢迎,却还要限量发售的原因。   因为食材是有限的,而这道菜缺少了正确的食材,就会失去它最大的美味,所以即便想要挣更多的钱,好运来饭庄的老板,也只能忍下来,搞出了这么一个定量贩售的主意。   “各位老爷要是喜欢咱们家的猪鸭鸡,到时候可以派下人管家去找镇上严家肉铺的严老板订货,不止这样,咱们家现在还增养了羊和鹅,等天气凉快起来,没有什么比羊肉汤更加补身子的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新鲜水灵的蔬果,老爷们刚刚也都尝了,这些都是自家地里出产的。”   单峻海顺势给自家的蔬果也打了一波广告,分家时分到他手上的那些地,现在都交给二哥打理着,一部分,种植了供给家畜的饲料,还有一部分,种植着当季的蔬菜,或许是因为肥料浇的足的缘故,统统都比普通农户种出来的蔬菜来的味道好。   可那么多菜,自家也吃不完,还不如顺道向这些老爷们兜售,还能卖的比集市散售价格更高呢。   听了单峻海的话,在场的宾客忍不住回想起来,似乎刚刚吃的菜色,都有一种他们寻常吃不到的鲜甜,原本他们还觉得这些都是蒋婆子的功劳,现在看来,和好运来饭庄的那些招牌菜一样,一部分是源于厨子的手艺,但更多的,还是源于食材本身的味道。   在场几个家里经营饭馆酒肆的都打定主意,等回去,就立马让下人去镇上找那个严家肉铺的老板详谈,争取更多的食材。   尤其是那个贵宾楼的东家,要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要是把那些食材包圆了,会引起其他饭庄的群起而攻之的话,他都恨不得包下那些食材,然后将贵宾楼开遍整个府州。   这些日子好运来饭庄的热度,让他一点都不怀疑单家这些食材的魅力。   在场的,估计也就荣信一人最平静了,毕竟,他可是头一个知道单家食材不凡的人啊。   这一场宴会以福宝做的那些新奇的甜点顺利告终,原本的主角猴儿酒只是在宴会中途掀起了一个小高潮,多数人都沉浸在了有关单家食材的惊讶中,它这个原本当仁不让的主角,反而有点受忽略了。   不过总体上说起来,这场宴会,也算是宾主尽欢了,即便是往日饭量极小,最害怕肥胖的女眷们,都不由都吃撑了,在一旁侍女的搀扶下,努力保持着优雅的仪态,从单家离开。   而荣信是最后一个走的,在他离开之时,单峻海偷偷的,又变出了一个小葫芦来。   “大人,这可是我们家最后剩下的那瓶猴儿酒了,特地留着,孝敬大人您的。”单峻海讨好地将手中装着猴儿酒的酒葫芦递上去,他心里明白,现在那些贵人们会平等的看待他们,纯粹是托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光,要不是因为荣信,恐怕那些人,压根就不会低头看他们一眼,手里的这些好东西,即便能保住,过程想必也会极其艰难。   “哈哈哈,刚刚在饭桌上,我还在想,这样的好酒要是今生只能尝到一次,那必然让人遗憾,这一次,算是我承你的情了。”   荣信没有推脱,笑着接过了那瓶酒,他猜到了,单家不可能一丁点都不给他留,这不像是单峻海这样的聪明人会办出来的事。   现在他们两边,相当于各取所需,单家需要依靠他代表的权势,而他稀罕单家时不时带给他的味蕾上的惊喜。   换一个,恐怕会觉得这样的交易他吃亏了,可是对于财权统统不缺的荣幸来说,单家能够满足他的口腹之欲,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瓶猴儿酒,荣信还有大用,因为再过两个月,就是家中祖母的寿辰了,他在侯府的时候,就最受老太太的宠爱,现在离了府,也不能疏忽了尤其他那些兄弟们都还虎视眈眈着,想要取代他在祖母心里的地位,因此这份寿礼,就绝对不能轻了。   之前荣信还有些烦恼,毕竟光是送贵重的寿礼,又有什么东西,能让久居高位多年的侯府老夫人觉得贵重呢,要说送点有新意的寿礼,老太太都过了那么多个寿辰了,能想出来的有新意的贺礼,恐怕也早被送光了,但是单家给出来的这瓶猴儿酒,正巧就给了他一个选择。   论稀罕,还有什么是比猴儿酒更稀罕的,最主要的,这酒果香味浓,酒劲并不是很大,想来也会讨女眷的欢心,荣信想着,再也没有比这份礼物,更好的了。   所以这件事,算他承了单峻海的情。   在这场宴会之后,单家连带着严家肉铺的名声,彻底在坝江县打响了,甚至于因为一些豪绅口耳间的相传,连带着附近一些县城也知道了一些有关于单家,有关于严家肉铺的故事。   在宴会结束第二天,严家肉铺就被前来下定的宅邸的下人、饭庄酒肆的掌柜围得水泄不通,虽然单家早就扩大了养殖的规模,可是在这么庞大的需求量之下,依旧显得捉襟见肘,为了保证所有来下定的不空手而归,只能定下了分量,每家每户定量贩售,而饭庄酒肆,能够相应的多一些供应量。   等到了晚上,单峻海和严坤一块将那些单子都理清楚的时候,都被眼前的这个数字给吓懵了。   三千多两,光是今天下的订单,就足足给他们带来了三千多两的银钱,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三千多两里,有一部分严格说起来,是之后一段时间的利润,因为有些人家,一订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的供应。   但这也足以表明,他们发了,彻底的发了!   单峻海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和一张张大面额的银票,他这是给闺女攒下了多么丰厚的嫁妆啊!   而严坤同样也看着今日到账的银钱发呆,他这是给儿子攒下了多少彩礼钱啊! 第70章 惩罚   按照之前定好的规矩,这三千多两银子,严坤两成,单家八成,但这些银钱里还得刨除成本,算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大海,你信不信我?”   看着这些银钱,严坤对着单峻海说道。   “信啊,怎么不信。”单峻海想也不想的点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严坤这个人也算是有了比较深刻的认识了。   他这人聪明,讲义气,不论做朋友还是做生意上的伙伴,都不需要担心对方在后背捅你一刀,因此对方的话,单峻海自然是信的。   “怎么,对这些银钱,坤子你有什么想法?”   单家的钱统统都投入到了牲畜棚里去了,但目前来说,也不缺钱,毕竟没有什么大的花销,吃住都是家里的,加上他手头还有一些私房钱,没有非到动用这三千多两的时候。   “你要是信我的,咱们就用这些钱,把山脚下那片荒地,统统都买下来。”严坤说出了自己之前就订好的计划。   属于平柳村的那块荒地面积不小,之前单家只是买下了其中的十多亩,还剩下几亩没有全买回来,因为那几亩连接的是属于另一个村子的荒地,他担心到时候扯皮麻烦,就没全要了。   再者当时他们已经把两家的家底都掏的差不多了,那时候购买木料,聘请工匠要钱,购买猪崽羊崽要钱,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因此他们就只买了差不多够用的荒地。   “坤子你的意思,是扩大养殖规模?”   单峻海忍不住看了严坤一眼,对方的野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不过他喜欢,作为男人,怎么能没有些野心呢。   “没错,你应该听说了吧,县太爷重新修整了码头,还由官府出钱,打造了几所商船,恐怕要不了多久,咱们这一片码头来往的生意人,会越来越多,现在咱们定下的市场,是坝江县,是清州没有错,可是将来呢,难道你不想将单家的猪羊鸡鸭,还有田地里出产的蔬果,卖到姜朝的天南海北去?”   光是坝江县,以及周边几个小县城的市场,就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大的利润,要是将市场做大做强了,还愁那些银钱,不滚滚而来?   严坤的脑子既兴奋又清醒,因为他也明白,虽然自己将一切的前景想的很美好,但是这里头还有许多的问题,等待他们攻克。   比如那些家畜是活着运输,还是宰割后运输,运输时怎么保证肉质的完美,这些都是需要考量的,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带来的都将是巨大的亏损。   “暂时我们要做的,是稳定坝江县这片市场,但是既然手头有钱了,咱们也能先将那几块地买下来,将来即便要扩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而且真等咱们挣大钱了,恐怕一些有心人也不会放任这么一个挣钱的生意,只被咱们俩掌握在手中。”   这也是严坤的经验所得,当初他这家猪肉铺开起来,也是遇到过不少麻烦的,现在家畜养殖的生意火了,那些人恐怕也不会干看着。   严坤知道,单家养殖家畜有自己特殊的法子,但其他人未必知道,他们只看到了单家的家畜卖的红火,自然也想着在里头插一手,到时候和单家临近的那几块土地恐怕就会被别家买下,临的那样近,多少会对他们的生意造成影响,就算不影响,看的也恶心不是。   “这件事,我考虑过了。”   单峻海沉思着说道,“我打算,将我手里的那些干股,再让出一份给荣县令。”   单家占了所有红利的十分之八,如果再让出其中一份来,就能保得这份产业平安的话,单峻海觉得,也未尝不可。   现如今单家和荣信的羁绊还是太薄弱了,全然没有利益关联,可要是荣信收下了那一份干股就不同了,以后单家的生意就和荣信息息相关,即便对方不太在意这些利润,也该为了自己的脸面,挡住那些对这桩生意虎视眈眈的人。   他调查过了,荣信来自京城的广陵侯府,现今广陵侯府除了老侯爷和世子,就属他的父亲,广陵侯府的二老爷最为出色,年未半百,就已经高居从二品兵部左侍郎,更是传闻中下一任兵部尚书最有力的竞争人选。   有这样的出生,光是在清州这个地界让荣信护他们安全,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以后生意做大了,成了气候,即便出了清州,他们也不是想折腾就能折腾的存在了。   单峻海的这番主意,自然得到了严坤的认同,他也不愿意占单家便宜,要求从他那两份干股里也拿出一部分,当做是给荣信的好处费,只是被单峻海拒绝了。   “这些银钱,就先入公账,以后除了用作扩大养殖规模的本钱,其他的一月一结,不过哪家要是有急需用钱的地方,也能够预支,只是在提钱时,需要两边的认同。”   严坤看单峻海要反驳,赶忙说道:“我知道大海你信任我,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现在齐心协力,可万一以后因为银钱的事闹出了什么龃龉呢,不如从一开始就将规矩定好了,谁也没有二话。”   严坤知晓单峻海这个人是很豪爽的,不是那种为了钱斤斤计较的人,但这不是什么小钱,合伙做生意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账面不清,为了防止以后闹出矛盾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规矩都定严实了,最大程度上遏制那些不好的事发生。   “那好,就按坤子你说的办。”   单峻海看严坤说的认真,就点头应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还得请一个账房先生,毕竟到时候公账支出和私账支出,还有要缴给官府的税银,这些都不是他们能够理得清的。   到最后,商量了一宿,单峻海干脆就直接住在了严家,等第二天天蒙蒙亮,吃了早饭,才从严家离开。   临走的时候,单峻海还是从账上先预支了五十两银子,家里人忙碌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也想给家里人买点好东西,不然这些钱,不就白赚了。   “海叔,你等等。”   单峻海要出门的时候,被严山生给拦下了。   “这是我给福宝妹妹买的小泥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陶人,上面描绘着颇为精致的彩绘,看上去,就是一个五六岁,穿着大花袄的可爱小姑娘,神韵之间,和福宝还真有几分相似。   “妹妹有泥人,这么可爱的小泥人,你就自己留着玩吧,你看这颜色多好看,这模样多讨喜,海叔小时候要有这样一个泥人,可舍不得送人。”   单峻海心里的小人开始狂躁的乱跑了,你瞧瞧,他就说他没有看错吧,眼前这个小狼崽子这么快就盯准了他闺女了,不然为啥平白无故的,总给他闺女送东西呢。   “这是女孩子玩的。”严山生沉稳着摇了摇头,然后用很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单峻海。   没想到海叔小的时候,居然喜欢这些女娃娃喜欢的泥娃娃,看来下次等他拿到工钱了,也得给海叔买一个,不然他要是和福宝妹妹抢怎么办啊。   这么想着,严山生的心思有些沉重,嫌弃自己现在挣的钱太少了,一点都不够花。   “海叔,你告诉福宝妹妹,下趟回去,我会给她带上好看的布头,她不是喜欢给小人儿做衣裳吗,到时候就让她随便帮这个小泥人做漂亮的小衣裳。”   严山生有些后悔,不该提出让海叔帮忙把小泥人带回家给福宝妹妹的,可是现在话也说出口了,总不能收回来吧,他只能保险一些,隐晦的提醒海叔,他要是敢偷偷昧下小泥人,等下一次他和福宝见面的时候,就会戳穿他的恶劣行径。   这小狼崽子!   单峻海差点没气的骂娘,他居然被一个十一岁的小不点给威胁了,看着眼前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单峻海琢磨着,难道自己表现的太明显,让对方看出了自己对他的忌惮?   他哪里知道,严山生会这么说,纯粹只是因为觉得他会偷偷将这泥娃娃藏起来,自己偷偷的玩。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严山生心里居然是这样一个形象的单峻海咬牙切齿的,收下了这个小泥人,然后在严山生愉悦的表情下,有些憋屈的离开。   “这些泥人,给我来五个。”   离开严家的单峻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不能让严山生这个小子,在闺女心里一枝独秀啊,因此拿到钱的单峻海想也没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泥人摊子,一股脑的买了五个小泥人,看着一个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他就不信,闺女还能一眼就喜欢上严山生给挑的那一个。   在蠢爹爹的心里,闺女最喜欢的异性,只能有他一个。   买了五个泥人后,单峻海依旧没停,先是去首饰店里买了两支包金的簪子,又买了一些小首饰,接着又去布庄扯了几块布,好给全家都裁几件新衣裳。除此之外,单老头喜欢的烟丝,家里女眷喜欢的胭脂水粉,他统统都没有拉下。   到最后,仅仅剩下五两银子的时候,单峻海终于想到了他那个还苦哈哈的在镇上书塾念书的儿子。   “福才?”   单峻海拿着那五两银子给儿子买了些糕点,还有两只他最爱吃的烧鸡,打算到时候让他和侄子福才分着吃,剩下的银两,他打算让儿子自己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说,他们家也算小发了一笔,总不能让儿子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生活水平吧。   单峻海自认自己是个公平的好爹爹,在给足了闺女九分的情况下,他也是愿意给儿子一分的。   就在他扛着大包小包来书院找儿子的时候,就瞧见了书塾外自个儿揪着自个儿耳朵贴墙站在外头的少年,他要是没看错的话,那是他侄子单福才吧。   “三、三叔!”   单福才似乎没料到单峻海会出现,当即就涨红了脸,扭过头就想要跑。   “福才,单福才你给我站住!”   单峻海一想不对啊,现在是上课的时候,怎么就他一个人站在外头呢,而且看模样,显然是被书塾里的老师惩罚了,他怎么着也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71章 念书   “福才,你跑什么跑,这么点大的地方,你还想跑哪去?”   单福才就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虽然个子长得快,已经到单峻海的腰间了,但两人的腿长依旧不是一个量级的,还没跑多远,就被单峻海给逮回来了。   “三叔——”   衣领都被揪住了,单福才只能苦着脸,支支吾吾地冲单峻海喊了一声。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被你们师长给罚了?”单峻海想着刚刚侄子站在外头用手揪耳朵地可怜样,和村里书塾念书,被那些秀才们惩戒的学生没什么两样,估计在他来之前,这孩子做了什么错事,被书塾里的老师惩罚了。   “福才啊,你爹他赚钱供你念书,不容易啊。”   单峻海看了眼这个小侄子,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之前还没分家,单福才的束脩出自公中,倒没什么直接压力。   可现在分了家,也就是说单福才一年十几两甚至更多的花销,全得二房独自掏出来了,这么一来,这花销就显眼了。   现在还好一些,单峻海那牲畜棚承包了二哥单峻河田里多半的农作物,至少从收成上来看,那近二十亩田地,每年给他们带来的出息刨除税银,总是有那么五六十两的,可花销不是那么算的。   单峻河还有两个适婚的闺女,他如果学着村里其他人家那样,不给闺女嫁妆也就罢了,但凡想要好好的置办两身嫁妆,还有女儿出嫁时的酒席,这花费就不会小。   单峻海看自己二哥的模样,也不是那种全然不重视闺女的,到时候,总是要给点压箱银子的,梅娘马上就到说亲的年纪了,她的嫁妆银,总得攒好吧,紧接着,兰娘也快了。   现在单家二房住的院落,是由当初大房给的那二十两,加上自家贴补点私房银钱搭建的,木料石砖用的都不是顶好的,房间也少,将来单福才长大了要娶媳妇了,这么大的院子肯定是不行的,因此家里还得攒重新起宅子的银钱,加上平日里人情往来的花销,这些钱,其实也攒不下多少了,每年要供单福才这个读书人,确实还是有点压力的。   在这种情况下,单福才不好好学习,就是浪费银钱,辜负他爹娘的期望,单峻海作为长辈,看见了,总得教训教训的。   “我知道我爹不容易,可是三叔,我真的念不下去。”   被三叔教训了一通,单福才也委屈啊,他不是没想过好好念书,可是他真没长读书那条筋,每天听着师长念书就想打瞌睡,看着那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头疼,压根就念不进去。   好几次他都想和爹娘说,别送他去念书了,每年省下这二十两银子,给姐姐当嫁妆,给家里建房子不好么,前者,至少还能看见成效,姐姐有了嫁妆,在婆家能直的起腰板,给家里建了房子,自己住的舒服,旁人瞧见了还稀罕,可送他去读书,等于就是将银子扔到了水里,就听个水花声,啥都没有。   但他说了没用啊,大堂哥考上了童生,马上就要考秀才了,二堂哥念书也好,至少时常都能听到师长的夸赞,他娘看着心里憋着一股气呢,生怕他被两个堂哥给比下去,现在他要是说自己不想念书了,恐怕他娘那碎碎念,还有那哀怨的眼神,就能把他给杀喽。   “三叔,你看我真不是念书的料子,这都第三年了,我依旧还在庚班呆着,二堂哥只比我早入书塾两年,却早就已经去了丙班,我觉得,我或许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要不你和我爹说说,让他劝劝我娘,别再让我来书塾念书了?”   单福才哀求着看着三叔,希望对方能够帮他想一个办法,让他脱离苦海。   镇上书塾一共有七个班,分别以甲乙丙丁戊己庚命名,其中甲乙两班称为秀才班,在这两个班里念书的,都是冲击秀才试的学生,丙丁班号称童生班,在这两个班里念书的,都是有望考上童生的,至于剩下的戊己庚三个班,就是启蒙班,在通过这三个班考试的学生,才会升往更高的班级。   单福才都启蒙两年多了,还在最低级的庚班待着,连戊己班都没有升上,足以证明他在念书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天赋了。   “庚班?”   单峻海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前也没人专门打听每家孩子的念书进度,单福才这边,他娘王春花就是发言人,每次只听王春花含含糊糊地说不错,单峻海也从来没和儿子福德打听过这个侄子念书的情况,还当王春花说的话,即便有夸张,但不会夸张的太离谱。   现在看来,侄子这情况,和不错完全不沾边啊,亏得他以前还以为这个孩子就算比儿子晚启蒙,也该在戊班或是己班了呢,合着这两年多,他就没有挪过班啊。   “这事让三叔琢磨琢磨。”   单峻海没有一口应下,福才这个侄子,他还是喜欢的,可毕竟分了家,他也没有那么大脸插手二哥家的事,尤其这件事,还牵扯到了农家人最看重的读书上。   王春花那牛筋古怪的性子,别到头来埋怨他看不得二房好,要耽搁二房的前途了。   “这些日子吃书塾的菜吃苦了吧,等会儿下学,三叔带你和你二堂哥去下馆子,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三叔有钱。”   看着瘦了一小圈的小侄子,单峻海略有些同情地说道。   “谢谢你了,三叔。”   单福才原本也没将希望寄托在单峻海这个三叔的身上,现在听对方拒绝了,也就淡淡的失落而已,此刻听三叔说要请他下馆子吃饭,这点失落都没了,咧着嘴琢磨起了到时候是吃红烧鱼好,还是吃烧蹄髈好。   “爹!”   看到爹爹来书院,单福德还是很开心的,十岁的大男孩脱去了几年前的婴儿肥,但因为不事劳作的缘故,依旧白白胖胖的,尤其是那张圆滚滚的脸,可爱又讨喜,看上去就和放大版的福娃一样。   “妹妹呢?”   单福德看到爹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他身后瞧,可是左瞧又瞧的,除了看到他爹身后站着的三堂弟,就没见到妹妹的影子,亮闪闪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   “怎么,光有你爹还不够你高兴的啊?”   臭小子,净想着和他争夺闺女的喜欢,单峻海觉得自己今天来看儿子,那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没有,看到爹你来看我,我可高兴了。”单福德咧着嘴笑了笑,跟个没心眼的小傻子似得,依旧一团孩子气。   听到爹爹说要带他和堂弟去下馆子,单福德还抽空回了趟宿间,拿来一个小包裹。   “这些糖,都是给妹妹的。”   虽然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明白了许多道理,可是在某些事情上,单福德依旧还有儿时的执念。   比如说很小的时候,他觉得县城里的大树上都是长满了烧鸡和糕点的,现在的他虽然不至于那么天真了,可依旧认定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妹妹那么可爱,那么甜,必须得吃多多的糖果,才能把她这些年不断扩散给身边人的甜意给补回来,因此刚来念书的时候,单福德就习惯了省下一部分爹娘给的生活费给妹妹买糖吃,这样的习惯,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只可惜,他长大了,妹妹也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对妹妹亲亲抱抱了,不然他就能知道,自己时常给妹妹喂糖,妹妹有没有变得更甜了。   “呵呵。”   单峻海皮笑肉不笑地接过儿子递来的那一小包糖果,决定在离开镇上之前,再去买上几斤更好的糖果,就如同他买了那五个陶人打压严山生一样,这些个小男人,统统都不准抢在他面前,吸引他闺女的目光。   他要买更多更好的,让这些小男人“泯然众人矣”,只有给了闺女更好的一切,将来她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被哪个小狼崽子哄跑了。   单福德不知道他爹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估计也是无所谓的。   爹爹买更多的糖果才好呢,妹妹只有吃越来越多的糖果,才会变得更加甜美可爱啊。   各有心思的三人来到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饭庄里,点了一碗酱猪蹄,一份卤鸭掌外加一份豆豉鱼以及三份阳春面,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福才啊,你说你不想念书,可你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从书塾回来,又能干什么呢,难道还想像你爹那样,地里刨食?”   不是单峻海看不起自家二哥,而是种地的活,确实苦,他们花大钱送孩子出去念书,就是为了孩子能够不吃这样的苦头,但现在单福才连个童生都不是,年龄也摆在那里,除了去学一门手艺,或是回乡种田,似乎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前者还好些,后者,单峻海不知道自己那双对孩子寄予厚望的哥嫂能不能接受。   “种田好啊,我就想种田。”   说起自己喜欢的事,单福才眼睛都亮了,放下手里的筷子,将嘴里那一大块猪蹄膀咽下去,打算好好和三叔掰扯掰扯。 第72章 梦想   “三叔,我爹说了,现在我们家地里种的那些庄稼,是不是都被你和爷奶给收了,拿去当做家里养的那些牲畜的饲料?”   单福才神秘兮兮地凑近三叔单峻海的身边,小声地问道。   “嗯,没错。”   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侄子回家的时候听他爹娘谈论后了解也是正常,因此单峻海也没有什么想隐瞒的意思。   “不过我和你爷奶虽然收你爹种的庄稼,给的价格,还比集市上散卖高,可这并不代表,种地就不累啊。”   对于农家人而言,一年的吃穿,都靠家中的那些地,老天爷赏饭,当年的收成好,家里的日子就宽裕,老天爷翻脸,当年的收成不好,一家子的嚼用都是个问题。   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单家那样多的田地的,村子里多得是那些紧靠两三亩薄田却养养活一家十几口人的。   除了老天爷赏饭吃,粮食的销售,也是个问题。   村里人每年的口粮都出自田地,除此之外,家里的油盐酱醋以及缝制衣服鞋子的布料和针线,统统也靠贩卖剩余粮食后换取的银钱。   村里人出售粮食,总共有两个渠道,一个是卖给官方的粮站,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一个是卖给私人粮商,价格可能会比官府给的高出一些,但这种渠道不稳定,也不是人人都找得到的。   单家朝单峻河收粮,给的价格肯定要比官方公道,甚至比私人粮商给的价格,还高出少许,村里人不知道这一点,只当老太太是按照官府给定的粮价收的粮食,就仅仅是这个价格,就把那些人羡慕的够呛。   因为不论是官府收粮还是私人粮商收粮,统统需要你自个儿运着这些粮食去指定地点过秤,不说有没有压秤这回事,光是来回运量就足够消耗农民好几天的时间,来回磨破几双鞋子以及肩膀的布料,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要是运气不好,在运量的日子遇到了大雨天,把粮食泡坏了,更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单家收了粮食,等于减免了这一部分的损失,让单峻河只需要安心种地就够了,而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单峻海担心侄子只是看到了他爹收钱的爽快,却没看到他种地的辛劳,因此才有了这么一说。   “我知道,我爹他不容易。”   因为爹娘的缘故,单福才也算是被迫提早长大了,有些事他装糊涂,可不代表他真糊涂,他要是不心疼他爹种地挣得这些银子,也不至于在念书的时候,那么有负罪感了。   在学堂里,最严厉的惩罚,也就是打手心,更多时候,单福才都是被赶出学堂罚站的,这些惩罚,等你习惯了,也就那样。   可读书又很轻松,因为你可以住在学堂里,因为给足了束脩,每天都有人帮你清洗衣裳,打理宿舍,一日三餐有鱼有肉,吃的比家里可好多了。   除此之外,你还能长见识,隔三差五就跟同学逛集市,美其名曰增长博文见识,实际上,瞎胡闹的时候比较多。   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考中了童生或是秀才,在之后连连失利的读书人绞尽脑汁还要哄着家里人出束脩供他们念书呢,不就是因为,比起念书,家里的劳作更加辛苦吗。   只要单福才愿意,他完全可以在书塾里混日子,混到家里人不愿意供他为止,可是他就是觉得这样对不起他爹,对不起家里砸进去的那些银钱。   单福才想着,这三年,家里前前后后已经花了四五十两银子了,他现在的年纪也不小了,与其浪费时间在念书上,还不如早早就说清楚,还能跟他爹多学两年种地的手艺呢。   “我知道,可我硬着头皮念了两年书,真的觉得自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单福才端正地坐好,八岁的孩子跟个小大人似得对着单峻海这个三叔推心置腹:“我也琢磨过要不要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出去当学徒,学一门手艺,可是我转念一想不对啊,我家里那么多地,我要是出去学手艺了,将来那些地,不全苦了我爹还有我娘了吗?”   单家二房那近二十亩地,单峻河自然是劳动主力,王春花和梅娘搭把手,偶尔农忙的时候,再请点人,现在单峻河正值壮年,还能负担得起这样的劳动力,等再过十几二十年,肯定是不能够了。   “呵呵,还把你牛着了。”   单峻海看着小侄子一幅老子家里有地牛逼哄哄的小模样,忍不住有些想笑,不过看他正经的样子,也难得严肃了起来,认真对待他之后说的话。   “三叔你别笑,我和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仔细想过的,首先,我不念书就是给家里创收了,其次我总是要学手艺的,我不觉得学种地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三叔你帮衬吗。”   单福才这个小机灵鬼早就发现了,家里的饭菜总是比书塾里的好吃,一开始没分家的时候,他还当是他奶奶的手艺好,后来分了家,各家开各家的火了,单福才才发觉,或许饭菜的味道好,是食材本身的缘故。   就好比他娘还有他姐烧的饭菜吧,手艺上虽然不及奶奶老练,可是食物的口感还是要比书塾里的好上一筹的,单福才就琢磨着,或许是因为家里院子那块专门用来种自家吃的蔬菜的那块地,时常用牲畜棚那儿装来的粪水沤出来的肥料浇灌的缘故。   单福才想着,三叔那么能耐,他那养殖棚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他正好也蹭点光,要点肥水来,种出更好吃的蔬菜瓜果。   “你小子,比你爹娘聪明。”   单峻海没想到,二哥家居然能出福才这样的机灵鬼,心里头还有些替他那个过于沉闷的二哥高兴,毕竟孩子聪明,总是比愚笨好的,最要紧的,福才这聪明,还不是卖弄聪明,他有自己的分寸,这一点,似乎又和二哥有点神似。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不过念不念书这事,还得你自己和你爹说。”   单峻海挠了挠小侄子的头,却依旧没有答应他帮他当说客的事:“就把刚刚和我说的这些话和你爹说说,他心疼你,不会逼着你来念书的。”   “可是——”   单福才看了眼三叔,又看了眼边上的二堂哥,他担心也不是他爹,而是他娘啊。   “你要想清楚了,念书还是种地,是可能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你要是非为了某个人改变你自己的立场,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单峻海看出了小侄子的为难,往他面前的面碗里夹了一筷子的猪蹄膀,没有接着往下说。   单福才有些犹豫,跟个小老头似得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化悲愤为食欲,大口大口吸溜起面条来。   “今年的谷子长得可真好。”   蒋婆子看着今年收上来的小麦和稻子,这些都是已经舂米脱壳后的白净米粒,一颗颗圆润饱满的就跟细长的小珍珠似得,看着就讨人喜欢。   “等会儿我把这些小麦还有稻子送去村口老虎婆那儿给磨了,让她磨得细一些,回来给咱们乖乖做汤圆吃。”   刚收上来的米粒最是清香,磨成的面白净,做成的面食带着浓郁的米面香气,不论做什么面食,都能够香的让人停不下嘴,尤其今年蒋婆子还专门喇了半亩田地种糯米,以往家里没有这样舍得过,毕竟糯米精贵,更多时候都是拿去卖,换取银钱的。   这半亩田,蒋婆子特地用充足的粪水浇灌,还是青苗的时候,就比其它青苗看上去强壮,长出来的穗子沉甸甸的,一株顶人家三四株,用这样的面粉作出来的面食,想来也会比以前吃的那些白面,更上一筹。   盘算着收上来的那些小麦和稻谷,蒋婆子在心里留出了足够自家吃的那一部分,琢磨着,是不是要用这些上等的面粉做一些点心,讨好一下城里那些冤大头们。   “那感情好,这些米面都已经晒透了,等会儿我就让老虎婶先磨出一小袋面粉来,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赶在晚饭前做上一锅汤圆儿。”   苏湘想着汤圆软糯香甜的味道,也忍不住有些犯馋了。   “嗯,就用我藏在小瓮里的那些芝麻,用石臼和那些核桃山果一块砸,再调上刚做好的那些桂花糖。”   日子好过起来,蒋婆子也越来越喜欢研究这些吃食了,以前家里可没有那么讲究,汤圆里裹上芝麻馅就是很不错的了,不会想着加山果仁或是桂花糖之类的东西。   “好嘞。”   苏湘应得脆甜,听完婆婆的话,就赶紧钻灶房准备起来。   “福宝,奶的乖乖!”   蒋婆子冲着屋里喊了好几声,都没见宝贝孙女出来迎她,有些纳闷。   “福宝吃完午饭就出去了,估计是找铁花她们玩去了。”苏湘从灶房探出头来,对着婆婆说道。   “找朋友玩好,咱们家乖乖,还是太安静了些。”蒋婆子没想太多,反正一个村的,也不会出什么事。   而此时被两人念叨着的福宝,正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往山脚下跑,算算时间,五花肉已经离开半个月了,她真是有些担心自家小萌物啊。   在没有同伴陪同之前,她是不敢往山上跑的,可山脚下吼两声总行吧。   福宝觉得,或许不是五花肉不想回来,而是松鼠的脑仁太小,忘了回家的路了。   毕竟这可是一群连自己藏了多少粮食都记不清的小萌物啊。 第73章 退学   “五花肉,花花,肉肉。”   冲着山里的方向,福宝喊了好几声,当初她第一次碰到松鼠群,就是在这个位置,包括她带五花肉回家的那一次,松鼠群们,似乎就在这一块栖息。   可是自从上次猴群们出山后,山脚下这一片,就再也没见到过松鼠们的影子,福宝仅有的几次偷溜出门,都没能在山脚下寻到她走丢的那只花栗鼠。   这一次,似乎也是无疾而终的样子,福宝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得改天趁着山生哥回来,在他的陪同下进去一段路瞧瞧啊,她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猴群的缘故,导致松鼠们觉得这个窝不太安全了,所以集体搬迁,她的花栗鼠,自然也就跟着离开了。   或许留在山间,和同类们作伴也是一件好事,福宝想着,自己也不能那么自私,如果下次找到了五花肉,就让它自己做决定,是跟着她离开,还是留在族群里,反正松鼠们都很亲近她,以后只要她想念五花肉了,随时都能来山脚下看它。   “吱吱!”   正当福宝准备离开的时候,树冠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十几秒后,她头顶的那棵大树茂密的树叶被拨开,一个小小的花栗鼠从里头,钻出了一颗小脑袋。   “吱吱吱!”   五花肉幸福的简直要跳起来了,它一个飞扑,就从枝干上跳了下来,准确无误地,跳到了福宝的怀里。   “吱吱吱!”   可想死它了,它的小可爱。   在那天被猴王甩掉之后,五花肉虽然找到了自己的族群,却一直都想着回到福宝的身边。   可是松鼠的脑袋太不记事了,它把回家的路,忘光光了,好在它还知道自家小可爱长什么模样,这是永远都不会忘的。   在成为福宝的小宠物前,五花肉也曾是松鼠群的松鼠王,只是在它离开后,松鼠群里另立了鼠王,不过松鼠和猴子们的习性不一样,它们和气善良,并不会因为王位的交替争斗,也不会因为王的确立而有太大的等级差异。   五花肉的回归受到了松鼠们的欢迎,并没有什么排斥的现象发生。   这些日子,五花肉白天跟着其他松鼠们屯粮,晚上和其他空闲时间就在山里头瞎逛,一来是想要找到回家的路,二来也是想要趁这一段时间,多找一些福宝会喜欢的宝贝。   要知道,那些猴子是最不要脸的了,他们抢走了它的小可爱,还不知道会怎么坑蒙拐骗、威逼利诱呢,可怜它的小可爱单纯天真又善良,被那些坏猴子哄了去怎么办啊。   脑仁不够大的五花肉也想不出什么哄回小可爱的法子,只能各种绞尽脑汁地搜罗山里的美味了,它记得,小可爱最喜欢吃了。   “吱吱吱!”   想到了自己藏起来的宝贝们,五花肉就有些激动了,它从福宝的身上蹦下来,然后用小爪子抓了抓她的鞋面,一爪指了指前方,示意福宝跟着它过去。   它怕再晚一点,宝贝们藏在哪里,它都忘了,毕竟它的脑仁,就那么点大,要记得除了小可爱之外的东西,真的很辛苦,很辛苦啊。   福宝看了眼进山的位置,又看了眼有些激动的五花肉,纠结了片刻,还是跟着它进去了,心里想着,只要进到危险的区域,她就赶紧拉住五花肉退出来。   好在五花肉藏东西的地方距离山脚的位置很近,几乎没走多久,就到地方了。   “吱吱吱!”   五花肉蹦蹦跳跳着,顺着福宝的裤脚往上爬,在她肩膀的位置站定,挺着胸,指着前方。   这是鼠为你打下的江山啊!指着那棵枯树,五花肉有些豪情万丈。   看着五花肉萌化人的可爱模样,福宝恨不得将它抱进怀里好好蹂躏一番,至于它要给她的宝贝,她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在福宝看来,顶多也就是一些山果子吧,之前家里还收罗了一堆没吃完呢。   可是等凑近了瞧,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些,这些山果子里,居然有一棵老山参。   看得出来,这棵山参被挖出来没多久,因为挖山参的手法不对的缘故,山参的根须多数都是折断的,主体上,也有不少抓痕,痕迹倒是和松鼠的爪子对上了。   这棵人参根部肥大,形状好像纺锤一样,最让人惊异的是这棵山参的分叉,使得这棵山参的形状看上去,隐隐类似人的头、手、足和四肢,福宝对这种药材没有研究,可也觉得这棵人参的大小和形状,起码得有上百年的年份了。   现在可没有人工养殖人参的说法,这棵参,绝对是纯正的野山参无疑了,这种传说当中的东西,必要时,是可以保命的吧?   恕她孤陋寡闻,反正千百年级别的人参在她心里,和灵丹妙药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可惜采摘手法不当,损坏了人参的价值。   心中的可惜只是一闪而逝的,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留着给自家人保命用啦,压根就不会想着拿去卖,但既然是自家用,品相什么的,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福宝赶紧将那棵人参塞到了口袋里,然后将其他普通的山果子用衣服兜起来,带着五花肉朝山下走去。   在清理其他山果的时候,她再也没找到第二株药材,想来这棵人参也是五花肉意外所得。福宝已经很满足了,抱着五花肉连亲了好几口,简直爱死它了。   “吱吱吱!”   五花肉害羞地将脑袋埋在了福宝的头发里,小可爱是不是答应只做它一个鼠的小可爱了。   一人一鼠的想法天南地北,但同样高高兴兴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家里多了一株人参,谁也没有张扬出去,尤其这棵人参,似乎还有近千年的寿龄。   之前村里人偶尔也有上山采到人参的经历,因此村里人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炮制人参的方法,只是以前挖到的人参都是十几二十年的小人参,从来还没有挖到过这样的老参。   为保人参的药效,蒋婆子不太放心,还专门让儿子单峻海去县城的大药房里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人参的处理方法,确定村里流传的保存手法是正确的之后,才处理了那根纯属意外之喜的老参。   至于人参上那些断了一半的参须则是被蒋婆子泡在了药酒当中,她和老头都上了年纪,也需要补补了,还有家里的儿子和儿媳,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难免泄了元气,也需要补补身体。   千年人参的药效真的不是吹嘘的,蒋婆子和单老头还没将那坛子酒喝完,原本开始泛白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就变黑了,之前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晚上总是翻来覆去睡不好,舌苔发白,睡觉盗汗这些小问题,也统统消失不见,不说回到了壮年时的精力,年轻了六七八岁,总是有的。   为此蒋婆子和单老头更是将这人参当做了宝贝,在炮制完后,仔细藏了起来,蒋婆子都想好了,等孙女出家了,这棵参就给孙女当压箱底的陪嫁,以后婆家人要是敢小瞧她,就让孙女亮出这支参,闪瞎他们的狗眼。   不过也因为这些日子全家人都忙活着参的事,那些被村头的磨坊磨完的新米面,家里人谁也顾不上吃了,等人参炮制完了,也藏好了,总算想起了这些新鲜吃食。   蒋婆子决定,今天就用这些小麦和糯米磨的米面,做上一桌家里人最爱吃的汤圆、饺子还有烙饼,好好补偿一下家人。   “娘,你可要帮我做主啊。”   正当蒋婆子带着儿媳妇还有小孙女其乐融融和着面粉的时候,王春花冲了进来。   “老二媳妇,怎么回事,哭哭啼啼地就来了,难不成老二欺负你了?”   蒋婆子对这个儿媳妇没有好感,即便对方哭着冲进来,先入为主的也觉得是对方又做了什么糊涂事,惹得老二不快了。   “福才居然闹着不念书了,大河还帮着福才说话,可是不念书,这怎么行呢!”   王春花哭嚎着,就像是天塌下来一样,儿子不念书了,将来就和他爹一样,当一辈子的泥腿子,眼瞅着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儿子都好好的念着书,将来保不齐就成了秀才公和举人老爷,这样的差距,让王春花如何接受的了。   她心里隐隐还有一个念头,就是让这个最孝顺她的儿子考取功名,好让她也有在这个家说话的底气呢,不像现在,两个没出嫁的闺女都能给她撂脸子,在这个家里,她什么都不是。   “不念书了?”   蒋婆子愣了愣,这倒是大事,也怪不得老二媳妇这么沉不住气。   “福才和福德还在镇上念书吧,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蒋婆子将手上的面团揉干净,然后在一旁的湿毛巾上擦了擦,严肃地朝王春花问道。   “谁也不是,大河今天本来是去镇上给孩子送果子的,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把孩子给带回来了,也没和我商量,直接就告诉我,福才他不念书了。”   王春花的胸腔气鼓鼓的,心里难受的紧,不就是几年前犯了点错吗,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家里人依旧排斥她,拿她当罪人看呢。   作为福才的亲娘,读不读书这样的大事,都不用和她商量了吗?   这一次,王春花真的是气狠了,她不接受儿子不念书这件事,也不接受家里人拿她当空气,她觉得,必须借着这次机会,树立自己当家媳妇的地位。   反正这次错不在她,所以她一定要得到一个说法。   “你去把大河和福才叫过来。”蒋婆子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一来王春花有前车之鉴,二来这样的事,她也得听听二儿子和小孙子自己的主意吧。   说句实在话,孙子想不想念书,现在都分家了,蒋婆子还真管不着,既然儿子都同意了,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这一次儿媳妇都闹上来了,她不管,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怎么着,也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娘,我们来了。”   刚刚王春花就和发疯了似得冲向老宅,单峻河自然就带着儿子赶了过来,正好也听到了王春花之后那些话。   人都到齐了,想说什么事,也就简单了。   全家人都从灶房离开,回到了堂屋。 第74章 侯府   “爹,娘,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自从分家后,单峻河都不记得自己之前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被三堂会审过了,想到这些麻烦又是王春花招来的,单峻河就不由有些烦躁,他挠了挠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不过因为他向来不怎么会说话,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被他的讲的磕磕绊绊的,还是单福才机灵,在一边帮腔,才将事情完整的叙述了一遍。   单峻海在一旁抱着宝贝闺女老实听着,看小侄子没有供出自己在里头给他出的主意,对这个小侄子的喜欢又多了几分,决定等他开始跟着他爹下地之后,多分点粪便肥料给他,努力让他成为村里未来的种田小能手。   “福才,你是真不想读书?”   单老头皱着眉,忍不住拿出火石点燃了烟丝,想要抽几口旱烟过过瘾。   “行了,别在屋里抽这玩意儿,也不看自己之前都咳成什么样了,要不是乖乖捡到人——”蒋婆子差点脱口而出人参两字,看到在场的二儿子一家,尤其眼露好奇的王春花,赶紧将话收了回去。   “要不是乖乖每天给你熬解渴润肺的梨汤水,你能好那么快啊。”蒋婆子瞪了眼,一把夺过单老头手里那竿旱烟枪。   这么又臭又冲的东西,也不怕熏着她的宝贝乖乖。   自从蒋婆子操办起了牲畜棚后,她在这个家的话语权就越来越大了,加上老夫老妻的,单老头也有意识的让着自家老婆子,因此即便被抢了旱烟枪,也不生气,只是咧着嘴笑了笑,然后拿了一颗桌上盘子里孙女做的花生散糖放嘴里,也当是解解烟瘾。   这个家里,论对读书的重视,除了王春花,也就是单老头了,做了一辈子的农民兼打铁匠,他对念书有执念,不然也不会提出送三个孙子都去念书的话来,这一次王春花闹老宅里来,依仗的也是单老头这点脾气。   只是单老头要是真有她想的那么好糊弄,他就不会攒下那么多基业了。   “别看你爹娘,爷爷想听听你自己的意思。”   看孙子的眼神时不时瞅着边上的王春花和单峻河,单老头加重了音调,眼神直勾勾看着小孙子问道。   “爹,孩子还小,他不懂念书的好处。”   王春花插了嘴,为了孩子的未来,她是将自己那胆小犯怯的毛病抛在了脑后,都敢在单老头说话的时候插嘴了。   “没你说话的份,福才,你自己说。”单老头不怒自威,就轻描淡写这么一句话,就让王春花缩了回去,只敢暗自剜了儿子两眼,而不敢插嘴。   “我是真的不想念书了,我压根就不是那块念书的料。”   单福才苦着脸,掰着手指头细算着他念书这几年来吃过的苦头,打板子、罚站,这些书塾里老师惯用的惩戒学生的手段,对于单福才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了。   “我念书,那就是浪费钱,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回家跟我爹学种地呢,不是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我是我爹的儿子,保不齐,就没有长念书那根筋呢!”   单福才缩了缩脖子,想着二堂哥总是在嘴里念叨的这句话,忍不住将它套用在了自己身上。   看他爹傻傻憨憨的,可照样过得不赖啊,单福才觉得像他爹那样,知足常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他家的条件也不差啊,近二十亩地呢,也算是平柳村数一数二的人家了,单福才想不到自己放着这么多田地不继承,却跑去读对他而言天书般存在的四书五经的理由。   “怎么说话呢!”   单峻河拍了下儿子的瓜脑子,他还是他爹生的呢,真要这么说,岂不是连他爷爷一块给骂了。   不过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欣喜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单峻河看着那个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儿子,这绝对是亲生的没的跑了。   他本身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好脾气,不然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父母偏疼长兄和幼弟的家中不争不闹。   以前想要儿子念书,也只是为了他未来能够过上好日子,但现在既然儿子自己不喜读书,他也不会逼迫。   “怎么能一样呢,福才,你是个聪明孩子,只是以前不用功罢了。”   在所有娘亲的心中,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优秀的,王春花觉得儿子就是没定性,加上身边没有同母所出的兄弟带着,在镇上教了什么狐朋狗友,才被带移了性子,只要他认真努力,绝对不比别人差。   “你要是不念书了,你二郎哥一个人多孤单啊,再说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去问你二郎哥不就成了,他和你一个书塾,又是亲堂兄弟,难打以前他还看着你被老师罚不成!”   “老二家的,慎言!”   蒋婆子打断了王春花的话,这老二家的,真的越说越离谱了,怎么着,还得把福才不好好念书的事,怪罪到福德身上?   自从跟老三家生活后,蒋婆子就默认二孙子是未来要给她养老的宝贝孙子了,现在这个孙子在她心中的地位赶超长孙单福宗,可容不得旁人对他的无端责骂。   “娘,我不是这意思。”   王春花看到婆婆眼中的警告,一个瑟缩,虽然她心里确实就是那么想的。   “行了,福才不想念书,也不会念书,那就顺了他的意思,反正这些年也学了些字,不做睁眼瞎,就已经很是不错了,跟着他爹学种地也没什么不好啊,家里那么多田地,确实也需要一个男丁帮衬。”   孙子给出来的理由合情合理,没道理孙子念不进去那些书,还要每年花个几十两逼他去读吧,比起村子里大半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孩子,福才已经算是有点文化的了。   “爹,娘!”   王春花不满了,她过来是想找蒋婆子和单老头当说客的,而不是让他们反过来支持她那个蠢儿子。   “行了,我和你爹没聋呢。”   蒋婆子挖了挖耳朵,刚刚她离王春花太近,被她那尖利的叫声喊得有些耳鸣。   “村里多的是不念书的孩子,也没见哪个日子难过,再说了,你男人还有老三也没念过书,你能说他俩现在不好?”   蒋婆子反问了王春花一句,这让王春花哑口无言。   “不过今天老二没和你打招呼就带福才回来,这一点,确实是他做的不对,老二啊,以后做事,和你媳妇有商有量的来,除非你不想好好和她过日子了。”   这句话,既是劝解,也是威胁。   蒋婆子知道二儿子和这个二媳妇现在的相处有些问题,一家子除了福才对他娘还有些感情,其他的基本就不拿王春花当回事,这样的生活态度,肯定是有问题的,王春花的性子本就古怪,现在她日日夜夜感受着家里人的排斥,岂不是更要钻牛角尖了。   可严格说起来,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全是王春花自己自找的,是她自己将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样,都分家了,蒋婆子懒得处理老二两口子的事,反正再过几年,两个孙女都能嫁人了,到时候他们到底还过不过,想不想过,也随他们去了。   “娘,我知道错了!”   王春花一听蒋婆子最后那句话,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依旧还记得当初在娘家那段绝望的记忆。   再多的勇气都缩回去了,王春花看了眼低着头有些瑟缩的儿子,又看了眼一脸憨厚,隐隐又有些不耐烦的丈夫,扭着头跑了出去。   “嗨,大河啊,你真是——”   看到王春花这模样,蒋婆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实在话,真闹成今天这样,她儿子,也不是全然没有毛病的。   “福才,你去看看你娘。”   单峻河推了推儿子,看到儿子跟着跑远了以后,才缓缓开口:“春花回来后,我是想要好好跟她过日子的,可是她压根就没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梅娘和兰娘多乖的两个孩子啊,她在家就拿她们当空气,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能不明白?”   单峻河搓了搓脸:“爹,娘,我是想好了,等梅娘和兰娘出嫁,我和王春花就分开过,也别说和不和离的话了,她毕竟是福才的娘,回了她那个娘家,她也没有活路,到时候我就给她一间小屋,两不相干吧。”   这是单峻河在心里想了很久的事,有一个和离或是被休的娘对梅娘兰娘甚至福才的亲事有影响,那么就等孩子们的亲事都妥了,他再和王春花分开。   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会给对方活路,甚至这几年对方只要有改好的迹象,他也愿意以后跟对方搭伙过日子,虽然单峻河觉得,后者的机会很渺茫。   “你想清楚就好。”   老二家的糊涂账,蒋婆子都快要理不清了:“你放心,梅娘和兰娘的婚事,我会帮着相看的。”   将两个孙女的未来交到王春花的手上,蒋婆子也不放心。   “嗯,娘,梅娘和兰娘,就拜托你了,还有三弟妹,劳烦你这么多年对梅娘和兰娘的照看了。”   单峻河又侧过身谢了谢三弟妹,现在他闺女的刺绣络子已经能够卖钱了,虽然是最便宜的那一档,可这也是村里多数女娃娃都没有的手艺,足够她们在未来的相亲上,太高几分条件,为此,单峻河是真的很感念苏湘。   “大姐姐,二姐姐,可好可好了。”   福宝童言童语惹得全家人会心一笑,原本的紧张氛围,也消散了许多。   “老夫人,五少爷给你送礼来了。”   远在京城的广陵侯府,今天别样的热闹,府上的人都知道,远在某个山疙瘩里的老夫人最疼爱的五少爷,给府里送东西来了。   昨天晚上得到信报,老夫人今个儿就起了大早,正满心满眼地盼着呢。   “曾祖母,可是爹爹的东西到了?”   一个唇红齿白打扮富贵的小哥儿坐在一个贵气威严的老太太身旁,跟没骨头似得,窝在老太太怀里撒娇。   “是你那没良心的爹,总算记起我这个老婆子了。”   荣老夫人抱着曾孙,跟看什么心肝大宝贝似得,神情都化成了一汪水,哪里还有往日说一不二的霸气。   她抬头看了眼堂屋外,眼神有些期待,不知道她的乖乖孙子,给她送来了什么宝贝。 第75章 贺礼   广陵侯府的老夫人出自振威将军府上,年轻时候,也曾是泼名在外的铁娘子,谁都知道荣老夫人善妒,将当时虽有侯爵位,却无实权的广陵候管的严严实实,整个后院如同铁通一样,连只母苍蝇,都飞不进去。   而老侯爷也是一个惧妻的,直到后来广陵候府这一脉获得新帝的宠幸,广陵侯府内,依旧只有荣老夫人一个女人,要知道,侯爵的位置,已经足够允许广陵候合法的纳两个妾室了,更不提那些只是伺候爷们的通房之流。   京城中的女眷对荣老夫人艳羡不已,也正是因为这份艳羡,导致荣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太好的名声,善妒一词永远都是挂在她头上的,好在荣老夫人也清醒,知道日子是自己过得,真要顺着旁人的指指点点生活,必然让自己过得不顺心,这些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这么过来的,现在她到了曾祖母的年纪,再也不会有人拿年轻时候争风吃醋那点事笑话她了,她的日子自然也就越发顺遂。   荣老夫人一共有三子一女。   长子荣荀昌,次子荣荀盛,幼子荣荀康以及最小的幼女荣宝珠。   其中长子也是广陵候世子,只可惜志大才疏,光有爵位,没有实权,次子是所有儿子里面最出息的,年岁未满四旬,就已经是从二品兵部左侍郎,次子止步同进士,现在为从五品礼部员外郎,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恐怕终身也就止步于此了。   至于幼女荣宝珠,嫁给了同为侯爵的魏文侯嫡次子,前年随夫君去南江赴任。   这些孩子里,最得宠的绝对是唯一的幼女荣宝珠无疑了,除了这个幼女,三个儿子里,倒看不出老夫人太大的偏颇,对这三个儿子,她统统一视同仁,从来没要求最出息的二子为另外两个儿子做过什么为难的事,也不会因为幼子的庸碌无为,就看低他一筹,也因为老夫人的公平,广陵侯府虽然还未分家,可是三兄弟之间相处和谐,不像其他世家大族,内宅里多是龃龉。   但在儿子身上一碗水端平的老太太,在孙子这边,终究还是忍不住犯了老人独有的毛病,偏心眼了。   因为儿子多,加上广陵侯府这三位老爷并不像老侯爷那样专情,身边还有不少通房丫鬟的伺候,导致侯府的孙子辈,除了嫡出的孙子孙女,还有一堆庶子庶女。   老太太上了年纪,并不让家中的小辈日日到她那里请安,但其中有一个例外,那就荣信,因为这个孙子,是从小就养在老太太身边的。   荣府二太太在生这个次子的时候着了一个通房丫鬟的道,艰难早产下这个儿子后就发生了血崩,好悬才将血止住,也因此在床榻之上修养了整整两年有余。   有愧于这个次子媳妇的老夫人出于同情,头一次开口将孙辈的孩子养于自己膝下,说来也巧,荣家的子孙模样多像荣老侯爷,唯独这个孙子,与荣老夫人有七分相像,最大的差别,就是荣老太太的五官更柔和些,而荣信则是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唯一养于膝下的小辈,又和自己这般相似,叫老太太如何不能偏心眼的,将这个小孙孙疼爱到骨子里去。   因此即便在别的孙子孙女身上,老太太将水端平了,可是在这个孙子身上,她还是忍不住偏颇了些,连带着荣信去清州赴任的时候,她生怕府上的人亏待了荣信留在京中的妻儿,特地隔山差五的,就要唤曾孙长寿来身边同食同住。   长寿是荣信长子的乳名,世家的孩子取名总是慎重的,直到现在八岁了,这个孩子的名字还没想好,家里人也都是长寿长寿的唤着的。   “不知道四郎给娘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了。”   对于老夫人对荣信的爱重,其他两房未尝没有不介怀的,甚至和荣信一奶同胞的兄长,也嫉妒他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虽说不至于在平日里就给他使绊子,可是难免心里不平衡的时候,阴阳怪气几句。   “贵不贵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爹给曾祖母送的,一定都是他觉得好的东西,按照爹爹的喜好,我想,或许是吃食居多。”   窝在荣老夫人怀里的那个小金童捂着嘴笑着说道,因为脸上的童稚气,并不让人觉得他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可偏偏,他说的那些话,正巧就将一个潜在的危机给消除了。   要知道,荣信赴任的清州并不是什么鱼米之乡,尤其那个平柳村,并不存在什么奇珍异宝,开口之人一下子就将荣信送来的那些东西拔的太高,到时候看到实物,远不如预期,岂不是让人失望,也觉得荣信对老夫人不够重视。   而长寿现如今点名了他爹送来的东西只是因为孝心,送上的,也是他能拿出来的觉得最好的奇珍,不论到时候荣信送来的东西是好是坏,想要攻讦,却不能够了。   “哈哈哈,你爹那人,从小就贪嘴,即便这次他给我送的是一捧米,一块肉,我都不觉得奇怪。”   侯老夫人笑得开怀,点了点俊秀出众的乖曾孙的脑袋,想着远在异乡却还时时刻刻惦念着她这个老太太的孙子,忍不住将那份思念,加注在了这这乖巧伶俐的曾孙头上。   原本刚给荣信挖坑却没成功的大房夫人狠狠剜了眼那个笑脸盈盈的小不点,没想到送走了荣信这个祸害,还留下了这么一个鬼精鬼精的小人精。   不仅是大房夫人,在场的其他女眷,除了荣信的夫人,其他都只是勉强保持着镇定神色罢了,在宽大的袖子掩盖下,手中的丝帕都快被扯坏了。   唯独荣信的夫人,侯府的四少奶奶以及荣信的生母侯府的二夫人面上的笑意真实了些。   “来了来了。”   一个婆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对方出现,在场的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他们还真是好奇,荣信到底送了什么回来。   “猪腿四个,上等五花肉十块,三坛腌渍小菜,一筐上等鲜梨,一筐上等苹果,以及一坛猴儿酒。”   光是听到上面那些土仪的时候,在场那些看不惯荣信父子受宠的,都快捂着嘴笑出声了,你说要送这些吃食也就算了,起码也得是狍子野鹿之类的新鲜山货吧,听听荣信都送了什么东西,猪腿?五花肉?还有什么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腌渍小菜,这是拿侯府当乞丐打发啊。   因为前面这些礼物打头,导致后来念到礼单上的猴儿酒,旁人也不当回事了,只当荣信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所以用了一坛上好的美酒充当猴儿酒。   可荣信也不想想,猴儿酒是那么易得的东西吗?连深宫之中,都不见得能拿出多少,他身处那偏僻的乡县短短一段时间,就能拿出猴儿酒来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娘可不要责怪信儿,或许是没有媳妇儿跟在身边操持内宅,导致他被那起子不安好心的下人糊弄了,才送出这样的礼来。”   荣大夫人睨了眼一旁面露为难的长寿,心中嗤笑,任他荣小九郎有再大的能耐,她都不信对方能说明白,他爹送出这样的贺礼的理由。   “我怎么会怪信儿呢。”   荣老夫人哪会受这样的挑拨,她笑着接过礼单:“定是信儿觉得那些东西好吃,所以才特地千里迢迢将那些食材送到京城来的,这又是鲜肉又是果子的,也不知道一路上废了多少冰块,累了多少马匹,可怜信儿远在清州,还时时刻刻想着我这个老婆子,吩咐下去,今天厨房给我做的菜,就用上清儿送来的这些食材,至于猴儿酒,留着等我寿宴上,与众亲眷好友一同享用。”   那些人光看着这些土仪发笑,却不想想这样的天气,千里迢迢将这些生鲜送来,得废多少冰块,要不是其中却有稀奇,荣信需要花这样大的功夫吗?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府上的波涛涌动,荣老夫人直接吩咐下去一堆命令,她知道,现在自己必须表现出对孙儿送来的这些贺礼的无比喜欢,只要她稍微露出点不悦的神情,都会让这个孙儿在府上的地位下降。   本来四孙这一脉就因为他外放的缘故有些艰难,现在她这个老太太要是不给他们做脸,以后隔房的兄弟妯娌,岂不是都不用将他们放在心上。   荣老太太拍了拍一旁乖曾孙的肩膀,表情愉悦又向往。   这老太太莫不是老糊涂了?在场的女眷面色古怪,可又碍于老太太的威势,不敢再多嘴。   “我也想尝尝爹爹送来的美食,还望曾祖母怜惜,赏玄孙一顿午膳。”   长寿将心放肚子里,虽然他还是奇怪爹爹为什么要送来这么一堆普通的贺礼,可是只要老夫人不生气,一切就都是无虞的。   “好好好!”   老太太笑着应和下,看着这祖孙和乐的模样,边上的人只能酸地咬碎一口银牙。   终于熬到了午膳,在场的人还不少,统统都等着瞧,荣信送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第76章 八年   广陵侯府的老侯爷备受新帝恩宠,而侯府里的二爷荣荀盛又是新帝的左膀右臂,这些年鲜花着锦,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对于荣信让人送来的那些东西,在场的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往心里去,他们之所以留下来,只是想要亲自证实一下,告诉老太太,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孙子,压根就没有把她当回事。   “今天这一家子的人,可全都到齐了。”   在用午膳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大人物居然出现了,那就是侯府的老侯爷。   一个身量不是特别高大,加上上了年纪后,身形佝偻的精瘦老头,出现在了房间内,房内的人看到他出现立马都站起来想要行礼,却被老侯爷摆摆手,制止了下来。   广陵侯府是在荣老侯爷这一代开始进入权贵的眼帘的,而他之所以能够撑起一整个侯府,全靠他年轻时候在战场上的拼杀,为此,留下了许多暗疾,在上了年纪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平日里,老侯爷都是留在乡下的温泉庄子休养的,每月十五,才会回侯府和家人团聚吃饭,今天这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初一十五,老侯爷突然回府,这还真是大家没有想到的。   因为听说了,老侯爷回来的消息,侯府的几个老爷以及原本没有到场的孙辈,曾孙辈,也尽数赶了过来,打算统统留在正堂用膳。   好在侯府的正堂很大,摆下三张大圆桌,绰绰有余,只是这么一来,厨房需要备下的菜色就多了,因为老夫人叮嘱了,要用四少爷送来的食材烹饪,原本看上去还算充足的配料,因为分量的增加,一下子,全都用光了。   “哈哈哈,在温泉庄子的时候,我最想念的就是王厨子的梅菜扣肉,只是那太医糊涂,非说我不能吃太多大荤大油之物,害的你们娘都不肯松口让我把王厨子带去庄子。”   老侯爷看到菜上来,顿时眼睛就亮了,拿起筷子,就往那油汪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五花肉上夹,然后趁老太太回过神之前,将那块肉塞进了嘴里。   “你这老头,又吃这些东西,小心太医又给你开那苦药汁。”   侯老夫人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可现在吃都吃了,她也没法让人吐出来。   “不对,不对——”   老侯爷刚嚼到那块五花肉,就察觉出了,这次的梅菜扣肉,和以往的不同来。   这是老侯爷的心头菜了,在太医没有下禁令前,几乎餐餐都要吃这道菜,百吃不腻,而他口中的王大厨,也是他吃遍京城,找出来的烹饪这道菜最厉害的大厨。   要说起梅菜扣肉,里头的讲究可多了,首先五花肉得上锅炖煮,再油炸上色。上完色后切片,加入调料翻炒,倒入原本炖煮的原汤炖到它皮肉酥烂。然后取一小碗,将炖好的五花肉齐整放入,铺上梅干菜段,然后倒入原汤,再上蒸笼蒸透,等上菜时,将碗倒扣在餐盘上,整齐的五花肉铺成在梅干菜上,酱色浓郁,光泽晶莹。   这时候的五花肉早已炖煮彻底,并且混杂了梅干菜独有的香味,只需舌头轻轻一抿,肉汁就在舌尖迸发,其味无穷。   老侯爷以为自己曾经吃到的梅菜扣肉已经是极品,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王大厨似乎又超常发挥,刚刚那块肉,好吃的让人想要流泪。   老侯爷砸吧了一下嘴,刚刚那块肉哪里够吃啊,甚至因为太过美味的缘故,反而将他肚子里的馋瘾勾了出来,让人恨不得把盘子里的五花肉吃干净了才好。   “你可不能再吃了。”   老太太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侯爷虽然馋肉,可好歹还知道身体要紧,对于五花肉这种大油之物,总是浅尝即止的,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地想要再来上几口的时候。   因为老夫人的阻拦,老侯爷只能收回自己心里的渴望,叹了口气,将筷子挪向了另外几分菜肴,只是这视线从头到尾,就没有从那份五花肉上挪开过,似乎是想要望梅止渴。   “咦!我这几天没回来,家里的厨子手艺见长啊。”   吃不着梅菜扣肉,其他什么菜在老侯爷心中,都是一样的,他随意地夹了一筷子模样挺稀罕的腌萝卜,一下子就被口中霸道的酸爽味道折服了。   这下子他也不光盯着那道梅菜扣肉了,尝了尝几分稀奇的小菜,喝了一口猪骨炖煮的浓汤,除了几盘用家里原本食材烹饪的菜肴,其他的菜,都让老侯爷赞不绝口。   而在场的这些人,哪一个的舌头不是山珍海味,珍馐美馔喂养大的,旁人不一定能够辨别的食材细微的差别,在他们的嘴里,却无所遁形。   这一餐,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几个四五岁的幼儿,无一例外,统统都吃撑了。   “曾祖母,难道爹爹特地送这些食材过来的原因,就是这个?”   长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再抬起头时,又是天真的模样,他爱娇地拉着曾祖母的手,状作好奇地说道。   之前他还忐忑于他爹送来那些猪腿等食材的用意,现在他可全清楚了,那些食材,确实不凡。   “曾祖母就知道,你爹他孝顺,有点好的,就想着我。”侯老夫人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侯府上上下下都说她偏心,可那么一个孝顺孩子,她能不偏心吗,换做其他孙子,会吃到什么好吃的,就想着千里迢迢,大费周折的送到府里来吗?   老夫人不管,她觉得自己的偏心是很有理由的。   老侯爷这一顿吃的可谓是酣畅淋漓,不过由于吃撑的缘故,这时候,他不得不喝点山楂茶促进消化,此时听着老妻的解释,他也明白了,原来这些饭菜之所以美味,只是因为食材的缘故,而不是府上大厨的手艺,有所提升的关系。   “好东西,好东西啊。”   老侯爷都这岁数了,不出意外,权财都达到了顶峰,至于色,年轻时候就没有想过动歪脑筋,现在更是无心也无力了,对于他而言,反倒是能满足口腹之欲的东西,更显稀奇了。   当即老侯爷就嫉妒了,深深觉得这个孙子不孝,怎么光想着给老妻送礼,却不想想他这个祖父呢,尤其是在听到礼单上还有一瓶猴儿酒的时候,老侯爷就更着急了,闹着等会儿一定要尝尝那猴儿酒的味道。   “对了,今个儿我就不回庄子了,等到晚上,我还想再吃一块梅菜扣肉。”   说着,老侯爷可怜兮兮地看了眼老妻,老夫人看着老爷这般模样,一时心软就应了下来。   可惜啊,那些食材的分量本就不大,今天下午全府的主子又都聚到了一块吃饭,从清州送来的那些食材,除了几坛酱料还有那些没动过的水果,统统都消耗光了,老侯爷想吃梅菜扣肉可以,但是那五花肉,只能用以前用的普通食材了。   这下子,在场那些原本还鄙视过荣信送这些鄙贱东西过来的人都气坏了,纷纷怨着,荣信怎么不多送点猪腿还有五花肉过来。   “老二,等会儿你就给四郎去信,就说他祖父想吃他送来的那些土产,就送五、十倍给他祖母的量过来。”   老侯爷瞪大了眼,想着那美味的梅菜扣肉和羹汤,忍不住津液分泌,一下子又馋了。   不过还有酱菜和水果,那也是好东西。   老侯爷尝过那些小菜的味道,无一例外,都是下饭又开胃的东西:“夫人分我点酱菜和果子,庄子的生活实在苦闷,要是再没有了这些美味,和监牢无异。”   那些东西,可是荣信指名道姓要送给老夫人的贺礼,现在尝到了那些食物美味的人都盯上了仅有的几坛腌制小菜,可是谁也没有老侯爷那样的脸面,跟老夫人开口讨要。   因为上了年纪,时常觉得口味寡淡的老夫人也十分喜欢那些开胃的小菜,可同样的,她也爱重自家夫君,因此在老侯爷的要求下,她还是忍痛分了一半腌菜给他,剩下的,她决定好好藏起来,几个眼神期盼的儿子媳妇,她统统当做没有瞧见。   等她那孝顺孙儿下趟送东西过来,一来一回,起码也得花上三四个月的时间了,要是将那点东西分给一大家子敞开了吃,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呢。   向来大方宽容的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在几坛不怎么值钱的腌渍小菜上,裁了跟头。   侯府里的女眷,多数也来自钟鸣鼎食之家,因为尝到了这些一场美味且独特口感的食材,忍不住在交际的时候宣传了出去,渐渐的,京城多数有头有脸的人家也知道了,在广陵侯府四少爷外放任职之地,拥有多少原本被埋没的美食。   八年后   乡间的小道上,一辆带有广陵侯府标志的马车缓缓前行,在其前后,各有一支队伍护送。   已经长成俊秀少年的荣膺,也就是曾经的荣九郎荣长寿正坐在马车中,对好奇了多年,终于要见到的那片神奇的乡野,充满了期盼。 第77章 婚事   八年过去了,荣信早就不是当年的七品县令了,而是从四品知州,因为戒不了口腹之欲的缘故,依旧留在清州任职,也是因此,单家的靠山,越发稳固。   而这些年里,单家猪的名头也越发响亮了,随着坝江县港口的日益完善,每个月都会有好几艘商船,指明要买单家的牲畜以及田地里种植的瓜果蔬菜,这些商船,多数都是驶往京城方向的,还有一部分,是驶向富庶的南江地区。   但是很快的,那些人也发现了,将活猪活羊运输过去,以此为种苗繁殖饲养,培育出来的牲畜味道虽然比普通家畜肉稍胜一筹,可却远远比不上单家培殖出来的家畜。   有心人觉得或许是当地的水土养牲畜,因此将培殖地点定在了平柳村附近,这也导致了平柳村田地价格的飙升,连带着周边村落也跟着受益,好在单家当初听了严坤的话,提早将山脚那一大片地一块买了下来,不用担心其他养殖户的影响。   不过即便这样,那些养殖户也没有取得预想当中的成就,只能憾然退出这一片市场。   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动什么歪脑筋,可是单家是有人罩着的啊,那些家世和广陵侯府旗鼓相当的,还不屑于为了这点产业和广陵侯府对上,而那些家世逊于广陵侯府的,则是不敢和侯府对上,顶多就使一些小动作,比如像那些在单家牲畜棚里帮忙的村人打听单家养育家畜的方法秘方之类的,可是打听来打听去,他们也没打听出什么法子了。   那些人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无能啦,只是觉得单家的段位太高,将那个秘方藏的太严实,导致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   现如今单家猪羊的名声已经传播的极广,想要再动单家,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蒋大姐,我给你道喜来了!”   蒋婆子现在可是个富贵的老婆子了,随着养殖棚上了规模,很多繁重的劳累活,都不需要她自己亲自干了,除了有些时候闲不住去养殖棚以及地里绕一圈,闲下来的时候,就盯着家中小辈的婚事发愁,除此之外,简直没有任何烦恼。   人家是越活越老,她翻个调,反而越来越年轻了。   当然,这和她那乖孙女福宝几年前挖来的那株上千年的人参或许也离不开关系。   在这几年里,单家依旧住在村子里,但是当初的老房子,翻修了两次,青砖灰瓦大白墙,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村里独一份,再也没有比单家更气派的屋子了。   村里人也不眼红单家的日子,因为单家的存在,导致他们村的日子,过的比别的村可要好上太多了。   比如单家提供的肥料,虽然每家每户分到的不多,稀释完后,肥力没有那么强,可即便这样,也足够平柳村的村名,种植出比其他村子好上几分的蔬果和庄稼,年年丰收。   那些买不起单家菜的普通人家想要尝点好的,就会优先考虑平柳村其他人家栽种的瓜果粮食,这也导致了,平柳村出品的农作物,能够比市价高上几分,也让村名赚的盆满钵满,这些年,村里新建房子的比比皆是,外头的姑娘都以嫁到平柳村为荣,而村子里的姑娘,多数也不愿意嫁到外村去,内部消化成了主流。   与此同时,单家家畜棚的规模扩大,需要的帮工就越发地增加,为平柳村闲来无事的农妇们增添了赚钱机会,导致往日里最八婆碎嘴的农妇们,都看不的别人说单家一句不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谁会眼红单家呢,他们巴不得单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连带着他们也能一块沾光。   “老姐姐,我给你道喜来了。”   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妇人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推开门,就大大吸了口气。   现在正值寒冬腊月,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要不是拜托她的那户人家给的好处多,她都不会在这种日子往外跑,今天她已经穿上了自己最厚实的外套,最暖和的棉鞋,可这一路走来,还是免不得被冻得够呛。   但一进单家就不一样了,扑面而来的暖气,婆子眼睛乌溜溜一转,就看到了屋内两个正烧着的炉子,里面用的炭火和村里人常用的不太一样,没太大的烟火味儿,烟也不大,看上去,就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这大白天的,炭炉都烧上了,婆子对于单家的财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花大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蒋婆子看到来人,就知道估计又有人给她家说亲来了。   早些年,单家还能够以牲畜棚是严坤拖他们代管为由搪塞,可是这些年牲畜棚的生意越来越好,连带着单家的房子院子,以及家里人的穿着打扮都开始鸟枪换炮,这个说辞,就显得糊弄人了,因此单家也对外透露了一些风声,承认这牲畜棚,是单家老三单峻海和严坤和伙出钱办的。   这么一来,单家一下子就从打工的变成了牲畜棚的老板,这身份的差距,可就大了。   谁不知道牲畜棚就是个金饽饽啊,单峻海已经成亲了,可他还有一双儿女,不论是嫁给单福德,还是娶了单福宝,那都是赚大发的一件事。   只是单福德前年考上了秀才,一下子身份地位就拔高了,料想是看不上村里姑娘了,加上单家放出风声,说是高僧说这个儿子不易早早婚配,因此也没人自找没趣的,为单福德说亲。   但单福宝就不一样了,村里人眼尖地看出单家人对这个孙女/闺女的重视,肯定是不会让她嫁入高门大户受苦的,这么一来,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乡亲就有了机会,因此随着福宝年过十二开始,每年给她说亲的人,就能把门栏给踏平了。   看到那花媒婆,蒋婆子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来给孙女儿说亲了,心里当即就闪过一丝烦愁。   她家乖乖那么听话懂事,她是真的想要将这孩子多留几年,不仅是她,就连儿子儿媳都是这么想的,可是等今年过完年,孙女就十五了,这个年纪还没说定婆家,将来就难找到合适的了。   蒋婆子心里思索着,要不先将亲事定下来,谁也没说定了亲了,就要立马成亲啊,她大可将孙女留几年,等到她满了十八,再送她出嫁。   这个想法蒋婆子暂时还没跟儿子商量,因为她知道,那个大醋坛子,肯定是不愿意宝贝闺女那么早就许人的,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和儿媳妇苏湘商量着来。   “大喜啊,今个我过来,是给你那小孙子说亲来了。”   花婆子的身材十分丰满,看上去就是一张讨喜的大圆脸,在喝了一口苏湘给她倒的热茶之后,花婆子热情地开口说道。   “谁,你说谁?”   蒋婆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她小孙子说亲,那不是该去老二家吗?   但是很快的,蒋婆子就意识到了,因为前头两个孙女的婚事,都是她给张罗的,同时她这边,还出了不少嫁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导致了外界都认为小孙子的婚事,同样也会由她一手操持。   这还真是为难了蒋婆子了,之前她插手梅娘和兰娘的婚事,纯粹只是因为王春花那糊涂性子,压根就没法给她那两个闺女找到合适的对象,这女人,嫁错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为此蒋婆子才在儿子的恳求之下插手。   她心里也知道,自己绕过了孙女的双亲操持婚事,肯定让她那糊涂的儿媳妇不满了,现在再插手孙子的事,似乎也有些过分。   “福才的婚事,那得他爹娘拍板,不过花婆子,你倒是可以给我透露个口风,今天是哪家托你来说亲的,到时候我也能问问我那儿子?”   蒋婆子有些好奇,自古说亲可都是男方开口的,女方托媒人说和,多少会让人低看一眼。   “我给你那小孙子说的,是毛地主家的,他家可是宠女儿的,前头大孙女出嫁,陪嫁了整整十床被子,还有五十两压箱底的银子呢。”   花婆子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眼睛却依旧在屋里四处打量,似乎是在看什么人。   “对了蒋大姐,您家那宝贝孙女儿呢,今天怎么没瞧见人啊?”花婆子想着自己说和了几次都没说成的单福宝,那姑娘,是越发的水灵了,看着就招人稀罕。   也怪不得单家一直留着她不肯说亲了,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便宜了哪家的小伙儿。   “她在自个儿屋里呆着呢。”   蒋婆子一听花媒婆将话题引到了小孙女身上,脸上的笑容就显得淡淡了,她怎么觉得,对方今天来的目的,还是她的乖乖呢。   “蒋大姐,你是打算,将这个孙女留到啥时候啊,要不您给我透个底,您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孙女婿,我好给您寻寻?”   花婆子还是不死心,她要是能够做成单家这块小心肝的婚事,那得挣多少红娘钱啊。   “我这孙女的婚事,我还得自个儿看,你就先说说,那毛地主家的闺女,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吧。”   蒋婆子岔开了话题,问题了小孙子的婚事。   花婆子见状就知道今天是没戏了,只能将话题转到了单福才身上。   另一边,荣膺站在知州官邸外,连日的风尘仆仆,总算是到家了。 第78章 隐忧   “爹!娘!”   听到儿子要从京城过来的消息,荣信和嫡妻秀娘早早就盼着了,昨个儿收到了随行护卫提前快马过来通知他今个儿就能到清州的消息,夫妻俩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在门口等着了,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儿子,一个个喜出望外。   不能说夫妻俩这样的举动太没规矩了,哪里有老子娘站在门口等儿子的,可谁让父子/母子好些年没有团聚了,这心里着实想的慌呢。   当初荣信外放的时候,嫡妻王秀娘被留在了广陵侯府中替他孝顺长辈,原想着,有侯府作为背景,加上荣信的父亲又是掌握实权的兵部侍郎,早晚都能够将他从清州调派回京的,可谁也没想到,这八年时间过去了,他依旧留在清州,只是官职从一开始的七品,成为了现在的从四品。   官职大了,就免不了一些官员之间的交际,这时候再有他当初带来的通房丫鬟管着后院,和其他女眷交往就显得不妥当了,因此在五年前,王秀娘就从京城赶了过来,至于家中的嫡子和庶女则是留在了京城,承欢老夫人膝下。   不是荣信不想念这一双儿女,而是为了孩子们的前途着想,留在京城,以侯府子孙的身份和权贵之子交往,接受侯府的教育,对于孩子们的未来,是大有裨益的。   尤其家里的七娘子还是个庶女,本来婚嫁上,就不如嫡女来的顺利,要是随着嫡母远赴亲爹的任上,直接在当地婚嫁,到时候等荣信高升回京了,在当地,她也算是没有靠山了。   但凡疼爱女儿的,都会为她多做思考,王秀娘不是那种容不下庶女的狠辣女人,更何况这一房唯一的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小小庶女,对她的地位没有任何妨碍,在询问了庶女和她那生母的意思后,她就干脆的将人留在了侯府中,自己轻车简行地过来了。   这五年里,夫妻俩就因为述职回过两趟京城,和这个儿子,真的算是聚少离多。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来清州之后,荣信的房内也没有一人能够怀上一儿半女,拢共就那么一个儿子,荣信能不把这儿子当成眼珠子似的看重?   在清州,府里伺候的下人除了一些贴身服侍的,多数都是从当地牙行手中买的新仆妇,那些人可没有见过家中小少爷的模样,因此现在看到马车里出来的那个艳丽少年,一个个都惊呆了。   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男人也能长得那般好,就跟天上下来的仙人一样,都让人不忍多看,总觉得盯着他瞧,也是对他的亵渎似的。   荣信的长相和祖母侯老夫人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他的轮廓更像老侯爷,多了几分英挺,而他这个儿子不然,继承了他这个亲爹身上肖似曾祖母的五官,又继承了母亲柔和的面部轮廓,从小就是仙童的模样。   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这份独特的样貌,就越发显眼了。   想当初侯老夫人年轻的时候,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出身将门,一袭红衣,手执长鞭地美艳模样,至今还在多少老头的心中浮现。   在侯府,他虽然非长房所出,在二房也有一个嫡亲伯父所出的堂哥压着,但在侯老夫人心里,那简直就是心尖尖上的宝贝蛋子,加上荣信常年在外,老夫人真的是将一腔心血,都加注在了这个小曾孙身上。   侯府是个富贵乡,老太太年轻时候能做到事事公正,现在老了,有些糊涂了,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她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嫁到侯府那么多年,侯爷宠着,更是让她的私库越发的丰厚,而这些好东西,一部分都被她悄悄的填到了荣膺这个嘴甜会撒娇的曾孙身上,不论是穿还是戴,通通都是最好的。   也或许因为这份宠溺,明明侯府兵马发家,老夫人也是将门出身,可这个孙儿拐了个弯,娇气地不成,骑马不行,射箭不行,没能继承先辈的衣钵学武,倒是在学文上,别有所长。   荣信看到儿子的第一反应定然是欣喜的,但是很快的,就又因为儿子的穿着打扮,愁上了。   今天荣膺穿着一身水红色的锦袍,一头乌发高高竖着,头顶金冠上那块碧绿通透的翡翠,看的人抓耳挠心。   本来他这份长相,就已经十分出众了,可他偏偏还喜欢浓墨重彩的颜色,和漂亮华丽的首饰,除了头顶上那块金镶玉的头冠,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璎珞,上面镶嵌了各色玛瑙翡翠,看上去光彩夺目,晃花人眼,脚上蹬着的缎鞋还镶嵌着两颗龙眼大的明珠。   这样的打扮,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那会引来异样的目光,可是换做荣膺这样打扮,所有人都觉得恰如其分,仿佛他就该这样富丽堂皇。   但荣信这个老子,对儿子这样的打扮,绝对是不喜欢的,此刻心头对儿子的疼爱劲头一过,再看到他此时的打扮,就忍不住有些眼疼加头疼。   可是儿子今年都十六了,他管不动,也管不了了。   家里的老太太上了年纪,就喜欢后辈打扮的漂漂亮亮,花花绿绿的,当初刚回到府上,看着自家那个就差当行动珠宝架子的儿子,他还想管管来着,可是差点没被老太太逮着念一下午的经,荣信惹不起还躲得起,只能安慰自己,反正穿着打扮,也不碍着别人的事,孩子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吧。   一晃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就更加只能安慰自己忍忍了,这趟儿子在清州呆的时间不会太长,不出两三个月,就得回京去了,对荣信而言,珍惜这些父子相处的时光,反而更加重要。   “这才是最正宗的单家羊啊!”   今天为了迎接这个儿子,荣信特地给单家去了信,让他杀了一头羊,准备了今天这顿羊汤锅。   汤底是提前一天用羊骨熬的,单家的羊不知道怎么养的,不论怎么做,都没有太大的羊膻味,反而口感鲜嫩,羊骨熬成的骨头汤,鲜香四溢,光是闻着味道,就让人胃口大开。   至于羊肉,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只一个晚上,就冻得硬邦邦了,家里的大厨将羊肉片成了薄片,满满当当盛了三盘,到时候只要往热腾腾的锅子里一涮,嘶——那滋味!   除此之外,大厨还合理运用了羊身上的各个部位,做了一条烤羊腿,提前腌制过的羊腿冒着各种香料的味道,丝丝辛辣的气息,不断往鼻子里钻。   还有红烧的羊蝎子锅,麻辣鲜香,里头跟着一块炖煮的萝卜早就酥烂,吸收了整锅汤料的精华。   桌子上,还有许多新鲜水灵的蔬菜和野菌菇,想吃什么,就往锅子里加,吃的就是新鲜热腾,一顿下来,旅途的疲乏,全都消除干净了。   荣膺不怎么能吃辣,可是今天的羊蝎子格外鲜美,导致这辣度对他而言有些难以接受,他依旧一口气吃了小半锅,面前堆了不少骨头。   他的颜色本就艳盛,此刻嘴唇的嫣红更加让他艳丽地如同一朵富贵牡丹。   荣信看了眼儿子,觉得眼睛更辣了,赶紧把头低下,琢磨着,能不能和儿子商量商量,在清州的这段日子,穿的素雅一些。   “现在入了冬,官府的公务也没那么忙了,等后天,我带你去趟单家,吃到了福宝做的全羊宴,你才知道这单家羊的滋味,到底有多好。”荣信说起美食来,眼睛就冒着光。   福宝?   荣膺立马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爹时常在信中提起的小姑娘。   在家信里,他爹对那个出身乡野的女孩多有赞誉,相比家中那个和他爹没有几日相处时光的庶妹,似乎那个女孩儿,更得他爹的喜欢。   为此,他那个庶妹可没少泛酸。   说起来,荣膺对那一家子,确实也有几分好奇,尤其是那个在他爹爹口述中,几乎没有缺点的小姑娘,他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儿,能够让他这个从来没有夸奖过京城那些贵女的爹爹,如此喜爱。   一旁微笑着聆听这对父子交流的王秀娘在听到丈夫提起福宝的名字时,眼神微微闪烁,然后低下头,缓缓吃起了碗中那块细嫩的涮羊肉。 第79章 卖身   “长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因为你要念书的缘故,加上娘离得远,也没帮你张罗一门合适的婚事,可这并不代表,在男女之事上,还如早年一般,不用顾忌。”   晚膳过后,荣膺就回房指挥丫鬟小厮门整理自己从京中带来的行李了,荣信去处理公事,王秀娘则是跟着儿子回了房,顺带着,提点他一些事。   此时王秀娘就接过丫鬟们手中儿子的衣物小心地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将其放入一旁的柜子内,神情温婉地和儿子说这话,似乎是无意间提起的这个话题一般。   “那单家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多数到了说亲的时候了,你要是和那姑娘相处过近,很容易给人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秀娘垂下眼,说起来,她也曾见过单家那宝贝姑娘,她确实也很喜欢那个天真娇憨的女孩,可是喜欢归喜欢,这样出生的姑娘,给她的儿子做嫡妻却是不够的。   王秀娘就担心,她那相公太喜欢福宝那姑娘了,但凡儿子也动点心思,他就会一时糊涂,应允了这桩婚事。   毕竟那小丫头身上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讨地所有人都喜欢她。   真是可惜对方的出生了,为娘的,总想要给儿子最好的一切,偏偏她的长寿也不是侯府世子。按照大晋律例,没有纳妾资格,单家的女儿即便进了她儿子的后院,也就是个通房罢了。   且不说单家那样疼闺女的人家愿不愿意自家女儿成为一个没有名分的玩物,就以王秀娘的角度来说,她也觉得,那样实在是太糟贱福宝这个女孩了。   所以她觉得两边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最好,夫君喜欢福宝那丫头,她甚至不介意认福宝为义女,将来送她一份体面的嫁妆,至于儿媳妇,那可就千万不必了。   “娘,儿子的婚事不急。”   荣膺是真的不急自己的婚事,在他看来,成了亲,就意味着管束自己的人多了一个,他为什么那么想不开,早早给自己再找一个娘呢。   再者而言,他也觉得他娘的担心着实不那么必要,就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那不就和家中几个堂妹一样,稚气未脱的小娃娃,他又怎会动心呢。   王秀娘笑而不语,仿佛对刚刚那个话题浑然不在意似的,她且等着看。   “福宝,今天报名的人齐活了,就等你一个了!”   单家的院子外,一个穿着灰底蓝边棉布长裙的姑娘冲着院子里高喊了一声,她体格较为强健,身材高挑,小麦色的肌肤使得她看上去有一种勃勃英气,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纤细瘦弱,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姑娘。   这俩个就是福宝在村子里玩的最好的朋友,牛铁花和符秀莲。   “来了!”   随着牛铁花的话语声落地,屋子内就传来了一声脆甜的应和声。   “铁花秀莲,等急了吧,进屋喝口茶,婆婆今个儿刚做的糍粑团,裹了黄豆粉,还温热着呢。”   蒋婆子开门,热情地冲着两个小姑娘招了招手:“福宝这丫头丢三落四的,估计还得磨蹭一会儿呢。”   “不了婆婆,我和秀莲就在这儿等着福宝吧。”   牛铁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每次她和秀莲来单家,总是会被单家人热情的招待,又是塞吃的,又是塞喝的,扁着肚子来,扶着墙走,每次白吃白喝的,她都觉得臊得慌。   “你看你这孩子,和我客气什么啊,我还没谢谢你们俩常常陪咱们福宝玩呢,那孩子没心没肺的,没你们俩照看着,还不知道闹出多少迷糊事呢。”   蒋婆子拽过牛铁花和符秀莲的手就往屋里走,然后压着两人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给她们端来两杯热茶,还有一叠子新鲜出炉的糍粑团。   这是今年新收的糯米,蒋婆子今早儿和儿媳妇将一桶糯米蒸熟了,然后叫来了二儿子单峻河以及小孙子单福才,用石锤捣成泥状。   一部分被她用模具定型,等待晾凉后储藏,到时候不论是炸着吃还是烤着吃,或是加酒糟煮酒糟年糕都是极其美味的,还有极少一部分,她想要趁热吃,让二儿子拿走了一些,又给城里的大儿子一家送去了一些,剩下的全都留在自家。   刚做好的糍粑软糯沁香,嚼着又软又甜,裹上黄豆粉,再蘸取一些红糖汁,简直甜到人心坎里去。   单家人尤其是福宝,最爱这种糯米制的美食,因此单家自家留的分量多,蒋婆子在招待孙女的好姐妹时,也不会小气。   现在平柳村的村人借着单家的光,日子都比以前好过,但是这样沾着红糖汁吃的糍粑团,还是单家独一份,加上单家田地里的庄稼农肥加的足,糯米做的糍粑,滋味还是远胜村里普通人家做的糍粑一筹。   牛铁花和符秀莲虽然不好意思,可还是拗不过蒋婆子的热情好客,加上糍粑团的香味儿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忍不住,还是将那一叠糍粑吃的干干净净,加上两杯热茶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   踩着这个时间点,福宝也从房间内出来了,看到桌子上干净的碟子,冲着奶奶眨了眨眼。   实际上这就是她和奶奶的双簧,现在虽然家家户户日子都好过了,却也不代表所有人都日子都过得好。   符秀莲的爹娘是个重男轻女的,几乎所有的好东西,都偏着她哥哥,尤其不久前她哥娶了一个厉害的媳妇,她这个未出嫁的小姑子在家里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福宝也没法替符秀莲出头,能做的,就是多给她补充些营养。   “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出发吧。”说话的姑娘脸蛋微圆,还带着几分稚气,眼睛又大又闪,仿佛蕴藏着一片星光,鼻头挺俏,嘴巴小小的,但是足够丰润,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小梨涡着实可爱。   福宝今天打扮的十分利落,普通棉质的碎花小袄,里头还穿着一件兔皮坎肩,暖和又不显臃肿。   因为要上山的缘故,她的头发上并没有什么名贵的首饰,只是简单的用两根银簪子将头顶的发髻固定住,后背披散的长发扎了两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就放在胸前,看上去清新自然。   “前个儿说好了要给它们送枣糕的,这些都得运上山去。”   福宝指了指院子里早就准备好的三担竹筐,里头装的,都是她好朋友的“卖身”粮呢。 第80章 山间一日游   说是三担子枣糕,实际上福宝三人也不需要亲自将它抬到山上去,走出单家那条小道的拐角,自然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少年在那儿等着,其中为首的,就是牛铁花的哥哥牛铁柱。   虽说村里的规矩没有外头那么多,但是上了年纪的年轻小伙儿和姑娘,都得避避嫌了,从福宝十二岁起,牛铁柱几个就很小心的不怎么往单家去了,就怕村里一些嘴碎的婆子想太多,觉得牛家和单家要给小辈们说亲。   因此通常去单家找福宝的,都是牛铁花或是符秀莲这样的女孩儿,等出来了,一伙儿那么多人男男女女的,光明正大,就没什么好担心别人说嘴的了。   福宝几个将三担枣糕挑到小道上,几个壮年小伙儿自觉就将重担给接了过去。   “今天一共来了十一个人,其中三个有画像要求,还有几个是小姑娘,只要求摸摸松鼠和猴子。”趁着牛铁柱几个挑枣糕的功夫,牛铁花对着福宝说道:“照你说的,画像收八两,与猴群亲密接触收二两,今天一共挣了四十两。”   “嗯,还是和以前一样,铁柱哥他们扛东西辛苦,分五十文,你和秀莲等会儿帮忙给猴群还有松鼠们分零嘴,给你们三十文。”福宝点点头,一切都按照老规矩来。   牛铁花等人似乎也习惯了,没有推辞,想着等会儿能分到的钱,喜出望外。   说起来,这也是一笔巨款了,在牲畜棚里帮忙的那些婆子每天也就挣二十多闻,相比之下,给猴子松鼠们分东西那可就简单多了,一天能够挣个三十文,完全是意外之喜。   牛铁花已经攒了不少钱了,这些都是她将来的嫁妆,等到她出嫁的时候,未必会比秀才家的,小地主家的姑娘来的差。   “单姑娘,能上山了不?”   等他们来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有一群打扮精致华丽的少爷小姐们等着了,除了他们,还有一群随行伺候的下人。   “上山前可说好了,猴子松鼠们给不给摸得看它们的心情,如果今天猴子松鼠们情绪不高,那咱们就凑近了瞧一瞧,每人我只收两百文的劳务费,剩下的钱款退还,与动物们亲密接触的时候,不能有拔毛,抓挠等伤害性行为,不然惹怒了猴子和松鼠,我这边是概不负责的,而且这样的行为一经发现,以后不经是你本人,还有你同个家族的人,我都恕不接待了。”   福宝将他们这个活动的规矩重述了一遍:“也别怪我严,而是猴子和松鼠本来就是野外生长的动物,并没有经过严苛的训化,可能一个不受控制,就会做出攻击性的行为,不说你们了,就连我荣叔来玩儿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和他讲的。”   福宝口中的荣叔,自然就是荣信了,因为这个长辈的疼爱,她也没少在自己的小生意上扯着虎皮做大旗,就好比现在过来的这些公子小姐吧,都听说过单家和荣知州之间不可说的二三事,也知道福宝这个“山间一日游”项目从创办至今,都是有这么一个规矩在的,因此也没觉得被冒犯了。   “行了,单姑娘,赶紧带我们上山去吧,我们都等急了!”   现在这天气多冷啊,几个富家小姐穿着温暖的皮绒披肩,手里拿着暖手的炉子,一个劲儿地跺着脚,估计也是被冷着了。   可没办法,这个单家推出的“山间一日游”项目太火热了,他们还是提前预约的,就慢了一步,从天气正好的初秋,一直拍到现在这个深冬。   “就是,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让画师给我画什么画了!”   其中一个,是之前就来过的,只是那时候他太单纯了,只是纯粹上山来玩,和机灵活泼的猴子,还有娇小可爱的松鼠们亲密接触了一把,却不知道还能够让画师将这个场景给画下来。   他的一个同窗好友就比他机灵,在上山那天,特地向单福宝提出了绘画的要求,大伙儿都知道山上的猴子只跟她亲,他那朋友就以高价拜托福宝叮嘱了两个小猴子乖乖窝在他怀里,硬是窝了大半个时辰,正好让随行的画师帮他画了一幅人猴和乐的画像,等到第二天拿去书塾显摆的时候,羡煞了一群人。   从那以后,“山间一日游”项目顺势推出了画像服务,画师自带,但是福宝这儿能够帮他们摆平画里的另一个主角猴子和松鼠,虽然要价高了些,名额却一直供不应求。   这些日子,那些人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上演出了不同的人畜画像。   有被猴子追着打的,也有装作追着赶猴子的,有脑袋上爬满松鼠的,也有被几个母猴子抱着抓虱子的,到最后,比的不是谁有画像了,而是谁的画像内容,更有意思。   福宝做这个生意的初衷,也不是为了赚钱,因此每天上山的人数,以及画像的人数都是固定的,因为一张画像起码得画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这对于那些停不下来过于活泼的小动物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折磨。   因此这项活动全凭自愿,当天要是没有小猴子或是小松鼠们愿意配合,她宁愿选择退钱,也不会勉强它们。   “吱吱吱——”   “吱吱——唧唧——”   进山一段距离后,树冠上的叶子开始抖动了起来,没一会儿,树上就挂满了猴子和松鼠。   金花鼠是会冬眠的物种,在冬季来临前,它们会大量食用脂肪含量高的食物,也会在冬天来临之际,在自己的窝里囤积过冬的食材。   在寒冬,花栗鼠的体温会降至零度,几乎和外界恒温,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和死了一般,实际上这也是它们降低热量消耗的一种方式,在冬眠间隙,它们会醒来,食用提前储藏好的物资。   所以说是冬眠,实际上也不那么绝对,准确来说,花栗鼠在冬天到来后,会减少自己出窝觅食的次数,也减少了代谢和食量,那样寒冷的天气,它们更习惯于为了保暖,留在窝里睡觉。   就好比今天福宝上山,山上还是有一小群花栗鼠出来活动了,因为冬天到来变得更加密集的毛发,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颗颗圆滚滚的肉球。   包括那些猴子们,在寒冬来临前,一个个为自己囤积了双倍的脂肪,加上冬天丰茂的毛发,看上去比夏天精瘦的它们,更加讨人喜欢了。   看那些富家小姐和她们带来的丫鬟惊呼的声音和欢欣的表情就知道,胖猴子和胖松鼠的魅力无穷尽。   这个世界上,恐怕除了成人,包括小孩在内的所有动物,总是越胖越可爱的。   “吱吱——”   猴王从树上一跃而下,此时的它已经无法像几年前那样,把福宝搂在怀里,替她捉虱子,挠痒痒了,可是随着猴王的这个动作,福宝还是很配合的蹲下身,亲昵地抱了抱猴王。   “今天给大伙儿带来了枣糕,是上次你们自个儿选的!”   福宝示意牛铁柱他们将那三担子枣糕上的盖子给掀开,顿时一阵浓郁的枣香以及麦香扑鼻而来。   这些枣糕是福宝拜托奶奶蒸的,用的米面和枣子都是她向村里人买的,虽然比不上单家自家田地里出产的农作物,可是比起外面卖的,还是好上不少的。   几乎每一次福宝挣的钱,有一大半都用于回馈猴群和松鼠们了,这也算是一件双赢的买卖。   “几位要是不赶时间,到时候可以去我家在村里开的饭馆吃饭,今天饭馆也供应枣糕,用料比这个好,是我家田里今年的新麦磨的面,枣子也是今年的红枣晒干后磨干的粉,口感软糯不失韧劲,又有红枣的香甜,除此之外,还有今天还供应羊汤锅子,这么冷的天,没有比喝羊汤更合适的了。”   福宝看那几个小姐少爷们盯着那几筐枣糕发愣,顺势就帮自家的饭馆做了一波广告。   这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比她更会推销的了,福宝美美的想着。   “我们也不急着回家吧?”   其中一个看似领头人的少年郎说道。刚刚闻到枣糕的味道,他就有些饿了,又听福宝形容了一波店里枣糕还有羊肉汤的美味,顿时就有些挪不动脚了。   “不如,就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和“山间一日游”同样出名的,就是单家饭庄的饭菜,虽说单家的食材现在已经对外供应了,可是他们家一些独有的做菜方子,还是使得他们家的饭菜的味道,不同于外面能吃到的美味。   也是因此,单家饭庄的生意尤其火爆,平日里总是少不了特地赶来品尝美味的游商以及当地的乡绅。   最近这些天,天气实在寒冷,愿意出来吃饭的人少了一些,等会儿他们下山,估计正好能赶上饭馆里人少的时候,在山上和猴群还有松鼠们玩上一圈,再吃一顿单家的美味,也算不虚此行了。   不需要福宝再三推荐,第一时间,这群人就打定了主意。   “一个个来,不急!”   猴子们都是精怪,不给点好处就喜欢偷懒捣蛋,福宝很明白它们的天性,挥了挥手上的红丝帕,让它们乖乖的排好队,过来领取报酬。   猴王作为猴群里的老大,一定是第一个领取美食的,也是领取美食分量最多的,福宝将三个切成长方块的枣糕递到它的手上,还给它额外添了一个桃子。   这个季节吃到桃子可是很不容易的,还是福宝撺掇着她爸搞的冬季大棚今年的成果之一,现在外头一个新鲜水灵的桃子,能卖上五百文,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也不是家里随便哪个,都能够吃上的。   这颗桃子,让猴王觉得自己的威严得到了肯定,长长的手掌加脚掌并用,将枣糕牢牢抓住,然后一手高举着桃子,当着所有猴子艳羡的目光,一口咬下去,吧唧吧唧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这一刻,猴王觉得自己是最闪亮的那只猴。   嘴馋的小猴子看的眼馋,想要上前偷偷舔一口顺着猴王的嘴角流下来的桃汁,只是都被母猴子们给制止了。   之后的分法就简单了,每个成年的猴子能分到两块枣糕,小猴子则是一块。   在寒冬时节,山上的物资缺乏,猴子们不能像春夏秋这三个季节那样,找到漫山遍野的食物,很多时候,它们只能靠树根和树叶果腹,还有一些昆虫的尸体,同样也是它们食物的来源。   在这样的生活下,不是每一个猴子,都能够顺利地度过一整个冬天的。因为现在能够“卖身”挣钱了,猴子们几乎不会饿肚子。   不过福宝还是谨记着有时候这种优胜劣汰是自然的选择,这样的“山间一日游”活动,每隔三五天才会举行一次,她提供的这些食物,能够保证在食物缺乏的冬天,猴子们不会因为饥饿而死,却依旧需要觅食,不至于忘了自己在野外谋生的手段。   “吱吱——”   好好的队伍排着呢,猴王忽然就停下了吃枣糕的动作,跑到队伍的后头,一把拍飞了后面排着队的一个矮胖猴子。   被拍飞的猴子也不气,唧唧吱吱叫着,拿着原本已经排过队伍分到的枣糕灰溜溜地溜达到那些公子小姐们的身边,今天要是表现的好了,没准还能分到剩下的那些枣糕呢。   “吱吱!”   猴王是一个沉稳的有男子气概的猴王,做完了这一切,它昂首挺胸地走到福宝面前,仰着脑袋,一幅福宝不夸奖它就是对不起它的模样。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可是再一次见到,总是会让人惊奇猴子们的灵性。   牛铁花等人是这样的,更别提那些今天头一次上山的公子小姐们了,连带着他们带来的那些随行伺候的仆妇,也觉得这几两银子,花的物超所值。   相比较给调皮的猴子们分枣糕,松鼠们那里,就简单了许多。   因为过冬,此时松鼠群内出来活动的松鼠并不算多,加上为了减少消耗,它们一个个行动迟缓麻木,整个就像是被按了十倍缓慢速键一样,简直就是树懒附身,即便是分到了剥好壳的松子仁,吃起来的动作,都是呆呆萌萌的,更别提像猴子们那样,嫌分到的枣糕不够多,再次钻到队伍里排队重复领取食物了。   但这就是这样反应慢半拍的胖松鼠们,才更加讨小姐们的喜欢。   猴子们太过灵活,加上野性难驯,和猴子们玩,更适合那些胆子大的,又没什么顾忌的公子哥,而娇小姐们在面对可爱的猴子们时,多少还是有所保留的。   松鼠们就不一样了,首先它们娇小的体型就让人升不起多大的防备,更别提它们现在的行动还如此迟缓,在它们做出攻击行为前,身边伺候的下人就能够及时制止。   为数不多的松鼠简直成了娇小姐们的心头好,一个个手里捧着小松鼠,看看它们用大板牙啃松子仁,就能消磨很多时间。   一个时辰过去了,今天的“山间一日游”活动也算是结束了,临走前,福宝将竹筐里剩下的那些枣糕分给了猴王,还有今天那几个甘愿牺牲自己“肉体”,当作配件配合那几个公子哥画画的猴儿们,拿到奖赏的猴子乐吱吱地翻了好几个跟头,对它们而言,快乐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东西。   “人类也不全是好的,以后如果不是我来了,不要傻乎乎地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尤其是看到那些拿着弓箭武器的,快点躲到山里头去知道吗?”   同样按照惯例,福宝给猴王还有猴群里的其他猴子,以及松鼠们看了一些弓箭的图册,千万不能让它们养成人类都是好的,都是可以亲近的这个想法。   “吱吱!”   猴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这些它都清楚,然后亲昵地用脑袋顶了顶福宝软乎的肚子,“吱——”地一声,带着猴群们消失在了山林间。   一个小猴子动作还不够麻利,好不容易吃了一半的枣糕在它攀爬树干的时候掉到了地上,母猴见状从树上下来,将那半个枣糕直接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吃个干净,然后抓起一旁有些绝望的小猴子,跟上大部队,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松鼠们同样如此,福宝看着没什么遗漏的了,又带着那些金主下山。   亲眼见着那些金主们进了单家开办在村口的饭庄子里,福宝这才给自己的伙伴们分了今天的工钱,然后带着剩下的那些银子,高高兴兴地朝家里走去。   这些银两,其中大半都要交给她奶奶,因为之前向饭庄订枣糕,花了不少银钱呢,虽然都是自家的生意,但是福宝觉得,账面上还是要清楚一些的。   盘算着这一次的收获,福宝笑的眉眼弯弯,上一世喜欢存钱的习惯,依旧被带到了这一世,虽然这一世的家人已经给予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即便她什么都不做,等到她将来出嫁的时候,爹娘还有爷奶都会给她准备上充足的嫁妆,可是福宝依旧觉得,自己挣钱,然后攒出一个小金库的幸福感,是伸手要钱所比不上的。   算一算加上今天的收入,她的私人小金库应该存满五百两银子了,今年爷奶还有爹娘哥哥的生辰,她也能送一份上档次点点礼物了。   还有山生哥、坤子叔,以及大伯娘等人,一串串人名儿在福宝的脑海中浮现,对她而言,这个时代几乎就没有对她不好的人,身边相处的亲戚朋友,一个个都对她格外热情友好,因此她喜欢的人也太多太多了,这么一看,五百两银子,似乎也不是那么经花。   掰着手指头,福宝笑着叹了口气,果然做一个招人喜欢的女孩,也是一个让人感到甜蜜的负担啊。   不过这样的负担,她希望能担上一辈子。   “挣了多少钱,赶紧的拿出来。”   符秀莲刚进家门,就看到她娘在门口守着,看到她眼睛一亮,摊着手和她要钱:“你们这些个小丫头片子,根本就不能藏钱,你放心,你的那些钱娘都给你攒着呢,到时候等你出嫁了,给你置办一出体面的嫁妆。”   符娘子严厉地盯着闺女,大有她不把钱掏出来,就不让她进门的架势。   符秀莲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忍住心里的委屈,她解开荷包,将里头放着的二十文钱,交到她娘的手中。   “才二十文?单家那丫头可真够抠门的,简直和她那个奶奶一个德性。”   符娘子看着手里的铜板有些不满,自然而然的,这个气就撒在了符秀莲的身上:“你也是,忒没出息了,人家单家的小丫头能够让山上的猴子松鼠们都喜欢她,由此来挣钱,你在她身边跟了那么多年,怎么就啥都没学到呢?这山是村里的,山上的猴子也该是村里的,你要是会这个本事,咱们家也能发大财了!”   在符娘子看来,单福宝就是笨,给山上那些猴子松鼠的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她家都没有猴子吃的好呢,要是换做她有这个能耐,每天能带多少人上山,就带多少人,赚他一段时间,这辈子都钱都挣够了。   只可惜山上的猴子桀骜不驯,除非是福宝,不然谁上山它们都不搭理,闹的不好,还得被猴子们修理一顿,导致即便村里人知道单福宝靠这个生意挣了点钱,也没法模仿学习。   符娘子是知道这一点的,可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闺女没本事,要是她闺女是单福宝,她哪里还需要下地挣辛苦钱啊,早呆家里享福了。   默默忍受着娘亲的责骂,等对方骂够了,符秀莲才低头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进门后,她拴上门栓,然后从自己的鞋垫底下掏出那十文钱,面上总算又有了些许笑意。   她和福宝不一样,她在这个世界上,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第81章 初见   原本装在竹筐里的枣糕都已经分发完了,因此福宝自己就能很轻易的将摞在一块的空竹筐挑回家,之前她出门的时候,家里就只有爷奶在家,至于爹娘,自从单家在村头买了一块地,重新建了一个饭庄子后,白天他俩更多的时间就是在饭庄看着,要不就是去牲畜棚那儿转转。   早些年蒋婆子和单老头也是闲不下来的,这不是上了年纪了吗,家里人担心过于累着他们,因此更多的时候,两位老人都是呆在家里休息着,要不就是去找一些老朋友唠唠嗑。   离开去山上的时候,家里还是很安静的,但她上山的这段时间,显然家里来了贵客,福宝看着停在家院子外的几辆马车,当即就认了出来上头荣府的徽记。   “荣叔!”还没进屋呢,福宝就先欢乐地喊上了。   荣膺正觉得百无聊赖,此时听到少女娇甜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兴趣,声音的主人,怕不就是他爹口中千般好,万般好的单福宝吧!   他抬眼朝院子外张望,就看到一个肌肤雪白,因为刚刚上山下山,经过剧烈运动,脸颊粉扑扑的小姑娘冲进了院子里,身后还挑着一摞竹筐子。   因为冬天的缘故,福宝穿的并不算少,此时看上去圆圆润润的,加上里头那件兔皮坎肩露出来的一圈毛边,毛茸茸的,衬的她越发娇甜可爱。   京城那么多出生高贵的小姐们,其中有高傲冷艳的,有温婉似水的,也有一些外表平凡,靠才情气质取胜的,如同福宝这样的,甜美可人的姑娘,也不在少数。   往日里荣膺对那些女孩是何等的模样,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在他看来,再美的姑娘,也不会比他长的还好,但是此时蹦蹦跳跳出来的单福宝就不一样了,让人觉得格外顺眼,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朗,荣膺觉得,家中那些堂姐堂妹们,似乎也没这般讨喜过。   荣膺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番商那买来的长毛雪兔,软软的,小小的,合该是让人捧在手心里好生呵护的。   只可惜啊,后来大爷爷那房的十三堂妹看中了那只雪兔,论身份,大爷爷那房才是长房,等曾祖父过世后,对方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侯位,而他们二房和三房都该离府别居,即便他更得曾祖母的喜欢,在十三堂妹开口讨要那只雪兔后,祖母还是开口,让他将雪兔送与堂妹。   后来……   荣膺想着那个“意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掉的雪团儿,以及得到雪团儿还没多久,正是稀罕,因此哭的稀里哗啦的十三堂妹,眼中微微闪过一丝遗憾。   真是可惜了,他是最讨厌人家动他的东西的呢。   后来曾祖母知晓了这件事,将祖母唤过去训诫了一顿,然后又托人找番商买来的两只长毛雪兔,一只给了他,一只给了伤心的十三堂妹,只是荣膺没有要,反而大度的将自己的那一只雪兔也给了十三堂妹,为此还获得了家里上上下下的一片赞誉。   只有荣膺清楚,他是再也不想养这种弱小的小东西了,在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前。   此时看着那俏生生跑到面前的小姑娘,荣膺忽然有那么一点遗憾,早知道,当初就该收下那只小兔子的,毕竟兔子啊,是多么可爱的小东西啊。   “福宝又长高了。”   荣信看着迎面跑来的小姑娘,笑着上前,伸手在福宝的脑袋上虚虚比划了一下。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个子窜的很快,两个多月前来的时候,荣信记得对方还在自己齐胸的位置,现在就已经在他肩膀下方了。   想想也是,十四岁的姑娘,再过几年,都是当娘的年纪了。   不如王秀娘揣测的,荣信想让福宝做他的儿媳妇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早些年或许有,自从两家来往多了,荣信越发喜欢福宝这姑娘,这种心思,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且不提俩人身份上的差距,就说做侯府的媳妇,远没有外界看来的轻松恣意。   首先侯府里的老夫人还活着,但凡嫁给他儿子,就要面临三重婆婆,以及无数的妯娌,侯府还未分家,庞大的关系网,就足够让福宝这个单纯的姑娘伤透脑筋了。   正因为喜欢福宝,所以荣信不由的也为她思考了很多,有时候为什么会讲究门当户对,还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那些同样出自权贵的小姐能够很好的适应这样的生活,但福宝不行,荣信觉得,对方就该这样自由自在的,嫁一个小富之家,门风清正,人品卓然的儿郎,有他和单家给福宝撑腰,也不担心那个男人有天大的胆子,敢做什么有负于福宝的事来。   这些年,和一双儿女聚少离多,对于福宝,荣信是真的当闺女疼的。   “真的吗?”   福宝最喜欢听别人夸她长高了,这比别人夸她长的好还让她高兴。   上辈子或许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足的缘故,直到成年停止发育,她的身高依旧止步在155,这一世投身到了古代,因为古人身高平均偏矮的缘故,福宝真的很怕这一世的自己还比不上前一世的自己来的高。   因此在小的时候,她就习惯性地每天定量摄入牛奶羊奶之类的食物,生怕再一次成为了小矮个儿。   现在她已经有一米五了,对于古代女性而言,这个身高并不算矮,尤其她才十四岁,还有长高的余地。   小姑娘高兴的时候,嘴角的两颗小梨涡就藏不住了,粉嘟嘟的脸颊两个小凹陷,让人忍不住想要手痒地戳上一下。   “这是荣叔家那个顽劣的儿子,在家行九,你可以叫他九哥,也可以唤他一声长寿哥哥,荣叔拿你当亲闺女看,我这儿子,和你福德哥也没区别了。”   荣信为两个孩子做介绍,他希望两个孩子真能如同兄妹一般相处,这样福宝以后还能多一个护着她的好哥哥。   “福宝妹妹。”   哥哥!荣膺的嘴角微微上翘,这个妹妹,比起家里的庶妹可招人喜欢多了。   福宝这时候才看到一旁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瞧,为对方的样貌吃上了一惊。   这样的男人,简直生来就是让女人自卑的,福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白天自己还照铜镜臭美了一番,现在真想为当时的自己忏悔一番。   就她这长相,连眼前这男人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根本就没有臭美的资格啊。   “咳咳!”   看孙女表现的太露骨,蒋婆子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虽然今天她第一次见到荣信这个儿子的时候,也看愣了眼,蒋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踩坟墓里了,还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孩子。   她觉得孙子念的诗里那个什么光风霁月的词,就该是形容这样的少年的。   “喜欢看,可以多看几眼。”   荣膺早就习惯了旁人这种痴迷的目光,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眼前这个姑娘,让他特别想要逗一逗,看到对方慌乱娇羞的眼神,想来一定是让人愉悦的事。   “长寿!”   荣信瞪了眼儿子,这是怎么说话呢,跟个登徒子似的。   “这不是看福宝妹妹喜欢吗!”   荣信嘻嘻哈哈的,他这番亲切随意的态度,倒是打破了他的外貌给人的距离感,虽然今天是他头一次和单家人见面,但是在相处上,却没有那么疏远了。   连福宝也觉得对方不愧是荣叔的儿子,和荣叔一样,都不是那种仗着身份就瞧不起人的人,尤其对方还长得好,恕福宝小小颜控了一把,很快的就将对方纳入了还算不错的人的行列中。   “你这是怎么了?”   严坤现在也成了大忙人,现在他除了要管理自家肉铺的生意,还得跟着单峻海处理一些外来的游商的订单,忙碌起来的他,也难免稍稍疏忽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好在严山生一贯是个独立懂事的孩子,即便没有他爹看着,也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但是今天显然不成了,严坤刚谈完生意回来,就看到儿子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劈柴,院子角落里的小柴块都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了,也没见他的动作停下。   这显然不合常理啊,严坤默默看了会儿,总觉得他儿子似乎是把一些不愉快的情绪,都通过劈柴宣泄了。   “山生!”   看儿子不吭声,严坤皱着眉,上前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劈柴的动作。   “爹?”   严山生似乎这会儿才意识到他爹的出现,愣了愣,疑惑地看向了他。   得了,原来刚刚他的问话,对方都没有往心里头去。   这下子严坤就更好奇了,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那么入神?不仅跟着了魔似的劈柴,连他刚刚的问话,都没听心里去。 第82章 明白   “你小子跟我进来。”   严坤随手就将严山生手里拿着的斧头扔到柴火堆里,然后瞪了他一眼,让他跟着进屋。   早些年严坤光守着猪肉铺子,还没有单家那桩生意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张罗着要帮他说亲了,更别提现在眼瞅着他这身价越发丰厚了,往他身上动脑筋的,也就更多了。   或许是因为打猎出生的缘故,严坤的身板一直以来都很壮实,现在都快是当爷爷的人了,依旧肌肉虬结,看上去孔武有力,看上去丝毫不显老不说,还格外的让人有安全感。   至于严山生,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严坤小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打猎得到的猎物,多数都是要拿去卖的,但严山生不一样,他小的时候,严坤就转行卖猪肉了,自家就是卖肉的,又只有一个儿子,还不是什么好的就紧着他来,营养跟得上,爹娘的底子又不差,十六岁的严山生现在的个头已经比他爹来的高了,虎背熊腰的,看上去那就是一座结实的大山。   严坤时常感叹,这个儿子实在是一个上好的猎人苗子,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够徒手举起一石重的粮食,挥着两根铁棍,能够在一炷香里,就将数十斤的猪羊肉打成细腻的肉泥,这样的身体素质,在经过严密的训练后,即便在山上遇到了两三只落单的野狼,也无惧在心。   不过现在家里的条件,也不需要这个儿子为了挣钱冒这样的风险了,严坤虽然依旧将严家祖传的打猎本事交给了这个儿子,却也不会轻易允许他往深山里去。   现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世人多重文轻武,连带着审美也更喜好那些清俊秀雅,出口成章的读书人,可这并不代表严坤和严山生这样粗犷健壮的汉子,就没有市场了。   尤其是一些已经经历过情事的女人,才更知道这样魁梧有力的莽汉的好处,严家父子所居住的那条街巷就有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寡妇,看着严坤的眼神冒着绿光,恨不得把他就地正法了。   那个女人曾经也让媒婆上门说和过,只是她的名声太差,在这条街上,和暗娼都没什么区别了,上门说亲的媒婆被严坤轰了出去,一点面子都没给那女人留下。   这些年随着严家经济水平的变化,从一开始那些年轻守寡不带孩子的寡妇,到现在年纪和严山生差不了几岁的黄花大闺女,只要严坤想,立马就能够成家生崽子。   只是这些正经上门说亲的媒婆统统都被严坤好言好语劝了回去,用他对外的说法,年轻的时候他都没想着再娶,现在儿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他更不会考虑自己的事了。   不然儿媳妇和自己新娶的媳妇差不多年纪,是该叫婆婆呢,还是该叫姐姐呢,这个家又是谁管家,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的,会不会和他的宝贝儿子山生争夺家产呢……   这些后续的问题,都是严坤慎重考虑过的,对前头那个妻子,他又愧又爱,对山生这个儿子,他更是当爹又当娘,疼到骨子里去的,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俩人更重要的了。   在严坤这儿吃了太多的瘪,渐渐的,也就没有媒婆盯着他了,尤其是在严山生到了说亲的年纪后,那些媒婆自然而然的,就将目光盯在了严山生头上。   严坤不续娶,严家的一切就都是严山生的,上头只有一个公爹,还没有婆婆压着,一嫁过来就能当家作主,严家这边,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更不会有三姑六婆对你这家世指手画脚,多少女人前半辈子,得在婆婆的手底下熬日子啊,反观严山生,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对象了。   但目前来说,严山生的婚事未定,这个家里,依旧只有两个大男人。   严坤和严山生的日子过的比较糙,即便有钱了,也没想过换房子,更没想过请个婆子来帮忙做些家务,父子俩的衣服各洗各的,偶尔谁不得空了,另一个就帮着洗,吃饭什么的,少数时候下馆子解决,多数时候也是父子俩自己烧的。   没个女人的家庭没有男子不下厨的讲究,这十多年过来了,父子俩干家务活的能力,倒是不比一般女人来的差了。   “说说吧,你这劈了一院子的柴,到底在为什么事撒气呢?”   严坤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大壶茶,茶水是昨晚上的,早就已经凉了,大冷天喝下肚,还有些凉牙,好在严坤这些年从来就没有疲于锻炼,大冬天用雪水洗澡都不怕,更不提喝什么凉茶了。   “没啥——”   严山生一向都不是那种喜欢外露心事的孩子,此时被他爹抓着正经盘问,依旧瓮声瓮气的,摇头想要将这件事混过去。   但是说着没什么,他的脑海中却不由的想起今天白天看到的那一幕。   福宝自小就喜欢研究美食,这是身边亲近些的人都知晓的,今天严山生给镇上一些饭庄送完猪肉肉,意外瞧见其中一家饭庄的后厨出现了一种以前他没有瞧见过的配料,他从那家饭庄的伙计口中一打听,得知那是一种名叫芫荽的,由番商的车队带来的一种新鲜香料。   芫荽的味道特殊,香味也很霸道,因为是一种陌生的香料的缘故,店里的大厨也是因为稀罕才买的,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将这种调料运用到食物当中去,尤其这几天用这笎荽烹饪到菜肴口碑评价层次不齐,多数人都表示不习惯这笎荽的味道,大厨尝试了几次,就打算放弃了。   严山生想着,福宝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奇特的香料,因此在打听到那番商车队还没有从坝江县离开后,就急急忙忙跑过去,将番商那里剩下的笎荽都包圆了。   用的钱,自然是他的私房钱。   正当他高高兴兴带着那几盆栽种着笎荽的花盆,还有几包笎荽种子往平柳村去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的福宝跟一个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男子说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严山生这脚步,就有些迈不动了。   那个男人比福德长的还要好,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福宝长得也好,严山生一直都觉得福宝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两人站在一块,是那么般配,就好像是梨园戏台子上唱的那般,天造地设,天生一对。   严山生这心,越想越酸不溜丢的,比喝了一缸子腌酸菜用的老酸水还酸。   行动大于意识,在福宝差点看到他的时候,扭头就跑了,怀里那几坛笎荽也没有顺利送出去。   他压根就不明白自己这心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从村子跑回镇上,就翻出了柴房里那堆还没有劈的干柴火劈了起来,脑袋里回响着白天看到的那一幕,好几次差点没把自己脚给劈着。   “你这小子,还和你爹藏心眼了,咱爷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严坤看儿子这扭扭捏捏的样子有些牙酸:“看你这德性,将来喜欢上了哪个姑娘,都能被你给吓跑了,谁还愿意当你媳妇?”   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主动,平日里做事不急不躁的,也从来不会想着跟人家争风头,嘴巴还不甜,好在他这个老子给力,提早给他攒下了一份家业,不然就他这样,怎么能够讨小姑娘开心,然后给他哄一个儿媳妇回来了。   也就福宝乖,受得了和他这个木头儿子相处。   严坤脑海中灵光一现,只是很快的那一丝灵感就跑光了,让人没来得及抓住。   媳妇!   严山生就跟被拳头砸到脑袋似的,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一下子就被砸清醒了。   福宝和福德算是他除了他爹意外,最亲近的两个人了,以前他觉得福宝和福德都是一样的,是他一辈子的好朋友,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俩人在他心中的定位,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他会攒钱给福宝买陶人,买零嘴,买任何她喜欢的东西。   以前他爹让他攒钱,将来等成亲娶媳妇的时候给媳妇,可严山生一直都觉得媳妇是个没影的陌生人,压根不会有福宝来的亲,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攒钱的事,手里有钱点了,就忍不住给福宝买点她喜欢的东西。   相比较之下,福德这个好兄弟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原来,他是喜欢福宝的,他想让她当自己的媳妇!   严山生心里一阵钝痛,想着那个比他更出色的青年,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觉得没了希望。   可是,长得好也不一定就招福宝喜欢啊。   他会打猎吗?知道福宝平日里做菜最喜欢家畜身上的那一个部位吗?福宝不高兴的时候,他会哄她吗?福宝高兴的时候,他会耐心地听福宝一遍遍重复她觉得高兴的事而不耐烦吗?   严山生想着,这些他都能够做到啊!   “你小子,该不是真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严坤看着儿子纠结复杂的表情,回响着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该不是他那忽然乱语的,真的将儿子的真实心意给炸出来了吧。   “是哪家姑娘?街头布庄王家的那个,还是咱们家隔壁的那个小胖妞?”   严坤问的这些,都是有迹可循的,布庄王家之前请中间人过来说和过,只是那家的小姐因为之前给祖母守孝过了花期,现在已经十八了,比他儿子还年长了两岁,虽然这亲事被他给推了吧,王家那儿似乎一直都不死心,这段日子经常看到王家夫人带着闺女还有婆子来他们家肉铺买肉,往日里这样的活儿,可都是那婆子一个人的事。   至于他口中的小胖妞,小时候他带着儿子刚搬来镇上,联合不少人欺负孤立过他家儿子,那家的婆子最是嘴碎,当初他儿子天煞孤星的流言,就是从那家嘴中传出去的,也因为那婆子常年在家唠叨,也导致了他家那几个孩子捉弄他儿子最起劲。   这些年,眼瞅着他家起来了,挣的钱也多了,那家子的画风一下子就改变了,尤其是那个小时候捉弄他儿子最起劲的胖妞,看着他儿子的表情都显得含情脉脉的,可把严坤给恶心坏了。   只可惜那边的都是小辈,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和小姑娘计较什么。   严坤想来想去,这些日子,也就这两个姑娘在儿子身边出现的次数最多,可是这俩个不论哪一个,也不像是他儿子喜欢的啊。   他翻来覆去的思索,到底还有什么是他忽略的,除了布庄的小娘子,还有隔壁的小胖妞……   等等!   “山生,你该不会是喜欢福宝那丫头吧!”   严坤总算知道自己脑海中刚刚一晃而过,他却没有抓住的东西是什么了。   没错了,儿子和福宝从小就一块长大,要论感情,又有哪个姑娘,能够比得上福宝在儿子心中的地位。   严坤忍不住拍了拍桌子,看着儿子那小麦色的脸颊都掩盖不住的两坨红晕,当即就笑裂了嘴。   福宝好啊,简直就没有比福宝当他儿媳妇,更让他高兴的了。   且不说现在严家和单家因为共同的生意而变得更加密切的友谊,就说福宝这个姑娘吧,他就一千个,一万个满意。   他这辈子,都没来得及跟媳妇生一个闺女,而福宝甜美可人的模样,娇俏活泼的性格,简直符合了严坤对闺女的所有美好向往,这样的儿媳妇,他一定把她当闺女宠到天上去。   “爹!”   被戳破了心事,严山生忍不住有些羞臊,心里甜甜的,又有些苦苦的。   “福宝她或许,只是把我当成哥哥,和福德一样的哥哥。”严山生有些晦涩地说道,尤其是今天出现在福宝家的那个少年,似乎比他出众了许多。   “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像是我儿子!”   严坤现在恨不得直接冲到单峻海面前和他商量儿女的婚事呢,可听不得儿子这样灭自己威风的话。   “老子就问你,你喜不喜欢福宝,以后娶了福宝,愿不愿意一辈子待她好?”严坤掷地有声地问道,眼睛直勾勾盯着儿子,不容他回避。   “喜欢,我愿意拿命待她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严山生发自肺腑地说道。   在他心里,福宝就是再娇贵不过的宝贝,不像他皮糙肉厚,可以随意折腾,光是想着福宝愿意嫁给他,他都激动地有些心肝颤动,他恨不得,恨不得就将那娇宝儿捧在手心里,然后用自己宽厚的背膀给她遮风挡雨,不让她皱一下眉,掉一滴泪。   “好,把你今天说的这些话记在心上,以后要是做了什么让福宝伤心的事,老子打断你的腿。”严坤坐不住了:“你等着,今天你老子豁出脸去了,帮你去探探你单叔的口风。”   严坤急急忙忙地,就要往屋外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还有你小子,福宝那儿你可得哄好了,你单叔那么疼福宝这闺女,她的心意对你单叔而言最重要。”   严坤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子,因为刚刚劈柴的缘故,严山生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大冷天就穿了两件单薄的上衣,衣襟最上头的扣子没扣上,可以看见那精壮结实的肌肉,大小伙儿长得精神,五官英气,麦色的健康肌肤,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但是严坤有些吃不准,福宝这样大年纪大姑娘,是不是会更喜欢那些高高瘦瘦,白净斯文的读书人。   “到时候爹给你支钱,你也好好拾掇拾掇自己,你这……”严坤想说让儿子裁几件新衣裳吧,可又觉得,就他儿子这体格,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一个样。   这可就真让人头疼了:“算了,你这些天就多想想福宝喜欢什么,放心大胆的买,爹不差钱!”   严坤已经由儿媳妇联想到可爱的小孙孙小孙女了,他压根就停不下,绞尽脑汁给儿子支了点招后,就冲出了家门,大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从单峻海的嘴里旁敲侧击些东西出来了。   拾掇?   严山生去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上来,就着清澈的井水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要是学着那些读书人涂脂抹粉的,能有白天见到的那个小白脸漂亮吗?   或者他也穿一条大红色的袍子?   想着那副画面,严山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83章 说亲   “你们海哥在哪儿?”   严坤和单峻海一块在镇上设了一个专门接待那些慕名而来的商客的站点,那些想要购买单家牲畜,或是一些新鲜蔬果的商人,会在那里和他们洽谈货物数量以及价格。   最早的时候,严坤和单峻海俩人中总有一个会在那儿呆着的,但后来生意渐渐步入正轨,单家的货物供不应求,形成了卖方市场后,俩人对于招待商客就不那么迫不及待了,尤其现在货物的定价都是固定的,顶多随着季节有所变化,即便不是他们在场,光由管事的看着,也能够处理大半事物了。   顶多就是遇到大单子的时候,俩人才会被拿不定主意的管事给请过来,除此之外,来不来这个站点,得看俩人的时间和心情。   但总的来说,这里确实是严坤最容易找到对方的地点。   “单老板今天没过来。”   管事的把几个小商客交给小二招待,自己赶紧起身迎了上来。   “行吧,那你接着做事,”   严坤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圈屋内的现状,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往镇子外赶去了。   他想着,既然单峻海今天没有来镇上,那么肯定还在村子里呆着,他要是去对方家里找人,一定能够把人找着。   “不行,这太急了些。”   刚刚跑了个空,让严坤发热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现在他这样贸贸然地找上门去,未免显得太急迫了些,单峻海那精明的性子,肯定能从他的言行中察觉到他的心意。   严坤是知道单峻海有多疼福宝这个闺女的,恨不得所有异性都离福宝三丈远,就他家那儿子,要不是从小就和福宝玩的好,恐怕也会被单峻海轰到边上去。   就现在这样,什么窗户纸都没挑开,单峻海都拿他儿子当假想敌呢,等他主动提出了婚事,岂不是给他家那笨儿子增加障碍,严坤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为了让福宝晚些年岁出嫁,单峻海那儿会出什么样的歪点子隔离两个孩子。   这么想着,严坤的步伐稍稍放缓了些。   他在镇子外伫立了良久,边上进进出出的人好奇地打量着根人柱,好半响,严坤转身又回了镇子,他决定,这件事,还是得从另一个人身上下手。   “秀菊啊!”   吕秀菊正在院子里边洗衣裳边生闷气呢,就听到院子外一声熟悉的叫唤声。   “娘,你怎么来了,还有大嫂。”   吕秀菊欣喜地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衣裳,快步走到门口,解下门栓,把人热情地迎了进来。   “怎么没见芙蓉?”   吕家大嫂看到院子水井旁洗了一半的衣裳,思忖着这个小姑子刚刚看着自己的不悦眼神,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那个嫁到小姑子家里的闺女,面上带着探究地问道。   六年前,吕秀菊和单峻山商量,给自己的儿子订下了娘家的姑娘吕芙蓉,那是她大哥的幼女,秉性温婉,样貌娟秀,本来合该是一件亲上加亲的大好事,只是吕芙蓉自从嫁给单福宗后,夫妻俩在子嗣上就有些艰难,嫁进来好些年都没有开怀,这让着急抱孙子的吕秀菊别提有多愁了。   但凡灵验的送子观音庙她没少去,给气香油钱来也毫不吝啬,好不容易这个侄女怀上了,十月分娩,却给她生了一个孙女。   吕秀菊曾经想要生个女儿,可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孙女,尤其是在她还没抱上孙子的情况下。   当初儿媳妇怀上孩子的欢喜有多大,看到孙女后的失望就有多大,吕秀菊真是担心这个儿媳妇怀下一胎依旧这样艰难。   但谁让这个儿媳妇同时还是她的侄女呢,即便对方让她处处不满,现在她依旧得伺候着对方做月子,加上那个将将半岁的孙女是个闹腾的,只要离了她那娘亲,就能把天哭塌了,霸道的性子一定得人抱着才能消停,害得吕秀菊不仅不能享儿媳妇的福不说,还得洗衣做饭打扫,伺候这一大家子。   日子久了,吕秀菊这怨气没法不大啊,看到这个儿媳妇的亲娘,她的好大嫂,不由也有些迁怒上了。   生男生女这事,时人都是怪在女人身上的,就连吕家大嫂对闺女嫁到小姑子家六年,却只给外甥福宗生下一个女儿这事心有亏欠,也因此,她时不时就会上门一趟,手里总是拎着些土产或是她男人的学生送来的一些贺仪,想要借着这点东西,让女儿在婆婆家的日子好过一些。   今天她依旧没有空手,手上拎着的篮子里装了二十个鸡蛋,这是她特地送来给外甥女蒸鸡蛋羹吃的,半岁的孩子,也能开始吃点辅食了。   “芙蓉在屋里躺着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丫半响离不的人,可怜我啊,大冬天的一把老骨头还得给人家当牛做马。”   吕秀菊冲着水井边上那盆子衣裳努了努嘴,说话的腔调阴阳怪气的。   “行了,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呢。”   吕老太太觉得这个闺女得理不饶人,也就是现在大儿媳妇因为这个闺女理亏,让了她些,也不想想等她和老头子蹬腿了,她想要在夫家立住,还不是得靠娘家哥嫂。   现在芙蓉都已经嫁过来了,孩子也都已经生了,她不想趁这个时候让哥哥嫂子看到她对芙蓉的好,增进两家的关系,光想着把人家的好脾气给磨没了,吕老太觉得,自己这个闺女还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了。   “娘知道你就是嘴巴坏了些,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帮着芙蓉洗孩子的尿戒子,这大冬天的,你也不容易,娘知道你疼芙蓉那孩子呢。”   吕老太太拍了拍闺女的手,然后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放聪明些。   “是啊大妹,我和你大哥都感念你对芙蓉的好呢,之前你大哥不是联络上了曾经的同窗吗,对方答应了,愿意指导福宗几篇策论,相信这一次科考,福宗定然能够全身而归。”   吕家大哥是吕家继吕老秀才之后唯一的读书人,不过和吕老秀才一样,他止步于秀才之后,就再无寸进,现在吕家大哥在自个儿村子里开办了一间书塾,负责村里孩子的启蒙,靠着束脩,过着还算宽裕的生活,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即便吕秀菊再想着亲上加亲,也不会给儿子娶一个对他没有助益的媳妇。   其实要不是单福宗到了适婚的年龄,却又只是个秀才,吕秀菊的野心,还想娶一个官家小姐呢。   “真的?”   吕秀菊是知道自家大哥曾经交好的同窗有考上举人的,听说有一个现在在外乡任职,品阶不高,可大小也是个官。   之前吕秀菊想着,这样的人脉关系,大哥肯定是紧着自家儿子,她那个大侄子来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大哥居然会愿意为她开口,请那些旧友帮着指点福宗。   当即吕秀菊就没办法板着脸了,看着大嫂的面容也从一开始的芥蒂转变为了现在的热情欣喜:“芙蓉是我亲侄女,你们也是知道几个侄女里,我想来都是最疼她的,先开花后结果,俩个孩子还年轻着呢,现在我抱上了大孙女,再过几年,总是能够抱上大孙子的。”   吕秀菊笑脸盈盈的:“对了,娘,大嫂,你们好久没有见到大丫了吧,我领你们去瞧瞧,那孩子又白胖了一圈,身板可结实了,抱上压手,跟个小肉蛋一样。”   “来来来!”吕秀菊冲着她娘和大嫂招着手,然后迎着她们往屋里走。   单峻山家的条件还算宽裕,尤其现在单老头和蒋婆子的日子太好过了,总不会真的自个儿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对前头已经分家的两个儿子不闻不问的。   就连老二都借着帮老三家种地的光,占了大便宜,原本就最受单老头器重的老大一家,自然也不会什么好处都没有。   虽说对这个大儿子丧失了期待吧,单福宗向来都是乖巧孝顺的,隔三差五地补贴一下这个孙子,单家大房的日子,也十分过得去了。   之前单家第一个曾孙辈降世,蒋婆子还打了一对足金的金手钏和金足链,以及一个六两重的长命锁相赠呢,光是这些东西,就值不少钱,所以单家大房虽然比不上三房这么优渥富裕吧,真的也不是那种差钱的人家。   吕家大嫂看小姑子掀开闺女那屋厚实的布帘,就感受到一股扑鼻而来的热气,她心里稍稍妥帖了几分,看来正如小姑子说的,她虽然对闺女生了一个女儿不满吧,却没有在生活上亏待了她。   冬天的炭火烧的足足的,洗衣做饭的事,小姑子也给包了,这种情况下,她想要抱怨就让她抱怨几句吧。   “娘!奶奶!”   吕芙蓉刚把闺女哄睡呢,看到她娘和祖母过来,一时欣喜没压住声,差点又把怀里那大魔王给惊醒。   “你看你,好悬没把我大孙女给闹醒。”   吕秀菊这个人,就是口嫌体正直,对外一个劲儿的抱怨儿媳妇给她生了个闺女,说自己有多想要抱一个孙子,可是头一个孙辈,哪里能真的不疼爱呢,现在一口一个大孙女,还不是叫的亲热吗。   芙蓉冲着婆婆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压低了声音:“娘,奶奶,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和你奶就是来看看你,顺带和你婆婆说些事。”   吕家大嫂看着闺女怀里格外白胖,六个月大却比得上普通人家八九个月身板的孩子,格外欣喜,觉得小姑子没亏待闺女和外孙女,心里仅有的几分为了女婿动用了原本留给儿子的人情关系的心疼也瞬间消弭。   “找我的?”   吕秀菊疑惑了,她还以为今天她娘和大嫂过来,就是为了来看芙蓉和孩子的呢,可没有想到居然是来找她的。   吕芙蓉也有些疑惑,不过看她娘似乎没打算告诉她具体是为了什么事的架势,也识趣的没有开口询问。   因为孩子睡着了,吕老太太和吕家大嫂没有在吕芙蓉的房间内逗留太久,只是看了会儿孩子可爱的睡眼,就拉着吕秀菊去了隔壁的房间。   “你说帮三郎说亲?”   吕秀菊听了她娘和大嫂的来意,声音一下子没压住,当即就咆哮出了声。   “哇!”   原本没有被芙蓉吵醒的孩子,隔着一件屋子反倒被吕秀菊给闹醒了,顿时就是一阵天崩地裂,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吕秀菊捂住嘴巴,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大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隔壁的孩子有媳妇哄着,现在吕秀菊的心思,都在她大嫂刚刚说的那件事情上:“不是,这件事你找我我也没辙啊,现在多少人想着和老三家那丫头说亲呢,不是我看低自己的亲侄子,而是那些说亲的人家,比三郎条件好的比比皆是,也没见我婆婆松口,你现在让我替三郎说和,那不是让我去找罪受吗?”   吕秀菊口中的三郎是她大哥的独子,和单福德同个年纪,今年刚好十六。   其实她大哥家,前头还有一个孩子,也就是吕家大哥大嫂的长子,吕芙蓉的大哥,只是现在孩子的夭折率高,那个孩子在八岁的时候因为一场风寒没立住,这个年纪死掉的孩子,连祖坟都进不去,夫妻俩只能草草将他埋了。   现在大房的长子,实际上应该称之为次子,这也是为什么,吕家大哥迟迟不愿意将自己的一些人情关系用到单峻海这个外甥女婿身上的缘故,因为他家里,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排队等着的小儿子。   “秀菊啊,娘知道你疼三郎,你那小叔子家,这些年是越发的了不得了,要是能娶了他家的姑娘,将来你侄子也能跟着受益,你要知道,娘家好了,你才能更好。”   吕老太太听儿子说了,单家三房和知州大人的关系不一般,甚至因为他们家那家畜蔬果的生意,连带着坝江县以及周边这些乡绅和单家的关系也统统不一般。   可惜当初她闺女脑子没拎清,看不到这里头的玄机奥妙,将这唾手可得的庞大财富拱手让给了单老三,不然现在享受这一切的,就该是她闺女一家了,她也不需要牺牲孙子的婚姻,只为了单老三那一家子背后的人情关系网了。   “娘啊,这件事真的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我真的开不了口。”   吕秀菊的脑海中浮现了福宝圆溜溜的小胖脸,那样爱迷惑人的小妖精,她怎么能送她过去祸害自己娘家呢。   捂了捂自个儿的胸口,吕秀菊觉得,就让她一人被小妖精祸害就好了。   “怎么就开不了口了呢,还是你不想三郎那孩子好?”吕老太太瞪了瞪眼,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也不想想,三郎那是芙蓉的弟弟,他和福宗不仅是表兄弟,还是姻亲,要是三郎出息了,能不帮衬福宗?”   吕老太太看到闺女被她说的迷糊了,加重了自己洗脑的功力:“你看啊,你们家那老三还有一个儿子,马上就要考秀才了吧,那时候,他家那些关系,都得用在自个儿儿子身上,半点分不到福宗身上,可要是三郎娶了单老三家的姑娘就不一样了,单老三家不是疼爱闺女吗,到时候把着单福宝,还怕单老三不帮衬你侄子?就好像你把着芙蓉,你大哥不也得四处帮福宗活动关系一样吗?”   “是啊大妹,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你帮咱们这个忙,我和你大哥感念你一辈子。”   单家大嫂在一旁帮腔,两人就这样热忱地盯着吕秀菊,看的吕秀菊心里头毛毛的。   “成吧,我就帮你们去我婆婆那儿探探口风,但成与不成,我就没法给你们保证了。”   吕秀菊就想不明白了,咋有人这么想不开,想要娶一个小妖精上门呢。   得到了吕秀菊的承诺,吕老太太和吕家大嫂当即就喜笑颜开,寒暄了几句,留下那一筐子鸡蛋就从单家大房离开了。   “阿嚏——”   好端端的,福宝连打了几个喷嚏,吓得一旁冬眠的五花肉都睁开了惺忪的眼睛,迟缓地抬头,呆呆地看着它。   福宝不知道松鼠的金花松鼠的寿命有多少长,但自从去年冬天,五花肉的精神状态就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皮毛也不如曾经油亮,吃东西的胃口,也没有以前好了,那时候福宝就意识到,可能五花肉已经步入了松鼠的老年期,他们之间的分离,说不定哪天就到来了。   养动物就是这一点不好,几年十几年的亲密相处,在五花肉身上,福宝早就已经寄放了不下亲人的感情,现在她也只能哄着自己得过且过,珍惜和五花肉在一块的每个分分秒秒了。   “没事,肉肉乖乖的,接着睡你的觉吧。”   福宝将五花肉窝里的棉花塞的严实了些,确保五花肉不会冻着,然后顺了顺它的背,哄它睡觉。   五花肉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福宝的话,缓缓地拿着脑袋蹭了蹭福宝的掌心,然后躺回了自己的窝中,闭上眼睛,又香甜地睡了过去。 第84章 预警   “今年这冬天啊,还真是出奇的冷。”   蒋婆子正和儿子儿媳说着天气的事,看着福宝从屋里出来,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乖乖啊,你回屋多穿一件衣裳,可千万别冻着了。”   单家炭火足,屋里比外头可暖和多了,加上当初老宅子重修的时候,考虑到冬天全家人可能会聚在堂屋闲聊,因此在堂屋也盘了一条长长的火炕,火炕通灶房,因为大冷天厨房里的一个灶子全天烧着热水的缘故,火炕从早到晚都是暖的,往上面一坐,整个人都暖和了。   对于单峻海这样体火旺盛的男人来说,在家里的时候,只要穿一两件单薄的衣衫就不会觉得冷,可福宝不一样,还是个姑娘,蒋婆子可是知道女人要是受了凉,后半辈子会有多遭罪的。   “奶,我里头穿着小背心呢,一点都不冷。”   福宝扯了扯衣领,让老太太看了眼自己穿在罩衫里头的那件内衬兔皮的暖和小坎肩,然后利落地脱掉鞋子,跟着坐到了堂屋的火炕上,加入了全家的话题。   蒋婆子捏了捏孙女的手,确定她的小手是暖和的,这才放下心来,“老头子,你挪过去些。”   她推了推一旁的单老头,示意对方坐进去一些,好在她身边空出一个供宝贝孙女坐下的位置来。   “之前说哪儿来着,对了,说到今年这怪天气了。”蒋婆子搂着边上香香软软的小孙女儿,接着刚刚的话题。   往年冬天虽然冷吧,却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冷的让人不整宿烧炕就睡不着的地步,尤其是临近过年这段日子,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雪了,路上的积雪没过了小腿肚,也是因为这样,家里的饭庄这些日子门庭冷落,一天到头几乎没有几桩生意。   “谁说不是呢,我听我大嫂说了,隔壁村今年有好些个冻死的。”苏湘一边给闺女剥着烤的喷香的坚果,一边点着头说道。   他们村是幸运的,因为这些年挣的钱多的缘故,今年冬天天气格外冷,那些人也不吝啬买炭的钱,加上从山里拾来的枯柴,天气再冷,好歹也熬的过去。   但附近的乡邻就不一样了,勉强温饱的人家,压根就没有余钱去买炭和炉子,身上穿的棉袄,床上盖的棉被,不少都是用了好些年的,棉絮早就硬邦邦的了,哪里还有什么保暖的作用。   以往冬天不那么冷,白天干活取热,晚上一大家子全都挤一张炕上,所有的棉被大家一起盖,好歹能够把冬天给熬过去,但就今年冬天的寒冷,这样的做法,显然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这些时不时就能听到噩耗传来,死的多数都是年迈的老人,以及年幼没有太大抵抗力的幼儿,平柳村虽然暂时没有出现这样的例子,可村子里不乏从别的村嫁过来的姑娘,或是嫁到别的村子去的女儿,彼此沾亲带故的,不免也有些悲恸。   “之前没来得及清除棚顶的积雪,牲畜棚那儿压垮了一处棚顶,导致里面的鸡鸭死了一批,我让大表哥他们把屋顶的雪都清了,然后托村里和附近村子里一些会编草席的人家多编了一些草帘子,到时候把牲畜棚那一片都给遮挡起来,这人怕冷,猪羊鸡鸭也怕冷,要是不早点做好防护,恐怕今年这个冬天,牲畜棚那儿的损失也不会小。”   女人们都是感性的,单峻海看老娘媳妇还有闺女听到邻村有人熬不过寒冬去世显得脸色不好,赶紧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请人编草帘子我们也不会白占人家便宜,让他们自个儿选,是要钱还是要棉花,今年咱们地里不是收上来不少棉花吗,到时候一丈长一丈宽的草帘子,咱们就给一斤棉花或是三十文钱。”   编草席这是村里女人多数都会的技能,单家提供材料,现在隆冬腊月地里没有太多的活需要处理,一个女人一天起码能编好一张一丈长一丈宽的草席,有些手脚快的,甚至还能编的更多。   对于农闲时几乎没有收入来源的女人来说,这跟白来钱没什么区别。   单峻海这个主意,其实也是从侧面帮助了那些家里困难,难以过冬的人家,他们可以选择靠劳动换取过冬的物资,选择要棉花,一个女人七八天就能换取一条七八斤重的新棉被,选择要钱,挣来的钱也足够他们去买一些品质不是那么好的炭火,一家人好围在一块取暖。   实际上单家还真不缺那几张草帘子,毕竟往年过冬牲畜棚那儿也是需要厚实的草席遮挡住四处通风的窗口的,那些草帘子虽然旧了些,可今年还能够再用,他这么做,也只是想不那么冤大头的帮帮别人罢了。   换做以前的单峻海,肯定是不会那么瞎好心的,可自从有钱了之后,比起斤斤计较一些小钱,他更加相信福报,相信多做好事,能够将善缘以及善果回馈到子女的身上。   再说了,他做这些好事,也都是银货两讫的,并不是傻傻的拿钱送给人家,钱和棉花都是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凭自己的勤劳挣去的,这样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们家就是冤大头,银子就跟大风吹来一样,合该帮助别人。   虽然想要做好事吧,单峻海也不希望开一个不好的头,以后村里乡邻的遇到什么难事,就想到到他这儿打秋风,这不是单峻海希望看到的。   “成,就按你说的办。”   蒋婆子听明白了儿子的用意,也觉得他这个主意好。   草帘子这种东西很耐放,即便现在用不上,等以后哪张帘子坏了作为替补也好,最要紧的,这人越老就越心软了,想着那些熬不过冬天的小娃娃,蒋婆子就心有不忍。   就当是为乖乖积攒福气,不就是那点钱吗,该花。   “爹,娘,老三,三弟妹!”   大冬天的,几乎没多少人愿意离开自家烧暖的炕出门,可蒋婆子恍惚听见了大儿媳妇的呼唤声,对方不是应该在县城吗,现在由县城来村子里的那条主道几乎被积雪给封住了,马车牛车都没法通行,光靠两条腿走过来,那可不算容易。   蒋婆子心想自己哪大儿媳妇可是无利不起早点,尤其她还倍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在这样的鬼天气来乡下吧?   可这一次她还真没听错,门外头的喊声越发响亮了,院子外的大门被敲的啪啪作响。   “好像是大嫂!”   苏湘说着就要下炕去开门。   “你坐着,大冷的天,别冻坏了。”单峻海那么疼媳妇,哪里会看着媳妇在这样的大冷天出去给大嫂开门啊,外头天气那么冷,而屋里又那么暖和,一冷一热,最伤身了。   “可冻死我了,三弟妹啊,你有啥干净的衣裳不,我这裤子鞋子都湿透了。”   吕秀菊的脸色有些发青,进屋的时候,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而她的裤腿以及棉靴早就被雪水浸透了,后半程路两条腿就是机械地迈动,几乎冻到了麻木。   在家里呆久了,她都不知道原来县城到平柳村的那条官道被积雪覆盖成那样了,早知道这样,她就等天气暖和些过来了,也不至于遭受这样大的罪过。   “怎么冻成这样了!”   蒋婆子也惊了,一边指挥着小儿媳妇苏湘去拿几件暖和干净的换洗衣裳,一边让小儿子和老头子去隔壁屋避避,大儿媳妇身上这些湿透的衣裳得换下来,男人不方便在场。   “你说你,这样的天气过来受罪,什么事不能等天暖和了回家说呢。”   蒋婆子看着大儿媳妇凄惨的小模样,责怪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她和苏湘帮着吕秀菊艰难地脱下裤子,而福宝则是去了灶房,从自从入了冬就一直烧着的那个灶头里舀了一些热水和房间内水缸里的凉水勾兑,摸了摸水温后,端着水盆回了堂屋。   此时吕秀菊的两条腿已经冻成了红萝卜,好在她出门的时候还知道要保暖,除了最外头的大棉裤,还穿了几条裤子,棉裤已经彻底湿透了,棉花吸饱了水,分量变得沉甸甸的,而最里头的那条裤子还算是干燥,也因此她的两条腿没有彻底冻伤。   “这天气也太冷了,嘶,娘,你轻些!”   吕秀菊觉得自己苦,她是真没想到今年冬天,真的就这么冷,积雪这么厚的。   “这能轻吗,不帮你把血脉揉通了,你这腿啊,必定长冻疮,到时候痒死你。”蒋婆子瞪了她一眼,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用自己略显粗糙干燥的手,力道适中地揉搓着吕秀菊两条红肿的小腿。   等到吕秀菊这冻得梆硬的腿渐渐软和了,有了温度,蒋婆子才允许她将腿放到福宝倒的那盆温水里,舒适的温度,让吕秀菊长长舒了口气。   等泡完脚,换上苏湘等干净衣裳,吕秀菊再动作麻利地往炕上一钻,屋内充足的炭火,烧的热热的火炕,顿时让吕秀菊觉得自己再一次活过来了。   这边苏湘把吕秀菊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了外头去,单峻海和单老头终于也能从隔壁屋过来了。   “大嫂,今天你怎么特地过来了?”单峻海想着,没什么急事,大嫂也不会赶在这种时候过来啊。   “我这趟来啊,还真是有一桩重要的事。”吕秀菊看了眼边上懵懵懂懂,还有点孩子气的小妖精,到嘴边的话,不知道为啥,有些开不了口。   她是知道自己大哥家那个侄子的,或许因为前头大侄子夭折的缘故,她那大嫂一家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惜,加上三郎那孩子确实也有些读书的天分,使得那个孩子脾气有些骄纵,即便是对待他们这些亲戚,也有点抬着下巴看人的骄傲。   吕秀菊扪心自问,如果她有个闺女,肯定不想自家闺女嫁给她侄子那样的男人的,因为对方的性子太傲,颇有几分功利,还因为读书的缘故,看不起农户,看不起商人,偏偏这两者,福宝都占上了。   她心里清楚,她大嫂看中福宝,想让福宝当她儿媳妇是为了什么,现在她那侄儿还没有大出息还好些,可要是让他抓住了机会爬了上去,福宝这个出身在他看来不那么“出色”的媳妇,或许就会成为戏文里碍眼的糟糠妻了   且不说他侄子这个夫婿靠不靠得住吧,吕秀菊觉得就凭她大嫂对三郎这个儿子的重视,三郎的媳妇就十分不好做。   将心比心,要不是吕芙蓉是吕秀菊嫡亲的侄女,她定然不会待这个儿媳妇那般好,毕竟磋磨儿媳妇,是全天下多数婆母的爱好。   吕秀菊有些别扭的想着,三房那小妖精被她爹娘宠的那样娇惯,一看就是受不得苦的,到时候一边是娇媳妇,一边是凶婆母,还不把她娘家闹的天崩地裂啊,所以思来想去,小妖精还是不嫁给她三侄子来的好。   原本来之前酝酿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口了,看着那几双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眼睛,吕秀菊脑子一乱,直接就说了一些和说亲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现在县城里的粮价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以前我们家的粮食,都是峻山通过酒馆的关系买的,因为酒馆货量大,跟粮商买粮食的时候价格更便宜,但是自从进冬后就不一样了,粮商给出的粮价越来越高了,人家大酒馆不在乎这些小钱,可我们家就靠峻山一个人挣银子,粮价上去了,家里的开销就大了,福宗还在念书,大丫又还小,家里处处都缺银子,所以我想着,爹娘你们这儿能不能借点粮食给我们,等开春粮价下去了,我再把借的粮食还回来。”   吕秀菊这话半真半假,县城里的粮价确实上涨了不少,可因为吕秀菊有囤点粮食在家里的缘故,家里现在的存粮,还够自家敞开肚子吃上一两个月,节省点,勉强也能撑过这个冬天。   她并没有太将粮价上涨这件事放在心里,因为她听说了,现在粮价上涨,是因为天气寒冷,水路陆路都遭到一定影响,外头的粮食运不过来的缘故,等到天气暖和些,大雪停止,粮价也该下去了。   坝江县并不算产粮大县,当地产粮并不能满足百姓的所有需求,很大一批粮食,都是粮商从东北或是南方运过来的,现在交通不便,粮食不能及时地运送过来,而粮商的库存又有限,粮价自然而言就得上浮了。   往年冬天即便下雪,也是断断续续的下,吕秀菊想着今年这场雪下的够久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停下来了,因此压根就不拿粮食当回事,只是现在想不到该怎么解释自己忽然间从县城过来的理由,胡编乱造了一个。   “县城里很缺粮吗?”   蒋婆子抓着了重点,刚刚他们还谈论今年冬天太冷了,冻死了不少人呢,可没想到随着异常寒冷的冬天而来的,还有粮食短缺,粮价上涨这个问题。   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百姓的命脉,这些年清州风调雨顺的,百姓也没有屯粮的习惯,恐怕即便粮价再高,缺少粮食的人家,为了活命,还是得咬牙接受高昂上涨的粮价。   “缺!”吕秀菊点了点头,粮价都上涨了,那肯定是缺粮的,而且她听她男人说的,不仅仅是他们县,附近的几个县城的粮商一块抬高了粮价,可偏偏普通百姓想要不饿死,也只能从粮商那儿买粮。   “行,我看看。”   蒋婆子皱着眉应付了大儿媳妇一句:“今天你这腿刚刚受了冻,就在家里住一晚上吧,等明天天亮,我让老三送你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蒋婆子心里头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好嘞娘!”   吕秀菊说家里缺粮只是借口,还真没想过她这个小气抠门的婆婆会答应下来,顿时喜笑颜开。   在她看来,这粮食就是白得的,等几个月过去了,难不成婆婆还会为了这点粮食向她讨要不成,想着家里的存粮,吕秀菊琢磨着,要不要高价卖一点粮食给县城那些缺粮的人家,反正只要留足够自家吃的粮食就好了,现在粮价高,她还能赚上一笔呢。   “福宝今年过完年十五了,也该说亲了吧,三弟三弟妹啊,你们对未来女婿可有什么样的要求,我在县城,没准还能帮你们留意一下。”   心里头高兴的吕秀菊嘴巴就更加没把门了,她想着自家娘家的侄子和福宝不合适,不代表她身边就没有合适福宝的好人选啊,这句话吕秀菊还真是真心实意地说的。   “福宝还是个孩子呢,嫁人,嫁什么人!”   单峻海怒了,任何想把他香香软软的小闺女从他身边抢走的,都是他的阶级敌人。   自从福宝十二岁以来,她的亲事就一直被身边人提及,这也导致了单峻海对这件事格外敏感,谁提就和谁没完。   孩子!   吕秀菊看了眼边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身段却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侄女,对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的小叔子表示佩服。   “别听你三弟瞎说,要是有什么合适的,帮你侄女留意着些。”   蒋婆子瞪了眼蠢儿子,他还真当自己能留福宝在家一辈子呢,说句实在话,福宝这个年纪,确实是该说亲了,不然等年纪再大些,好点的对象都让人家给挑完了,这就害了福宝下半辈子了。   蒋婆子觉得大儿媳妇这些年也挺老实的,而且她对福宝向来不赖,也放心让她帮着寻摸,反正最后不是还有她拍板吗。   听家里人说起自己的婚事,福宝在一旁顺势难为情地笑了笑,躲到娘亲的时候,一副娇羞的模样。   她确实还是个孩子啊,搁现在,却已经是能够说亲的年纪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亲爱的家人,进入一个陌生的家庭,这样的改变,让福宝有些莫名的恐慌。   要是,能够嫁给一个能够允许她时常回娘家的夫婿就好了!福宝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 第85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因为吕秀菊晚上得在家里留宿的缘故,蒋婆子干脆让小儿子把同村的二儿子一家给叫了过来,一家人晚上一块吃顿晚饭,顺道她还有些事想和二儿子说说。   因为人多的缘故,晚上的菜色也十分丰盛。   冬天缺少新鲜的蔬菜,但绝对不会缺少大白菜,这个时候,哪家哪户的地窖里不是屯着一堆白菜和地瓜的,福宝炖了满满一盆的白菜猪肉炖粉条,粉条是自家上好的红薯磨成的淀粉做的,爽滑Q弹,今年入冬以来,家里做了几十斤,都是不对外出售的。   福宝做菜舍得下料,这道炖粉条里,她还加了豆腐和萝卜,这两种食材最考验汤汁和调味,热腾腾的豆腐和萝卜吸饱了整锅食材的鲜美,滋味甚至比猪肉更甚。   除了这道大菜,她还用今天牲畜棚那儿送过来的一些猪下水做了一盆爆炒煮杂和一锅酱猪头肉。   还有一道菜,是单家人近来的新宠蒜泥白肉,原料采取猪后腿将臀部去掉第一刀之后的那块肉,整头猪身上不超过三斤重,这个部位的肉肥瘦恰当,最适合用来做白肉。   在烹煮在块猪肉时,要随时撇除随着滚水上浮的血沫,随时在水沸腾时加入冷水,使整块肉从外到里受热均匀。在猪肉熟时,就将肉捞起放在凉开水中浸泡,以防影响后期切片。   整个流程很考验厨子对火候的把控,肉煮老了,或是煮的猪肉内外受热不匀,是很影响猪肉口感的。   除了烹饪,刀工对于这道菜来说,也至关重要,猪肉片的厚度不能超过两毫米,最佳的白肉片几乎薄的能够透出人影来。   沾白肉的酱是特别调制的蒜泥酱,里面的配料很多,主要是花椒大蒜,酱料色相味浓,薄薄的肉片沾上蒜泥酱后,油润中多了清爽的口感,让人回味无穷。   按理现在是冬天,似乎不该吃这种有些冰凉的食物,可偏偏就是这种入嘴让人一个激灵的感觉,让人颇有点欲罢不能,就好像大夏天吃锅子一样,有一种反差的吸引力。   除了这几道肉菜,餐桌上还有一些腌制的小菜,例如腌萝卜和酸豇豆之类的,菠菜是新鲜的,福宝保留了它的原汁原味,只是清炒了一番,大冬天的冷不丁看到一盆绿色的蔬菜,也让人忍不住胃口大开。   至于主食,一共有两种。   一种是前些天家里人一块做的馒头,统统在外头的簸箕里冻着,要吃的时候提前蒸上就可以了,为了偷懒,当初家里一口气蒸了两百多个,够全家吃上大半个月了。   还有就是番薯,今年的红薯格外甘甜,生吃脆爽不下水果,蒸熟着吃口感软糯,咬上一口,甜到心里。   这两种主食统统都盛了两大盆,自己想吃哪个就吃哪个,反正都管够。   吕秀菊是知道公婆和老三的伙食好的,可也没想过平日里他们的伙食就那般好了,都快赶上他们家年节时候的饭菜了,这一不小心,吕秀菊就给吃撑了。   “嗝,这猪肉可真香,福宝有这手艺,将来还愁找不到好的对象?”   虽然吃饱了,可看着一大桌没吃完的菜,吕秀菊觉得自己的胃还能撑得再大些,揉了揉肚子,夹了一块白肉沾上蒜蓉酱,细嚼慢咽,企图多塞下一些东西。   看着老三一家的好生活,吕秀菊都有些松动了,要不真的帮她那三侄子说和说和,老三家和她娘家联了亲,她多少也能占点便宜啊。   “大伯娘,等你明天回县城的时候我给你装上几块白肉吧,还有那蒜泥酱我也给你调一些,大哥大嫂都没尝过我这手艺呢。”   福宝还挺喜欢胖乎乎的大伯娘的,对方为了自己的小家虽然有点小心思吧,可对她却是没话说的,每趟看见她,总是得掏点吃的喝的哄她,福宝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几件襁褓的布料就是大伯娘提供的,因此在她心里,大伯娘从来都是可爱可亲的人。   “那感情好啊。”   吕秀菊当即眼睛就亮了,这白得的东西,她最喜欢了。   “我还给你熬了一锅红糖生姜汤,等会儿睡觉前你趁热喝,驱驱寒气。”福宝想着,大伯娘今天受了冻,别看现在挺好的,精神头也足,谁知道一觉醒来,会怎么样呢,古代医疗水平落后,随便一个风寒,都是能够死人的。   因为出自对这个大伯娘的喜欢,福宝还在生姜汤里放了一小截参须,想替她好好补补。   完了完了!看着福宝那诚挚的小眼神,吕秀菊简直无力招架了。   她觉得自己太亏心了,这小妖精虽然时常施展妖法从她这里骗东西吧,可对她也是十成十的真心的,吕秀菊觉得自己刚刚一瞬间还想将这个小侄女说给她侄子,简直就是恩将仇报,丧心病狂,畜生不如,六亲不认……   将所有能够想到的唾骂的词都想象到了,吕秀菊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是个禽兽。   赶紧再吃了一口粉条压压惊,原本那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再次被吕秀菊藏到了心底。   她不说话了,跟着单峻河过来的王春花却因为她刚刚的话眼前一亮,顿时有点话说了。   八年过去了,因为在这八年里她表现的十分老实,单峻河跟她还好好地过着日子。   四年前,单梅娘被蒋婆子做主,嫁给了邻村徐高忠。徐家算是十里八乡比较殷实的人家之一,徐高忠是徐家的长子,为人忠厚老实,徐家的双亲也是有口皆碑的厚道人,一副好脾气,也讲道理,嫁去这样的人家,不用担心太多的婆媳间的矛盾。   这门亲事是蒋婆子替大孙女千挑万选才定下的,首先梅娘虽然外表娇怯柔弱,可是因为有王春花这个娘的缘故,她的骨子里有一股普通小姑娘没有的韧劲,在某些事情上倔强又执拗,她这样的性子,嫁给同样刚强的夫婿,早晚会针尖对麦芒,闹出大问题来,所以在为她择婿的时候,蒋婆子重点考虑的是男方和男方长辈的性格,梅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挑事,只要夫家对她好,她也会十倍百倍的好回去。   事实证明蒋婆子的选择没有错,徐家都是厚道人,家里两个儿子,次子在梅娘嫁到徐家的第三年成了亲,成亲后,徐家二老做主给两个儿子分了家,因为老两口跟着长子生活,家里的田产徐高忠占了大半,现在夫妻俩一个踏踏实实种着地,一个接些绣活贴补家用,日子和和美美。   现在梅娘已经是一双儿女的娘了,嫁人后,原本让蒋婆子认为太过没福气的尖下巴也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整个人白白嫩嫩的,看着就是生活和美的模样。   至于兰娘,她和姐姐梅娘的性格又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姐姐太强势的缘故,兰娘的耳根子有些软,在单家分家后,好几次都差点被王春花给洗脑了,因此在给这个不怎么聪明的二孙女选择夫婿的时候,蒋婆子的考量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给二孙女选择的对象是镇上黄羊汤面馆的二儿子李泓二,李家有三个儿子,李泓二排行第二,和单峻河一样不上不下,算是三个儿子里面最不讨爹娘喜欢的,偏偏李家老两口更偏心,似乎是什么都不想给二儿子,要不是二儿子不说亲,小儿子不好找对象,他们甚至都不愿意给二儿子出彩礼钱。   本来这样的人是不在蒋婆子的考量范围内的,可不知道李家那二儿子是怎么打听到他爹娘似乎有意在乡下给他随随便便找一个媳妇儿,似乎还想给他弟弟说上最近名头很响亮的单家的女儿,因此他主动找上了门来,毛遂自荐。   这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他上门之后,蒋婆子才知道李家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儿子,实际上自己做着几个小本的买卖,虽然不如李家那黄羊汤面馆来的挣钱,可是养活一个小家庭,绝对是没问题的。   她心里清楚,李家老二之所以上门求娶兰娘,除了不想接受他爹娘胡乱指配的婚事外,也是想要借此和单家扯上关系,这样精明且聪明的男人,和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的兰娘,就十分般配了。   蒋婆子也不担心李泓二太聪明辜负了兰娘,相反她还怕他不够聪明,想不明白惹到单家,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这对小夫妻成亲后,日子同样和美,李老大和李老三怕这个弟弟和他们争家产,分家后就怂恿爹娘把这个弟弟分了出去,单峻河也是个疼爱闺女的,现在他靠着弟弟一家挣了钱,两个闺女的彩礼他分文没收不说,私底下还给了不少的陪嫁,兰娘是个傻乎乎的实诚性子,在自家夫婿被爹娘分出来后,就傻傻地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掏了出来,让李泓二置办一间小点的院子,当做他们以后的家。   她哪里知道,这些年李泓二私底下攒的钱,也差不多够买一间不大的院子了,因此这番举动阴差阳错的,就戳中了李泓二的心,从此以后,真的将她看做是自己携手一生的女人,俩人的感情在分家后,有了质的飞跃。   现在夫妻俩男主外顺带着也主内,兰娘没啥主见就听从大姐和奶奶的话,夫婿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李泓二把持着大方向,小家庭的生活,也渐渐步上了轨道,越来越和美了。   现在兰娘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了,等孩子降世,想来这份感情,能够更加稳固。   因为两个女儿美满的婚姻,单峻河一直都很感念自己的亲娘,可对于王春花而言,作为梅娘和兰娘的亲娘,却被蒋婆子代替行使了亲娘的职责,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故事了。   好在她还有儿子福才,王春花想着,这个儿子的婚事,一定得由她做主相看。   “福宝这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相看起对象来了,这些日子不少人都向我打听了,我觉得有一些条件确实不错,老三弟妹,你们要不也听听?”   都是当外祖母的人了,几年的好日子让王春花忘记了曾经的疼痛,又开始和曾经闹翻的娘家人重修旧好,只是她心里头清楚婆家忌讳她那些娘家人,一直没有将这些关系摆到明面上来。   之前大闺女和小闺女到说亲年龄的时候,娘家曾经怂恿过她将其中一个闺女嫁给某一个侄子,一来能让那两个不亲她的闺女从此以后好好听她的话,二来也是想要借此修复她婆家和她娘家的关系。   梅娘王春花是不指望的,倒是兰娘耳根子软,王春花觉得或许有说动对方的可能,到时候小闺女和侄子看对眼了,即便丈夫公婆不满,还是得顺着闺女的心思,让她嫁到王家去,要是不成,当初她是怎么嫁进单家的,未尝不能复制一遍。   只可惜,她那婆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在她还没想好怎么让小闺女和娘家侄儿接触前,就把小闺女的亲事给说定了。   因为这件事不成,王春花又被娘家妈责怪了一通,现在单家没出嫁的姑娘就只剩下福宝了,他们就将目光定在了福宝身上。   可王春花再没自知之明也知道,福宝在单家的地位是超然的,她要是敢算计福宝,公婆都能把她的脑袋给拧下来。   而且说起来,她还真挺喜欢福宝这个夫家侄女的,再昧着良心,也不能说娘家侄子能够配得上福宝这丫头。   在王春花看来,自己的两个闺女丧气且不孝,是个怎么养都养不熟的白眼狼,而福宝这样剔透聪慧的孩子,才该是投身到她肚子里的她梦寐以求的好闺女。   正因为喜欢福宝,所以她才更要为对方考量。   “福宝的事有我和她爹娘操心,有那功夫,你就多想想福才的婚事吧。”   不同于大儿媳妇,对二儿媳妇这样的糊涂人,蒋婆子可不放心,就她那奇怪的脑回路,谁知道她口中好的对象,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蒋婆子可不放心让王春花帮着她的心肝宝贝肉相看对象。   “就是啊二嫂,福宝还小呢,我还想多留她几年。”   单峻海差点气成了一个河豚,几天的风水是不是不旺他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惦记着把他闺女嫁出去呢。   “不小了,福——”   王春花想要反驳,福宝这个孩子都已经十四了,在她这个年纪,梅娘和兰娘的亲事都已经反复挑选了好几轮了,再留下去,是想要福宝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不成。   “前些日子,花媒婆还上门来和我说了福才的婚事。”   蒋婆子懒得听王春花的废话,直接拿她最心焦的事,把话题给岔开了,实际上要不是这些年大家都相处的平安无事,她都有心将这个不会看脸色的二儿媳妇给轰出去。   果然,说起宝贝儿子单福才,王春花也顾不上她喜欢的侄女福宝了。   只是她有心想要从蒋婆子那里探口风,可蒋婆子只说了让她自个儿去找花媒婆就不说什么了,王春花心里头藏上了事,接下去的时间,也就变得有些沉默了。   “老二,今年收上来的粮食,你卖的怎么样了?”   蒋婆子看王春花安静了下来,严肃地和二儿子聊起了正经事,这也是她今天特地让老二一家上门的最大目的。 第86章 屯粮   单峻河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他足够踏实,这些年借了三房的光,他除了给两个闺女攒下了厚厚的嫁妆外,还攒了不少钱,而这些钱,统统都被他用来买地,然后制造更大的财富。   现在单福才也长大了,跟他爹单峻河一样能吃苦,念书不行的小伙儿在种地上确实有些天赋,伺候起庄稼来,丝毫不输一些老把式,因为父子俩的吃苦耐劳,家里的田地逐年增多,却也勉强能够应付下来,顶多就是在农忙的时候,聘请一些小工。   种地——卖庄稼——买地——种地——卖庄稼……在这样的循环之下,单家二房的田地已经从八年前刚分家时的近二十亩变成了现在的二十八亩,当初被村人同情的单家二房,日子过得比绝大多数人家要来的滋润,也让当初同情他的人收回了同情,纷纷转为艳羡和眼红。   现在说起单老二,旁人只夸他命好,有一双为他攒家底的爹娘,还有一个靠得住的弟弟,将来他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还没卖呢,这不是大雪把路给封住了吗,现在那些粮食,都在粮仓里屯着。”   牲畜棚每天出产的粪便都是有限的,单家三房那些地肯定是得用上充足的农肥的,村民那儿,也得分上一部分,因此剩余给到单峻河的肥料,并不足够他灌溉所有田地。   在儿子单福才的鼓捣下,单峻河将手里那些地分成了三等,最好的田浇最充足的粪水,这些天地里种出来的粮食,被单峻河称之为一等粮和一等菜,这些粮食和蔬果他会交给弟弟,通过弟弟那儿的渠道高价卖出去,与此同时,他也免费帮弟弟种地,通过劳务来补偿这部分的好处费。   次一等的田地浇灌稍微充足的粪水,这部分粮食蔬果在满足自家的需求外,用来专门供应牲畜棚的,因为只有牲畜们吃得好了,才会长得好,拉出来的肥料也会更加营养,在价钱上,单俊海也没亏待二哥,是按照比市场上平柳村出品的粮食蔬果的价格高出两成走的。   剩下的最次等的,土地最贫瘠,浇的肥料也最少,可即便这样,也赶上村里那些均分单家提供的肥料的普通农户了,因此这些田地里出产的粮食,外头依旧抢着要,单峻河并不会经营客户,往往都是谁先上门买,价格合适他就卖给谁。   往年这个时候,深秋收上来的粮食也该卖的差不多了,只是今天的冬天来得早,这些日子又是接连的雪天,导致仓库里的稻谷和小麦,还剩下一半没卖出去。   不过单峻河也不愁,和吕秀菊一样,他觉得雪天不会持续太久,等路上的积雪化了,那些粮商也该来收粮食了,他只要保证粮食不受潮不发霉就好了。   “那些粮食都屯着,别卖了。”   蒋婆子总觉得县城粮价上涨的信号不对,还是屯着些粮食,她心里头才更放心。   “现在粮价多高啊!”王春花觉得儿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家里的宅子还得再扩建一下,她不求将自家修整地和老宅子一样气派的,起码得赶超村里大半的人家,这样一来花费就不会少,她还等着卖了今年的新粮贴补呢。   “听娘的。”   说起来兰娘的性格和这个爹有些像,笨笨憨憨,耳根子还软,但好歹两人都聪明的知道坚定一个对象不动摇,兰娘听她夫婿的,单峻河就选择听他娘的,认准了这一点,父女俩还从来就没有吃过什么大亏。   就好比现在单峻河听说了粮价好,他手里那些粮食能够卖一个好价格,可他却坚定地听从他娘的吩咐,把那些粮食都囤积起来。   面对丈夫的果决王春花再一次无力了,因为她明白,自己就算是说干了唾沫,都比不上婆婆轻飘飘飘的一句话在丈夫心中的分量。   那可都是钱啊!   王春花心痛的无法呼吸,脸上的表情也开始有些麻木了。   “娘,你是觉得这粮价还得涨?”吕秀菊可是打定主意回了县城要高价把手里多余的粮食给卖出去的,现在婆婆反其道开始屯粮,让她有些吃不准手里多余的粮食,是卖还是不卖了。   “难道你觉得咱们这儿还能来雪灾?”吕秀菊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听长辈们说过他们这里闹过什么雪灾,你要说旱灾她信,可雪灾,八百年前也没有这样一出啊。   “我说不准,小心无大错,反正粮食耐放,要是我想错了,顶多也就是卖不出高价,实际上也没吃亏,但要是我没想错,这些粮食,或许就是能够救命的了。”   蒋婆子缓缓开口,不是每家每户都和单家一样,有大量田地的,多数人家只会留足等到下一次收获前的粮食,因为他们想要卖掉多余的粮食,来换取其他物资。   没什么意外情况,那些粮食肯定是够吃的,可要是真的爆发了雪灾呢,积雪冻住土地,影响的就是下一次的播种,到时候那些粮食能不能撑到收获,就说不定了。   还有镇上和县城那些没有田地,靠从粮店那儿买粮的百姓,因为道路受阻,外头的粮食运不过来,高价粮又能撑多久,饿到没活路的百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些都是能够预想到的。   现在,蒋婆子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反正我们家的这些粮食,统统都不准往外卖。”蒋婆子盯了眼大儿媳妇,就怕她那糊涂脑袋只盯着眼前的小利而忘了之后的大患。   “知道了娘。”吕秀菊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她打算再瞧瞧之后的形式,反正爹娘也不会看着他们一家饿死。   “可惜了,现在雪那么大,据说码头那儿的河水都被冰冻住了,每天都得派人去砸冰,就这样,多数商船也不敢在这时候靠过来。”   深夜,蒋婆子和单老头拉着小儿子商量大事。   要不是道路受阻,她还想让小儿子去荣信那儿打听打听,对方好歹也是清州的父母官,有些事,他应该比他们更加清楚。不像他们,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能够得到的资料也是有限的。   “明个儿你用雪板送你大嫂回县城的时候,顺道去看看坤子,也不知道他那儿的粮食够不够吃,如果可以,你让他赶紧屯点粮食在家,如果买不到,就来咱们家拿点过去。”   蒋婆子口中的雪板就是雪橇,雪天封路的时候,普通百姓都习惯用木板子拖动物品。   “好。”   单峻海点了点头,此刻他的心里还没有彻底将他娘的话当回事,对于县志中从未记载发生过雪灾的坝江县来说,雪灾实在是一个太过遥远和陌生的东西。   不过单峻海觉得自家也不缺那点卖粮食和买粮食的钱,这要是能够安他娘的心,顺着她的心意来就是了。   而独自躺在热乎的火炕上的福宝看着边上睡得香甜的五花肉,不禁有些担心山上的猴群还有松鼠们,如果真的是一场持久的大雪,它们似乎更加难以生存了吧。   她觉得,自己还是得趁雪小点的时候,上山一趟才成。   第二天一早,蒋婆子给老大一家装了大概够他们撑过一整个冬天的粮食,还装上了两只刚宰杀完放了血的母鸡以及一筐鸡蛋,这些是用来给吕芙蓉下奶的,作为第四代唯一曾孙女的娘,蒋婆子也是很关系的,给与了不少特例。   吕秀菊下乡一趟,受了冻,也没有完成最初的目标,可带着这么多战利品,她也觉得这一趟没白走。   单峻海穿裹得很严实,尤其是下半身,不仅多穿了一条棉裤,还特地套上了防水的长筒牛皮靴子,里面的内衬是狼皮,大冬天的踩到雪堆里也不会觉得冷。   今天白天的雪小了些许,却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以防万一,单峻海还特地拖上了二哥单峻河和他同行,这样等回来的时候,也好有个伴。   等顺利地送大嫂吕秀菊回了县城,再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饭点了,单峻海干脆带着二哥去了严家蹭饭,顺带着问问对方家里有没有屯够粮食。   “海子,福宝今年十四了吧?”   严坤正想找单峻海呢,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耽搁到了现在,今天单峻海自己跑上门来,严坤就忍不住想要旁敲侧击一下了。   “别提了!”   单峻海现在对闺女的年纪格外敏感,十四岁怎么了,十四岁还不是他的乖乖闺女了,十四岁还不是个孩子了?   “你说这一个个的都盯着我闺女,怎么,是看上我给我闺女准备的嫁妆了,还是觊觎上我闺女倾国倾城的美貌了,一个个的就不能单纯点,老实点。”   单峻海放下手中烫热的老酒,气呼呼地拍了拍桌子:“我家福宝才多大年纪啊,一个个就安奈不住想要替她说亲了,畜生!禽兽!我诅咒他们家的闺女,一个个留不到十四岁,统统都被许人家!”   “不至于吧——”   严坤尴尬了,庆幸他没有闺女。   “怎么,坤子,你?”单峻海怒气稍减,颇有些狐疑地冲严坤上下打量。   “我也觉得福宝年岁还太小呢,起码得等她及笄后再考虑说亲这回事吧。”严坤面色不改,诚挚地回答道,果然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从单峻海这儿是行不通的,福宝的婚事,还得从老太太那里下手。   单峻海这儿,纯粹就是傻爸爸的冲动降低了他的智商,但老太太那儿就不一样了,都是女人,她自然能够更加理智的为福宝思考盘算。   严坤心里头想着,手上的动作没停,边说边帮单峻海和单峻河兄弟把杯中的酒给添满了。   “还是你懂我,好兄弟,干一杯!”   单峻海从严坤的脸上找不出丝毫佯装的破绽来,心里就信了他的话,一副知音难寻的架势拉着他喝酒,几杯热酒下肚,气氛再一次好了起来。   他也没忘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说起了粮食的事,严坤听了一些,也保证了会屯够足够过冬的粮食。   严山生白天守着家里的铺子,不知道下午发生在家里的事,晚上关了铺子后,他经过了胭脂铺子,犹豫再三,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往里头走去。   都说珍珠粉是能够美白的,之前严山生攒下钱,没少买这些东西讨好他喜欢的小福宝,只是店掌柜将这东西夸的天花乱坠,严山生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具体有没有功效啊。   坐在自己屋里的椅子上,严山生严肃的盯着面前那一包包黄纸包着的珍珠粉,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有关福宝的画面,在每一个场景里,福宝的皮肤都是粉白粉白的,就好像豆腐一样,恐怕再昂贵的珍珠粉,在她的脸上,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想到了心上人,严山生有点小害羞,不知道那白白嫩嫩的肌肤,摸上去是不是也和豆腐一样,水汪汪的,稍微重点力气,就给捏破了。   只是对福宝没什么大用,对他应该是有用的吧?   想着自己和那小白脸之间的差距,严山生视死如归地将手伸向了桌子上那几包珍珠粉。 第87章 雪灾   连日的大雪将管道都封了,山林自然也不可能幸免于难,好在村里上山的那条道村里人约定俗成的每天都会轮流派人清理,倒还勉强能够行走。   其实说起来,大冬天的,谁愿意离开还算暖和的屋子出来清理积雪呢,实在是村里多数人家都没法像单家那样,靠煤炭就度过整个冬天,他们还需要上山砍一些枯树的树干树枝回来烧火,不然想要平稳地度过一整个隆冬,也是够呛的。   村人的这个做法给福宝提供了一些便利,不然在这种情况下,她提出来的想要上山的请求肯定会被家人拒绝的。   这一次福宝带上山的,不再是那些不太利于存放的枣糕之类的食物了,而是相对来,能够长久储存的番薯。   福宝不知道这场雪会下多久,也不知道今天过后,她还能不能上山,因此她尽可能的从奶奶手里买了一批足够猴子们吃上一段时间的番薯。   动物们在野外的生存潜力是无线的,尤其是鬼灵精怪的猴子们,福宝相信即便是雪灾真的如同她奶奶担心的那般到来了,猴子们也有从冰雪覆盖下的深山里寻找食物的能力。只是大雪封山,同样面临食物短缺的还有山中的豺狼虎豹,对于这些食肉动物而言,猴群也将会成为它们狩猎的目标,福宝给它们提供食物,也只是希望尽可能减少它们外出寻找粮食然后被攻击的几率。   现在粮食短缺的隐患还没有在平柳村爆发,甚至单家人担心的雪灾在村里人看来依旧只是个没影的事,这个时候福宝带着大批红薯上山,顶多会让村里人觉得她傻,却不会多想什么,可是等雪灾真的爆发后,村里人会不会回想起这件事,如何评说,那就不一定了。   因此这次上山,单峻海没让闺女找她的那些朋友,而是选在天还蒙蒙亮,村里人多数都没有起来活动的时候,叫上了二哥和小侄子,三个壮年男人挑着六大筐红薯以及福宝挑着的一筐分量稍微减轻一些的红薯上了山。   这一次在福宝吹响口哨的时候,猴群们来的比往日晚,而且来的只是猴王和几个壮年的猴子,不像以往,猴群们一块拖家带口的出现。   “吱吱!”   看到福宝带来的红薯,猴王很是高兴,连带着对单峻河和单福才这两个陌生男人的警惕都小了许多。   “爹,猴王让我们跟着它一块走。”预料错误,福宝原本以为他们只需要将红薯送到山脚,然后让猴子们将这些红薯分着带走就好了,可现在只来了那么几只猴子,她之前的计划显然是行不通的了,尤其看猴王的意思,似乎想要带她去某个地方一样。   “既然都送来了,那就走吧。”   单峻海不是第一次见到那只曾经拐走他闺女的猴子了,他也觉得猴群这一次的行为有些反常,因此不假思索地,就应下了猴王的要求。   至于单峻河和单福才,这俩人都听单峻海的,扛着几筐红薯也没什么异议。   猴子们带着他们在山林间东走西窜地,在经过一些积雪深的,不好走的地方时,猴子们会放缓一些脚步等等他们,就这样走了大半个时辰,单峻海他们都快要力竭的时候,终于到了猴子们暂时栖息的地方   这是一个隐秘的山洞,外面被一层枯树以及积雪挡着,山洞似乎就只有这一个出口,因此当出口被挡住的时候,山洞里的温度反而比外面暖和。   单福宝带着爹爹还有二伯小堂哥进了山洞,猴子们看到她带着粮食到来,都热情地迎了上来,因为有福宝在,小猴子们也不怕生,一个个攀着单峻河和单福才父子的裤腿往上攀爬,想要替他们捉虱子。   这是猴子们欢迎客人的最高礼仪,也代表猴子们认可你为自己“猴”。   “吱吱吱!”   其中有小猴子想要偷拿竹筐里的番薯,统统都被猴王吼了回去,霸道的猴王指挥着猴子猴孙们将竹筐里的红薯藏到山洞的深处,没有它的允许,谁都不准碰。   福宝知道,猴王虽然霸道,但凡有点好东西,都得它先尝尝,可从来没有这样吃独食过,因此福宝猜测,猴王并不是不让其他猴子吃她送来的红薯,而是它预料到了什么危机,这些粮食,它得屯着,让猴群们慢慢吃。   “吱吱!”   看猴子们还算乖,没有违抗它的命令,猴王身上霸道威严的气势,才缓缓收起来,再一次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冲着福宝要顺毛。   “吱吱——吱吱吱——”猴王指手画脚的,指着福宝看了看山洞里的另一个角落,福宝这时候才注意到,本来应该在冬眠的松鼠们也跟着猴王搬移到了这个山洞中,此刻大多数的金花鼠都在睡梦中,少数几个迟钝地啃着坚果,偶尔有顽皮的小猴子靠近也不怕,反而还惬意地往猴子们茂密蓬松地皮毛中缩了缩。   曾几何时在山林中互相敌视的两个族群,现在也能坐在一块友好相处了。   “你的意思,有什么灾害要来了,所以你才带着松鼠群们躲到了这个山洞里?”往年松鼠和猴群可从来没有这般对冬天来临如临大敌过,福宝心中越发不安,对着猴王紧张的问道。   没有比动物更能够感知天气变化的了,福宝觉得,猴王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吱吱,吱吱!”   猴王听到福宝的话,停止了自己的手舞足蹈,重重点了点头。   一下子,福宝和单峻海的表情都变得格外严肃起来,而单峻河和单福才则是被猴子的灵性给惊呆了。   “小弟,你说猴子们的意思,真的是雪灾要来了?”   下山的时候,单峻河还沉浸在刚刚看到的有些过于魔幻的画面中,颇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单峻海现在没法把他娘之前的猜测当做她的过于小心了,看着猴群们的异常反应,他能确定,十有八九,这场大雪,是不会早早停止了。   “二哥,回去后你赶紧看看自家房屋的屋顶,有什么损坏,赶紧修了,还有家里的火炕,柴火和煤炭,这场冬天,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单峻海觉得,这或许还不是最严重的,而是如果真的有雪灾的话,雪灾的范围到底有多大,在粮食不足的情况下,周边最为富庶的平柳村,是不是还得做好抵御灾民的准备。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自然灾害,可是也从长辈的嘴中听说过饥荒的恐怖,单峻海打了个寒颤,为了家人,他也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看来,这一次光是顾好自己的小家是不够的,他得赶紧和村长以及村里的一些族老通个气了。 第88章 风雨欲来   平柳村的王村长王秉生和单家那是老交情了,现在他家那个外嫁的闺女还在单家牲畜棚做事呢,因为对方手脚麻利,也不仗着是村长家的闺女偷懒耍滑的缘故,蒋婆子对她很器重,工钱也从最初的一天十五文涨到了现在的二十五文,每天牲畜棚那儿宰杀了猪羊,蒋婆子还允许对方带点猪下水以及一些边角料回家。   虽然这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对于家里有一个痨病鬼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村长闺女而言,这就是给家里人改善伙食的最好美味,王秉生那外孙能够在全家只靠他娘一个女人养家的情况下还吃的白白胖胖,这份恩情,王秉生就不能不记得。   因为这件事,在平柳村,王秉生对单家人那是发自肺腑的照顾和亲近。   不然要是换做别人,好端端的忽然危言耸听地告诉他不久后就会有雪灾发生,他一定忍不住对着那人大耳刮子糊上去。   今年的天气是格外冷不错,可这也不代表就会有雪灾啊,王秉生想着这些年他们这一片可没有这样那样的幺蛾子,说明老天爷还是很眷顾他们的,这么就没有防备的,说要来什么雪灾呢。   和吕秀菊等人一样,现如今当地的百姓都没有将连日的大雪放在心上,即便是城里那些家里缺粮迫不得已买了高价粮的,也不敢一下子买太多,就等着雪停了,路通了,外面的粮食运过来,到时候粮价就又能恢复平稳了,从头到尾这些人就没有想过,万一雪一下不止,陆路水路彻底被封,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海子啊,咱们这儿可从来就没闹过雪灾,你别不是想太多了吧。”   此刻聚在王秉生家的几个族老也是同样的想法,村里人最不缺的就是粮食,虽然他们中的多数人家早在秋收的时候就已经将家中多数的粮食全部卖光,可剩下粮食完全足够他们等到来年春收,因此天气冷了些,他们就尽量待在家里,一家子围在一块取暖,这一场大雪对于他们实际上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   “村长,各位叔伯,你们都听说过我家小闺女和山上那群猴子玩得好的事吧,这件事还真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山上的猴子们给我的警醒,要论对灾害的感知,咱们是拍马都赶不上这些大畜生的。”   单峻海没说他们给猴子送粮的事,只说猴子们现在都躲到深山里去了,恐怕在今年冬季结束前,不会再出现在山脚下那一片,也是在离别的时候,它们特地比手画脚的提点警示了他们一番,让他们赶紧屯粮。   如果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猴子们为什么要集体搬迁,又为什么要紧张地在福宝面前比划关于攒粮的动作。   “这、这也不一定啊。”   单峻海的话确实让村长犹豫了一下,可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会不会是你们理解错了猴子的意思,再说了,猴子说的,也不一定对啊!”   村长家的粮食还没卖完,他这个老狐狸知道粮价向来在冬天最高,因为镇上县城那些粮商运量的成本在冬天最高,每年粮商来收粮,冬天的粮价能比平日里每石贵上几十文,这算不得什么大钱,可是对于家里比较宽敞,有足够的地方贮藏粮食的王秉生而言,这些利润就是唾手可得的,他也不介意将那些粮食在家里多囤放一些时间,等粮价最好的时候出售。   实不相瞒,昨个儿那个时常问他买粮的粮商已经冒着风雪来他家谈收粮的事了,给的价格超出了往年的最高点,王秉生十分心动,只是他也听说了因为大雪封路,县城粮价上涨的事,觉得这个价格还能再抬高点,才将那粮商拒绝了,他估摸着,明后天那个粮商还得来,到时候不论对方出多少价格,他都会将粮食给卖了,因为他总觉得,这雪下不了太长时间,再拖下去,外头的粮食就该运进来了。   此时单峻海的话,就意味着他手里的这些粮都不能卖,因为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雪灾的话,这场灾害对来年的春收影响有多大,闹得不好,他家的这点粮食,不仅得足够一家人熬过冬天,还得熬过来年的春天,这一大家子的,还有出嫁的闺女,他手里的那些粮食,也就堪堪够用了。   王秉生的思绪有些复杂,一边是可能潜在的危机,一边又是诱人的利润,如果他听了单峻海的话,而雪灾又买来,那损失可不算小啊。   “村长,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提前告诉大家,当初村里长辈口口相传的旱灾死了多少人,村里的孩子都是知晓的,如果山上的猴子没骗人,这场雪灾带来的影响,未必会比几十年前那场旱灾来的小,我做了我该做的,听不听,全在大家。”   单峻海确确实实也已经尽到他的义务了,总不可能现在让他大包大揽的,说要是雪灾没来,他们单家承担村民的所有损失,凭什么吗,真要是这么做了,以后村里人岂不是都将他们当做冤大头看待。   “你这可真是为难我了!”   王秉生苦恼的说道,一群德高望重的长者聚在一块窸窸窣窣地小声讨论,最终也没有给单峻海一个肯定的答复。   不过等到了第二天,单峻海注意到村长和几位族老冒着风雪挨家挨户地敲响了每一户村民的门,他就知道,他的那些话,被村长和族老们听进去了。   那些都是村里的长辈,不少都是家族中的大辈分者,他们的话比单峻海更管用,起码在他们劝说之后,单峻海有把握,村里大半的人家都不会赶在这个时候卖粮了。   只可惜,多数人家家中的粮食,早在秋收结束的时候都卖光了,给与那些人家的提醒,顶多也就只够他们节省着吃家里储存的粮食,把那些足够撑到春收的食物努力撑得更久吧。   “你说也怪邪门的,这雪都下了多久了,难不成真的像单老三说的那样,会有雪灾发生?”和往日一样,起的大早的村人踩着梯子,拿着扫帚,清理屋顶上的积雪。   此时的雪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屋顶上的积雪刚被扫帚扫下屋顶,薄薄的一层雪,就又积攒上了。   这些日子,温度也越来越低了,之前穿上家里最厚的棉袄还能凑活着出门,现在是不行了,不把自己裹得和圆球一样,压根就没有出门的勇气。   脸颊上裸露的肌肤被冷风一刮,就和刀割一样,出门没几炷香的功夫,那些裸露的部位就能被冻地通红,摸上去火辣辣的疼。   因为降温和积雪的缘故,村里人的的生活受到了极大影响。   首先是地里的农作完全停止,不是村里人不想下地,而是积雪那么厚,他们每天处理自家屋顶上的积雪和自家门口外那一片积雪已经是十分艰难的事了,压根就顾及不到地里,再者而言,这样的天气庄稼早就都被冻死,以及冻得梆硬的土地,即便用最好的铁铲,一天下来,都铲不松几分地,甚至这些铲松的地,在第二天又会被再次冻上。   其次就是饮水的问题,天气那么冷,村里人日常取水的几个水井以及流经村落的河流都已经完全被冻上。   大冬天的,大家能够凑活着不洗澡,不换洗身上的衣服,可日常的饮水以及煮饭烧菜总要喝水吧,一开始村里人犯了惯性错误,一个个凿冰取水,后来还是在福宝的提示下,改成了烧煮雪水,这样大大减少了体力上的消耗。   可是这么一来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家里的柴火使用量增大,不是每家每户都有条件用煤炭烧水的,也因此,不少人家只能冒着风雪去山脚下拾干柴禾。山路不好走,也担心山上的猛兽从深山出来,在柴火拾完之后,村里人开始砍树,面对着严峻的天气,村里的一些长辈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山脚下那一块的山林,越发的稀疏。   相比较平柳村人遇到的困难,镇上以及县城那些缺少粮食的,才是真正的麻烦。   谁也没想过这场雪居然下了那么久,而且看架势,近期内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模样,温度的陡然降低加大了每家每户煤炭柴火的需求量,这样的天气,要是不烧火炕压根就没法入睡,即便全家只烧一张炕,整宿整宿的烧着,废的柴火和煤炭就不知凡几。   在这样的需求下,县城中的煤炭柴火以及棉花涨到了一个离谱的价格,可是面对寒冬,即便对这个价格难以接受,为了活下去,那些普通百姓也只能咬牙撑着。   还有粮食,这个民生根本,甚至到有价无市的程度,每天粮店限量出售米粮,多少人为了买上那些定量的粮食,穿着全家最厚实的棉袄,带上暖和的棉被早早就在粮店外排着队,就怕抢不到。   原本平和的县城里,镇子上每天都发生着无数起关于粮食煤炭的争执吵闹,那些完全凭靠旁人的善心生活的乞丐们再也讨不到任何粮食和银钱,为了生存铤而走险的他们就联合起来,将目光盯上了一些家里有余粮,又没有多少青壮男丁的家庭,一时之间,城里的秩序一下子混乱了起来,还是县令直接下重刑,在菜市口斩杀了一群抢劫的乞丐,才压下了这股不正的风气。   然而要是粮食问题不解决,这个强压下的矛盾,早晚还有再次爆发的一天。   这一天平柳村迎来了许多嫁到镇上或是县城里的出嫁女,她们来的目的也都很统一,就是为了借粮而来的。 第89章 借粮   曾几何时平柳村的日子和附近几个村落没有区别,这些村子里的百姓都是靠天吃饭的,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也苦哈哈,嫁女娶媳多在这几个村子里挑选,但自从平柳村借由单家的缘故生活水平蒸蒸日上之后,村子里待嫁的闺女,还有要娶媳妇的儿郎都跟着抢手了起来。   谁不知道平柳村种出来的蔬果口感更好,这些庄稼往外头卖的价格也更高,在镇上和县城的集市里,只要挂上平柳村的名号,摊位上的蔬果就能卖的又快又好,往往是周边摊位的蔬果还没卖到一半,平柳村带出去的那些蔬果已经销售一空了。   挣的银子多了,村里人对闺女相对也比其他村子舍得了一些,不说私底下给多少嫁妆吧,几乎很少有昧下夫家给的彩礼的人家了,这也导致了平柳村的姑娘在相亲市场上越发走俏,前来说亲的除了附近村子条件比较好的人家,还有许多镇上县城里以前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城里人”,娶媳妇也是,越来越多镇上县城里的姑娘,愿意嫁到村子里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往那些让村里人倍有面子的城里亲戚,在雪灾面前,反而是更需要接济帮助的了。   现在雪灾持续的日子还不算太长,乡下地界,再怎么样家里的存粮还是足够一家子熬过一整个冬天的,但是城里就不一样了,镇上和县城里的人家多数一次只买十天半个月的口粮,几乎是在县城粮店限量出售米面的时候,家里就迎来了粮食紧缺。   不说高价粮都让人肉疼吧,现在他们面临的问题,几乎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可一大家子总不能饿死吧,那些有亲戚在乡下的,就开始将脑筋动到了那些家里还有余粮的亲戚身上。   “娘,你就可怜可怜女儿吧,你看看你外孙,难道你真的舍得让他饿死不成?”   平柳村的苏家今天格外热闹,几个出嫁的孙女似乎跟约好了似得回了村子,张口谈的,就是关于要粮的事。   苏家在苏湘那一辈,就只有她一个闺女,可是苏湘的四个哥哥却都有女儿,除了四房最小的姑娘,其他几个早就已经出嫁,最大的孙女比苏湘年轻不了几岁,孩子都快到说亲的年纪了。   苏绿娘是苏家排行第四的孙女,出生苏家二房,苏二嫂是四个儿媳妇里最精明也是最会钻营的,靠着单家的名声,她帮闺女说了一门好亲事,苏绿娘嫁的人家是在镇上开杂货铺的,虽说店铺不大吧,可每个月起码也能挣二三十两银子,比多数地里刨食的人挣得多,她虽然嫁的是杂货铺家的老二吧,可胜在老二也是老小,很受上面长辈的喜欢,将来分家未必会吃亏。   苏绿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都还不到启蒙的年纪,或许是这些日子镇上的人都在节衣缩食的缘故吧,往日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小哥俩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整个人恹恹的,精神头很是不好。   苏青娘和苏蓝娘是三房的闺女,俩人是同卵双胞的姐妹,嫁的也正好是一户人家的堂兄弟,这对姐妹的亲事还是孙绿娘搭的线,那户人家同样是在镇上开小铺子的,家境还算殷实。   这三姐妹说亲的时机比较好,都是在单家的名声打响后说的亲事,相比之下,苏家前头几个孙女嫁的都是附近的农户,在灾害到来之前,并不属于嫁的特别好的那一拨。   苏二嫂和苏三嫂以往没少因为自己的闺女嫁的比较好而在大嫂和四弟妹面前显摆,今天她们口中嫁的顶顶好的闺女却是头一个跑来借粮的,这多少让两人臊的慌。   “怎么就到了要借粮的程度了?难不成镇上的粮店都没有粮食了?”   苏二嫂是个精明的女人,她虽然疼爱闺女吧,可更疼自己的几个儿子,在她看来,闺女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了,隔山差五地给她带点孝敬过来,那是好闺女,可要她倒贴,那就是不孝加白眼狼了。   尤其这个时候,大房和四房的人都在场,苏二嫂觉得这个往日给她挣脸的闺女让她出丑了,脸上火辣辣的。   “二伯娘,你是不知道现在镇上和城里的粮食有多吃紧,每天卖的粮食就那么点,可是买粮食的人却从前一天就守在门口了,这么冷的天,裹着条棉被团在粮店外,还只能买定量的一斤粮食,就那么点,够多少人吃啊。”   苏青娘帮着四堂姐说话,面露凄苦:“现在这天多冷啊,上了点年纪的老人可不敢让他这样在外头过夜,要是冻坏了身子骨,遭罪是小,没命是大,也因为这件事,陈辉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兄弟每天都得受这样的罪,有时候受了罪,还不一定能够买到粮食。”   她口中的陈辉就是她的夫婿,说起为了家人吃了不少苦头的丈夫,苏青娘忍不住低头抹了抹眼泪。   “娘,你就可怜可怜闺女吧,现在外头这天多冷啊,陈辉哥几个每天回来的时候,脸都是铁青的,两条腿冻得又红又肿,脚趾手指还有耳后数不清的冻伤,他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不想做寡妇,也不想孩子没了爹啊。”   苏青娘说着跪了下来,用膝盖挪动爬到苏三嫂的面前,苦苦哀求到。   “爹,娘,你们可怜可怜女儿吧,今天要是借不到粮,过些日子,你们恐怕就要替女儿收尸了。”苏蓝娘和双胞姐姐一样跪下,两张相差无几的脸同样的泪眼婆娑,看的人于心不忍。   作为平柳村乃至附近村落都稀罕的双胞胎,即便是女儿,苏青娘姐妹都是很招父母以及祖父母疼爱的,苏三嫂这人有点小心思,但心肠不坏,面对闺女这般苦苦哀求,哪里还撑得住,希冀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公婆,希望他们能够开口借粮。   “你们想借多少?”   蒋淑兰叹了口气,看向了跪在下面的三个孙女。   “五十、不、一、一百,借一百斤粮食。”   原本因为自家亲娘的表现有些绝望的苏绿娘睁大了眼睛,一脸欣喜地说道。   “一百斤粮食,你怎么不去抢呢!”   一直都闷不做声的苏四嫂坐不住了,原本对于事态的发展她是呈观望态度的,可现在苏绿娘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借一百斤粮食,三个出嫁的闺女,就是三百斤,这得值多少钱呢。   苏家和单家可不一样,苏家四个兄弟没有分家,地里的田产出息都是归公中所有的,二房和三房的出嫁女一口气就要了三百斤粮食,跟剜苏四嫂的肉没什么区别。   这三百斤粮食里,有七十五斤是属于他们四房的,按照现在粮食上涨的价格,每市斤十八文,那就是一两半不到的巨款啊。   尤其现在粮食有价无市,遇到那些有钱又买不到粮的,粮食的价格还能再更高些。   苏四嫂可是记得当初小姑子上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卖手中的粮食,因为谁也不知道雪灾会持续多久,闹不好,他们手里的这些粮食是要吃到来年秋收的,苏绿娘现在开口借一百斤粮食,可实际上她婆家那么多人,这一百斤再省吃俭用,又能吃多长时间呢,这一次借了粮食,一定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没完没了的,到时候全家都得被这些出嫁的闺女拖累。   苏四嫂这个人要说多小气恶毒,那倒没有,可是在灾害面前,明摆着的就是帮了别人饿了自己,苏四嫂自己有儿有女的,可不希望就因为帮了苏绿娘等人,就饿到自己的孩子。   “四婶娘,你这是要见死不救吗,现在出事的要是紫娘,你也能狠心地说不借粮食?”   苏绿娘是苏家二婶的闺女,性格和她像个十成十,都是精明小气又泼辣的,此刻苏四嫂跑出来搅和她的好事,即便是长辈,她也照怼不误。   “呵,别给我扣帽子,大嫂你平平理,你说这粮食咱们该不该借?”   苏家大嫂是苏家四个儿媳妇里脾气最好的,她有三个闺女,或许是因为当初生大闺女的时候年纪太小的缘故,大闺女一出生就体弱多病,熬了两年就去了,后头又生了两个闺女,这一次倒都立住了,身子骨还格外强健,俩姑娘嫁了苏家大嫂娘家的村子,虽说家里头条件没有顶顶好吧,这个时候不缺粮还是肯定的。   显而易见,苏家那两个大姑娘是不会上门来借粮的,而苏四嫂的闺女还没出嫁呢,也就是说之后会回家里要粮食的,也就苏绿娘等人,苏四嫂觉得这件事他们四房和大房都是吃亏的,大嫂只要不糊涂,都该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   “我、我听娘的。”   苏大嫂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可性子还是立不住,此刻她就唯唯诺诺地看向了一旁的公婆,对于三个妯娌的目光,她再一次选择逃避。   “别说了,分家吧,转眼你们都是当祖父祖母的人了,这个家早该分了。”   蒋淑兰知道这粮食肯定是得借的,总不能看着三个出嫁的孙女真的因为没粮而饿死吧,可是这粮食,不能从公中借。   “娘!”   “奶!”   在场的人听到了蒋淑兰的话无比面露惊色,有些人是不舍得分,有些人则是面含欣喜,觉得终于等来了分家的这一天。   “早晚都得分的,分了家,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想怎么帮助自家闺女,都和旁人无关了,老四家的也不用担心别人占了你的便宜,反正都是银钱和粮食闹得,分的清清楚楚的,谁也不用急的跳脚了。”   蒋淑兰叹了口气,树大分枝,其实她早该学自己的堂姐,早早将这一大家子分开的。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平柳村的许多人家,在这几天里,作为公证人的王秉生以及单老头这些公认有威望的长辈几乎都走断了两条腿,帮着见证了许多分家协定。   也在这些天里,村里的争执吵闹变得格外地多,一部分出嫁女来的一趟,闹得家里分家后带着粮食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一部分跪在家门口苦苦哀求,却连家门都没有进一步,在大雪纷飞里步履蹒跚的离开。   福宝会趁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朝外眺望,也见到了好些个无功而返的出嫁女,她不知道,在这场望不到尽头的雪灾中,等待那些人的到底会是什么。   转眼又是二十天,大雪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眼见年节都要到了,整个村落却安安静静的,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这期间,上一趟好不容易从分家后的亲娘手里借了六十斤粮食的苏绿娘再一次过来借粮食了,只是苏家分家后,苏家二房分到的粮食也只够全家人紧巴巴地撑到来年秋收,在不知道雪灾什么时候停止的情况下,全家人都不敢冒险,支援粮食给这个出嫁的闺女。   后来还是苏绿娘拿了银子,苏二婶才勉强拿出了五十斤粮食,只是这一次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同样的,苏青娘姐妹也回来过,她们夫家的亲戚更多,似乎是觉得两姐妹要点粮食很容易,那些粮食拿回家没多久,就被夫家的公婆分给了自家亲戚,两姐妹加起来一百多斤的粮食,只撑了十天就见底了,家里断了炊,两姐妹又被婆家撺掇着回了村子。   苏三嫂心里头发苦,她家这两个漏洞比二嫂家那一个可厉害多了,她还有儿子孙子要顾忌,也没法一直填那个空缺啊。   最后还是怜惜闺女的心思占了上风,苏三嫂咬牙又拿出了一百斤粮食,只是这一次说好了,这些粮只给两姐妹以及她们的夫婿孩子,要是这一次姐妹俩没管好自己的粮食,被公婆拿去做了人情,她这个亲娘,是再也不会管她们姐妹了。   借粮的时候,姐妹俩诅咒发誓,可谁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信守自己的诺言。   “也不知道坤叔和山生哥怎么样了?”   福宝在和哥哥奶奶还有娘亲玩叶子牌的时候,忽然感叹道。   看几个表姐上门求粮的模样,镇上县城的粮食供应应该已经出现了大问题,严坤和严山生就住在镇上,即便爹爹说了他曾经提点过坤叔,福宝还是有些不放心。   或许人就是这样禁不起念叨,话音刚落没多久,屋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第90章 投奔   “你们怎么来了!”   单峻海是最先出去的,在看到严坤和严山生狼狈的模样时,当即脸色一变,紧张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有些狼狈,身上厚实的皮袄好些个砍伤,还有不少血迹,就跟刚经历了生死搏斗一样。   “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你放心,我俩没受伤,这些血迹都是别人的。”   严坤指了指一旁严山生拖着的木板车,后面放着好几袋粮食:“之后一段日子,我们父子俩恐怕得在你这儿叨扰一段日子了,你放心,口粮都自备着呢。”   “咱们别在外头说话了,好在咱们今天穿的衣服厚,不然还不知道被砍成什么样呢,不过这衣服被砍了那么多刀的破洞,一路走来净漏风,可冻死我了。”严坤苦笑着看着自己最好的皮袄子就成了一堆烂布,真是恨死那些劫道的了。   这一次雪灾可不止是他们坝江县,据说周边县城,乃至整个澜江省都饱受雪灾苦恼,北边那些的雪灾爆发时间最早,那边的农户最先遭殃,据说买不到粮食的百姓联合起来把一些大粮商都给抢了,可是粮商手里也没多少粮食啊,那些恶急了眼的百姓不管不顾的,就将目光盯上了手有余粮的农户,连农户的粮食都吃光了,灾民就开始朝南边迁徙,走得快的,据说已经到坝江县外了。   这些日子镇上也不见得太平,严坤和儿子好几次瞧见陌生人在他们这一片徘徊,估计是踩点想要看看哪些人家生火的次数多,判断哪些人家手里头还有余粮,好上门来抢,碍于严坤和严山生两个过分强壮的男人,家里又没有女眷的拖累,那些人即便知道他们手里头有粮,倒也从来没有将主意打在他们身上过。   可严坤知道,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真到了某个时刻,那些饿红了眼的人不管不顾,即便都是一群饿的头昏眼花没什么力气的强盗,蚁多咬死象,严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守住那些粮食全身而退啊。   思来想去,他就决定在情势还没有恶劣到那种程度的时候,带着儿子来了平柳村。   当然,这里头他也替单家考虑了。   他的消息要是没错的话,县城已经封锁城门了,为了就是将那些北边来的流民挡在城外,以防城内暴动,可是县城挡住了,周边的一些镇子村落却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流民的眼下。   不出意外,那些恶极了的灾民一定会盯上平柳村这个富庶的村子,单家严格说来,就只有单峻海一个能打的,单福德和单老头勉强算半个,而他们要护住的女人却有三个,真要是遇到暴乱,压根就没法护住这些女人,严坤想着,有自己和儿子在,总归多了几分安全。   尤其自家傻儿子还喜欢福宝那丫头了,有比在危难时候英雄救美更让小姑娘心动的事吗!   在这几方思考下,严坤最后还是果断的带着儿子和粮食朝单家投奔来了。   只是父子俩没想到,镇子外现在就已经有流民埋伏着了,好在埋伏的人比较少,加上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都带着杀猪刀,没让那些流民占到便宜,反而还重伤了那些流民。   现在天气那样恶劣,严坤估摸着,那些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头一次杀人,严坤心里却没有多少心虚,因为他觉得,自己杀的是该杀之人。   那些人虽然是流民吧,面上却丝毫没有流民的面黄肌瘦,相反,那些个男人一个个面色红润,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合常理的事,一下子就让严坤联想到了饥荒时时常被当做食物的“两脚兽”。   作为杀猪匠,严坤比一般人更能感觉到煞气,那些个男人面露凶光,在拿刀攻击他们父子的时候,不仅没有害怕忐忑,相反眼中隐隐带着兴奋,甚至他们中的几个,在看到他们这对精壮的父子时,还隐晦的咽了咽口水。   这种体验让人的心情很糟糕,严坤觉得,对面那些男人,把他和儿子当做了食物,看他们红润的脸色,严坤猜不到,在他们逃荒的途中,到底吃了多少个人,其中又有多少无辜的孩童。   严坤还有些害怕,在那些还未逃到坝江县的流民里,又有多少和那几个男人一般的禽兽。   灾害面前百姓总是渺小的,但是严坤肯定,不论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窘迫的情境,作为一个人,不吃人就是最基本的底线。   听完了严坤的话,单家人沉默了,还是蒋婆子最先打起精神:“之后的日子,坤子你和山生就住咱们家吧,我帮你收拾两间房,等会儿你和山生先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湘儿福宝,你俩去看看灶上的热水够不够,不够就再烧点,福德你去找几件干净的衣衫给你山生兄弟换——”蒋婆子看了眼严山生高壮的体格以及自家孙子白白嫩嫩,清清秀秀的小身板,本来想要让孙子找几套干净衣服先让严山生换上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严山生的体格,心里赞叹着,严坤到底是怎么养儿子的,才将山生养的这般好。   在老人家看来,胖和壮那都是福气,尤其男娃娃高高大大的,看着就是个吃苦耐劳能养家的。   对严山生的体格很满意,蒋婆子的脑海中又闪过曾经想要把孙女嫁给严山生的念头。   “奶,我带换洗衣服了。”   严山生注意到蒋奶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欣赏,当即腰板挺的更直了,因为紧张,整个人木愣愣的站着。   “行,那你们父子俩就洗个热水澡,到时候把身上这些个衣服换下来,我帮你们洗了,顺带着看看还能不能补救。”蒋婆子觉得严坤父子俩身上的衣服布料都不差,要是扔了怪可惜的,她看看能不能好好缝补一下。   单家的女人忙着整理空房间,至于单峻海和单老头则是冒着风雪又出去了一趟,他们得赶快告诉村长现在镇子外已经有了北边来的流民的这个消息,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村子外也会有流民的出现了。   他们平柳村除了后头那座大山,三面都没有什么屏障,单峻海想着,为了安全起见,在这些天里,他们应该找点东西做一些简易的屏障,还应该派一些青壮年在村子附近巡逻,不然那些流民要是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村子外围的村民最先就要遭殃。   “山生哥,你试试水温,够不够暖和?”   福宝拎着一桶热水进来,倒到木桶里,探手试了试水温,对着一旁的严山生问道。   “够、够热了!”   严山生回答的磕磕绊绊的,眼神还有些游移,不敢和福宝对上。   明明以前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他面对福宝时直率又坦荡,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着福宝玩闹说话,一秒都不想将视线从她脸上挪开,可是在知道自己对福宝的那点小心思时,光是看福宝一眼,严山生都觉得心跳失常,脸颊烧红了,对视时间要是过长,直接血槽清空,就地阵亡。   他觉得自己病了,还病的不轻。   “那你试试啊,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水温够不够。”   单福宝觉得今天的严山生很奇怪,好像她是洪水猛兽的似得,看一眼就能要他的命。   明明之前大家相处的还好好的啊?福宝想不明白,干脆一把拽过他的手往木桶里一放。   “够、够烫了,福宝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哪里只是够烫了啊,严山生觉得自己被福宝握着的手都快着火了。   “行,要是水温不够了,你叫我一声,我让我哥进来给你加水。”福宝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有点不放心:“你在来的路上没受伤吧,家里有伤药,要是受伤了,等会儿洗完澡我替你上药啊。”   或许是因为俩人太熟了,福宝一时间忘记了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   “没、没伤!”   严山生飘飘然的,想着自己光裸着后背,福宝那白嫩细腻的小手轻轻覆在他的肌肤上替他上药的场景,害羞地恨不得即刻间将自己庞大的身躯掩埋在水桶中,不让福宝看见自己的反常。   隐隐有些小失望是怎么回事,想着那一个画面,严山生都有些后悔在来的路上没有让那些流民在自己身上砍两刀了。   “那行,你慢慢洗吧。”   福宝嘟着嘴关上了房间的门,她还是觉得山生哥今天怪怪的,以前她也不知道山生哥有结巴的毛病啊。   在福宝关上门离开后,严山生总算渐渐平复了自己心里的激动,他三两下脱掉身上的衣裳,正要跳进水桶里的时候,忽然间想到了一件事,光裸着身子走到了他的那大袋行礼前,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木盒子,打开木盒,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堆晒成干的花瓣。   抓了一把花瓣扔到水里,看着那些干花瓣随着水分和热气渐渐舒展开,房间里也弥漫了一股芬芳扑鼻的味道,严山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跳进水桶中。   当然,他也没忘了高举刚刚那只被福宝握过的手,这只手可比花瓣香多了。 第91章 预感   单峻海和单老头心事重重从村长家回来的时候,严坤父子俩也洗完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单家早在雪灾出现苗头的时候就买足了炭火,因此这么冷的天,堂屋里的炭火一直都是很充足的,现在物资缺乏,一家子也没有那么浪费,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都在堂屋待着,这样也能省点煤炭柴火的开销。   严坤和严山生父子俩一杯热汤下肚,再感受着屋子里暖烘烘的温度,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另一边福宝收拾着严山生换下来的那些衣服,一边有些疑惑房间内那股还没有消散的花香来源。   “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里有股味道?”   福宝对着一旁的哥哥疑惑地问道,此时房间内的水桶已经被严山生搬出去了,而原本漂浮在水桶里的花瓣也早就被他毁灭证据,因此即便福宝再聪明,也想象不到严山生那样一个高壮的汉子居然还有洗花瓣澡的“小爱好”。   “什么味道?”   单福德对花瓣的香味没有妹妹那么敏感,此时他心里头琢磨的还是来年春闱的事,也不知道受雪灾的影响,来年的春闱会不会按时举行。   “可能是我闻错了吧?”   福宝还是觉得怪怪,抱起一旁的换洗衣服朝灶房走去。   “坤子,你给我说说,镇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单峻河是跟着弟弟一块过来的,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儿子单福才,苏湘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没见二嫂王春花跟着,在确定对方没跟来后,关上了院子的大门和堂屋的房门,不让外头的冷风进来。   “大家都先喝口热汤去去寒气。”   苏湘端来一个大锅子,跟在她身后的福宝手里拿着一摞碗,揭开锅盖,一股肉香扑鼻而来。   现在天气太冷了,牲畜棚那儿即便看管严实,每天还是会有家畜冻死,那些冻死的家畜,除了留够自家的,剩下一部分单家选择便宜卖给村里人或是送给一些要好的亲戚,现在天气冷,家里藏得粮食又不知道能够吃到什么时候,对于村里多数人家而言,单家提供的美味又便宜的猪羊肉,就成了最好的养膘和充饥的来源。   尤其是羊肉,大冬天的,没有什么比热腾腾的羊肉汤更滋补的东西了。   昨个儿牲畜棚那儿冻死了一头刚满俩月的小羊羔,单家留了一半,剩下的没卖,给蒋淑兰那儿送了一些,又给单峻河那儿送了一些,单家自己留的那半只羊被福宝收拾了一下煮了一大锅萝卜羊肉汤,现在摆在大家面前这锅羊肉,已经炖煮了一晚上了,所有的精华都已经煮到了汤里,萝卜不用牙齿咬,只需要舌头轻轻一抿,微辣中带点甘甜的萝卜就在嘴里化开,和鲜美的羊汤一块顺着喉咙滑到胃里,热气和鲜气一块让冰冷的肠胃得到了最佳的享受。   严坤父子俩已经喝下一碗羊肉汤了,苏湘在给家里其他人盛羊肉汤的时候,又给他们续了一碗。   “坤子,你知道我家那个二丫头嫁在镇子上,前些日子咱们村里那些个嫁去镇上县城的姑娘都回来借粮食了,我家二丫头也没回来。”单峻河喝了口羊肉汤,继续刚刚的问题。   他就两个闺女,大闺女嫁在隔壁村的徐家,徐家田地多,就算卖了粮食,剩下的也足够他们撑到春收了,省着点吃,再撑长一点也不是问题,他就担心嫁去镇上的二闺女兰娘,只是这些日子也没见兰娘上门,他作为老丈人,又不好去镇上。   其实现在这路是真不好走,每家每户自己门院外那一片还好些,其他地方的积雪都已经深过小腿了,有些凹陷低洼处或许积雪更深。   人踩在积雪山,一步一个深坑,每次将腿从深坑里拔出来接着走,都是一件费力的事,即便用上了福宝“发明”的木板车划着去镇上,也是件费时又费力的事。   单峻河吃不准闺女家是有存粮所以没上门求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因此一直没想过自己去镇上看看。   这一次严坤父子俩从镇上来了乡下,让他察觉到一些不好的苗头,因此按耐不住心里头的担心,就跑来探口风来了。   “兰娘的夫家,我记得是开羊肉汤面馆的吧?自从粮食紧缺的问题爆发后,县城镇上那些饭庄就通通关门了,那家黄羊汤面馆也不例外,这些子面馆肯定屯了不少米面,短时间内不用担心粮食的问题。”严坤思索着安慰着单峻河说道。   “我那闺女嫁的是面馆家的老二,在成亲第二天,我那亲家就做主将我女婿分了出来,现在我那女婿和我闺女在外头单过。”   单峻河苦笑,要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也不会那么担心他那小闺女了。   “这——”严坤有些说不准。   “二哥你就放心吧,当初咱们可是和兰娘还有鸿二说过让他们屯粮的,你就算不相信兰娘那脑子,也该相信鸿二啊,他那么机灵又精明的一个人,看到时机不对,肯定会想办法屯点粮食在家的。”   单峻海和单峻河当初送吕秀菊回县城,在顺路去通知严坤的时候也没忘记顺道通知嫁到镇子上的单兰娘,所以在单峻海看来,自家二哥这一次或许是杞人忧天了。   “不成,我这心,总觉得放不下。”   单峻河现在无比懊悔当初没有在村里那些出嫁女回来借粮的时候打听一下自家闺女的情况,这些日子,每天晚上睡觉他的胸口就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爹娘和儿子就在眼皮底下,大闺女嫁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二天就能知晓,单峻河想来想去,能够让他产生这样的预警的,也就只有那个远嫁镇上的小闺女了。   他想着,或许现在他的担忧就是上天的警示,兰娘或许现在就已经出事了。   “坤叔说了,现在咱们这边的流民还不算多,要是想要去看二堂姐,明天出发最好,其实现在外面那么乱,不如把大伯一家还有二堂姐都带回来吧,人多还安全些。”   福宝在一旁小声说道,天灾人祸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没遇上过,总觉得最近的局势风雨欲来,只有所有亲人聚在一块,才让人觉得安全。   “大哥那儿倒不需要担心,县城的守兵不会放流民进城,到是兰娘那儿,二哥你要是不放心,明个儿我和你还有福才去一趟镇上,如果鸿二不介意的话,就带着他们一家回来,等熬过了这个冬天,再把人送回去。”   单峻海想着严坤父子俩今天从镇子上过来的狼狈模样,心里对即将到来的流民同样有了极大的忌惮,他也想趁着去镇上找二侄女的功夫,再去看看他曾经的一些老朋友,他们村的青壮年,总归还是少了些啊。   “小弟!”   单峻河感动的眼泪汪汪的,他的弟弟,果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弟弟,爹娘偏爱他完全没有偏爱错啊。   “这样吧,明天我和山生也陪你们一块过去,咱们一行大男人,身上又不带什么粮食,想来也没有不长眼的敢上来挑衅。”   严坤觉得单峻海几个还是单薄了些,这可是他未来儿媳妇的爹呢,也就是他的好兄弟兼好亲家,怎么着都得护好了。   要是有不长眼的也好,是时候让山生在他未来老丈人面前刷刷存在感了,他得让他未来老丈人知道,在危险面前,有一个体格健壮,武艺高强的夫婿保护,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第92章 烤年糕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单峻河父子就已经准备齐全,在单家老宅等着出发了,他俩穿上了家里最厚实的棉袄,裤腿和靴子重叠的位置用布带子紧紧系住,防止风雪进入,手里拿着铁铲,腰间别着镰刀,田地间耕作的汉子皮肤黝黑,身材结实健壮,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昨天晚上大家商量好了,趁天还没亮的时候出发,这样到镇上的时候,大概是寅时,如果兰娘等人情况不错,又不打算回来,他们就从镇上查看一下局势再返回,如果兰娘等人打算跟着他们回村,他们就得带着兰娘一家的粮食煤炭等物资从镇上出发,如果是后者,那就不能在镇子上停留,争取在卯时之前回到村子,那时候天色还未亮透,大冷天的,即便是流民,也不会那么早在外流荡,这时候,是最安全的。   原定计划,严坤和严山生父子都会跟着单峻海等人去镇上,可是最后再三思量,还是决定让严山生留下,虽说按照流民的脚程以及现如今的路况,那些流民不可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来到平柳村,可是以防万一,家里还是得有几个青壮年守着才能放心。   “大河,你和福才就别去镇子上了,没听说昨个儿严老板他们来时狼狈的模样,要是你俩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活啊?”   王春花面带焦色地说道,在她看来,二闺女远远比不上夫婿和儿子来得重要,那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对方已经是李家人了,生死都该由李家人负责,和他们一家又有何干系呢。   再说了,要是那个赔钱货没有提前攒粮,等她挺着大肚子带着她男人来到乡下,还不是得娘家养着她,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因为这样的想法,王春花对丈夫甘愿冒险去镇上的这个举动十分不理解,同样的也不理解儿子为什么要为他那个嫁出去的姐姐但风险。   “咱们那么多人,哪里会有事。”   单峻河已经懒得和王春花计较那些个事了,左右对方心里没两个闺女,可是对儿子还是疼爱的,只要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就好了。   “行了二哥,咱们就出发吧。”   单峻海也准备好了,他手里拿着的是原本属于严山生的杀猪刀,刀刃磨的锋利极了,隐隐冒着寒光,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他觉得,这样的刀光是拿着,就够唬一大波人了。   “二嫂子放心吧,咱们四个青壮年呢,手里都还拿着武器,长眼睛的都不敢撞上来。”   严坤对王春花了解的不多,毕竟单峻海也没有家丑外扬的爱好,因此他只知道面前这个是单峻海的二嫂,却不知以往她做出来的那些奇葩的事件。   不过即便这样,王春花对女儿毫不关心的冷漠,依旧让此时的严坤没法对王春花生出什么好感。   “老二家的,等会儿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老二和福才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蒋婆子看儿子走了,对着一旁焦虑的二儿媳妇说道。   现在平柳村内部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家家户户都提前藏了粮食,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说了,都是一个村子的,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偷了同村人的粮食,以后还在不在村子里做人了。   蒋婆子主要担心的是流民,她怕要是万一流民过来了,王春花一个人躲在家里也不见得能守住粮食,相反还会有性命安全,倒不如大家伙儿聚在一块,这样好歹还有些抵抗力。   再不济,单家还有严山生守着呢,单福德文文弱弱的,好歹也是个男人,还有打铁匠出生的单老头,三个男人足够给那些流民一些威慑力了。   “不了,家里还有那么多粮食呢。”   王春花没有体会蒋婆子的好意,反而觉得婆婆心奸,故意留她在家帮着老三一家子守粮食。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得罪老太太的时候,因此牵强地笑着,婉拒了蒋婆子的提议。   “随你的便。”   蒋婆子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好像她蠢的看不透她那点小心思似的。   王春花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着公婆还有妯娌都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脚步一深一浅的,缓慢消失在了风雪中。   “山生哥,你说我爹他们不会有事吧?”   自从单峻海等人离开后,福宝就占据了堂屋靠窗的位置,时不时就将那扇透风的纸糊窗子掀开一条小缝朝外头张望。   只是外头的天色还很暗,加上风雪迷眼,视线的能见度十分有限。   一段时间下来,没看到回来的人影,鼻尖倒是被偷过窗缝的寒风吹的红红的,在粉白的脸上,显得滑稽可爱,又有那么一丝引人怜惜的意思。   “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现在大雪封路,那些流民虽然往南边迁徙了,可是迁徙的速度不会太快,昨个儿我和我爹遇到的,应该是最前头的那一批,之后的大部队,不会那么快到来。”   严山生一边给福宝剥着松子,一边耐心安慰道。   其实这已经是他第八次回答福宝类似的问题了。   现在还早,蒋婆子和单老头上了年纪,撑不了那么长时间,又回屋补眠去了,苏湘则是在一旁替严山生父子俩缝补衣物,单福德一边温书,偶尔参与一下妹妹和好兄弟的话题,屋内一时间比较安静,只有烛火和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此时屋内的小火炉子上放着一个网格的铁架子,上面摆着一个小铜碟,碟子里装着一些坚果,随着炭火的烘烤,发出阵阵清香,还有另一半的铁网格上则是放着几块切成片状的年糕,随着温度的上升,年糕开始膨胀,散发出米面的香气和淡淡的焦香。   严山生给福宝剥的松子都是烘烤的均匀的松子,一个个清脆焦香,严山生知道福宝最喜欢这种火候正好的松子的味道,特地耐心地剥了一小碟,打算到时候给她,借由美食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山生你别光顾着剥啊,这松子可好吃了,还是今年秋天的时候松鼠们送的,都是山上最好的山果,果肉饱满,没有一颗坏果。”   单福德正好念书念累了,看到摆在严山生面前的那一小碟松子,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抓了一把,满足地塞到自己的嘴巴里。   “好吃!”   果然松子肉就该这样满满一大口果肉塞进嘴里,这样才是最棒的吃法,只可惜单福德自个儿没有剥果肉的耐心。   原本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松子肉一下子就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山基,看着那个吃的香甜,和福宝有几分相似地傻笑少年,严山生屏气凝神。   这是需要讨好的未来大舅子,不能揍,揍坏了会出事的!   在心里将这句话强调了好几遍,严山生才慢慢从被抢了劳动果实的心酸中渐渐打起精神,打算重新剥出一座松子仁山来。   “福宝,尝尝这烤年糕,我给你沾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糖。”   单福德咽下嘴里的松子仁,然后用筷子夹着一块刚烤好的年糕,均匀沾上红糖粉末,递到妹妹面前。   “好吃!”   福宝心里还担心着爹爹,可是哥哥的安慰她也不能忽视了,因此她乖顺地张嘴,吃下了那块大小正好一口吞下的烤年糕,又因为那甜滋滋的味道,闻不住露出了那对浅浅的小梨涡。   严山生沮丧地盯着面前那一堆只剩下浅浅一层的松子仁,他觉得他和未来小舅子的仇恨在这一刻无法调节了。   “山生哥,这烤年糕可好吃了,你也吃一块吧。”   青年高壮挺直地脊背因为出师未捷的缘故弯了下来,隐隐有一种落寞的感觉,福咀嚼吞咽下嘴中的年糕,看到严山生这般模样,还当他也是因为担心坤叔所以打不起精神来。   处于同病相怜的心情,福宝忍不住也夹了一块烤年糕,沾上足足的红糖,递到严山生面前。   “好吃——”   严山生有些手无足措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张嘴吃下福宝喂过来的那块烤年糕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甜,很甜很甜。   单福德习惯了三人从小到大的生活方式,对于妹妹有些亲昵的举动,只是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下一秒就忘到了脑后,而一旁的苏湘作为长辈,则是直观的意识到了,闺女和严山生的相处方式,似乎有些逾矩了。   以前闺女还小,俩人亲密些并无大碍,可现在闺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这些举动被外人瞧见了,足够影响闺女的名声。   正当她开口想要隐晦提点的时候,看着闺女和山生那孩子相处时亲密无间的模样,到嘴的话收了回去。   苏湘看了看严山生,用类似丈母娘考量女婿的目光,隐隐有些意动。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曾几何时婆婆无意中说过的话,现在福宝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与其找一个不知根底人品的夫婿,还不如山生这孩子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苏湘想着,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或许曾经婆婆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第93章 好爹   单峻海一群人冒着风雪赶到镇上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还要早一些,此时镇上的街道几乎看不到行人,往日热闹的镇子,在冰雪茫茫中透着一分死寂。   “兰娘的夫家,应该在那条小巷吧?”   单峻海也就送嫁的时候来过一趟李家,再有就是李家分家后,跟着二哥单峻河来帮二堂侄女婿搬家。   李家的老宅子就在黄羊汤面馆的后头,宽敞院子分成两半,前头是开店的铺子,后面的院子和罩房归李家人自己居住,因为地段不错的缘故,羊肉汤面馆的生意很是不错。   他们一行人刚刚已经经过了面汤馆,只是并没有去敲门询问有关兰娘夫妇的事,毕竟当初成亲的时候,李鸿二就被李家分出去了,李家老大和老三担心这个兄弟分薄爹娘的祖产,即便现在面临天灾,未必会松口让李鸿二这对小夫妻搬回去,所以单峻河决定还是先去小闺女和女婿后来买的那间小院子里找人,找不到再去李家叨扰一番。   一群人在单峻河的带领下在胡同里左转右窜的,终于在一间门口还贴着褪色门神画的院子外停了下来。   “砰砰砰——”   敲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晨曦中显得分外响亮,单峻河往门沿底下凑了凑,示意儿子兄弟也往里头挤,现在还下着雪,他们一路走来帽子上,肩膀上积攒了不少雪花片,衣服的最外层早就被雪水浸泡地有些湿润,单峻河示意大家将身上的雪花抖落,然后在门口静站着等着屋内的人来开门。   “砰砰砰——”   屋内没有什么动响,单峻河的神情变得不那么平静,眉头紧锁着,再一次敲响了房门,可是这一次,依旧没听到什么动静。   “兰娘,是爹啊,我带着你弟弟三叔来看你来了!”   单峻河想着,难道是李家那边大发善心,把闺女还有女婿叫回去了?想想李家是做米面生意的,这时候的存粮一定比一般人家来的多,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李家二老让李鸿二带着怀孕的妻子回家,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么想来,他这趟或许算白来了。   单峻河心里思索着,却不妨碍他对准屋内,大声喊了几声,因为也有可能,是屋内的人怀疑外头的人来者不善,故意不发出声音来,佯装里面没人的假象。   “爹,是爹来了!”   果然,在单峻河出声后,屋内窸窸窣窣的,终于传出了一点动静,几息过后,一个面色憔悴,身形消瘦的青年出现在单峻河的视线中。   “鸿二,你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单峻河看着这样的女婿,倒吸了一口凉气,上一次他来镇子上通知女婿要屯粮的消息时,对方还是个面色红润,说话声音宏亮的好男儿呢,怎么短短一段时间,他就跟被掏空了精气神一样,这才过去多久啊。   更让单峻河不安的是女婿都成这样了,女儿又是什么样的光景,要知道,兰娘还怀着身孕呢。   “爹,我对不住兰娘啊。”李鸿二面露苦涩,环顾了一圈四周,对着单峻河等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爹,三叔,你们跟我进来吧。”   李鸿二迎着单峻河等人进去,然后将院子的大门关上,有门栓还不够,他在门后支了两根大概小腿粗细的棍子,抵住大门。   穿过不大的院子,一行人按耐住心里的疑惑跟着李鸿二进屋,屋里比屋外勉强多了几分暖气,在进屋的第一时间,单峻海等人就注意到了屋内铜盆里正在烧着的那根木条以及周边被劈开的木料,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些木头的原身,应该是一把椅子。   也是这时候单峻海等人注意到,房间内似乎过于空旷了,原本兰娘出嫁时山峻河给闺女准备的七十二条腿的家具,在这间屋子里,基本看不到踪迹。   作为接待客人的堂屋,房间内居然仅仅只有一张招待客人的椅子,以及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单峻河气的捏紧拳头,难道这个女婿没有听他的,提前囤积好粮食煤炭不成,难道这些日子,他闺女就靠这点家具劈成的柴火取暖?   单峻河很气愤,要不是他担心女儿央求着弟弟还有严坤陪他来了一趟镇上,或许等雪灾过去的时候,他闺女的尸体都已经烂透了。   “爹,我对不住兰娘啊。”   李鸿二还是那句话,他苦笑着端起堂屋里那个火盆爹把手,“兰娘刚生了孩子,受不得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等我把火盆给兰娘送进去后再告诉您。”   “兰娘生了!”   “二姐生了!”   一群人惊讶地问道,兰娘现在也只是怀胎八月,距离孩子瓜熟蒂落,起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吧,单峻河的呼吸急促,他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女儿家没有御寒物品不说,孩子还提早来到了这个世界。   “二郎,是爹爹吗?”   隔着一条厚厚的门帘,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女声,随着这个声音响起的,还有孩子那比猫叫响不了多少的声音。   “是爹来了。”   想到因为他而受累的妻子,李鸿二是既心疼又愧疚,这些日子,要不是知道现在妻儿只能依靠自己,李鸿二早就去和那些人拼了。   以前他只当爹娘偏心,可好歹还生他养他一场,爹娘可以不慈,但他不能不孝,在分家后,李鸿二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会留下一份,给老宅子那边送去。   这一次岳丈告诉他屯粮的消息他也没忘记通知老宅那边,可谁知道那些人根本就没将他的话放在心里,笃定大雪很快会停,将铺子里的米面高价卖了出去。   等雪势越来越大,没有停止的趋势时,那些只盯着眼前利润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是他们不想着怎么补救,反而将目光凝聚在了他身上,因为那些人知道,作为提醒他们屯粮的人,此时他的家中,必然藏了不少粮食。   李鸿二这人虽然孝顺,可是在有了小家之后,他就明白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不愿意交出自己囤积的粮食,更何况他清楚,自己那些粮食一旦交出去,不仅是养着他爹娘,更是养着大哥小弟两大家子,他的粮食还没有充裕到这种地步。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拒绝了之后,那群人居然真能丝毫不顾亲情,直接带人上门来抢,兰娘就是在那时候动了胎气。   李鸿二恨毒了那些人,直接冲到厨房拿出了锋利的菜刀,才将那些抢红了眼的所谓家人短暂吓退,但是那时候他藏起来的粮食多数都已经被他爹娘还有两个好兄弟搬空,还有寒冬里最重要的煤炭柴火,统统所剩无几。   单家远在平柳村,那时候面对动了胎气早产的媳妇,李鸿二纵然有万般头脑,也只能选择留在家中,照顾虚弱的孩子娘,以及瘦小到随时都能夭折的孩子,根本腾不出手去将粮食抢回来。   家里剩下的那些粮食以及不多了,这些日子里,李鸿二都是紧着兰娘来的,一碗米粥,他只喝稀薄的米汤,一个大男人不忌讳产房的污秽,帮着兰娘清洗沾着恶露的褥子,以及孩子的尿戒子,家里的银钱因为给兰娘请产婆还有大夫花的差不多了,现在粮食贵,药价也不见得便宜,这些日子就算单峻河等人不来,等兰娘稍微恢复一些的时候,李鸿二爷会选择出门找人,传口信回平柳村。   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单靠他自己,显然是撑不下去了。   “兰娘和孩子留在这儿,显然是不行的,鸿二,你把家里所有的被子褥子都整理出来,还有家里这些门板子,都拆了,坤子你和我一起做一辆板车,到时候咱们把兰娘还有孩子带回去。”   单峻海当机立断,留兰娘夫妇在镇子上显然是不行的了,不说这里没有吃喝也没有烧火的煤炭,就说对这双小夫妻虎视眈眈的李家人吧,即便到时候单峻河给这个闺女拿来多少好东西,只要他一个没看着,那些东西就留不住。   而且兰娘早产,必然伤了身体,没点好吃好喝的养着,对她造成的危害,是一辈子的事。   单峻海感受了一下屋内的温度,就那么一个火盆子,这个房间或许还比不上他那牲畜棚来的暖和,与其在这里受苦,不如冒险将兰娘送回村里去,天气冷,女人家做月子怕受凉,那就把家里的被子褥子棉袄都用上,争取将兰娘以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除了眼睛,什么都别露出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单峻河听女婿说完前因后果,气的浑身颤抖,往日里的老好人这会儿连杀人的心情都有了,一旁的单福才同样如此,兰娘这个二姐对他而言或许没有大姐那般让人尊敬,也没有隔房的堂妹那样得他喜欢,可毕竟是亲姐姐,血缘的情分是斩不断的,现在看着二姐被夫家人糟蹋成这样,好不容易养圆的下巴在短短一段时间内瘦回了最初的模样,年轻气盛的小子直接拿起铁铲,就准备往李家老宅冲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二姐,不能再拖延了,至于李家那些人,到时候怎么收拾都行。”   单峻海勉强没有迁怒李鸿二,毕竟这件事里他也是无辜的,而且这些日子,他自己不吃不喝,努力照顾兰娘母子,也说明了这个男人心里还是有担当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对方就知道什么人才是他能够信任且照顾的了。   但是没有生李鸿二的气不代表单峻海就这样简单的放过了李家,那些人抢他单家姑娘的粮食,还气的单家姑奶奶早产,这笔帐,他肯定得讨回来。   但绝对不是现在,不说等会儿他们还得做板车以及帮兰娘将车子围得密不透风,就说要拖着兰娘母子回去,就大大增加了他们回程的时间,再因为李家拖延,很有可能就会遇到出来寻找食物的流民了,兰娘和孩子现在的状态,禁不起任何波澜了。   “便宜他们了!”   单福才将手中的铁铲重重砸到一旁的墙上,灰色的石砖墙一下子就被砸出一个小坑来,要不是三叔的劝说,他一定得去趟李家,把那些被李家人抢走的粮食要回来不可,他还得将那些李家人痛扁一顿,不管是李家的男人还是女人统统如此,只要那些人参与过哄抢他姐的粮食,不让他们受他姐同样的痛,单福才都觉得便宜了那些人。   “以后,我李鸿二的家人就只有兰娘和我们的孩子,那些人,和我彻底没干系了!”   李鸿二握着妻子的手,看着瘦弱的,几乎没有他两个巴掌大的儿子痛苦又坚定得说道,经此一事,他也能彻底对那边死心了。   兰娘知道夫婿心中的痛,不是彻底失望,又如何能够说出和爹娘断亲的话来。爹爹还有三叔疼她,觉得她受了大罪,可她也心疼夫君,这件事里,他又何尝无辜,尤其是这些日子在这种艰难情境下夫婿的细心体贴,更让兰娘觉得祖母没有看错眼,帮她选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男人。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孩子,兰娘掖了掖眼角,看着身边那小小一团,愁绪万千。   看着二侄女这边一堆糊涂账,单峻海越发觉得自己心里头想的,多留闺女几年,多帮她相看几年的夫婿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二侄女婿是他娘精挑细选的吧,当初看中他的时候,李家双亲也就偏心眼了一些,可从来没有表现的为了另外两个孩子,可以不顾老二这一房的死活,还有李鸿二,看似精明,却糊涂的没有提早防备他那对偏心眼的爹娘,护不住自己的妻儿,这一点也让单峻海看不上。   也就是说,千挑万选的,还是给二侄女找了一个熄火的坑跳了下去,没有火坑让人疼吧,却也不让人好受。   想到自己心尖尖的宝贝到时候要是也遇上了这么一个情况,单峻海就抓耳挠心不是滋味了。   未来女婿的人选,必定得通过他的层层考验,还有未来女婿家里的爹妈兄弟还有碎讨人嫌偏偏还很难不来往的三姑六婆之流,也得经过筛选,谁知道他们中的某一个会不会作出和李家那些畜生类似的事情来。   单峻海指挥着二哥侄女婿打下手,自己则是和严坤一块用家里仅有的一些材料打出能够坐下一个成人的木板车来,脑海中的思绪就没断过。   反正现在在他心里,亲戚就意味着麻烦,单峻海偏激得想着,要不还是给他闺女找一个没爹没娘的招赘女婿得了,以后闺女也不用嫁人了,一辈子都在家里住着,有他看着,谅女婿也不敢对闺女不好。   可是找一个没爹没娘的,单峻海又觉得实在是亏待他闺女的人品了。   “阿嚏——”   严坤揉了揉鼻子,昨个儿已经喝了福宝给他熬的红糖姜汁汤了,怎么还感染了风寒不成?   一群壮年男人的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打造了一个简易的木板车,几人将家里能用得上的被子褥子以及衣物都装到了板车里,然后抱着兰娘坐到车中,用两条最厚实的棉被将她裹的严丝合缝。   孩子被兰娘抱在了怀里,粉皱的婴儿气虚极短,哭啼声和小猫叫似的,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家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李鸿二带上家里仅剩下的小半袋粮食以及一些银钱,跟着岳父等人离开。   出镇的大路必经李家的黄羊汤面馆,在单峻河等人拖着板车埋头向前的时候,单峻海很隐秘的放缓了脚步,然后顺雷不及掩耳的,将他在李鸿二家时用烧尽的木炭条写的几片木板卡在了李家铺子外的几处地方。   “我家有粮”   “我家有很多粮”   “我家白面吃不完”   “我家顿顿干饭带肉”   几块木板上的话语都是类似的语言,这些字,还是单峻海在儿子教导闺女的时候顺道学的。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好人,睚眦必报天生小气,没道理李家欺负了他单家的人,就因为他暂时空不出手来,就放任他们了。   那些人不是抢了他侄女家吗,一家子亲戚看着他侄女早产也无动于衷,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也体验一下被人抢劫的滋味。   至于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尽人事听天命,也许他们运气好,因为识字的人不多以及木板被他们自己发现处理等原因逃过一劫,那么等他空出手了,再想想怎么对付他们,如果不那么幸运的,老天也觉得他们该尝尝侄女和侄女婿当时经历的绝望,那么对不起了,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一报还一报罢了。   手脚麻利地做完这一切,单峻海赶紧跟上了前头的大部队。   他心里想着,有他这样一个聪明的爹,他的福宝儿将来肯定不用担心被人欺负了,所以说啊,夫婿靠不住,对福宝最好的,还得是他这个爹! 第94章 搬家   “回来了!”   福宝一直关注着院子外的动静,单峻海等人拖着板车回来的时候,福宝是第一个发现的,赶在她爹喊人出来帮忙之前,就开门跑出去了。   “福宝你出来做什么,大冷的天,冻坏了你怎么办,你哥呢,把人叫出来。”   单福德和严山生是紧跟在福宝身后出来的,作为那个不被亲爹怜惜的存在,单福德依旧笑的憨憨的,表情上对他爹的话还很赞同,似乎也觉得脏活累活重活就该他这个哥哥来做。   有严山生和单福德的帮忙,一群人麻利地将躺着兰娘和孩子的板车扛到了屋子里,烧了小半天的屋子早就暖和透了,李鸿二见娘子三叔家连堂屋都能用上炭火,对自家上门打秋风的愧疚和窘迫就稍稍轻了些。   这一次岳父和三叔的恩情他记心上了,日后一定会报答回来。   “二姐这是怎么了?”   福宝看到狼狈憔悴的二堂姐和二堂姐夫,拉扯了一下爹爹的袖子,凑近他耳边小声地问道。   她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不然就算二姐和二姐夫没有听从她爹和二伯的话屯粮,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她不敢问的太大声,只是悄悄地询问爹爹,就怕触到二堂姐夫妇的伤心事。   “娘,把咱们空屋的炕烧热,之后一段时间,兰娘夫妇就住咱们家了,还有二哥和福才,也住咱们家来。”   镇上的一幕幕让单峻海认识到他对雪灾的认识还是太简单了,李家二老能够不顾二儿子一家的死活抢走他们赖以为生的粮食和炭火,其中固然有李鸿二这个儿子不得宠的因素在,可也表明了雪灾以及饥荒的严重性。   这还是家里有点存粮的人家呢,可想而知那些从北方一路逃荒过来,一路上冒着风雪的流民,饥寒交迫之下,为了粮食,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届时内忧外患,光想着靠村里一些青壮年保存下村里的粮食,未免太过天真了。   单峻海现在很不安,只有越来越多的人呆在一块他才能够稍微安心一些。   “兰娘这是怎么了?”   蒋婆子问出了和孙女福宝一样的问题,看着之前因为怀孕格外丰腴,现在却消瘦的下巴削尖,颧骨突出的干瘦女人,蒋婆子差点都不敢相认了。   “哇——呜呜——”   一阵哭啼从兰娘的怀里传出,比小猫喵叫响亮不了多少的声音传到屋内人的耳中,蒋婆子和苏湘脸色一变,兰娘这是早产了!   “看你们胡闹的,赶紧的,先把人放到炕上,湘儿,你去把西厢房的屋子收拾了,烧上炕,把窗户关严实,褥子越厚越好,还有福宝他们小时候用过被我仔细藏起来的孩子的襁褓和尿戒子之类的东西,统统拿出来。”   蒋婆子作为指挥忙的跟陀螺一样,作为女人,她深知在月子里着凉会对女人的身体造成什么样不可逆的影响。   她不知道在兰娘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儿子们将这个孙女冒着风雪带回来,即便用棉被棉袄将人裹得再严实,这样的天气依旧无法做到严丝合缝的将冷气阻挡在防护层外,还有兰娘现在的脸色,显然是月子没养好,营养没跟上去的征兆。   本来早产就伤身,又是郁气又是受冻的,兰娘的下半辈子,必然是要遭点罪了。   对这个孙女多了几分怜惜,蒋婆子不明前因后果,自然没法对李鸿二有什么好脸色。   而这件事李鸿二说起来也不是全然无辜的,面对蒋婆子的不满,他也只能硬生生受着,然后跟在媳妇后头忙这儿忙那的,这番作为,勉强洗刷了一些他在蒋婆子心里的不良印象。   “二哥,我和你还有福才去你那儿把东西搬过来,这个时候,全家聚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单峻海看侄女这儿暂时用不到他,就对着一旁眼睛没从闺女身上挪开过的二哥说道。   “好。”   单峻河一路上也听了弟弟的分析,他们家的位置在靠近村子最外边那一圈,一旦流民闯进来了,他那儿就是最先被攻击的,家里两个男人,要护着粮食和王春花这个女人,实在是有些束手束脚,尤其他要是住在自己家里,就不好将女儿留在老宅子里麻烦弟弟一家了,可让王春花照顾女儿做月子,他又确确实实不那么放心。   毕竟男女有别,他担心闺女,也不能在闺女的月子里日日夜夜盯着王春花照顾她啊,王春花给了女儿气受,他或许也会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女儿已经够可怜了,总不能让她苦上加苦吧。   所以单峻河觉得,正如弟弟说的那样,将家里的粮食和煤炭柴火搬到弟弟家来,一家人同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真理。   对弟弟的意见没有任何异议,单峻河看了眼暂时被安置在堂屋的火炕上,等待空置的客房被收拾出来的女儿,叫上了一旁的女婿一块回家装行李。   从头到尾对这件事有意见的只有王春花一人,她不明白,怎么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出嫁的闺女连带着女婿被接回了娘家,而他们家的粮食,却要统统搬到老宅子里去。   王春花觉得她男人糊涂,他们家那么多粮食呢,足够养活他们一家三口还绰绰有余。   现在粮食多珍贵啊,不少提前将粮食卖完的人家因为缺少粮食的缘故,甚至放出了愿意用粮食代替彩礼的风声,王春花现在的心头事就是帮儿子娶一个媳妇儿,如果真有那种不要银子,只收粮食就嫁闺女的人家,她肯定是愿意的啊。   反正她也不求儿媳妇的娘家有多能耐,本来她自己也不是那种能耐人家的闺女,王春花琢磨着,要是娶了一个太厉害的儿媳妇,恐怕将来家里就更没有她的话语权了,原本和她一条心的儿子,或许还会被儿媳妇拉过去。   但要是儿媳妇是她用粮食买来的那就不一样了,这样的来历,足够她死死将她压制一辈子,她让她朝东,她就不敢向西。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春花已经将家里多余的粮食当成了自己的媳妇本,就连娘家在雪灾初始偷偷来借粮她都不肯,怎么会心甘情愿看着三房接管他们家的粮食呢。   对于她男人说的,一家子聚在一块只是为了共同抗灾的话王春花嗤之以鼻,她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三房想要哄骗他们家粮食的阴谋诡计。   “你要不乐意,我给你留足口粮,你就一个人呆在这儿吧。”   单峻河越来越喜欢怼这个媳妇了,即便是在人前,也很少给她面子,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对待王春花这样的人,只能用这种果断冷漠的态度,稍微给她一点好脸色,她那心思就开始活泛起来,没个消停。   “大河,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春花喃喃的,果然因为单峻河决绝的态度,她没敢再说什么,只能憋着一肚子的气,看着单峻海等人将她家的粮食搬上推车,远远的朝老宅子运去。   单家二房的粮食多,足足运了七趟才把粮食给运完,好在现在大雪连绵,村里人都躲在屋里的火炕上不肯起来,除了附近的邻居听到了动静,会趴在窗户外看几眼,多数人恐怕连单家二房再一次搬回族宅去都不清楚。   将值钱的东西随身带好,单峻河往院子和房子的大门上各自上了一把沉甸甸的黄铜锁,这才放心地带着犹有不情愿的王春花离开。   “也不知道你大哥一家怎么样了。”   单峻海等人将粮食放到地窖和粮仓回到堂屋的时候,兰娘已经被挪到了收拾好的客房里,福宝和苏湘陪着她说话,而蒋婆子则是在堂屋等着儿子到来,好详细和他打听镇上的概况。   听完儿子对外头情势的描述,单老头就忍不住担心起了远在县城里的大儿子一家。   不论以往这个儿子做了多少让他伤心的事,生死关头,儿子就是儿子,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可是现在县城城门封锁,即便他想要打听大儿子的情况,也进不去县城里面啊。   这个时候,单峻海等人也只能宽慰一下老爷子,大哥家还有他们之前送去的米面呢,总是能够撑到春天的。   那时候就算错过了春种,冰雪消融后地里总还能补中一些庄稼,还有野草树叶的,比起现在光秃秃的一片,总不至于让那些流民绝望的不顾一切。   而且单峻海不信,清州在荣信的管辖下,真能够乱到那种程度。   “但愿吧。”   单老头叹了口气,有些想念那许久没用到旱烟枪了。   “没粮了,我家的粮食都卖完了!”   吕秀菊算是毁到肠青了,早知道大雪会下那么久,粮食会变得那么稀缺,她就不会为了贪图一点小便宜,将家里之前攒下来的粮食都高价卖出去,以为靠着从老宅子那儿哄来的粮食,能够撑到春收。   其实家里的粮食确实是够的,只是她之前卖粮食忘了隐蔽,导致附近的人家都觉得她家的粮食有结余,现在好了,断炊的人在粮店买不到粮食,统统跑到她家院子外来了。   这些日子吕秀菊连门都不敢开,只敢隔着院子朝外喊,生怕那些人买不到粮,就硬抢了。   现在县令严压哄抢暴乱,前脚抢了粮食,后脚抢了粮食的人就会被衙门的人抓到牢里去,粮食短缺,牢房不供饭菜,饿死的囚犯一批批被抬出来,谁都知道,被抓就是一个死字。   也因为这一点,目前还没有人硬闯吕秀菊家,可是她不知道,这样的安定,还能持续多久。 第95章 玩的好   “都怪你,好好的日子不过,就想着贪小便宜。”单峻山缩在厚实的棉袄里,双手凑近火盆不断磋动着,似乎是想要借由摩擦增加手心的温度。   单家的物资比普通人家来的多,但那也只是口粮,因为吕秀菊节俭抠门的缘故,家里并没有囤积太多的煤炭,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是想要出高价买煤炭都不一定能够买的着,家里的那些,自然得精打细算着用。   “嚇,我抠门,我贪小便宜,单峻山你当着孩子的面说说,我之所以这样,到底是为了谁,难道还是为了我自己不成?”   吕秀菊好些天没睡个整觉了,就怕闭上眼睛,外头那些觊觎她手中粮食的百姓冲进家里抢砸,这番沉重的心思之下,脾气自然也就一天天的暴躁了,心里那股火苗一撩就烧的三丈高。   “我不像你,被外头那些贱货骚货一哄就拿着家里的银子给那些不相干的人享受,你才是最不要脸的那一个,我告诉你,谁都能说我,就你单峻山没这个资格!”   当年那件事一直都是吕秀菊心里的一根刺,表面上现在都是当爷奶的人了,可是曾经的伤痛却很难翻篇,在相安无事之下,早的心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你不可理喻!”   吕秀菊气,单峻山也气,明明说的还是卖粮食的事,怎么又扯到当年那件事上了,单峻山自认自己早就已经知错并且悔改了,吕秀菊一次次在自己出了错之后就翻出这件事当作旧账攻击他,让单峻山觉得这个媳妇无理取闹的同时,也觉得这日子实在是太没劲了。   可是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只能凑合着过呗,单峻山就算再气也只能安慰自己吕秀菊平日里对他还是没话说的,只要不戳到她的痛脚,她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将这件成年往事挂在嘴上。   瞪了一眼无理取闹的媳妇,单峻山只能压下心底的不悦,专心地看着火炉上正烤着的番薯,耳朵自动屏蔽吕秀菊放开闸的抱怨。   “一个个没良心的,我为的都是谁啊,我卖粮食,不就是觉得粮价高,想给自家攒点钱吗,大妞吃奶首先就得把孩她娘喂好,福宗念书还需要源源不断的投入,靠你单峻山挣的那点钱,你真当能够把一家子都养活了?还不是我厚着脸皮时不时去老宅子那儿打点秋风回来,但凡你单峻山争点气,能够讨老头老太太的欢心,我都不需要在外有那样一个精明小气的名声。”   吕秀菊说着说着擦起了眼泪:“我卖粮的时候不见你出来说我什么,到现在当马后炮来了,单峻山你就不是个男人。”   “哼,当年要不是你撺掇,我会顺顺利利的同意爹娘分家,我还没嫌弃你不是弟妹呢,要是换一个识大体的媳妇,现在发达的就不是老三,而是我了!”   夫妻间的气话总是很伤人的,单峻山听媳妇骂他不是男人,原本打算默不作声任由吕秀菊发泄的心思也变了,口不择言的回答道。   “好啊,单峻山你终于说实话了,你说,你是不是看上苏湘了,也是,表哥表妹的,当初要不是苏湘和你的年纪差的大,你是不是就想着娶那小妖精当媳妇了!”   吕秀菊气的亮出了爪子,直接嚎叫着朝单峻山的脸上抓了去。   “你放屁!”单峻山捂着被挠得火辣辣的脸,一时气不住就要还击。   “够了!”   单福宗实在没想明白,话题怎么刹不住车轴,扯到那些没影的事上去了。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先想想我们几个该怎么办吧,家里那么多粮食,现在县令安排衙役管的严还好些,那些人碍于酷刑也不敢破门抢砸,可一旦粮食紧缺到了一定程度,要么饿死,要么抢点粮食没准还能躲过一劫,这样两个选择,恐怕很多人都会选择后者。”   单福宗理智地给爹娘分析他们现在的处境:“首先我们家有粮的消息,附近不少人家都知道了,作为这条巷子里最大的肥羊,恐怕我们一家早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只可惜啊,现在城门封锁了,城内的人也出不去,不然我们可以干脆放弃家里的这些粮食,轻装简行,那些盯着我们的人看到我们没有带着粮食出城也不会盯着咱们了,而是会选择哄抢咱们家剩下的那些粮食,而爷奶家还有存粮,再怎么样,去了乡下,咱们一家也不会饿死。”   单福宗是真的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呆在村子里最安全,首先村里缺粮的人家总归还在少数,在这种时候,村里人只会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外敌,不像县城里,缺粮的人家占多数,任何一个往日和你相处融洽的邻居朋友,都可能为了一把米在背后捅你一刀。   “福宗啊,你最聪明了,你说怎么办,娘都听你的。”   现在说的都是性命攸关的事,吕秀菊也没心思和单峻山争执了,只是一脸希冀地看向了一旁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希望儿子能够想出一个给他们一家脱困的主意来。   “我得想想。”   单福宗再聪明,也只是个入世未深的青年,此时因为他娘的话,家里其他三人都用期待的眼神瞅着他,还有妻子怀里半岁出头的大妞也啃着自己的小肉手,露出两排粉嫩地牙龈“无齿”的朝他微笑,面对这样的期许,单福宗也只能苦笑着琢磨起了脱身的法子。   “兰娘啊,这鸡汤你可得趁热喝了,油我都给你撇干净了,喝饱了下奶,才能把孩子喂养的胖胖的。”   蒋婆子端进来一碗鸡汤,这些日子,家里的肉是真的吃不完,院子里还冻着一堆猪羊鸡鸭,都是牲畜棚里冻死的。   光是靠着几层竹席已经不足以帮牲畜棚里的动物挡风取暖了,每天都有大批量的家畜被冻死,但这时候人都没有活路了,死一些牲畜,并没有在村子里掀起多大的波澜,顶多就是哪些人家馋肉了,然后来单家换一些肉吃。   因为冻死的牲畜血都留在了身体里,口感不算最好的缘故,单家要的价格也不高,在多数村名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或许也是因为单家提供的猪羊肉,村民们非但没有在这场雪灾中瘦下来,相反还胖了几圈,这时候要是出现其他村子的人对比,一定是强烈的差距。   蒋婆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个时候,只有村民的体格强健了,在面对外来攻击时,才会有反抗的余地。   “这个鸡汤是活鸡熬的,不腥不膻,你要是喜欢,等会儿让鸿二多给你舀一碗,那锅鸡汤就在锅子上熬着呢,都是你的。”   家里的条件足够好了,蒋婆子对着另外两个孙女也有了点慈奶心,尤其兰娘的婚事是她定的,现在兰娘遭罪了,蒋婆子也觉得自己在这里存在过错,看着消瘦的孙女和曾外孙,就忍不住心软了。   兰娘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碗里的汤,浓香的鸡汤虽然没有加盐,但原本的鲜咸足够让人口齿生津,胃口大开,相比较之前那段昏暗的日子,兰娘是真心觉得在爷奶家的生活,跟在蜜罐子里没有区别。   鸡汤猪脚汤轮番喝,配料还不带重样的,兰娘喝着喝着就忍不住流眼泪了。   其实小时候,她未尝没有嫉妒过福宝妹妹,只是那种嫉妒并不是因为她讨厌这个备受宠爱的堂妹,只是有点心疼自己,觉得自己没有疼爱她的娘亲,更得不到爷奶的怜惜。   但是这几碗鸡汤下肚,兰娘就有些懊悔了,她觉得,其实奶奶还是很疼她的,只是奶奶是个情感内敛的人,这不,在她出事后感情就爆发了,显示出她对自己的重视了。   “奶,我喝不下这么多鸡汤,要不剩下的让福德喝福宝喝了吧。”兰娘觉得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更要当一个好姐姐,就学着大姐往日的做派,将她觉得好的东西和弟弟妹妹分享。   “不用,鸡汤太腻了,乖宝儿早就喝厌了,再说了,你这是产奶的汤,都没加盐,乖宝儿怎么会喜欢喝呢。”   蒋婆子随意地说道,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戳了兰娘好几刀。   鸡汤都能喝腻!兰娘摸了摸自己眼角的泪,觉得她果然还是感动的太早了,奶还是那个奶,虽然也疼她吧,但是这种疼爱比起她对福宝的,简直不堪一比。   不过即便这样,兰娘还是很满足了,喝着暖暖的鸡汤,露出了她回到村子里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你慢慢喝,我去帮狗剩改改襁褓。”   狗剩是兰娘那个早产儿的名字,这孩子出生体弱,长辈们都觉得贱名才会好养活,于是拍了拍屁股,就给想出了这么一个好名字。   蒋婆子看孙女适应的挺好的,也没盯着她喝汤,闲不下来地去做了其他事。   “娘,你觉不觉得,山生这孩子和福宝玩的太近了。”   蒋婆子刚出房间门呢,就被做贼似的早就守在门口的小儿子给拦了下来。   福宝和山生玩的好?   蒋婆子一时没意识到儿子说的好是哪种好,等她意识到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玩的好?那很好啊! 第96章 暴露   “福宝和山生这俩孩子怎么个玩的好法,你给我详细说说?”蒋婆子拉着儿子进了自个儿的房间,一脸郑重的问道。   单峻海心想,这不愧是他娘,和他一样最疼福宝的娘,什么都还没说呢,就紧张上了,恐怕他娘心里和他想的一样,都不希望福宝那么早嫁出去吧。   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和同盟的单峻海一下子就有了底气了,决定在他娘面前好好告上严山生一壮。   “娘,你想想福宝这年纪,山生和她玩闹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不避讳不说,俩孩子没事就呆一间屋子,就算福才和福德这俩孩子也陪着吧,可也不像话。”   单峻海想啊,他这个亲爹都没能和他的宝贝乖乖整天粘在呢,严山生又凭什么啊。尤其他的乖乖福宝那么好,没点定力的年轻小伙儿一定会喜欢上的,或许这时候山生那孩子就已经心怀不轨了。   “是不像话。”   蒋婆子点了点头,她是个开明的好奶奶啊,山生要是喜欢福宝,福宝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完全可以告诉她啊,到时候她会教山生怎么安排媒人上门说亲,将这门她早就在心里盘算计划着点婚事定下来,她也能早早安心了。   “就是,不仅这样,娘你是没看见山生那崽子看福宝的眼神,和我看湘儿时一模一样的,他什么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   蒋婆子的附和给了单峻海勇气,激动地他一股脑的就将这些日子他觉得不痛快的事托盘而出。   “福宝才多大年纪啊,山生就看上咱们乖宝了,谁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就藏着这心思了。”单峻海有些委屈,他的乖宝儿,还是个孩子呢。   “你和湘儿定亲的时候,才十三岁呢。”蒋婆子幽幽地在一旁开口,说山生禽兽,他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吧,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这不一样!”   单峻海急了,这怎么一样呢,他和湘儿那是姨表亲,在一起就是亲上亲,可严山生那小子,他、他、他……   绞尽脑汁想了想,单峻海还真想不出来反驳的话,可即便这样,女儿控的老父亲依旧坚定而有执拗的不想自家女儿身边早早就有一个大灰狼觊觎着。   “行了,两个孩子那儿我去说,现在没名没分的,行事确实要注意这些,尤其现在家里还住着亲戚。”   蒋婆子相信自己憨厚的二儿子和二孙女婿一家,可是信不过王春花,那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谁知道她看到福宝和山生俩孩子处的好之后会想歪到什么地方去。   “对对对!”单峻海听着他娘的话重重的点头。   “还有福宝年纪确实也小,十四岁呢,过完年也就十五,还能在家留几年。”蒋婆子心想,亲事可以早点定下来,但是孙女出嫁的年纪却不能这么早,起码得在家里留到十七八岁吧,她觉得严家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家,一定能够明白她这个老婆子的心情的。   尤其严坤和儿子处的好,山生那孩子更是她看着长大的,两家那么亲近,将来孙女嫁人了,也能时常回娘家看看。   这么想着,蒋婆子就觉得这门亲事更好了。   “对对对!”单峻海只当他娘和他是一伙儿的,她说什么都点头附和。   “既然你也觉得好,我现在就去探探坤子和两个孩子的口风,如果合适的话,等这次雪灾过去,就帮两个孩子定亲吧!”   想到兴头上,蒋婆子高兴地拍着大腿看着儿子问道。   “对对对!”惯性思维下,单峻海再一次点头。   “成了,就这么办!”蒋婆子急冲冲的离开了房间,将愣住的儿子丢在了屋子里。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促成这桩亲事了,如果能成的话,或许就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单峻海木楞楞地僵站着,他琢磨着,刚刚是不是他的耳朵听岔了他娘的话,怎么一开始还好好的,最后他娘却叛变了呢。   “娘,你等等!”   单峻海一蹦三丈高,在想明白之后赶紧追了上去,他得拦下老太太,不然闺女就真的没了。   “山生哥,你觉得这匹马好不好看?”   福宝指着严山生衣服上的刺绣骄傲地问道,这可是她替对方缝补破衣服的时候特地加上去的,对方的生肖属马,没有什么比顺势在衣服的裂口处缝上一匹马更合适的了。   “好看,我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马。”   严山生看着衣服上那团棕褐色,脖子四肢都有些粗壮,尾巴短乎乎一团的“马”,发自肺腑地说道。   只要是福宝绣出来,都是顶顶好看的。   “哈哈,我就知道。”福宝骄傲地插了会儿小腰,山生哥多诚实的一个人啊,绝对是不会说谎的,她就说啊,她绣的马虽然没有形,可是神韵已经在了,有时候神比形更重要。   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另一个水平线的福宝决定好好和小娘亲谈谈,是时候停止她刺绣的课程了。   “我帮你把衣服放柜子里。”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道单福宝熟门熟路地打开客房的衣柜,将清洗过且缝补好的衣裳放到了衣柜里。   “嗯。”严山生脸颊上两团不怎么显眼的红晕被他小麦色的肌肤覆盖,心里飘飘然的觉得,现在俩人之间的相处,似乎已经和寻常夫妻没有了区别。   严山生忍不住想着,是不是福宝对他,也有那么几分他对她的心思。   “等、等会儿,我自己放就好了!”高兴点念头没有持续多久,严山生忽然意识到衣柜里被他藏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可是等他记起来想要组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福宝将衣服整齐叠放到柜子里,然后蹲下身,捡起了刚刚打开柜子后从里面掉出来的两包黄油纸包着的东西,几乎是捡起来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却怎么都找不到源头的香味再一次出现在了鼻子里。   一包捏起来有些干脆,结合熟悉的香味,福宝猜测很有可能是晒干的花瓣,专门用来泡水洗澡的那种,至于另一包捏起来有些软,看黄纸外那些白白的粉末,应该是珍珠粉无疑了,换做普通的面粉,根本不需要和晒干的花瓣放在一块。   福宝的眼神有些诡异地挪向了一旁齐手齐脚,僵成一块木头的严山生。   没想到外表粗犷的山生哥是这样精致的男孩子啊! 第97章 逃离   “这是我爹的。”   一瞬间,严山生面不改色地就将自己的亲爹推出去当了挡箭牌,因为他惯来的沉稳和诚实,福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了。   “山生哥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福宝思来想去,这两样东西和坤叔似乎都联系不到一起,再说了,坤叔都这把年纪了,没想着再婚又何必在自己的脸上捯饬呢,相反山生哥就说不准了,少年慕艾,没准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呢。   就好比公孔雀为了争夺母孔雀的注意绚烂开屏一样,这也是雄性的特色。   为这两样东西的出现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福宝忽视了心里一闪而过的酸涩,笑着开口说道。   “男孩子嘛,也是可以漂漂亮亮的,你放心,我支持你。”   握了握爪子,福宝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曾经还想过将眼前这个青年培养成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呢,那时候的她恐惧于古代的婚姻,总想着要从小替自己培养合格的丈夫,可是相处的久了,两人之前的氛围越发自然,福宝习惯了被严山生和几个堂哥亲哥宠着,对她而言,严山生已经是她的亲人了,当初的小九九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说起来,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福宝眼神中闪过一抹恍惚的神情,然后视线转向了一旁高大黑壮的严山生,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自在的感觉充斥了她的心腔。   “我娘那儿估计还得我帮忙呢,山生哥,这些东西,就你自己整吧。”   跟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福宝将手里有些烫手的珍珠粉以及干花瓣放到了一旁的小矮凳上,然后同手同脚地跑了出去。   “对了,那珍珠粉的效果并不算好,如果想要美白护肤,到时候我给你做一罐子脂膏吧,可能更有用些。”   跑到门口的时候福宝回过头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跑的没影了。   严山生并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男人,甚至可以说,他还有些嘴拙,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他能想到把锅推到他爹头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因此在面对福宝的笑说时,他只能僵着一张脸,充当陌生人,好想这样就能将这件事混过去一样。   他好像又把事情搞糟糕了!   严山生抿着嘴唇,像是一头被抛弃的大狗狗一样,颓然沮丧。   “啪——”   拿起矮桌上那两包黄油纸,严山生用力将那两包东西扔到了柜子的角落,打算这辈子都不要用这些东西了。   “福宝,别跑那么快,小心撞到了人。”   苏湘看闺女在走道乱窜,忍不住紧张地提点到,她这姑娘啊,就跟猴子投胎一样,有时候苏湘都回忍不住想,山上的猴子之所以那么亲近她闺女,纯粹只是因为从她闺女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女孩子家家的,学点女红手艺那才是正经事,可偏偏她家姑娘,在女红上一窍不通,能在描形的基础上,还把菊花绣成螃蟹,好在闺女还烧菜上继承了婆婆的手艺,甚至青出于蓝,这才让苏湘对闺女的未来松了口气。   其实面对宝贝闺女这样糟糕点刺绣手艺,苏湘完全可以硬下心来好好管管的,正所谓严师出高徒,苏湘这样精湛的刺绣手艺,真要严格地教授孩子,福宝怎么样都是能够继承她三四分手艺的,不说有神,好歹形能够绣准了,可偏偏苏湘也是哥慈母心啊,多少次想要硬下心来,面对着闺女的撒娇卖乖,顿时就无力招架,溃不成军了。   在这种无奈的情绪下,苏湘只能纵容着闺女自由生长了,大不了将来给闺女一份厚实的嫁妆,用钱堵住她未来婆家的嘴吧。   “娘,我饿了,想喝木耳红枣汤。”福宝随意地想了一个借口,想要将小娘亲支开。   “正好厨房泡着银耳,你等着,娘给你熬去。”   因为家里有孕妇的缘故,这些日子厨房里常备着一些坐月子适宜的食材,银耳红枣羹能够助眠,对于做月子的妇人是一种再滋补不过的甜品。   苏湘想着,熬银耳红枣羹不费事,熬上一大锅全家人都能喝,没什么犹豫,就忘了刚刚还想要拉着闺女教她女儿家的贞静娴熟的教条的念头,扭头回了灶房,准备起了银耳红枣羹。   “啊啊啊啊!”   回到自己的房间,福宝忍不住蹬掉鞋子瘫倒在炕上那堆软乎乎的被褥里,将脸埋在被子种,大声哀嚎了起来。   加上上辈子的年龄,即便这辈子被宠的有些低龄化,福宝也不至于单纯到连自己的心思都看不透的地步。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从一开始的想要培养严山生做自己的童养夫,到现在自己没察觉到时候,偷偷对对方有了亲情友情之外的好感的程度。   上辈子她到死都没有谈过恋爱,这辈子一来就是早恋,福宝摸着自己扑通扑通跳的不停的胸口再一次哀嚎,脑子里一片混乱。   “吱吱——”   五花肉就是被福宝的鬼哭狼嚎给惊醒的,勉强从冬眠中醒来,爬出暖乎乎的小窝,五花肉凑近福宝的脸颊,拿自己的小爪子摸了摸,似乎是想要安抚她焦躁的情绪。   “五花肉,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谈恋爱这种事,福宝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现在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严山生相处了。   “吱吱——”五花肉歪着脑袋,作为一个只喜欢和小宝贝粘在一块,短暂鼠生都没有找过伴侣的单纯松鼠,它压根就听不懂福宝的话。   对上那双懵懂天真的眼睛,福宝无奈了,温柔的抚摸着五花肉的背部,原本焦躁的心情倒是渐渐平定了下来。   她决定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正她还小,她还是个宝宝。   头一次遇上感情的问题的小姑娘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顺理成章的让龟缩到了厚厚的龟壳里面。   “砰砰砰——”   “砰砰砰——”   大半夜的,平柳村一片寂静,所有的烛火早就统统熄灭,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美梦中,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单家以及村里另外几户人家门口响起。   因为这阵突如其来的声音,村里绝大多数人家家里的烛光都再次点亮,即便是没有被敲响家门的人家也忍不住派了个代表,穿上最厚实的衣裳,把门拉开一条缝隙,往外头张望。   “大哥,大嫂,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了县城的城门封锁了吗?”   单家出来开门的是老二单峻河,因为他住在西厢房靠院子最近的那间屋子,此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铁钉耙,这是因为他担心来的是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作为反抗的工具准备的。   这时候单家的其他人也都起来了,一间间房门被打开,屋里的人站在门栏处,披着厚实的棉袄有些畏惧屋内外的高度温差,不敢跨出房门,只是好奇地看向了单峻山一家。   “说来话长,我和你大嫂还有福宗这对小夫妻都快冻死了,家里有没有热水,赶紧端上来。”   这段日子,单家大房着实受了不少罪,往日因为酒馆的伙食养的肥头大耳的单峻山掉了不少膘,看上去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二大小,原先合身的衣裳挂在身上空荡荡的,多亏用绳子绑住了袖口和衣摆,才不至于灌风。   跟在他身后的吕秀菊等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就冻得青紫,眉毛上,睫毛上挂着冰晶,看上去就像是一尊会呼吸的雪人。   这情况看着可不好,单峻河也顾不上寒暄了,将人迎到了自己的房间。   堂屋的炭火早就熄了,现在除了各自的住处,其他房间都和冰窖一样,他们的状态,显然不能呆在那样的房间里。   蒋婆子和单老头换上了保暖的衣裳,捧着手炉去了单峻河的屋子,单峻海和严坤等人也想打听县城的情况,无奈从温暖的被窝里离开,穿过院子来到西边的厢房。   倒是福宝想要爬起来,被家里的长辈拦住,连同福德几个一起,被勒令留在自己的房间内。   “我们是逃出来的。”   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单峻山长舒一口气说道。 第98章 流民   县城里因为县太爷的高压管理,暂时还没出现什么大乱子,加上之前粮价飞涨,有点远见的人家都在粮价刚涨起来的时候,屯了点粮食,紧抠着吃,日子还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加上城门紧锁,外头的流民进不来,因此要说县城的日子多水生火热,那倒未必。   但是对于极少数一部分人而言,这日子就不好过了。   城里多数人家的粮食都是不富裕的,其中有一些心疼钱,总觉得大雪停止了,粮价就能降下来,因此买粮食的时候,能少买就少买,这部分人的日子,在粮店都掏不出粮食来的的时候,就彻底抓瞎了,买不到粮,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的人身上,妄图从那些粮食宽裕的人家手里讨点粮食出来。   吕秀菊就是这样被盯上的,而县城里和他们一样遭遇的人家,也不在少数。   拿平柳村来说,小小一个村子里就有十好几户有亲戚住在县城里,当初县城粮价飞涨,不少人都联系过乡下的亲戚朋友,送粮食去县城里,足够一家几口人撑过一个冬天的粮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运到房子里,这些人家家里有多少存粮,附近的人家都是心里有数的。   明明有足够的粮食,却终日活在心惊胆战中,生怕哪天睡熟了,家门就被饿极的百姓给砸破,日子一久,这些同样面临这样境地的人干脆就聚在了一块,商量保命的法子。   终于,在一次他们中的一户人家被一群蒙面人破门而入抢了粮食,家中的老母亲还因为和抢匪争夺一袋米面被抢匪推倒,脑袋撞在了一旁的台阶上不幸身亡后,他们这些人做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离开县城,回到相对安全的村子里。   单福宗研究过了,现在粮食紧缺,没有上面的命令,县太爷甚至不能做主开粮仓,因此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县里的衙役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普通百姓缺粮,他们同样如此。   谁不是一家大小要养活的呢,守门的士兵有弱点,那就一定能够收买。   横竖他们逃跑时不能带上太多的粮食,干脆单福宗就用家里的存粮收买了守门的士兵,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拖家带口地从县城里逃了出来。   因为城门不能开,他们几个就蜷缩着坐在竹篓子里,竹篓两边拴上绳子,守城的士兵拿着绳子,缓缓将他们从城门放下去,就这样,一伙人从县城里逃了出来。   大晚上的,他们只能借由月光前行,生怕点了火烛就会引来那些熟睡的流民的注意,此时的雪深已经末过了膝盖,每一次将腿从积雪中拔出来,都得消耗不少的体力。   往日只需要一时辰的路程,一行人愣是走了两三个时辰,因为天黑看不清道路,一路磕磕碰碰的,等摸到村子的时候,别提多狼狈了。   不过好在还算是平安抵达了,大伙儿各回各家,经过这一出,恐怕都得在家里缓上一段时间才能出门了。   “城里的人能够用粮食收买守城的士兵出去,是不是也意味着外面的人也能够收买士兵进去?”   福宝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偷偷溜了出来,抱着手炉在门口偷听,听完大堂哥他们出城的经历时,福宝忍不住出声问道。   “那些流民背井离乡,可未必手里没有一些值钱的东西。”   福宝可是听说了,北边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粮食,有钱都买不到粮,为了不饿死,自然只能跟着一路逃荒来到他们这儿了,福宝想着,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手里还有点金银首饰,或是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   毕竟是逃荒啊,将来还不定会不会回到故乡呢,总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吧。   可要是真如同她猜测的那般,外面的流民也用这样的手段买通了守城的士兵,到时候一大家子没有足够全家进城的银子,会不会砸尽家底,先送几个青壮年进程,到时候城里有了自己人,里应外合,趁守城门的人不备,打开城门,放外头的流民进城,这对县城里毫无防备的百姓而言,才是灾难了。   福宝的未尽之意在场的都听明白了,单福宗倒吸了一口凉气,越发庆幸自己早做决断,早早带着家里人逃了出来。   那些个逃荒的流民,可不是每一个都是质朴纯善的,一路上为了争夺粮食,为了活命,他们中的一部分或许手上都已经沾上了人命,要是放这样的流民进程,恐怕他们会做的不仅仅是抢砸,杀人都不带心软的。   “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呆屋里吗?”   蒋婆子坐在火炕上,冲着宝贝孙女招了招手,大冷的天气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最容易着凉了。   “我之所以想到这个主意,就是因为一次意外看到了守城的人用竹篓将城外的人吊到了城墙上,然后将人放入了城内。”   单福宗有些艰涩地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城里其实也有一些流民了,只是一开始他没有往堂妹思考的方向深思,现在想来,那些流民在城外未必没有亲人,那么现在的县城,真的还算安全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单老头还是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旱烟枪,这段日子,家里人的心事都重,也就默认纵容了老爷子抽几口烟解压的行为。   “这时候顾着自家就不错了,哪里还能顾着别人呢。”   单峻山这时候已经稍微缓过来了,听了老爷子的感叹,紧跟着说到。   理是这个理,可是想着还傻傻以为一切太平的县城百姓,以及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单家人这心里,总是提不起劲来。   但正如单峻山说的那样,在这个世道,他们也只能牢牢顾着自己。   不知道府州那儿怎么样了?单峻海长叹了一口气。   这场雪灾的规模显然已经不仅仅影响坝江县和清州了,恐怕整个澜江省都受到这场雪灾以及紧跟着而来的饥荒的影响,按理这样大规模的难民迁徙早该上达天听了,怎么迟迟不见朝廷开仓赈粮,派军队将流民送回原籍,再这样闹下去,就不简简单单是难民的事了。   单峻海此时所想的,何尝不是荣信烦愁的问题,可他的公文上递澜江总督已经半月有余了,至今都没有收到上面的批示。   想着越来越多从其他州涌来的流民,荣信觉得,自己是时候有个决断了。   “昨天晚上守夜的人呢,难不成都睡死过去了?”   一大早的,村里每家每户做主的男人就被召集在了祠堂里,王秉生气愤地拍着桌子,也顾不上现在这是在祖宗牌位前,大吵大嚷的是对祖宗不敬了。   自从单峻海提出流民可能会来抢劫粮食这个危机后,村里就安排了十六-四十岁的壮年男丁轮流守在村子的几个出入口,即便是夜晚也不例外,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情况,轮值的人就赶紧敲响配好的铜锣,示意村人准备御敌。   可是昨晚上,单峻山等人都走到各自家门口了,那些本该轮值的人却睡的死死的,一点都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好在这是自己人,要是换做兴怀不轨的,是不是刀刃对准了脖子,村里人这才恍然惊醒呢。   光是这样想着,王秉生就忍不住胆战心惊,向来都是老好人作风的老村长这时候也忍不住动怒了。   “这不是没什么事吗?大冬天的守在门口的破木屋里,铁人都顶不住啊。”一个看上去略显青涩的少年忍不住嘀咕,他就是昨晚上轮值的人之一。   “别说了!”他边上一个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赶紧扯了扯他的衣摆,然后讨好的看向了村长:“村长,栓子的话不中听,但也有点道理,现在这天这么冷,让他们守在村子门口那破屋,就靠点火盆子御寒,确实难熬啊。”   “难熬也比稀里糊涂死了强。”王秉生气冲冲地怼了回去,“现在大伙儿能够安然无事地坐在这儿,凭的是咱们手里的粮食,一旦这些粮食被哄抢光了,现在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就是咱们的下场。”   重要时刻,王秉生这个村长还是靠谱的,他郑重地对着村里的男丁说道:“咱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平柳村,更是咱们祖祖辈辈的根基,今时不同往日了,想想家里的媳妇,想想老子爹老子娘,再想想家里的娃娃们,难民不是吃素的,饿极的他们杀人放火什么都敢,更有甚者,在流民们打进来的时候,咱们心尖尖上的娃娃,或许都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想想这些,你们还怕冷吗,还怕饿吗?这个时候咱们顶门立户的男人不帮他们撑着天,谁又会来帮咱们呢?”   王秉生的话让在场的青壮年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是啊,他们谁不是有爹有娘的,又有多少是有媳妇孩子的,光想着偷懒,不肯受着点罪,到时候流民真的打进来了,他们又怎能护住自己的妻儿老小。   “我言尽于此了,从今天起巡逻队重新排班,自愿报名,谁不愿意参加的,等真的遇上麻烦了,也别奢求别人能够帮你。”   王秉生的视线在昨个儿晚上轮值的那些人身上划过,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我报名。”   “我也报名。”   那些个玩忽职守的男人们一脸羞臊,可终究还是站出来报了名,一个两个的,在场的除了一些年龄过大,不适合守夜的男人,几户所有的男丁都站了出来。   王秉生很欣慰,不管村里往日有什么样的龃龉,在大难之时,大家伙儿还是拧成了一股粗绳,也只有这样众志成城,他们才会有更大的希望度过这次劫难。   “行行好吧,给点粮食吧。”   几天的功夫,平柳村外已经被层层篱笆给围绕住,村里人闲来无事就将煮化的雪水泼在篱笆上,因为寒冷的天气,篱笆被封闭在了凝结的冰块里,越来越厚的冰墙,将村子和村外隔离成两个世界。   这里每天都有至少六个青壮年守着,外头驻扎的流民只要有越轨的行为,平柳村的村民就会统一反抗。   只是那些流民似乎也没有要硬来的意思,每天就派一群老弱病残,凄凄艾艾地伸出满是冻疮的手求点粮食。   村里人还没直面过一些残酷的现状,加上吃得好穿的好,面对这些可怜的流民,日子长了,就有些松动了。 第99章 怜悯   “叔叔,给块馍馍吃吧。”   “大哥,求你行行好吧。”   几个孩子,也就六七岁的年龄,脸蛋冻得紫红,嘴唇开裂,耳朵上,手指上一片红肿流脓的冻疮,哆嗦着跪在冰墙外冲着冰墙另一头的村人磕头。   “求求你了,行行好吧。”   老人们则是作着揖,瘦小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妈的,老子看不了了。”   守门的青年觉得真是操蛋,如果换成年轻力壮的男人在冰墙另一头叫嚣,他想也不想就能挥着铁钉耙打过去,可偏偏外头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凭得心酸,想想要是没有这场天灾,他们也该好好的留在自己的故乡,辛勤耕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四处漂泊,摇头摆尾地乞讨旁人的一丝怜悯。   大伙儿都是爹生娘养的,心也是肉做的,对于年迈的老人和年幼无辜的孩子,怎么能忍下心来呢。   “谁说不是呢。”   边上的青年搓了搓脸,扭过头去不敢朝外头看,心想着,下次轮到他守门的时候,一定得记得带上一团棉花,好把耳朵捂住。   外头的老人和孩子哭求了许久,看守门的人无动于衷,只能叹息着,相互扶持离开,大雪纷飞中,这些人的背影无比凄苦瘦弱,再冷些的人,也不由心软了。   可是男人们不敢,不说这些老幼是不是其他流民放出来的烟雾弹,试探他们村里是否有余粮,就说开了这么一个头,以后来的流民更多了,那时候他们是给粮食还是不给粮食呢。   这样的好人,难做啊!   “怎么样,讨来粮食了没有?”   平柳村外的破庙里,聚集着一堆从北边过来的流民,此时留在屋子里的,都是体格稍微健壮点的青壮年,他们正在拆庙里的一些破烂的家具摆设,好用这些木头生火取暖。   至于一些年轻的女人则是用仅有的几口锅烧着热水,里头煮着的是他们从一些枯树上剥下来的树皮,大冬天的,这是他们唯一能找到的粮食。   “没有。”   几个老人拉着孩子凑近火堆取暖,无奈地叹了口气。   随着话音落下,破庙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眼里都透露着迷茫绝望。   倒不是这些青年心狠,让老人孩子去村子外头乞讨,而是他们心里头也明白,现在这里的百姓是如何忌惮他们这些流民,老人和孩子还好些,换做他们这些青年出现在别人的村子外,恐怕还没靠近,就被轰出来了。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让老人孩子去乞讨,而壮年男人则是留下来修补他们避寒的“家”,普通人对老人孩子总是格外心软的,有时候他们出去,能从一些村子那儿讨要来充饥的红薯和馍馍,省着点吃,这些粮食能够让他们多活几天。   但是随着雪灾的不停歇,他们讨要粮食越来越困难了,从临县到坝江县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是靠树皮和草根充饥的,往日高壮的青年几乎能够看到胸口凸出的肋骨,老人孩子更是瘦的不成人形了。   可怎么办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没人想死啊。   “要不,咱们跟着那拨人去县城吧。”一番沉寂过后,一个女人怯怯地开口说道。   她怜惜地看向自己怀里刚满两岁的孩子,这一路上,她死死地护着自己唯一的骨肉,宁可自己少吃点,也要让孩子吃饱肚子,煮熟的树皮,她只让孩子吃里面那层相对柔软的部位,还是嚼成泥状后才敢喂到孩子嘴里,生怕不好克化,可即便这样,孩子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四肢就和枯树一样,肚子和脑袋格外的大,看着就可怕极了。   但是在女人眼里,这就是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她甚至愿意做一些违心的事。   “春妮儿,这话别说了,咱们李家再怎么样,也是有骨气有良心的,我宁可饿死,也不会让你跟那些人做那些下地狱的事。”   干瘦的男人阻止了女人,都是一路上逃荒过来的,有些人即便在逃荒的时候,依旧能够吃的满肚肥肠,而有些人就如同他们一样,在这难日里艰难求生,纯粹只是作风性格的不同罢了。   “和那些人为伍,你难道就不怕咱们的小宝遭报应吗?”男人很气愤媳妇的决定,她难道忘了,当初那些人盯上了小宝,想要抢走小宝吃人肉了吗?那些人,是要下地狱的。   “就是啊,李家的,做人不能昧良心啊。”   一群老人哀叹着,对着那个提议的女人劝解道,只是肚子里此起彼伏的咕叫声,让他们此时的坚持看上去颇为可笑。   “我知道了。”   女人低下头,抹了抹眼泪,她不知道那些人不好吗,可是她想要孩子活着啊。   “我观察了一下,这边有一座大山,明天咱们男人就绕开这个村子进山,山里没准能抓到一些过冬的山鼠或是其他动物,再不济,山上那么多树,咱们可以多撕点树皮下来,总不至于饿死的。”   男人打起精神,对着在场的人说道:“大伙儿坚持下去,雪不可能不停,熬过去了,咱们就回家!”   回家!   这个词让在场的人忍不住泪目了,一个个擦着眼泪,他们真的还能有回家的一天吗?   “明个儿我再带着孩子们去求求那个村子的人,没准能求来一些馍馍地瓜。”   老人们怜惜地抱了抱边上的孙儿孙女,孩子们懂事地点了点头:“明个儿我们磕头会更卖力的,多喊喊叔叔哥哥,要是能求来馍馍,大家都不会饿死了。”   儿童的过于早熟让在场的成人无比心酸,一群人聚在一块,期盼着大雪赶紧过去。   “今个儿还是那样?”   单峻海朝今天守门的几个问道。   “嗯,来的依旧是老人孩子,娘的,存心让人心软。”守门的青年梗着脖子,这一天两天的,他怕自己再守下去,哪天就忍不住回家拿粮食给那些老人孩子了。   “老三,真的不能给那些婆子孩子一点馍馍吗,我看他们实在是怪可怜的。”   一个年长些的男人跺着脚,搓着手,都是些奶娃娃啊,想着自家那些即便在这个时候还能时不时吃点糖块,吃上猪羊肉的孩子,他是真的于心不忍啊。   “再等等。”   单峻海抿了抿嘴,他也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啊,他要是心狠,当初就不会提议让附近村子一些家境贫寒的妇人帮着织草席了,可这个时候,他不能因为心软,拿全村老少的性命开玩笑啊。   他忍不住有些头疼,这时候,他还宁可来的是一群强盗呢,好歹心狠起来,也不会觉得心虚。   “诶——”   几个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长叹了口气。   “姐姐行行好吧,给我点东西吃吧。”   “婶子求求你了,给我点东西吃吧。”   今天那群老人孩子来得巧,正好撞见了村里一些女人给守门的男人们送午餐,咽着口水,孩子们几乎趴在了冰墙上,丝毫不在意刺骨的冰冷贴在他们本就满是冻疮的脸上和手上。   女人们向来都是比男人心软的,看到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大小的难民,其中有几个没忍住,从饭盒里拿了两个馍馍丢了出去。   “谢谢婶子,您会有福报的。”   “谢谢,谢谢!”   几个孩子动作灵敏地将馍馍藏到了怀里,然后赶紧跪下来给那几个丢馍馍的女人磕头。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能讨来的仅有的粮食了,在感激完后,也没逗留,老老少少互相搀扶着离开。   看到那些人的反应,正要责怪自己婆娘心软的男人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了,他们能怪自己心善的媳妇吗?要怪就只能怪老天爷,怪没有作为的朝廷。   在那些女人给了流民粮食后,村里的巡逻就加严了,但一连好些天,那些老人孩子倒是照常出现在村子外套要粮食,却从头到尾没见一个壮年男人出现在村子外。   “我观察了十多天了,那群流民就住在村子不远处的破庙里,其中有二十个出头的青壮年,老弱妇孺越在四十人左右,他们中的男人和身子骨稍微强健些的女人每天都会去山上扒树皮挖草根,还会设陷阱抓山上的动物,看来都是老实人。”   这些天单峻海也不是全然闲着的,早在流民刚刚聚集在村子外的时候,他就和严坤等人轮流爬出冰墙去监视那些流民的一举一动了。   目前看来,那伙人对村子似乎无害,而他们中的老人和孩子,确实也十分可怜。   单峻海想着,对于这样的难民,他们是否能够采取其他的应对措施。   “这些天我总是在想,如果现在遭难的是咱们一家,咱们会不会期待着,有人能够在危难时机伸出援手,如果这时候咱们什么都不做,又怎么能期望在危难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帮咱们呢。”   蒋婆子长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她的心意,已经很明确了。   单峻山等人是很不屑于爹娘还有老三的瞎好心的,可家里的粮食也不是他的,现在他自个儿还寄人篱下的,压根就没有发表意见的立场。   而王春花倒是有立场,可是就她在家里的地位,公婆做下的决定,她又怎么能够当着愚孝的丈夫的面反驳呢。   一时间,单家人各有心思,但是明面上,所有人都赞同了蒋婆子的提议。 第100章 雇佣   “那咱们怎么做,也不能白白送粮食当冤大头吧,还有村里其他人的想法,咱们也不能不考虑啊。”   单峻山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现在爹娘跟老三过,他们这边的粮食他也没法插手,可让他眼睁睁看着价格番了十几番的粮食白白送到灾民的嘴里,他又觉得不是滋味。   王春花和吕秀菊也是这么想的,王春花的娘家没多少粮食,而吕秀菊的娘家在雪灾来临后就没怎么联系,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样,在她们看来,家里有粮食帮衬姻亲不好吗,尤其是王春花,她自认家里的粮食有她的一份,凭什么老太太就拿她的东西做人情,给她自己攒福气。   此刻单峻山的话戳中了她们的小心思,虽然没有帮着附和,却也在面上流露出的赞同。   单峻山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在他话音落下后,最先提出想要帮助那些灾民的单峻海也忍不住深思了起来。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保证自家安全的情况下救济那些灾民,又该怎么做,才能够不让村里其他人有什么怨言。   “现在外面的雪那么大,河水都已经彻底冻成了冰,爹爹,我想要在夏天喝冰镇的绿豆汤,甘草凉水。”所有人都沉思的时候,福宝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装作无辜地说道。   “要不,咱们家挖个大冰窖吧,以后就不需要去县城找冰商买冰了,夏天再热屋子里摆上冰鉴立马就能凉快下来。”她口中的冰鉴就是一种用来盛放冰块的器皿,放置在屋内,能够起到天然的降温效果,相当于古代的空调。   冰在古代是一种奢侈品,在还没有发明硝石制冰法之前,夏季冰块的使用只能依靠前一个冬天的冰块储藏,而冬天到夏天这几个月之间冰块的自然融化,也会增加冰块粗藏的难度,因此冰在古代,几乎是达官贵人才能够用得上的东西,普通百姓偶尔奢侈着买上一杯冰镇过的甘草凉水,以及是难得的享受了。   福宝看似和刚刚话题不想干的提议,实际上有她自个儿的深意。   首先今年这场严冬,为制冰制造了优越的先天环境,将雪水煮化放入模具中,不消一天,就能冻成冰块,要是能够有一座属于自家的冰窖,不仅能够储备下来年一家的冰块需求,还能剩余一部分,高价卖给县城那些对冰块需求量大的富贵人家。   福宝思考过了,按照常规冰窖三分之一的存冰量来说,想要储存足够的冰块,需要的冰窖就不会小,而古代的冰窖多数都是靠挖掘地下建造的,可以说想要建造一个不小的冰窖,工程量就极其浩大,只凭家里几个男性长辈,估计没一两个月完成不了,这么一来,他们完全可以以工代赈,通过聘请那些有劳动力的流民,达到救济的结果,同时又不至于太出风头,让人觉得自家都是冤大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福宝啊,你可不能净想着吃啊。”   王春花很心痛,觉得福宝这个好姑娘被三房这对夫妻给教坏了,现在大伙儿都发愁流民的事呢,她倒好,想到吃上去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女子该有的品德。   她是真的爱惜福宝这个侄女,真不忍心她走上歪路,将来被夫家嫌弃。   “闭嘴吧你,你有我的乖宝儿聪明吗,蠢笨的东西,什么都没听懂少在那儿吆五喝六的,老婆子的小心肝还轮不到你教训。”   蒋婆子正骄傲于自家乖乖的聪慧呢,就被王春花这个蠢媳妇劈头盖脸浇了一瓢冷水,看她的目光自然就十分不善了。   “我的乖宝啊,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家里人发愁的事,她轻易就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你说你们一个个当哥哥的,当爹当伯伯的,愧不愧疚,心不心虚。”   她的小心肝实在是太可怜了,诺大一个家也没有帮着出主意的,每天还得麻烦她动脑筋,想注意,蒋婆子都替她的小心肝委屈了。   “我的乖宝儿当然是最聪明的。”同样是被贬低的对象之一,单峻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因为这么聪明的闺女,是他生的啊。   这一大家子虽然各有各的心思,可无一例外,所有人对福宝都是喜欢的,即便这时候她被吹上了天,连带着他们被老太太贬低了,所有人对她都生不起厌憎来,相反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好像福宝合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姑娘。   在这个世界活了十四年,福宝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老神仙给她的金手指是什么,经历了一开始怀疑担心家人的喜欢到底是纯粹喜欢她还是金手指影响的忐忑不安,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很习惯的厚着脸皮接受家人对她的疼爱吹嘘了,甜蜜的负担,再大她都是承受的起的。   “这冰窖确实也该建了,福宝最是怕热的,还有大夏天咱们家的猪样肉运送到各地也需要不少的冰块,自家冰窖建成了,每年就能够省下不少买冰的银子,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了。”   而且一旦冰窖建成了,冰窖里还能顺带着储藏一些不易存放的果蔬,让乖宝儿在其他季节吃上她喜欢吃的蔬果,这又成了一举多得。   单峻海仔细算了一笔账,现在雇佣那些流民来挖窖,每天只需要给一点粮食,而为了得到口粮,那些流民必然不会偷懒,相反还会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帮着建造冰窖,这买卖,单家不仅不会亏本,相反还赚大发了。   “咱们村子现在日子比以往好过了,恐怕除了咱们家,还有一些人家会心动于建个小冰窖。”   那些人家不需要建太大的冰窖,一两分地足以,就算是那些吝啬小气的人家,只要给他们分析了建冰窖的好处,让他们意识到储存的冰能够在来年夏天卖一个好价钱,想来那些人也会心动。   而流民们有了活干,不至于饿死,想来也不会破釜成舟,作出什么抢夺杀人的事来。   单峻海越琢磨就越觉得这个法子好,果然他的闺女就是老天爷送他的福气包,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天生的小福星。   看到家人一致同意,福宝也隐隐松了口气,也不枉费自己这些日子私底下偷偷琢磨了这个法子。   一旁的严山生没有说话,作为旁观者,他的目光赤裸裸的,就没有从福宝身上挪开过。   他觉得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好太好了,原谅他的词汇贫瘠,因为严山生觉得,再华丽的词藻也无法形容这一刻福宝在他心里的模样了。   可惜他好像太笨了,不仅长得没那个小白脸好,现在还没福宝聪明,隐隐有些自卑的严山生有些怀疑,自己真的配得上福宝这个好姑娘吗?   只是此时也没人在意他受挫的少男心,因为流民的事,单家再一次忙活了起来。   “把你们那儿能干活的男人叫来吧。”   今天轮到单峻海等人守门,当那些老弱妇孺过来讨要粮食的时候,单峻海对着那群人开口说道。   为首的老人们惊呆了,脸色煞白地看着单峻海,心里忐忑极了,他们想着,难不成他们这些日子瞒着他们中有青壮年的事曝光了?   也不是他们故意瞒着,而是一路上逃荒过来,途径地方的百姓都对流民里的壮年男人避之如虎,因为青壮年对于普通人而言就意味着威胁,在老人们的想法中,一旦这个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他们当中有男人的存在,恐怕就离村人哄赶他们不远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勉强容身避寒的破庙,这些日子修补着,让那个破庙不至于四处漏风,这里还有一座有无尽树皮的大山,让他们在讨要不到粮食的时候,不至于饿死,一想到他们没法在这个地方停留,在场的老人孩子都是绝望的。   “有活找他们干,一天三个苞米窝窝,一个番薯,就问他们来不来吧。”   这个粮食定的很是恰当,这点分量,还不够一个男人吃饱肚子,但要是掺上水以及草根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还能再分给家中的老人孩子,勉强给肚子垫个底。   也不是单峻海抠门,而是在没有摸透那些流民的底之前,他可不敢将人喂的太饱了,不然凭空多出了几十个对平柳村心怀不轨,又体力完好的壮年,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几个老人都已经懵了。   窝窝,番薯!他们没听错吧。   “有有有!”   为首的几个老人拼命的点头,一个个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破庙跑,深怕晚了,单峻海就反悔了。   因为老人们跑的太急,几个跟着过来乞讨的孩子就被丢在了原地,一个个瘦瘦小小的,用忐忑害怕地眼神看着单峻海等人。   “吃吧。”   隔着冰墙,单峻海扔了两个窝窝过去,孩子们捡到窝窝也不吃,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将窝窝藏起来,准备带回去和家人一块分享。   这样两个苞米窝窝用雪水煮开,破庙里的每个人都能喝口稀薄的苞米粥呢,在逃难的时候,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   看着过分懂事的孩子,单峻海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们的善心没有给错人吧。 第101章 乱相   破庙里的男人听到家中长辈传来的消息时都有些不敢置信,直到顺着村里递出来的梯子进去,并且领到了当天那一半工钱,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单老三,你真要聘这些人帮你家挖冰窖啊?”   放流民进村不是小事,尤其那些被放进来的流民一个个都是壮年劳力,对村里人而言,他们的威胁性很大。   因此这会儿功夫,即便是畏于严寒,村里人还是忍不住围住了单家,一个个垫着脚探着头想要看看那些难民的模样。   他们中的多数也就二三十左右的年纪,因为饥饿的缘故,他们中的多数瘦的皮包骨头,看上去丝毫没有威胁性,村里人见状不那么害怕了,但又有点为单家人不值,聘请这样的工人,真的能干多少活吗?   “嗯,今年冬天那么冷,不多藏点冰可惜了,挖个冰窖费不了多少工钱,而储存好的冰块自家就算不用,来年夏天也能高价卖出去,再说了,冰窖又不是什么易损品,一旦修好了,收益的也是家里的子子孙孙。”   单峻海笑着向围观的村人解释,他的话勾起了其中一部分人的兴趣,意识到了建冰窖的好处。   “老爷放心,我们兄弟保准卖力。”   那些个捧着窝窝的男丁感动地眼泪汪汪的,在村里人提出质疑后,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向单峻海证明自己的能干,深怕丢了这份挣粮食的工作。   三个窝窝一个地瓜,他们这些男人要干活,不能太饿,但这些口粮起码可以省下其中的一个半窝窝给家里人,加上树皮草根,一家子活下去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尤其那些家里有老人孩子的,他们的肠胃弱,很难消化粗糙的树皮,一段时间逃荒下来,肚子凸起,四肢纤瘦,这都是肠胃败坏的征兆,有了这些好克化的粮食,老人孩子活下去的几率也大了很多。   村里人不说话了,看着那些流民手里拿着的苞米窝窝,原料应该是苞谷面以及苞谷芯子,以前村里人也常吃这个,只是后来家家户户条件好了,即便是吃苞米窝窝,吃的也是磨的极细的纯苞米面窝窝了,这些流民手里的窝窝,他们还真看不上。   花三个窝窝加上一个地瓜的工钱就能雇佣一个难民来帮自家挖冰窖,而冰窖又能够造福子孙,这似乎真的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有些脑筋灵活的,想到了因为连日的大雪有些损坏的屋顶,开始思忖起来让这些人帮着自家修房子的价钱来,请这些流民的代价,可比请村人帮忙欠下的人情债轻松多了。   不过他们也没急着找人,村外头能干活的男人拢共就那么几个,都被单家招来做小工了,他们就算要学着单家修冰窖,那也得等到单家的活结束,顺带着,他们也能看看这些流民做活仔不仔细,不然就算是几个杂粮窝窝,那也是粮食啊。   这些流民算是顺利地在平柳村呆了下来,每天早上都会有人准时将梯子递过去,放这些人进来,到了晚上,又回用梯子送他们出去,或许是因为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缘故,那些流民干活很是卖力,让单峻海这个东家挑不出任何问题来,没人会不喜欢这样自食其力的淳朴男人,单家给予这些人的工钱也涨了一些,窝窝从一开始的三个涨到了四个,地瓜也变成了两个,因为单家的实诚,那些人干活也就更卖力了。   村里人习惯三五不时地冒着风雪去单家选定做冰窖的地方溜达,观察那些流民干活的进程,对于他们的吃苦耐劳,村里人多数也看在眼里,继单家之后,村里又有三户人家向流民预定挖冰窖的活儿,按照这二十多个男人的进度,之后整整一个月,他们都不用担心没有食物了。   有时候流民的诉求就是那么简单,而平柳村的村民多数也是善良的,在渐渐确定这些聚集在村子外的流民无害后,对他们的监管就放松了很多,有些人家也会在那些男人回破庙时给他们塞一些自家不穿的衣服和不用的被褥,就这样,两边的相处渐渐平和了起来。   但平柳村的平静在这一场雪在中却是少有的,之前封锁着的县城城门被之前通过贿赂进去的流民打开,一时间,整座县城哀嚎一片,陷入了昏暗之中。   那些恶疯的流民守在县城外那么久,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抢占温暖的屋子,抢占县城百姓的粮食,在城门被打开后,所有的难民朝城内涌入,而百姓们毫无防备,惊慌之下反抗几乎只能任人鱼肉。   好在坝江县县令是荣信一手提拔的,也算有点能耐,立马就召集了衙役,并且派人去通知了最近的驻兵,在一天一夜后,将城内的流民控制住,但那些流民也是有经验的,一部分人在抢到粮食的第一时间就跑出了城门,等动乱平息,被抓住的人不足五分之三。   县城内满目苍夷,临街的屋子墙壁都是被砸的痕迹,道路上比比皆是断裂的木门和木窗,那些被抢了活命粮食的人家顾不上一地积雪,坐在自家台阶上,绝望地哭爹喊娘,而侥幸保住粮食的人家则被吓破了胆子,守着粮食拿着武器,压根不敢闭眼。   “可惜了!”   一群趁乱枪好粮食出城的流民看着手中的粮食很是不满,这个县城的县令反应太快,害得他们没有抢到足够多的粮食,就被迫撤了出来。   而且他们抢劫的那些个百姓也不是多么富裕的人家,手里这些粮食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只够他们再撑上四五天罢了。   “大哥,你说咱们之后怎么办啊?”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讨好地冲着为首那个魁梧高壮的男人问道,他们这一伙近五十个男人,除了看上去脏了些,居然一点都没有流民的样子,一看就是没饿过肚子的。   “还能怎么办,除了县城,周边总还有点镇子村落吧,村里人肯定有粮,等咱们弟兄吃饱了肚子,就去那些个村子附近瞅瞅。”   男人咂巴了一下嘴巴,这大冬天的,家家户户的牲畜都赶在冻死前宰了,这一趟进程,他就没看到肉的影子。   这段日子他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男人想着,附近的农户那儿或许还养着零星的家畜,到时候他可得好好过过瘾。   可惜了,这一路逃难死的最快的就是老人和孩子,到现在,几乎见不到孩子的身影了,不然孩子的肉,嫩生生的,再好吃不过了。   阴沉的天气下,男人那张脸就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一样,让人心颤。   “今天是年三十,东家心好,给了咱们一锅粘豆包,还有一锅鸡肉粥。”破庙的难民今天喜气洋洋的,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虽然是逃难,可大年三十对于他们而言依旧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女人和孩子们将破庙仔细收拾了一番,看上去整齐不少,加上一群人围坐的圆圈里摆着的一簸箕还散着热气的粘豆包,一锅浓香四溢的鸡汤,以及清炒的树根拌树皮,还有之前砸河冰时幸运抓起的两条鱼,看上去还真的有了点过年的气氛。   几个孩子咽着口水,他们回味着回来之前,福宝姐姐掰了分给他们这些孩子尝味儿的粘豆包的味道,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软糯的外皮,甜香的红豆馅,他们都快不记得,上一次吃粘豆包是什么滋味了,只知道这个粘豆包,很甜,很甜。 第102章 年三十(上)   “等明年夏天,咱们家就有足够的冰块能用了。”   单峻海看着自家几乎算是建成的冰窖,心里很是自得,觉得自家的家底在他这代是越来越丰厚了,将来等闺女出嫁了,非得给闺女陪嫁上一副人人艳羡的嫁妆不可。   “呸呸呸!”连吐三口唾沫,他闺女才不嫁人呢,好不容易那天劝好他娘从长计议,没兴冲冲地跑去严坤那儿旁敲侧击儿女的婚事,他是得多想不开,自己就先安排起了闺女的嫁妆。   旁人不明白他前头还感叹家里的冰窖,后头就开始呸呸呸了,只是觉得怪脏的,默默离他三步远。   单峻海也没发现自己被人给嫌弃了,而是笑着向村里其他来参观建成的冰窖的村人介绍这冰窖的好处。   “大伙儿看啊,这么大的冰窖,以后就在地上铺上一层稻草或是芦苇杆子编成的草垫,然后摆上冰块,冰块上头再用上稻糠或是树叶隔热,将冰窖密封住,储藏好的冰块起码能保留其中的三分之一,你们说还有什么比大夏天来上一壶被冰湃过的甘草凉茶解热的,还有王叔牛叔,你们不是最爱喝几口小酒吗,大夏天的,冰冰凉凉的小酒岂不是更有滋味。”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单峻海觉得那些流民还是很不错的,要不是这一次天灾,他们或许也是和他们一般勤勤恳恳劳作的老实人,所以他也不介意,帮着那些人宣传宣传,为他们找到更多工作的机会。   毕竟村里其他人家要的冰窖不会有单家那么大,二十多个卖力的难民将手中的活上手后,完成一个小地窖是一件简单的事,也就是说,等手头的活做完了,他们就又要过上缺衣少食的生活了,单峻海就想着,能不能多怂恿一下村人,增加冰窖多需求量。   再说了,建冰窖本来就是一件好事,换做和平时候,建冰窖多人力物力,可不是一点粮食就能摆平的。   此时单家人已经将一部分冰块放到了冰窖内,大伙儿看着那些个高高摞起,散发着寒意的冰块,心里头不由更加意动了,尤其是刚刚被单峻海点名过的两个爱喝酒的老头,不由更加心动了。   “要不,咱们家也建个小冰窖,不用太大的,两三天就能挖完,算起来,也花不了多少粮食。”   家里的大老爷们都意动了,女人们自然就不好多嘴,更何况在他们心里,要是夏天能够来上一杯冰湃过的绿豆汤,那绝对是至高无上的享受,说出去,娘家那些亲戚该多羡慕他们啊,往后十年他们都能靠着这口冰窖在那些亲戚当中拥有超然的地位。   “峻海啊,你帮着王叔和那些人说说,等做完手头的活儿,下一个就轮到我家。”   “我在老王头后头。”   “还有我。”   一个个的对那些难民的能力有了直观的认识,村里人想要建冰窖的就多了,短短小半天的功夫,单峻海那儿又多了六户想要建冰窖的人家,这些工作量足够那些流民在春季来临前的温饱。   单峻海看了看外头的雪天,这雪下的再长,总也不能下过一整个春天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老天爷再不赏脸,这年总是要过的,因此村人们也没有在单家呆太长时间,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就提出了告辞。   “蒋大姐,你家那豆酱做的好,等会儿能不能给我舀上一勺回家做菜。”   村里人有做大酱的习惯,这东西耐放,不论是炒菜也好,当作蘸酱也好,都是极其下饭的配料,只是不同的材料,加上不同的配料,做出来的大酱滋味就相差甚远了。   单家的大豆种的好,加上豆酱的配方还是福宝结合自己上一世对各个品牌的豆酱的研究改良而来的,滋味自然远胜于村里其他人家。   “我家今年炸的丸子格外酥脆,我就用家里的丸子跟你换豆酱。”   那妇人知道今年三十前,单家因为照顾早产的孙女,接待单老大一家等琐碎事,并没有腾出手来做丸子这类程序复杂繁琐的菜肴,她拿丸子和单家换豆酱,也不算占单家便宜。   “牛大姐做的丸子可是一绝,我家那讨债的前些日子尝过就连日在家央求我上门讨上一小碗,正好我家那糟鱼做的不错,要不咱两家就拿糟鱼换肉丸吧。”   实际上不止是单家,村里多数人家虽然有心在大年三十做点好的吧,可实际情况不允许,每家每户总有那么几样不齐全的东西,准备好的三十年宴,也没有往年丰盛。   只是刚刚那个妇人提议拿炸丸子换豆酱的事给了村人灵感,既然每家每户的菜肴都不齐全,何不互相换着来呢,这家做丸子好,那家做鱼的手艺妙,互相换着每家的招牌菜,满满当当一桌子年宴就凑齐全了。   除去三年前给村里一个九十高寿的族老过寿,村里人就没有这样亲密无间过了,那妇人的提议得到了大伙儿的一致赞同,互相说着自家擅长做什么,年味远胜于以往。   换另一种思路想想,有时候天灾带来的,未必都是坏事。   “大哥,刚刚那户人家是不是说了,往这条路径直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那个平啥村的,咱们都走了有一会儿了,也没见到村子的影子啊。”   张强子一行人已经吃光了之前抢来的粮食,还在昨天抢了一个镇子,只是似乎得到了县城被抢的消息,那个镇子防备了许多,他们一行人被打死了四个,剩下的没抢到多少东西,就落荒而逃了。   “呸,那老娘皮要是敢骗我,我就带着兄弟杀回去,就算镇子上的人有了防备又怎样,咱们三十多号人,还不能要那一家的狗命?”   为首的男人一脸横相,他正是几天前抢砸县城的主导人之一。   “这个地界还真是够邪性的,小小一个镇子还有一队小兵守着,不过普通村子里也就一些庄稼人,咱们兄弟都是见过血的,还怕那些孬货。”顺三接连受挫,心情不好,脸上带着杀气,迫不及待就想杀上几个人消消心中的郁气。   “大哥说的是。”边上一堆捧他臭脚的,对他的话十分信服。   他们中的多数,原本在自个儿家乡的时候就是那种偷鸡摸狗,鸡厌狗憎的,雪灾一来,助长了他们的兄性,一个个由原本的小恶走向了大恶。   偏偏他们还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好的,这一路上逃难,他们借由绝对的武力优势抢了不少逃难的流氓手中的粮食以及值钱的物品,一路上路过什么村庄城镇,也是抢砸烧什么恶事都干的,这一路下来,一个个没饿到不说,荷包还鼓了不少。   更别提这一路上他们糟蹋的好人家的姑娘,或是逃难的小媳妇了,以往他们在家乡的名声,就连寡妇都不愿意和他们接触,哪有这样好的福气。   所以对他们而言,这不是天灾,这是天福。   你说朝廷赈灾了怎么办?   他们可是灾民啊,谁能证明他们在逃难的一路上做了什么,等灾祸过去了,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凭着一路抢来的宝贝,买上几亩地,娶上一个黄花大闺女,生几个孩子,一辈子还不是福乐顺遂。   这些人的野心被养的越来越大,良知也早就在这一路上消失殆尽,现在的他们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就那人说的,那个村子可富裕着呢,尤其是其中姓单的一户人家,据说那家人养的猪羊鸡鸭贵人都抢着买,他家那饭庄,更是日进斗金,咱们要是抢了这个村子,不说猪羊肉够吃,就是那一家子藏家里的金银宝贝,做完这一票,咱们下半辈子就直接吃喝不愁了。”   顺三给兄弟们画着大饼,而那些个跟着顺在的男人也听的热血沸腾,一个个穿着厚实臃肿的棉袄,手里举着斧子镰刀等沾血的武器,不再抱怨平柳村太远,冒着风雪迎头朝前赶去。   “不好了,顺三,顺三他们朝恩人的村子来了。”   破庙那群流民或许是吃过太多亏的缘故,即便现在还算安定下来了,这警惕心却一直没消,就好比此刻大年三十,他们依旧派了他们当中体格最魁梧,身体最好的两个青年去破庙外的小山丘守着,那里能够居高临下,看到两条通往平柳村的官道道动静。   此刻他们中的一个匆忙赶来,推开破庙的门打破了里头温馨和谐的氛围。   顺三这个名字在流民心中就是恶魔的代名词,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孩子的,此刻都抱着自家的孩子,六神无主。   “当家的,怎么办啊,顺三他们过来了,咱们的小宝怎么办啊。”那伙儿人可是吃人肉的,谁知道饿极了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顺三他们离这儿还有多远?”这群难民当中为首的男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还有一两株香的功夫。”报信的人一脸紧张地说道。   “你带着女人孩子还有咱们的爹娘去平柳村,央着村人收留咱们这些家人,男人们,有骨气的跟我带上家伙什出去。”   “当家的。”   “爹!”   所有人都知道男人的意思了,此刻大伙儿谁还能顾得上香喷喷的美食呢,哭闹声抽咽声顿时在破庙里响起。 第103章 年三十(下)   “我去!”   “我也去!”   为首的话音刚落,男人们一个个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地上摆着的粘豆包和热腾腾的肉粥,看着爹娘孩子身上虽然打满了补丁,但是遮风挡寒的袄子,一个个眼神坚毅,毫不犹疑地说道。   逃难了一路,平柳村是唯一给了他们家乡一般稳定生活的地方,这一路的奔波,他们男人还能承受,孩子和老人是万万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漂泊了。   村里子的人多数都是善良宽容的,尤其是给了他们第一份工作的单家人,真是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们的恩德,男人们想着,这种关头他们要是不闻不问地躲开,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更何况带着老人孩子,他们就算是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还不如将老人和孩子交付给善良的村民,然后和顺三等人拼了,希望看在他们挡住了大波匪贼的份上,村里人也能善待他们的长辈和孩子。   “你们赶紧带着爹娘和孩子去村子外求救,还有让他们做好准备,咱们要是没把人拦住……”男人哽咽了一下,他不是不怕死的,相反,他很怕很怕,可是为了妻儿,为了恩人,他也得挡在前面。   “就算没把人都拦下来,咱们起码也能干掉他们中的一部分给咱们陪葬,到时候让村里的青壮年带上武器埋伏着,争取将那些祸害统统杀光。”   再老实的人聊起顺三那群人的时候都忍不住带上了戾气,时间紧迫,他没有多说什么,推着哭嚎的女人孩子往村子出去,而选择留下来的男人则是拿上了所有趁手的武器,不拘木棍还是什么,往另一边走去。   铜锣声惊坏了村里所有准备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村人,他们都知道,铜锣一旦响起,就意味着村里有敌袭出现,如同之前模拟了千百次的演练,十六岁以上的男人统统拿上了武器,而女人孩子则是跑向了村子中央的祠堂,也顾不上女人不能进祠堂的祖训了,聚集在祠堂里,惴惴不安地讨论着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那些流民中的妇人孩子也是这个时候被守门的男人送过来的,从她们嘴中,在场的妇孺知道了外头的男人将要面临的到底都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患。   “没事的,咱们早就在老三的提议下做好了准备,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定然也让他有去无回。”蒋婆子看着在场女人急的和没头的苍蝇一样,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   “没错,这些日子咱们编了多少网,削尖了多少竹子,那么多陷阱备着,定然能将那些坏蛋一锅端,到时候交给县令处理。”   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女人们纷纷找着宽心的话,可这依旧不能缓解在场的不安情绪。   福宝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还是头一次离死那么近,也是头一次直观的认识到,这就是古代,一场雪灾就能够带来无数伤亡,衍生出无数罪恶的古代。   “娘,你放心吧,爹爹还有哥哥都不会有事的。”福宝搂着小娘亲的肩,一手捏着匕首,眼神格外的果决坚毅,这个时候的她早就将什么害怕慌张抛到了脑后。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脸,有爹爹的,有哥哥的,还有坤叔二叔的……出现最多的,还有一张黑黝黝的,总是那么直白坦率的青年的面容。   福宝抿了抿唇,只要对方能够平平安安回来,她就不再胆小的躲开了,她想问问对方,愿不愿意娶她。   “是啊,不会有事的。”   苏湘有些自责,这个时候本该是她这个当娘的护着自个儿闺女的,现在却反过来被闺女安慰了,保养得宜,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的温婉妇人紧紧搂住闺女,互相打气鼓励。   这个时候,早就没人想着家里锅子上还烧着的饭菜了,纷纷跪在祖宗牌位前,祈祷着男人们能够平安回来。   “胡闹,赶紧去把人喊回来。”   单峻海等人在去村口的路上就将事情的经过听的明明白白,在知道那些曾经给他们家修建了冰窖的流民去和那些来者不善的匪贼拼命后,当即就决定赶在那些人和匪贼碰面之前,将人给喊回来。   他让村里跑的最快的瘦小男人去破庙边的山坡,按照来人说的匪贼和村子的距离,想来这时候破庙里的男人或许还没和那队人碰上。   而村里其他男人则是在村长和单峻海的指挥下,开启了早就准备好的陷阱,所有人都守在了自己被安排的位置上,等待那群匪贼的出现。   “大哥,你觉不觉得这个村子太安静了些,这年三十的,也没个动静?”   顺三等人一路上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平柳村外,在看到那堵高高的冰墙时,停下整顿了一下队伍。   “这都什么时候了,或许那些人现在正在家里吃饭呢,呵呵,笑话,以为这堵冰墙就能够将人拦住了,真是够没脑子的。”   顺三一路顺风顺水,来到坝江县后接连失利了两次,可这两次依旧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损失,只是收获没有那么大罢了,在他看来,小小的一个村子,自然也不会是他马失前蹄的地方。   “我觉得还是有些危险,大哥你想想刚刚那个破庙,里头的火才刚刚熄灭呢,估计之前还住了不少人在里头。”顺三那群小弟里有聪明警惕的,想要劝顺三再等等,等观测好平柳村的实力再动手。   “你这龟孙,前怕狼后怕虎能有什么出息?行吧,你要是怕,你就别上了,到时候抢到了什么好东西,抓到了多少个鲜嫩的姑娘和小媳妇,都没有你的份。”   这个小村子总没有军队驻扎着吧,一群没经历过风浪没沾过人命的孬货,还不是任由他摆布,只要他亮亮手中的刀,一个个腿都软了。   在顺三看来,那破庙里估计住着一群跟他们一样从北边逃来的流民,只是那些人都是没用的废物,提不起刀只能苟延残喘的,想来是看到他们过来了,一溜烟逃到山里去了。   顺三也不觉得那些流民会去平柳村通风报信,这一路上,普通人对流民的避之不及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村子里的人不嫌弃住在破庙里的流民就不错了,哪里还会好到遇到危险,还通风报信的。   “可是……”精明的男人还想多说,看到顺三不耐的眼色还是将嘴里的话收了回去。   他们那么多人,还各个都是沾过人命,身强体壮的,那些农户哪个打得过他们,大不了抢不过就跑,那些个农户能守住自己的家园已经是极限了,只要他们跑了,就绝对不会追上来,这也是顺三等人一路上抢烧劫掠后的经验了。   一群人熟练地搭人墙,先送了一拨人爬上了冰墙。   “没看到人,倒是村里一些人家冒着烟炊,似乎在烧年夜饭。”   先上去的麻利地翻到墙的另一面,听到了他们的小声回复后,墙另一边的男人才一个个跟着爬了过来。   “烧年夜饭好啊,等会儿咱们兄弟就吃现成的饭菜,就饱饭足了,大家看上了哪个嫩生生的姑娘,就好好爽快一晚上。”   顺三高举着手臂,极尽嚣张。   “柱子你带人去那边,二驴你带着兄弟去这边……男人都杀了,女人都绑了,遇到硬茬子先退,等兄弟们过来,行了,大伙儿分开行事吧。”   三十多人的队伍被分成三批,朝着村子的几个方位出发。   而此时埋伏在各自位置的村人听到了顺三嚣张的话,一个个捏紧了手里的武器,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不得将这些伤天害理的匪贼千刀万剐。   “啊——”   向东的一拨人一声惊叫,他们所站着的那块雪地忽然间崩塌陷落,而原本踏上这块地的人则是随着这声尖叫掉到了坑里,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朝另外两个方向去的人赶紧跑了过去,这块原本在大雪覆盖下的地不知道被什么人挖了一个大坑,坑里还插满了削尖的竹子,一个个身上好几个血窟窿,偏偏还不至于丧命,痛苦的哀嚎着,让弟兄们救他。   “有埋伏,赶紧撤。”   顺三立马变了脸色,怪不得这村子没人守着门呢,原来是挖了这些个陷阱,现在大雪覆盖着地面,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根本就辨别不了哪个位置是有坑的,看着那些人的惨状,顺三等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金银美人虽好,可也没有自己的命来的重要啊。   这堆人就没有一个是真正讲义气的,危难关头尽想着自己逃跑了,没有一个想过将掉进坑里受伤的弟兄救上来的。   “啊——”   顺三说完没多久,又有一拨人中招了,那些朝村口冰墙跑去的人在经过村口的木柱时不知道碰触了什么机关,一张大大的网收拢了起来,柱子边上的四个男人被网到了网里,高高吊在了半空中。   里头的人挥舞着斧子镰刀想要将网割开,却因为失重以及过于慌乱,不小心伤到了边上的人,网子还没割开,各自的身上倒是多了不少伤口。   “娘的,什么人,都给老子滚出来。”   这下子好了,顺三等人是不敢离开原地了,就怕动着动着,又碰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机关。   而这时候顺三等人的士气已经大散,他们那拨人也失去了一小半的战斗力,原本埋伏在四周的村民以及被单峻海托人喊回来的流民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仗着人多的优势,两三个围攻一个,两方人马混战在了一块。   最后顺三等人被制服,村里的男人,多多少少也受了点伤,好在没有人死亡。   但是看着被自己制服的匪贼,一个个都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了,一种保卫了家园,守护住了妻儿的骄傲,让这些男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再往顺三等人身上踹上几脚。   “你们饶了我吧,我们真的是饿的受不了了才来讨点粮食的,是、是镇子上开面馆的人家让我们来的,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顺三能屈能伸,这次是他栽了,要是他侥幸逃过了一劫,等他卷土重来,他非屠了这个村子不可。   “闭上你的臭嘴吧。”   一个村人拿出了一坨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身上的干羊粪球塞住了顺三的嘴,然后狠狠踹了踹这个被绑的跟麻花似的男人。   “这些人该怎么处理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先关在棚子里,不给吃不给喝,能不能熬到县里来人,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   单峻海听了顺三的话眼神闪了闪,但当着大伙儿的面,他没有深究,不想让外人看自己的热闹。   “就按你说的办。”   村里人十分认同单峻海的法子,一来他们都是朴实的庄稼汉,真让他们杀人,未必能够做到,还不如饿着他们,冻着他们,那些身上有伤的,也让他们慢慢熬日子,反正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呜呜——”   顺三等人听了他们的话,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但是没人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一个个被扛起来往村口的棚子一扔,然后锁上棚子的门,打算等过了这个年节,再好好处理他们。   “顺三这伙儿人再坏不过了,可不能让人跑了。”   流民见他们忌惮的凶人就这样被平柳村解决了,还有些做梦似的不真实的感觉,心头的大石放下了,那些流民也不好意思在村里呆着了,想着叫回自家的老弱妇孺,回破庙里去。   “今天还得感谢你们及时通知我们这个消息,不然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夜饭,即便能够制服顺三等人,也不会像今个儿那么轻松,今天是大年三十,哥几个也别回去了,一块吃顿年夜饭吧。”   此刻,单峻海彻底放下了对这些流民的芥蒂,将他们看作了自己人。   “没错,别回去了,我看不如就在祠堂摆上圆桌,家家户户都把自家的饭菜端来,咱们一块过年得了。”   都是一块为了守护家园拼杀过的,村里的男人早就抛下了往日的芥蒂,看着曾经的冤家都像是亲兄弟一般。   正好又是年三十这样的喜庆日子,干脆省掉互换菜肴这个步骤,把所有的饭菜放一块,大家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   “那感情好,我现在就宰两头羊,咱们烤全羊吃。”   单峻海是提议让流民留在村里吃年夜饭的,因此十分大方的贡献出自家的羊,村民想着单家羊肉的滋味,欢呼着簇拥单峻海还有难民朝祠堂涌去,担惊受怕地守在祠堂里,三五不时朝外眺望的女人看到平安回来的男人们,一个个激动欢呼着冲了过去。   妻子抱着丈夫,孩子抱着爹爹,长辈搂住晚辈,这时候的欢乐,不分村人还是流民。   福宝忍不住抱住了严山生,感受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很快松开手,抬头看了眼那个愣住的傻子然后跑向了平安回来的爹爹和哥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加上场面太混乱,除了两个当事人,谁也注意到这一幕的发生。   严山生呆楞着看向已经跑到单峻海边上的乖宝儿,回想着刚刚温软的触感。   福宝这是……抱错人了? 第104章 木头   共同患难还真是促进大和谐的最佳方式,在经历了匪贼闯村以及大团圆的年夜饭后,村里的氛围变得异常融洽,就连往日有些宿怨的人家,也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醉泯恩仇,重新开始走动起来。   而破庙里那些流民也被村里人正式接纳,村里没有足够容得下他们所有人的空屋子,大伙儿就一块帮着他们把破庙修葺了一番,争取让这个本来四处漏风的屋子能够更好的为那些人遮风挡雨。   流民的孩子被允许在男人们进村挖冰窖的时候跟着来村里跟着村里的孩子一块玩耍,大方点点人家并不吝啬于一点孩子的零嘴,时不时就往那些瘦弱的孩子手里塞上一把红薯干。   那帮流民,算是彻底在平柳村站稳了脚跟。   但是那些匪贼闯村带来的后续影响显然没有在单家消失。   “你是说有人指引他们来抢咱们村的?”   单家人就聚在堂屋内烤火,火炉子的铁丝网上烤着烙饼以及糍粑团,房间内被熏的香香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壶奶茶,这是福宝琢磨着做出来的,大冷的天气,没有什么比喝上一杯顺滑甜香的奶茶更舒适的了。   因为之前通知村里人屯粮以及提供了村人很多御敌的法子的原因,单家在平柳村的地位出奇的高,这种尊敬和当初单家带着村人发财又有很大的不同,毕竟命总是比钱重要的。   单老头听了许多感激和恭维的话,这些日子心情大好的他也不整天想着自己那杆旱烟枪了,现在一口奶茶,一口烤的酥香的烤饼子,照样美滋滋的。   但显然他的好心情很快就因为儿子刚刚的话低落了下来,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十之八九没错了。”   单峻海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低头不语的二侄女夫妇。   之前在抓到顺三这群人时,顺三为了活命推脱是镇上一户开面馆的人家撺掇他们来的,不然他们也不知道附近的这些村子,就属他们村最富,那个时候,单峻海就隐隐有预感,他说的,是不是二侄女婿那边的一大家子。   镇上的面馆就那么几家,会主动提及平柳村的,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综合考虑,他能想到的,也就李家人了。   而今天早上他和严坤起个大早去村口的棚子里拷问了顺三,也证明了他的猜测应该是没有错的。   在对方的描述里,向他们供出平柳村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对方下巴左侧一个痦子,还有那男人的婆娘,生怕他们不给她活路,哭着喊着告诉他们平柳村有多福,里头的单家人攒了多少金银宝贝,还说了单家养了一群猪羊,即便天冷冻死了大半,等他们到了村子以后,还是能够吃上新鲜的猪羊肉。   因为被对方描述的美好场景俘获,以及确实馋肉了,顺三等人才会没有防备的冲来平柳村,然后入了单峻海等人设下的陷阱。   单峻海对李鸿二的两个兄弟有点印象,尤其是李鸿二那大哥,下巴上的大痦子确实让人难忘,只是他实在是闹不明白,撺掇着顺三等人来抢了他们一家,对那些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但要说来李家人为什么会被顺三等人盯上,说来也是单峻海对锅,当初因为气愤,在他离开镇子的时候曾在李家面馆前留下了几个木牌子,上面用碳条写了类似家里有余粮的话。   他的本意是想让李家人被镇上缺粮的人家缠上,就好像他们抢了侄女一家赖以为生的口粮以及炭火一样,他们没想着侄女一家会不会在冰天雪地里被冻死被饿死,他自然也不需要仁慈的考虑他们的生死。   但单峻海还真没想过,这家人真这么倒霉,一下子就被顺三等人盯上了,还糟了劫,要不是镇上也早有防备,他们一家的粮食未必保不住不说,按照顺三等人的心狠手辣,很有可能一家老小都不会有活路。   这么想着单峻海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明明是想要整整李家的,结果李家人也没整透,反而被那群没有底线的人搞来这样一群麻烦。   “荒唐,太荒唐了!”单老头不知道当初小儿子在李家门口留牌子这件事,只觉得李家人实在是太无耻了,害了他孙女早产不说,当初要不是老二心疼闺女,带着兄弟去了一趟镇子上,或许孙女一家,就被那群人害死了,现在那些人还有脸来害他们一家,这是单老头万万不能忍的。   “鸿二,别怪爷爷不给你面子,你的那些个家人,真的是恶心透顶了,要不是咱们村子防的好,加上破庙的那些人提前给咱们通风报信,这一趟,村里得有多大的伤亡,你是清楚的。”   之前和顺三那些人打斗,村里不少人都受伤了,这是因为大冬天的衣服穿的厚,伤口都不算深罢了。   但这也是村里人都幸运,李家人在将祸水东引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们村里要是没什么防备,会不会因为这群匪患的到来产生大量伤亡,想过村里这些无辜的人,会因为他们的自私被害死。   当然,良心这种东西,在那些人抢了自己儿子,自己兄弟一家,害得儿媳妇/妯娌早产却不顾的时候就已经被丢了。   蒋婆子听完前因后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还是看走眼了,只盯着兰娘要嫁的夫婿,却忽略了李鸿二那群偏心眼的家人。   也是她当初将心比心了,把李鸿二摆在了自家二儿子的位置上,她也是偏心的老太太,对老二最忽视,可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蒋婆子怎么都没想到,在危难的时刻,李家老两口还能虎毒食子啊,这一点和她可完全不一样。   蒋婆子可不信,自己大儿子一家在卖二儿子的亲家时,那对老头老太太心里没有庆幸过麻烦终于被甩出去了,要是他们一家真的如他们所愿被这些个匪贼抢杀干净,将来都没人因为兰娘一家的事找他们麻烦了。   单峻海也有类似的猜想,既然顺三等人能够看到门口他留下的木牌,也就说明李家人在这段时间从来就没有出过门,自然就看不到牌子上写的话了,但既然没有出过门,也就不会知道兰娘等人已经被他们接来的事,或许在那家人眼中,早产的兰娘母子,以及李鸿二,早就因为天寒地冻,缺衣少粮死在了家中。   如果单家人好好的,不可能不找他们麻烦,把顺三引到村子里,既能祸水东引,又能解决他们这家人,对李家来说,就是一举两得的事。   面对这么恶心的一家,单峻海心里仅有的一丝因为他那些个牌子差点导致李家被顺三盯上的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凡事有因才有果,这本来就是他们一家对兰娘所作所为的报应。   因为爷奶的话,兰娘忍不住委屈地在一旁抹起了眼泪,估计是回忆起了不久前她受得委屈,怀里因为她最近的奶水好,好不容易养的好些,却依旧比同月龄孩子小了一圈的福仔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些人,早在当初来我家抢粮食的时候就不是我的家人了,等雪灾过了,我就去李家为兰娘和孩子讨回公道。”   李鸿二恨恨的捏紧拳头,觉得曾经还关心家人,特地将岳父通知他屯粮的消息带回去的自己有些可笑,或许在那家子看来,他根本就不是李家人吧。   “这件事,你不好插手。”   单峻海还是有点理智的,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爹娘可以不慈,但儿女不能不孝。   不管李家老两口做了什么,只要他们还占着李鸿二爹娘这个身份,李鸿二闹上去,别人也会说他的不是,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可不会在意李家老两口做了什么,只会担心李鸿二的做法,会不会给家里的其他孩子产生坏的榜样。   有了这样不孝的名声,不说李鸿二了,将来他们的孩子想要科考入仕就会成为一个现成的把柄,当初单峻山不满单家老两口的分家方式,可依旧还是忍了下来,不就是因为当初单福宗正在准备秀才试吗,怕事情闹大了,对儿子的影响不好,这才硬生生忍下了他们觉得不公平的分家协议。   所以这件事,不能李鸿二出面,想来他还得对外表现出为难的模样来,让外人知道他的孝顺,也知道李家其他人的狠毒冷漠。   “今天这事,苦主可不单单是咱们一家,说起来,村里其他人,都受了李家人的罪。”   单峻海冷着眼说道,现在雪灾未消,他拿李家人没办法,可等朝廷恢复运转,一村子的苦主告上去,他就不信李家那些人能够全身而退,不死也要扒下他们一层皮。   李鸿二楞了楞,聪明的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单峻海这话是什么意思,三叔是不想善了了,他打算在雪灾停止后,将李家那些人告上公堂。   到时候怂恿匪贼的李家人就是同谋,村里多少人受伤,有多少损失,都是村人自己说了算的,不说赔多少钱了,闹的不好,打板子坐牢都是可能的。   但这怔愣也只是一时间的,很快他的表情就平定了下来,看着身边的妻儿以及帮了他们的岳父一家,从今往后,这些才是他的亲人。   “男女授受不亲,之前……也就算了,以后……以后别再抱错人了。”   严山生思来想去,几宿没睡好,这一天终于鼓起了勇气,带着自己那双熊猫眼扭扭捏捏地来到了福宝的身边。   他觉得之前福宝抱他,一定是因为抱错了人了,害怕以后福宝抱错其他男人,心里酸不溜丢的严山生还是忍不住,想来劝说一下福宝,下次抱人的时候要把抱的对象看清楚了。   当然,要是还想抱他,他还是愿意的。   想到当时那个温软的触感,严山生内里腾起一股火,一下子窜到了脑子,只是因为他的表情太过严肃正直,都没能让人看出他的害羞来。   福宝这些日子也忐忑着呢,在那个拥抱后,不好意思和严山生独处,此刻严山生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拦住她,她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羞人的话呢,万万没想到这个木头给了她这样的回复。   气呼呼地福宝用小粉拳锤了锤他的胸,然后甩头就走。   果然有些人单身时间长,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105章 碰瓷   被福宝的小粉拳一通乱砸的严山生身体倒没有经受太多的疼痛,倒是心灵受了不小的创伤。   福宝妹妹为什么打他啊?   严山生揉着胸口,木然地想着,宽厚健壮的身板看上去居然有些萎靡脆弱,耷拉着脑袋,像是一头被主人呵斥的大犬,不安地看着主人,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被抛弃了。   只可惜这个表情出现的时间不恰当,要是在福宝气跑前露出这种让她怜惜的大狼狗的气质,估计福宝就不会跑那么快了。   “这是怎么了?刚刚婆婆好像瞅见福宝打你了?”   蒋婆子刚刚就瞅见了一眼,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忿然离开的背影。   作为将福宝放在心尖尖疼爱的老太太,即便再信任严山生的人品,在看到这样的一幕时,首先想到的也是严山生是不是欺负了她的乖乖,不然乖乖那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动手打人呢。   对福宝无条件信任的偏心眼老太太判断一件事的对错就是这么果断。   “没,福宝和我闹着玩呢。”   虽然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到福宝了,严山生在面对长辈的疑问时,第一反应还是将锅背在了自己身上。   “是我说错话惹福宝妹妹生气了。”   回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所以福宝到底在气他什么呢?还是之前被福宝搜到的干花瓣以及珍珠粉,严重打击了他在福宝心里的伟岸形象,所以福宝妹妹不乐意和他一块玩了。   严山生的表情十分严肃,觉得自己看透了真相。   可是他就是想要变得白一些,皮肤变得好一些,或许这样,福宝妹妹对他的喜欢也会更多一些,就好像那天看到的那个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一样,似乎只有那样出生高贵,品貌出众的男人,才是福宝最好的归宿。   这样的想法让严山生有些丧气,不过他很快的打起了精神,横竖在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让他放弃福宝是他做不到的,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多想想福宝之所以生气的原因。   果然哄女孩子开心,是一个需要长久研究的问题啊。   “你就甭替你福宝妹妹说好话了,一定是她使什么小脾气了。”   蒋婆子冲着严山生笑笑,心里却想着等会儿就过去乖乖那儿问问,山生这孩子到底说了什么错话,做了什么错事让她气的拿拳头捶人,要是山生做的不对,她一定得帮乖乖好好出口气。   反正山生这孩子块头大,皮糙肉厚的被乖宝锤几拳也不会疼,相反她还得担心乖宝那双细嫩的小手拍打在这结实的肌肉上,会不会打得通红。   单纯的严山生还在思考福宝为什么生气这一复杂的问题,丝毫没有看出来蒋婆子的心里活动,听到对方指责福宝使小脾气,还为福宝辩驳。   “福宝妹妹很乖的,从来不使小性子。”   反正在严山生看来,福宝是不会有错的,福宝对他生气了,那就说明他出错了。   “你个呆子啊。”   蒋婆子面上感叹,心里却因为严山生这句话乐开了花。   果然她的眼光没错,眼前这个青年,给她当孙女婿,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只是儿子说的也对,有些事总得男方先提出来才是最妥当的,自己上赶着,即便知道严家父子不会因此看低了福宝,却也显得他们单家的闺女没人要似的,非他们严家不可。   乖宝了可是全家人的心肝宝贝,怎么都得人家求着娶,万万没有自己找上去的道理。   对小儿子的话深信不疑的老太太即便对严山生已经有了八分满意,面上却丝毫不显。   “乖宝儿,刚刚奶瞧见你和你山生哥闹矛盾了?告诉奶是不是你山生哥欺负你了?”当着孙女的面,护短的老太太又是另一番说辞,因为她想不到向来好脾气的孙女发火打人的理由。   “他没欺负我,是我欺负他。”   福宝没想到刚刚那一幕居然被奶奶看见了,情窦初开的女孩怎么好意思在长辈面前轻易袒露自己的心迹,当即就找了一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没错,严山生可不就是被她欺负了。   先是被她这个色女强制性的搂搂抱抱,坏了他清清白白的身子,再是被她莫名其妙一通小粉拳,被打也不知道理由,他可不就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福宝酸溜溜的想着,在对方想清楚她为什么有这样反常的情绪之前,她不要再理那根木头了。   可要是实心的木头一直都想不明白怎么办啊?福宝有些担心,立场很不坚定地想着,要不要定个时限,对方实在猜不出,就给他点提示。   所以这个时限定多长好呢?   一个月?不不不,一个月太久。   十天?十天不和那个木头说话,他会不会以为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要不三天?不长不短,似乎恰到好处。   这时候福宝忍不住埋怨坤叔,都怪坤叔给对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山生山生,山上生的最多的,不就是树木灌丛吗,他那木头性子,就随了他的名儿,改不了了。   可有时候想想,就是木头性子,待人真诚,憨憨蠢蠢的,才招她喜欢。   蒋婆子就看着孙女当着她的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完全让人猜不透现在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别替你山生哥说好话了,照我看啊,他一定是欺负你了,不然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打你山生哥啊?乖宝儿别怕,告诉奶,奶替你做主,怎么都不能让奶的乖宝儿受委屈。”   蒋婆子灵机一动,义正言辞地对着孙女说道,她就不信,诈不出这两个孩子的小秘密。   “别别别。”   福宝以为奶奶当了真,赶紧开口阻拦,深怕自己拦的慢了,奶奶真的跑过去找严木头的麻烦了。   “反正就是没什么事,奶,你就当是我们玩闹吧。”   短时间内,福宝还真想不出两人拌嘴的理由,只能使出她屡试不爽的终极绝招——撒娇卖乖,她知道,家里人都吃她这一套。   “奶奶,奶奶,福宝的好奶奶。”   小姑娘双手环抱着老太太,喊着奶奶的声音又软又甜,蒋婆子能有什么招,只能缴械投降啊。   “你们一个个的,行了,奶不管了,但要是真是山生那孩子欺负你了,一定要告诉奶知道了吗?”蒋婆子无奈的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她想着,反正早晚她都能查出来,俩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说福宝捶你了?”   严坤现在是儿子的狗头军师,在感情上通了九窍就是一窍不通的严山生对于这个亲爹的指点,也很是信服。   “疼不疼?”严坤看着儿子大狗熊一样的身板,有些替福宝感到手疼。   “不疼,轻飘飘的,和挠痒痒一样。”   严山生不满地看着亲爹,福宝才多大力气啊,怎么会打疼他呢。   “蠢儿子诶。”严坤对自个儿子算是没招了,“这时候你就算不疼,也要说疼,不然怎么招小姑娘怜惜呢,你要说疼,福宝肯定担心啊,她这一担心,是不是就要关心你的伤了,这一来二去的,你们的关系,不是又亲近了吗?”   严坤觉得这个儿子就是不如他聪明,怪不得哄不来媳妇。   “是这样吗?”严山生有些狐疑地看着亲爹,不是很信任他这个回答。   “信我的没错,亲爹还会害你不成?”严坤自信满满地说道,他好歹也是有过媳妇的,再怎么样也比自家呆瓜儿子有见识。   严山生将信将疑,终于在晚饭后,找了个空档鼓起勇气寻到了福宝。   “疼!”   高壮的青年就这样怵在福宝面前,被他这么一挡,福宝彻底站在了烛光所找不到的阴影当中。   他指着自己胸口白天被捶地位置,脸上适时的露出一副有些僵硬的委屈。   “锤伤了。”   严山生控诉道:“是内伤。”   所以外表上是看不到任何伤口的。   以为严山生是想明白了她对他的心意所以找上来的福宝还没来得及笑,就瞪大了眼睛。   厉害了她的木头,都学会碰瓷了。 第106章 赈灾   “那可真是对不起了。”   福宝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头一次有了咬人的冲动。   “山生哥,你在这儿等等,我这就给你拿药油去,等会儿让我哥好好给你揉揉,把内伤的淤血给揉开。”   呸,就她之前那捶人的力道,还能把人打出内伤来了?   福宝觉得眼前的青年变坏了,脸颊气鼓鼓的,跟个受惊胀气的河豚似的,推开挡在她前头的严山生回了自己的屋子,很快又从房间里出来,此时她的手里多了一瓶药油。   “都怪我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这瓶药油够不够,不过山生哥你放心,家里什么都少,就是这类治跌打肿痛的药油多,用完了这瓶,还有下一瓶,下下瓶。”   单家的当家人单老头曾经打铁出身,家里备的最多的就是跌打损伤的药油,即便现在单老头不打铁了,家里备着这些个药油的习惯也留了下来。   从房间内出来的福宝已经收起了自个儿那河豚气,笑的要多娇甜有多娇甜。   刚刚被福宝气呼呼推开的严山生还心有惴惴的想着是不是他爹给出的法子不靠谱,看到此刻的福宝,就收起了他那些不安。   果然,福宝心疼他了,看这给药油的态度,多爽气,多大方。   一边担心福宝心疼坏了,一边又贪婪于福宝对他的关心,严山生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出戏演下去。   “别站着啊,要是内伤加剧了怎么办,山生哥你赶紧回屋,我让我哥来帮你擦药油。”   福宝看严山生傻站着,十分热情的推着他往他的房间去,不接受任何拒绝的叫来了小哥单福德,拜托对方“好好的”帮他上药。   因为上药的时候不免要脱了衣服,福宝作为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自然不能在边上站着瞧,所以在摆脱完亲哥后,福宝就带着愧疚和自责的表情,转身出了房门。   “哼,好好当你的病患去吧。”   冲着屋里的方向眦了龇牙,福宝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   “没想到山生这么强壮的体格,内在却是如此虚弱。”   单福德摇晃着脑袋,忍不住感叹,果然外表中看的,内里未必中用,像他这样白白嫩嫩的,或许才是真正的强健。   虽然是读书人,可是心里隐藏着一个大侠梦的单福德在帮好兄弟上完药后,忍不住感叹道,面上还颇有些自得。   看看他那兄弟,多壮实的身材啊,结果他妹妹几拳头就把人砸内伤了,还是他好,妹妹想砸几下就几下,绝对不喊一声疼。   从严山生身上找到了作为男人的成就感的单福德这些天心情大好,也没想过自己的无心之言,就这样给严山生冠上了一个“虚”的名号。   好在这些话也就福宝以及福才几个小辈听见,他们又不会没事将这些话外传,严山生在外的名声,还是不需要担心的。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单福宝捂着嘴笑的得意,而“虚”男人严山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心想替自己解释,也找不出解释的理由来。   这一次他长记性了,那就是亲爹的话,未必全都是对的。   不过,看着福宝笑的这样开怀,似乎不记得前不久他让他生气的烦恼,严山生觉得,自己受点小委屈,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看着喜欢的姑娘,严山生也忍不住跟着一块笑,这样的笑容落在了单福德和单福才身上,就是不好意思的怯笑了。   俩兄弟忍不住一阵同情,决定以后对严山生好一些,再好一些,千万不能让他为自己的虚而自卑,男人嘛,大家都懂的。   因为拿顺三等人还有大用场,单峻海每三天就会往棚子里送一些苞谷芯子磨成的粉做的馍馍以及一些井水,保证他们不死,却饱受饥饿和干渴的折磨。   棚子不挡风,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又在搏斗时被割的破烂,除了饿和渴,还受着冻,一个个手脚以及其他裸露的部位争先恐后长起了冻疮,偏偏手脚还被捆着,感受着冻疮部位让人发疯的痒意,却连挠一下止止痒都做不到。   对于这些人而言,是真的生不如死了,但想到被这些人害死的无辜的人,村里没一个人会对他们升起同情。   在顺三等人之后,村里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偶尔有一些生人出现,也是平柳村人的亲戚,实在是缺粮了,冒着被风雪掩埋的危险,过来借粮。   村人知道在这种时候冒露粮食充裕的危险,即便是亲戚,也不敢借的太多,在借粮前,还会演一段为难的戏码,通常是亲戚千求万求了,才会借一些粗粮,还要保持对方开口讨要的粮食的三分之一的数量上。   艰难的时节,总是能够想到让仅有的粮食尽可能撑过最长时间的法子的,村里人有粮,却也不是无尽的,不可能无私到为了亲友委屈自己一家的份上,而那些借到粮食的也都千恩万谢除了少数几个不满足的被轰出了村子,总体上来说,整个小村庄,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了。   而在此期间,单峻河的大女婿也来了一趟,他不是来借粮的,只是为了宽媳妇的心,想来看看岳父一家有没有足够粮食的,在互相报了平安以后,对方也没再冒着风雪出现。   在习惯了严冬后,村人的生活习惯渐渐形成了规律,早上起来先清理屋顶的积雪,防止屋顶被积雪压塌,然后再是清理自家房门口到院子外的那段道路的积雪。   村里的年轻男人被召集到了一起,清理村里的主要通道,毕竟风雪再大,串门闲聊这样的事都是免不了的,不然没有农活,一群闲不下来的村人还真会荒的长草。   在靠铲雪进行了一番锻炼之后,自然就是吃饭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升着炉子,为了节约柴火煤炭,大伙儿也习惯了在炉子上做菜,通常都是一锅炖煮,什么食材都往锅子里放,饭前先喝上一锅热汤,整个身体都暖了。   雪大的日子,中午和傍晚还得各铲一次雪,在不少人家的冰窖挖成后,这些雪也有了用处,烧化后东冻成冰,等待来年的使用。   每户人家的生活都井井有条,可以说除了田地没法耕作,村人的作息,和以往无异。   当荣膺带着一队护卫来到平柳村时,也不由的为平柳村的安定暗自称奇。   久等不到澜江总督复函的荣信终究还是当机立断选择了开粮仓,济灾民,同时也掉集齐了清州所有的兵马,镇压可能会有的暴动。   出于私心考虑,荣信在抽不开身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儿子来了平柳村,因为作为附近最富庶的村子,荣信很担心自己那些朋友会因为手有余粮,被有心人盯上。   所以当他决定孤注一掷的时候,最先想的,也是让自己的儿子带兵来了平柳村。   这时候,大雪已经多日未下,江面的冰石也渐渐化冻,寒冷已经不是灾民们面对的问题,饥饿才是。   荣膺看着一个个面色红润的平柳村人,看着村口那堵冰墙和那些巧妙的陷阱,还有只剩下一口气的顺三等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到场,是很没必要的。 第107章 情敌   虽然多日没有下雪了,凛冬的寒冷照样不容小觑,荣膺向来都是怕冷的,又被养的金贵,此刻貂裘加身,只露出一张冶丽的面孔,端是富贵。   他从马上下来,身上的白色狐裘随之一摆,在这漫漫雪色里,如同玉人一般,让人觉得多看上一眼,或许都是对他的亵渎。   之前荣膺来村里,坐的是马车,除了单家人,其他村人并几个见过荣膺的真实面容,此刻大伙儿一个个瞪大眼睛瞧着这个“美人”,村里适婚年纪的,不论男女,统统看迷了眼。   对于淳朴的村人来说,他们见到的最好看的小姑娘就是福宝了,单家条件好,将这个闺女养的白白嫩嫩的,下巴圆润,看着就讨喜福气,堪称村花也不为过,眼前这个哥儿,却一下子把村花给比过去了,光论这张脸,福宝还比不上他。   这得娶个多漂亮的媳妇才能入得了他的眼啊,不然见惯了自己的面容,以后瞧着自己的媳妇岂不是清汤寡水,那还有什么激情?   村人暗自揣度,有些替眼前这个大美人可惜,毕竟在他们看来,再找一个比他长的还好看的,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福宝妹妹。”   荣膺的微笑恰到好处,保持在一个完美的弧度上,骄矜中不失他世家子的身份。   “家父这些日子很是担心各位叔伯婶娘,很担心福宝妹妹。”   对于荣膺来说,单家最有趣的就是远处那个小女孩了,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荣膺想要一探究竟,至于其他人,说实话,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荣膺和生父荣信不同,在他和煦的外表下,有一套阶级等级固化且严苛的体系,单家有值得交好的人,即便这一家子出生贫贱,他也不会吝啬于对他们展示善意,但想要他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些人,将他们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荣膺做不到。   但于此同时,他又是个很矛盾的人,他不屑于这个社会的某些教条,或者说是不屑于让这些教条实施在他的身上,他讨厌被控制,讨厌被束缚,即便是最疼他,最让他尊敬的亲曾祖母,也没法让他屈服。   比如说自己的亲事,荣膺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一个和他身份地位相符,在定亲前,却和他素未谋面的女人,在这些事情上,荣膺有自己的坚持。   他那娘亲对他耳提面命让他不准和单家的女儿有什么逾矩的接触,在没有见过福宝前,荣膺对此可有可无,而且他也不信一个小户之女会让他放下门第之间。   但见了福宝之后,他发觉自己之前似乎太过笃定了,那个小姑娘太讨喜,让荣膺想到了自己曾经喜欢的那只雪兔,他想要逗弄那个女孩,这可是荣膺对着自家姐妹都没有过的情绪。   或许是天生冷情冷肺,放在心上的人就那么寥寥无几的原因,荣膺对这个让他产生了一样情绪的姑娘,是真的带上了那么两分重视和好奇。   这一趟来平柳村,与其说是他爹抽不出身来,不如说是荣膺自己想来,他迫不及待想要渐渐那个小兔子,在雪灾这段日子,是否消瘦了许多。   瘦巴巴的兔子,可就没有珠圆玉润的时候来的可爱了。   不过让荣膺很满意的是他中意的小白兔被照顾的很好,一段时间没见,似乎又胖了一些。   在荣膺出现后,严山生的情绪低落了很多,因为他认出了对方,这些日子他干出泡花瓣水,擦珍珠粉之类的蠢事的原因,也只是源于他对荣膺的忌惮,以及内心面对他的自卑罢了。   在某些事情上,雄性的第六感总是敏锐的,虽然在场的陌生面孔很多,荣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福宝身后不远处的严山生。   样貌英俊刚毅,体格高壮强健,下盘很稳,看得出来对方是个练家子,荣膺想着这还真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要是送到军中,未尝不能有一番作为。   要是忽略对方眼中显而易见的敌意和醋意,荣膺觉得培养对方作为自己的侍卫,也未尝不可。   严山生的道行还是浅了些,作为一个在侯府的后宅争斗中的赢家,对方的心思,荣膺不需要多想就能够看透,或许他觉得自己隐瞒的很好,可是刚打一照面,荣膺就看出来对方喜欢的是谁了。   就像是大房的堂妹觊觎着他的雪兔一样,好不容易看中的新宠物又被人盯上了,荣膺笑的玩味,心情却十分不好,他捻着手中的碧玉佛珠串,熟悉的人看到他这个动作,就该猜到这时候的他在算计着什么了。   “天寒地冻的,咱们回屋说话。”   单峻海招呼着荣膺,对于这个过于妍丽的少年,他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拘谨,这样的情绪在面对对方的老子时也没有出现过,因此单峻海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或许从来都不曾像他表现的那般亲近他们。   所以面对荣膺时,单峻海一直都是有所保留的,对他而言,荣膺并不是一个如同他父亲一般,值得信赖的人,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碍于荣信,他也不得不和对方保持友好的相处模式,不然现在单家的家业虽然已经不小了,对方依旧拥有随意碾死他们的能力。   跟着荣膺远道而来的那些侍卫被村长带回去招待,而只剩下一口气的顺三等人则是被看管着,等他们离开后,会顺道将这些犯案累累的匪贼带回县城,等待县令的判决。   从荣膺的话中,单峻海知道原来之所以这一次朝廷的赈灾来的如此之慢点原因。   晋朝的律法是极其严苛的,为官者,更是有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规矩。   地方官员,二品以下者没有私开粮仓的权利,需要禀明当地总督,然后由总督向京城上报,得到皇帝允许后才能开仓放粮。   往常来说,在某地发生天灾之时,当地的官员就该上书上峰,然后由地方最高官吏禀明京城,由皇帝和其他大臣商议赈灾方式,荣信在得到北方灾民开始向清州迁徙的消息时就已经给总督府去了公文,只是对方一直压着不发,似乎是想要向朝廷掩盖澜江雪灾的消息。   对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荣信尚没摸清,但是他知道,一旦对方迟迟压着雪灾的消息不上报,难民暴乱,连带着吃挂落的,还是他。   因此荣信一边在江水化冻,船只终于能够行驶的时候派人通知各县县令赈灾放粮,抓几个趁着天灾抬高粮价,甚至为了粮食能够有一个更好的价钱屯粮不售的奸商杀鸡儆猴,一边又派了荣府的死士进京,想要通过侯府向皇上禀明澜江灾情,用功劳抹消他私开粮仓的罪过。   这番举动,荣信赌上了自己的前程,赢了,或许在今年,他的官位还能再往上挪一级,输了,在皇帝心里留下一个冒进且不尊规矩的印象,即便不被责罚,这辈子,他或许就止步于一个小小知州了。   侯府是荣信的底气,他觉得,自己的赢面很大。   单家人不懂上面的官吏在想些什么,只是唏嘘于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死在澜江总督,他们的大父母官心里居然还比不上他的官途前程来的重要,要不是对方压着,或许朝廷早就派了钦差赈灾,有些无辜的百姓,或许就不用死了。   “荣叔救了那么多百姓,这是善举,即便做法有违朝廷的规矩,陛下是个明君,定然也是能够理解的,或许还会嘉奖荣叔。”   福宝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并没有怎么听附近的长辈提起过晋朝现在这位皇帝宗庆帝,这一点或许和百姓不敢妄议天子有关。   但福宝不笨大家不说,不代表她自己没感受。   首先乡亲们靠种地为生,这十多年来,朝廷征收的税粮没有增加,更没有各种巧立名目的税收出现,这就说明朝廷官风清正,这一点离不开统治者的管理。   其次这十多年来她没有听说过边境其他国家犯境的消息,只有国家足够强盛,那些对中原富饶土地蠢蠢欲动的小国才会按耐住自己的野心,也就是说除了她生活的这个地方,其他地方的百姓多数也过着平稳的生活。   福宝不敢说宗庆帝是个圣君,但至少是个明君,并不是那种不讲情理昏聩之人,要不然,晋朝就不该是现在这幅模样。   荣膺嘴角上扬,原本过于刻意的弧度终于多了几分真实。   不愧是他看中的小兔子,比起那些只盯着后院一亩三分地的蠢笨丑陋的女人聪慧了许多,出于她这样的生活环境,能有这番见识,已经是她的天资聪慧了。   “真好看呢!”   单福才和单福德俩兄弟站在角落的位置,此时单福才凑近堂弟的耳边小声嘀咕。   倒不是单福才的性取向有什么问题,而是对于美,大家都是懂得欣赏的。   站在俩兄弟边上的严山生因为听觉灵敏的原因没有错过单福才这句话,看着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央的荣膺,严山生忍不住想起了他爹那句话,男人最重要的不是那张脸,而是强壮的能够保护住自己女人的身躯。   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身板,严山生全然忘了他捯饬自己那张脸的举动,被打击成渣渣的自信心也恢复了一些。   他觉得,他还是能够再争取一下的。 第108章 圣旨   “不知道九爷这趟过来,能待多久,如果时间长,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妨在我家住上些日子,我也好准备些好酒好菜招待。”   即便荣膺和山生一样唤他一声海叔,可单峻海真不敢用面对严山生的随意态度面对荣膺。对单峻海而言,荣膺最主要的身份是侯府的公子,因此恭恭敬敬的唤对方一声九爷并不为过。   而对方从来就没有制止过他用这样恭敬有余亲热不足的称呼喊他,也证明了在荣膺心里,他们这一家子,并不是值得他放低身份厚待的。   其实一开始单峻海也是想和荣信的这个独子打好关系的,但是有些人确实得相处了才能发觉,不在一条道上的两类人,是怎么都想出不来的。   “不了,府州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今个儿过来,只是为了来看看大家,既然大伙儿都平安无事,我也该回去了。”   荣膺倒是想和小白兔多呆一会儿,只可惜,现在清州的流民还有隐患,这关系到他亲爹的前程,他确实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面。   “不过来之前我爹千叮咛万嘱咐了,如果可以的话,让我一定要从海叔你这儿带上两头羊回去,这大冬天的,他可真是想死你们家的羊肉锅子了。”   之前江面被冰封住,而从坝江县到清州府州必须要跨江,这也导致了冰雪封路封了多久,荣信就有多久没有吃到过单家的猪羊,这可苦坏了他这个吃货。   “行,我这就去挑上几头上好的羊来。”   单峻海笑着点点头,虽说这场雪在冻死了很大一部分猪羊牲畜,可因为他们提前做了准备的缘故,还是有一批牲畜存活下来的,荣膺开口要两头羊,他自然拿得出。   “之前家里囤了一些粮食,主要是充当猪样饲料用的,只是因为天冷的缘故,牲畜棚里的猪样死了一大批,家里囤的那么多粮食,就有些多余了。”   单家是最早就做好准备的那一批人,本来因为开养殖场的缘故家里备的粮食就比普通人来得多,预知雪灾来临后,更是早早就备上了充足的粮食。   只是即便准备的再充分,牲畜的生死也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与其将那些多余的粮食留到霉变,不如大方点拿出来捐给朝廷,既能向荣信卖个好,也能给单家留下一个好名声。   “海叔大义!”   荣膺面上的笑容一凛,表情严肃了许多,看着单峻海的神情万分尊敬。   他爹虽然做主开了粮仓,可是在朝廷的救济粮到来之前,那点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勉强能够安抚慌乱的民心,这个时候,可以说是他最愁粮食的时候。   单峻海给的粮食,未必能够帮荣信解决多少麻烦,但算是起了一个好头,能给那些囤着粮食却死抠着不出的富商们做个表率。   “等处理完这些公务,我来接福宝妹妹去府州做客。”   荣膺上了马,离开的队伍比来时庞大了许多,十几车的粮食,外加一堆仍在班车上被拖着离开的顺三等人,浩浩荡荡的,好在他带来的都是手持武器的精兵,不然这个时候带着这些粮食,赤裸裸的就写着快来抢我,我是肥羊这几个字。   福宝冲着荣膺挥了挥手,又乖又萌。   她可不知道荣膺在心里将她比作雪兔的事,在她看来,荣膺就是一个出身好,长的好,性子难免有些傲气的大男孩,并不那么让人难以接近,但要是她知道对方心里的所思所想,估计会直接跳起来,狠狠踹上他一脚,让他知道,兔子急了是要咬人的。   脑子里时刻绷着禁戒线的单峻海看到荣膺开口邀请他的宝贝闺女去府州做客,当即就怀疑上了荣膺的险恶用心。   在他看来,荣膺是一个比严山生更不配他闺女的人,虽然在单峻海的心里自己的闺女是天下第一号,但是他心里也清楚,单家说到底,就是一个小有余财的人家,在乡间地方,那是顶顶了不起的人家,可放到京中,屁都不是。   对于侯府这样顶尖的世家来说,即便荣膺只是府中不受宠的庶子所生的庶子,那也比他们来的尊贵。   嫁给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要熬着的,更别提荣信的父亲是二品高官,荣信自己又是一顶一的出息,作为荣信唯一的嫡子,荣膺是绝对不可能娶他闺女的,而良家女子又不能为妾,荣膺要是看上了福宝,那他的宝贝闺女就只有做一个通房的份。   即便荣信喜欢他这闺女,力排众议允许自己的独子娶福宝为妻,在后宅里,福宝依旧会面临对她不满的婆婆,太婆婆,以及太太婆婆,这样的日子,外表风光,内里还不知道会有多苦呢。   八字还没一撇,光是想象着闺女被人轻贱的场景,单峻海就忍不住心痛又心酸。   他既然没想过利用闺女去攀富贵,那就绝对不会允许闺女的婚事和荣膺扯上什么关系,所以这俩个孩子,是万万不成的。   此时单峻海看向荣膺的眼神已经隐隐带上了几分警惕,他已经想好了,在闺女亲事未定之前,绝对不会允许闺女离开村子,去什么府州,即便荣信亲口相邀也不行。   这俩个孩子的接触,就该断在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   人被送走了,在屋外受了一会儿冻的单家人终于也能进屋了,单峻海看了眼走在儿子边上的严山生,不知道为什么,在荣膺出现后,他看这个对他闺女狼子野心的臭小子都觉得对方眉清目秀,是个好孩子了。   “之前被荣家公子带走的马车得装了多少粮食啊,单家有这些粮不想着救济乡亲,反而送去大官那儿做面子,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眼瞅着雪停了,等冰雪彻底消融,朝廷的救济粮到后雪灾的影响就这么过去了,之前被灾难拧成了一股绳子的村民,也开始生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他们的粮食没有单家多,当初那些快饿死的亲戚求上门时只敢一点一点的给,谁也不知道原来那时候单家还囤着这么多粮啊,他们既然那么好心,完全可以在那个时候将粮食贡献出来,至少能够让他们的亲戚吃饱饭。   “行了,再多粮食,那也是别人家的,难不成你家闺女嫁的好,我还能要求你把你女婿让给我闺女了。”   好在那些红眼病只是少数,而且多数人也只是嘴上泛酸罢了,真要他们跑到单家人面前说三道四的,他们还没有那个厚脸皮。   单家捐赠了上千斤粮食的事在村子里掀开了一阵小波澜,村里人还是善心的多,他们都知道当初要不是单家提醒他们屯粮,或许他们和附近一些村子的人一样,都早早将家里的粮食在粮价高涨的时候卖了出去,绝对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单家捐粮,他们顶多替单家人心疼那些粮食,觉得他们一家亏了一大笔钱,却不会多想什么有的没的。   而随着积雪开始渐渐融化,朝廷的赈灾粮也到了,大伙儿热议的话题,又不再是单家捐粮的事了。   直到有一天,一道圣旨,打破了这个小村庄的寂静。   那天单家人还在屋里吃饭呢,严家以及单家另外两房也还没有搬回各自的家里去,一大家子坐了满满当当两桌人,格外热闹,原本只有一些交谈的声音,可没想到刚吃饭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似乎还是朝他们家的方向来的。   蒋婆子原本是想出去看看热闹的,她端着饭碗走出院子往外张望,看到了一群官吏打扮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肤白无须的男人,手里恭敬的托着一卷明黄色的筒卷,而对方身后跟着的正是荣信。   明黄色,那历来都是禁色,除了皇帝皇后和太子,谁用都是谋逆罪,这样一个黄卷筒,蒋婆子这般只看过一些戏文的人都能猜到,大概是圣旨无疑了。   那个无须的男人恐怕就是个公公,这么一来也解释了荣信这个清州最大的官会跟在他身后一步之远的位置的原因。   因为对方拿着圣旨,代表着天子降临。   “我滴乖乖啊。”   蒋婆子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手中的碗摔落在了地上,里头的饭菜撒了一地。   附近散养的看家狗见状倒是很兴奋,嗷嗷叫着围住了老太太,夯哧夯哧地吃起了往日吃不到的好东西。   “啪——”   蒋婆子重重甩了自己一巴掌,圣旨这是朝他家来了?老单家祖坟冒青烟了,圣旨来她家了!   “福宝,乖宝儿,小心肝~~”   蒋婆子的音调颤成了曲线,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家的乖宝儿叫出来沾沾皇帝老爷的龙气。   她想着,或许是之前捐的那批粮食起效果了,原本他们只想借着那一千多斤粮在荣信那儿卖个好,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做的,连圣旨都惊动来了。   沉住气,沉住气!蒋婆子在心里默念着,一边深呼吸。   可是随着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明黄色的锦帛越发的耀眼,蒋婆子就颤抖的越厉害。   “快来人啊,屋里的都给我滚出来!”   蒋婆子的叫声越发的尖利了,“福宝儿,奶的乖乖,出来拜见皇帝老爷了。”在喊道福宝时,蒋婆子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即便在这种紧张的要死的关头,她还不忘深刻的实践自己的偏心眼。   皇帝!   屋里的人都听清楚了,“噼里啪啦——”一阵碗碟摔在地上的声音,看来失态的,并不止蒋婆子一人。   “汪汪!”   几条没吃饱的狗子钻进了单家的堂屋,想来今天一定是一个人畜和乐的好日子。 第109章 积善之家   知州以及坝江县县令带着圣旨来到了平柳村,等于就是平底里打响了一个大雷,就连那些刚生下孩子正在做月子的产妇都忍不住了,扒拉着窗户听着外头的动静,一点都不怕冻着自己,更别提那些手脚俱全的村民了,恨不得将单家围地水泄不通。   接旨那是桩大事,单单单家那堂屋,容不下圣旨的尊贵,因此在单家人忙着备香案以及沐浴更衣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时,村长开了祠堂,将传旨的太监还有几位大人迎到了祠堂内。   在平柳村,王家是大姓,其他姓氏的在村里并不算多,没有到达独立开一个祠堂的水平,因此从很早时候起,村里人的祖先牌位都是放在王家祠堂的,久而久之,王家祠堂也不叫王家祠堂了,而是村里大家的祠堂。   单家的祖先牌位也在这儿,把宣旨的地方挪到祠堂,一点都不为过。   虽说今天这桩喜事和村里其他人无关吧,但是在祖祠颁旨,那是光耀整座宗祠的大好事,以后这圣旨肯定也是供放在祠堂的,大家的祖宗都沾了单家祖宗的光,也能感受一下龙气滋养的好处。   王村长算是这些人里最激动的,他可不仅仅是村长,还是祖祠钥匙的掌管人,有了这封圣旨,以后他就能够在其他村子的村长面前横着走,甚至镇上县城的那些有品阶的官吏,和他说话都得好声好气。   老头子笑的牙齿都咧到嘴后了,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单家人当作祖宗供起来。   和蒋婆子的猜测没错,圣旨的来源,确实是因为单家捐赠的那些粮食。   在得知了澜江灾情后,宗庆帝第一时间就拨下赈灾银两以及救济粮,只是要调动那样大批量的粮食,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尤其这一年晋朝的天灾有些多,除了澜江雪灾,冬春耕种受影响外,在前年夏季的时候,南边不少地方就闹过旱灾,收获的粮食也仅够当地人食用,产粮大省的粮仓内也挪动不了太多的粮食出来。   荣膺作为荣家的子孙,聪慧的向祖父进献了一个法子,那就是以单家人为引子,使得那些手有余粮的豪商主动向朝廷捐献自己手里多余的粮食。   一来显得陛下圣明仁慈,百姓拥护,二来也能在尽少动用国库根本的情况下,帮朝廷解决粮食紧缺这个问题。   此刻圣旨来了,也就是说荣膺的法子被宗庆帝采纳了。   收拾好自己的单家人一个个恭敬地跪在香案对面,而传旨的公公则是站在香案前宣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赐名积善之家,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柄,钦此——”   太监的声音就像是被掐住嗓子的鸡一样,尖利刺耳,但此时没人在意他的声音好不好听,因为在单家人心中,这就是天籁。   说起来,这次单家捐的粮食也不算太多,几百斤晒干的红薯,几百斤磨成细粉的苞谷以及苞谷芯子,还有一些大米和糠麸,粗粮和细粮混杂着,反正都是能够填饱肚子的,这个时候没人会计较这些。   光是那百两黄金,就足够买下这些粮食了,更别提还有一柄看着就知道玉质极好,价值连城的玉如意,以及皇帝老爷亲口褒赞的积善之家了,可以说有了这些护身符,只要单家以后不做出什么违背晋朝律法的事来,那些眼红单家生意的人就拿他们没招。   荣膺只是想要借祖父的口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却也实打实的帮了单家一个大忙。   “单公,接旨吧。”   能够被皇帝派来传旨,那个体型纤瘦的太监就不会是那种没心眼的,虽然觉得就凭单家人的身份地位,可能唯一一次能够和皇族有交集的时候就在此刻了,可是太监依旧没想过看低对方,给自己招惹一个潜在的敌人。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   单家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单老头才上前,弯着腰,低着头,恭恭敬敬地从太监手中,用双手接过那封圣旨。   这一封圣旨不仅仅惊动了平柳村人,县城以及周边县镇消息灵通点的人家,也都得知了单家被皇上点名褒奖之事,一个个嫉妒的红了眼。   王懿这人头脑灵活,一眼就看出了皇上此举背后的深意,想也不想的,把家里能够拿出来的粮食备齐,还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价收了一波粮食,然后赶在传旨太监回京前,当着他的面,将那上万斤粮食送到了荣信的手里。   紧随他之后的,还有那么三三两两几个人,但他们能够拿出来的粮食有限,谁也没有王懿拿出来的粮食多。   半个月之后,京城又来了几道圣旨,献粮最多的王懿除了和单家一样收到了黄金和玉如意的赏赐,还有了一个许多商户都梦寐以求的恩赐,那就是准许王家的后代参加科考。   晋朝的律法,商户不得参加科举,许多富户即便金银满山,可是在地位上依旧远不如那些官宦人家,在衣食住行上也因为商籍,有很多限定,其中不能参加科举这一条,更是限制了商户该换门庭的上升道路。   王家和单家不同,单家做买卖猪羊鸡鸭等牲畜的生意,严格说起来还归在农籍,而王家的买卖就大了,家里好几条商船走南闯北的运货,他家的产业,即便是在清州府内也是排名靠前的,不论他想了再多的招都不可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让王府里的子孙去参加科考。   可以说王懿这一次献粮,比单家更值得。   这下好了,他的成功戳动了许多商户的心,不仅是清州,这个消息传的太快,但凡澜江有点底蕴的商户统统尽可能的从其他地方收购粮食,然后以救济灾民的名义捐给朝廷,就想着能够如同王家一样,让家中的小辈能够拥有科考的机会。   轻而易举的,征粮的事就这么解决了,朝廷给出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赏赐以及商户子孙科考的机会,不废一兵一卒,而捐粮的豪商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机会,更是对皇帝感恩戴德。   作为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的人,荣膺顺利的在宗庆帝那里留下了名字。   “富贵,说说你在清州的所见所闻。”   清政殿内,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坐在龙椅之上,一边批阅着奏折,一边对着身边的太监问道。   “朕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清州,胖了三圈,朕要是没记错的话,朕让你传旨的单家以猪羊出名,传闻中单家猪的味道远甚于异域黑猪,看你这样子,传闻所言非虚啊?”   宗庆帝的身上并没有太多威严压迫的气势,此时身穿常服的他看上去甚至就像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的老人,和蔼可亲。   身边伺候的太监都熟知老皇帝的脾性,也知道皇上并不是那种暴虐喜欢随意惩治下人的主子,相处起来的时候,也有那么一丝亲近。   “还真被陛下猜着了,奴才在清州啊,真是实打实的过了一个嘴瘾。”   要是单家人在场的话,就能看出来站在宗庆帝边上伺候的公公正是那一次过来传旨的公公,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宗庆帝会派自己的心腹大太监来传这么一道可有可无的圣旨。   “哦?”   宗庆帝原本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他这大太监富贵从他登基时在他身边伺候,陪伴他也有三十余年了,御膳房的手艺他有哪个没尝过,甚至有些珍馐美食,后宫的妃嫔未必有份,富贵却能沾他这个主子的光吃上几口,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夸赞清州的美食。   这么一来,宗庆帝是真的好奇了。 第110章 儿女婚事   “挖完这最后一个冰窖,咱们也得回乡去了。”   随着朝廷赈灾渐渐步入正轨,破庙里的那些流民也得随着官兵返回自己的原籍了。   对于这些难民来说,平柳村的村民固然在为难之时给予了他们救命之恩一般的帮助,可故乡终究是故乡,他们的房子田地在那里,他们祖祖辈辈的坟墓也在那里,现在朝廷的赈灾粮到了,灾银也拨了下来,自然得赶回去重新收拾自己那个被毁坏的家园了。   村里人也早早做好了准备,可是几个月的相处,现在忽然间要分开了,多少都有点舍不得。   “回吧回吧,好好过日子,咱们也别再见了。”   一个老人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叹了口气,然后紧接着笑着说道。   对他们而言,这辈子估计就是在村子里度过的,他们能够想到自己会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或是城里了,哪一天如果他们再相见,估计就是哪边又一次遭灾了,不得不背井离乡地逃难。   所以老人说别再见了,大伙儿平平安安的,才是最好的。   有点感性的妇人抹了抹眼泪,这一别,真的就是永远了。   “奶,我想和你说个事儿。”单福才有些扭捏地找到了奶奶,他要说的话似乎很难开口,磨蹭了好半响,依旧没说他想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事。   蒋婆子最近越发忙碌了,因为天气渐渐好转,许久没有开张的单家饭庄再一次宾客盈门,或许是许久没有尝到单家饭菜的缘故,这一次的生意几乎比饭庄刚开业的时候还要火爆。   还有牲畜棚那边,雪灾冻死了不少猪羊鸡鸭,现在棚子里空了大半,她还得四处张罗着收那些猪羊崽以及鸡鸭苗,好把那些空置的棚子装满。   这个时候的她,还真没有多少闲工夫听孙子唧唧歪歪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又不是她的宝贝乖乖,蒋婆子对上孙子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就是,就是我的婚事。”看奶奶不耐烦了,单福才这才开口说道。   看孙子确实不是因为小事拦下她的,蒋婆子的耐心好了很多:“怎么,你有自己看中意的姑娘了?”   之前就有媒婆上来说和过这个小孙子的婚事,人选还十分不错,是邻村一个小地主家的孙女,蒋婆子让人问了,那姑娘脾性不错,模样也端庄,只是那时候她把这个消息和二儿子那边透底,嘴后被小孙子以二堂哥没有成亲,他也不急为理由拒绝了。   看小孙子没有那个心,蒋婆子也就没有勉强,暂时将这个孙子的婚事放在了一边。   现在看来,对方是有了心上人了。   “就是,就是……”   单福才的脸红的像是刚煮熟的虾子,红彤彤的,随时都能热爆炸了。   “行了啊,当自己是小姑娘呢,拿出点爷们的气概来。”蒋婆子就不耐烦看孙子们露出这样的羞态,在蒋婆子看来,男人就该是山生那样的,又高又壮,男子气概十足。   丝毫没想过严山生在自个儿孙女面前是什么德性的老太太在孙女和严山生的事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已经十分适应的将自己的偏心眼顺延到了她中意的未来孙女婿身上,现在在她的心里,孙子什么的,还真没有孙女婿来的顺眼。   “我看中了一个姑娘。”   单福才盯着自己的脚尖,说出这番话,可真是羞死他了。   “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蒋婆子还是挺信任自己这个孙子的眼光的,他不像他那个妈那般糊涂,也比他那个老实爹多了一分机灵,他看中的姑娘,蒋婆子虽然不知道是谁家的,却已经有几分满意了。   “按理说你的亲事,该由你爹娘做主的。”   单家毕竟分家了,梅娘和兰娘的婚事当时她横插了一手,虽然有王春花不得用的原因,但多多少少也给她留下了一个手太长的名声。   现在要是再绕过王春花处理孙子的婚事,按照蒋婆子对那个儿媳妇的理解,恐怕对方又要闹上一场了。   所以照她想来,最好让孙子自个儿和他娘沟通,只要闺女没问题,想来王春花也不会违逆了她这个宝贝儿子的心意。   “怎么,是那姑娘有什么问题?”   不对!蒋婆子看着孙子为难的样子皱了皱眉,如果那姑娘家世人品样貌什么都好,孙子完全不需要绕开他娘来告诉她这个祖母,想来是那姑娘某一处有什么短板,让孙子觉得他娘一定会拒绝他娶那女孩。   想到这儿蒋婆子就有些好奇了,孙子喜欢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   “就是老根叔家的大娘子槐花。”   单福才口中的老根叔就是破庙那些难民的头头,当初决定留下男人,和顺三等人拼命的也是他。   至于槐花,是白老根亲大哥的女儿,当初逃难的时候,他大哥一家为了省出粮食养活孩子,都饿死了,逃难的路上,白槐花最小的弟弟受不了冻,一场风寒后也早早夭折了,现在那一房就白槐花一个孩子,跟着三叔白老根过。   这是个可怜的姑娘,但她双亲缘淡,姊妹缘薄,对于一部分人而言,这就是一个命硬的女人,恰巧王春花就是那么一个迷信的女人,她连严山生都芥蒂,更别提白槐花这样爹娘姐妹全无,跟着叔叔生活的孤女了,恐怕再王春花心里,这就是一个克夫克子的天煞孤星,哪里会愿意让儿子娶这样的女人呢。   “这事可不好办了。”   蒋婆子隐隐对那闺女有点印象,只是她记得那闺女长的黑黑瘦瘦的,福才这个年纪的孩子,难道不该是最爱俏的吗?   “槐花人好,干活卖力,即便遭遇了这么多打击依旧活的很积极,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单福才知道他娘疼他,可是有时候他也受不了他娘整日的自怨自艾,总觉得他爹对不起她,觉得大姐二姐对不起她,觉得娘家负了她,却从来没想过去改变。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单福才喜欢的是那种性格坚韧,打不到压不弯的坚强女孩,而白槐花几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但是单福才也知道他娘肯定是不会愿意的,所以才来找老太太支招。   在过不久,破庙里那些人就要随着军队返回原籍了,一旦错过了,他和白槐花这辈子都无缘了。   “你让我想想。”   蒋婆子有些头疼,这一个两个的,就是不给她省事。   帮了孙子吧,王春花又得闹,不帮孙子吧,蒋婆子又觉得孙子有些可怜。   “没用的东西,净想着给我找麻烦。”   想的头疼的蒋婆子抬手狠狠往孙子后背拍了一下,然后瞪了他一眼。   “谢谢奶,我就知道奶最好了。”单福才咧着嘴,不知道是疼的抽气,还是高兴的。   但是他知道,既然奶这么说了,就表明他的事,奶奶已经放心上了。   “你娘那儿暂时不通气,你爹那儿你总得说一声的,这些日子,他也在愁你的婚事呢。”叮嘱了一句小孙子,蒋婆子就得往饭庄赶了。   这一路上她哀声叹气的,子孙多了真让人发愁,二孙女那事还没完,小孙子又给她找了一个麻烦。   之后还有二孙子的婚事,一件件都是让人发愁的。   果然还是她的福宝儿最乖,不用她愁就已经有了一个靠谱的夫婿人选,不愧是她的乖乖心头肉,没白疼她。   想了想自个儿小心肝白白胖胖的小脸蛋,蒋婆子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也不叹气了,哼着小曲儿走路贼带劲。   “你们干什么!”   镇上的李家黄羊汤面馆外围了一群人,一个个看热闹地冲着屋里指指点点,小声交流着,而屋内的人则是惊恐地看着上门的衙吏,纷纷尖叫着反抗。   “再躲小心我抽你。”   衙吏们可不是好脾气的,他们知道李家是犯了什么罪被抓,对这样的人怎么会心软呢。   “冤枉啊大人,小的冤枉啊。”   李家的男男女女不躲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似乎不知道衙吏为什么抓他们。   “和县令解释去吧,那些匪贼可都招供了,是你们让他们去洗劫平柳村的,你们就是顺三那伙儿人的同谋。”   衙吏没听他们的辩解,这一家子的良心坏透了,好歹单家和他们沾着亲吧,怎么一出事就想着拖别人下水,感情大家都倒霉了,他们就开心了?   亲家日子不好,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   李家老两口,李老大夫妇,李老三夫妇统统被抓了起来,他们的那些孩子倒是幸免于难,互相抱着,惊恐地看着祖父母和爹娘被带走,却一声不啃。   “顺三,那不是当初劫了咱们镇子的吗,李家还和那些人有一腿?”   “谁知道呢,这家子就不是什么好人,你知道他们家那老二吧,据说当初缺粮,这些人不要脸的把二儿子一家洗劫空了,这还有一个孕妇呢,八个月的身孕,就这样被吓得早产了,就是造孽啊。”   围观的议论纷纷,看着被带走的李家人,没有一个想着替他们求情的,只觉得对方活该。   镇子上那么多人被顺三等人抢了东西,可有一个把祸水引到其他富裕的村镇身上,归根结底就是这一家子心毒,好在李老二没学他那爹娘,还有得力的妻族护着,少了李家老两口插手夫妻的事,也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没有人指责李泓二不孝,因为李家那些人被抓走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谋同匪贼的原因,这时候要是李泓二站出来告爹娘抢了他们的粮食,即便他们是受害者,这时候的舆论风向都不会向着他,相反,还有许多长辈会站出来,要求他看在爹娘生他养他的份上,放他爹娘兄弟一马,不然就是不孝不悌。   “走吧。”   单峻海就站在人群里面,这时候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大伙儿都穿的严实,围着围脖的单峻海只露出半张脸,因此没有人认出他来。   “嗯。”   一旁的李泓二收回了复杂的神情,点了点头,跟着单峻海等人离开。   对他来说,他和那个家的缘分,也在这场雪灾中了断了。 第111章 儿女婚事2   李家的事情处理完了,兰娘一家自然也得搬回来,毕竟是出嫁女的身份,总是在娘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不仅仅是兰娘一家,原本因为雪灾饥荒搬来老宅子的单家大房和单家二房也被老太太通知了,选个日子各回各家。   严家和单家还不算是实在亲戚,自然也没法在单家呆下去了,虽然很不情愿就这样和福宝分开了,这一天严山生还是很老实地跟他爹整理着自家的行李,准备和单兰花一家一起租一辆板车把东西都搬回去。   “这是给你的药油,都那么多日子了,你那内伤总好了吧。”   福宝塞了一罐药油在严山生手里,眼神打量着他那宽厚的胸膛,意有所指的问道。   前些日子因为圣旨的缘故,家里来来去去的人太多,导致福宝这个单家的闺女半点不得空,白天几乎都得和她娘一块待在厨房里,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和严山生的接触,自然就少了。   她可还记得这男人碰瓷的时候有多理直气壮和必要脸呢,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他那木头脑袋有没有变得灵光一些。   “没好,伤重了。”   严山生压根就没受伤,这不是想要引起福宝的怜惜吗,所以即便在收下了福宝那么多罐药油之后,他还坚定着自己受伤不轻的说辞。   “我觉得短时间内可能好不了了。”   他说的义正严辞,半点看不出心虚的模样。   实际上严山生的心里慌的可怜,他想着,自己都这么说了,福宝是不是该更加怜惜他了。   “那你就慢慢养伤吧。”   福宝气笑了,把自己准备好却没拿出来的几罐子药油统统塞到他手里:“好好养,慢慢养,这些日子,就别出来晃了,省的你内伤加剧。”   “别。”   严山生看福宝似乎有真的动怒的架势,连忙把人给拦住,现在他再蠢,也知道他爹教的法子不靠谱了。   “其实,也没那么疼。”   推翻自己之前的说辞让严山生有些小心虚,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开头可能有一点点疼,但只要你多笑笑,心里甜了,伤自然也就不疼了。”   这是严山生的心里话,他就喜欢看着福宝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   “胡说,我的笑还能治病不成。”   这话太过直白了,福宝前半刻还觉得严山生不开窍呢,后半段他就直接说了这么些个暧昧的话,似乎是要将窗户纸挑破。   一直都等着这一刻,可真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福宝却有些害羞了。   “能不能治病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着,应该是能治我的病。”   严山生低下头,此时他能够看到的就只有福宝发顶的圆髻以及绒花发簪,福宝白白嫩嫩的小手十指交缠着,可以看出主人此时不太平静的内心。   严山生咽了口口水,那双白嫩能的小手就在他面前,只要他伸手,就能将他握在手里。   心脏砰砰乱跳,严山生慢慢的,慢慢地抬着自己的手,试探着朝福宝靠近。   “什么治病不治病的,山生你病了,病了那就赶紧吃药。”   单峻海正找着闺女呢,就看到心肝宝贝儿跟大尾巴狼站在一块,说着什么病不病的话题,虽然这话题不铭感吧,但单峻海觉得严山生这小子本身就挺铭感的,赶紧将人给隔开。   被单峻海这么一打岔,严山生那点小心思肯定是成功不了了,被抓包的紧张过后,很快懊悔自己当时不够果断的他恨不得锤死刚刚磨磨叽叽的自己。   “海叔放心,我肯定想办法找药吃。”   向来不怎么会说话的严山生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一刻有如神助,听懂严山生这话潜在含义的福宝又羞又窘,粉扑扑的脸蛋格外诱人。   唯独单峻海听的云里雾里的,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那挺好的,有什么需要的,也能来找海叔帮忙。”   单峻海干巴巴地说道,他怎么觉得他和严山生这臭小子说的药,根本就不是同一种呢。   “天大的喜事啊,大善人,我给你们来道喜了。”   正当三人沉浸在一种很奇怪的氛围中时,屋外的喧闹打破了此时的僵局,单峻海听着那些个敲锣打鼓的声音,皱了皱眉往堂屋方向走去。   “福宝,你娘刚刚找你,山生你陪着你爹去整理一下东西。”   临走的时候,小心眼的单峻海还不忘把两个孩子给拆开了。   此刻有点心慌的单福宝终于舍得抬眼了,蕴含少女春色的眼眸扫了眼严山生,然后扭扭捏捏地,朝走道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严山生被那眼神刺激了一把,差点就忘了一旁虎视眈眈的未来岳丈,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跟了过去。   他想着,福宝这是回应他呢,还是回应他呢?   “走走走——”   单峻海可没看到两个孩子眉目传情的画面,他只看到了严山生跟大尾巴狼一样流着口水盯着他闺女的背影,狼子野心溢于言表。   看的有些糟心的单峻海恨不得现在就一觉踹着这个往日他最喜欢的小辈的屁股,把人赶出去。   外头的声音又响了,觉得不保险的单峻海干脆拽过严山生的手臂,将人一块带去了堂屋。   “诶呦大善人,你可算来了,我在这儿给你道大喜了。”   一个媒婆打扮的女人站在堂屋,正和蒋婆子以及单老头说着话,屋内还站着单家大房和二房的人,原本都是坐着的,看到单峻海出来,都站了起来。   “先别忙着道喜,我怎么不知道自家有什么喜事啊。”   看到媒婆打扮的人,单峻海的眉头就跳了几条,在他看来,媒婆的出现,都意味着糟心事的出现。   果不其然,那媒婆张口说的,就是现如今单峻海最逃避的女儿的婚事。   “王懿王大善人大善人可认识吧。”   媒婆这话有些绕,差点把她自己也给绕弯了。   自从得了积善之家的牌匾后,附近的人就习惯称单老头为老善人,称单峻海为大善人,而在此之前,王懿在坝江县一直也有善人的名号,加上这一次捐粮,他也有份,这就导致旁人喜欢喊大善人的人,一下子就成了两个,只能靠前缀姓氏的不同分辨。   “王家有一个公子今年正好十六,风流倜傥,恭孝谦和,怀瑾握瑜,有其父风,这不,王大善人知晓您家有女,正当婚配,温婉娟秀,贤惠端庄,心中中意,就拜托老妇我,上门为两个孩子说和来了。”   媒婆笑的灿烂,在她看来,王家和单家都有积善之名,两家家境又都殷实富足,再般配不过了。   更何况王家的公子向来都有聪慧的名声,只是之前被商籍给耽搁了,现在皇帝恩准王家子孙参与科考,王家公子未必没有折桂的机会。   她思索着,单家应该是很乐意这门亲事的才对。   其实要是没有严山生,蒋婆子说不准还会心动,毕竟他们和王懿的接触不算少,有王懿那样的爹,他那儿子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加上王家门风算是清正,称得上一门好婚事。   可前头有了严山生这么一个青梅竹马长大的中意人,后面来的,蒋婆子就有些看不上了。   “替我回绝了王家吧,小女已经有了婚配了。”   单峻海的回答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站在边上恨不得替单峻海应下这门婚事的吕秀菊张大了嘴巴。   小妖精有婚配了?她这个大伯娘怎么不知道? 第112章 定亲   听了海叔的话,严山生的心首先就凉了半截,他是知道自己没和福宝定亲的,但现在海叔信誓旦旦的说道福宝以有婚配的话,严山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花蝴蝶一样的男人。   心情异常低落的严山生一下子有些迷茫了,如果福宝真的和那个叫荣膺的男人定了亲,他该怎么办。   对于严山生而言,福宝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截然不同。   对方不仅是他喜欢的姑娘,同样也是他儿时灰暗的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光彩,在那个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不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时候,是福德和福宝两兄妹不计较流言蜚语,将他当作亲密的小伙伴看待。   或许有些矫情和俗套,可是对于严山生而言,这对兄妹,就是他的救赎。   特殊的时间,特殊的经历,福宝出现在最恰当的时候,再也不会出现那样一个姑娘,如同福宝这般,被他放进内心深处。   有时候越是老实的男人,就越是执拗,而严山生,恰巧如此。   蒋婆子之所以中意这个孙女婿,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对于她这样的过来人而言,年轻时候靠皮囊维系的感情最单薄,而曾经再多的蜜语甜言,也会随着柴米油盐以及孩子的出现变得贫瘠,在蒋婆子看来,有时候从小相伴长大的亲情,相扶相持的恩情,比爱情更为可靠。   严山生要是成了她孙女婿,蒋婆子有九成九的把握,对方绝对不会作出辜负她的小心肝的事来。   而看全天下适婚男儿都像是生死仇人的单峻海虽然抗拒嫁女,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   他拦着醋着,实际上都是当爹的那种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甘心。   不过王家的媒婆上门也让单峻海意识到了,闺女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凭着单家越发出名的猪羊以及单家饭庄,还有皇上赐予的积善之家的牌匾以及玉如意,都足以让他这个闺女进入那些为家中子弟挑选贤妻的夫人的眼中。   现在来的只是王家,单峻海还能够推拒了,下一次要是来了一个他没法拒绝的人呢?   比如——荣信!   单峻海想着,或许确实不能拖了。   加上刚刚他也看见了闺女面对严家那小子的羞态,显然就是郎有情妹有意的,撮合了这桩婚事,也不算事违背闺女的心意。   不过允诺了亲事不代表单峻海就乐意闺女嫁出去了,他都想好了,自家乖乖,他得留到十八岁,这正好是朝廷征收“剩女税”的界限,过了那个时间闺女还没嫁出去,虽然单家交得起朝廷规定的罚款,却也对闺女的名声没什么好处,单峻海就是再不想闺女嫁人,那也是有分寸的。   其实晋朝的“剩女税”已经轻缓许多了,在前朝,“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简而言之就是家中女儿十五岁还没嫁人,家人就要受处罚,一般而言是家中男子仗十,这对于普通靠天吃饭,需要劳动力的农户而言,是伤筋动骨的惩罚,也因此很多人家都会在女儿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将她嫁出,或许是因为婚配生育的年纪太小,婴儿的夭折率一度走高。   而前朝以前的,则是“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也就是家中有十七岁还没嫁人的姑娘,当地的长官可以做主婚配,这使得很多样貌或是其他方面有短板的姑娘能够顺利嫁人,但也致使了很多心不甘情不愿的婚姻出现,往往不是结两姓之好,而是结仇。   这么想来,似乎还是晋朝的律法最公道,不仅将所谓“剩女”的年龄推迟了,也将惩罚的措施改成了罚钱,对于婚配较早的古代来说,十八岁还未出嫁的姑娘,那真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大善人别唬我,你家小娘子要是婚配了,我花媒婆不可能不知道。”   那体态丰腴的媒婆一脸不相信,单老三家这两个金饽饽多少人盯着呢,前头的单福德一心奔着科考,家中的长辈未必会在这个时候给他订下婚事,让他分心,所以目前来说,大伙儿盯着最多的,就是单家的小闺女了,她要是婚配了,没道理红娘圈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大善人要是对王家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直说,您挑剔的毛病,咱们未尝不能改。”   花媒婆给一旁的单家大儿媳妇试了个眼色,刚刚她可是听见单家这个儿媳妇质问单峻海这个小叔子了,连对方这个大伯娘都没有听说过的亲事,又怎么会是真的呢。   “就是啊老三,这王家,确实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吕秀菊在县城住了那么多年,对王家还是有点了解的,王家的男儿脑筋灵活,在王懿这一代,王家的生意已经遍布了整个清州,甚至开始向整个澜江省扩散。   上万两白银造价的商船,王家就有五艘,可想而知王家的财力了。   吕秀菊也不是为了家里有这样一门富贵亲戚能够跟着沾光,处于对福宝那小妖精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吧,吕秀菊也希望她能够嫁的好。   王家有钱,在吕秀菊的心里,这就是对女人最好的东西。   这些年,她算是看明白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丈夫会有外心,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你也不会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只有握到手里的钱才是最真实的。   “小女的婚事确实已经定下了,这件事,是我和孩子她娘做的主,定下的,是我好兄弟的独子严家大郎,两家已经交换过信物,就差摆个酒,告诉亲戚朋友了。”   单峻海说的信誓旦旦,要不是严山生知道他爹不会瞒他,都要对海叔这番话信以为真了。   “什么!”   吕秀菊看了眼站在单峻海背后,魁梧地跟大熊一样的严山生,想不明白小叔子到底是什么眼光。   就那小妖精娇娇弱弱的模样,要是夫妻拌起嘴来,严山生拎起她的衣领,任由她扑棱,都打不到对方一下啊,简直就是单方面被虐。   吕秀菊已经脑补到了那个画面,在她这儿所向披靡的小妖精委屈哒哒地蜷缩在半空中,小巧玲珑的身材和严山生的虎背熊腰形成鲜明对比,端是可怜,她都不忍脑补下去了。   “老三啊,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家里人都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啊。”   吕秀菊觉得,这件事或许还能挽回一下,算是她这个大伯娘唯一能为那个小妖精做的了。   “不突然,这件事,也是老婆子我应允的。”   蒋婆子可不知道大儿媳妇的脑补,她要是知道,保准会回吕秀菊一嘴,她是没见过,福宝用自己的小粉拳锤山生那孩子的那一幕,在蒋婆子看来,俩孩子婚后,绝对没有严山生欺负她乖乖的时候,相反乖乖不放过来欺负山生就很不错了。   呸呸呸,觉得自己玷污了孙女单纯乖巧形象的蒋婆子在心里连呸了好几声,她孙女欺负人,那能叫欺负吗,那是爱!   “那可真是遗憾啊,或许王家的公子,和大善人家的小娘子没缘分吧。”   事到如今,花媒婆也只能这么说了,不管事先单家和严家有没有定下亲事,单家长辈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有一促成两个小辈,王大善人那儿,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不过王家的亲事不成,蒋大姐可还记得之前我给你们家三郎说的那桩婚事?”   花媒婆不愧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红娘,一条红线牵不成,还能牵一牵别的红线。   “就是邻村毛地主家那孙女,对方听说了单家捐助灾民的仁义之举,俩个小辈的婚事要是成了,在原本十床缎被和五十两压箱银子的基础上,他还给孙女陪嫁五亩上等的良田。”   田产铺子宅子一般而言是只分儿孙的,普通人家,出嫁女能有被子等其他生活用品作为陪嫁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陪嫁田地,鲜少听说,花婆子说的这份嫁妆,真的算是大手笔了。   蒋婆子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在婚事没谈妥前就明码标价的,活像是毛家那孙女嫁不出去一样,非盯着她那小孙子不可了,因此感官上,她就不觉得这门亲事好。   单峻河和他娘一个想法,只是他不喜欢的,纯粹只是毛家人半点不爱惜孙女闺誉,大张旗鼓的让媒婆来男方这儿说亲的举动,在单峻河看来,找媒婆上门,那是男人的事。   他总觉得,上赶着的未必是好事,毛家一心想将孙女嫁给他儿子,现在连田产都赔上了,谁知道他们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   单峻河自认自己不聪明,懒得和这种恨不得一颗心长满十个心窍的亲家交往。   比起家境殷实,他更希望儿子娶一个有魄力的,当的了家的,最好还能够将王春花这个婆婆管的服服帖帖的儿媳妇。   所有人都不满意,王春花就是很满意,那可是五十两银子还有五亩良田啊!   虽然她更想找一个刻苦耐劳,勤俭持家,孝顺婆母的儿媳妇,可在这笔财富前,王春花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单福才在媒婆开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好,此刻看到他娘意动的眼神,心脏直接“咯噔”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奶奶。 第113章 权威   “这门婚事,怕也是不成。”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孙子,蒋婆子虽然不怎么想要再插手二儿子家的事了,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说上一嘴。   “怎么就也是不成了?难道您家这小孙子也有婚配了?”花婆子惊疑地问道,这两家给她的媒人礼钱可不少,一桩就抵得上她以前说成十桩的价钱,都让她放弃了,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没有没有,我是福才他娘,没道理福才有了婚配,我这个当娘的却不知道。”   王春花这下真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了,老宅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就那么狠心见不得他们二房好吗?   之前粮食价格高,老宅子不让他们卖粮,到头来那些粮食白白送给了朝廷,三房倒是借此得到了好处,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左右就是三房作为封口费的银子罢了。   王春花忘了,本来她家粮仓里那些粮食多数也是三房定下的,用来当作牲畜的饲料,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能说因为雪灾来了,粮食变得精贵了,当初的协定就作废了。   更何况单峻海也没占这个哥哥的便宜,收粮的价格比往年给的更高。   她这人就爱钻牛角尖,这些年被家人排斥,表面平静之下,性子却是越发的扭曲执拗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现在王春花认定了毛家那孙女好,蒋婆子反对,自然就是她看不的他们二房有好日子过,也更加激发了王春花想要毛家孙女当自己儿媳妇的念头。   在她看来,婆婆不喜毛家孙女,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有这么一个刁钻的太婆婆挡着,儿媳妇一定会和她一条心,远比起将来娶一个婆婆喜欢的儿媳妇,两边沆瀣一气给她气受来的好。   “大河,我觉得毛家那姑娘挺好的。”   王春花细声细气地对着一旁的单峻河说道,家里对三弟妹那么好,不就是因为她的嫁妆多吗,现在她看中意的未来儿媳妇有一份比苏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嫁妆,家里人没道理不会喜欢。   因此王春花认为,丈夫的心应该和她是一样的,都想要促成这桩婚事。   “是啊是啊,毛家的姑娘,确实挺好的。”   吕秀菊安分了没多久,又想着四处撩火了,她觉得毛家有问题,不然没道理上赶着嫁孙女,偏偏老二家的蠢,看不出这一点,现在吕秀菊巴不得王春花作死认下这桩婚事,到时候也能瞧二房的笑话了。   “娘。”   吕芙蓉扯了扯姑母兼婆母的袖子,现在是看热闹的时候吗,没瞧见三堂弟福才还有一旁的祖母都瞪上她了。   吕芙蓉挺满意现在的小日子的,单家虽然分家了,可老宅这边的三叔还有二叔一家依旧能够看在兄弟情份上帮衬他们,三叔是有大出息的人,二叔没三叔能耐,但足够纯善宽和,且也在三叔的帮衬下攒下了如今的家业,这样的亲戚交好还来不及,怎么能向她婆母那样总是想不明白,是不是贱嗖嗖地去撩上一把,偏偏还总是撩不成,气的自己抓心挠肺。   他们大房本来就已经势弱了,在她相公这一代,大房还没个兄弟姐妹帮衬,不像二房的三堂弟,三房的二堂弟,都还有姐妹扶持,吕芙蓉就算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她的孩子想想,亲缘本来就是一代淡过一代的,不在他们这一辈把关系处好了,等到了各自的孩子长大成人,这拐了几个弯的亲戚关系,又怎么会亲密牢靠呢。   吕秀菊有心看热闹,但不妨碍她知道自己这个侄女聪明,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瘪着嘴没在往下说,但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却依旧没有收起来。   这么多年了,蒋婆子也习惯了三个儿媳妇的性子了,三儿媳妇苏湘最让她省心,剩下的两个,吕秀菊在王春花的对比之下都显得没那么惹人厌了,现在看她住嘴,蒋婆子也没和她计较,让花媒婆看了笑话。   “我和福才他爹心里头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只是还没来得及和我这儿媳妇说,真是不凑巧了。”   蒋婆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单峻河是个孝顺的,本来他就不中意那毛家姑娘,现在听她娘这么一说,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配着憨厚的表情,格外让人信服。   “是谁家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王春花急了,这一家子,是完全将她排出在外了,前头两个姑娘的婚事也就算了,这可是她儿子啊,凭什么作为亲娘,她还不能知道未来儿媳妇的人选了!   王春花忿恚不平,向来一副懦弱模样的她,直接当着外人的面,急吼吼地用指责的态度诘问了一旁的婆婆。   “怎么和娘说话的。”   她的声音大,单峻河的声音比她更大。   单峻河很想反问王春花,要不是她那糊涂的性子,家里人会什么事都瞒着她吗?更别提现在她又和王家人联系上了,让她操持儿子的婚事,单峻河还怕对方没脑子把她那侄女招进门来。   反正王家人不要脸惯了,谁知道会不会使什么阴损的招数,逼得他们单家不得不认下这个委屈。   所以王春花的愤怒,单峻河可以理解,却不能体谅。   “福才、福才也是我的儿子。”   王春花的性子就是那样,对方压制她了,她的态度就软化了,半点都不知道争取,只晓得怨天尤人,然后将所有的怒火积攒起来,气己伤身。   说着说着,王春花就委屈地抹起了眼泪,看的一旁的花媒婆极其尴尬,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之前毛家的亲事肯定不能说了,不然这单家二房要是真为了这件事闹的不可开交,算起来,就是她花媒婆的错了。   现在单家的风头在坝江县如日中天势不可挡,花媒婆可不想得罪这样一家人。   “我那小孙子的事还没定下,我也不能和你说我和孩子他爹中意的是哪家姑娘,省的伤了那姑娘的名声,只是今天你既然来了,那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这儿啊,还真有一桩活,想要摆脱花媒婆你。”   蒋婆子轻轻挑了一下眉,没理会一旁抽噎委屈的二儿媳妇,而是和花媒婆说起了话。   “你看我那小孙女和严家这孩子的婚事,现在也只是两家长辈的口头协定,一些风俗流程还没走上一遍,这古六礼,还得劳烦花媒婆你了。”   这个时候,即便两家父母有了默契,提亲说媒的步骤还是不能少的,还有三书六聘,其中很多步骤也少不了媒婆的影子。   花媒婆的口碑在十里八乡都是不错的,蒋婆子想着,都让人白跑这么多趟了,干脆就将这桩事交给她,也省得对方因为接连在单家吃了两次瘪,在外说些什么不好的话。   “这件事交给我啊,准是没错!”   花婆子还以为这趟保准铩羽而归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好事等着她,单家向来都是大气的,而严山生更是严屠户唯一的儿子,作为两人的红娘,她的赏银必然不会少。   说了一堆讨喜的话,花婆子也识相的不再单家逗留了,她还得去准备准备呢,保准将严单两家的事,做的妥妥当当,顺带着好好宣传一下她花媒婆的大名。   “老二,老二家的,你们跟我进去。”   媒婆走了,蒋婆子叫住了单峻河和王春花,想来私底下有话要说,不方便其他人听着。   二房没闹起来,就数吕秀菊最失望了,好在她觉得王春花蠢,二房未来未必没有好戏瞧,这才高兴了一些。   原本在二房跟着老太太离开后,她是想要拉住老三家的问问福宝的婚事的,只是三房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在单老头和蒋婆子离开堂屋后,也紧急着回了自己的屋。   吕秀菊想要跟过去,被聪慧的儿媳妇拉住,回了大房的房间,准备整理回去的行李。   “我告诉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家乖乖,十八岁之前不嫁你。”   虽然主动提及了这桩婚事,但单峻海的心里依旧不那么舒爽,看着乐呵呵傻笑的严山生自然就越发来气,在回了后罩院后,对着未来女婿吹鼻子瞪眼。   “嗯嗯。”   严山生早就喜的找不着北了,海叔这话的意思,不是福宝十八岁就能嫁给他了吗,也就是说,再过几年,福宝就是他媳妇儿了。   “哼!”   单峻海可是想要从严山生的面上看到他失落遗憾的表情的,谁知道这傻大个压根就没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反倒气的他脸色又不好了几分。   苏湘在一旁浅笑,她和自家相公不同,看着严山生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以后你们就是未婚夫妻了,为了避嫌,少来找福宝玩闹说话。”   单峻海瞪着眼看着这糟心的女婿,觉定在闺女嫁人前的这几年,少让这女婿过来给他气受。   听到这句话,严山生脸上的喜意总算消退了些,他张大嘴巴哑口无言,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未婚夫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避讳,成了未婚夫妻,他和福宝见面反而变得艰难了。   “哼!”   单峻海看到这傻小子吃瘪,总算是扳回了一局,心情爽利的他哼哼唧唧地,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从严山生面前离开。   他必须从这一刻起让这傻小子知道,岳父的权威是不容侵犯的。 第114章 酸涩   福宝的婚事本来就是外界关注的一个话题,因此在看到花媒婆笑着从单家出来后,好奇的村民就将她团团围住打听,很快的,福宝和严山生的亲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庄。   因为有了定亲的意思,严山生再在单家住下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父子俩很快就收拾完行李,可怜严山生有一堆话想和福宝说,却只能隔着那一扇紧闭的木门,捏着手里几瓶仿佛还有福宝身上淡淡果香的药油,可怜巴巴,时而悻悻垂着脑袋,时而高兴的摇着尾巴,心情变幻莫测。   牛铁花和符秀莲是在严山生父子走后上门的,两个小姐妹熟门熟路地进了福宝的屋子,围绕着她的婚事,对她一通笑闹。   “往日里还净说自己拿严大郎作哥哥呢,我看啊,是情哥哥。”   牛铁花很为自己的好姐妹感到开心,因为福宝的缘故,她们和严山生也是比较熟的,知道对方是一个可以托付关系的良人。   “你就知道笑话我,怎么不说说你的铁牛哥呢!”   福宝还晕乎着呢,不过在小姐妹间笑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机敏的单福宝,简单一句话就把牛铁花说的不好意思逗她了。   她口中的铁牛是牛铁花的未婚夫,说来也巧,对方名叫华铁牛,和牛铁花这名字反过来念没什么区别,这门婚事是牛铁花十二岁那年家中长辈定下来的,对方家境还算殷实,家中两个兄弟,没有姐妹,关系不算复杂,华家的长辈也是出了名的厚道,当初这门亲事定下来的时候,有不少姑娘偷偷羡慕牛铁花。   华铁牛的名字和他这人一样,壮得跟个小牛犊一样,农闲的时候时常会上山去捉一些野味贴补家用,定下亲事的小两口私底下也见过两三面,他对铁花这个爽利的姑娘也是满意的,曾在七夕乞巧的时候,用自己攒下来的私房银子偷偷给铁花买了一块绣帕,对于这个未来的夫婿,牛铁花满意着呢,也只有在谈论到对方的时候,向来落落大方的女孩才会露出一点少女的娇态。   符秀莲看着福宝和牛铁花的打闹,嘴边噙着一抹笑,眼神却有了片刻的黯淡。   她比福宝还大一岁,今年都已经十五了,可家里依旧没有要给她说亲的意思。   符秀莲心里清楚,家里是舍不得她这个劳动力,舍不得她每年绑帮着福宝招揽那些城里来的贵客挣的那些银子,而且她那爹娘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野心,那就是希望她能够被那些贵人中的任何一个看中,到时候为奴为婢都好,攀上贵人的权势,也能帮衬一下她的那些兄弟。   因此说亲,对她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明明早些年,家里还时不时有媒婆上门提亲,或许是因为被拒绝的多了,那些对她有意的人家也渐渐不再上门了,于秀莲想着,自己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等熬到了十八岁,然后被爹娘用高价的彩礼嫁给哪个男人吧。   对比两个好姐妹的幸福,饶是符秀莲习惯了这样的差距,都忍不住有些酸涩。   “符婶子还没帮你张罗婚事?”   福宝虽然和牛铁花一块玩闹,却也没有忽视符秀莲此时的变化,想到她家那对重男轻女的爹娘,也忍不住替她可惜。   其实说起来,符秀莲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罢了,过早成亲,对她的身体来说未必是件好事,而且因为吃的不好,还时常要帮家里做活的缘故,符秀莲比同龄的姑娘还小了一圈,要不是福宝时常接济她一些吃食,还不知道会瘦成什么模样呢。   此时十五岁的符秀莲看起来和现代三四年级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区别,想到在古代这样年纪的孩子就能结婚生孩子了,就和犯罪一样。   但凡事都要考虑实际情况,在古代,符秀莲要是不在这两年相看好人家,等熬到了十八岁,她能选择的余地就少了,不是丧妻的鳏夫,就是家里拖累多,娶不起媳妇的老光棍,苦日子,还远在后头。   有时候福宝也很矛盾,如果当初她不选择帮助符秀莲,或许现在她娘也张罗着帮她相看婚事了,只是按照她娘的性子,绝对只会挑那种对她对她儿子有好处的人家,不管那男的是俊是丑,不管他是不是缺胳膊少腿或是智力低下,彩礼的多少,成了衡量她满意度的最高标准,符秀莲的日子未尝就会好过。   现在她帮了符秀莲,却也导致了她家人更加舍不得她嫁出去少了她这份补贴,到时候硬将她拖成老姑娘,她能够选择的余地也就更少了,所嫁非人的几率自然更大。   就好像现在,明明她已经做了她能够做的,可是看到好友黯然神伤的模样,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虚,总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还不够。   “我娘最近忙着给我哥找个合心意的媳妇,没功夫考虑我的事。”   符秀莲收回黯然的神情,真诚地对着福宝祝福道:“福宝,恭喜你。”   她已经很庆幸了,可能是她上辈子没有积福吧,这辈子才不能像铁花和福宝这样遇到一群疼爱她的家人,但有这些真心实意帮助她的朋友,符秀莲觉得自己也该知足了。   现在她偷偷攒着钱,到时候不论她爹娘将她指给了谁,总是能够好好活下去的。   原本是件开心的事,可是想着好姐妹的遭遇,牛铁花和福宝又开心不起来了,总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们是幸福了,可秀莲呢?   “嘭——”   因为喝了太多茶水,符秀莲想要去后院的茅房出恭,而从福宝的房间走到茅房,需要穿过一个拐角,于秀莲走的有些急,拐弯的时候,就跟一个偷偷趴在转角处窗户外的少年撞上了。   “呜——”   符秀莲的鼻子好像撞在了一块铁板上,疼的她瞬间飙出了眼泪,还没来得及痛呼呢,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拖着走到了别处。   蒋婆子听到屋外的动静,打开窗户往外一张望,什么都没瞧见,以为是野猫野狗发出的响声,不怎么在意的关上门,接着她对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的说教。   “符家妹子,对不住,对不住了。”   单福才连连拱着手,为刚刚的莽撞举动对符秀莲作揖道歉。   他就是想偷听他奶和他爹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符秀莲就这样撞过来了,不过说起来也是他的错,堵在拐角的地方,符秀莲又没有预知的能力,知道他在那儿,提前放缓脚步。   加上他为了让对方不出声,捂了人家小姑娘的嘴,更是错上加错了。   “这是我之前去县城的时候买来的头绳,原本是打算给福宝的,现在就当是我赔罪的礼物吧。”   单福才看着符秀莲通红的眼眶和鼻尖,还有那瘦弱的仿佛一折就断的小身板,当即就想到了他娘,他娘也总是这样,瘦瘦小小的,常年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样,这也导致了单福才对这种瘦弱的女人,下意识的就有一种恐惧感。   总觉得和符秀莲呆在一块的感觉怪怪的,单福才看她不哭了,把头绳往她手里一塞,就逃命似的跑了,也不去想偷听的事了。   符秀莲怔愣地看着手里烟粉色的头绳,有生以来头一次收到异性的礼物,让符秀莲一时间忘了鼻尖的疼痛,手脚慌乱着,不知道该拿这份棘手的赔罪礼怎么办了。   “秀莲?”   牛铁花也说的口干舌燥,没忍住喝了太多的茶水,在符秀莲出来后没多久,感觉到了尿意,也就前后脚出来了,她来时只看到了符秀莲呆楞的背影,好奇她不去茅房,傻站着干什么。   下意识的符秀莲藏起了那根头绳,用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   “刚刚被沙子迷了眼。”她的眼睛红彤彤的,这番说辞并没有让牛铁花有什么怀疑。   “现在好了,咱们一块去茅房吧。”   怕牛铁花纠结这件事,符秀莲拉着牛铁花的手就朝茅房走去。   另一边自觉已经摆平了符秀莲的单福才脑子发热冲出了单家老宅,凉风一吹,总算是冷静了一些。   他想着,果然他娘那样柔柔弱弱的女人就是烦人,他可不希望他将来的媳妇,是个有事没事就爱哭鼻子的女人。   想着白家那姑娘的坚韧坚强,单福才更加坚定了让他奶帮忙说和这件婚事的决心,也将刚刚发生的插曲抛在了脑后。 第115章 拒绝   符秀莲带着心事从单家出来,一路上勉强着和牛铁花说笑,在回到家中后,才收敛了自己伪装的强颜欢笑。   “哼,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在外头瞎跑,也不晓得帮我干点家务,我果然就没有享福的命,生个闺女一点都不贴心。”   符娘子看着自家闺女那张尖瘦的脸,顿时觉得丧气,她哪里对不起这丫头了,成天就知道板着脸,是想给她脸色看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人家那是享福的命,爹娘爷奶都能耐,怎么,你以为你顺着杆子爬过去巴结人家,人家就会给你什么好处甜头了,我呸,越是有钱的就越是抠唆,你瞅瞅你,都多大年纪了,那单福宝认识这么多达官显贵人家的少爷,就没想着给你介绍一个?”   符娘子对着盆里的衣服摔摔打打的,语气十分不满。   符秀莲显然已经习惯了她娘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半点不往心里去,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到她的边上帮忙从水缸里打水,然后蹲下身洗起了边上几桶衣裳。   “行啊你,仗着那单家人都把自己当人物了,我和你说话呢,你作死啊不吭声!”   符娘子觉得这个女儿真是不讨喜,长得跟讨债的似得也就算了,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生来就是来气她的,符娘子也不洗手中的衣服了,在符秀莲身上狠狠地拧了两下,然后把身边的木桶往她边上踢了一脚。   “今天你把这些衣服都给我洗干净了,不洗完不准吃饭。”   “娘,你没事又打小妹做什么。”   符春生正在睡懒觉,就被他屋外这叫骂声吵醒,醒来出门一看,瞧见他娘又在打骂小妹了,忍不住说了一嘴。   “春生你醒了,饿不饿啊,娘给你烀着豆包呢,你小妹就是欠揍欠骂,你可少搭理她。”   看到自己在符家安身立命的儿子出来了,符娘子当即就变了张面孔,嘴角咧到耳根,乐呵呵地拉着儿子的手往灶房跑。   “又是粘豆包,我都吃腻这玩意儿了,娘,家里什么时候买肉啊。”   符春生余光看了眼亲妹子,也没太纠结之前那个问题,跟着进了灶房,说起吃肉时,语气欢快了许多。   “娘也想给你买肉吃啊,可是家里条件就这样,你那没用的妹子和单家闺女交好,也没见她讨点猪羊肉回来,真不明白她傻乎乎的跟个丫头似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是不是觉得人家拉的屎比较香。”   符秀莲听着屋内隐约传来的话,明明该习惯了,却依旧忍不住,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一下一下重重锤洗着衣裳,水缸里的水冰凉,却没有她此时的心凉。   符家人口不多,符老爹,符娘子,外加符秀莲和她那个哥哥,但现在家里洗的是这一整个冬天积攒的衣裳,衣服厚实,棉花吸饱了水之后可不是一个人能够拧干的,还有衣领上的污渍,穿了三五个月了,厚厚一层黑垢,光是用皂角,很难清洗的干净。   明明天气还有些寒冷,符秀莲的脸上愣是洗出了汗来。   符娘子说到做到,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符秀莲还没洗干净衣裳,她就当做这个闺女不存在,只是招呼着她男人还有儿子吃饭。   等符秀莲洗完衣服,把水都拧干的时候,月亮早就已经高挂天上了,整个村子十分安静,几乎听不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而符家的其他人,这个时候也早就睡下了。   灶头已经凉透,晚上的饭菜半点不剩,符秀莲回了自个儿那屋,拴上门栓,将一把圆凳放在炕上,然后踩上去,踮着脚尖从房梁上拿下一个小盒子,里面藏着一些碎银铜板以及几块用帕子仔细裹着的糕点。   摸着瘪瘪的肚子,符秀莲思来想去从里头拿了一块糕点出来,然后泡到已经有些冰凉的茶水里,待糕点化开,将那一碗类似糊糊的东西喝下肚,然后再灌上两碗茶水,勉强有了些饱腹感。   正当她准备将那盒子放回去的时候,符秀莲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了今天单福才给他的那条头绳。   粉粉嫩嫩的颜色很招女孩的喜欢,符秀莲也是爱美的年纪,如果不是这条头绳的来路太敏感,她还真想立马把它戴到头上,只可惜,送它的主人注定了符秀莲不敢将这条头绳拿出来。   叹了口气,符秀莲将头绳放到了盒子里,盖上盖子,然后将它放回了房梁之上。   “老根媳妇也在呢。”   蒋婆子摸准了白老根他媳妇来村里一户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跟着也来这户人家串门。   因为之前逃荒的缘故,这些日子虽然好过了,白老根的媳妇看上去还是枯黄干瘦,估计得养上一段日子,才能好些。   她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同样如此,不说老太太自己养的水灵灵的大孙女了,这样貌,就连村里一些心疼闺女的人家养出来的丫头还不如。   头发枯黄,脸颊凹陷,明明是该嫁人的年纪了,却前也不凸后也不翘,看着就不像是好生养的,蒋婆子心里就纳闷了,她这孙儿的眼光怎么就那么独特,愣是从那些嫁龄的姑娘之中,看中了这个白槐花。   不过白槐花的五官还是挺标致的,蒋婆子寻摸着,或许多养养,这身体也能养的白胖些。   “单婶子。”   单家是破庙那些流民的恩人,因此看到蒋婆子出现,白老根的媳妇和白槐花都十分亲近。   蒋婆子凑近了观察,这白家的姑娘虽然身板不够强壮,但那眼神十分清正,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心思深的有坏心眼的女孩,从人品上来说,这姑娘就比王春花强。   此刻屋内还有其他人,蒋婆子就没有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什么,而是在白老根媳妇告辞的时候,随意找了个家里有事的借口,紧跟着离开了。   “老根媳妇你等等我。”   蒋婆子远远的喊住了白老根的媳妇还有白槐花,然后旁敲侧击地,就说起了白槐花的婚事。   “槐花这姑娘第一眼就合了我的眼缘,她今年也十五了吧,不知道在家乡的时候,有没有定下婚事。”   自家那蠢蛋孙子,啥也没问清楚就说自己看上白家姑娘了,也不知道人家在老家的时候有没有定亲,或者说人家愿不愿意背井离乡地留在平柳村。   要知道,白老根一家是肯定要回去的,白槐花要是嫁给了这边的人,可能以后都见不到这些亲人了,受了欺负,也没有娘家人能帮着出头。   远嫁向来就是嫁女儿很忌讳的一件事,但凡疼点闺女的人家,都要思量一下,蒋婆子看这白老根夫妇似乎是真心疼爱白槐花这个侄女,未必愿意对方嫁给福才那孩子。   “以前说了门婚事,只是后来大家都各自逃难,他家投奔亲戚去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不过,即便他回来了,这门亲事估计也得退了。”   白老根媳妇知道蒋婆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侄女的婚事,想着单家那个时常在破庙附近晃荡的孙子,心里有些了然。   凭心而论,单家的条件十分不错,单老二家有三四十亩田地,搁哪儿那都算是一个小地主,家里人口少,吃喝不愁,如果侄女真的嫁给单老二家的孩子,肯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而且单家门风好,他们对单老二一家不熟,但就凭单家老两口和单老三的为人处世来看,这老二一家,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可惜了,单家再好,也注定和他们无缘了。   “这话怎么说?”蒋婆子一时没懂白老根媳妇的意思。   “我家那大哥大嫂没福气,早早就撒手人寰了,我们作为弟弟弟妹的,总要为他们多想想,槐花是他们留下来的唯一的独苗苗了,我和老根想过了,大哥一家在老家还有几间屋子,几亩薄田,我们回去后,打算帮槐花立女户,找一个愿意上门的男人,好把我大哥一家的香火传下去。”   白老根的媳妇疼惜地拍了拍一旁侄女的手,立女户得女人自己能够撑得起来,好在她这个侄女向来也是坚韧的,但就是太坚强了,更让人心疼。   蒋婆子想过白家人可能会因为不想白槐花远嫁拒绝,却没想过,白家人还打着帮白槐花立女户的主意。   平柳村也不是没有生不出儿子的人家,但几乎没有立女户的习惯,多数都是从兄弟家过继个侄子,然后家产也是属于这个过继来的侄子的了。   白老根一家那么做,就说明了这家人对大哥留下来的家产没异心,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照顾这个侄女,对于白槐花来说,与其丧父丧母没有兄弟依靠嫁出去,还不如立女户自己当家做主来的痛快。   这么一来,蒋婆子倒不好开口了,这毕竟还牵涉到了人家家里传承香火的大事。   心里头郁闷的蒋婆子离别了白家人,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那小孙子给叫了过来,跟他讲明了白家的打算。   “白家姑娘要跟她叔婶回家立女户?”   这下单福才也抓瞎了,他也是家里的独子,总不能为了一个有点好感的姑娘连祖宗姓氏都不要了吧。   失魂落魄地从老宅出来,想着自己失落的少男心,单福才有些欲哭无泪。 第116章 改观   “好啊,咱们这是出蛀虫了,你说,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是你从家里偷来的,老娘叫你偷东西,叫你不学好。”   符娘子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因为她给儿子看中的两个姑娘都被姑娘的家人回绝了,理由冠冕堂皇,但符娘子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嫌弃她家儿子没出息,没能耐。   旁人都那么说,符娘子自己却不那么觉得,想当初多少人嫌弃单老三啊,几十年过去了,村里最出息的人既不是当初人人称赞的单老大,也不是村里人同情的最能吃苦耐劳的单老二,而是这个人人都看不起的败家子单老三。   在符娘子看来,自己的儿子远比单老三能耐,之所以现在还没发达,只是年纪没到罢了。   一边因为那些碎嘴的婆子生气,一边又找不到让她出气的对象,符娘子只能化悲愤为劳动,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顺带也想从犄角旮旯里翻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出来。   闺女符秀莲的房间是她重点照顾的对象,她总觉得这闺女心眼多,或许藏了什么单福宝给的好东西。   在符娘子仔细的翻找下,房梁上那个木盒子自然没逃过去,看到里头的碎银子和铜板,符娘子简直气的生吃了符秀莲这个闺女。   “骚浪蹄子,让你不学好,拿着家里的钱去买这种花销的玩意儿,打扮的那么漂亮是想勾引哪家男人啊,不要脸的玩意儿……”   符娘子骂骂咧咧地,一手拿着那根烟粉色的头绳,一手不断往割完草回家的符秀莲身上拧。   在她看来,符秀莲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对方昧下了本该属于她的钱,还用她的钱买头绳这样不必要的玩意儿,就是败家娘们,就该被打。   “小妹啊,不是我说你,藏钱这样的事你都干得出来,你这真是不拿咱们当一家人啊。”   一旁的符春生啃着卤好的鸡爪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挨打的亲妹子,觉得他娘之所以爱揍这个妹妹也是有道理的,谁让对方不学好呢,这个家里的东西,合该是他这个亲大哥的,妹妹私底下藏钱,那就是对不起他这个大哥。   符老爹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现在看着媳妇打闺女,也只是在一旁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这时候的沉默,也代表了他默认的态度。   “饿着,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给她饭吃。”   符娘子打累了,总算停了手,坐到一旁喘了喘气。   符秀莲一直都蜷缩抱头蹲着,在符娘子打累后,转身跑出了符家。   “嘿,她还来气性了,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符娘子看她还敢跑,当即气的冲院子外吼了一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来给我气受的。”   或许是因为火气太大了,符娘子看着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儿子丈夫,也不由有了怨念。   “娘,我孝顺你还来不及呢,您可是我亲娘诶,我还等着娶个媳妇,给您生上三四五个大胖孙子,一个个都喊您奶奶呢。”符春生连忙哄着他这个娘,他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还等着他娘给他相看一个漂亮媳妇呢。   “就你嘴甜。”   想着大胖孙子,符娘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也不想着那个糟心的闺女了,开始思索了起来,村里或是周边还有哪些个不错的姑娘,被她遗漏了。   失意的单福才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走到了山脚下一片林子里,正当他回过神来,打算绕回去的时候,某处的草丛中传来一声声抽噎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之下,显得有些诡异和突兀。   单福才刚想扭头走开,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一个没忍住,就凑了过去。   “符家姑娘,是你吗?你、出什么事了吗?”   那单薄的背影以及熟悉的衣裳,单福才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身影的主人。   听到单福才的声音,符秀莲赶紧抹了抹眼泪,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这个她原本认为秘密安全的地方,只是她红肿的眼睛还有脸上没有擦干净的泪痕瞬间将她出卖。   “没——嗝——”   或许是哭了太久了,符秀莲刚想说她啥事都没有的时候,打了一个巨响无比的嗝,一下子,原本尴尬的氛围变得有些滑稽。   符秀莲看着单福才眼里的笑意,又气又羞,觉得自己所有的糗态都被一个男人看见了,这个男人现在还笑话她,加上家里人的冷漠偏待,更让符秀莲悲从中来,胸口闷疼,嘴角抽搐着,下一秒就要哭出声了。   “那个,今天我可没有什么头绳来赔罪了。”   单福才抓了抓后脑勺,看着符秀莲这个时候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笑容似乎有些过分了,只是现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哄女孩子开心的东西啊。   “你要是哭,我也跟你一块哭了。”   单福才想着,他今天也很难过啊,谁说哭只是女人的权利,所谓的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就是句鬼话。   “你——”符秀莲的眼泪被逼了回去,以前她怎么没又发现,福宝这个堂哥,是个这么不要脸的男人,看到她伤心难过也就算了,现在还说想和她一块哭。   他——他——   符秀莲也没意识到自己原本难过的心情消减了许多,眼睛瞪得圆圆的,关顾着瞪眼前这个男人了。   “三哥,你是说你和秀莲?”   单福宝看了看自家三哥,又看了看一旁略显女儿娇态的符秀莲,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个好友会和自家三堂哥在一块。   “嗯,确实处上了,福宝,这次三哥过来,就是想请你支个招,怎么才能让我们两家的长辈松口,同意咱们的婚事。”   单福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因为那天小树林的相处,俩人之间再见面的时候,氛围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明明那么多一块玩的同伴,他的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往符秀莲那儿瞧。   这个姑娘和他之前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柔弱的外表只是一个假象,她比他娘更坚韧。   观察越多,单福才就越不能从符秀莲身上挪开眼,尤其是看着她那些所谓的家人因为她是个闺女就欺负她,压榨她的时候,单福才就更想护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对于符秀莲来说,单福才同样也是特殊的,他是唯一一个看到她哭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送过她礼物的男人,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符秀莲未尝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两次的相处,使得这对正处于躁动年纪的少男少女越走越近,两颗心,也开始相互靠拢。   “你还真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一边是自己亲近的堂哥,一边是自己亲密的好友,两人处对象的事虽然让福宝一时间有些惊讶吧,但心理上还是很能够接受的。   只是她也明白,俩人想要在一起,家人就是他们要面对的最大的难题。   首先是符秀莲的家人,那些人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层皮来,怎么会轻易把她许人。   二伯家现在的条件已经十分不错了,那么多田地加上单家三房这门亲戚,比起镇上县城一些开铺子的人家也不逞多让,有单福才这样一个女婿,符家人一定是愿意的,可正是因为二叔家的条件不错,符家人想要的彩礼,必定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福宝可是听说了,符秀莲她娘现在在张罗儿子的婚事,要是对方知道了秀莲和三堂哥的事,肯定会借机要上一大笔彩礼,好给她的儿子找一个合心意的新娘。   而另一边,二伯娘本就因为她奶反对毛地主家的婚事而心存不满,现在三堂哥要娶的媳妇,不仅没法给她丰厚的嫁妆,还得单家倒贴出去一堆彩礼,她定然是头一个反对的人。   不说二婶,二伯也未必会满意这么一个有娘家拖累的儿媳妇,他自己尝过二伯娘的苦头,必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步上他的后尘。   所以想要这件亲事能成,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符家打消在彩礼上狮子大开口的主意,可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   “好妹妹,乖妹妹,三哥的终身大事,就拜托你了。”   人人都说家里最聪明的人是三叔,可单福才不那么觉得,他认为家里最聪明的明明是他这个小堂妹,仔细想想,几乎家里一些重大的主意,都是这个堂妹旁敲侧击着给的提示,因此遇到难题,单福才首先想到的,也是自己这个堂妹。   “你放心,你三哥我投桃报李,到时候你嫁人了,严大哥上门,我保准给他放水,不在门口刁难他。”   村里的习俗,新郎上门迎新娘的时候,作为新娘家的兄弟,都得在门口刁难新郎,不给足好处就不开门。   “好妹妹,乖妹妹——”   单福才这又是讨好又是威胁的,听得福宝脑瓜子疼,看了眼边上羞羞答答的好友,福宝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毕竟,她也是希望秀莲能够幸福的。   可要怎么做,才能打消符家人贪婪的念头,还有让二伯和二伯娘同意这桩婚事呢,一时间,福宝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点的主意。 第117章 上套   符春生从小就受尽了家中长辈的疼爱,以前是家里没有多少余财,自从单家带着全村人发达后,符家手里的钱财宽松了,对待这个唯一的独子,自然是尽他们所能。   不同于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就要上交的妹妹,符春生每个月都能从符娘子手里要上几十文近百文钱,供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去镇子上县城里时花销。   之前符娘子从闺女的房间搜到了她私藏起来的三贯多钱,连带着符春生受益,这个月的零花多了三百文,手里头有那么多余钱,符春生自然也就摆起了阔气,说是要请他那些朋友吃酒,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去了镇子上的酒铺。   他们去的铺子并不上档次,上点档次的他们也去不起,在这儿喝酒的,多数都是附近村镇的混子,以及那些在附近码头扛大包的苦工,现在天气还算冷,喝上两口温热的黄酒,也能让身子暖和起来,干活也更带劲。   这样的环境注定了这间酒铺鱼龙混杂,满屋子都是男人大声喧哗吆喝的声音,一点都不清净。   好在符春生等人也不是什么文雅人,他们和那些人一样,就爱在这里喝点小酒吹点牛逼,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他们都能假装自己是个人物了。   酒劲上头,要是手里有点余钱,还能让掌柜帮忙去叫几个附近暗娼馆的妓子来,舒舒服服被伺候一两个时辰,然后在酒铺后面的屋子歇上一晚,日子也十分潇洒满足。   来之前,符春生已经和那些人说好了,这一顿他请,因为现在物价下来了,四五个好友喝酒吃肉,也花不了他身上这几百文。   选定了他们常坐的位置,叫上一份白切肉,几分花生米和其他下酒的小菜,再来上五壶店里最便宜的高粱酒,扯着些鸡毛蒜皮的事,一群人就瞎聊了起来。   “诶,早知道那家人那么绝,我当初就不该喊那么高的彩礼,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了,上哪再去找这么有钱的亲家啊。”   说话的是邻桌一群人,符春生抬眼望去,看着有点眼生,口音也有点奇怪,不像是他们这边的,倒像是跟着商船过来,临时在这儿停歇一段时间补充水粮的游商。   “你说的可是当初看中你家闺女的王家?你们两家的亲事不都快成了吗,怎么就吹了呢?”   跟他坐一桌的朋友好奇的问道:“那王家可不是一点半点有钱,他家几十亩地,又有三五个铺子,难不成还给不起彩礼钱?”   “谁说不是呢,我当初就是看他们家家底厚,想要一笔丰厚点的彩礼钱,这样也好给儿子建房子娶媳妇,谁知道我这价钱要的太高,把人给吓跑了。”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懊悔:“你说我不就要了两亩地外加五十两银子吗,怎么王家就那般小气,真是越有钱就越抠门。”   符春生一直在边上偷听着,想着刚刚那中年男子朋友说的王家的家底,这男人只要两亩地外加五十两银子的彩礼,似乎真的不多啊。   以往在家的时候,符娘子就时常跟着符老爹还有符春生讲起她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因为符秀莲和福宝交好的缘故,符娘子可是一直幻想着她嫁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即便是做不了正头娘子,做个通房侍婢也好。   普通签死契的奴才能够卖个十几二十两,符娘子想着自家姑娘那不是单纯的做人奴婢,总得给个五十两吧,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是大钱,可对于那些大户人家,不就是毛毛细雨吗。   因此听多了这些话,符春生还真不觉得嫁个闺女要这些银子算多要了。   “大哥啊,你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但不同于符春生的理解,中年男人的同伴一脸不赞同,听了他的话直叹气。   “我怎么就糊涂了?”男人十分不理解:“早知道王家人会反悔,当初许家买通房丫鬟的时候,我就该应下来,那家的婆娘都三十多了,只给许家生了四个姑娘,我家丫头嫁过去,要是能给许家生一个大胖小子,不说扶正做个平妻吧,等那家老爷满四十后,也能抬做姨娘,那我也算是许家半个岳丈了。”   男人一脸懊悔,只觉得自己错信了王家人,害他失去了一门好亲事。   “非也非也。”   他那朋友还是唱着反调:“晋朝明令规定,良家女子不为妾,你家姑娘想要抬姨娘,首先卖身契就得签下,这卖身契都握在当家大妇的手里了,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等你占到便宜,恐怕连你闺女都危险了。”   “再说了,给人做妾,总归没有当正头娘子来的痛快,你说大妇掌管内库,妾室能有什么,顶多也就是哄得老爷开心了,时不时给她点赏赐,除此之外,也就那点例银,想要接济娘家,都有心无力。”   男人好声对朋友规劝:“你当初就不该像王家多要彩礼,等你闺女嫁过去了,顺利地掌了王家的事,私底下截留银两,几年下来,你要的这些彩礼,就攒齐全了,你啊你,真是因小失大了。”   中年男人听了好友的话,张大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可是、可是——”他想要反驳,但好友的言论字字珠玑,相反他因为贪图眼前的一点小利,连带着之后能够源远流长的大利都丢失了,岂不是印证了好友的蠢字。   符春生听得入神,一边应付着朋友的话,一边却开始琢磨刚刚这俩人的对话。   是啊,给大户人家当通房丫鬟或是妾室,那都是要签卖身契的,只是通房丫鬟可以是活契,但想要做妾室,必定得是死契,这也是为了防止妾室作乱,危害正室的措施。   按照晋朝律法,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就算是他妹妹有幸当了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会被正室抱过去,孩子从小就被养歪了,哪里还会记得亲娘,更加不会记得他这个舅舅了。   这么看来,将他妹子送去那些大户人家,虽然能够得到一笔银钱吧,却也是买断他妹子的钱,以后家里再有什么事,这个妹妹是靠不住了。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把他妹子嫁给附近哪户殷实人家,时不时地从他妹子手里要点银子帮衬补贴,长久的利益,或许比那一锤子买卖更好。   符春生心里记住了这些事,沉思之下,自然也不知道他边上那桌人,在说完那些话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进过坝江县的地界。   “你说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啊!”   王春花一改常态,边哭丧着脸,边用手锤着儿子的背,神情哀怨沮丧,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她怎么都想不到,儿子不愿去娶那毛家的姑娘,却看中了当初难民堆里的黄毛丫头,那些难民都是背井离乡过来的,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她怎么会愿意这种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呢。   王春花之前一直都不理解儿子和婆婆不同意毛家那门亲事的原因,就连现在,要不是那些难民在前天跟着士兵回了原籍,她也没法从儿子嘴里听到真相。   “娘,儿子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啊。”   单福才叹了口气,拉住他娘锤他的手,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又是为了我好了?”王春花心里不信,手上挣扎地动作却停住了,她本性就是一个臣服于男人的女人,现在丈夫靠不住,她一颗心就扑在儿子身上,儿子说什么,她就愿意信什么。   “娘,你想想咱们家现在这情况,我要是娶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家底殷实的,娘家还有一群兄弟撑腰的,等她嫁进来,这个家,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单福才反问道。   听了儿子的话,王春花想说听她的,毕竟没有儿媳不听婆婆的,可是再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样的儿媳妇,她似乎根本就压不住。   一来她娘家没本事,二来她男人的心还不在她身上,儿媳妇太强势,她这个弱势的婆婆怎么压得住呢,恐怕还得把对方供起来。   王春花觉得自己命苦,好不容易熬到了当婆婆,能摆威风的年纪,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家里退儿媳妇一射之地,这都叫什么事啊。   “所以儿子不想娶那些娘家太强势的,儿子就想娶一个和娘一样贤惠温柔,能听我的话,把家事还有田地里的活做好的女人,我可不想供一个大脾气的祖宗在家,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日日夜夜的哄着。”   单福才一脸大男人的脾气:“之前我想的挺好的,那白家姑娘无父无母的,又算是远嫁,为了能够在这个家立住,她也得当一个孝顺懂事的媳妇,可偏偏白家人想着帮她立女户,我这主意,也就行不通了。”   说着,单福才还叹了口气。   王春花感动了,她怎么都没想过,儿子看中白家那丫头的原因居然还在于她,这个儿子她没白疼,是个孝顺的。   被单福才的话触动的王春花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是啊,她要是还想在这个家好好过日子,就不能娶一个太强势的儿媳妇,最好就是找个和她类似的,温婉贤惠,又能吃苦耐劳的,嫁妆太多,反而不见得是件好事了,还有娘家绝对不能人口旺盛,不然一群娘家人找上来,她也吃不消啊。   所以能干活,嫁妆少,家里人丁单薄,这三点,一下子就成了王春花挑选媳妇的首要条件。   看他娘不再张口闭口毛家姑娘了,单福才悄悄松了口气,果然堂妹这招,真的灵验。   “你可想好了,我那二伯娘算不上难缠,但时不时恶心你一下,也怪烦人的。”   福宝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应付完眼前这一劫,等成亲以后,两个家庭的磨合,更多的还是得靠他们俩人。   说实话,福宝心里还挺愁的,也不知道帮他们这个忙,是对还是错。   “你放心吧,我懂得。”   符秀莲表情坚定,其实就算是不嫁单福才,她这个娘家对她而言都算是拖累,这一点,她早就所有准备了。   至于王春花,村里比她更难缠,坏地更外露的婆子有的是,比起被她爹娘为了高额彩礼盲婚哑嫁一户人家,她更愿意面对王春花这个婆婆,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她爱的男人帮她分担。   说来这些日子对单福才态度的转变,符秀莲也觉得像做梦一样,明明一开始没什么接触的两个人,就这样渐渐看对眼了,符秀莲隐约察觉到对方似乎是喜欢她某一种特性,她也顺着对方,将自己往他喜欢的模样成长。   对于符秀莲而言,单福才是她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对象,她实在是太想要脱离符家那个泥沼了,她怕自己再在那个家里生活下去,会做出什么样无法挽回的错事来。   单福才出现的刚刚好,就在她最需要解脱的时候出现。   “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对于现在的这一切,符秀莲无比感激,单福才是一个好男人,她会努力过好自己的好日子,至于之后会有什么磨难,她就当是菩萨对她的考验吧。   她的态度洒脱又决绝,福宝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也只能送上她的祝福了。   在这个社会,又有几个她这样的幸运儿,能够有父母长辈无条件的宠溺,万事顺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多得是符秀莲这样无奈地在俗世间漂浮无依的浮萍。   对她而言,有个二伯娘那样的婆婆是难以忍受的,可对符秀莲而言,未尝已经不是她最好的归途。   不知道为什么,福宝又有些想念那个刚分别不久的大木头了。   也不知道他胸口那“伤”好了没有,她是不是也该抽空,再去给他送一回伤药了。 第118章 家暴   “都到了说亲的关卡了,哪有女孩子主动上门的。”   亲事是单峻海自己许下的,可到头来最腻歪的还是单峻海,自从得知闺女要亲自去镇上给严家那小子送药膏后,单峻海就哪哪不得劲了,不是喊着腰疼,就是喊着头疼,要么,就是胸口疼。   反正就是咿咿呀呀往炕上一趟,想要装病拖延闺女去镇上的时间。   凭什么啊,自己当宝贝似得养大的闺女再过几年就是人家家里的了,严家占他便宜占大发了。   “爹,妹妹也不单单是去看山生,这不还得和娘帮我一块去学舍收拾房间吗。”   严山生那是单福德的兄弟,这个时候,他怎么样都得站出来帮兄弟和妹妹说话,好让他爹这毛病能够歇歇,不要见天的犯了。   可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单峻海就将矛头对准了自家这个大儿子。   “我还没说你呢,多大的人了,还得你娘还有你妹帮着收拾房间,你这两条手是废的啊!”   单峻海刚刚还病恹恹的呢,下一秒直接从炕上蹦起来,拿着枕头对着儿子的脑袋瓜子重重锤了一下。   这话实在冤枉,从六岁启蒙时就时常住宿在学舍的单福德早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自理能力,这不是之前大雪封路,他们这些学生将书塾里的东西全部带回,这也导致了这一次书塾复课后,他们需要带去学堂的东西也变得格外多了。   除了厚重的书籍,还有床铺褥子以及御寒的棉袄,还有一些干粮炭火,苏湘这个当娘的,总觉得不放心,非要自个儿跟过去帮着儿子整理,福宝也是借由帮哥哥打扫这个理由,顺带着想要去找严山生。   “还想顶嘴!”   单峻海看儿子还挺不服气的,当即又拿满是棉絮,软乎乎的枕头重重锤了儿子一下,其实他心里清楚,用这样的枕头打人,再大的力气也不疼。   “你爹白养你那么大了,没见着人家家里的猪都学会拱白菜了,你倒是也学着供株白菜回来啊。”   单峻海心疼,捂着胸口诶呀诶呀直叫唤。   人家家里的儿子怎么就那么精明,知道把全天下最好的那株白菜拱回家,而他家儿子还傻傻木木的,不知道何时才能拱白菜回来。   想着被他许出去的闺女,单峻海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   “爹这是想喝媳妇茶了,哥,你可要努力啊。”   福宝一点都没有兄妹爱,看着自家亲哥因为她受了无妄之灾,不带心疼不说,还在一旁拱火,拍着哥哥福德的肩,跟偷到米油的小仓鼠似得。   “哦!”   福德还真是一个单纯的好孩子,看爹和妹妹期盼的模样,也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有了几分盼望:“儿女婚事,自然是爹娘做主,爹帮儿子看中了哪家姑娘,儿子都是愿意的。”   说着,单福德还觉得有些小羞涩,避开脸都不好意思直视他爹和妹妹的福宝的视线了。   单峻海被儿子的“乖巧”气的仰倒,只恨严山生不是他儿子。   “行了,东西都整理好了,你们父女俩也别闹腾了,福宝就跟娘去镇上,至于你,爱跟不跟。”   苏湘这些年生活顺畅,在家也越发有了脾气,对着单峻海时不时还使个小脾气,偏偏单峻海不气,相反每当苏湘闹脾气的时候,就跟在她后头哄着讨好,夫妻俩的感情反倒更好了。   这些日子单峻海因为闺女的婚事在家装病,苏湘早就受够他这奇葩毛病了,现在看他又想捣蛋,马上站出来制止。   躺在炕上还想唤自己哪儿疼的单峻海被媳妇儿眼风一扫,腰儿一阵酥颤。   当即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老老实实站起来套上外套,低眉顺眼地站到媳妇儿身后好言好语说着他也要一块去镇上的话。   单峻海已经看明白了,既然去镇上这件事已经是不能避免的了,那么他也跟过去,至少能够盯着点两个情正浓时的小年轻,以防他们做出什么擦枪走火的事情来。   少了单峻海的捣蛋,之后的准备工作就简单了,一家人收拾好了单福德要用的东西,赶着牛车慢悠悠地朝镇上赶去。   “春生,从外头回来呢?”   出了村子的时候,一行人正好瞧见了不知在外鬼混了几天才回来的符春生。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符春生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吧,可碍于人情关系,单峻海以及苏湘喊了他一声,算是招呼。   “啊,哦哦。”   符春生心里还想着几天前听到心里的那些话呢,冷不防被单家人喊住,差点没平地摔倒在地上。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走路多看着些。”   单峻海一看那小子的模样,就知道这些天酒色沾多了,当初和他玩的好的朋友,其中一部分就这样,只是那些朋友,后来玩不到一起了,留在身边的,多数也是虽然混,但却顾家的男人。   单峻海自认自己是个好男人,自然看不起符春生这样,仗着爹娘疼爱就在外胡搞的年轻人,好在这不是他儿子,不然他打断他的狗腿。   心里腹诽着,单峻海的面上却挂着挑不出错来的笑容。   “知道了,海叔海婶慢走。”   符春生当着单峻海这个曾经的混混头子可拽不起来,点头哈腰地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等单家的牛车走远了,这才擦着额头的汗,慢悠悠往家里走。   其实要是说起来,单家就是极好的亲家人选,单家大房就算了,早年最能耐,现在也最说不起,倒是单家二房和三房,这些年都发展的不错,尤其是三房,让二房沾了不少光。   符春生在心里思索着,单家可有两个适婚年龄的哥儿呢,哪一个配他妹妹年龄都正正好,虽说两家差距大吧,但秀莲不是和单家的宝贝小孙女单福宝的关系好吗,未尝没有嫁进单家的机会啊。   单福德是读书人,单家对他抱有厚望,不一定看得上他们乡下人家的姑娘,单福才就不同了,首先单家二房也没有三房能耐,其次单福才他娘压根就不当家,要是他妹妹能嫁过去,立马就能掌管中馈,到时候指缝里塞点好东西给他,都够他滋滋润润的生活了。   单家二房那么多亩田地,每年的产出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听村里人闲聊时谈起,单家三房在向二房收粮时,给的都是市场上的最高价,这一年得是多少银钱啊。   符春生算混了脑袋也算不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但他心里清楚,那笔数字,一定是能够让他无忧无虑继续现在这样生活的大数目。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酒色麻醉的脑袋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要是他妹子有机会嫁去单家,他保准不让他爹娘狮子大开口,免得这桩婚事告吹,他一定要学着细水长流,慢慢地让他妹子从单家手里,抠出比他预计的还要多出数倍的彩礼钱来。   但是想的再美,那也只是幻想,自家妹子瘦巴巴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能够吸引单家几个孙子的。   符春生琢磨着,要不在那臭丫头出嫁前,让他娘对她好一些,给裁件新衣裳,伙食也得提上去。   他算是算明白了,养好一个姑娘还是挺重要的,这直接关系到她能卖上多少钱,以前是被他那对蠢笨的爹娘耽搁了,他那么聪明,可不会像他们一样那么傻了。   自觉想明白一件大事的符春生抱着慢慢的期待往家的方向走去,脑海中还不时回味这些天在镇上过得逍遥自在的日子,盘算着能不能再从他爹娘手里抠点钱出来。   诶,他这个妹子怎么就还没嫁人呢,要是嫁了人,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福宝,你怎么了?”   福德看小妹自看到符春生后就开始发呆,好奇地拿着手中的书册在福宝的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就是想着刚刚爹说的事,不知道他们会给我找一个什么样的嫂子。”   福宝抿了抿嘴角,说起来她哥今年也已经十八了,要不是科举的关系,在他这个年纪,早该当上爹了。   其实刚刚真正让她发呆的是符春生,之前她教了小堂哥找人在符春生面前演一出戏,也不知道堂哥找人了没有。   她看符春生刚刚沉思的模样,似乎是中招的样子。   “呵呵。”   单峻海听了闺女的话,在一旁冷哼。   他家这头猪哪有人家家里的猪聪明,不用长辈掺和,就有了拱白菜的本事,想要自家的猪拱上白菜,还不得他这个养猪的和别家种白菜的接洽一下。   “行了吧你,一天天的少阴阳怪气啊,山生多好一孩子啊,别到时候在山生面前也这样,闹得不好人家还以为你不待见这个女婿呢。”   苏湘直接往自家男人背上重重一拍,她和单峻海不一样,正处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状态。   是什么样曾经温柔如水的女人变成了一头母老虎,单峻海瑟缩在牛车角落里,抱紧自己顾影自怜,这种被全天下抛弃的寒冷,他只能独自承受了。   白了自家耍宝的男人一眼,苏湘自顾自地拉过一旁的闺女说着悄悄话。   她男人虽然这些天不太正经吧,但有些话还是没错的,苏湘得提点一下闺女,未婚夫妇相处时的禁忌。   “不去铺子在家当门神呢?”   不知道单家提前托人传过口信,今天要来镇上的严坤要去店里盘账,看儿子一动不动守在门口,纳闷地问道。   严山生睨了眼亲爹,这种等待爱人的幸福滋味,他一个单身多年的老男人是不会懂的。   “等人。”   严山生惜字如金,想想他爹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就不拿自己的幸福刺激他老人家了。   严坤压根就没想过自家闷骚的儿子在脑中脑补出了一场大戏,纳闷地耸了耸肩,只当他有什么朋友上门,然后就理了理衣领穿出了巷子,凑巧遇上了赶着牛车过来的单家人。   这下子严坤想明白儿子刚刚那个眼神的意思了,有点牙痒也有点手痒的严坤萌生了家暴儿子的冲动。 第119章 宝宝   “这是送福德去书塾呢?”   严坤看着单家牛车后头高高堆起的包裹就猜到了今天单家人来镇上的主要来意。   “这么多东西,拎着就怪沉的,等会儿我陪你们一块把东西拿去,至于福宝,她年纪小,干不得累活,就让山生陪她在镇子里到处逛逛,今天刚好有集市,估计能淘到不少好玩意儿。”   儿子不孝,当爹的不能不慈,严坤在心里给自己鞠了一把伤心泪,面上义正言辞地对着单峻海说道。   单福德念的那家书塾有规矩,从书塾最外面的院子到最里面的学舍,不能有牛车马车的进入,所以每一次家里人给他送东西,都只能驾着牛车停在书塾外,然后亲自将东西拎进去。   十斤重的大棉被,还有厚厚好几摞书册,以及其他笨重的东西,要是没有严坤帮忙的话,估计得来回拎上好几趟呢。   单峻海眉头跳了跳,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家好兄弟:“是啊,这种粗活累活,哪里用得着她们女人啊,等会儿就让内人带着福宝到处逛逛,你和山生帮忙一块扛东西吧。”   这才刚过了明路呢,就一个个按耐不住了?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单峻海在心里咆哮,警惕上了这对狡诈的父子,越发后悔当初自己的嘴巴怎么就那么快,这么早定下了闺女的婚事。   闹到现在,明明闺女还没嫁人呢,却感觉有一半不属于他了。   “这种事你们男人哪里弄得好。”   苏湘瞪了眼单峻海,然后笑着看向严坤:“还是亲家的主意好,等会儿就拜托亲家帮忙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两家不说之前的交情,就说现在的关系吧,那是亲家啊,亲家之间帮忙,那能叫帮忙吗?”   严坤重点强调了一下亲家两个字,看着一旁羞答答的未来儿媳妇,只觉得通体舒畅。   原本这个家就他和儿子两人,虽然两个大男人随便糙点就能应付,可总归还是冷清,有了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在家里就不一样了,要是运气好,三年抱俩,一群孩子围绕着,就更加热闹了。   严坤仿佛看到了一个个酷似福宝的小孙女儿,以及酷似儿子小时候的大孙子冲着他甜甜的喊爷爷,向来不服老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也有了一种想要躺在摇椅上,喝着养生的茶汤,冲着孩子们慈祥微笑的冲动。   “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亲家亲家的喊上了。”   单峻海气的直跳脚,最无辜的单福德又一次接受了他爹来自灵魂深处的鄙视,干脆拿着书册躲到了一旁。   他不会拱人家家里水当当的大白菜,他看书还不行吗。   “别成不成的了,福宝和山生这俩孩子都走远了。”   苏湘推了推一旁执拗的夫婿,让他往边上看看,俩孩子的人影都已经瞧不见了。   “咱们也别耽搁了,赶紧送福德去书塾吧。”   感叹了一句自家儿子越来越机灵的严坤冲着单峻海咧了咧嘴,然后迫不及待地,赶上牛车,示意苏湘还有福德上车,往书塾的方向赶去。   单峻海捂着胸口,感觉这颗滚烫的慈父心,被那外向的闺女伤成了八瓣,又被碾成渣,随风吹散了。   “你那伤,好点了没。”   福宝是被严山生拽着跑出那条巷子的,她也没想到这男人的胆子那么大,之前跟个木头似的,现在都敢主动牵她的手了。   “好了。”   严山生差点没有想起来福宝说的伤是什么,等回想起来,心虚让他没法在福宝清明的眼神之下继续装病。   “总算是好了,之前我还想着呢,山生哥你这身子骨太虚了,我就轻轻锤了你两下,就把你给锤伤了,看来以后咱们也离远点,省的我再伤了你。”   福宝的声音甜甜的,听到严山生的耳朵里,那比最好的乐器鸣奏还要悦耳,魂儿飘飘然的,都快出窍了,等听明白福宝话里的意思,立马收进躯体内,打了个激灵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不疼,你那力道,怎么可能打疼我呢,就跟小猫挠似得。”   严山生急了,怎么能离他远点呢,他们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以后合该甜甜蜜蜜,整天腻在一块才好。   有时候严山生都想着自己还该再长得高大魁梧些,这样就能将小小的福宝揣兜里,走哪儿都带着了。   “呸!”   福宝虽然有两世为人的经历吧,可谈恋爱还是头一次,听着严山生调情而不自知的话,又羞又娇地跺了跺脚。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还能这般油嘴滑舌的,福宝觉得,这肯定不是严山生的问题,或许是严叔在背后教的。   “阿嚏——”   好好驾着牛车的严坤突然打了个大喷嚏,他拢了拢衣领子,想着儿子和福宝不知道怎么样了。   坐在边上的单峻海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让他怂恿他儿子拐走她闺女,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在惩罚他呢。   “是谁说我打疼他的?还废了我好几瓶药油呢?”   今天福宝必须让严山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绝对不会心软让他逃过去的。   “这些天,我是吃不好,睡不好,辗转反侧想着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想着你的伤到底好没好,家里人都说我看着憔悴了呢。”   福宝捧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圆脸,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憔悴的影子。   “呃——”严山生有些苦恼,承认了错误,福宝定然是要生气的,可要是不承认错误,以后福宝躲着他,他会难过。   其实仔细想想,福宝那小粉拳轻飘飘的砸在他的胸口,不仅不疼,还怪让人心痒痒的,想让她锤得更重些,然后在将这个闹腾的小姑娘一把紧紧抱住,抱住她不安分的小拳头,抱住她软软香香的小身子。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严山生揉了揉有些麻痒的鼻子,颇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福宝,然后赶紧将眼神挪开。   好在他长了一张正直坚毅的脸庞,心里头想着坏事看着都一本正经。   “其实真的不点都不疼。”   为了长远的幸福,严山生还是老实地交代了自己曾经的险恶用心,并且很没有父子爱的,将怂恿他的亲爹告发了。   “宝宝,我就是想你多看看我,希望你多想着我。”   看着四下无人,严山生伸手勾了勾福宝嫩生生的手掌心,看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渐渐地那双手越来越放肆了,直接将福宝的手握紧自己宽大的手心内,掌心烫的微微有些汗意,脸上的红晕,更是他那一身小麦色的肌肤都遮挡不住。   “你怎么这样叫我啊?”   福宝的音调轻软,明明是发脾气,却没有一点威慑力,跟撒娇似得。   宝宝,宝宝,这不是叫小孩子吗,听上去真是肉麻死人了,换做任何一个人这样唤她,福宝都会觉得有些黏腻恶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严山生这么喊她,除了肉麻以外,还有一点幸福甜蜜。   “乖宝儿,娇宝儿家里人都喊着了,我就想喊点特别的。”   严山生也不知道,他很早就在心里偷偷这么喊过了,之前和福宝相处的时候,还喊岔了,直接喊出过这个称呼,只是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没过明路,他对自己的心思,也没有现在这般了解透彻。   “那只准你私底下喊。”   对上严山生希冀的眼神,福宝糯糯地说道。   “嗯!”严山生的音调有些上扬,“宝宝,宝宝。”   一声比一声亲昵,撩人的紧。   果然,再老实的男人,在某些事情上,都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本事。   “今天逛了什么地方?”   单峻海以最快的速度帮儿子整理好了学舍,然后赶紧拉着媳妇还有严坤驾着牛车回了严家。   之后他就重复着在严家院子外探头张望,以及来回踱步的动作,时不时还看看天上的太阳,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两个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等福宝和严山生回到严家,还没和长辈们打招呼的时候,单峻海就冲过来,卡在了两人当中,严肃地质问。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闺女和严家那个臭小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分开没多久,他却有一种两个孩子的感情在这短短一点时间内,有了更深层次的跨越的感觉。   肯定是严家小子使了什么歪门邪术,勾引了他纯洁美丽天真善良的乖宝儿。   单峻海恶狠狠地瞪了眼未来女婿,决定以后自己更要对他严防死守,不然这个闺女,恐怕都留不到十八岁了。   “就买了点东西。”   福宝羞答答的,她才不要和爹说她谈恋爱的细节呢。   “娘,山生哥给你挑了块布,我看这布料的花色极衬你,我还给爷奶各挑了块布,眼看这天也要回暖了,家里是时候裁剪春装了。”   福宝凑到小娘亲身边,有些私房话,女儿只跟当娘的说。   严山生纯良而又无辜地冲着单峻海笑,单峻海的心哇哇凉,受到了第三次暴击。   “你觉得这几个姑娘怎么样?”   蒋婆子说了一串村里以及邻村适龄姑娘的名字,这些姑娘里头,有长得好的,家世好的,人勤快的,几乎各有特色。   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王春花也听得认真,在心里盘算着这些姑娘到底合不合适她的宝贝儿子。   其中一个姑娘,碰巧就是符秀莲,因为福宝的关系,王春花对这个姑娘,也格外了解。   她记得,那姑娘似乎特别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她一直希望福宝能像那丫头好好学学,只可惜,福宝被她爹娘教坏了,娇里娇气,没有一个好媳妇该有的品格。   替自己喜欢的小侄女惋惜了一会儿,也正因如此,王春花对符秀莲的印象格外深刻了些。   “这些人选,我得回去和当家的好好商量商量。”   吃一堑长一智,不管心里怎么想,当着蒋婆子的面,王春花是不敢犯她那老毛病了。   “嗯,你们回去慢慢想,这些姑娘,和福才都算是般配,只是咱们乐意了,人家未必满意,所以即便有了什么中意的人选,也别向外嚷嚷,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蒋婆子抬眼瞅了瞅这个二儿媳妇,要不是二儿子还有小孙子是个好的,她都不想再搭理这个儿媳妇了。   “你放心,福才是我亲孙子,他的终身大事,我和他爷爷,都是在意的。”   给一棒子,再赏颗甜枣,这种做法,对王春花这样的女人最是管用了。   “知道了娘。”   王春花低下头,至于心里信不信蒋婆子说的话,就只有她自个儿清楚了。 第120章 商量   “林家和张家都还挺不错的。”   单峻河从地里回来,一边大口大口灌着晾凉的茶水,一边听着王春花说着她从婆婆那儿听来的附近正当婚龄的姑娘名单。   他和王春花选媳妇不同,更看重的是女方家长辈的人品,这也是单峻河从自己媳妇身上汲取的教训。   在单峻河看来,通常爹娘人品好的,教出来的孩子一般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他刚刚提到的林家和张家,都算是附近比较有口碑的人家,家里的长辈出了名的厚道老实,几个闺女也因此颇有贤名。   选择这样的人家做亲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之后两个家庭的不愉快。   “其实符家也不错,刚刚我问了福才的意思,他似乎更满意符家的姑娘。”   听到她男人说起林家和张家,王春花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儿子和她推心置腹的那番话。   她明白自己这个枕边人对待她的态度,要是真娶了一个处处优秀,又得她男人看中的儿媳妇,恐怕这个家真的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更别提在未来儿媳妇面前摆婆婆架子了。   王春花死皮赖脸地留在这个家里,可不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的,不说得到掌家权吧,就说那种娘家殷实给力的儿媳妇进了门,会不会尊重她这个婆婆,这一点就至关重要。   王春花真的怕娶回家一个太强势的儿媳妇,到时候吹着枕边风,哄走了她的宝贝儿子,在这个家里,她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所以正如儿子说的那样,与其娶一个家境优渥的姑娘,不如娶一个在某方面有短板的,至少在面对这样的儿媳妇时,她不用怯气,也能偶尔摆摆婆婆的威风。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正确的王春花在撒谎的时候更有底气了,仿佛她真的听儿子说过满意符家闺女的话似得。   殊不知,现在的她已经落到了一个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里。   之前蒋婆子和她说的那些名单里,王春花熟悉的,家里条件一般的,也就符秀莲一人,下意识的,在想到类似条件的女孩时,王春花的第一反应,也会是符秀莲。   加上之前单福才和王春花推心置腹的一番谈话,让她将儿媳妇的定位降到了符秀莲这个水准,环环相扣之下,她脱口而出的,自然就是这个名字了。   当王春花不知道,她还因为自己的小心思隐隐有些心虚,觉得是不是对不起儿子。   “符家的?你说的是和福宝玩的好的秀莲丫头?”   单峻河听王春花这么一说就想了起来,符家那姑娘他也是经常见到的,在他记忆里,那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好几次他在田里干活,都看到对方背着竹筐去河滩边以及山上割猪草,摘野菜,看来也是个勤劳能干的姑娘。   对符秀莲本人,单峻河是没有意见的,但对符秀莲的家人,单峻河持保留的态度。   符娘子算是有点脑子的,在外并没有表现出对儿女的极度偏颇,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符娘子有时候在家里打骂闺女,附近的邻居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因此符家两口子重视儿子,看低闺女的名声,私底下村里早就传遍了,单峻河一个大男人都有所耳闻。   本来他就怕了王春花这样家庭出来的姑娘,又怎么会愿意儿子娶一个和王春花类似处境的媳妇呢。   即便符秀莲本人再优秀,他这个当爹的也得考量一番。   “是啊,就是秀莲那丫头。”王春花看着她男人纠结的神情,忍不住开口给符秀莲加重了筹码:“那孩子和福宝玩得好,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咱们家福才才会注意到那姑娘,我想着,以后咱们和三房之间的感情联系,还不是孩子间的,福才娶一个和福宝关系好的媳妇,将来因为姑嫂关系闹僵的可能性也就小了。”   这个时候,王春花居然萌生了一点才智,让她说出了一个确确实实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来。   确实,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因为姑嫂妯娌之间处的不好闹翻的人家不在少数,福才和福宝这一辈,本来就是隔了一层的堂亲关系,不如嫡亲来的亲近,要是没给福才选对媳妇,确实闹僵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从单峻河的私心考虑,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够和侄子侄女,长长久久的友好往来的。   “再说了,这名单,是娘给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王春花知道,对单峻河来说,他娘永远都是对的,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果不其然,听到王春花这句话,单峻河的表情更加松动了。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废了那么多唇舌,却不如搬出婆母的名号有效。   “既然福才满意符家的姑娘,那你就请一个媒婆上门打探打探符家的口风,要是他们嫁闺女跟卖闺女一样,这门亲事,还是别考虑了。”   单峻河想着当初王家在结亲时候的狮子大开口,认定了但凡不疼爱闺女,想着压榨闺女接济娘家的人家,都是会在提彩礼的时候,大要一笔的,如果符家也是这样,就说明了村里的传闻没错,即便儿子再喜欢符家丫头,他这个当爹的也只能狠心的棒打鸳鸯了。   “算了,我去找娘商量商量,你就少操点心吧。”   还是觉得王春花做事不靠谱,单峻河说着放下杯子,扭头出了门,又找娘去了。   王春花气的没绷住她唯唯诺诺的表情,看着单峻河这般无视她,更加坚定了她要找一个能压得住的儿媳妇的决心。   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我们家对嫁闺女的要求?”   符娘子听着过来串门的妇人的提问,眼珠子转了转,十分精明地猜测起了对方的来意。   通常情况下,一般人不会上门打听这种事,只有当男方中意了女方的时候,为了不损女方的名声,会派中间人上来打听女方家关于嫁女儿的要求,如果自家能够满足,这门亲事自然好谈,当如果这要求自家没办法满足,对方的念头自然打消,又因为没有过明路,对两边的名声都没有妨碍。   今天上符家来的,是苏湘的三嫂,一个精明的女人,对方上门,符娘子只能想到苏家,或是单家的某个小辈看中她家姑娘了,其他人家会托苏三嫂上门的几率,不是很大。   忍住心里的激动,想着儿子的殷切叮嘱,符娘子平心静气地说道:“我和秀莲她爹就这么一个闺女,真是当宝似得疼爱,只要男方人品好,家境殷实不会让秀莲挨冻挨饿,在彩礼上,我们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   儿子说的对,只要顺顺当当将闺女嫁到一户好人家里,还愁挖不到银子花吗?   苏家也就罢了,单家两个正当婚龄的小辈,不论是哪一个看中了她闺女,对符家来说,都是一门好婚事,一门他们原本高攀不上的好婚事。   “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我养大一个闺女也不容易,彩礼我和老符早就订好了,六礼,红绸布、礼烛、礼香、礼炮、礼饼、连招花盆,再有就是六果六饼以及阉鸡两只、母鸭两只,猪脚一对,最后来个口彩,来上六千六百六十六文礼钱,这样的聘礼,搁咱们村,不算过分吧。”   这点东西加上礼钱,总共不会超过十五两,对于现如今的平柳村而言,确实不算什么,许多人家嫁闺女,喊出来的彩礼钱都比符家开口高。   作为中间人的苏三嫂听着,也觉得符家娘子厚道,没有外界说的那样不喜自己那个女儿。   “不过咱们家的条件你也知道,可能给不了闺女太多的嫁妆,等她出嫁了,我和她爹就给她打上一对箱子,陪上两床被子,还有家里以前她的衣物,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毕竟我那儿子还没成亲,我总得替他考虑考虑。”   这些话,依旧没毛病,村里要彩礼却没嫁妆的姑娘多了去了,不是谁都像苏湘那般有福气,被爹娘疼宠着,出嫁的时候还能带上全额的彩礼以及额外给的嫁妆。   “行,嫂子心里有数了。”   苏三嫂点了点头,然后岔开着讲了其他话题,等时间差不多了,才从符家离开。   送走了苏三嫂,符娘子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儿回了房,等闺女符秀莲割完猪草回来,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   刚刚她也说了,她要这些彩礼的前提是男方人品好,家境殷实,要是苏三嫂帮着说和的不是她猜想中的单家,她要的彩礼可不是这个数了。   另一边单峻河听着苏三嫂子的回复,心里也忍不住纳闷。   难道真是他误会了符家夫妇,其实他们私底下,还是个疼爱闺女的长辈?   但既然符家没有问题,儿子心里也欢喜符家那个姑娘,对于这门婚事,单峻河也挑不出毛病了,沉思了几天后,干脆地去请了多次上门的花媒婆,一事不烦二主,干脆就把说和儿子和符秀莲亲事的事,也交代给了花媒婆。   在家里摇首期盼了多日的符娘子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自是喜不自禁,也更加坚定了儿子当初的说法,决定等这门婚事成了,闺女也嫁过去了,彻底生米煮成熟饭,在一点一滴的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在这门婚事成之前,她得按耐住,做一个慈祥而又温柔的娘亲。 第121章 成亲   这时候的惯例,家里有兄姐没有嫁娶的,没有特殊情况,底下的孩子也不能越位成亲,单福才那儿好些,毕竟他嫡亲的两个姐姐早就已经嫁人了,而比他年长的堂兄单福德因为两家早就分家的关系,也已经不妨碍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符秀莲的哥哥符春生,好在符家一心一意想要攀上单家这门亲事,在几番挑选后,给符春生定下了婚事,并且赶在了春种农忙前举办完了婚礼。   符娘子给符春生看中的是邻村一户家境普通的人家,那户人家兄弟姐妹众多,符娘子看中这个姑娘的原因,是希望在农忙的时候,那姑娘家里的兄弟能够来符家给她的宝贝儿子帮忙,因此彩礼给的不少,对女方的嫁妆也没有任何要求。   加上那姑娘腰细腚大,在符娘子看来就是包生儿子的模样,以及女孩娘亲连生五子的强悍实力,更让符娘子期待起了以后满屋子大孙子蹦蹦跳跳的场景,对那女孩也万分满意。   家里多了一个嫂子对于符秀莲来说,并没有太大变化,新嫂子是个话不多,为人厚道的女人,嫁进符家以后,并没有像符家其他人一样,以压榨这个小姑子为乐。   相反对方十分勤劳,地里家里的活很快就上了手,帮符秀莲减轻了不少负担。   而符家其他人期盼着符秀莲嫁去单家以后能够为家里谋划更多的好处,包括符娘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改变了对符秀莲的态度,希望能够在她出嫁之前,让她感觉到娘家的好,以后在帮衬娘家时,才能不留余力。   符秀莲默默接受着家里人虚伪的善意,也没戳破他们的美梦,生怕他们在知道了她的打算后,撕破脸皮,拒了这门婚事。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迎来了单福才娶亲,符秀莲出嫁的这一天。   在平柳村里,如果嫁娶双方都是同一个村里的,娘家是不需要兴办酒宴的,因为一个村子里,难免两家的亲朋好友会有重合,这个时候,去男方家吃酒,还是去女方家坐席,就有了分歧。   一旦人流分散开了,酒宴看上去就会不够热闹,也不够气派。   因此通常这个时候,男女双方会互相商量,女方家只是妆扮个场地,等到吃酒的时候,连同女方的一些亲属,统统过去男方家里,男方家里条件差的,也可以和女方家商量,由女方家里出属于他们那部分亲戚的酒菜钱,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女方家要是觉得这样不妥当,也能够选择在家操办娘家的酒宴,一切以双方的协调为基础。   单家不缺那点酒席钱,而符家又不想为嫁出去的闺女贴这个冤枉钱,两家的酒席自然合并在单家举行。   今天的菜单是福宝帮着拟定的,每桌一份红焖猪蹄膀,半只瓦罐炖鸡,一条红烧鱼,一碟辣炒兔丁,除此之外,猪肉炖粉条,干焖芋头这样酒席必备的硬菜也是必上的,蔬菜六叠,凉菜六叠,凑个吉利的六六六,这样的菜色,就算搁县城一般富庶的人家,也不差什么了。   一看到菜单的时候,王春花是不怎么乐意的,诚然办这样的酒席能够得到亲戚朋友的交口称赞,但花销必然涨上去了,可惜单峻河觉得好,就这么一个儿子,一辈子也就一场婚宴,家里既然有那个条件,为什么不办的风风光光的呢。   算起来,这也是这些年来,平柳村办的最奢华的喜宴了,才参加的村人以及符家那边的亲友看着满桌的菜肴,一个个将筷子挥成一道残影。   要知道今天单福才婚宴的食材都是旁人想吃都不一定能够吃到的单家菜,经历了一个抠抠索索不怎么宽裕的冬天,多数人就指望着这一顿长长肥膘呢。   “老二啊,你们家是起来了。”   吃酒的时候,一个和单峻河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拉着单峻海的胳膊,感叹着说道。   往前十几年,村里谁人不说单峻河可怜,家里三兄弟,大哥是长子格外受到单家老两口的看中,老三是幼子,双亲难免疼爱几分,唯独单峻河不上不下,最受冷落,地里的活,基本上也是他们夫妻干的。   那时候没人看好单峻河的未来,总觉得将来分家他得吃大亏,一些人私底下还怂恿单峻河让他试着争取,跟家里两个老的闹腾,把属于他的那份东西闹过来。   那时候单峻河总是一笑置之,他们还嘲笑单峻河傻,现在看来,傻的明明就是他们啊。   单峻海这憨子,心里头明白着呢。   现在整个平柳村,除了单老三家,就属他单老二最风光,家里的田地添了一亩又一亩,有老三这个弟弟帮衬,永远都不需要发愁地里的东西卖不出去,沤烂在地里,那几十亩地,收成可想而知。   今天的喜宴,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样好的宴席,一桌就得几两银子了,今天一共摆了十六桌,加上酒水果子,以及祭祀的整猪整羊,还有给女方家的彩礼,零零散散,起码花了大几十两,一般人家,这样的银钱,足够娶上三四个媳妇了。   单峻河嘿嘿笑笑,没反驳那人的话。   实际上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好,果然,听娘的孩子,才有出息啊。   现在的生活,更让单峻河坚定了贯彻落实蒋婆子所有指令的方针。   “了不得了不得,二娘啊,你可是要享福了。”   符娘子在闺中排行第二,因此身边亲近点的朋友亲戚,也管她叫二娘子,符家是后来搬到平柳村的,因此亲戚不多,满打满算才凑了两桌,今天单家准备的酒宴好,也让符娘子跟着大出风头,心里越发满意儿子当初对她的提点。   “还成吧,大家多吃点,别客气。”   符娘子自己伸着筷子狠狠从炖的酥烂的猪蹄膀上夹下一大块肥膘,这红焖的猪蹄膀就属这块肥肉味道最香,皮脂炖的软烂,外层的酱汁甜咸适中,浓郁的香味糊你一嘴,极是美味。   闺女嫁给了单家的儿子,别的不说,以后自家的荤菜总是不会少了吧。   单老三家那么大的牲畜棚,养了那么多鸡鸭猪羊,每天光是宰杀这些家畜留下的边角料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还有村里人争抢的那些牲畜的粪便,作为亲家,符娘子觉得他们家完全有理由跟单老三多要一份肥料,最好将他们自家的田地浇灌的如同单家田地一样肥沃,那样一来,他们家产出来的粮食,也能卖出单家菜一样的价钱。   如果单老三不肯,那就从单老二那份里匀一些过来,都是亲家了,亲家帮亲家,那不是应该的事吗。   符娘子想的极好,亲友们的奉承她来者不拒,一边使劲往自己的碗碟里扒拉荤菜,一边也不忘给儿子夹几块。   同坐一桌的人也担心这些难得的美味自己没吃够就被别人吃完了,也停下了嘴中的奉承话,打算先吃饱再说,一时间,餐桌上风卷残云,除了食物吞咽和咀嚼的声音,甚少出现人的言语声。   “没想到福宝他们兄妹,最早解决终身大事的,居然是福才这小子,福德和福宝也该抓紧些了,这样我还能有机会,喝到你们的喜酒。”   虽然是单家二房的喜事,荣信依旧带着儿子很给面子的到场了,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单家珍藏的猴儿酒,荣信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和煦地说笑。   “大人这是要高升了?”   单峻海闻弦歌而知雅意,如果荣信还是清州知州,福宝和福德的婚事,他怎么会赶不上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治理雪灾有功,荣信这一次,又要高升了。   荣信但笑不语,表露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可惜了,福宝的婚事已经定下,只可惜家里人不舍,还得留她几年再出阁。”单峻海感叹了一句,要是闺女的婚礼上有荣信坐镇,能气派热闹许多,只可惜他也不可能为了荣信一人,就提早将他的宝贝闺女嫁出去吧。   “定亲了?”   这件事荣信还真不知道,他惊讶地看向了对面害羞的小姑娘,视线在在他话落瞬间就绷紧姿态的严山生身上划过,瞬间就猜到了,单家这是和严家定了亲事。   两家关系亲密,家世相当,单峻海选择将闺女许给严家的儿子,似乎并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荣膺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端着的羹汤,这样嘈杂的婚宴,让他稍有不耐,尤其是在听到他中意的小雪兔居然被许人之后。   他的耳朵微微抖动,手中喝了一半的羹汤也被放下,微微抬眼,从那个紧张如同笨熊的青年身上惊鸿一瞥,荣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显露出了半分不屑。   不过因为这个动作隐蔽,同桌之上,除了被盯上的严山生,没有任何人发觉到荣膺这个不甚明显的举动。   而严山生在感觉一股强烈敌意的视线之后曾想要找到视线的来源,但由于荣膺这个动作停留的时间太短暂,导致严山生并没有发现他的怪异之处。   一番思索未果之后,严山生权当是未来岳父又看不惯他了,冲岳父讨好地笑了笑,笑的单峻海莫名其妙。   “福宝的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现在看来,就福德这孩子,慢了兄妹们一步啊。”   荣信哈哈笑着,对于福宝这个他喜欢的姑娘不能做他的儿媳妇,他略有遗憾,可是想着侯府的复杂环境,他又觉得,嫁给严家这样朴实厚道的人家,或许才是福宝最大的福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单福德默默夹菜吃菜。   他只是一只不会主动拱白菜的猪。 第122章 以恶制恶(一)   “成亲后的感觉,怎么样啊?”   已经做妇人打扮的符秀莲来单家老宅送家里刚做好的荠菜馅饼,刚进家门,就被福宝缠上了。   “还能怎么样啊。”   或许是新婚生活十分滋润幸福,符秀莲原本因为常年干活受气而略带蜡黄的肌肤一下子焕发了年轻的光泽,尖瘦的脸颊,干瘪的身段肉眼可见的丰盈,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幸福的滋味。   听到好友的打趣,不知想到了什么场景的符秀莲有点害羞,打着马虎眼避开了她的话题。   现在的符秀莲是真的幸福,原以为嫁到单家,她还得接受来自婆婆的考验,可没成想这个婆婆在家里就没喙的鸟,压根就啄不疼人。   王春花理想中的儿媳妇,必须是勤劳能干,且以夫为天的,这是她心中认定的好女子的模样。   恰巧作为符家的女儿,符秀莲从小就被逼着操持家里家外,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她都是干顺手的。   而单家二房地里的活自然由单峻河和儿子单福才以及家里招来的小工负责,王春花想要使唤这个儿媳妇,顶多也只是让她洗衣做饭顺带着打扫家里家外,比起曾经的工作量,现在这样的任务强度,符秀莲完全能够在做好的同时,留出一点空闲休息的时间。   单家二房的人丁单薄,加上符秀莲,也就四个主人,一家子都是坐在一块吃饭的,由于家里条件上去了,单家二房的伙食也跟着丰富起来,顿顿有荤有素,米面管饱,王春花再想摆婆婆威风,也不可能当着单峻河的面,苛责这个儿媳妇,连饭都不让她吃饱。   偶尔王春花想趁着四下无人说教符秀莲,她也装作乖巧的听,给足了王春花摆婆婆瘾的面子,在这种情况下,出嫁后的生活,自然比在闺中时来的顺心遂意。   “秀莲啊,你和福宝说会儿话,家里蹲着老母鸡汤,等会儿我给你用这装馅饼的碗盛上一碗带回去。”   蒋婆子笑眯眯地看着这对相处融洽的姑嫂,对着符秀莲说道。   现在正值春耕,由于田地被冻了整整一个冬天,开垦上很有难度,这些日子下地干活的男人估计都累坏了,蒋婆子想着王春花这人抠,平日家里估计也只做一些从牲畜棚要过去的鸡杂猪杂之类的荤菜,干脆家里炖了点滋补的好东西,给儿子盛一碗回去,也好给他们父子好好补补。   “诶,知道了奶。”   符秀莲很早就羡慕福宝有这样疼爱她的家人了,现在喊起爷奶叔伯来,格外轻松,一点都没有改口的压力。   正巧她也想和福宝多说说话,而且是奶奶开的口,婆婆不满她送份馅饼耽搁那么久,也没有不满的理由。   等鸡汤出锅了,符秀莲也和福宝聊了不少知心话,知道她婚后过得好,福宝这颗提起来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   “死丫头,看到你老子娘还跑那么快,我看你是欠打了吧。”   符秀莲端着碗往家里的方向走,碰巧遇到了正蛰伏了一段时间,终于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去单家找她这个闺女的符娘子,只是还没等她避开,符娘子就瞧见了她,并且一手叉腰,急吼吼地冲她走了过来,一副要拽她耳朵的架势。   “这是什么好东西?正巧你娘我还没吃午饭呢,把那个鸡腿给我,也让我滋补滋补。”   单家熬汤,那是什么好料都往里头加,这一锅子鸡汤,放了许多雨后从山上采摘的菌菇,加上其他香料辅佐,鸡汤鲜香浓郁,香飘四溢。   符娘子闻着味儿,津液就开始分泌,想到了闺女出嫁那天在单家喜宴上吃的那锅鸡汤的鲜美,原本伸向符秀莲耳朵的手换了个方向,直接探向了那个肥硕的鸡腿。   这一大碗鸡汤里本就只有四分之一之鸡,符娘子要是拿走了那个鸡腿,这碗鸡汤里就剩不了多少肉了。   符秀莲心疼自己这些年每天早出晚归卖力干活的男人,当即想也不想,就把碗往身后的方向一转,让符娘子抓了个空。   “好你个贱皮子,这是嫁了人长了脾气了,再怎么样我都是你娘,你要是不把这鸡腿给我,我就去告你忤逆不孝。”   符娘子气的要打这个闺女,但又担心撒了那碗美味的鸡汤,只能颐指气使地,对着她威胁教训。   “杀天刀的东西,我们老单家这是摊上黄鼠狼了,乡亲们评评理啊,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人家往出嫁的闺女家里打秋风的。”   王春花就是看儿媳妇出去送个馅饼这么久了没回来,担心她是想要躲懒不干活,偷偷赖在了老宅子里,所以特地出来寻人来的,没想到正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看着符娘子嚣张地要求儿媳妇把属于他们家的鸡腿给她的时候,王春花怒了,这个自来一副怯弱模样的女人迈着大步冲向了符娘子,伸手就要往她头发上抓,这也是乡间女人惯用的打架方式。   在王春花看来,她家娶儿媳妇的时候,那可是花了彩礼钱的,既然符家收了彩礼钱,也就意味着他们结清了符家养育这个女儿十多年的花销,从此以后,符秀莲就是他们单家的人了。   她要是敢拿单家的东西接济符家,那就是她吃里扒外,是她不识好歹。   “我呸——”   刚看到王春花的时候,符娘子慌了一下,可随即她又想到,她慌什么啊,当初她王春花不就是因为私底下拿小家攒的钱接济娘家,所以才被单家人赶回王家的吗,虽然后来王春花自己偷跑回来了,单家也接纳了她,可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王春花自己都做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凭什么瞧不起她符娘子呢。   这样想着,符娘子一改刚刚的心虚,底气十足地和王春花撕扯在了一块。   “你个老娘皮先将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我家闺女孝顺我这个亲娘怎么了,我告诉你,我闺女已经嫁到你们单家了,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你们想要退亲,我就去衙门告你们骗婚。”   符娘子的态度十分嚣张,在她看来,闺女都已经是单家的人了,单家要是敢休妻,她就让闺女一根绳子吊死在单家,看他们家以后还能不能娶到媳妇。   “放你的狗屁——”   一听符娘子扯到了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王春花一阵恍惚。   一直以来,她都不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做法有多过分,甚至现在,她也不觉得作为出嫁的女儿,在娘家有困难的时候,她接济一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之所以这些年和王家渐行渐远,只是因为那些娘家人在她被赶回娘家时对她冷漠苛责的态度,但凡王家给她点好脸色,没准现在的她还孜孜不倦地走在为娘家奉献自我的道路上。   这些年,她虽然回到了单家,可心里未尝没有想过,要是当初单家能够对她宽容点,对她娘家宽容点,没准她还活在娘家人其实重视她疼爱她的没梦里,她的日子会比现在过得顺心,甚至因为这个想法,怨恨自己的男人,怨恨老宅的公婆。   可现在,轮到她当了婆婆,娶回家的儿媳妇有一个和她类似的处境,她才发现,当初的婆婆能够容忍她那么久,已经十分难得了。   她连根鸡腿都舍不得分给符家,却在当时还没分家的时候,拿着他们小家大半的积蓄去接济懒惰奸猾的娘家人,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和夫家产生分歧隔阂,真是千错万错了。   看着嚣张的符娘子,王春花仿佛想到了当初利用完她,又对她弃之如敝履的娘家人,眼露凶狠,当即和符娘子扭打成了一团。   俩个女人你抓我头发,我扯你衣领,早就想过娘家可能会上门来找麻烦,并且想过无数应对的方法的符秀莲看着这样的俩人,怔楞在了原地。   这个场景,是她没有事先预想到的啊。   好在这个时候人来人往的,符娘子和王春花扭打没多久,就被路过的村人给拽开了。   “都是亲戚,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大伙儿拦着还想凑一块撕扯的俩女人,忍不住开口劝解道。   “呸,谁和她是亲戚。”   符娘子的脸被抓的生疼,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闺女回家,断了和单家的这门亲事,到时候再给闺女找一门亲事,不拘男方是鳏夫还是身有残疾的男人,得两份彩礼,她也是赚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娘从小教我的。”   符秀莲低眉顺眼的,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站到了王春花的身后,表明她现在的立场。   王春花乐了,觉得这个儿媳妇还算和她一条心,而符娘子则是气个仰倒,觉得自己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围观了这场戏的村民觉得符娘子做的过火了,再怎么样,都不能拆散人家好端端的小夫妻啊,再说了,既然成了亲,这姑娘就是夫家的人了,要是人人都学符娘子这样,随意将出嫁的闺女带回家去,这世道,不就乱了套了吗。   受着多方指责的符娘子气懵了,她就要了个鸡腿,怎么就这样了呢。 第123章 以恶制恶(二)   “都怪你当初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咱们家这次嫁闺女,算是嫁亏了。”   符娘子带着一脸的伤回了家,进门对着门边的竹筐就是一阵摔打,像是在发泄她从外头受到的怨气似得。   “什么叫嫁亏了?”   娶了一个温柔乖巧的媳妇,符春生难得收心了一段日子,此时他正吃完饭用随手折的草杆剔牙呢,听到他娘这不明前因后果的责骂,一脸无辜。   “还不是你说嫁你妹妹的时候,少要些彩礼钱,好慢慢的让她从婆家往娘家挪东西,现在好了,你妹妹那个反骨仔直接不认娘家人了,刚刚我和她要了一个鸡腿,看她家那老刁婆把我挠成什么样了!”   说起刚刚那件事符娘子就来气,自己的闺女,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婆婆打她,这样的姑娘,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早知道刚生下她的时候,就该把她扔便桶里溺死。   其实符娘子口口声声说她嫁亏了女儿,但她要的彩礼钱,绝对已经收回了她在养这个闺女时花费的本钱,甚至还小赚了一笔。   要知道从小打到,符秀莲几乎没有穿过新衣裳,很多衣服要么是符春生的旧衣裳拆了重做的,要么就是符娘子曾经的衣裳改小的,而且在她稍微大些了以后,就帮着符娘子干家务,承包了家里大半的活,这些年符家给了她一口吃的,一口喝的,也早就靠这些劳务补偿给他们了。   更别提这些年符秀莲帮着福宝招揽城里来的小少爷小小姐们赚的工钱,符家这条件,正常嫁闺女,符秀莲一人给他们带来的收益,就顶得上两三个闺女了。   可惜人都是不知足的,符娘子感受到了单家的富贵,就觉得自己当初要的十多两彩礼钱太少了,她就该咬定五十两银子,加上三金或是田产之类的聘礼才对。   “娘,你这伤是秀莲婆婆打的?”   符春生想着,不至于吧,秀莲她婆婆不是出了名的小家子气,没什么存在感吗,那样软面团的人,还能把他娘打成这样?   “太过分了。”   符老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抬头看了眼头发凌乱,脸上跟被猫抓了似得全是红痕的媳妇,应和了一声,示意自己听着,但他这话有气无力的,一点都不像是发自内心气愤,并且要为媳妇出头的模样。   “春生啊,娘都是为了你啊,你说你妹妹现在这样,家里哪还能靠得上她啊。”   符娘子知道自家男人是个不怎么靠得住的,赶紧将期盼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儿子,想着这个儿子没准能给她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教训教训那不孝的闺女。   “娘,你等着,我跟你过去一块去单家问问,有这样做亲家的吗,秀莲她公公不是很讲道理吗,就让他评评理,实在不行,咱们把妹子带回来,再给她找一个婆家。”   不愧是符娘子亲自带大的,在某些思维上,符春生和符娘子想的一模一样。   “这样恐怕不好吧。”符春生的媳妇细声细气地说道。   符娘子听闻眼睛一瞪,脸拉的跟驴脸一样长,恶声恶气地吼道:“怎么,感情被打的是我你就不放在心上啊,春生啊,看看你娶进家的这个媳妇,将来我哪里能指望的上她啊!”   符娘子觉得儿媳妇的阻拦质疑了她婆母的权威,当即就发起怒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春生媳妇依旧柔声细语的,在符娘子横眉怒目的对比之下,符春生自然的偏向了正值新婚燕尔的媳妇,也觉得他娘对他媳妇,似乎太凶悍了些。   他这媳妇,别看外表温顺,在外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私底下,尤其是在炕上的时候,最爱耍性子,白天受了气,晚上就推着拦着不和他亲热,总是把符春生憋得够呛了,才大发慈悲的应允他,想着夫妻间的那档子事,符春生骨头都酥了,怕今天他媳妇又被娘气着,自然帮她说起了好话。   “没错娘,满娘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殊不知,就是他开口替他媳妇说话,让符娘子本就高涨的怒火,瞬间飙到了顶峰。   “不是这个意思是那个意思,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符娘子命苦啊,生了一儿一女,通通都是靠不住的。”   符娘子气的直跺脚,哀嚎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符春生有些烦躁地看着他娘发飙,担心惹来附近邻居的好奇,想着是不是说些好话暂时将人安抚下来。   “娘,你先听我分析分析,在来批判我说的对不对。”符春生这媳妇依旧不骄不躁的,很能沉得住气。   说起来这于满娘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家虽然条件差,可这年头也不是所有人相看媳妇,都只看女方家世的。   她娘会生,她有很多兄弟,这就是她的优势。   本来符家的条件,于满娘也是看不上的,这不是听说了符家的姑娘要和单家结亲吗,思索再三,于满娘就让她爹娘应下了这桩婚事。   在于满娘看来,符家人应该把这个嫁到单家的小姑子供起来才是,连带着,还应该借由小姑子这条线,和单家处好关系。   你就是要占人家便宜,那也得关系到位啊,哪有姑娘刚嫁过去,就露出这样难看的吃相的。   而且在于满娘看来,符家和单家结了亲,本来就已经占了很多隐性的便利,这一点看苏家就知道,这些年苏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差,符家要是好好和单家处着,人家会真的不拉扯一把亲家?   说来还是符家太短视了,还没开始,就把关系弄僵了。   “娘,我想问问咱们家地里的收成怎么样?”   “这话什么意思?”符娘子警惕地看向儿媳妇,这是刚嫁进来,就想着打听家里的财产啊。   “我只知道附近这些村子,就属咱们平柳村出产的农作物售价最高,一些蔬菜瓜果,一摆到市集上,没一会儿就能被哄抢光。”   于满娘耐心地分析:“但咱们村种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好,娘您该不是忘了吧。”   是啊,这些年因为地里出产的比别的村子好上一截的农作物,符家那几亩地每年都能有不错的收成,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单家提供的牲畜粪便,肥沃了那些田地啊。   现在他们去单家二房闹,等于是给整个单家没脸,到时候他们就算能够把符秀莲带回来,可这单家无条件提供的肥料,他们还能拿得到吗?   比起彩礼的一次性利益,田地的产出才是长长久久的,符娘子就是再气王春花和闺女符秀莲,听到儿媳妇这话,也如同被迎头泼了盆凉水,所有的火都被浇熄了。   在嫁闺女的时候,她光顾着盯着好处了,却忘了在对待单家二房时,他们还得顾忌着三房的情绪,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掣肘,岂不是拿那个白眼狼闺女没办法了!   符娘子丧气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脸上的伤口越发火辣辣的疼了。   “以后你娘家人再找上来,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符娘子一脸的伤,王春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头发被符娘子抓秃了好几处,看着就觉得疼。   原本王春花是想对着这个儿媳妇撒气的,可想着刚刚这个儿媳妇站在了她这边,把她那个娘气的够呛,王春花这火,就不好发了。   “知道了娘。”   符秀莲应的干脆。   如果这时候是她娘家真的有困难,看在他们养大了她,也没让她真的饿死的份上,符秀莲会帮,有选择性的帮,但现在她娘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她才不会傻乎乎的帮着娘家,离了婆家人的心呢。   现在的日子太幸福,也让符秀莲更加珍惜。   “福才挣点钱不容易,你现在已经是单家的人了,和你娘家保持点距离,别做那吃里扒外的小人。”   王春花一边念叨符秀莲,一边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这些敲打符秀莲的话,岂不是也在敲打她自己。   “我懂,娘。”   符秀莲给王春花上着药,应得更勤快了。   儿媳妇太听话,王春花想要说教,也没了说教的底气。   看来除了儿媳妇的娘家糟心外,这个儿媳妇还是不错的,至少足够听她的话,怪不得福宝爱和她玩,果然三房侄女喜欢的孩子,也都不赖。   只可惜了,福宝那丫头就没跟着秀莲学点好,还是一样的娇惯。   王春花心里为福宝哀叹了一下,不过现在亲事也定下了,姑娘再糟心也不用砸手里了,她也不需要为那孩子找不到婆家发愁了。   符秀莲看着婆母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心里也不怎么在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她已经渐渐弄明白公公和婆婆的性子了,今天这一出更是给了她意外之喜,符秀莲觉得,她婚后的生活,或许会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轻松。   当然,这段婚姻最大的功臣,还是福宝。   要不是她帮着出了这些奇妙的主意,恐怕早在最开始说亲的时候,这段婚姻的萌芽就该胎死腹中了。   符秀莲一边给婆婆上着药,一边思索着,她该怎么感谢福宝这个好友的恩德。 第124章 老人   “一份锅包肉,一份麻椒鸡,再来一叠凉拌爽脆的莴笋,别忘了浇你们这儿最好的小磨香油。”   雪灾的对当地百姓的影响渐渐消弭,单家的饭庄在停了一整个冬天后,终于再次开张,只可惜因为牲畜棚里饲养的那些个家畜,在这个冬天损失太大的缘故,除去之前早就下定的单子,没有剩余太多供饭庄使用。   这些日子,单家提供的菜品都是定量的,想吃到好的,得赶早。   憋了一整个冬天的乡绅,以及那些纠结了很久终于决定带着家人来奢侈一把的普通百姓,几乎赶在饭庄开门前,就将铺子围得水泄不通了,往往饭庄午时开门,到了未时,店里的食材就消耗一空了。   不过好在单家除了猪羊鸡鸭有名,面点也是一绝,没有饭菜了,叫上一碗阳春面,提早吊好的烫头,爽滑筋道的面条,一样能够让人流连忘返。   “一共四两三钱。”   现在铺子里忙,饭庄就在村头,福宝闲来无事,干脆来店里当了掌柜小娘子,她的算盘打的极好,算账从来也没出过错,比起单峻山这样的老账房也不逞多让,家里人怕她累着,劝了几次,但看她乐在其中的模样,也就没有多说,十分干脆的就把饭庄的经济大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收您五两,找您七钱。”   福宝拿了把小秤,称了称银锭的重量,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官银,往往是十两一锭的,为了方便银子流通,在使用过程中,很多人都会选择用工具将银锭剪成一个个小银块子,加上银子在流通过程中会磨损的缘故,基本上每个铺子都会常配一把秤,为的就是在收钱的时候,更好的确定银子的重量。   福宝麻利地秤完了客人给的银子,然后找零记账,做完这一切,往柜台后头特地切割出来的小方孔内吆喝了一声,告知了客人点的饭菜。   因为饭庄的名声越来越响,每天过来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多的缘故,承担单家饭庄的大师傅的工作的人已经不再是蒋婆子和苏湘了,而是几个从牙婆那儿买来的,签了卖身契的奴才。   其实单家人还没完全适应自家暴富的事实,这一点从单家的家务活至今都还是蒋婆子和苏湘轮流干,却没有找什么婆子丫鬟就能够看出来。   要不是担心自家一些保密的方子外泄,他们也不会想着买几个死契卖身的人回来。   这年头对于契书的管理是高度严苛的,卖身为奴的人身家性命都在主人家的手里,他们的一生都和主人家荣辱与共,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使用这些人,单家也能更放心些。   毕竟现在单家菜的名头那么响亮,不仅是因为他们使用的食材好,其中还有福宝多年专心研究出来的一些保密配方的功劳,县城以及周边一些饭庄有不少都是花了大价钱从单家订购猪羊肉的,他们精心烹饪出来的菜,同样美味,要是这些方子外泄,单家的生意,恐怕就会分流一半。   现在饭庄里一共有三个厨子,两个打扫的婆子,还有负责传菜的五个小二,这些人平日里就住在饭庄后头的罩屋内。   虽然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可单家对他们并不算亏待,每个月三百文到二两不等的工钱,四季新衣,年节不开店,他们也能休息一段日子,可以说找不到比单家更厚道的主人家了。   那些人估计也经历了不少,面对单家人的厚待,十分感激,干活又勤快又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福宝正数着抽屉里的银角子露出财迷般的微笑时,又有一个客人进来了。   她将抽屉推了回去,然后站直了声,还没说话,先挂上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此时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打扮富贵的老人家,看得出来,对方一定家世不凡,明明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却面色红润,除了眼角和额头几道深纹,皮肤还算紧致。   不是天材地宝的补着,在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保养的如此康健。   福宝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的锦衣看似寻常,行走间隐约显露的暗纹就能知道缝制这件锦袍的绣娘手艺非凡,她也算是跟着爹娘见过一些世面的,反正按照坝江县那些绣坊的手艺,绝对做不出眼前这件衣裳来。   这位老人看上去慈祥和蔼,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眼神锐利,看着那几个护卫,福宝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在现代的时候,曾在网络上看到过的一则关于特种兵的视频,眼前这些侍卫给人的压迫感,比那些威风凛凛,随时随地犹如出鞘利剑的特种兵还要厉害。   在荣叔身边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护卫啊。   福宝有些好奇,他们县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咱们店里的菜,道道都是招牌菜,这位老爷您可有忌口的,或是特别偏爱的,我才好给您推荐适合您的菜色啊。”   来者是客,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进了饭庄那就是她要招呼的客人。   “道道都是招牌菜?哈哈,小姑娘可是说了大话。”   老人哈哈大笑,看着眼前这个脸蛋圆圆的可爱小姑娘,心情很好,说着嗔责的话,表情却分外愉悦。   “这位老人家,饭庄的小东家可真没有说大话。”   一旁的食客帮着福宝说话,没来过单家饭庄的,听到这样的话,肯定都觉得店家吹牛了,当时常来店里打牙祭的老食客知道,福宝这话,再对不过了。   “哦?”   那个老人来了兴致。   他虽然鲜少来这样的饭庄,可他也清楚,饭庄里卖的菜点,不乏水煮花生,凉拌菜之类专供下酒的小菜。   这类菜肴根本不需要厨艺,也称不上多美味,怎么能算是招牌菜呢。   “客官,您的凉拌莴笋来了。”   店小二从后厨出来,托盘里放着一盘凉拌的莴笋,绿油油的颜色看着就极其鲜嫩。   他将这份菜摆到了刚刚替福宝说话的那个食客的桌子上,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下,准备去后厨给其他客人上菜。   “您看啊,就这道凉拌莴笋,别家的铺子,就不会有这样的味道。”   那个食客夹起一筷子切成薄片的莴笋,然后满足地放到嘴里。   “平柳村的菜水灵,其中这饭庄,也就是单家地里种出来的蔬菜,更是个中翘楚,你别看这莴笋看上去普通,嫩、脆、鲜,只需要提前稍微用盐腌渍提味,味道就已经是极出彩的了,还有这小磨香油,别的地方你可吃不到,是单家精心培植的一幕芝麻田里出产的最好的芝麻磨的香油,浓香,油润,配合这莴笋,妙不可言。”   说着,那人砸吧了一下嘴巴,又往嘴里夹了一筷子的莴笋片。   “我这还点了锅包肉和麻椒鸡呢,锅包肉甜酸可口,麻椒鸡香麻鲜辣,再来上三大碗饭,啧啧——”   食客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然后又冲着老人挤眉弄眼:“我点的这些,也就是店里寻常的菜色,其他菜色同样美味,您老人家要是有时间,这些日子干脆就将单家的菜肴通通点上一遍,等你亲自尝了,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说着,他剩下的两道菜也上来了。   椒麻鸡在上菜的最后一个步骤,浇了滚烫的热油,因此香味特别霸道,一股子焦辣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老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神采,对他而言,每日的饮食只是满足身体的需要,日日珍馐的他早就没了口腹的欲望。   没想到在这个不算富裕的偏远村庄里,时隔几十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对美食的期待。   “小姑娘,给我来上一份和那位食客一样的餐点,再按照你的口味,给我来上一份鱼,一份汤,不拘做法。”   老人冲着福宝额首,即便是在这样迫不及待的心境下,他的话语,依旧有条不紊。   “老爷。”   站在老人身后清瘦白净的中年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面带紧张。   “无碍。”   老人摇了摇头,那白净的男人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福宝算好价钱,收了那白净男人递过来的银子,然后向后厨报了一个个菜名,让小二引着这几个人,去了二楼的厢房。   她觉得那个白净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   按理她也不该认识那种人家的侍从啊?   福宝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个复杂的事,再一次笑眯眯地打开了抽屉,数起了让人心情愉悦的银子。 第125章 水稻鱼   “小姑娘,我们老爷请你过去给他讲讲那几道菜的来历。”   一炷香后,那个陌生的老爷的菜上齐了,福宝正招待着其他客人呢,就见到那个老人身边伺候的侍卫下楼,过来请她。   “福子,你来招呼客人。”   福宝想了想,那位老人来历不凡,这样的贵客,轻易还是不要得罪来的好,再说了,人家的态度亲善,礼貌的派人来请,她作为饭庄的小东家,确实也该过去瞧一瞧。   于是福宝拉来了后厨帮忙的店小二,跟着那侍卫上楼。   走进屋子,之前那个似乎不愿意那位老人留在单家饭庄用膳的清瘦男人正在将菜碟里的菜肴各挑出一点,放在一旁干净的碟子上。   福宝以为对方府上用膳的方式有些讲究,却没想那人将那些菜肴挑出来后,面色如常地送到了自己嘴里,而不是递到那位老人面前。   这个画面有些熟悉,怎么像是以前看清宫剧时,太监给皇帝试毒的场景。   福宝左眼皮狂跳不止,她抬头看了眼坐在上首位的老人,又赶紧将头低下,心跳如擂。   “这道鱼是什么来历,我尝这肉质细嫩,微带甘甜,丝毫没有河鱼的腥膻。”宗庆帝指着福宝给他点的那道酸菜鱼,好奇的问道。   所谓的酸菜,是普通百姓在过冬之际储藏蔬菜才想出来的法子,对于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暖室内精心培植的新鲜蔬菜的皇帝而言,实在是个新奇的东西。   在皇城内,那些御厨可不敢给皇帝呈上这样寒酸的食物,就算呈上来了,在满桌精心烹制的珍馐面前,从未尝过酸菜味道的皇帝,未必会尝试那卖相一般的菜肴。   不过若说酸菜给皇帝带来的只是一种惊奇的感受,那这道菜的主角鱼,真正算是给了皇帝惊喜了。   作为天下的明主,宗庆帝这一生尝过的珍馐美食数不胜数,鱼这类的食材,河里的,湖里的,海里的,几乎就没有他没尝过的。   在宗庆帝看来,海里的鱼味道最好,可平柳村不靠海,一家坐落在小村庄里的饭庄,当然没能耐搞到鲜活的海鱼,所以他刚刚赞不绝口的那道鱼膳,估计是河鱼无误了。   难道这个小村子的厨子手艺已经登峰造极到了这样的程度,连他的御厨,都比不上了?   “您老人家果然有眼光。”   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反正拍个马屁保准是没错的。   福宝指着那道酸菜鱼解释:“这是咱们村独有的稻花鱼,平日养在水稻田里,吃稻花虫子和水草长大,肉质比一般河鱼更细嫩,味道更鲜甜。”   “稻田里还能养鱼?”   宗庆帝放下了筷子,顿时来了精神。   “嗯。”福宝也没隐瞒,实际上这件事,眼前之人只要去村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单家一共二十亩水稻田,其中的八亩被福宝用来尝试养殖水稻鱼,不过对于养殖水稻鱼,上辈子的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真正实践过,在失败了两次后,第三次种植水稻,放养鱼群才成功。   鱼类排除的粪便能够给水稻田充足的养分,而水稻花以及水稻田里的水生植物,更是鱼类最好的养料。   头两次,福宝没有摸透鱼的习性,导致稻苗还没拔高,就被放养的鱼群当做草料啃光,同时过于密集的饲养环境,也导致了鱼群的大量死亡。   还是在一次次经验教训过后,福宝尝试着先将鱼群集中在沟道,鱼坑内,用竹枝柳条做阻拦,等稻苗抽长的足够高,没有其他草料来的鲜嫩后,再将鱼群放出。   除此之外,她每天还会定期在稻田里投放浮萍、青草或是糠麸,确保水稻田内的鱼苗不会因为饿极了,以稻苗为饲料。   村里人是见证过福宝一次次的失败的,他们没有单家的家底,禁不起这样的损失,因此虽然现在水稻鱼的培植已经大获成功,每年田里的水稻可以因此增加不少产量,村里依然没人尝试,只是将单家的这个水稻鱼,当做有趣的话题,总是津津有味的和来村里窜门的外村人谈及。   时间一长,单家的水稻鱼和山上的猴儿松鼠一样,也成了乡下一景。   这些年,没到水稻收割的季节,都会有不少县城里来的贵人,花钱钓水稻田里的稻花鱼,也为单家创收了不少。   这个时节的水稻鱼其实不是最肥美的,只是前段时间福宝忽然就想吃鱼了,单峻海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闺女面前展示自己这个当爹的对她的疼爱,好让她知晓他才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男人,一时抓了太多鱼上来。   而这些河鱼一旦被鱼钩勾上来了,往往就活不长了,福宝这才将吃不完的鱼拿到了饭庄里来,给饭庄添了一道新鲜菜。   听到水稻鱼要是养不好,会影响水稻产量后,宗庆帝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明君,他当然明白,对于百姓来说,粮食比可口鲜嫩的水稻鱼更重要,不仅百姓不敢冒险将自家的田地用来实践这所谓的水稻鱼,就连宗庆帝也不敢冒险,推广这水稻养鱼的法子。   不过不能大规模的推及,却不代表宗庆帝自己的皇庄不能尝试养殖水稻鱼啊。   回味那细嫩鲜甜的口感,宗庆帝打定主意,等回京后,就让人吩咐下去,让皇庄的庄头,好好实践一下养殖水稻鱼的法子。   听到了满意的解释,老人又胃口大开的尝试起了其他已经试过毒的菜肴。   锅包肉外酥里嫩,酱汁酸甜可口,宗庆帝被精细珍馐养的有些麻木的舌头,被这股酸味刺激的焕发曾经的活力,一下子,味蕾仿佛完全打开。   椒麻鸡麻辣鲜嫩,因为福宝之前的叮嘱,厨房里的厨子特地将这道菜做的不那么麻,也不那么辣,味道正好在一个老人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这道菜的鸡用的是自家散养在山脚下的笨鸡,肉质细嫩,提前腌制过的鸡肉让人欲罢不能。   除此之外,瓦锅炖煮的老鸭汤也很是清甜滋补,里头的笋是清晨刚挖出来的,清香爽脆,汤澄如水,里面的食材清晰可见,色香味俱全。   还有那道凉拌莴笋,确实也不负食客的称赞,极其爽口。   在强悍的意志力的克制下,宗庆帝喝了一碗鸭汤,小半碗米饭,以及每道菜各尝了三五口,在肚子八分饱后,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看着那一桌几乎没动过的美食,宗庆帝居然觉得可惜,差点没有破功再吃上几口。   想着之前那个食客的话,宗庆帝忍不住摇头苦笑,就在那一刹那,他居然真的萌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留在这家饭庄,尝遍他们饭庄里所有会做的菜色。   他可是一个皇帝,身后牵系的事他的万千子民,这一趟从接驾的行宫偷偷离开,微服私访,已经是他不该有的任性的,再在这小饭庄留下去,不仅是他承担着风险,也是整个大晋在承担风险啊。   可惜了,自从上了年纪以后,宗庆帝的胃口就不怎么好,很多时候,只是勉强自己按时双餐,难得遇上了这般对他胃口的奇特美食。   “小姑娘,你想不想去京城瞧瞧啊。”   跟个怪老头似得,宗庆帝对着福宝哄道。 第126章 万岁   “京城?”福宝愣了愣。   上一世的她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环游世界,吃遍全世界的美食,只是那个愿望对于上一世的她而言,实在有些过于困难,加上她被老神仙送来了这个时代,更是将曾经的那点想念抛在了脑后。   对于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陪伴家人,陪伴山上的小动物们,曾经的愿望,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福宝摇了摇头:“父母在,不远游。”   “如果老爷只是喜欢我家饭庄的饭菜话,到时候我可以摘抄下方子,老爷带回去后,请家中的厨子烹饪就好,只是没有我家的食材,烹饪出来的食物的味道,可能会打一个折扣。”   福宝这时候已经能够确定这个老人的身份了,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她会觉得站在老人身后,替他试毒的清瘦中年为何会给她眼熟的感觉。   几个月前,来家中传旨的太监和这人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时候他身着锦衣玉袍,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而现在的他做了伪装,下巴处贴了毛茸茸的胡子,这才让福宝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既然对方的身份确定了,眼前的老人是谁,昭然若揭。   换做其他人,福宝可不会那么简单的把方子送上去,皇帝老爷就不一样了,他富有四方,即便得到了方子,顶多也是让宫里的御厨研究做给他和妃嫔吃,不可能拿着这些方子开饭庄,和他们单家抢生意。   既然这样,福宝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你这个丫头倒是大气。”   宗庆帝面露愉色,正想教导这姑娘别这么傻乎乎的,随便将家里挣钱的方子给出去,可正想这么说的时候,宗庆帝的笑声停止,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这般认真的打量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宗庆帝想着,这家人能够在一个小村庄里,经营着这样一家客似云来的饭庄,肯定是有些手段的,作为开店之本的膳食配方,更加慎重保管才是。   如果福宝对谁都那么好说话,轻易的将秘方给出去,那这家饭庄的生意应该大打折扣才对。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猜出他的身份了。   可一个乡野农女,哪里来的敏锐的眼光呢?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宝一看老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即跪了下来,叩首行礼。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礼节对不对,反正就是按照电视剧里看到的学的。   “万岁,哈哈哈,好一个万岁。”   她可不知道,在大晋朝乃至更早的朝代,对于君王,并没有这样的称呼,甚至在一部分地区,万岁只是一个语气词,表示欢呼,并非专对帝王的称呼。   宗庆帝听着极其新鲜,作为一个有野心,但是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帝,即便他的心态再平和,偶尔也会生出吾已老矣,而吾儿壮哉的念头,所谓的万岁,所谓的长生,只是许多皇帝美好的向往,但宗庆帝明白,这时间,本没有长生之道。   此刻听了福宝这段恭词,宗庆帝虽然觉得不可能,却不可否认的心情大好。   边上的大太监看着叩首的福宝忍不住心生警惕,这个小姑娘拍龙屁的本事比他还高,看看陛下今天这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半个月还多了。   幸好这个小姑娘不愿意跟着陛下回京城,不然陛下座下第一红人兼龙屁精的位置,岂不是要拱手相让了。   听着宗庆帝的话,福宝也知道估计自己闹笑话了,这时候可能还没有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说法,好在这句话当皇帝的都爱听,她也不算犯错。   “既然猜到了朕的身份,还不愿意和朕回京吗?朕封你为侍笔女官,官拜七品。”   宗庆帝对于让福宝跟他回京城,其实没有那般强求的意愿,起初他也只是想让福宝进京,顺带着把他们一家研究出来的水稻鱼以及美食统统带到京城里去,这样他忙里偷闲,也能享受个两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还真是心动了,想要带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给他解解闷。   “能伺候陛下,自然是民女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民女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未婚的夫君。”   福宝说着,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表情,看他笑意未减,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胆子便大了许多。   “请陛下恕民女大胆,比起做风光的七品女官,民女更想承欢长辈膝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农女。”   “你的胆子确实不小。”   福宝低着头,只听见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她背后一惊,还当自己错看了这个老者,毕竟对方是封建社会一言九鼎的皇帝,哪里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和善。   恐怕对于皇帝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吧,福宝觉得自己托大了,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脖子都有点凉飕飕。   “哈哈哈,朕还以为你敢拒绝朕,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姑娘呢,现在看来,你也会害怕。”   看着福宝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可怜模样,宗庆帝终究还是没有憋住,破功大笑。   一旁的太监和侍卫看愣了眼,他们还以为这个小姑娘会触怒陛下呢,没想到陛下被拒绝后,不怒反笑。   大太监深深地盯着福宝,更加忌惮这个小龙屁精了。   “至纯至孝,你爹娘把你教的很好。”   不是人人都能抗拒得了常伴龙驾的诱惑的,眼前这个乡野农女却能够为了家人,为了孝道放弃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宗庆帝感触颇深。   他忽然有点嫉妒这个小姑娘的爹娘,想想宫中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皇女们,宗庆帝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喜欢,更甚了。   “别跪着了。”   宗庆帝摆了摆手,“今天的饭菜,朕很满意。”   说罢,宗庆帝也没有在饭庄久留,带着自己那一对侍卫,从厢房离开。   “这位老爷,单家菜的味道如何,刚刚我没说大话吧。”   楼下帮忙吹嘘过菜肴的老食客看宗庆帝要走,还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询问他对饭菜的评价。   “其味无穷。”   福宝给那不知者无罪的老食客捏了把汗,好在宗庆帝并不怪罪,还给出了一个发自肺腑的评价。   “那您以后可得常来,单家饭庄应季的美食多着呢,一天两天的,可尝不完这些美味。”   老食客哈哈笑着,对着宗庆帝比了一个大拇指,意指他有眼光。   听了他的话,福宝站在楼梯栏杆处,差点没有腿一软,跪在木板上。这位大人物还是别来了,再来几次,她恐怕就得折寿几年。   “哈哈。”   宗庆帝但笑不语,冲着那老食客额首,然后径直离开。   在即将迈出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扭头,看了眼腿软跪坐在二楼栏杆边上,松口气露出放松表情的福宝,这一眼,吓得福宝立马站好,挺胸直背,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哈哈哈!”   这下子宗庆帝笑的更大声了,这个姑娘,实在有趣。   大太监看着皇帝一笑再笑,哀怨的看了眼楼梯上的福宝。   哼,小龙屁精! 第127章 叮叮糖   在看着皇帝一行人离开后,福宝将饭庄里的活儿交给了一个激灵的小二看着,自己则是回了家里。   刚刚直面皇帝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路上,福宝回忆着刚刚和皇帝的对话,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她拒绝皇帝的话,在这个时代,应该称得上大逆不道了,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严格说起来,所有百姓,都是皇帝的奴才,当奴才的,敢反对主子的意思,那不是不要命吗?   但凡这个皇帝心眼小点,脾气坏点,恐怕福宝的脑袋,都要不属于她了,不仅如此,全家人恐怕都会被她拖累。   可转念想想,那可是皇帝耶,她上辈子加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荣叔,对方一开始,还只是七品县令,在那种情况下,她就算活了十辈子,会慌张,也是真实的反应吧。   福宝这时候也只能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了,也祈祷这位贤明的君主,千万不要心血来潮,再来关顾她家的小店了。   “这是怎么了,一身汗?”   苏湘看着闺女魂不守舍的进来,脸色潮红,额头的鬓发带着湿气,黏在两鬓,她皱着眉上手探了探闺女的额头,又掖了掖衣领,发觉她皮肤滚烫,衣领也早被汗水也浸湿透了。   苏湘的第一反应就是闺女病了,想也不想要给她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娘,我没事。”   福宝觉得自己真的没事,她这纯粹是后知后觉的吓到了,压根就没病。   “没病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里衣都被汗水浸湿透了?”   苏湘瞪了眼闺女,多大的人了,讳疾忌医,是怕吃药不成。   福宝哑口无言,难道她还能跟娘亲说,她这样,只是因为他们家的饭庄来了个皇帝,那个皇帝还要她跟着进宫去做女官,只是被她拒绝了。   她都吓得够呛了,家里这些从小接受忠君爱国教育的本土土著,恐怕得直接吓死吧。   福宝觉得,这件事就当是自己的小秘密,深深藏在心底就好了。   “你等着,娘给你去叫大夫来。”   苏湘推着福宝进了屋,然后给她端水擦身,让她换了件清爽干净的衣裳,然后叮嘱她乖乖躺在炕上,自己则是关上门,去找村头的大夫去了。   也不知道是那大夫真的有本事,还是信口胡说了一个不出错的病理,给福宝开了一些降燥降火的药草,嘱咐苏湘将那三份药材分三次熬煮,三碗水熬成一碗汁,让福宝服下。   那药材里估计加了不少的黄莲,一连三天喝下来,甜美娇俏的小姑娘都快喝成焉哒哒的小苦瓜了。   这三天,家里人都把福宝当做眼珠子盯的很紧,压根就不让她去饭庄帮忙,好在根据家人的反馈,这几天,皇帝老爷估计是没有再过来了,这也让福宝将那天发生的事当成了一幕插曲,打算就这样压在心底深处,一辈子封存。   或许是觉得皇帝不会再过来了,福宝这病好的很快,她甚至都觉得不需要再服用那苦哈哈的药汁了,只可惜家人严防死守,福宝想要偷偷将药汁倒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吱吱——”   天气渐渐转暖了,五花肉总算彻底从它那断断续续的冬眠中恢复了活力。   这些天,它就蹲在福宝的炕头,两个小小的爪子捧着瓜子或是其他坚果吃的津津有味,蓬松的大尾巴甩啊甩的,歪着脑袋看福宝皱着脸喝苦药汤,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看着这样的五花肉,福宝小小的恶趣味发作,将它剥出来的瓜子仁往药汤里一泡,然后塞到五花肉的手上。   “吱吱——”   五花肉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看着手里模样熟悉,味道却很是不同的瓜子,出于对福宝的信任,没多做犹豫,张嘴就用自己那两颗大板牙,啃起了瓜子仁。   “吱——”   什么臭东西!   五花肉一蹦三丈高,甩着爪子将手里的瓜子仁扔出去,张大嘴巴呸呸呸。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小宝贝!   五花肉控诉地看着福宝,气呼呼的小绒团子利落地顺着福宝的后背往她脖子上爬,然后借着自己灵活的动作,在福宝抓不到它的情况下在她的脖子,咯吱窝到处乱窜。   这些都是福宝的痒穴,被五花肉这样一闹,她压根就端不住手里的药丸,哈哈哈笑着,向五花肉求饶。   苏湘无奈地看着闺女和五花肉玩闹,心里有些发沉。   算算时间,五花肉的寿岁临近了吧,也不知道福宝这孩子,能不能接受的了。   喝完了大夫开的三副药,福宝终于解禁了,今天天气很好,想来饭庄的生意一定红火,家里人也松口,允许她在饭庄最忙的时候,过去帮忙。   既然五花肉已经从冬眠中彻底清醒过来了,福宝在去饭庄的时候,自然也带上了它。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今天那老皇帝,又来了。   “前些日子可没在饭庄见到老人家你。”   说来也巧,那老食客今个儿也来了,他指着饭庄柜台上那一排写着菜名儿的木牌:“今个儿店里有元宵,老人家要是喜欢甜食,可以来上一份。”   他这个食客比福宝还像东家,推荐起菜来,像模像样的。   “他们家这元宵的糯米软糯香,馅料的种类也丰富,芝麻馅浓郁甜蜜,肉馅鲜香,还有店家特色的玫瑰蜜馅儿,这个外面可吃不到。”   老食客说着朝福宝问道:“今天有玫瑰蜜馅儿的汤圆吗?”   “今个儿只供应芝麻馅和肉馅的。”   福宝摇了摇头,现在玫瑰的产量少,去年她也就做了两罐玫瑰蜜,早在过冬前,就已经吃完了,现在让她去哪里变出玫瑰蜜来。   “那就来一份狮子头,一份红焖茄煲,一份樱桃肉,一份烩银枝儿,再来上一份这位客人口中的元宵,芝麻馅和肉馅的,各一份。”   宗庆帝看着菜牌,对着福宝说道,站在他身后的大太监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这位爷儿,我带您去咱们二楼的厢房。”   小二机灵地弓着腰请客人上楼,他们点的菜是不多,可是带的人多啊,要是坐堂,可容不下那么多人。   福宝缩了缩脖子,脸颊鼓鼓的,宗庆帝回头看到福宝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啊。   “宝——福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严山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跟献宝似得,掏出一团被帕子裹着的东西。   他原本是想叫宝宝的,可是转念一想,店里那么多人,照宝宝容易害羞的性子,恐怕会羞炸毛,自认很懂得体谅未婚妻的严山生收回了说出一半的话,唤了声相对不那么亲昵私密的称呼。   “什么东西啊?”   福宝好奇地掀开了帕子,里面裹着的,是一堆敲碎成半截拇指大小的麦芽糖,上面撒了生面粉,防止糖块粘连。   “叮叮糖啊!”   因为卖麦芽糖的小贩时常会挑着麦芽糖走街串巷,手里用来杂碎糖块的铁铲总是叮叮当当的敲着,所以麦芽糖也有叮叮糖的称呼。   “嗯,你喜欢吃的,今个儿看到了,我就特地买了,然后给你送过来了。”   严山生扭头看了一圈,见没人盯着他们,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块糖,让后喂到福宝嘴里。   “甜的。”   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笑的羞涩。   “吱吱!”   占据福宝的肩膀的五花肉懵了,它不就是睡了一个冬天吗,怎么它的小宝贝,不再是它一个人的小宝贝了? 第128章 嫁妆(一)   “年轻真好!”宗庆帝看着楼下那对甜蜜的小情侣失神。   果然是老了啊,人老了,就容易想太多。   站在楼上的老人怅然一笑,然后跟着那个带路的小二,进了厢房之内。   跟着皇帝的大太监一时摸不准皇上的态度,今个儿他们跟着陛下出来,是猜着陛下可能没熄将那能逗他开心的小姑娘带回宫的心思,可刚刚皇上那句话,和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又不像那回事。   大太监自认自己是最懂皇上的人,这时候也不敢说自己懂了陛下了。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低着头恭敬不语,反正一切都按照陛下的心思来,如果陛下铁了心想带一个农家姑娘回宫给他解闷,对方再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这一天,老皇帝依旧只是品尝美食,并没有对福宝提出上一次的请求,而之后的日子,在福宝的提心吊胆之下,老皇帝也没有再出现。   这个时候,坝江县也隐隐得到了消息,皇帝御驾亲巡澜江,据说御驾已经停在了清州,知州荣信的府邸成了临时的别宫,暂做接驾使用。   这些日子,坝江县的百姓闲来无事谈论最多的也是这件事,他们哪里知道,皇帝早就偷偷来过了坝江县,还在单家的饭庄,吃了两顿饭。   “也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模样。”   忙碌了一段时间,单家人总算能够稍微休息喘喘气了。   这一天,单家人都窝在家里,舒舒坦坦地剥着烤的焦香的坚果,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皇帝老爷,那必然威严无比,神光不容直视的。”   蒋婆子拍了一下懒散躺着的小儿子的脑袋,让他说起皇帝的时候尊重一些,别没规没矩的。   那可是皇帝,是天子,跟庙里的神仙也差不到哪里去。   蒋婆子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历朝历代,开国皇帝都喜欢搞君权神授这一套,当初晋朝的开国皇帝在谋反的时候,也不是单单凭借民怨的。   他不知受什么启发想到的法子,某天打雷之日,香火最鼎盛的大昭寺突然被雷击中,生长在寺院中近千年的梧桐树被雷电劈开,躲闪的人在雷电停止,鼓起勇气出来后,在那被劈成两半的树干中间,看到了四个字——天授公西。   而公西,正是晋朝皇族之姓,当初晋朝的开国皇帝,也因此自称天命之子,这些年,随着皇权的巩固,公西皇族是上天在民间的管理者这样的说法,也越发深入人心。   对于单峻海这样的人而言,公西皇族是不是天之子,并不重要,只要皇帝英明,他们就拥护皇室。   但对于蒋婆子这样惯来迷信的老太太而言,皇权之上又多了一层神秘的光环,让她更加信服公西皇室的统治。   就好比此时她提起皇帝的态度,那跟福宝记忆中,她现代的奶奶提起天安门城墙上挂着的照片的主人没有任何区别,那是无比虔诚的尊敬。   “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单峻海捂了捂被打疼的脑袋,小声嘀咕道。   难道就因为对方是皇帝,还能比别人再多张一只眼睛,一只鼻子不成,什么神光逼人,那不是话本子里才会写的东西吗,不然宫里那些伺候皇帝的宫人,以及那些官吏面对整天发光的皇帝,干脆也别要自己那双眼睛算了,反正早晚也是得被闪瞎的。   “那倒是,皇帝长得,确实和咱们也没什么区别。”   福宝想了想老皇上的模样,除了保养的比她爷奶好一些,在他有意收敛身上的气势时,确确实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和善的老人家。   “咱闺女厉害,这话说的好像她见过皇帝老爷一样。”   单峻海把剥好的松子仁喂到四肢张开,瘫在一旁的五花肉嘴里,笑着看着闺女说道。   只是他的目光在注意到闺女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时,腾地坐起了身,或许是因为紧张,说话都有些失语。   “闺女,你、你、见过了!”   皇帝不是在清州吗,闺女又没有离开过村子,怎么可能见到过老皇帝呢?   意识到自己好像露出了马脚,福宝只能磕磕绊绊的,把之前老皇帝出现的那两次发生的事,老老实实叙述了一遍。   “昏君!”   “昏君!”   蒋婆子和单峻海异口同声的,小声咒骂道。   单峻海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他那个刚刚还因为他对皇帝不恭敬,打了他一脑瓜子的亲娘,张大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看我干啥。”   蒋婆子蛮横地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喊着心肝肉,小乖乖,把福宝紧紧搂进了怀里,舍不得松开。   她知道她的心肝儿天下第一好,皇帝会稀罕上,那也不奇怪。   可这是她疼爱了十多年的宝贝啊,早就离不得,分不开的心头肉,她哪里舍得孙女被皇帝带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女官听上去是个光宗耀祖的名号,但说到底,还是个伺候人的工作,而且一旦进宫当了女官,还有出来的机会吗,蒋婆子只知道以前宫里收宫女,要等二十五岁才会放出来婚配,要是得贵人看重的,可能一辈子都要留在深宫中,做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嬷嬷。   即便这个老嬷嬷可能带动全家富贵腾飞,这样的好,蒋婆子也宁可不要。   “皇帝老爷是个好人,他听到我回绝了他,也没再强求。”   福宝赶忙替老皇帝解释,顺带着也不想家人因为这件事操心。   “你还能知道当皇帝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啊,我看这事不行,看来,你和山生的婚事也不能拖了。”   蒋婆子没孙女那么乐观,她想着,皇帝喜欢孙女,想要孙女进宫给他当女官,可要是孙女成了亲,嫁了人,皇帝还能要求一个已婚的妇人进宫当女官吗?   但凡看重名声,爱惜羽毛的皇帝都不会那么做。   福宝炯炯有神的看着奶奶,这还是刚刚对皇帝尊崇有加的老人吗?   蒋婆子这话一出,家里没人反对,包括单峻海,比起闺女出嫁,他时不时还能去镇上看看,他更不愿意闺女被带到宫里去,这样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闺女了。   “好在福宝的嫁妆,是家里从小就给她攒起来的,加上现在家里也不缺钱,福宝出嫁,我得给她置办一份丰盛又风光的嫁妆,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家嫁出去的,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谁都不能欺负。”   蒋婆子说着回了房,然后从自个儿屋里掏出了一个普通的四方木盒。   单峻海也得媳妇苏湘使了个眼色,苏湘同样也回到了房间,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单家早就已经分家了,因此家里给福宝多少嫁妆,大房和二房都说不上话,只要单家老两口同意了,单峻海夫妇同意了就好。   真正肯能会介怀的,只有福宝一母同胞的哥哥单福德,毕竟在这个时候多数人的心中,家产都是给儿子的,女儿草草一副嫁妆了事,家里根基的产业,更是半点沾不到光。   但单福德是妹控啊,家里人想把所有东西都给妹妹,他估计也没二话,加上他也没娶亲,不会有嫂子看不惯小姑子的事发生,在嫁妆的准备上,全家人更是无所顾忌了。   “大户人家闺女出嫁,陪嫁的木料那都是什么紫檀黄花梨的,咱们家没关系搞到那样好的木料,但准备全套的红木也是应当的。”   讲究点的人家,女方嫁妆里的家具最好能够将男方家里填满,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姑娘嫁到他们家,是去当家做主的。   很多普通百姓没条件,就陪嫁几个樟木箱子,或是一张床,但单家不缺钱,自然是陪嫁一整套家具了。   “木料我早就备着了,赶明儿老三你去严家丈量一下尺寸,咱们也好找木匠,订好花样,赶紧打起来。”   蒋婆子有些可惜,她也想给孙女陪嫁更气派的黄花梨或是紫檀木的家具,只是这类木料实在太稀少,这十多年间,她也只得了几块,顶多就够打造一些小巧精细的摆件。   在木料上不足,她也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多补偿孙女了。   这些年,单家最大的收入来源有三个。   一个是牲畜棚的收入,光这一项,每年能给家里带来近五万两的纯收益,这还是在分成之后的,蒋婆子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对外只说每年能挣个一两千两,但就是这个数字,也足够村里人眼红了。   第二个,就是单家饭庄,生意好的时候,饭庄一天的流水银子,就能有一二百俩,生意不好的时候,四五十两打底也是有的,饭庄生意成本不多,蔬菜鱼肉都是自家种的自家养的,雇佣的工人是签了死契的,除去偶尔不开张的日子,饭庄每年也能挣个两三万两。   最后一个收入来源,就是蒋婆子依靠前两者的收益,置换的铺子以及田地的租息。   看那一叠叠地契房契,都是蒋婆子给家里置办的固定资产,这类的租金,每年都是固定且稳步上升的,大概一年的租金,在五千两左右。   零零散散的其他小头收入暂不计算,光是这三笔收入刨除赋税,以及其他人情往来的花销,还能剩下六万两白银。   毫不夸张的说,单家虽然还蜗居在平柳村里,但完全已经能够称得上坝江县最富裕的人家的行列内了。 第129章 嫁妆(二)   “女孩子嫁人,最要紧的就是嫁妆,这些年,咱们家的生意能够做的这样红火,福宝想出来的那些法子,功不可没,这一点,大伙儿都同意吧?”   蒋婆子看着手里那个木匣子,沉稳有力地问道。   “嗯,咱们乖宝儿,就是家里的小福星。”单峻海当然赞同啊,想一想,家里的日子自从乖宝儿出生后就开始蒸蒸日上,加上她那样贴心,给家里带来了那么多的欢声笑语,自然是功不可没的。   “那我说要多给福宝嫁妆,大伙儿也都没意见吧。”   在蒋婆子看来,把现如今单家的一切都给福宝,那也是没有问题的,别人可能不清楚,她还能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猪羊鸡鸭能够养的那么好,家里饭庄的生意,能够那样红火。   这些年,因为怕孙女出嫁后,家里养的猪羊鸡鸭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蒋婆子一直在默默研究那些家畜的习性。   她发觉在福宝出现的时候,那些家畜就跟有了灵性一样,愿意吃对它们而言好的东西,将自己养的更好。   久而久之,蒋婆子也研究出了一套饲养牲畜的理论,比如猪崽的阶段,该每天喂几顿,每顿都喂些什么东西,又比如在它们有了异样的举动时,到底是因为猪圈的大小已经不足以让它们现在的体型感到舒服,还是它们生病了。   可以说,是那些家畜“告诉”了蒋婆子,该怎么将它们养的更白胖,更美味,她敢说,现在即便孙女出嫁了,她也能凭借着这些年她积攒下来的经验理论,将单家的家畜,养到曾经八九分的水准。   这样微乎及微的肉质差别,一般人是品尝不出来的,也算是保住了这个招牌。   但归根结底,蒋婆子能够研究出这样一套饲养体系,也是因为孙女福宝的缘故,所以说一句现在单家的一切,都是这个孙女创造的,一点都不为过。   “哪有什么意见,把我当陪嫁,我都没意见。”   单峻海的心酸酸的,闺女这就要嫁人了,当人家的媳妇了。   “奶奶。”   福宝想说她不需要那些东西,却被蒋婆子制止了。   “奶知道你乖,但是这些是你应得的。”   在奶奶洞悉一切的眼神下,福宝觉得自己的小秘密似乎已经被奶奶看透了,她哑着嗓子,只能感动于家人的疼爱。   “这些铺子田地,我早就想好了,隔壁阜阳县那一百三十亩水田和七十亩上等耕地,咱们县一百六十亩田产,以及县城三个商铺,府城两个商铺以及一间三进的院子,都是福宝的陪嫁。”   这些年单家的钱大头都是蒋婆子管着的,陆陆续续的,她就将手里的银子换成了固定资产,几年下来,也是一个可观的数字了。   她口中说的这些铺子田地加起来可不便宜,光是府城三进的院子,恐怕就得要六七千两了,这还没算上五间商铺和那三百多亩良田。   就算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嫁闺女,也没有陪嫁这么多田地铺子的。   蒋婆子不管,要是有能耐,她还想按照天王老子嫁孙女那样,十里红妆送孙女出嫁呢。   “陪嫁的首饰不能少,耀妆的时候,不就是金子银子越多越大才好看吗,这里是一万两,你们夫妇最近也别在家呆着了,去县城或是府城找那些老手艺的金匠,给乖宝儿打上几十套首饰,让她天天轮着戴都戴不腻,还有乖宝儿不是喜欢玉啊翡翠啊之类的东西吗,挑最水最绿的买,家里不缺银子。”   蒋婆子豪气的说道,她要把这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的,直到百年之后,还有人津津有味地谈论起她孙女儿出嫁时的盛况。   苏湘和单峻海连连点头,俩人丝毫不觉得蒋婆子的话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单老头虽然也疼爱孙女,可他毕竟还是一个普通的封建大家长,总觉得给一个出嫁的女孩那么多家产,似乎不太合适,可是看着儿子媳妇兴致冲冲的,他也没泼冷水,任由他们去了。   “再有福宝没婆婆,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严坤和山生这对父子这些年过得糙,福宝嫁过去,就不免操心了,我可舍不得我精心养大的孩子,嫁到别人家还得给人家洗衣做饭当老妈子,所以这些天,你们还得去趟牙行,买上几个婆子丫鬟,卖身契也给福宝当嫁妆,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干就好。”   蒋婆子自己操劳了一辈子,即便有钱了,依旧习惯自己打扫家里,洗衣做饭,但是她舍不得自个儿宝贝孙女和她一样,在她看来,孙女合该享一辈子的福。   “嗯嗯。”   苏湘和单峻海接着点头,眼里充满了信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娘说到这一点,他们俩恐怕都没想到呢。   “接着我要说的,就比较要紧了。”   还没完呢,一旁的福宝早就已经听晕了过去,一下子有一种小康家庭摇身一变暴发户的滑稽感。   这些年她知道家里挣钱,却不知道挣了那么多钱,现在听奶奶讲着家里的家底,福宝一下子没能从小富农家女变成豪富金二代的落差中清醒。   “咱们家饭庄的方子,很多都是福宝自己琢磨出来的,这饭庄,有福宝的心血在,所以等她出嫁了,这个饭庄,也是她的陪嫁,除此之外,咱们家牲畜棚,我也打算给乖宝儿两份干股。”   严家在单家牲畜棚有两份干股,加上福宝的,就是四份,单家的地位不会被动摇。   蒋婆子想过了,孙子福德要是会念书,将来中举当官,等老三夫妇百年以后,这六份还能重新划分。   但要是福德没有念下去的天分,那这六份干股,也能当做单家这一脉安身立命的根基,让子孙享着祖辈的福,把单家传承下去。   这里头也有蒋婆子的私心在,更何况在她看来,孙女和孙子的感情那样好,别说让哥哥占她那么一点便宜,就是让福宝多给点,那个心善的孩子都不会拒绝。   “太胡闹了。”   单老头支支吾吾的嘀咕了一句,田地这种死物也就算了,饭庄和牲畜棚那就是两个生金蛋的母鸡,怎么能够给单家儿孙以外的人呢。   这些东西,给孙女当了陪嫁,那不就是等于送给了严家吗?   可惜单老头的不满也只是极短暂的一小会儿,很快的,他就因为蒋婆子的怒目而视安静下来,坐在角落里哼哼着不再发表自己的以意见。   这老太婆,真是越老越凶悍了,他不和她一般计较。   解决了老头这个不安定的因素,蒋婆子看向了小儿子两口。   严格说起来,这份家产未来都是他俩的,同不同意她这么分,他们才最有发言权。   “我没意见。”单峻海摇摇头,给闺女的嫁妆不少,但严格论起来,给长子的财产也不低,当初他们分家的时候,可连这点零头都没有呢。   要是儿子不能把日子过好,只能说是他自己没本事,当单峻海不觉得他养出来的儿子,会是那样没出息的一个人。   虽然,这个儿子不会拱白菜这一点,让他失望了好几次。   福宝的嫁妆,确定下来一个大致的数目,这时候的她早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怎么会这么幸福啊。   “臭小子,做什么美梦呢?”严坤敲了敲儿子的门没听见声响,干脆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严山生正在午睡补眠,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好兆头的梦,嘴角都是往上扬的。   严坤笑了笑,又替儿子把门关上。   当爹的,就祝他美梦成真喽。 第130章 洋葱   严山生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的福宝穿着红色的嫁衣,含羞带怯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的,严山生整个人就跟着火似得,一股奇怪的邪火在他身上上蹿下跳,让他想对福宝做出一点奇怪的事来。   比如,抱抱她,比如亲亲她,再比如……   严山生不知道比亲吻更亲密的事是什么,但他知道,夫妻之间,一定会有比亲吻更让他激动荡颤的美妙之事,梦里的那个他试探着伸手,缓缓脱掉了福宝身上最外层的红纱,严山生咽了咽口水,梦里的福宝没有反抗,只是变得更加娇羞魅人,他有鼓起勇气,脱了第二件,第三件……   他的宝宝成了一颗洋葱,严山生哭着流泪,这衣服,怎么就脱不完了呢。   然后,他的梦就醒了。   醒来的严山生望着天花板,幸福地傻笑。   梦到福宝嫁给他,这可真好啊。   只可惜,现实远比梦境残酷,想着自家防他跟防黄鼠狼似得岳父大人,严山生长长叹了口气,幸福的日子,还有的熬啊。   等到第二天,听到了单家派中间人花媒婆来说的关于提前婚礼的话,严山生差点没给自己来上两巴掌,好确认他是活在现实里,还是依旧待在梦境中。   这个梦,未免也太长太美了些。   好在严坤这个当爹的沉得住,制止了儿子犯蠢的举动。   “你小子有福气啊。”   等花媒婆走后,父子俩独处时,严坤上下打量着自家的傻儿子笑着说道。   原本按照单峻海对闺女那个维护劲儿,严坤还以为他得再过三年娶媳妇呢,结果儿子命好,单家松口今年就让两个孩子完婚。   这肯定是件大喜事无疑了,但随之而来严家要做的准备,却也是不小的麻烦。   首先,现在他们父子俩住的这个一进的院子肯定是不行了,按照严坤对单家人的了解,在送福宝出嫁后,肯定会陪嫁丫鬟婆子,他这屋子,满打满算也就东西两个厢房,两个厢房又各自附带一间耳房,恐怕还不够婆子丫鬟住的。   好在严家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虽然和单家比还差一点吧,买一套三进出的大院,早就绰绰有余了。   之前严坤就看好了一个院子,说来那房子也颇有底蕴,是一个老举人的故居,对方晚年使人回来重新修葺的祖宅,原是打算回来颐养天年的,可谁知路上就感染了风疾,未能如愿。   那家的子孙并不愿回来发展,在处理老举人的丧事之后,干脆迁移祖坟,顺带着将这套老宅以及当地的几十亩田地,一块打包出售。   那屋子保存完善,占地大,房间多,二进院还有一个带着池塘的小花园,又是重新修葺过的,对方连同田地在内,要价三千六百两,严坤觉得,完全能够接受。   这些年,严坤也不是只经营猪肉铺和单家那份生意的,赚来的钱,他投资合股了很多生意,比如在王家商船里掺了一小股,每年的分红也在五千两左右,还有购买商铺田地出租,除了这些固定资产,大概还剩余两万两现银。   这两万俩中要留出买宅子以及到时候婚礼办流水席的银钱,剩下的全花在福宝身上,严坤也不觉得心疼。   “这些东西,将来老子都是要留给你的,你说选哪些当聘礼,全由你自己。”   严坤自己就一鳏夫,生活随性,对物质也没太大追求,加上他深知自己儿子和福宝的性格,即便他现在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他们,等到养老的时候,俩孩子也不会因为他这个当爹的手里没钱,就不奉养他。   既然这样,他更没有必要对孩子有所保留了。   “这些,这些,这些,都给福宝。”   严山生眼睛也不带眨的,这一划拉,那一划拉,把家里所有的田产铺子的契书,以及剩下的银票,都归到了聘礼里头。   除此之外,他还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这些年自己挣得钱,做的一些小买卖的契约也都放到了聘礼堆里,这是毫无保留的,就打算把整个严家,当做聘礼给送过去了。   “你这小子!”   严坤看着那一堆东西,有些牙疼,这蠢小子难道就没想过给自己留点私房钱?就算没想过自己,难道也没想过给他这个当爹的留点私房钱?   “哦。”   严山生恍然,意识到了亲爹纠结的事,十分大方地从里面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亲爹严坤的怀里,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往面前一搂。   “都是福宝的。”   严坤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里那一百两银子,儿子这是用这张银票,把他这个当爹的大发了啊。   算了算了,反正等福宝嫁过来,这个家就该是她当的,这些东西全给了她,又能怎样呢,顺便他们也能由这份丰厚的聘礼向世人宣告他们严家对福宝这个未来儿媳妇的看重,让当地未出嫁的姑娘,统统羡慕福宝的福气。   至于他和儿子……   严坤无奈的想着,到时候问儿媳妇讨要零花钱,应该不丢他这个公公的脸面吧。   福宝要出嫁,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家里的亲戚朋友全都通知到位了,单家也解释了为什么妹妹福宝早哥哥福德出嫁的理由,蒋婆子编了一个神算批命的故事,故事里那个算命先生要福宝在十六岁之前嫁人,不然性命有碍。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单家那样疼爱福宝这个孙女/闺女,乱了规矩,让她提前哥哥福德一步嫁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坝江县关于婚礼的风俗是简化后的四礼,即问名、订盟、定聘、亲迎。   问名这步就是走个流程,双方交换正式姓名、年庚、生辰八字,然后由女方将八字送往寺庙给与高僧占卜,如结果吉祥,女方则将男女生庚写于一谱上,再送还男方。   福宝和严山生的八字被高僧批示天作之合,双方自然皆大欢喜。   订盟相当于后世的订婚,一些人家为了省事,会省略到这个步骤,严家和单家保留了这个流程,双方交换了一些老礼规定的三金猪羊等物。   真正让严家和单家两边的亲戚,以及凑热闹的邻里瞪凸了眼的,还是定聘那天,严家给出的六十四抬聘礼。   严家雇了一对吹班、还请了一个人唱礼单。   喜饼、冰糖、柿饼、面线、猪脚、公鸡、母鸭、龙凤花烛、礼香、新娘嫁服……这些都只是礼法上要求备足的东西,一般条件好的人家也有,不足为奇。   让人眼红的是后面抬进来的那几十箱箱子。   五副赤金打造的首饰,发簪,耳饰,项链,手钏,戒指,都是金灿灿的金子,围观的女人眼睛根本就无法从那些首饰上挪开。   整整五箱装的满满当当的绸缎,光是用来裁衣服,能够做上十年的衣裳,甚至还绰绰有余。   田地契书不显眼,往往在男方送聘或是女方耀妆的时候,用其他东西代替。   一块土块代表一亩田地,一片瓦片代表一个院子或是一间铺子。   看着那红木箱子上垒地高高的,让人压根来不及数清的土块以及瓦片,大伙儿的心情在经历了连番暴击之后,彻底麻木了。   这是娶皇帝的闺女吗?在这群淳朴的乡下人看来,娶皇帝的闺女,也花费不了那样的彩礼啊。   这时候大伙儿对单福宝的羡慕以及后悔就别提了,想当初他们还因为严山生天煞孤星的传闻对他避之不及,要是知道严家有那么多钱,给出的聘礼那样大方,别说这流言真不真实无法定论了,就算他是实打实的克妻,他们也愿意把闺女嫁过去,换取这足够全家人享受十辈子的巨额财富啊。   他们哪里知道,真正的暴击,还远在后头呢。 第131章 魔鬼   定聘礼成,看着严家给出去的那如同流水一般的宝贝,不少人眼红之余,也忍不住思考起来,严家的家底到底有多厚,才会舍得给出这样一份聘礼,对此严家父子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都给出去了。”   这是严家父子的回答,只要是严家有的,统统都双手奉上成了彩礼。   当然,这里头严山生好心留给他爹的那一百两私房钱除外。   不少人觉得他们父子俩傻,果然家里没个女人,做事就没有章程。   要知道,女人的嫁妆属于个人财产,夫家无权处理女方的嫁妆,唯一有这份财产继承权的,只有女方的子女,如果女方没有孩子,待她百年之后,娘家有权按照当初的嫁妆单子,要求男方原样返还。   也就是说,严家父子现在把家里的一切都给了福宝,将来即便那些田地铺子以及一些生意的股权产生了多么丰厚的利润,严格说起来,那些也都是属于福宝的,和严家父子无关。   这样一来,福宝就成了严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将来严山生腻了她,想要纳点漂亮水灵的丫鬟,可能都要面临没钱的窘境。   在旁人看来,这对父子真是傻到极点了,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但严家父子却毫不在意外界的看法,面对外界的质疑,严山生只给出了一个答复。   娶心爱的女人过门,是因为想要一辈子宠她疼她,既然做好了这个决定,将来为什么要为了其他女人伤了她的心呢,如果夫妻一辈子都和和美美,那么家里的钱在谁的手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严山生的答复让很多未出阁的姑娘,或是一些已经嫁为人妻的女子动容,但多数男人却对严山生的这个回答嗤之以鼻,这本就是男权当道的社会,女人自当恪守妇道妇则,哪有资格对男人的言行指指点点。   或许就是因为严山生给出的这番回答让很多男人后院失火吧,不少男人背地里还忍不住诅咒严家父子,最好单家一时贪心,把这些聘礼给昧了,然后送闺女光身出门,看那时候,严家父子又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只可惜,单家没给他们看热闹的机会,相反,给了他们眼球脱眶,下巴脱臼的机会。   婚礼前三天,是新嫁娘娘家耀妆的日子,在这一天,女方家所有的陪嫁会摆在女方家的院子里,然后家具等摆件会由红娘领着敲锣打鼓的乐队,绑上红锻球送往男方家中,剩下的彩礼会由唱礼单的男人在门口高声唱和,等待婚礼当天,这些嫁妆,也都会随着迎亲的队伍,送往男方家中。   不少人都等着瞧,想看看单家人到底会给出怎样一份嫁妆。   是在严家给出的彩礼的基础上增加点东西,还是在昧下严家给的巨额彩礼后,稍微给点,当做打发。   想着单家人对这个姑娘的疼爱,不少人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低,但是严家给的彩礼已经足够丰厚,在外界看来,单家再往上加点东西的可能性,似乎也很少。   最好的情况,就是把聘礼原封不动送还回去,这样的处理结果,是多数人心中的猜测。   “赤金首饰二十五副。”   “碧玉手镯六对,翡翠发簪六支,金镶玉璎珞六副,玛瑙项链六串,赤金镶宝石顶簪六支,翡翠玉佩六对。”   “上等水田两百七十亩,上等耕田两百二十亩,庄子两座,府州县城商铺八个,府州三进院一座,平柳村饭庄一座……”   别说唱礼的男人看着那长长的礼单嗓子发干,听着单家给出的嫁妆的围观者,同样也吓得不轻。   原以为严家给出的聘礼已经足够多了,听着单家往严家给出的聘礼上加的东西,甚至比严家给的,还要多出许多啊。   好在礼单上没说单家还私底下给了福宝十万两压箱底的银子,要是知道的话,恐怕连抢亲的心都有了。   大伙儿很好奇单家人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这么多钱财就给了一个外嫁的女儿,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孙子是什么感受吗?   可是看看站在单家人当中,笑的比任何人都开心的单福德,显然对方也是很赞同家里把本属于他的东西,给了他那个出嫁的妹妹的。   他们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单家人都有病吧,所以才会把这些东西,都给女儿当做嫁妆陪出去。   这里头心情最复杂的,估计要数单家大房和二房了,这一次耀妆,让他们对三房现在的家底,有了一个更直观的感受。   这些年王春花一直觉得自家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几十亩田地,家里人口又不多,完全称得上富裕,可是现在,福宝出嫁的嫁妆,光是田地就已经是他们全家财产的十倍有余,这还不提其他铺子庄子,让王春花心里很不是滋味。   姑娘家,哪里值得陪嫁这些东西呢,福宝要是乖巧懂事,就该主动站出来推拒,把这些东西,都留给家中的男丁。   说起来这些东西也不全是老三一家的,还有老两口的份,他们现在虽然分家了,可她男人还有福才依旧还是老人的儿子和孙子,等老人百年以后,这些东西,也该由他们那一份才对。   所以此时看着福宝那丰厚的嫁妆,王春花觉得,自家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只可惜,她的男人儿子不那么觉得,还在一旁小声商量着是不是该多添点钱。   今天还是女方亲属添妆的日子,原本单峻河想着唯一的亲侄女成亲,他这个当二伯的起码得添个五十两,现在村里嫁闺女,亲戚之间互相的添妆也就是几百文的事,单峻河能给五十两,已经是很客气的了,毕竟他也得考虑大哥的心情,按照单家大房如今的家底,福宝出嫁,拿出二十两银子,都是艰难的。   可现在看看侄女的嫁妆,这五十两忽然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王春花听不下去这些话,她觉得自己的心绞痛,只能把半边身子的力道靠在一旁的儿媳妇身上,她觉得,儿媳妇那样乖巧,一定会认同她的。   恰巧这个时候,符秀莲点了点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给了王春花无比的安慰。   实际上符秀莲点头,只是想要赞同公公说的,多给福宝一点添妆罢了。   好在王春花不知道,现在她越发觉得家里就只有秀莲一个贴心人。   另一旁的吕秀菊也如同王春花一样,看着这些价值千金的嫁妆,气懵了脑袋。   她知道老两口和老三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可是因为现在老三一家还在乡下窝着,且没有雇佣丫鬟婆子的缘故,只觉得老三挣钱了,但是挣得没有她想象中的多。   因为照吕秀菊看来,老三家要是有钱,早就该搬来县城,不会继续窝在乡下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她在眼红之余,还能拿自家是城里人这一点安慰自己。   可是现在看着三房给福宝的嫁妆,吕秀菊就明白了,哪里是单家不能来县城,压根只是他们不想来罢了,就这样丰厚的资产,别说县城了,就是府州,京城,他们都能去得,且日子还能相当滋润。   这下子吕秀菊就有些忿忿不平了,这些年三房里头,就属于他们大房的日子最为难过,独子福宗还在念书,偶尔接一些抄书的活儿,贴补家用,家里挣钱的主力,就只有单峻山当酒馆掌柜的收入。   老两口心中还是有福宗这个孙子的,这些年隔三差五的也会松松手,拿出十两二十两的接济大房,在大房的曾孙女出生后,给的银子更多了些,至少足够一家人在县城生活,没有太大的生活负担。   以前吕秀菊是知足的,现在看着福宝这样丰厚的嫁妆,她变得不那么知足了。   同样是二老的孩子,没道理三房穿金戴玉,而他们大房却连多买几件衣裳,都要精打细算的,吕秀菊觉得公婆还应该补偿他们大房一些财产,这样才算公平。   这时候吕秀菊早就已经忘了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二老归三房奉养,以后二老留下的东西,也全都归三房所有。   甚至当初分家的时候,大房和二房占了大便宜,而负责奉养二老的三房,分到的财产却是最少的,这些年,三房挣的钱,也统统和他们无关,要是单峻海心狠些,甚至可以阻挠二老接济大房,这样一来,恐怕大房的日子,远比现在更难过。   但是现在的吕秀菊已经想不到这些了,看着那一台台满满当当的嫁妆,看着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她只想从二老手里争取他们大房该有的那份财产。   “亲属添妆——”   嫁妆的礼单总算唱完了,到了亲属添妆的时候,作为大伯,单峻山一家理应第一个添妆。   福宝冲大伯娘笑了笑,她最喜欢大伯娘了。   在添妆前,吕秀菊已经想好了,她打算将原本和丈夫商定好添妆的二十两银子改为十两,嫁妆已经足够丰厚了,根本就不需要他们一家锦上添花。   可是对着福宝那张笑靥盈盈的圆润脸蛋,吕秀菊心焦的发现她又不受控制了。   不仅把原本准备好的二十两拿出来了不说,她居然还迷迷瞪瞪的把自己手上戴了许多年,最为珍惜的碧玉镯子摘了下来。   和福宝的陪嫁首饰比,这个翡翠镯子肯定是不值多少钱的,可对吕秀菊而言,这已经是她最好的首饰了。   等添完妆,回到自个儿位置的时候,看着光秃秃的手臂,吕秀菊悲痛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哪里是小妖精啊,这简直就是魔鬼! 第132章 新婚(一)   “娘,这些年,您和老三挣了不少家当啊。”   耀完妆需要收罗的东西不少,加上三天后就是福宝出嫁的日子,于情于理,吕秀菊这样的身份,都该留在老宅里帮忙。   正巧她瞅准时机,趁蒋婆子回后院想要休息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   “是挣了不少,不过那也是老三自个儿有本事,我这个当娘的,也就帮他点忙罢了。”   蒋婆子吃过的盐比吕秀菊吃过的米还要多,哪里看不出这个大儿媳妇在看完福宝的嫁妆后,又开始打她的小算盘了。   “哪能呢,老三毕竟还年轻,能挣下这样的家业,说来都是娘你的功劳。”   吕秀菊不认可老太太的话,如果真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家里的家底都是老三挣下来的,他们大房就没有分一杯羹的立场,但要是那些东西有老头老太太的一份,作为长子长媳,吕秀菊免不得要行使一下自己长子媳妇的权利,问老太太讨要一份了。   “呵——”   老太太扭过头,眼神晦涩地看了眼这个大儿媳妇,吕秀菊被看的心虚,可是想着那成千上万两的银子,想着无数的宅邸良田,意志一下子坚定了许多。   “我就把话表明了,我手里确实还有点积蓄,数额也不小,但这些东西,得等我百年之后,再分给峻山他们三兄弟。”   蒋婆子再偏心,她也是个母亲,不可能看着老大老二家日子过得普通却置之不理。   但是她也明白,在她有生之年,不能过分表现出这一点,不然按照老大夫妇,和老二媳妇的性子,很有可能打蛇上棍,从此以后就啃上他们老两口了,再也不思进取,只是坐享其成。   所以她会给老大老二留一笔钱,但这笔钱必须得等她百年以后再给,三个儿子分到的多寡,也得看她活着的时候,三个儿子的孝顺程度。   蒋婆子是一个拎得清的老太太,行事章法并不比一些大宅院里的宗妇来的差,她这样的决定,确实也是因为摸准了几个儿子儿媳妇的心思。   果然这话一出,吕秀菊就不敢纠缠什么了。   她明白她这个婆婆是个多么决绝的女人,现在她要是再纠缠下去,很有可能平日十两二十两的接济没有了,将来公婆百年之后分配他们手里的遗产,他们大房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可看到了那些盈箱溢箧的嫁妆,什么便宜都没能占到,还是让吕秀菊觉得不是滋味。   “大伯娘,我正要找你呢。”   吕秀菊从老太太那儿受挫归来,还没去前院帮忙呢,却被福宝拦了下来。   “我看大伯娘刚刚给我的添妆,是你戴了好些年的玉镯,想来现在手臂空落落的,你一定也不习惯吧。”   福宝细心的看到了大伯娘在添完妆后的肉痛,可正是如此,更让福宝感动于大伯娘的真心。   那个玉镯是大伯娘很宝贝的首饰,平日里干活的时候,总是会小心取下,等干完活儿,再戴上。一块度过雪灾的那段日子,福宝更是无数次看到大伯娘细心的取下那个镯子,然后仔细用干净的帕子擦拭。   这样一件被她小心呵护的玉镯,在她的添妆礼上,却被大伯娘送了出来,福宝觉得,她的大伯娘,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伯娘了。   把玉镯送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了,这个举动或许会伤大伯娘一片慈爱之心,所以福宝思索再三,从她珍爱的那些首饰里,也挑了一个她最喜欢的玉镯,还赠给大伯娘。   这个玉镯的成色远比吕秀菊送她的那个玉镯好,碧绿通透,纯正的如同一汪翠泉,当初福宝买下这个玉镯,可是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吕秀菊送她的那个玉镯,价格或许连这个镯子的零头都没到。   吕秀菊看着手里令人心醉的碧玉镯子,瞪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一般。   这是——给她的?   她记得他们胡同里张娘子手上就有一个类似的玉镯,那个玉镯里的棉絮比她手里这个更多,可六十两的价格,依旧似得那个张娘子戴着玉镯,在胡同女人面前招摇一整年。   现在她手里这个比张娘子手上的玉镯看上去更好,想来价格肯定比六十两更高。   不仅送出去的添妆还回来了,她还大赚了一笔。   “这真是给我的?”吕秀菊再次确定了一下,这时候的她都不敢伸手接过那绿的晃眼的镯子,觉得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配不上这个好镯子,也觉得自己似乎也配不上这个好镯子。   “嗯。”   福宝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拉过大伯娘的手,替她把镯子给佩戴上了。   和常年洗衣洗碗打扫家里的女人一样,吕秀菊的手掌十分粗糙,好在这些年她不用下地,皮肤养白了不少,碧绿通透的玉镯在她白胖丰腴的手臂上,显得相得益彰。   “这真是——这真是——”   吕秀菊不断念叨着这三个字,却说不出之后的话,激动的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似得。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福宝那样的好姑娘,刚刚她居然还怀疑对方是魔鬼!   吕秀菊的心情起伏太大,脸颊通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怨不得我最疼你。”   吕秀菊完全忘了之前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疼错人。   “好看吗?”   她迫不及待举起手臂,朝福宝问道。   “好看。”福宝笑的甜甜的,没人怀疑她说的是哄骗人的假话。   吕秀菊乐不可支,此时的她早就忘了从蒋婆子那儿铩羽而归的懊恼,迫不及待的,戴着她这个漂亮的镯子,往前院显摆去了。   “福宝,你还没睡吧?”   出嫁的前一天,福宝的房门被敲响了,这时候她恰好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到娘亲的敲门声,当即就从炕上爬了下来,把房门打开。   “睡不着。”   不知道是被子太厚热的,还是想到了明天就要成亲羞的,福宝的两颊粉粉的,看着就让人有咬上一口的冲动。   苏湘看着这样羞怯的女儿,忍不住露出一个打趣的微笑。   “娘也是过来人,你现在的心情,娘都懂。”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也如同女儿一样,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思慕着未来的丈夫,在婚礼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可转眼间,她的女儿,也到了嫁人的日子。   房间内点着昏暗的烛灯,苏湘拉着女儿的手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炕床一角,叠放整齐的红色嫁服,以及赤金打造的鸾鸟头冠。   这套嫁衣是苏湘亲手为女儿缝制的,一针一线,都寄托着她对女儿的祝福,明天,闺女就要穿上她亲手缝制的嫁衣,成为别人家的媳妇。   苏湘做足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感伤。   “娘,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福宝拉着娘亲的手,坐在炕沿轻声撒娇。   严叔和山生都是随和的人,而且严家和他们家本来就亲近,即便婚后她时常回家,他们也不会说她什么。   “嫁了人了,就不能像在家里那样任性骄纵了。”苏湘摸了摸闺女头顶顺滑的黑发,嗔怪地对着闺女说道,她相信严坤父子的人品,可严家父子不说,不代表那些眼红他们生活的人不多嘴多舌。   “娘,我知道,我会过的很好。”   福宝窝到小娘亲的怀里,听着娘亲的谆谆教诲,明明知晓自己以后还是能够经常看到他们,却也忍不住生出了离别的悲愁,眼眶也不由湿润。   “娘知道我的福宝儿是有大福气的,没人会舍得让你受委屈。”苏湘擦了擦眼泪,她可不能当着闺女的面哭。   “娘今天晚上过来,是为了教你到了明天,该怎样在尽量减少痛苦的情况下,由女孩,蜕变为女人。”   和女儿说这样私密的话题,让苏湘觉得有些尴尬,可是这些事除了当娘的,也没人能教未出阁的姑娘了,因此她也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声音沉稳中带着颤抖,然后躲避女儿纯洁的视线说道。   另一边,严家的灯也亮了一宿,严山生的炕床上摆了厚厚一摞话本子,他的脸时而红,时而青,好几次捂着鼻子板直身体,也不知道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太羞耻了,怎么能够脱光衣服,还这样那样的。   严山生的脸快要烧红了,话本子里的男女被他自动替换成了自己和福宝,在好不容易坚持了三本之后,严山生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冲到院子里,直接拿院里水缸里的凉水,给自己洗了一个凉水澡,勉强压制住身体的躁动。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第133章 新婚(二)   “今个儿皇上又带人出去了。”清州荣府内,荣信的下人悄悄传来这么一个消息。   皇帝御驾亲至澜江,巡查了各个受灾严重的府州,清江是最后一站,也是皇帝逗留时间最久的地方。   作为清州目前的知州,荣信的压力很大,生怕皇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池,或是有招待不周之处,惹来皇帝的不满。   可惜之前聪慧机敏的长子荣膺因为替他传信的缘故,被他送回了京城,侯府中老太太极度想念这个曾孙,不舍得放人回来,不然这个时候有儿子帮他分忧解难,荣信也不至于在短短十天之内,愁白了一半的头发。   这已经是皇帝第三次带着护卫微服出访了,在经历了前两次的慌乱后,这一次的荣幸选择了装聋作哑,横竖皇上身边一堆武艺高强的护卫守着,加上清州民风利来纯正,不会有犯上作乱的歹人,他也别杞人忧天,烦恼太多了。   “这样也好,准备马车贺仪,去坝江县的平柳村。”   原本荣信还有些可惜他赶不上福宝出嫁的日子,现在皇帝不在府中,他这个知州,或许也能玩忽职守一把。   想到这儿,荣信就松快了不少,额头深刻的纹路,也显得舒缓了。   福宝出嫁,单家准备的酒宴必然是最好的,恐怕以往很少能吃到的单家珍藏的宝贝,这一趟通通都能吃到嘴里了。   这些日子压力太大,荣信往日最郑重的三餐都只是草草应付了事,他早就怀念起了单家拿手的好菜,这会儿饥肠辘辘的,就等着去了单家后大饱口福。   “老爷,您还想带那小姑娘进京呢?”   在外的时候,大太监都是管皇帝叫老爷的,这会儿他亦步亦趋跟着那个如同青松一般挺直的老人,然后谨慎地朝宗庆帝问道。   “难得遇到那么合心意的饭菜,那么有趣的丫头,在离开清州之前,总得再来一趟。”   这个时候,宗庆帝已经意识到福宝是不可能愿意跟他走的,但或许就是太合他眼缘了吧,明明有一百种方式能够带她离开,却还是想要她心甘情愿了才好,甚至她要是不肯,也不想强求。   这一趟过来,宗庆帝只是想要再逗逗那个小姑娘,然后吃上几道他没尝过的菜肴,了却他的执念。   “老爷,饭庄关门了。”   走在最前头的侍卫急奔而来,恭敬地回答道。   “关门了?”   宗庆帝皱了皱眉,这非年非节的,生意红火的饭庄,怎么会关门呢。   “几位老爷是来饭庄吃饭的吧?不巧,今天东家有喜,歇业三天,饭庄的厨子统统都去操办东家的喜宴去了。”   宗庆帝这一行人格外显眼,路过单家饭庄的村人立马猜到了他们的来意,笑着回答道。   “不过你们要是实在想要吃单家厨子的手艺,也能用红纸包上一个红封去单家随礼添喜,为了送女儿出嫁,单家打算操办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来者皆是客,一样也能吃上席面。”   说罢,那个给他们解惑的村人就赶紧往家里赶了,他也是要去吃酒的人,只是刚从地里回来,衣服上还沾着泥巴呢,总得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才显得体面。   “东家嫁女,老爷,你说这新娘,是不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啊。”大太监忍不住猜测道。   宗庆帝同样也有这个猜测,难道那丫头就那么怕他把她逮进宫,以至于迫不及待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老皇帝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长须,难道他看上去像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昏君吗?   “来都来了,就过去瞧瞧吧。”   老皇帝也没见过乡下普通人家的嫁娶,今天正好就碰上了,对方还大摆流水席宴请所有愿意过来的宾客,多他一个,也无妨啊。   “皇——老爷。”   情急之下,太监和侍卫差点喊出了那个称呼,好在及时改口,边上也没有生人,应该没人听见。   “乡间喜宴鱼龙混杂,老爷身体尊贵,恐怕不——”   “无碍。”   侍卫总管说了很多,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制止住了。   他微服出访,小小的村落里难道还有第二个知晓他身份的人吗,更何况,就算有忤逆反贼,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到他会来参加喜宴,从而埋伏在此。   老皇帝觉得他们的担心太没必要了,只是去参观一下乡间百姓的婚礼罢了,这也算是他难得的经历了。   做臣子的,只能规劝,也没办法强逼着皇帝改变他的主意,侍卫们只能加倍警惕,随时应对可能突如其来的袭击。   “你说单家的祖坟是不是风水特别好,怎么从单老三这辈起就开始发达了呢?”   “谁说不是呢,得了皇帝钦赐的牌匾,又赚了那么多银子,名声和钱都有了,这辈子还有啥好不顺心的。”   宗庆帝来的晚,单家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一群自愿过来帮忙的妇人端着洗好的碗碟或是洗净的蔬菜,来来往往的,极是热闹。   宗庆帝听着几个村人闲聊,一句钦赐的牌匾让他想起了当初雪灾之时,他听从广陵侯府后辈玄孙上递的计谋,为了激励手有余粮的商户捐粮,赐给当时一个捐了一千多斤粮食的普通农户的牌匾。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牌匾上他亲笔书写的四个字,应该是积善之家。   “哈哈哈——”   宗庆帝忍不住开怀大笑,他没想到,自己和那小丫头,居然早早就有了这样的缘分。   这么一来,当初福宝为什么会猜到他的身份,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宗庆帝睨了身边的大太监一眼,当初他可是让对方来传的圣旨,虽然现在他乔装打扮了一番,可被人认出来,还是有可能的。   “去,帮我随个礼。”   宗庆帝笑着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到了一个素缎香囊中,然后递到了一旁大太监的手上。   “陛、老爷,这块玉佩可是——”   大太监震惊地看着手里那个香囊,不敢置信。   “去吧。”   宗庆帝看着张灯结彩的农家小院,干脆地冲着自个儿的太监总管摆了摆手,然后双手背在身后,走向了那些聊得正欢的村民,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之中。   “也不知道那丫头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居然能得陛下这样看重。”   大太监在心中腹诽,要知道这个玉佩虽然不算价值连城,可却是陛下生母所赠,当初陛下最宠爱的九皇子讨要,陛下都没给呢。   要是让皇城内的那些皇子知晓皇上将这块玉佩给了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姑,也不知道那些皇子会是何等的心情。   大太监有些嫉妒福宝那个深得龙心的姑娘,心不甘情不愿的拿着那个香囊,去了签名随礼的台子边上。   “荣大人来了!”   还没等排上队,外头就一阵喧闹,大太监听着熟悉的名儿,扭头往后一看,正巧荣信带着随从,朝他所在的位置走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第134章 新婚(三)   “皇——”   看到皇帝身边形影不离的太监总管,荣信的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要高呼皇上,还是那大太监反应快,赶在荣信开口之前,堵住了他的话。   “荣大人今个儿也过来了,我们家黄老爷今天途径贵宝地,看见村口饭庄的东家有喜,大摆流水席,心中颇感兴趣,想着蹭蹭东家的喜气,这不,让我来添份随礼。”   大太监亲热地上前,好像俩人是多久没见的朋友似的。   “黄老爷?”   荣信的意识渐渐回笼,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说破皇上的身份,未必是件好事,只能心惊肉跳的沉默了下来。   “你家主人还是荣大人的至交好友,那可不能怠慢了,湘儿,你去吩咐一下李婆他们,在主桌留出一个席位,今个儿这位黄老爷,就是咱们的座上宾。”   单峻海察言观色的本事很是厉害,他旁观了荣信神色的变化,笃定那个黄老爷是比荣信更大的官员。   现在皇帝御驾清州,身边跟随了不少朝廷重臣,连荣信这个出生侯府的知州都要忌惮几分,想来起码得是两品以上的官员。   这样的大臣,就算不能讨好攀上关系,但最起码也不能得罪,今天这出喜宴,必然要让他宾至如归。   荣信不知道该怎么提点自己这个好友,只能木着一张脸,怀疑人生般的苦恼着和皇帝同桌进食时的拘谨感受。   另一边,正和乡亲们闲聊的宗庆帝,也从侍卫的口中得知了荣信过来的消息。   宗庆帝的第一反应,就是荣信派人跟踪他了,可是随即一想,如果荣信派人跟着他,他的护卫不可能没有发现,更何况荣信并不是愚笨之人,如果真的派人私窥帝踪,这个时候,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暴露自己。   思索的功夫,宗庆帝已经悠闲踱步到了荣信的面前。   “荣大人。”宗庆帝笑的和善,这个时候,他本该守在府衙之中吧,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玩忽职守。   “皇老爷。”   荣信笑的尴尬,这算不算是翘班的皇帝和翘班的大臣互相抓包的一天。   只可惜,翘班的皇帝没人管,可是翘班的大臣,却归皇帝管。   “今日是我那视若亲女的侄女出嫁的日子,我已经将手中的公务全都处理妥当,忙里偷闲,来参加这场喜宴。”   不管有没有用,先解释了再说吧,总不能让皇帝以为他是个玩忽职守的庸臣吧。   “荣大人不必紧张,今天能在这儿相聚,或许也是缘分。”   宗庆帝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荣信是一个贤臣,他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冷落于他。   更何况宗庆帝也喜欢今天婚礼上的主角新娘,听说那是荣信当做亲生女儿疼爱的姑娘,只觉得荣信这个臣子不仅能干,眼光也好,更加高看他几分,有意提拔他回京。   荣信可不知道这一遭,看到皇帝神态温和不似作假,稍稍松了口气。   “新郎来了!”   吉时到了,新郎自然也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出现。   “山生今天打扮的可真俊。”   苏湘透过门窗往外张望,看着那个坐着高头大马迎面赶来的女婿,越看越是欢喜。   福宝也想看,只是头上盖着厚实的红头盖,只能看得到自己微微露出裙摆的鞋尖,以及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   “三弟妹你把心放肚子里吧,福宝嫁到严家,一定会过的好好的。”   吕秀菊想啊,那丫头有魔力,只要她眉眼弯弯朝人一笑,神仙都被晕迷糊了,谁还敢对她不好呢。   所以吕秀菊就没有为这丫头担心过,她只是同情娶了福宝的严山生,被这小妖精日夜迷惑着,还有没有振奋男人威严的那一天,别是成了绕指柔,从此以后就甘当福宝的应声虫喽。   “借大嫂的吉言。”   苏湘冲着大嫂感激地笑了笑,这会儿没有什么比大嫂这句话更顺耳的了。   王春花倒是想说一点应景的话,比如告诫福宝以后要谨守妇道,要以夫为天,只是早就摸透了她的性子的符秀莲可没给她这个说“好话”的机会,早她一步岔开了话题。   “吉时到了,咱们也快准备起来吧。”   说着,她递给福宝一个清洗干净的苹果,让她捧在手上,苏湘等人也赶紧打量闺女全身上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王春花的思路被打乱了,自然也就没有开口的意思。   符秀莲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今天这样大好的日子,她这个脑子有点拎不清的婆婆说了什么她自认为好,实际上很不中听的话,触了福宝的霉头,冲淡了大好之日的喜气。   “我的福宝,将来一定好好的。”   这是福宝被亲哥单福德背到背上,离开自己的闺房时,苏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说着的最后一句话。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夜相随,真是一门好亲事。”   宗庆帝看着那个下了马,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新郎,很快就记起了对方就是那天出现在饭庄,给福宝丫头带了麦芽糖的少年。   人老了,就容易回忆往事,看着这对青梅竹马,宗庆帝不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原配发妻。   宗庆帝还是皇子的时候,由他母妃指婚,娶了出生伯府的嫡亲表妹,他这个表妹小的时候经常会进宫来探望他的母妃,两人也能称得上一句两小无猜。   表妹秀美温婉,又兼具高门之女的聪明灵慧,将他的后院管理的极好,他能力压其他兄弟,坐上皇帝的位置,这个表妹功不可没。   只可惜,红颜薄命,在他登基的第四年,表妹在诞下太子后血崩,香消玉殒。   作为皇帝,宗庆帝有太多的女人,即便先皇后因为表妹这一层亲近的身份,在他的心里占据了很大的位置,可终究不是唯一。   表妹在时,后宫之中还有许许多多得宠的妃嫔,表妹逝世后第三年,他更是将原本的贵妃,册封为了继后。   她的身影也渐渐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模糊,直到这一刻,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太子如何了?”   莫名其妙的,宗庆帝忽然看着那对新人,对着一旁的太监总管问了这么一句话。   荣信就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这句话,正巧也落到了他的耳中。   宗庆帝已经过天命之年,夺嫡也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太子是先皇后所出,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受尽万般宠爱,只可惜或许是皇帝的通病,越到自己的垂暮之年,就越是忌惮可能会威胁自己皇权的孩子,即便是宗庆帝这样自制清明的皇帝,也未曾例外。   朝堂之上,太子屡屡受到皇上的打压斥责,而其他显露出过人才华的皇子,渐渐走入了皇帝的视线。   比如宫中贤妃所出的皇长子,占了长,又比如继后所出的皇六子,同样占了嫡,更有外家是手握重兵的将军的皇四子,外公是当代大儒,聪慧贤良的皇九子。   这些皇子无不虎视眈眈,觊觎着太子的位置。   荣信不在京中,所以才能得以从夺嫡的风波中暂时脱身,可这一次他高升已是必然,如果回了京,他必定得在几个皇子中做一个抉择。   说句不好听的,老皇帝还再世的时候,他作为纯臣,能够扶摇直上,可等新帝继位,他有很大可能,会被新帝的宠臣所替代,除非他甘心止步于此,不然,定是要在几个皇子中,抉择一个他未来要跟随的君主。   再不济,也得选一个更圆滑的方式,至少不能让那些被他拒绝的皇子,憎恨上他。   这么想着,荣信又有些发愁了,早知道京中的时局会演变成今天这样混乱的模样,他还不如在知州这个位置上多做几年,到时候新帝继位,再由新帝提拔,也就没有今天这样的烦恼了。   “出京之前,听二少爷身边的下人回报,二少爷似乎感染了风寒,身体抱恙。”   作为皇帝的身边人,大太监自认是最懂皇帝的,可是在出京之前,皇上显然已经厌弃了太子,这时候忽然提起太子,又是为何呢。   “传信回去,让王大夫好好替二少爷诊脉,需要什么良药,尽可开我的私库。”宗庆帝沉默了半响,压着嗓子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是。”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侍卫和太监,连带着一旁的荣信也开始思索起了皇帝这个举动透露的深意,难道太子又要复宠了?   这些深处政权旋涡的人思考着皇帝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深刻含义,而远离政治的单峻海显然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被吓得石化罢了。   太子!   他肯定自己没听错。   还有所谓的黄老爷,黄,皇,这个突然出现在喜宴现场的老人,身份昭然若揭。   好端端的,皇帝怎么又来凑热闹来了,要不是他,他至于早早的将闺女嫁出去吗!   单峻海觉得自己脑壳痛,双腿虚软着,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是不是应该昏一下,好表达他对皇帝老爷的尊崇。   “老三还是舍不得福宝出嫁呢。”   跟着新娘出来的吕秀菊指了指不远处脸色铁青的单峻海,对着苏湘咬耳朵:“晚上你好好哄哄他,我看老三这样子,似乎都快心痛的昏过去了。”   “我知道了大嫂。”   苏湘看了眼丈夫,深以为然,没想到闺女出嫁对他的影响,是如此的巨大。   她确实得劝劝她男人了,闺女出嫁又不是不回来了,伤了心伤了身,到头来难过的还得是她和闺女。   好在单峻海不知道媳妇和大嫂在想些什么,不然他的脑壳,恐怕得更痛了。 第135章 新婚(四)   严家的婚房是之前严坤看中的那个举人家的三进宅院,早在婚礼之前,严坤就仔细的将这个宅院老旧的地方重新修葺了一番,墙面通通刷了白粉球,看上去就敞亮干净。   屋内的摆设多是单家提前三天送来的陪嫁家具,统一的红木家具在这宽敞整洁的房屋里显得格外气派,那些随着送嫁队伍过来的村人看着严家的屋子,张大嘴巴,只觉得眼睛都不够自个儿使唤了。   场上最懊悔的,估计要数那些偷偷过来瞧热闹,曾经奚落过严山生命格的长舌妇了,要是知道严家家底那样丰厚,当初他们就该和严家搞好关系,即便严山生命格再硬又如何,钱才是真的好的东西。   只可惜,现在他们也只能看着严家的一切过过眼瘾,当初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根本就没法厚着脸皮,再接近严坤父子,或者说,严坤父子,并不见得会稀罕他们的亲近。   “夫人,吃完面垫垫肚子,等会儿还有的等呢。”   单家给了福宝两个陪嫁的丫鬟,在来到单家之前,就已经被牙婆调教过,十分懂事机灵。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翡翠,一个叫玛瑙,常见的富贵人家随口给丫鬟取得名儿,福宝听说这个名字是她们小时候被卖到第一户主人家时主子给取的,之后也没有再改过,也熄了帮她们取名字的心。干脆就用着她们原来的名儿,翡翠玛瑙的叫着,也怪富贵的。   这会儿给福宝端面过来的,正是丫鬟里的翡翠。   “咱们姑爷心疼人,担心夫人饿到,特地让厨房留的,还热乎着呢,只是要趁热吃,不然面沱了,味道就不好了。”   喜帕已经揭了,刚刚看到娇俏的新娘笑傻的严山生也已经被宾客拥着出去灌酒了,不过没想到那个时候,他还能记得她没有吃饭,让厨房给她准备了一碗鸡汤面。   福宝确实也饿极了,要知道作为新嫁娘,从早上起来梳妆到现在,她还滴水未进呢,之前在花轿上的时候,她都差点没忍住,把手里那个象征美好寓意的苹果给啃了。   接过翡翠递过来的面,福宝也没矫情,大口大口吃起了面来。   新房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在福宝吃面的时候,几个婆子扛来一桶水,还冒着热气,等福宝吃完了,就好沐浴更衣,然后在喜房等着新郎回来,洞房花烛喽。   福宝不习惯人伺候着洗澡,在吃完面条后就将丫鬟通通撵了出去,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解了一天的疲乏,然后略带羞涩的,穿上了早就备好挂在屏风上的白色丝质亵衣,再披上嫁衣的外炮,坐回了床沿边上。   “宝宝。”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福宝迷迷瞪瞪差点没熬住睡过去的时候,久不见人影的新郎官终于出现了。   严山生的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作为今天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新郎,他可被那些眼红他娶得媳妇嫁妆的人灌了不少酒,也就严山生酒量好,现在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我好开心。”   酒精还是稍许麻痹了他的神经,现在的严山生看上去憨憨的,傻傻的,这样一个大个子,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有点钝钝的可爱。   “宝宝,我的宝宝,香宝宝,甜宝宝,乖宝宝。”   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孩子,严山生红着脸凑近福宝,在她白净的脸蛋儿上亲亲,在她纤细修长的脖颈上亲亲。   “肉麻。”   福宝听着这一声声宝宝,宝宝的,怪害臊的,正想堵住严山生的嘴呢,只觉得脖子刺痛。   “你咬我。”   福宝捂着脖子,控诉地看着那个咬人的坏蛋。   “不咬。”严山生轻的好好的,却被福宝推开,迷茫的眼神也透着委屈。   “你明明就咬了。”   福宝仰着脑袋,显得脖子更加修长了,烛光下,白皙细嫩的脖颈上朵朵红梅,严山生的眼神越发灼热,似乎想将眼前这个娇小的人儿,整个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福宝因为仰着脑袋的缘故,并没有看到此时严山生的表情,她只觉得自己刚刚那么疼,一定是脖子被咬青了,可是这个咬人的大坏蛋居然还不承认,她非让他亲眼看看他的罪证才好。   “宝宝,我努力学了。”   没等来预想中哄人的甜言蜜语,严山生给了她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福宝疑惑地低下头,原本还坐在她身边的人,早就已经爬到他们新婚的大床上去了,只见严山生在枕头底下一通翻找,一下子,整洁的床被上,多了好几本带着露骨图画的书。   “学,学得可认真了。”   严山生有点小羞羞,然后高高举起床上的那几本书,一本正经地把书翻到他做好记号的那几页。   “这个,还有这个,我都学了,福宝你挑挑,你喜欢哪个,今晚咱们,就,就哪个。”   严山生打着疙瘩,一个劲儿的把那羞人的图画往福宝面前递。   “我不看。”   福宝觉得这个傻子真的有可能喝醉了,不然哪个男人,会在新婚之夜,给媳妇看春宫图,还让媳妇挑一个姿势来做的。   也就她知道严山生的人品,不然早将他当变态了。   “那,那我自己挑了。”   将宝贝的学习资料收了起来,严山生往福宝那儿凑近挤了挤,咽了口口水,伸出手,颤抖着探向福宝的衣领。   “哼。”   福宝娇娇的哼了一声,这声娇哼让严山生打了鸡血,手也不抖了,直接把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扑倒,拉下床边的帷帐。   床儿咿呀,断断续续的娇喘声,闷哼声,伴随着床头的龙凤花烛,燃到天亮。   “也不知道咱们乖宝儿怎么样了。”   入夜,单峻海和媳妇坐在炕上,盘点着今个儿亲友送来的随礼。   白天慌忙,这些随礼只是记了个名儿,却没有清看那些礼究竟都是些什么,这会儿入了夜,有了时间,也能盘点一下了。   不是夫妻俩贪财,而是送嫁的随礼都是需要还礼的,按照人家送来的礼物的价值,到时候等对方家里有喜的时候,也得还一份回去。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加上许多人家办酒的时间可能会相差数十年,光用脑袋记肯定是不行的,稳妥点的人家,就会在纸上记下当天的随礼,到时候还礼,也能根据礼单酌情加减。   今个儿来的可不止是单家的亲戚以及周边的相邻,听说单家嫁姑娘,那些单家的熟客要么自个儿过来,要么也派了家中的管家过来送礼,那些豪富之家出手阔绰,单峻海觉得保不准有什么好东西,等闺女三天后回门,他好让闺女带过去。   丝毫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想法的女儿控,真是绞尽脑汁搬空家里,贴补可爱的小闺女。   “这个玉佩给福宝留着。”   对着今天收来的随礼的记号,单峻海从那一堆礼物中挑出了一个注明黄老爷所赠的玉佩。他几乎已经看透黄老爷的身份,对方送的玉,他自然要留给宝贝乖乖了。   “这个玉价值不菲,是谁家送的?”   苏湘这些年也得了不少单峻海送的金玉首饰,对于玉石的好坏,也是有一点鉴赏力的。   这块玉佩,是当初宗庆帝的生母所赠,对方分位不高,也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所赠的玉佩,自然算不得顶尖,宗庆帝会将这块玉佩终日佩戴在身边,更多的只是因为这份想念。   等时间长了,佩戴这块玉佩,也就成了习惯。   可是对于皇家来说不算最好的玉佩,放到普通富户面前,那也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更何况这背后还有皇帝所赠这一附加值,说一句无价,也毫不为过。   “这样的好东西,确实该给福宝留着。”   看丈夫的表情,送礼的人身份似乎有些复杂,苏湘聪慧的没有再问,而是赞同着丈夫刚刚的决定,一边翻找着那一堆贺礼,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她的乖宝儿送去。 第136章 回门   “小二郎啊,你那爹娘搬空了家里全给你妹妹当陪嫁,你这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怨吗?”   借着妹妹出嫁的光,单福德从书院请了一个小假,能够在家里多呆几天,等妹妹回门后,再回书院。   他不是那种死读书的呆子,在念书之余时常会去河边或是山脚下空气清新的地方透气醒脑,顺带着遛遛妹妹留下的松鼠五花肉。   成亲那天事情太多,礼节又太繁琐,福宝就没把心肝五花肉带上,只等回门那天,再带着五花肉去新家。   这些日子,五花肉都恹恹的,想来也是知道从此以后,它的小宝贝就是别人的小宝贝了,也就单福德带着它出去遛弯的时候能够变得活泼一些,还能趴在单福德的肩膀上,多啃几颗松果。   婚礼已经过去两天了,可那出十里红妆,依旧是村里人口中热议的话题。   作为单家三房唯一的男丁,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拉住,问这个略带不友好的问题了。   “不怨。”   福德天生就是一个喜气的孩子,村里人就没见他愁眉苦脸过,这会儿他说着不怨,大伙儿却觉得他是佯装欢笑,不然哪有人会愿意属于自己的东西,凭白分了一份给嫁出去的外人呢。   “小二郎不愧是读书人,忒是大方了,不过小二郎啊,你爹娘给你妹妹置办了这样一幅嫁妆,还有没有留点积蓄,给你娶媳妇儿啊?”   村里人好奇的打探,单家既然都给女儿那样的嫁妆了,留给儿子的财产,想来会更多吧。   想着那天福宝作为陪嫁带去夫家的几百亩上等良田,还有一座座日进斗金的商铺以及几套位于县城府州,价值不菲的宅院,要是单家还能给儿子留下这样一份家产,当正妻不敢奢望,送自家闺女给单福德当个小丫鬟还能使得吧。   那一场婚宴已经完全扭转了平柳村村民对待单家的态度。   以前还当单家只是村里普通的富户,可就他们显露出来的财力,县城最有钱的几个商户,也未必比得过他们啊。   就好像原本一个你只需要稍稍抬头仰视的人,这会儿忽然站在了高山之上,就算你抬头到了极限,还踮起了脚尖,都看不到那人的存在,你的心里,只会产生一种未知的敬畏。   单福德是单家三房唯一的男丁,单家重视他的婚姻是必然的事,他们普通乡野的姑娘未必入得了单家人的眼,所以不少心眼多的人家就想着歪招让自家姑娘能够和单福德接触接触,没个正妻做,做个丫鬟也好。   单家那样的家底,自家姑娘随便漏点东西出来,也够他们一家子嚼用了。   这些村人心里的想法,何尝不是符秀莲她娘当年的想法。   “就是啊,小二郎啊,你爹娘把家里的东西都给了你妹妹,难道你就不怕你将来的娘子介意啊。”   符娘子想到自家那个算是白送给单家的闺女,就不由来气,早知道单家三房家底那么厚,当初她就该狠狠要一笔彩礼,不像现在,被王春花那个恶婆娘盯着,她只是稍微靠近一下闺女家,对方就拎着菜刀或是烧火棍出来了。   久而久之,符娘子都不敢往闺女家跑了。   她把对单家二房的怨气转移到了三房的头上,想着那天几十台装的满满当当的嫁妆,符娘子就不由的幻想,那几十台嫁妆,随便给她一抬也好啊。   “家里的银子都是爹娘挣得,他们想给谁,都是应当的。”   单福德觉得符娘子这话很奇怪,他未来的媳妇还没影呢,凭什么气他爹娘给妹妹的嫁妆多啊?   再说了,妹妹那样可爱,多给妹妹嫁妆,不是必然的事吗,他还觉得爹娘给的不够,只可惜他现在也没个功名,更不是家里挣钱的主力,不然当初妹妹出嫁的时候,他怎么说都得帮妹妹把嫁妆凑上一百台,这样说出去,才更威风呢。   懒得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人聊天,单福德的脑中回忆着经书的内容,一边给五花肉剥着坚果,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三房这小二郎,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吧。”   大伙儿听着单福德的话,十分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家底是爹娘挣下的没错,可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的,哪一个不是死死盯着爹娘手里的东西的,每一次分家,几乎都是撕破脸的状态。   而单家的财产的零头,都是他们全家家底的几千几万倍啊,那样庞大的财富,单福德真的不放在眼里?   比起他的大方,大伙儿更愿意相信他是装的。   不愧是单老三的儿子啊,一肚子单老三的奸诈心肠,恐怕单福德只是面上不说,心里早就已经记恨上他那个妹妹了吧。   大伙儿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实,很快的,这个没影的流言,就开始以平柳村为中心扩散,在福宝回门那天,她已经从镇上的新邻居口里,听到了她哥哥恨她这个囧囧的话题。   福宝觉得,会认为她哥哥讨厌她的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回门礼备好了吗,要不要再添点东西。”   严坤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看着干净敞亮的新家,以及他和儿子身上裁剪合身的衣裳,心中妥帖,觉得家里有了一个女人,果然全家的精气神都变了。   “都备好了,家里也不缺什么东西,我怕拿的东西多了,到时候回来带的东西也多。”   福宝想了想,她备下的回门礼就是按照出嫁前她娘教的人情往来的规矩给的,实际上两家都不缺那点礼物,只是为了迎合旧礼节罢了,实在没必要那么客气。   再者按照她对奶奶还有爹娘哥哥的礼节,要是她带回去的礼多了,恐怕等回来的时候,爹娘他们会恨不得把家里搬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让她带回夫家来。   “嗯,咱们两家确实不需要那么见外,再说了,虽然你嫁到了我们严家,可依旧还是单家的女儿,镇上和村里距离不远,要是想你爹娘爷奶了,就让山生赶牛车带你回家看看他们,偶尔想住上几天,也是没有关系的,咱们家就三个人,没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严坤又喝了口汤,这汤是福宝提前一晚用牛骨熬得,汤浓味鲜,还有几片切得极薄的牛肉,嫩滑可口。   在大晋,牛作为主要劳动力,是禁止私下宰杀的,市面上流通的牛肉,几乎都是老死或是病死的牛,这种牛肉质极老,炖煮的时间不够,肉质干柴,让人咀嚼困难。   说来也巧,昨个儿集市上有一个老农带着家里的小牛犊想要卖了换点钱,给孙子娶媳妇儿,没成想这小牛犊发了狂,在集市上横冲直撞,被迎面赶着马车过来的马车夫用鞭子重重一甩,然后被马蹄一踏,就这样被马踩死了。   马车的主人赔了那老农五两银子,可是牛犊在集市横冲直撞,撞坏了不少集市边商户的货品,老农赔来的五两银子全赔出去,只能靠卖牛犊肉回点本钱。   严坤正巧看到了那一幕,同情那老农,就把牛犊买回来了。   其中的一半福宝留了下来,剩下的另一半,被福宝放到了回礼的礼单上,在她潜移默化的培养下,单家其他人也算是半个吃货,比起珍贵却不实用的陪嫁,或许这半扇牛犊肉,更加得单家人的喜欢。   今个儿是闺女回门的日子,单峻海一大早就起了,守在门口不断张望,等的心焦。   “爹,现在日头还早呢,恐怕小妹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单福德看他爹端着饭碗守在门口,忍不住说了一嘴。   “放屁,你妹子那样孝顺的姑娘,知道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还能在床上赖着不起?”单峻海瞪着儿子,他的宝贝闺女恐怕想死他这个亲爹了,这会儿一定在焦急赶来的路上。   作为被闺女思念的爹爹,他不能辜负了女儿的孝心,必然要在门口守着,确保闺女回娘家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这个闺女朝思暮想的男人。   “哼,你个不孝的臭小子,有本事你就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不然别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单峻海哼哼唧唧的,端着自己的早饭喝了两口粥压压火气。   得了,他不会拱白菜,他不是一头好猪。   单福德顺着老爹的话自我反省,耷拉着嘴角,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村民瞧见。   果然,单家这小二郎和他妹妹离了心,不然今个儿福宝回门的日子,他为啥要苦着一张脸呢。   就是这样巧合的一幕,单家兄妹闹翻这个消息,更加甚嚣尘上了。   也不知道福宝和福德听到新一波的流言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137章 皮蛋瘦肉粥   “乖女儿诶——”   回门这天,福宝确实如单峻海想的那般起得很早,因此在他还没吃完自己手里那碗米粥的时候,小道另一边,就能够隐约看到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赶着牛车的影子了。   单福海原本心思就不在早饭上,这会儿看闺女回来了,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碗往儿子手里一放,欢乐地朝远处的牛车跑去。   单福德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海碗,虽然也想第一时间看到妹妹,却也只能无奈地先回趟屋,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下,顺道通知早就已经翘首以盼的奶奶还有娘妹妹回来的消息。   “累不累啊,起的这么早没吃早饭吧,你娘给你熬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还腌渍了一碟咸酸梅,最是开胃不过了。”   单峻海上来对着闺女就是一阵嘘寒问暖,至于边上觍着脸的小女婿,压根就没收到老丈人的半丝目光。   严山生也习惯了老丈人的偏心,笑呵呵的,一点都不把他的冷脸当回事。   自己抢了人家的闺女,岳丈再气他也是应该的,严山生想着他要是和福宝有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小闺女,他没准比岳父还过分呢。   “不累。”   不累那是骗人的,初尝情事的男人每天晚上恨不得抱着她从头亲到脚,虽然因为第一天要狠了,后面两天对方怕伤了她控制了很多,可就着亲亲抱抱没完没了的小动作,也让福宝入睡变得十分困难。   当然,她不会承认在这过程中,她也很享受这种被喜欢,被需要的感觉就是了。   “不过早上我就吃了一小碗面条,这会儿确实也有点饿了,我觉得我能喝上小半碗瘦肉粥。”福宝看着爹爹期待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后不确定地回答道。   她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等在门口了,那粥估计还是他很早就嘱托娘亲熬的,福宝觉得自己要是不喝几口,那真是太罪孽了。   反正不是还有她男人在吗,大不了喝不完,让山生帮她喝了。   “好好好,爹这就给你盛碗粥来。”   说话的功夫,牛车也已经到单家的院子外了,福宝注意到今天在她家院子外晃动的人格外多,一个个打量着牛车上装着的那些回门礼。   福宝猜测,这应该是她出嫁时风光的嫁妆惹来的问题。   “福宝啊,你给你爹娘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一个嘴快且好奇心重的妇人忍不住眼热地看着那一车的回门礼问道。   “就是些吃的用的。”   都是老邻居了,福宝虽然觉得那妇人的话问的没有边界,却还是应付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爹娘给了你那么多嫁妆,你就回点吃的用的?”妇人的眼神有些古怪,就像福宝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我家啥都不缺,我的乖宝儿记得她奶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就尽够了。”   蒋婆子踩着欢快的步伐出来看宝贝孙女儿呢,就听到了那些眼红他们家日子的人在那儿叽叽歪歪,当即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拿话堵了回去。   说来蒋婆子自从上了年纪,就很少和人争执了,尤其这些年手里有钱,日子松惬,没了早年消瘦刻薄的模样,越发白胖慈祥,渐渐的,村里人也忘了她曾经的威名。   这会儿老太太一开口,那个嘴快的妇人立即就想到了老太太的战斗力,不敢多嘴,灰溜溜的跑远了。   “奶,现在家外面怎么那么多村人围着?”   福宝也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一边指挥严山生把牛车上的东西搬到屋里去,一边和奶奶打听着有关家里的消息。   “还不是钱闹的。”蒋婆子叹了口气。   以前单家对外虽然有钱,但在外人看来,只能说是小富,大伙儿没那么大的差距,相处起来自然也轻松。   但是福宝这一成亲,家里的家底就藏不住了,这些日子,那些隔了八九个弯的远亲想要上门借钱   不说,就连曾经和他们一家交好的人家,待他们也不如以前随意了,很多时候战战兢兢的,仿佛他们家里有钱了,就成了吃人的老虎似得。   对此蒋婆子不是不难过的,曾经多好的老姐妹啊,这俩天登门闲聊的时候,也开始和她藏心眼,要么话里话外透露出了想要她家帮衬的意思,要么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带上了敬畏和忐忑。   都是银子闹得!   蒋婆子有一瞬都觉得,或许钱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其实村里人也不全是那么势力嘴碎的,这一点从当初雪灾的时候,全村人齐心协力共同抗灾,还在那个粮食金贵的时候救助灾民看出。   他们不缺善良,只是有时候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他们的想法会因为很多因素发生改变。   就好比现在,他们对于单家的讨论,并不一定全是出自恶意的,只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以及眼界限定了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在考虑很多事情的时候想的太浅,也太短。   就好比他们看不惯单家给与一个出嫁女那么多嫁妆,他们觉得单福德一定会气妹妹抢自己的家产一样,这样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才是主流。   再往前十几二十年,没有现在这样庞大身家的单家,未尝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只能说物质条件的改变同时也提升了他们的素质,在无形之中,单家早就已经和这个小村庄里的人拉开了差距,而这一份差距,在这个时候,终于慢慢暴露出它的问题所在。   只可惜故土难离,即便这样,蒋婆子也没想过从村里搬出去,在她看来村里人的热度也就是一时的,等这阵风过去了,大伙儿该干啥干啥,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了。   福宝仔细观察着奶奶的表情,暂时也熄了劝他们一块搬到镇上去的心思。   在她看来,全家搬到镇上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最好还能将家里的新宅院买在她家附近,这样一来她想要串门也简单了许多。   而且哥哥在镇上念书,如果全家搬去了镇上,哥哥也能时常回家改善伙食,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不过让爷奶搬去镇子上,也有相应的弊端。   乡下地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爷奶郁闷无聊了,走几步路就能去老活计老姐妹家里闲聊解闷,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的就是侃大山,聊孩子,聊庄稼,话题天南地北。   但要是搬去了镇子上,等于让两个老人适应一个全新的环境,不说老人们能不能适应,这个过渡期,绝对是难熬的。   所以这件事上福宝不能那么自私,得等爷奶自己想搬了,她再附和。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去打听打听严家附近有没有急于出售的宅院,她选个合适的买下来,然后休整一番,家里哪天想要搬来镇上了,随时都能入住,也不至于浪费时间。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福宝决定等回去了,就托牙行的人相看起来。   “福宝,爹给你盛好了粥。”   单峻海端着两碗粥走进堂屋,顺带着给站在院子里还没进来的闺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跟上来。   “这碗是你的。”   单峻海也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虽然气恼女婿叼走了闺女吧,但也清楚以后陪闺女走完这辈子的,就是这个女婿了,他不能待女婿太过冷漠。   “还有我的?”   严山生扛着几卷布料进来,有些受宠若惊。   两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摆在桌子上,其中一碗满是辅料,切得细细的肉沫,晶莹的皮蛋丁,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另一碗就不同了,表面上几乎看不到肉沫和皮蛋的存在,要不是因为添加了辅料导致米粥微微有些变色,恐怕看到这碗粥的人都能将它当做普通的大米粥了。   也不知道单峻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够在一锅皮蛋瘦弱粥里,盛出两碗截然不同的粥来。   “快趁热吃。”   单峻海慈爱地看着闺女。   “再不吃就凉了!”   然后板着脸,瞪了眼女婿。   淋漓尽致的显示了什么叫做双标。   “谢谢爹。”   严山生没觉得岳父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啊,他的宝宝那么乖,那么好,全天下的好东西,和该宝宝多吃点。   喝着没有任何辅料的瘦肉粥,严山生别样满足。   因为心里高兴,这一声爹也喊得格外响亮,单峻海对着那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女婿彻底没了气。   “我这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啊。”   在那一声爹之后,荣信带着几个下人笑呵呵的进来了,“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得今个儿过来。”   之前荣信可是参加过福宝婚礼的,可他还是选在福宝回门当天上门,肯定是有他的深意在里头。   “单叔单婶,我在这儿,给你们报喜了。”   单老头和蒋婆子以及单家其他人疑惑地看向了荣信,福宝刚成亲,荣信口中的喜,又从何而来呢? 第138章 贡品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   荣信呷了口茶,看着颇有些诧异的单家众人笑了笑,这家人的福运还真是强盛,居然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接下去他要说的,对于单家而言,算得上是天大的机缘。   “皇上御驾清州,这件事,想来大家都有所耳闻吧?”荣信对着单家人问道,这个消息应该早就传遍了,单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皇上他老人家,可是——”   蒋婆子心头一紧,她当然知道皇帝老儿来到清州的事,她不仅知道皇帝老儿过来了,还知道要不是那老皇帝来她家饭庄吃饭,看中了她的乖孙女,她就不用早早的将自己的心肝肉嫁到严家去。   这会儿荣信过来,难道是因为那老皇帝贼心不死,还想拐她已经出嫁的孙女进宫?   不仅蒋婆子是这么想的,在场的除了严山生这个不知情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荣信看着这一家子倏然转变的神情,只当是单家人畏惧于真龙天子的威严,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态。   他哈哈笑着:“这些日子用来给陛下烹饪御膳的食材,统统都是你们这儿送过去的,陛下尝遍了天下美食,却依旧对你们家喂养的牲畜,载种的蔬果赞不绝口,所以这趟来,我是想通知你们一个好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单家猪羊的名声,要彻底打响了。”   没有什么比成为贡品更加尊贵珍惜了,世人对于皇室享用的珍馐、绫罗、首饰……追捧不已,哪家的东西通过内务府甄选被定为当年的贡品,那家必然会成为其他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趋之若鹜的存在。   现在单家出售的猪羊等家畜因为出众的口感,销量已经十分不错,价格也远远高于市场售价,可一旦单家猪羊成了宫中特贡的物品,这个价格还能在往上涨一波,同时全晋朝各地的商户都会闻风而来,恐怕现如今单家牲畜棚的规模,就要来不及应付需求量了。   当然,被选为贡品,除了能够得到足够多的利益,还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就是名声上的广泛传播。   就好比西坡肉,就是因为一个名叫西坡的大诗人极其喜爱这道菜,并且给这道菜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从那以后,没人记得这道菜曾经叫什么,代代相传的,只有西坡肉这个称呼。   单家猪、单家羊、单家鸡……同样如此。   以后每来一批慕名前来的商户,每将单家的家畜带往一个区域,单家的名字都会在这当中得到传播。   以后他人评价全天下最好吃的猪羊肉的时候,就会提到单家,或许也会有文人骚客为他们家出售的美味牲畜提名,从此以后代代相传。   他们单家,也算另类的流芳百世了。   单老头有些激动,恐怕只有单福德考上状元,才能让他比今天得到这个消息,更开心了。   “皇上他老人家,果然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励精图治啊。”   蒋婆子顺溜的说出了那些个她从孙子嘴里听来的夸赞皇帝的词,也不管这些词放在一块,应不应景,合不合适,反正只要是夸皇帝的词,她张口就来,仿佛刚刚还在心里腹诽老皇帝的人不是她似得。   “这可是贡品啊,老单家祖坟冒高香,居然有朝一日,能够给皇宫里的皇帝贵人们提供食材。”   蒋婆子喜不自胜地搓着手,那个老皇帝还是很有眼光的,看中了她的宝贝乖乖,还看中了他家的猪羊鸡鸭。   看在老皇帝没有坚持抢她孙女的份上,以后她早晚给老皇帝烧上一柱高香,过年的时候去庙里多添点香油钱,保佑他长命百岁,多多照顾他们单家的生意。   “皇上他老人家只说了让咱们单家进贡猪羊,并没有说其他什么要求吗?”   单峻海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难道真的就是那么简单,不是想要用这些好处麻痹他们,然后再将他的宝贝乖乖抢到宫里去?   “并无。”荣信摇了摇头。   听到荣信肯定的答复,单峻海松了口气。   也是,那可是皇帝,真想招一个小姑娘入宫根本就不需要使这种迂回的手段。   看来真的是福宝的聪慧可爱入了皇帝的眼,所以皇帝他老人家才许了单家这样一份机缘。   单家因为这个消息喜气洋洋的,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麻烦,这让单家人有些为难。   为皇室采办各种物资的经商者即为皇商,单家以后要为皇宫提供猪羊等家畜的供应,同时还有部分蔬果的采纳,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符合了皇商的身份。   这样一来,单家就必须派人进京一趟,由内务府登记之后,这个名分才能算是正式确立。   不仅如此,单家还需要和内务府接洽皇宫每日所需的家禽数目,以及将那些家禽从坝江县运往京城,其中的保鲜工作,也是单家需要处理的重中之重。   这么一来,不亲自去一趟京城是不行的了。   单家二老年迈,不能适应长途跋涉的旅行,单福德正在准备科举,苏湘要照顾这个准备科考的儿子,显然也不能离开。   这样一来,单家里头,就只有单峻海一人能够进京了,可那样庞大杂乱的事务,显然是他一个人很难应付过来的。   单峻海觉得,这一趟,必须得把好兄弟严坤给带上。   这些年很多对外接洽,联系货商的事务都是严坤处理的,加上单家的牲畜棚有严家的份额,单峻海觉得把严坤带上,合情合理。   “我看顺带着还是带上山生他们这对小两口吧。”   严坤听说了好兄弟的来意,也是一阵激动,他曾经的野望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单家猪的名号,原本以为他可能得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实现,可皇帝的意外看重,大大缩减了他美梦成真的时间。   所以对于单峻海提议的让他陪同进京这件事,严坤是没有一点异议的。   但是他觉得,光他们两个长辈过去,似乎还是少了点可靠的人手,现在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了,家里的担子早晚都是需要他扛起来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当做是对他的锻炼,让他从中多学些东西。   就好比打猎一样,理论知识的学习总是比不上实践的积累,能不能上手家里的生意,得真正让他试了才知道。   但既然带上了儿子,那就得把儿媳妇也带上,不然小夫妻俩新婚燕尔的,这倏然间分离,恐怕两个孩子都不会习惯。   京城那样大,他们也都没有去过,就当是游玩,博闻强识也是好的。   “嗯。”   单峻海有些犹豫,这一路长途跋涉的,不知道闺女吃不吃得消。   “不如这样吧,你回去问问福宝,看她怎么说。”   单峻海觉得,与其自己在这儿犹豫,不如让严坤回去问问福宝,看看她自己的想法。   其实带着闺女一同上京也挺好的,到时候他多给严山生那小子找点事干,然后他带着闺女去逛逛京城的集市商铺。   给闺女买多多的首饰,多多的锦缎,到时候,闺女一定就知道了,这全天下的男人,还是她爹最疼她了。   单峻海嘿嘿笑了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闺女撒娇地摇着他的手,甜甜地说着全天下只有爹爹好这句话的场景了。   这么想着,单峻海都恨不得自个儿帮闺女应下来了。   “去京城?”   福宝帮公爹盛着汤,听到对方忽然提出这样的提议,一时没回过神来。 第139章 进京   “嗯,进京。”   严坤喝了一口儿媳妇亲自熬的汤,只觉得鲜美无比。   “这趟京城除了要处理皇商的交接手续,还要洽谈运输的商队,山生必须得跟过去,你们刚刚成亲,恐怕也舍不得长时间的别离,所以我就想着,干脆咱们一家全家进京。”   严家总共就三个主人,严坤和严山生要是进京了,家里就剩福宝一个主子了。   虽然福宝完全可以回娘家借住一段时间,可坝江和京城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和他们需要在京城逗留的时间加起来起码得有小半年的时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短住可以,常住必然会让外人说嘴。   出于对福宝名声的考虑,严坤建议儿媳妇跟着他们一块进京。   严山生一听要是福宝不愿意跟去,他们就要分开小半年的时间,当即就慌了,眼巴巴的看着福宝,恨不得替她答应。   实际上福宝确实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这个年代长这么大,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坝江县的县城罢了,现在有机会去京城,一路上还能够欣赏沿途的城镇,这样的旅游机会,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刚好她和山生成亲不久,这趟旅程还能当做他们的蜜月旅行。   福宝答应了,这件事也算这么定下了。   “这一路上小心点。”   坝江县的码头旁,蒋婆子依依不舍地对着儿子说道。   “知道了——”   娘,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单峻海只来得及说前三个字,还没说完整句话的时候,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你要是病了痛了,谁来照顾我的宝贝乖乖啊。”   老太太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的单峻海有些肝疼。   虽然他也觉得宝贝闺女更重要,可这般被亲娘忽视,单峻海还是觉得不是滋味。明明在很多年之前,他才是他娘心里最重要的大宝贝。   “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福宝的。”   严山生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响,福宝可是他媳妇,他当然要比别人更关心,更重视了。   “奶相信你。”   蒋婆子欣慰地拉着孙女婿的手,眼神里满是信任。   一旁被抛弃的单峻海顿时心更凉了。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们租用的商船不等人,在一番寒暄之后,船就要开了,福宝等人站在船头,依依不舍地朝码头的亲人挥手告别,等船开远了,彻底看不见人影了,几人这才离开船头,去了他们各自的房间。   头一次乘坐古代的船只,这样的经验对福宝来说还是很稀奇的。   这条商船是王家的产业,严坤当年入了点股,因此这一条商船也算有他的一份。   商船一共有三层,一层在甲板之下,住着的是船上的工人,船上的饮水食物也多放置于那一层。   剩下的两层在甲板之上,第一层多数是一些小货商或是搭船游玩回乡的散客,这一层多数都是多人间的大通铺,人员相对也混杂了些。   最上层住的都是一些身份比较高的大货商,或是如同单家严家这样,有钱有势,只是借船出行的官宦乡绅之流。   毕竟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自备一条行船,很多时候想要出趟远门,只能靠这种方式走水路。   这样一趟行程,一层大通铺的票价是二两银子,二层的票价则是二十五两纹银,从中就能看出这一二层的天壤之别了。   票是严坤定的,一共定了两间房间,福宝和严山生住一间,严坤则和单峻海住一间,至于这一趟带来的仆从则是住在一层的大通铺内。   两间房间紧邻,因为船上都是木板制的隔档,只要一间发出点声响,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就算遇到危险,两边也能互相帮助,只是在接下去的行程中,这对小夫妻在某件热衷的事情上估计得小心些了,不然隔壁就住着自己的亲爹,即便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也怪让人尴尬的。   福宝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称得上简洁大方,翡翠和玛瑙动作利落的将船上原本的床上用品换成了自己带来的干净的被褥,然后又去了隔壁的房间,帮两个老爷把东西全都换上。   这一趟行程可远比福宝想象中的要久,除了中途补给停留的时间,从坝江县到京城,起码得花上半个月的功夫,也就是说,之后的半个月他们都得生活在这条船上,难免就得讲究一些了。   到了晚饭的时间,一家人自然是坐在一块食用的。   船上的食物多数以海鲜为主,因为蔬菜不易于长时间保存,而在大海之上,海鲜唾手可得。   福宝等人不习惯丫鬟伺候着用膳,在饭菜被端来之后,就让他们下去了,这个时候船舱内应该也开始供应他们的晚饭,省的去晚了,就抢不到好的菜色了。   晚餐一共五道菜,分别是清蒸黄鱼,水灼白虾,蒜蓉青菜,小葱拌豆腐以及盐水鸡。   这里头有些食材是商船在出发前就备好的,五道菜舀的口味都比较清淡,这也是为乘客考虑,因为不是长时间在水上生活的人可能会适应不了船上颠簸的生活,要是端上来重油重盐的菜色,很容易引起乘客的不适。   因为处理的方法相对简单,这几道菜纯粹的凸出了食材原本的味道。   福宝最爱那道清蒸黄鱼,船上的大厨很懂得料理海鲜,将黄鱼剖洗干净,然后在鱼身上切几个花刀,放上葱段姜丝,然后撒上稍许料酒上蒸笼,黄鱼的腥味被很好除去,又极大程度上保留了黄鱼本身鲜美细嫩的口感。   水灼白虾相对就不那么好了,因为这虾并不新鲜,另外三道菜不功不过,尚且能够入口。   单家严家都是过过普通日子的普通人,即便现在有钱了,也不爱挥霍浪费,虽然觉得这些菜并不合口味,却还是将这些菜肴吃的一干二净。   “乖宝儿吃鱼。”   “宝宝吃鱼。”   单峻海和严山生都注意到了福宝吃鱼时愉悦的表情,或许她自己没有发觉,每次当她吃到合心意的美食时,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弯成一道月牙,而吃着她不喜欢的食物时,咀嚼的速度又会下意识的加快。   很显然,好吃的东西喜欢多回味一会儿,不喜欢吃的东西自然要快速下咽,减少它在口腔中停留的时间。   这样细微的差距,也只有那些正真把她放在心尖尖的人才能发觉到。   这会儿严山生和单峻海都给福宝夹了一大筷子的鱼肉,福宝手上那只小碗里的米饭顿时就被黄鱼肉覆盖。   单峻海挑剔地看了眼女婿,算他小子有心,知道照顾他的乖乖。   只是刚刚那个称呼是什么?宝宝?   单峻海听得汗毛直立,瞪着那个埋头吃着福宝不怎么爱吃的菜肴的魁梧女婿,这样矫情的称呼,真不像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爹爹,爹,山生哥,你们也多吃点,这鱼做的着实不错。”   福宝也不能厚此薄彼啊,赶紧帮三人各夹了一筷子的鱼肉。   “嘿嘿。”   单峻海看到闺女第一个夹菜的人是他,顿时就满意了,也懒得和这个肉麻地没脸没皮的女婿计较。   想着他私底下也常常唤媳妇娇娇,乖乖,心肝儿,他确实也没那个脸去计较。   一连三天,这条商船都没有靠过岸,似乎也因为这些天打到的鱼都是黄鱼的缘故,餐餐都有变着花样烧的黄鱼出现。   福宝从一开始的喜欢,到现在的腻味,也就过了三天而已。   而且似乎是船上的蔬菜消耗超过了预期,等到了第三天,桌子上出现的膳食就没了蔬菜的影子,不是鱼就是肉,在这种情况下,福宝本以为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的晕船反应,也渐渐浮现了。 第140章 晕船   “呕——”福宝坐在床边,抱着一个摆设用的花瓶,不断干呕。   之前她已经把白天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这会儿除了能够吐出些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小姑娘红着眼,抱着一个比她小上一些的花瓶,可怜兮兮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这可愁坏了严山生,恨不得皮糙肉厚的自己替福宝接受这个痛苦。   船上的大夫也帮福宝诊治了,这会儿船上和她有相同征兆的人并不在少数,因此大夫很快就帮她开好了方子——一袋晒成干的陈皮蜜饯,一袋子生津开胃的腌梅。   那个腌梅是那大夫祖传的方子所做,腌渍的时候加上了几味药材,吃起来的口感和平常的腌渍梅子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不仅不难吃,相反多了一丝风味。   吃了大夫开的梅子,福宝的晕船症状确实好多了,加上单峻海高价从船上的游商那儿买了一筐柑橘,将柑橘剥开,把橘皮放在船厢的各个角落上,屋内随时随地充斥着一股好闻的果香,原本反胃的感觉,更是被压制了下去。   “吱吱——”   五花肉看小宝贝这些日子整日抱着那袋酸梅不离手,也忍不住偷偷趁福宝不注意,从里面抓了一颗酸梅出来。   结果它那小舌头压根就不能适应梅子的酸度,这会儿还张着嘴露出一口大板牙和它的小舌头,愣愣地蹲坐在福宝的肩膀上怀疑鼠生。   “噗嗤!”   看着五花肉的呆萌样,福宝不由笑了,拽过它手上那颗酸梅,然后给它递上了一颗剥好的葵花籽仁。   “咔擦咔擦。”   五花肉赶紧抱着瓜子仁啃了几口,香甜的瓜子味道稍稍盖住了几分嘴里的酸味,吃完了手中那颗瓜子,五花肉又冲着福宝伸出了自己的两个小爪子,示意她再给它拿几颗瓜子仁过来。   严山生看福宝因为五花肉出丑笑的开怀,想也不想,抢在福宝之前,给五花肉递上了一块陈皮肉。   单纯的五花肉哪只人心险恶,赶在福宝制止它之前,想也不想就啃起了手里的陈皮肉。   “吱吱吱吱——”   再一次被酸到的五花肉气的跳脚,小爪子抓着手里没啃完的陈皮,用力朝严山生丢去。   只是它一个小松鼠能有多大的力气呢,陈皮肉轻飘飘的飞了一段距离,就直直掉在了地上。   这可气坏了五花肉,当即从福宝身上爬了下去,然后一溜烟跑到严山生的脚边,顺着他的裤腿一路攀爬到他的脑袋上面,两只小前爪使坏抓着他的头发,直到出够气了,这才松手直接睡在了这个堪称鸟窝的脑袋上,大有要在严山生头顶筑窝的架势。   这下福宝更乐了,抱着她的那袋宝贝腌梅,笑的前仰后倒。   严山生包容着这对主宠,只要福宝开心了,他也就高兴了。   到了旅程的后期,原本还能遏制福宝晕船的梅子和陈皮也有些不管用了,一连十多天的旅程,等到船终于靠岸的时候,福宝已经比上船时消瘦了一圈,两颊不正常的苍白,看得出来这趟旅行她算是遭了大罪了。   这会儿单峻海等人都有些后悔带着福宝出远门了,要不是他们怂恿着,福宝也不用受这样的大罪。   下船的时候,荣信的手下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早早在码头等着了,再过几个月,荣信就要回京述职,原本府州宅邸内伺候的下人已经提前送了几波回来,今个儿等着的正是荣信的心腹管家,在单家出发前,荣信就派人传信通知了管家,提早帮单家租住宅院,并且派下人收拾好所有的房间。   那个管家是个机灵的,看福宝的脸色就知道这是晕船了,所以赶在单峻海提出要求前,就用了荣信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专为官员家眷看病的太医,来替福宝诊治。   等福宝一行人到了新住址的时候,带着荣信名帖去太医署请人的下人也正好将太医带到。   “我给姑娘开上几幅补气养生的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就无大碍。”   福宝之所以难受,纯粹就是晕船的缘故,实际上在下船之后,她只要好生养上几天,就能恢复原状,只是这个太医常年给贵人们看病,没病都要说有病,这个时候他得给福宝开上几幅药方。   不过他开的都是一些补气补身的方子,喝了也是对福宝有好处的。   这个时候福宝也不会嫌药苦,她得好好养好身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呢。   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贵人之间的交往联系是那般复杂,单家在当上皇商的那一刻起,就算不得平凡了,这会儿京城不少人家都等着瞧瞧皇帝心悦的食材到底出自哪家,那些人家多数也是皇商,将来少不得要打交道,既然单家人进京了,且随行的队伍里还有女眷,理所当然的就该举办宴会,邀请那些宾客前来。   这样的生活对于单家人而言十分陌生,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自己其实还该是那个住在乡下的普通人,一下子要让他们适应这种暴富出名后的生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好在荣信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在信函中吩咐了管家,在他进京之前,就让管家留在单家,帮忙处理这些琐碎的杂事,顺带着教导福宝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妇。   所以福宝非但不能躺下好好养伤,她还得赶紧打起精神,学习她陌生的东西。   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她要记下许多皇商人家女眷的身份姓名以及性格,还要知道一些同样会过来的小官之家的女眷的脾性,一时间,福宝反而要比男人更忙碌了。   “宝宝,等忙完了手头的事,咱们就回去吧。”   严山生蹲着身子坐在小马扎上,低下头,细心地帮心爱的小媳妇洗着脚。   他洗脚的方式十分细致,福宝的每一根脚趾头他都照顾到了,洗的时候,他还不忘帮福宝脚底最红最肿的位置按摩活血,就像是在精心照顾什么宝贝似的。   “你不喜欢京城吗?”   福宝很好奇地问道,这才刚来京城几天啊,山生哥就想着回去了。   “不喜欢。”严山生回答的很干脆果断。   以前在县城的时候,严家和单家的名声大,就算他们不爱出风头,那些官吏乡绅对着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在那儿,福宝从来不会受气,快快乐乐没有犯愁。   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钱在这个地界也就是扔水里听个响声的作用,真正厉害的,是那些权贵高官,就算同样是皇商,还有许多背后杵着靠山,他们不能得罪还得讨好的人家存在。   严山生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要对人家卑躬屈膝的讨好,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宝宝喜欢京城吗?”   严山生想着,如果福宝喜欢京城,想要留在京城,那他就得想办法让严家跟进一步了,只有严家好了,宝宝委屈自己才不需要讨好那些人。   “我也不喜欢。”   福宝吐着舌头笑了笑,她的本质还是一个很怕麻烦且胸无大志的女孩,现在的生活已经让她很满意了,她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福宝觉得自己还是适应不了这种复杂的生活,比起和那些后院里的女眷勾心斗角,说一句猜三句,她更愿意回到那个淳朴的小县城里,过着她小富即安的生活。   “那等处理完这些事,咱们就回去。”   严山生笑了,拿着手帕擦干了福宝脚上的水珠。   烛光下一双纤细玲珑的小脚白玉无瑕,严山生忍不住,对着福宝的小脚趾亲了亲。   “宝宝,我有些想了。”   严山生支着大帐篷,眼神无辜地对着福宝说道。   在船上这些日子,他压根就不舍得闹他,算算时间,距离他开荤以后,还是头一次素这么久呢。   “嗯。”   福宝娇娇的哼了一声。   严山生欣喜地将泡完脚的水盆踢到了一旁,然后一把抱起娇软可口的小娇娘。   上炕拉帘,一气呵成。   今夜,春色正浓。 第141章 侯府   “少爷,单家老爷以及严家老爷、少爷、夫人已经进京了。”   荣膺的心腹这会儿正在书房内向他禀报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少爷听完他说的这句话后,气压变得更低了。   难道是他对单家和严家人的称呼有问题?可是现在人家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口选中的皇商了,不喊老爷少爷,难道还直呼姓名不成?   他就是个下人,没那么大的胆子。   “夫人,呵——”   荣膺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没想到他只是在京城滞留了几个月,单家就那样迫不及待的把他看中的小雪兔嫁了出去。   “噶——噶——”   两个核桃相碰发出一声声摩擦的声音。   忽然“咔嚓——”一声,荣膺手里的核桃应声而碎。   那个下人吓得抖了抖,这可是少爷最宝贝的麒麟将军,现在就这样毁了,可想而知少爷此刻是多么的震怒了。   可是他真的想不到,自己到底哪一点触怒了少爷,只能赶紧跪下磕头。   “等会儿你……”   荣膺的眼神幽幽,对着跪着的奴才吩咐道。   这还是他头一次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却没能如愿,按照他曾经的脾气,得不到的都该毁了才是,可是对着那个小姑娘,他不由有些心软了。   荣膺不想伤着她,当他还想要再尝试一次。   他不信,自己还比不上严山生那个莽夫。   “是。”   听了荣膺的吩咐,跪着的下人赶紧磕头,然后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侯府的帖子?”   福宝这些日子为了操办单家入京的第一场宴会忙昏了头,看到广陵侯府送来的帖子后才意识到,自家进京,应该先给侯府去一张拜帖才是。   毕竟不管怎么说,单家和广陵侯府出生的荣信素有旧交,这些年单家的生意能够做的这样红火,也少不得荣信的扶持。   过段时间她要举办的那场宴会主要宴请的是京中的皇商和一些小官人家的女眷,那样的场合,广陵侯府必然不会纡尊到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她这个小辈提前送拜帖去对方府上才是。   福宝有些懊恼,可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侯府已经送来了帖子,这会儿她该做的就是准备好一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厚礼。   好在这趟从家里过来带了不少好东西,拿来备上一份厚礼,既能显得用心,又不至于让侯府觉得他们单家薄待了他们。   看着桌上一摞摞邀请函和写的有些发酸的手腕,福宝不由苦笑。   她果然还是更适合做她的乡下少奶奶,京城这种富贵的生活,一点都不适合她。   “老太太,严家少夫人来啦。”   广陵侯府的老太太今天精神头颇好,一大早就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梳妆,然后就着一叠腌渍小菜,吃了小半碗乖孙儿荣信寄来的上等单家米熬的五谷养生粥,完了还喝了小半碗燕窝银耳羹,算是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的好胃口了。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老太太今年高寿八十有三,全京城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人家里,与她相仿寿岁的,万中无一。   这个年纪的老人很多就是在熬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老夫人这会儿还能够耳清目明,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人儿了。   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这般康健,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她的乖孙荣信特地寄来孝敬她的上等的米面以及其他食材。正因为饭菜的味道好,所以每餐她都能正常用餐,甚至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期待,期待孙子给她送来什么样稀罕的美味。   因为胃口好,她的身子骨自然也就康健,除了寻常老年人的小病小痛,看上去和五六十岁的人也没啥区别。   为此得知单家人进京了,老太太就特别高兴,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那个被孙子和曾孙无数次提起的单家姑娘,现在嫁入严家,该改称严单氏的福宝。   “老太太这日盼夜盼的,可算是把人盼来了。”   老夫人的荣寿堂里一群女眷,从荣府三位老爷的夫人,到荣膺这一辈年长些的男丁的家眷,祖孙四代的女人,今个儿算是全聚齐了。   屋内环佩叮当,衣衫翩迭,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福宝被下人指引着进入内室,还没跨过门栏,就被这几十双眼睛盯上了。   “这就是严家夫人吧,真是一个标致人儿。”   开口说话的是严家大房的长孙媳妇,作为侯府承爵这一脉的长孙媳妇,她的出生同样高贵,出自伯府,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嫡长女。   因此在面对福宝这个出生乡野,只是运气好会养猪羊,能种点不错的蔬果被皇上看中,得封皇商的人家的闺女颇有些蔑视。   在她看来,福宝的身份和她是天壤之别,要不是因为老太太看重,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和她同处一世的机会。   因此在来之前,这位少夫人对福宝就是十分不屑的,即便这会儿见了真人,觉得福宝还算是个讨喜的丫头,这种深深植根于她内心深处的身份尊卑依旧让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她奉承讨好的姑娘。   实际上不仅仅是她,在场绝大多数女眷都是这样想的。   “是个讨喜的姑娘,来,凑近让我好好瞧瞧。”   到了侯府老太太这个年纪,很多所谓的身份已经看的很淡了,也能活的更加任性一些。   她朝着福宝和善地招了招手,年纪大的老人多数视力都不好,老太太同样如此,远远的她只看到一个脸蛋粉白圆润,穿着一身俏丽桃粉色褂裙的姑娘。她想福宝凑近了再好好端详一番。   “给老太太请安,住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笑口常开,天伦永享。”福宝又上前了几步,给老太太行了个全礼。   这下子侯府老夫人总算能够看清福宝的模样了,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就喜欢珠圆玉润,看着就福气满满的姑娘,只可惜世人以瘦为美,侯府里的这些个女眷通通都是那种风一吹就能飘走的纤细身材,老太太不喜欢,可也不能要求家中的女眷迎合她的喜好把自己吃胖,因此这会儿看到粉白圆润的福宝,当即就喜欢上了。   “真是个嘴甜的姑娘,我这把年纪牙齿都掉光了,哪里还能笑口常开啊,这不是让你们看清楚我这一嘴豁牙了吗?”   老太太乐呵呵地,稍微前倾了一下身子,然后拉住了福宝的手。   “这当是老太太我给的见面礼,以后你要是常住京城,要来多看看我才好。”   说着,老夫人将自己手腕上一个碧绿通透的镯子取了下来,戴到了福宝的手上。   “之前我就说我带这俏绿的镯子显得太跳脱了,你们瞧瞧,果然这个色儿的镯子,就该年轻的姑娘家带,这样才映衬的起来。”   握着福宝的手老太太不愿意撒开,上下端详着翠绿的镯子和福宝那一身雪白肌肤的相互衬托,越看越是欣喜。   “母亲可一点都不老,每次出去做客,人家都说母亲跟我如同姐妹一般。”一旁的荣二夫人搭腔说道,她是荣信的生母,也是老太太的儿媳妇。   严格说起来,单家也算是荣府二房这一系的朋友,看到福宝这般讨老太太喜欢,荣二夫人也与有荣焉。   “就是。”   荣大夫人和三夫人也不甘示弱,跟着自家的一众小辈,说着好听话哄着老夫人。   “哈哈哈。”   老夫人被逗笑了,嗔怪地看着那几个儿媳妇,孙媳妇和曾孙媳妇:“我都一把年纪了,要是还如同你们说的那样年轻,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老太太没忘今天的主角,笑了一会,就将目光重新转到了福宝的身上,正要开口时愣了愣。   “福宝可将腰间那枚玉佩递与我瞧瞧?”   老太太看着福宝腰间那枚玉佩,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当然。”福宝低下头解下腰间的玉佩。   说来这枚玉佩还是她回门那天她爹交给她的,没说来历,只说了让她悉心保存,千万不要丢了,更不要送人或是典当。   这枚玉佩上雕刻的是龙三子嘲风,从寓意上而言象征着吉祥、美观和威严,在民间的神话故事里,还具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含义。   一般来说,嘲风会作为雕刻物出现在房屋装饰上,很少有人会将嘲风刻画在饰品之上,福宝看它寓意好,玉质又接近完美,当即就喜欢上了,今个儿来侯府拜望,她挑选不出合心意的配饰,干脆就把这个看上去最值钱的玉佩给带上了。   她哪里知道,之所以这个玉佩上雕刻着嘲风,是因为宗庆帝当时只是皇三子,他的生母为了契合儿子的排行,又为了能够有一个好的寓意,就托工匠在玉佩上雕刻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嘲风。   在宗庆帝生母逝世后,这块玉佩几乎从来不曾离身,加上后来有皇子向宗庆帝讨要这块玉佩未果,反而被宗庆帝斥责后,京城中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几乎都知道皇帝有那么一块爱若至宝的随身玉佩。   广陵侯府的老夫人进宫无数次,自然看到过宗庆帝身上那块玉佩。   她记得宗庆帝身上的那块玉佩极是巧雕,最浓最艳的绿色正巧就在嘲风的两颗龙珠之上,一下子,嘲风就犹如活过来一般,威风凛凛,不可直视。   而此时福宝佩戴的那块玉佩,正巧和她记忆中本该挂在宗庆帝身上的玉佩重合。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第142章 玉佩   “这块玉佩是从何得来的?”   老太太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越是看的仔细,就越是觉得这块玉佩和当初宗庆帝佩戴在身上的那块嘲风玉佩如出一辙。   当初这块玉佩皇子讨要宗庆帝都没有赠与,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送给了一个乡野姑娘呢?   老太太承认福宝这丫头长得讨喜,可依旧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我出嫁之日一个贵客所赠。”   福宝自己也不知道玉佩哪来的啊,当初她爹给她这块玉佩的时候没有细说,只是让她小心保存,因此这会儿她也只能给与老太太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贵客。”   老太太有些失神,难道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这样一来,她对福宝这姑娘,还得再好上几分才是。   侯府老夫人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手里那块玉佩送还到福宝手上。   “这块玉佩是件好物,你要好生收藏。”   老太太这会儿不能断定这块玉佩是不是宗庆帝身上从不离身的那一块,但谨慎小心总是没有错的。她细心叮嘱着福宝,让她千万不要损坏了这件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   要知道,帝王贴身珍爱的东西所代表的意义已经不单单是它本身的价值了,说句过分点的话,福宝能够得到这块玉佩,就是皇帝名牌上记住的人了,以后遇上什么事,直接掏出这块玉佩,别人不给她面子,还能不给皇帝面子?   别说她现在的身份只是皇商家的出嫁女了,就是更卑微低贱,靠着这块玉佩,她都能够成为她们这个圈子里追捧讨好的一员。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化的表达,毕竟权贵出生的男女自有一身傲骨,也做不出太过趋炎附会的事来,当福宝在这个圈子内地位的提升,已经是必然的事了。   老太太看她没有主动提起这块玉佩的来历,也就装傻不说,但她突然改变的态度以及她对那块玉佩的喜爱不舍,让底下那些女眷们纷纷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她们可没有侯老夫人那样的荣幸,曾近距离地接触过宗庆帝,因此她们只知道皇上有一块珍爱的嘲风玉佩,却不知道那块玉佩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她们看来,只是老太太喜欢上了福宝今个儿佩戴的那块玉佩,虽然很好奇老太太会喜欢上一个皇商人家的姑娘佩戴的玉佩,却也觉得福宝要是识趣,就该在这个时候把玉佩送上来,哄老太太开心。   “不知道孙媳有没有这个荣幸瞧瞧这块玉佩,我见老祖宗喜欢,就寻思着到时候可以学着这个样式重新打造一个玉佩,然后在老祖宗寿诞之日送上,老祖宗也别怪孙媳讨巧,用这样的法子哄您开心。”   长房的长孙媳妇冲着福宝笑了笑,在她看来再珍贵也就只是一块玉佩罢了,比起讨好侯府的老太太,得到侯府这个助力,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作何取舍。   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福宝要是个机灵的姑娘,这会儿就该把玉佩送上来了。   她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一块玉佩而已,她压根就看不上,只是为难老太太喜欢罢了,只要福宝识趣,等她离开的时候,她自然会给她送上价值数倍的回礼。   福宝听出了她未尽之意,可是之前爹爹的嘱咐,还有刚刚老夫人慎重的神情都让她意识到了这块玉佩的来历不凡,这会儿又怎么可能将玉佩送出去呢。   因此她也只能装傻充愣,打算再一次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那位年轻的夫人瞧瞧。   “这样珍贵的玉佩可别摔坏喽。”   老夫人赶紧制止了,生怕自己那曾孙媳妇没轻没重的摔坏那枚玉佩,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这块玉佩真的是宗庆帝从不离身的那一块,这要是摔伤了,给她冠上一个损坏御赐之物,藐视皇权的罪名都是轻的。   “我这把年纪了,就是瞧这个玉佩的图纹稀罕,哪里还会佩戴这样的玉佩呢,小一媳妇儿的心我领了,至于给我打造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就不必麻烦了。”   老夫人又不会嫌现在的日子太好过,故意给侯府找点麻烦出来。   “是,老祖宗。”   那年轻的贵妇敛了敛眉,感受着身侧其他房的妯娌略带嘲讽的视线,将这个罪过记到了福宝身上,觉得要不是对方那般不识相,不肯将玉佩送上来,这会儿她也不会被那些个妯娌讥讽了。   “老夫人,长寿少爷给您请安来了。”   侯府一直没有分家,等到第四代玄孙辈的时候,男丁的排序已经到了三十二,女孩的排序也已经到了二十三,因此很多时候,下人会以少爷的排行代称。   荣膺就不一样了,他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因此荣寿堂的丫鬟习惯称呼他为长寿少爷,另外一个享有这种特殊待遇的,就是长房的嫡长孙,由此可见他在府上的特殊地位了。   这会儿一听荣膺过来了,除了二房的神情比较愉悦,大房和三房的脸色都有瞬间的僵硬,显然这两房对荣膺这个独得老太太喜爱的男丁,多有芥蒂。   “快请进来。”   老太太人老,心却不糊涂。   以往孙儿给她请安,那都是晨昏定省,从来不曾推迟,可这会儿早就已经过了时间,加上家中有女客拜访,曾孙不可能不知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跑来呢?   老太太心里的疑惑只是一时的,如果福宝现在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她或许还会以为是曾孙对她有意,可现在福宝已经嫁人了,和曾孙再无可能,她自然不会往孙儿看上了面前这个小姑娘这一点上联想。   因此老太太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让下人把她的心肝儿曾孙给放进来了,反正屋内也没有什么外人,至于福宝这姑娘,当初他去清州那么长时间,应该也是见过的,不需要那么约束。   “老祖宗这儿有贵客。”   荣膺别的不说,那张脸长得是极好,这会儿他穿着月白色的缎面长袍,腰间系着一根碧玉腰带,头发高高竖起,碧玉做冠,衬的人白如玉,俊美无双,整个屋子都被他映衬的亮堂了。   那些个对这张脸还没有足够抵抗力的年轻新妇看到府上出了名的神仙公子,这会儿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确实是个娇客儿。”   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乖曾孙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她的身边来。   “当初一别,没想到今个儿再见面的时候,不能唤你一声福宝妹妹,反而该叫你严夫人了。”荣膺看着端坐在一旁的福宝,就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九弟和严夫人相熟?”   大房的长孙媳妇抬了抬眉,探究地问道。   “自然是相熟的,大嫂忘了严夫人是打哪儿来的,四叔向来和单家交好,这些年他往家里寄的食材也多来自单家,前不久九弟刚从四叔任职的清州回来呢,会和严夫人相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替荣膺说话的是二房的长媳,不说每一房内部争斗,对外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荣膺名声有瑕,对他们二房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她这段话,直接就将刚刚大房意图扭曲福宝和荣膺关系的暗示之语扭转到了父辈交好这一层面上,这会儿大房的长孙媳妇要是再想说些什么,别人也只会指摘她作为长嫂不慈。   “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只是刚听九弟唤严夫人的闺名,这一点怕是不妥。”   达官显贵人家的姑娘最是金贵,条条框框的约束也多,姑娘家的闺名,多数都是不外传的,除了家族中亲近些的族人,以及夫家极少数的人,很少会有人知道她们本身的名字。   多数时候,只会按照家族中排位,大娘子,二娘子之类的唤着,出嫁前冠父姓,出嫁后前头再冠上夫族的姓,多称呼为XX氏,待她们百年之后进入夫家的祖陵,多数也是以此称号刻碑。   因此这会儿大房的这位夫人以此攻讦,也没毛病。   “小女出生乡野,倒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我这名儿村头村头磨豆腐的张三,村尾打猎的李四,村里最长寿的百岁婆,村里刚学会识字的垂髫小儿统统都知道,大伙儿一块喊惯了,也不觉得冒犯。”   福宝真是佩服着大户人家的女眷,说一句话拐三个弯,时不时还暗藏机锋上演现场版的宅心计,福宝可吃不消这样的生活。   忽然间她就有些庆幸老神仙帮她托生成她爹娘的孩子,不然要是出生在深宅后院,她恐怕不是被自己给笨死,就是被这勾心斗角的生活累死。   满足于现在生活的福宝越发想念家乡的生活了,只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些,等明儿再一睁眼,他们就已经在坐船回乡的路上了。   “各地风俗不同,怎能一概而论呢。”   老夫人看出了大房的心思,在她看来自个儿孙子和福宝清清白白,且福宝早就已经嫁为人妻,大房还揪着这个称呼上的小问题挑事,实在是度量狭小。   因为不想当着客人的面给曾长孙媳难看,老太太这会儿也只能出来打着圆场,岔开了话题。   不过刚刚曾长孙媳的话还是提点了她,她这个宝贝曾孙的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年因为孙子荣信在外任职,不好越过他给曾孙相看,现在孙子马上就要回京了,也是时候给这个乖乖曾孙选一个适合的佳媳了。   老太太看着曾孙笑的慈祥,却不知刚刚她那个曾孙媳妇一通不中听的话,有一半说在了点子上。 第143章 差距   福宝战战兢兢的应付着侯府里几十个女人,总算平安熬到了回家的时候,等从侯府出来时,她脸上的肌肉都已经笑得僵硬,害的她揉了好久,才觉得面部的肌肉变得舒散灵活些。   侯府家大业大就是麻烦,老中青幼四代挤在一个大宅院里,甚至幼代也已经逐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这人口一多,事情自然也就多了。   照福宝看来,侯府这个情况,还不如分家好呢,至少远香近臭,不至于那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为了眼前的利益勾心斗角,每天聚在一块,就是一出消耗心力脑力的大戏。   不过她这么想,侯府的其他人未必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侯府未分家,侯府二房和三房的人至少还算是侯府子孙,可一旦分了家,除了承爵的长房,其他几房统统都得以房中长辈的官阶出入社交圈内。   二房还好些,二房老爷也就是荣信之父好歹还是二品官员,虽然比不上侯爵尊贵,可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三房就不一样了,三房的老爷碌碌无为,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至今还只是承蒙祖宗荫蔽,当他的小小员外郎,要说分家,三房恐怕最先跳出来反对。   再说了,福宝不适应的是对于那些后宅长大的女人来说,早就如同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没准人家还更享受这种生活,伟人不是也说了吗,与人斗其乐无穷,没准这些后宅院的女人也是这么想的。   福宝在心里小小的吐槽了一番,就打算带上侯府给的回礼,坐上自己的马车回家,只是她还没上马车,就被荣膺给拦下了。   “九少爷。”   毕竟也是成了亲的人了,对于外男还是要避讳一些的,福宝看着拦下她的荣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我们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荣膺拦了拦,大庭广众之下,他同样恪守礼教,并没有做出什么出轨的行为。   “单叔这趟进京,我作为晚辈还未登门拜访,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随福宝妹妹回去拜访一下单叔吧。”   没等福宝拒绝,荣膺就骑到了马背之上,吁省催赶着骏马前行,在前面给马车带路。   单家现在住在哪儿,他也是打听过的,因此对于那个地点,他并不陌生。   见状福宝也不可能拒绝,虽然不知道荣膺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却还是只能无奈的爬上马车,然后嘱托赶车的马夫跟紧前面的荣膺,在对方走错路后及时给对方指路。   这一趟来京城,单峻海以及严家父子统统有要事在身,因此这会儿福宝从侯府回来的时候,那三人一个都没有回府,因此虽然于礼不合,也只能由福宝这个出嫁女招待荣膺。   “没想到我只是离开清州三四月,单叔居然就这样草草的将你许了人家。”   福宝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去厨房准备待客的糕点去了,这会儿迎客的大堂就只有福宝和荣膺两人,远处倒是还有几个看家的护卫,只是离得远了些,能够看清楚堂屋里俩人的举动,却听不到他们谈论的话语声。   福宝皱了皱眉,这话说的暧昧,要是她自恋一些,恐怕都会以为荣膺喜欢她了。   “可惜了。”   荣膺呷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盏,对着福宝展颜一笑,定力稍差一些的姑娘,恐怕这会儿都得被他迷得晕晕乎乎。   他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长处,要不然也不会在侯府那么多名子孙中脱颖而出,独被老太太看中。   只可惜这一招在福宝身上没了作用。   她心里眼里就她家的黑炭头大傻蛋呢,别人再帅在好,都掀不起她心里一丝波澜,因此荣膺这番话,这一番作态只是让福宝纳闷,却没有其他他想要的效果。   “夫君很好。”   福宝淡淡的,面对荣膺也没有了之前的亲切热忱。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了他错觉,可他们俩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不匹配啊,福宝真的很怀疑,就凭几面之缘,短短的几次相处,对方就对她念念不忘了吗?   在福宝看来,荣膺对她很有可能只是一时的兴趣,加上得知她成亲后求而不得的不悦罢了。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估计很少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她就是那样一件“东西”,对荣膺来说可有可无,只是恰好无法被他得到,所以显得特殊珍贵了些。   看的透彻的福宝觉得这样的感情有些荒谬好笑,不过她并没有将话说的太直白,毕竟他们两家的身份还有很大的差距,而且这些年荣叔确确实实帮了他们家很多,对方怎么说也是荣叔唯一的儿子,为了两家之间的感情,福宝也会想尽办法用和平理智的方式让荣膺意识到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个杀猪匠的儿子,虽然有几分本事,那也是有限的。”   荣膺在提起严山生时带上了几分蔑视,他终究还是侯府出生的贵子,面对普通人时很难不显示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更何况严山生的不求上进同样让他看不起,在荣膺看来,严山生这样的体格,合该从军,然后建功立业闯下一番成绩。   可他安于平淡,窝在小小的坝江县内,恐怕这辈子也止步于此,这让野心勃勃的荣膺如何看的上他。   说起来,这就是两个拥有不同追求的男人的矛盾吧。   荣膺看不上严山生,严山生也未必觉得他这样出生权贵,将来注定要走上汲汲营营的官途的生活就是幸福美满的。   “我们单家祖祖辈辈都以田地维生,在我祖父那一辈,家中开始有了打铁这一进项,说起来,我和相公门当户对,情投意合,极是般配。”   看荣膺贬低自己的男人,福宝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带上了刺。   换做旁人,荣膺或许就小心眼的记下了这个仇,可是换做福宝,他忽然又生不出气来了,反而觉得这样的福宝有些可爱,就像是炸毛的猫咪一样。   “九少爷,您今天过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福宝看他这番模样,忍不住直接挑明了话题。   “与严山生和离,我虽不能以嫡妻之礼相待,却也能让你下半辈子穿金戴玉,衣食无忧。”   荣膺想当然地说道,原本福宝若是未嫁之身,他还能想些办法将她明媒正娶,只可惜她已经是成过一次亲的女人了,想要许她正妻之位,显然没有可能。   在荣膺看来,这个选择很简单,今日福宝已经看到了侯府的奢华富贵,在他和那个模样粗壮,家世普通的严山生之间,福宝该知道怎样取舍。   可他却不知,正是今天见了侯府那几十个勾心斗角的女人,更让福宝恐慌于这样的生活。   “九少爷慎言。”   福宝当即板起了脸,这个荣誉把她当成了唾手可得的玩物吗?觉得她会放弃好好的正妻之位不要,自甘堕落去当他身边见不得光的女人?   他对自己是有多自信,对她又有多看不起,认定了她就是一个不自尊不自爱的女人。   福宝简直气炸,恨不得直接把自己边上那盏茶水直接浇他头上,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透心凉,心飞扬。   “我和夫君两情相悦,还请九少爷看在荣叔和我爹交好的份上,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福宝郑重地看着荣膺说道:“你许诺的荣华富贵并不是我所看重的,在你眼里不求上进的严山生,在我心里却是千般好万般好,我不求自己的夫君封王拜相,只求小富即安。”   说罢,福宝也没再理睬荣膺,只是唤来了远处的护卫,让他们赶紧去通知她爹回来,然后自己自顾自地回了后院,想要发泄发泄自己心里的郁气。   “小富即安。”   荣膺看着福宝远去的背影,碗盖一下下敲击在碗沿,嘴里小声念叨着福宝刚刚说的这个词。   “嗤——”   他的眼中闪过淡淡的讥讽,人心都是不知满足的,在侯府这个大宅院里,他看多了为了身份地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人,福宝现在拒绝她,只是因为她还没有享受过权势带来的喜悦。   不过有一点福宝说的没错,他对她并没有达到非她不可,爱的痴狂的阶段,顶多只能说是喜欢,或者说是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能够让她有些兴趣的女人,而求而不得,增加了他那份独占欲罢了。   荣膺重重的将手里的碗盖扔在了茶盏之上,然后对一旁的侍卫说了声改日来访,然后迤迤然从单宅离开。   他很想知道,严山生那个小子是否也和福宝一般,在威逼利诱之下同样坚守立场,如果真是这样,他无话可说,也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拆散离间他们二人。   荣膺向来就是这样自信且高傲的,在福宝身上吃了一次鳖,他不信在严山生身上同样如此。   “你是说皇上自从回宫之后,身上就不再佩戴那块嘲风玉佩?”   侯府老夫人当晚就叫来了长子以及次子,向他们询问了有关宗庆帝身上从不离身的那块玉佩的事。   “嗯。”   荣二老爷不知道母亲突然间问起这件事的原因,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今天我在上门拜访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皇上的那块玉佩。”   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两个儿子说道。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现在她基本能够肯定,福宝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正好就是宗庆帝最宝贝的那块嘲风玉佩。   看来对待单家,侯府的态度需要更慎重些了啊。 第144章 挫败   广陵侯府对外中立,只做纯臣,可这些年夺嫡日趋白热化,宗庆帝渐渐老迈,几个皇子又正直壮年野心勃勃,但凡想要这份从龙之功的,这些年都已经开始陆续站队。   大房还好些,毕竟有一个侯爵爵位,再怎么样,依旧能够延续父辈的荣光,二房就不同了,二房老爷是宗庆帝的心腹,在新帝登基后,如果新帝宽容,或许会继续重用他这个先帝的宠臣,可要是新帝想要培植自己的心腹,他想要再守着自己这个位置,就显得困难了许多。   尤其侯府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高寿之年,说句不好听的,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作为子女,他们需要结庐守孝三年,等到三年之后,如果新帝在位,还能不能想起他们,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二房要给自己一个保障,保障在新帝登基后,依旧会如同先帝那样器重他们。   二房铤而走险,早已经悄悄投靠了太子。   虽然这些年皇上对于太子时有不喜,太子之位动摇,可毕竟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加上太子也是先后嫡子,身份比起其他皇子更加尊崇,与其冒险投靠其他皇子,还不如投靠太子更加稳妥些。   但荣二老爷也知道这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因此他并没有将鸡蛋统统放在太子这个篮筐里,整个荣家,除了长子知晓他的心思外,其他人包括更为出息的次子荣信都不知道他的打算。   “母亲是在谁的身上瞧见的陛下的嘲风玉佩?”荣二老爷有些急切地问道。   “就是和信儿交好的单家的闺女。”老太太缓缓开口。   “单家?”   荣二老爷平日里并不关注府内的琐碎杂事,因此这会儿老太太说出单家,他首先想到的是京中姓单的权贵人家。   可想来想去,他都想不到京中哪一户叫的出名的权贵人家姓单,更加想不到和儿子交好的朋友里有哪一个姓单的。   “就是清州那个最会养猪养羊的单家。”老太太提示道。   “那一家啊。”   荣二老爷皱了皱眉,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有机会得到皇上心爱的玉佩呢?   但是他相信母亲的眼光,如果不是确定那姑娘身上的玉佩和陛下身上的如出一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加上前些日子陛下御驾清州,确实也不排除陛下很喜欢那个小姑娘,然后将玉佩给了她的可能性。   “这件事,还请母亲大哥保密。”   荣二老爷有心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太子,因此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从侯府泄露出去。   “你放心吧。”   荣大老爷点了点头,他倒不知道弟弟的打算,只是这件事涉及皇上,他得有多蠢才跑去外面胡咧咧啊,要是到时候证明了那玉佩并不是皇帝所赠,他岂不是犯了愚君之罪。   母子二人只当荣二谨慎,并未多想。   而荣二老爷也没打算草率行动,过些日子,儿子就要进京了,那些日子皇帝御驾降临清州,他应该随侍左右,那么皇帝有没有将玉佩送给单家那个小姑娘,他应该知道点前因后果才是。   思索着皇帝赠玉背后可能代表着的风起云涌,荣二老爷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从从侯府回来,以及举办了一场皇商为主的宴会后,福宝总算空闲下来,也有心情好好逛逛这诺大的京城。   不愧是全晋朝经济政治的中心,坝江县的集市甚至比不上京城最外圈市场半分热闹。   这会儿福宝看花了眼,都不知道该给家里人带什么礼物回去了。   好在她现在的私房十分丰厚,既然纠结到不知该如何选择,就干脆把所有喜欢的东西,统统买了下来。   比如京绣的刺绣,这种绣法以真金捻线盘成图案,或将其揉搓成籽绣于丝帛之上,精美绝伦,加上京绣也是宫廷内传出来的绣计的缘故,用色更加鲜明大胆,让人耳目一新。   福宝想着自己那些好姐妹,还有家里的奶奶、娘亲还有大伯娘等人,一口气买了四十多条京绣的手绢,还有几十个荷包以及两座绣工精致的小屏风,用于家中摆设。   除此之外,京中还有许多专卖舶来品的店铺,在那些店铺里,福宝简直是乐不思蜀,恨不得将铺子里的东西统统带回家。   她早就嫌弃家里照不清人影的黄铜镜了,正好那些西洋店铺中售卖玻璃镜子,虽然价格昂贵,福宝依旧咬牙买下了两块,一块自己用,一块拿回去让娘亲和奶奶一块用。   漂亮的珐琅制首饰,样式新颖的珠宝手串,还有京城特产的酥糖蜜饯,只要是耐于保存的,福宝统统都买了一堆,只等着回去以后分送给家人朋友。   对于女人来说,购物可能真的是最解压的娱乐活动,等逛了一圈,福宝基本上就将荣膺带来的烦恼抛到一边了,兴致高昂地准备第二天换一条街继续奋战。   “这位夫人,能否和你拼桌。”   午饭的时候,福宝选择了一家街边摆摊的馄饨铺子,这个摊位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妇,福宝看这个馄饨摊的炊具餐桌整洁干净,包馄饨的老太太用料实在,手法娴熟,加上那滚烫的屯炖汤冲泡葱花散发出来的扑鼻香味,想也不想的就选择了以这家的馄饨作为自己今天的午饭。   这会儿她的馄饨刚上桌,她正准备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就被一声中年人的声音给打断了。   只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比她爹还要年长几岁。   福宝环顾了一圈,发现原本还挺空旷的位置在她等着馄饨上桌的时候居然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现在除了她这个位置还有一个空位,其他位置全都被人坐满了。   福宝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同桌的还有她的两个丫鬟,似乎也不必避险,自然点头应允了下来。   只是她很奇怪,这个男人的气场和这样的街边小摊格格不入,真的不像是会吃路边摊的男人。   “这位夫人,听你的口音似乎并不是京城人士。”   福宝吹散了勺子内馄饨的热气,正准备把可爱的小馄饨吃到嘴里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再一次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   福宝觉得怪异,这个男人仿佛是冲着她来的。   她皱着眉,重新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环境,那些个占据了馄饨铺子大半位置的人,似乎统统都隐晦的注视着他们这一桌的动静。   不像是来吃馄饨的,倒像是来保护什么人的。   福宝打了一个机灵,脑袋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来意。   离开广陵侯府后福宝特地找了她爹询问那块玉佩的来历,单峻海自然不敢再隐瞒,告诉了福宝这块玉佩是皇帝所赠。   福宝猜测,侯府老夫人那天之所以对于她身上的玉佩格外关注,是因为她认出了这块玉佩的来历。   福宝的懊悔不必说了,要是知道那块玉佩是皇帝所赠,她只会将她供奉在自己的房间里,压根就不会带着这样一块玉佩招摇撞市,惹来旁人的怀疑。   只可惜这会儿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恐怕这会儿功夫,侯府也已经弄清楚这块玉佩的来历了。   她该庆幸的是这块玉佩是皇帝所赠,而他们一家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将来或许也不会踏入京城半步,这块玉佩无论代表着什么,也与他们一家无关。   顶多等回去之后就将这块玉佩供奉起来,让它享受宗祠里的圣旨和皇上赏赐的玉如意一般的待遇。   可这个来意不明的男人的出现让福宝意识到,她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些,如果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侯府老夫人没道理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个男人,也没道理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能见招拆招了,福宝有些心累,她这趟就不该来这个京城。 第145章 故事   “这位夫人,今天我们能够同坐一桌想来也是缘分,正巧我有一桩烦心事缠绕在心中久矣,不知道夫人能否帮我解惑。”   正当福宝烦恼于该怎么应付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时,对方又开口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夫人能够帮我指点迷津,拨开云雾。”   湛禛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父皇会将随身佩戴,珍爱异常的玉佩赠与她的原因,对方什么都不必说,光是看着她,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连日的烦恼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不一般的经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明明没有任何关系,却能够让他放下戒心。   越是处于他们这个位置,就越是容易怀疑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长辈,妻儿也并不一定是可信的,终日殚精竭力地为了那个位置谋划,身居高位的同时,也只能独自寒冷。   有时候湛禛也会忍不住幻想,如果他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些,但这些念头总是一闪而逝,毕竟他清楚,平民百姓的生活未必轻松闲适,只要家中儿女多的,免不了为了家中的财产争执,虽也有那兄友弟恭的,却也只是少数。   他享尽了荣华,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殊不知多少人羡慕他,能够诞生在帝王家。   湛禛长叹了一口气,处于他这个位置,一旦不争,那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所以他不能输,未来的皇帝必须是他,毕竟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曾经的太子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没错,这会儿出现在福宝面前的,正是大晋朝那个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近四十年,且近些年总是被他那皇帝老爹训斥的可怜太子。   不等福宝答应,湛禛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了他的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是原配嫡妻所出,从小就最得他爹看中,并且一早就想好了,让他继承家中最大的那笔财产。除了他这个儿子,他爹还有许许多多的子女,其中长子由一个早就不再承宠的妾室所生,但因为是长子,他那个兄长野心勃勃。他爹后来续娶的嫡妻又给他生了排行第六的弟弟,同样占了嫡出的便宜。排行第四的弟弟外家是他爹最器重的护卫首领,很多时候家里因为生意扩张和别的家族发生争执,都是这个护卫首领带人解决的,因此这个四弟在家里,也很被他爹看中。还有排行第九的弟弟,外公是他爹的幕僚,很多时候他爹需要请这个幕僚帮忙出谋划策,这个幕僚在他爹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难保不被鼓动更改继承家业的人选的意向。”   湛禛娓娓道来,福宝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   来京中那么久,加上参加的几次宴会,她也隐隐知道了现如今京城的局势。   首先太子的身份以定,可其他皇子渐渐长成,并不是那么安分。   眼前这人口中说的行二的嫡子,正好对应上了太子殿下,他口中不受宠的妾室所出的长子,正好对应上了宫中贤妃所出的皇长子,他口中继室所出的六子,对应上了继后所出的皇六子,所谓外家是护卫首领的四弟,应该就是外家是镇国将军的四皇子而九皇子的外家是当代大儒,正好也对应上了他口中外公是幕僚的九弟。   所谓的他朋友的故事,显然只是一个幌子,这样一来,对面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已经一目了然了。   “我这个朋友从小就被教授继承家业,自来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所懈怠,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对他满意的父亲这些年一改往日的慈祥,处处训斥于他,甚至开始扶持他的那些兄弟,似乎想要动摇他继承人的位置,我也想不明白这件事,不知道夫人能否为我指点迷津?”   湛禛想着,父皇那般喜爱这个姑娘,甚至喜爱到将贴身携带的玉佩相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姑娘身上存在的这种讨人喜欢的特质,一定还有什么他没有察觉到的闪光点。   这会儿的湛禛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感觉到父皇从清州回来之后父子俩原本紧张的关系稍微有所缓解,他猜测一定是在清州发生了什么,触动了父皇的内心,或许这番触动,正和眼前这个姑娘有关。   福宝听完湛禛的“故事”,开始深思起来。   那一块玉佩只在她去侯府的时候佩戴过,从侯府回来知晓了这块玉佩的来历后,她再也没有将这块玉佩挂在身上。   回想着那一天在侯府发生的一幕幕,显然只有侯府的老夫人认出了这块玉佩。   也是,毕竟是皇帝随身之物,除了曾经近距离接触过皇帝的人,谁能认得出来呢。   这样一来,将这件事透露给眼前这个皇太子的人选似乎也已经很明朗了,福宝开始思忖起眼前这个太子登基对他们单家的影响。   显然侯府已经在背地里站队,而站队的对象正是眼前这个太子,虽说侯府兴衰和福宝没有太大关系,但在一部分人看来,单家能够有今天,离不开荣信的支持。   很大程度上,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侯府站错了队,遭到将来继位的新君的贬谪,单家也绝对讨不了好。   不说会被打压吧,那些觊觎单家现如今家业的人没了顾忌,恐怕会做出一些让人心烦的小动作来,这不是福宝希望看到的。   “我不知道你那位朋友现如今的处境究竟如何,但是我相信既然他的爹爹重视了他那么多年,将他当成继承人培养了那么多年,在他身上付诸的感情,一定比他对任何孩子的付出来的多得多。人老了,都是念旧的,平日里多关心关心老人,不让让他觉得你那朋友满心满眼的只有那一份家业,父子的感情应该就能大大缓解。”   皇宫里出来的那都是人精,人家能够在死亡率最高的地方生存还游刃有余,她这个连侯府宅斗都有些吃不消的小垃圾就别想着指导人家夺嫡了。   福宝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番,将这个环境替代到她曾经那个世界很火的某个朝代九龙夺嫡的背景下,参考了一些当时网友对那倒霉太子的指导建议,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湛禛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福宝这番话听到心里去。   父子,皇家哪有父子,这些年父皇对他的忌惮早就让他怀疑幼年时父子相处那段温馨美好的记忆。   不过福宝的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一番触动的,他忽然意识到,处在他这个位置上,真正应了那句话——不争即是争。   他已经是太子了,再争,就是皇帝,而他那些兄弟不同,上面还有他这个靶子,父皇对他们的容忍度更高,这会儿即便他们做了更过分的事,只要他反击了,恐怕在父皇心里,不讨喜的那一个依旧是他。   当然不是说他彻底放弃了打压几个野心勃勃的兄弟,而是说他要做到在他父皇看来不争不抢的模样。   这些年他被几个兄弟逼得急躁了些,恐怕就是这样,让他父皇误以为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坐上那个皇位,从而忌惮于他。   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湛禛又笑了笑,然后对着福宝额首离开。在他走后,馄饨铺子里坐着的顾客陆陆续续少了大半。   福宝终于能够安下心吃她的小馄饨了,可这会儿低下头,原本一颗颗精致可爱的小馄饨早就已经在汤水里泡烂,胀成了一碗馄饨皮粥。   这京城没法呆了!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福宝吃完了这碗泡糊的馄饨,气呼呼地在心里鞭挞着皇家这群人。 第146章 试探   荣膺作为荣信唯一的儿子,还是这些年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儿子,父子俩之间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隐瞒,相反担心儿子做出什么犯了上头忌讳的事,荣信时常会和儿子探讨朝廷官员以及皇室众人的喜好态度,这也是为了儿子今后步入官途做准备。   皇帝将那块嘲风玉佩送给了福宝,这件事被荣家极少数人瞒着不让外传,但荣信依旧告诉了儿子荣膺。   在荣信看来,单家也算是他这边的一股势力,他也希望在他之后,两家的小辈能够继续交好,但是荣信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儿子年幼时被老祖宗带在身边,难免有些骄纵孤寡,对于单家这样的出生,他未必会真正放在心上,为了防止两家之间的交情在孩子这辈淡下来,荣信就干脆用这块玉佩当做了单家的筹码。   他的这番话误打误撞地延迟了荣膺原本的一些计划,他只当单家还是那个需要他们侯府庇护的小户人家,因此虽说喜欢福宝,可从头到尾也没有将两人摆在同一水平线上。   从他能够随意地要求福宝和严山生和离就能看出这一点,或许对他而言,福宝只是一个被他喜欢的物品,而不会将她当做平等的人一般对待,问问她的喜怒。   在荣信告诉他那块玉佩的存在之前,荣膺甚至想过一些过分的手段,只是暂时没想好是否实施罢了,这会儿知道福宝是被皇上记在心里的人,让他对自己之后的计划产生了疑虑。   严格说起来,荣膺是个野心大于感情的男人,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生注定了这一点。   在荣膺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被外放出京,在这个诺大的侯府里,曾孙辈的男丁并不值钱,你要是不做到最好,侯府真正的掌权人,他们的亲曾祖父或许都叫不全他们的名字。   荣膺是幸运的,借着爹爹的光获得了老祖宗的喜欢,可也因为这样,他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侯府的斗争远比外人想象中的更要激烈,短短几年的时间,荣膺经历过被伺候的下人“不小心”推到湖里,也经历过大冬天睡觉的时候,房间的窗户“不小心”被风吹开,甚至有一次他的饭菜里被人下了毒,他贴身伺候的小厮替他遭了灾,而最后追查出来的真凶却只是他们二房一个不起眼的通房丫鬟,显然就是个替罪羊罢了……   种种经历告诉荣膺,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争这一条道路,他要做人上人,他要掌控自己的生死,男女情爱罢了,随时都能够被他舍弃。   正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荣膺对于福宝的喜欢没有到达愿意拿自己的仕途交换的地步,所以这个时候他退缩了,但这也不代表他彻底放弃了。   “荣九少爷。”   严山生看着这个约他见面的男人,出于男人的直觉,严山生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觊觎着他娇美可人的媳妇,让他无法对这个男人提起好感,可严山生也知道侯府地位多么尊崇显赫,只要荣膺没有表现出他的这份觊觎,并且将他化成实践,他就要和这个男人做到面子上的平和。   “严山生。”   荣膺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因为这些年在外奔波的缘故,他的肤色又黑了一圈,整个人高大魁梧,壮如蛮牛黑熊,按照时下的审美,荣膺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福宝放着他这样的男人不喜欢,偏偏喜欢眼前这头笨牛。   “荣九少爷今天约我过来所谓何事?”   严山生想要快点离开,前些日子他忙着正事,好不容易得了空,还没好好陪他的宝宝呢,就被眼前这个人给叫来了。   他听说京城外一座月老庙格外灵验,传说男女将各自的月牌写下对方的名字,然后绑上同心结挂于庙里的月老树上,就能够一辈子长相厮守,恩爱美满。   严山生已经想好了,等他一有空就带福宝去那间月老庙拜拜。   想到这件事,严山生的脸上就不由挂上了几分笑意。   “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荣膺看眼前这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傻笑地表情,面上越发冷淡,明明说着恭喜的话,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能娶到娘子,确实是我的福气。”   严山生知道荣膺口中的恭喜到底是为了什么,嘿嘿笑着点头应是。   他觉得小时候遇见单福德是他第一件福气事,借由单福德认识了福宝,是他第二桩福气事,而娶到福宝,可能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福气,将来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就牵动于这个媳妇的身上,以后再有什么福气,那也都是媳妇给的。   严山生有些摸不准荣膺的来意,难道他特地约他见面,只是为了说这一句恭喜?   “你可想过之后的打算,是准备从军,还是从头准备科举,将来谋个一官半职,也好给令夫人搏一个诰命?”   荣膺看着眼前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他不想看到严山生这张傻笑的脸,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太过刺眼。   他这话一出,严山生总算能够理解他已经之所以将他约来见面的目的了。   按照严山生这个年纪,科考显然是不现实的,他这个脑袋也不适合念书,至于当兵,现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平乱能够让底层的兵将建功立业,没有关系,或许当了一辈子的兵,那也只是一个小兵,想要步步升调,谈何容易。   荣膺的这番话只是想要告诉严山生,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没用,根本就配不上福宝这样的好姑娘,让他知难而退,将福宝拱手相让。   可严山生哪里真的就是这样好糊弄的呢。   “我没有荣九少爷那样的大义,也没有你那样的追求。”   严山生憨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娘子多粘人啊,真是一刻不陪着,都让人想的心慌。   再说了,福宝并不喜欢高门权贵复杂的生活,这会儿福宝要是想要诰命的身份,他拼了命都会去帮她挣来,可硬是将福宝不喜欢的荣宠强加在她身上,只会让她烦恼罢了。   “福宝想要在家的院子里搭一个能够乘凉的亭子,还想在葡萄藤架搭一座秋千,等这趟回去了,我就要帮着她把家改造成她想要的模样;她喜欢小动物,不拘猫猫狗狗还是小鸡小鸭,家里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加上这群小动物非闹得鸡飞狗跳不可,这个时候家里也不能没有我;还有福宝喜欢做菜,却不喜欢剖鱼杀鸡准备食材,这个时候她也需要我……”   严山生看着荣膺认真的说道:“手握权柄固然尊崇,可福宝更喜欢的,是平淡自在的生活,以及家人爱人的陪伴,这是她想要的,也是我愿意给的。”   并不是人人都向往达官显贵的生活,严山生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在外人看来,他远远比不上荣膺这样模样好,又有良好出生的侯爵子孙,但严山生知道福宝喜欢他,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他也努力让自己配得上福宝的喜欢,这样就足够了。   荣膺看着一脸自信的严山生,想着那一天福宝对他说的那番话,忽然间静默了。   “好好待她。”   只留下简单四个字,荣膺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那间茶馆。   严山生不知道荣膺是否知难而退了,也没在茶馆逗留,而是高高兴兴地去了同一条街上最有名的果脯店,给福宝买了她最爱的零嘴。   赶明儿他就带福宝去京城外香火最好的月老庙,这个可爱的小媳妇,他得求着月老绑牢才是。 第147章 回家   “早点处理完手头的事,咱们就回家。”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单峻海喝完闺女帮他盛的那碗鸡汤,缓缓开口道。   不仅是福宝等人不适应京城的生活,就连单峻海和严山生也有些不太适应京城这片皇商圈里的风气。   来到京城不满一个月,已经陆陆续续有五六批同样承接内务府贡品的皇商往他们暂时落脚的宅子里送来了扬州瘦马,美其名曰是伺候主子的下人,可那一个个娇滴滴的姑娘,样貌娇美,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到底是用来伺候谁的,怎么伺候的岂不是一目了然。   天地良心,虽然现在单峻海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了,可从来没有想过生出二心,做什么对不起媳妇的事。   再说了,闺女跟在身边呢,那些个皇商送这样的女人过来,岂不是想要损害他在闺女心中威严高大的形象。   可惜这里弯弯绕绕的门道太多,人都送来了,也不能再还回去,单峻海干脆就按照那些人将这些瘦马送来的借口一般,将这些个女人关在一个院子里,给她们安排一堆刺绣的活儿,赚来的钱正好就是她们日常的开销,平日里那个院子的门口派人把守着,也不让她们出来瞎晃悠,打算等到离开京城的时候再将这些女人的身契还给她们,是留在这个府邸里,还是得了自由身回家,随她们自己的主意。   但这一次两次的下来,眼瞅着那些皇商都有些不上道的开始琢磨往他女婿身边送人了,单峻海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无比怀念家乡轻松闲适的生活,恨不得赶紧把京城的事务处理完了,然后带着闺女回乡。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这一点上严家和单家的想法无比的契合,往日总是幻想着京城多么富庶的两家人这会儿长够了见识,纷纷意识到了家乡的美好,恐怕以后轻易都不会再来京城了。   “好啊,我也想娘亲了,还想爷爷奶奶,想哥哥他们。”   福宝重重点着头,她也觉得这古代的京城没什么好呆的,随便掉下一块砖砸到的都有可能是你招惹不起的贵人,古代可不比现代,好歹还宣称人人平等,在这个年代里,你得罪一个贵人,随时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再加上还有荣膺这个潜在的危险,福宝真是恨不得长着翅膀飞回家乡。   这件事上四人的立场高度重合,他们也决定了,抓紧时间把一些交接的工作做好,然后赶紧回家。   “这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   在单家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荣信站在京城外送别。   因为福宝晕船的缘故,他们决定从陆路回乡,虽然途中花费的时间会比走水路更长些,但至少人会舒服很多。   “哈哈哈,有缘自然还会再见的。”   单峻海豪爽地笑了笑,反正这京城不出意外他是不会再过来了,可要是荣信实在想他,他还是很愿意尽地主之谊,在家里备下好酒好菜,扫榻相待的。   荣信叹了口气,相处了那么多年,他何尝不知道单家人的个性呢。   这样也好,山水田林间的生活,或许更适合他们。   两个月之后,单家的马车终于回到了坝江县,分别小半年的家人也终于重新团聚。   “奶的乖乖啊,可想死奶奶了。”   蒋婆子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抱着福宝就是一阵乖啊肉的亲昵叫法,两只有些粗擦的手掌小心揣摸着孙女娇嫩的小脸蛋,直说孩子瘦了,是单峻海这个当爹的没有照顾好。   因为从京城回来带了不少土仪的原因,在从坝江县回来的时候,单峻海还不忘叫上了大哥一家,一块回来吃顿团圆饭,顺带着把他们那房的礼物给带回去。   几次三番下来,吕秀菊对三房的东西早就没了觊觎之心,怪只怪三房那个小侄女太邪性,总是让她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久而久之,吕秀菊变得安分了许多,因为她发现,只要自己乖乖的,能得到的好处比她胡乱闹腾要来的更多,此刻她手腕上碧玉通透的镯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会儿看着三房从京城带来的两大车的礼物,想到其中有一部分是给他们大房的,吕秀菊就笑的见牙不见眼,嘴里的好听话一筐筐往外倒,说的一旁的苏湘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至于王春花这些年虽然没什么大长进,可胜在娶了一个聪明的儿媳妇。   她那性子早就被符秀莲摸透,这会儿还没等她说出什么扫兴的话呢,就被符秀莲顺势转移了话题,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分着福宝带来的礼物,王春花就是想要破坏气氛,也没那个能力。   两大车的礼物,所有人都有份,就连村里的孩子闻讯赶来凑热闹,都一人分了一大把糖果蜜饯,整个村子喜气洋洋的,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朝一个更好的方向前进着。   又是一年春,五花肉的精神头越发的差了,不久前刚过去的冬天,为了让五花肉更好的过冬,福宝特地将它的窝移到了自己的房间,屋内整天烧着碳,暖烘烘的就好像春天一样,可五花肉依旧没有抵挡住冬困的威力,整天昏昏沉沉的,三五天才会从窝里起来一次,吃上两三颗坚果就又回窝睡觉去了。   皮毛越发黯淡,胃口逐渐减小,原本灵活的动作渐渐迟钝下来,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不详的征兆。   好在春天到来后,五花肉稍微打起了些精神,尤其是这几天,胃口也好了许多,虽然比不上它曾经的饭量,可至少也能按时吃点东西填肚子了。   这一段时间,福宝倍加珍惜和五花肉的相处时光,它没法再灵活地顺着衣摆爬到她的肩膀上,福宝就把它抱在怀里,它的牙齿不再锋利,没法啃动坚硬的坚果壳,福宝就把坚果肉剥出来,切成小块递到它的面前。   这些天五花肉的精神好了许多,福宝就想着,应该带着五花肉回山上一趟了。   那里还有它许许多多的族人,或许看见了那些鼠子鼠孙们,五花肉的心情能够再振奋一些。   想到做到,第二天天一放晴,福宝就带着五花肉回乡进山了。   “吱吱——”   山上的松鼠猴子们对福宝无比熟悉,在她进山没多久,就吱吱叫着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每年冬天福宝都会提供不少的物资助它们过冬的缘故,山上的猴子松鼠多了不少,这会儿福宝站着的那块林地的树上挂满了松鼠和猴子,一些小猴子小松鼠亲昵地往福宝身边凑,以往都会站出来制止它们这个举动,表现出对福宝强烈的占有欲的老猴王只是站在边上咧着嘴看着这一幕。   猴王,也老了。   福宝揉了揉眼睛,有些酸涩。   “吱吱——”   五花肉指了指最高的那棵树,抓了抓福宝的衣袖,示意福宝将它放下。   “五花肉,你不要我了吗?”   福宝隐隐有些预感,五花肉似乎不想跟着她离开了。   “吱吱。”   五花肉亲了亲福宝的指尖,短小的爪子指了指那棵树,表示自己强硬的态度。   它感受到了自己寿命的尽头,这个时候,它不想和自己的小宝贝在一块,因为它知道,等到了真正离别的那个时候,它心爱的小宝贝一定会难过的大哭。   它想留在这个它长大的山林间,以后小宝贝来山里找不到它,也能当做它还活在山林的某个角落里。   而且现在小宝贝的身边已经有了疼爱她的夫婿,将来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小宝宝,五花肉觉得自己离别的伤痛,终究会被时间慢慢冲淡。   福宝的嘴唇嚅动,眼眶里也渐渐凝聚了水汽,可她还是答应了五花肉的请求,将这个被她捧在手心里的爱宠放在了地上。   似乎是担心福宝反悔,五花肉用它前所未有的速度麻利地攀爬到那棵最高的树的树枝上,然后身形迅速隐没在了茂密的树叶中。   “呲——”   老猴王冲着福宝龇了龇牙,示意自己会保护好这个小松鼠。   福宝抹了抹眼泪,松鼠群和猴群似乎都为这离别的氛围感伤,原本围绕在福宝边上的猴子和松鼠们也渐渐爬上了树,然后在树与树之间跳跃着,往深山的方向离去。   满树的猴子松鼠越来越少了,福宝捂着压抑沉闷的胸口,扭头往山下走去。   “嘭——”   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脑袋上,福宝吃痛地捂着被砸疼的地方,蹲下身一看,刚刚砸到她的正是一枚果仁饱满的山果。   “吱吱——”   五花肉从茂密地树叶间显露出身形,它冲着福宝招了招手,嘴角咧地高高地,在福宝的泪眼朦胧中,彻底消失在了那棵树上。   当初它用一枚坚果砸来的小宝贝,离别的时候也要用坚果做记号。   下辈子,他们还要做彼此的宝贝啊。   福宝将那枚果实捏的紧紧的,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着双膝,哭的泣不成声。 第148章 完结   福宝上山的时候带着五花肉,下山的时候眼眶红肿独身一人,虽然不知道在山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家里人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说来五花肉对于外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个模样可爱些的畜生,可是对于单家人和严家人而言,早已和家人没有分别,一连好几天,两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压抑,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当两家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登门拜访的人就没见少过。   “人的一生那么长,总是要历经好多场分别。”   因为担心孙女,蒋婆子这些天干脆借口去镇上买宅院住在了孙女婿家里。反正严家就福宝一个女主人,这种在旁人看来过分的行为,在单家严家根本就不是一个事。   这会儿蒋婆子拉着孙女的手,语重心长地对着她说道。   她已经是抱上重孙女的老祖宗了,前不久三孙子福才媳妇秀莲报喜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再过个七八个月,她或许也能抱上重孙子了,和她一般年纪的还活着的老太太,早就不多了。   这短短三年里,蒋婆子参加了好几场曾经手帕交的葬礼,她心里也清楚,即便她的身体保养的再好,每天用最好的补品养着,绝对也活不过自己的孩子,更活不过她的心肝乖乖,所以她注定是要走在孩子们的前头的。   谁不怕死呢,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害怕睡觉,因为一闭眼一睁眼,一天就又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哪一天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蒋婆子也怕死,但她更怕自己走了以后没人看顾她的小乖乖,好在山生这孩子是一个好的,孙女未来有他照顾,蒋婆子也能放心不少。   “奶奶当初送走你太姥姥太姥爷的时候也是那般舍不得,一连哭了好几宿,那时候家里的条件还没有现在这样好,我晚上哭,白天还得睁着肿泡眼下地干活。”   蒋婆子以过来人的经验安慰福宝:“可时间久了,再难过的感情也是会淡下来的,我还时常想起你太姥姥和太姥爷,可不会如同他们刚离开时那般悲痛了,因为我知道我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你太姥姥和太姥爷也能对我放心了。”   人生在世,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五花肉选择留在山上不想让福宝看着自己死掉,就是不想要福宝为它伤心。   时光会冲淡这些悲痛,让曾经的感情化酒留香,越积淀,就越香醇。   “或许再过几年,我和你祖父就会前后脚离开你,你那爹娘,也不会陪你到最后,可你和山生会有孩子,几十年之后,更会有孙子,人生就是一个大轮回,一些人走了,也有一些人来到了你的身边。”   蒋婆子的声音慈祥温和,带着年迈的沧桑以及豁达的韵味,她缓缓地抚摸着孙女那一头秀发,正如小时候抱着她哄逗一般:“所以奶的乖宝啊,即便等到了分别的那一天,也不要太伤心,这或许是下一个重逢的开始。”   “奶。”   福宝紧紧搂着奶奶的腰,这番语重心长的安慰,也不知道她是否都听进去了。   又是一年冬,这个冬天比以往每一个冬天都更加肃穆,因为宗庆帝驾崩,举国同丧。   这是一个英明的帝皇,在他在位期间,国泰民安,政治清明,百姓拥护爱戴他,即便是远在坝江这样的偏远县镇,当地的百姓统统自觉穿了一个月的丧服。   继位的是太子,在宗庆帝病重不能上朝的那些日子里,几个皇子各显神通,朝政很是混乱过一阵,可是在宗庆帝没彻底病倒之前,他和太子已经渐渐修复了父子关系,在朝堂之上,他一改往日对太子的打压,反而十分豁达的给予了太子不少权柄,这也导致在后来宗庆帝不能上朝的那段时间,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兄弟打压的打压,囚禁的囚禁,并在宗庆帝驾崩后,以太子之位名正言顺地登记为帝。   这些都是民间传闻的消息,福宝等人自然知晓,太子的登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单家依附于侯府,尤其是侯府二房那一脉,现在荣二老爷有从龙之功,将来必然龙恩不衰,即便侯府分了家,京城依然有他们那房的一席之地。   加上福宝和现在已经登基为帝的太子曾经那一面之缘,或许这也是已经考取秀才的单福德未来仕途上的机缘。   这会儿作为单家第三代小辈里唯一没有成亲的孩子,单福德的婚事似乎也渐渐有了眉目,那是他老师的孙儿,据说也是一个贤惠温婉的好女子,曾和单福德有过几面之缘。   他那老师是致仕的五品官员,唯一的独子是宗庆二十三年的同进士,现如今外放任同山知州,正五品官员,单福德现如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要不是他的老师赏识他,未必会将自己的孙女许配给他。   如果这桩婚事能成,或许也算是一桩天赐良缘。   符秀莲年前给单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因为生了一个儿子,王春花对于这个儿媳妇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每天忙着照顾宝贝孙子,连带着没事找事的时候都少了很多。   倒是吕秀菊的心情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变得糟糕了许多,好在时隔几年,她那侄女兼儿媳再一次怀上了孩子,这让吕秀菊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和二房攀比了,专心致志照顾儿媳妇,每日烧香拜佛的期待孙子的到来。   大伙儿的日子越来越好,似乎唯一的遗憾就是福宝的肚子了,要是这会儿她也能怀上一个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别抢别抢,你们每个都有份。”   和往常一样,福宝带着几个丫鬟还有负责扛食物的家丁一块上山,然后将准备好的食物分发给山上的猴子以及松鼠们。   自从五花肉留在山上之后,福宝进山的频率就变得频繁了许多,只可惜五花肉似乎存心避着她,从那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一开始,福宝还能安慰自己,或许五花肉还在这山上的某一角活的好好的,可时间一久,又是一个隆冬过去,福宝也渐渐放弃了这一丝希冀。   她的五花肉,或许真的离开她了。   因为冬天猴群会迁徙到深山的缘故,这是时隔三个月后,福宝在今年头一次进山。   她担心这一个冬天猴子和松鼠们吃的不好,所以给它们带来了丰富的食物。   只是不同于以往,在猴群里福宝没有见到猴王的影子,代替它威严地指挥着猴群的是一个更为健壮的公猴,它的尾巴又长又粗,尖头还有一截金色的毛发,福宝认出来,这是猴群里最闹腾的小猴子,小时候没少挨猴王的揍,长大点就开始挑衅猴王争这猴群领袖的位置。   它是猴王的孩子,也是猴群里屡教不改喜欢趁猴王不注意找福宝亲亲抱抱的淘气猴,因为它尾巴上那截金黄的毛发,福宝亲昵地叫它金尾巴。   对于这个淘气的儿子,猴王历来都是严肃却又宠溺的,它似乎早早就已经将这个孩子当成为了猴群的继承人培养。   一个冬天过去,没有看到猴王,反而看到了金尾巴代替了猴王的职责,福宝意识到,或许又有一个新朋友离开她了。   还没等走到山下,福宝就昏了过去,好在一旁的丫鬟及时将她搀扶住,这才没让她摔着。   因为事情紧急,福宝被下人直接送回了村里的单家,然后赶紧找来了大夫为她诊脉。   “宝宝,我们要当爹娘了。”   这是福宝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看着欣喜若狂却又小心翼翼不敢将双手放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的严山生,福宝愣住了。   悲喜交加,不外如是。   三年后   “凉,发发。”   刚满两岁的严豆花小宝宝用自己两条短短胖胖的小粗腿在山间的小路上高兴的蹦哒着。   在她出生那一天,福宝心血来潮突然想要吃豆花,疼爱媳妇的严山生从床上爬起来,半夜给她磨豆腐,可是豆花还没做完呢,肚子里的孩子就等不起了,嗷嗷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或许是因为没吃上豆花的执念,没等傻爹爹严山生帮她起上最好听的大名的小宝宝就有了豆花这个小名儿。   今天是小豆花两岁的生日,也是福宝头一次带着她上山。   山上的猴群和松鼠群面对这个陌生的小宝宝十分好奇,围在她身边,却又不敢伸手戳她扯她。   这个人类的小幼崽身上有它们熟悉的福宝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子奶香,小小软软的一团,总觉得使一点力就能把她给碰坏了。   现在的猴王金尾巴对着这个小幼崽抓耳挠腮,她的头上就那么几根毛发,它想给她抓虱子,似乎都做不到。   “肉、肉。”   看着松鼠群豆花激动的直蹦哒,她认出来这些都是和娘亲房间里那副画像上的五花肉,还有那些个毛茸茸的小猴子们,都让豆花感觉到无比惊奇和兴奋,福宝都快抓不住她。   “哇——”   一个没看住,从高处掷落一颗小浆果,砸在了豆花的胖脸蛋上。   小丫头受到了惊吓,嚎啕大哭。   她拿手抹着自己胖嘟嘟的小脸蛋,意外尝到了手里小浆果甜美的滋味,嚎啕地哭声渐渐转变成抽泣,然后又变成欣喜地微笑。   看着傻闺女兴奋地用自己的小胖手抹着脸蛋上的浆果汁,然后嗷嗷冲着她伸手示意她也尝尝她甜滋滋的小手指,原本还有些紧张的福宝一下子变得哭笑不得。   山上扔浆果的松鼠被豆花刚刚的哭声给吓坏了,捧着两颗饱满的刺果从山上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豆花身边,用自己蓬松地大尾巴蹭了蹭豆花的脚踝。   “果,果。”   小豆花一点都不记仇,看着松鼠手里捧着的那两颗莓果,口水哗哗流了一地。   晚上福宝去闺女的房间看看她睡觉有没有踢被子,却意外瞧见闺女的小床上多了一位意外来客。   白天那只小松鼠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这会儿就睡在豆花的边上,一人一鼠打着微微的轻鼾,小豆花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时不时还咂巴一下嘴巴,一旁的小松鼠听到福宝过来的动静很快警醒过来,懵懂乖巧地看着她。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幕让福宝忍不住有些泪目。   这算是另类的重逢吗?   或许真的如同奶奶说的那样,他们的人生经历着一场场离别,但或许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迎来了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