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正经经谈恋爱》 作者:西西特 文案 宴好是颜狗,看到江暮行的第一眼就想跟他好。 超级黏人/偏执/诱受VS外表冷漠/暗撩/内揣宠媳妇大全攻 甜/糙/日常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甜文 主角:宴好,江暮行 作品简评 宴好喜欢江暮行,高二快结束的时候,他寻思高中生活即将迎来收尾的一年,不得不开展追求,就以补课为由找上了江暮行。随着日常中的相处,宴好发现他的这场暗恋并不是单行线,旁边还有一条虚线,在他的试探之后,逐渐清晰起来。那条线是江暮行的坚守与爱,与他一路同行……本文是校园题材,双向暗恋,围绕着主角从差等生变成优等生,实现梦想这一中心点,讲述了少年们的懵懂,勇敢,坚持,成长,以及陪伴。文风轻松,积极励志,值得一读。 第1章   “啧,今天这个妹子比昨天那个妹子要甜,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甜的汁水都快爆出来了。”   杨丛眼睛瞅着楼下,羡慕地直咂嘴,“班长好福气啊。”   宴好咬开一颗水果硬糖推进嘴里,苹果的香味瞬间缠上舌尖,杨丛还在叭叭,他突然伸腿踹了下桌角:“你烦不烦?”   杨丛恶心巴拉地扁扁嘴:“小好,你凶我。”   宴好阴恻恻地扫过去。   杨丛立马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宴好拿根自动笔转转,放下来,又转,反复片刻,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杨丛懵逼:“啥子?”   宴好撩起有点长的细碎刘海:“换个问法,我这样,过得去?”   额头光洁饱满,眉眼清秀至极。   却又因眉心那一点朱砂痣,无端生出几分媚态。   杨丛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过得去,太过得去了。”   宴好放下刘海。   杨丛老父亲一样忐忑地搓手:“怎么了这是?”   宴好叹气:“思春了。”   杨丛严肃掐决:“妖精!速速从我儿体内滚出去!否则我定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宴好扯唇:“傻逼。”   教室门口进来一人,蓄着清爽短发,个高,肩宽腿长,眼褶深,眼长且锋利,鼻梁高挺,唇薄,轮廓立体分明。   外形出挑,气质极冷。   江暮行,一中校草,高二(1)班班长,学霸。   颜高,颜狗看一眼就死。   譬如宴好。   “嘎嘣”   宴好把糖咬碎。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暑假,之后进入高三,再是一百天倒计时,高考。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要快点行动了。   ——   放学后宴好慢吞吞地收着课桌。   杨丛书包都背好了:“爷,您利索点?”   宴好手一挥:“你先走吧。”   “卧槽!”杨丛不干了,“说好的一块去耍游戏,你唱的哪出?”   宴好把课本堆一块:“明早给你带四季锦的烧卖跟豆浆。”   “得嘞,明儿见。”杨丛麻利儿的滚了。   风扇呼啦啦地转着。   教室里响着说笑玩闹声,挪动桌椅声,瞎吼乱叫的歌声,不锈钢勺在饭缸里擦晃的清脆声响……   挺嘈杂的。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是放学独有的交响乐。   宴好心里有事儿,听着烦躁,他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面,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动笔,看笔芯露出来,缩进去。   余光不时瞥向第一组第一排,坐在过道那边的宽阔背影上面。   宴好在最后一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跟他正好是斜对角,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教室里的嘈杂声渐渐减弱,住宿的走读的都溜了,宴好不知不觉从偷看变成明目张胆地紧盯,他把双手放在课桌底下,指缝交叉着用力捏了捏,起身拿着数学卷子走过去。   “班长,我有道题不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江暮行把摊在面前的英语习题册收起来,语气冷漠:“哪道题?”   宴好手指指:“就这个。”   江暮行扫一眼:“公式没背?”   宴好挠了挠微翘的鼻尖:“背了,不会用。”   江暮行画了条辅助线:“会了?”   宴好摇头:“不会。”   江暮行低头写解算过程,字迹利落干劲。   宴好看他露在校服衣领外的那截后颈,看他垂下来的密长睫毛,解题时轻抿的唇角,拿笔的手,视线一通乱瞟,喉结上下滚动着,心猿意马。   江暮行停下笔,开始讲题,讲完就重新翻开习题册。   “我没听懂,”宴好低伏在一堆书上,运动鞋的鞋尖在地上蹭蹭,“再讲一遍行不行?”   江暮行淡声道:“心思不在这上面,讲一百遍都没用。”   宴好心虚得吸口气,牙齿咬到了舌尖,疼得他蹙了蹙眉心,他故作镇定:“班长,你什么意思?”   江暮行侧过脸,眼皮一撩。   宴好惊得屏住呼吸,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扑通扑通乱跳,那声音太响了,在他耳朵边回荡着,这让他不知所措,拽了卷子就走。   结果没注意卷子一角还在江暮行胳膊下面,他一拽,用力过猛,听见了“呲”地一声响。   “……”   宴好使劲揉搓几下烫热的耳朵,装成很轻松的样子:“班长,我卷子坏了。”   江暮行把胳膊下面的那一块拿出来。   宴好伸手去接,没走,硬着头皮道:“借我胶带用一下。”   江暮行给他半卷胶带。   宴好在过道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把卷子拼好,扯了一截胶带,头歪着凑近,正想用牙咬断,又改变主意:“班长,借一下小刀。”   一把蓝色小刀丢了过来。   宴好把刀刃拽出来,切断胶带,他还在想话题,后门口就进来两人,端着饭缸,带进来一股饭菜香。   那两人看到宴好跑到第一排去了,愣了下。   当他们目睹他把胶带还给班长时,表情堪称诡异。   ——   晚霞编织成大网将学校笼罩在内,温柔又缠绵。   宴好在车棚开锁,动作很慢,等到江暮行往这边过来,眼里的阴郁才褪了下去。   江暮行的车很旧,跟他脚上的鞋一样,但都非常干净。   宴好想跟他说话,气氛又被人给打乱了,这回是下午在樟树底下表白的女生。   江暮行把黑色链条锁放进前筐里:“有事?”   女生见有第三人在场,有些害羞,声音放的很轻:“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江暮行面无表情。   女生美艳的脸一白,红唇嗫嚅着:“朋友也不可以吗?”   江暮行道:“抱歉。”   女生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那我……我要是没跟你表白,不跟你说,不让你知道我的心思,是不是就能做朋友?”   江暮行推着车往车棚外走。   女生想抓他校服,却被他回头的那一眼吓得把手缩回去。   “江暮行,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我一定可以做到。”   “没有意义。”   江暮行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女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宴好给她一包纸巾,犹豫着问:“同学,你喜欢我的班……我们班长多久了?”   “很久了,”女生边哭边说,“新生代表大会他上去发言,我,我就……”   宴好抿嘴,没他早。   女孩子追江暮行,难度系数很大,看性格学识长相身材感觉之类的,男生的话,各项因素好坏都是屁,只能等一个奇迹。   宴好等啊等,一晃眼,高二都快走完了,日子过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又很恐慌。   望了望远处的身影,宴好眼底盛满了光,他跨上车,快速踩着脚踏板追上去。   江暮行出了校门,拐向左边那条路。   宴好也那样拐,跟他一个方向,自动屏蔽了路上的行人跟车辆,好像就他们两个人,在青春年少的尾巴上相依相伴。   这么想着,宴好的唇角就翘了起来,经过一家冷饮店时,他转头笑:“班长,我请你喝东西。”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抓住他车后座,不让他走。   不多时,两辆自行车停在路旁,两个少年并肩而立,沉默着喝盐汽水。   宴好咬着吸管,舌尖抵了抵:“说是盐汽水,其实也不咸,甜的。”   江暮行看夕阳:“饮料都会放糖。”   宴好看的是看夕阳的少年,画一样,好看的不真实:“班长,你很缺钱吗?”   江暮行依旧看着夕阳。   宴好用手背蹭掉眼睛上的汗珠:“我见过你在餐厅里面打工。”   江暮行没什么反应。   宴好不假思索道:“我还见过你从一家教育机构出来。”   江暮行侧低头,看着他。   宴好呼吸一滞,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半响,江暮行开口,嗓音凉薄:“你想说什么?”   宴好喝两口汽水压压惊:“是这样,我是家里给买进一中的,也就是说,只考到了可以花钱的那个分数线,跟你们自己考进来的不是一个底子,差多了。”   “放学那会你给我讲的题我是真不会,也听不懂,上课跟不上,老开小差。”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宴好不自在的顺顺刘海,挡住眼睛。   江暮行低头看手表。   宴好知道他时间上很有规划,要去打工,就把语速提快了点,背上密密麻麻一层汗:“几门学科里面,我英语比较好,理综还行,语文一般,数学最垃圾,大概是它爱我爱的深沉。”   “我爸之前有给我请家教,是个古板的老头子,沟通上有代沟,没多久就退了。”   宴好把手心里的汗蹭在汽水瓶上:“后来换了个年轻一点的老师,性格上跟我又合不来。”   有几个小姑娘来买饮料,羞涩地打量江暮行,窃窃私语着什么“好高”“好帅”。   宴好的思维被打断了,发着呆。   江暮行第二次看手表,似乎很急:“我要走了。”   “等会!”   宴好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垂眼看鞋面,声音很小:“班长,你学习好,一直是年级第一,跟我又是同班同学,同龄,同性,我觉得我跟你会很合拍。”   江暮行像是没听清,眉头一皱:“大点声。”   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唇角,音量拔高点:“我的意思是,我爸对我寄予厚望,我急需一个家教,要不你一对一的给我补课,我付你课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就谈恋爱。 第2章   江暮行听了宴好的建议,没有答应,也没拒绝,说会考虑。   宴好心里烧得慌,一晚上没睡,早上带着一对黑眼圈去的学校,进教室走的前门,眼角往江暮行那里偷瞄,上讲台的时候一脚踩空,摔了个狗吃屎。   脑门结结实实磕到了讲台,“咚”地一下。   前排同学被巨大声响给吓了一大跳,纷纷起身查看。   宴好晕了一小会,两眼冒金星地爬起来,蹲在讲台底下捂着脑门暗骂。   江暮行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讲台边问:“有没有事?”   宴好立刻不骂了,他心跳加速,说话时声音闷闷的,浑然不觉地掺杂了几分委屈:“有事,头上撞了个大包。”   江暮行嗓音低沉:“我带你去医务室。”   说着就让副班长维持一下秩序。   宴好把书包放讲台上,让杨丛过来帮他拿回座位上面,还没下楼就收到他的短信。   -阿又噢K?   今天早自习是英语,哥们骚了一手,并且希望同伴骚回去。   宴好不想回,又怕他作出浪来,还是回了一条。   -发因。   宴好把手机揣兜里,边走边问:“班长,你考虑好了吗?”   江暮行唇角冷硬:“没有。”   宴好吹起刘海,发梢扫过额头大包,疼得他“嘶”了声:“有那么难考虑?”   江暮行沈默不语。   宴好走着走着就慢下来,看他后脑勺,目光贪婪且炙热,说出来的话是同学间的调侃,没异常。   “班长,其实你不用顾虑太多,我也不指望数学能考多高的分,能过及格线就行,100以上看命。”   江暮行问:“你平均分多少?”   “这个……”宴好左顾右盼,“没算过。”   江暮行换了个问题:“上次月考。”   宴好声音很小:“65。”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发顶一根小呆毛随着夏日轻风晃了晃。   江暮行半响开口:“中午之前给你答复。”   宴好抠抠手指:“嗯。”   ——   医务室在对面那栋教学楼的二楼,里面没学生。   宴好一去就被护士温柔照顾。   “磕包了吗?我看看。”   护士小心撩开他额前的刘海,笑道:“是个小帅哥。”   宴好发现江暮行在看手机,都没看他一眼,顿时抿了嘴,蔫哒哒的。   “同学,”护士惊讶地说,“你的眉心有痣啊。”   宴好心不在焉地“唔”了声。   护士说不要紧,留在这里冰敷一会消消肿就好,宴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江暮行说:“我回教室了。”   宴好张了张嘴:“班长,谢谢你陪我过来。”   江暮行没回头的走了。   宴好眼睛追着他,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护士敏感地发现那个又高又帅的班长一走,病床上的男生就不对了,感觉一下子变得孤僻,阴沉。   就好比晴天被一大片乌云遮盖,灰蒙蒙的,连带着医务室里的氛围都变得很闷。   护士找了几个话题都没能聊起来,只好作罢。   ——   宴好身体力行的诠释了什么叫魂不守舍,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他以头晕为借口没去做操,无精打采地趴在教室里,脸搁在课桌上,煎饼一样来回换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宴好正好对着后门口,跟拿着一盒巧克力,鬼鬼祟祟往教室里瞄的女生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视,很微妙。   宴好刘海微乱,投下一片细碎阴影,半明半暗的双眼眯了眯。   女生莫名打了个寒颤,等她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转过去面向窗户,她以为是对方怕自己尴尬。   宴好根本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江暮行身边的位置还空着,就有人前仆后继地对他表达爱意。   女生把巧克力塞到江暮行课桌兜里,本想坐在他位子上待会,摸摸他用过的课本跟文具,倒霉催的有人在,只好先撤。   宴好坐起来,把蹭到桌上的湿汗擦掉,撑着头往操场方向看,乌压压的蓝白色校服跟黑色脑袋,有喇叭声飘来。   “第四节 ,体侧运动,一——二——三——四——”   宴好又趴回去,感觉这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烦闷,蝉鸣声也很吵。   ——   没多大会,各班人马稀稀拉拉的从操场回教室。   杨丛跪趴在桌前喝水,喝三口漏半口,下巴跟衣领都湿了,他粗鲁地抹了抹嘴:“操,今天真他妈的晒,头皮都要焦了。”   说着就拽着胸口的衣服扇风,汗味里混着年轻人的热气。   宴好嫌弃的往窗边挪。   “躲啥呀。”杨丛龇牙嘿笑,“这叫男人味。”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没皮没脸地凑上来:“那什么,小好,跟你说个事。”   宴好托着下巴转头:“要多少?”   杨丛做了个抱拳的动作:“不愧是总裁本裁。”   宴好嘴一抽。   “玲玲看上了一款手机挂坠。”杨丛掏出手机翻了照片给他看,“就这个,我觉得一般,她就是喜欢,那只能给买了,我这个月生活费还剩个底,你帮着垫一垫,下个月还你。”   宴好瞥了瞥,四五千,作为一个小挂坠算奢侈品了:“你们谈的时间挺长了吧。”   杨丛抖腿:“快一年了。”   宴好把脚搭在前桌的椅子撑上面:“你们要一直在学校里装不认识,直到高中毕业?”   “能怎么办,形势所迫啊。”杨丛老气横秋,“3班比咱班管的还严,被发现就当场叫家长,她都不让我跟朋友说,也不准我去她班上找她,就你一个知情人,你可得兜着点。”   宴好嘀咕:“地下情一样。”   “可不。”杨丛啧了声,“成天的刺激。”   宴好羡慕这种刺激,他装作无意地把视线往前门那边挪,在江暮行背上停留了一秒:“那你们是不是要过一周年纪念日?”   “过啊。”杨丛搓了搓下巴,“我打算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宴好把钱转了过去。   杨丛手臂伸过去,一把勾住宴好脖子:“好哥,够仗义!”   黏腻的触感贴上来,宴好鸡皮疙瘩狂起,受不了的赶紧推开了。   他连自己身上的汗都嫌,只喜欢江暮行流汗的味道。   就是喜欢。   ——   江暮行说中午之前给答复,宴好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电话号码就是他QQ签名。   江暮行跟他都在班级群里,可以在QQ上私敲他,也可以打他电话,发短信,或者直接过来说,有的是途径。   宴好等的要不行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抓心挠肺过,能载入里程碑。   最后一节课是物理随堂测试。   宴好一只手在桌底下捏着手机,一只手拿笔,眼睛瞪着卷子,脑子里是空的。   开考后十几分钟,手机突然震了一下,宴好差点没拿稳,他恍惚地偷偷看一眼短信。   是江暮行发的。   宴好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指腹碰到屏幕时他眼皮痉挛了一下。   万一不是他想看到的内容……   宴好把自动笔拿到嘴边,张嘴咬住笔头,神经质地用牙磨蹭了会,心绪平复一些,他偏开头,点出短信,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眼。   -我是江暮行。   -补课的事我答应你。   宴好呆坐一两分钟,“腾”地站了起来。   椅子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尖叫,惊着了在做卷子的其他人。   讲台上的老师望了望:“宴好,你卷子已经写完了?”   宴好垂着眼帘,指尖发颤:“没有。”   一旁的杨丛举手:“老师,关于这点我可以作证,他连名儿都没写。”   老师端起茶杯喝口茶:“你写完了?”   杨丛摇头:“没啊。”   老师把茶杯一扣:“那你张什么嘴?”   杨丛:“……”   “噗”   一哥们憋不住的笑出声,这音能传染,前后左右都在抖肩膀。   老师很是和蔼的来了一句:“看来还是这次的卷子出的太简单了。”   “……”   宴好在偷看前门那边的背影,想象不出来那家伙在课堂上拿手机发短信的模样。   离讲台那么近,就在老师眼皮底下。   宴好耳边嗡嗡响,老师让他坐下他也没听见,直到杨丛拽他衣服,他才收回偷看的目光坐了下来,手还在颤。   杨丛拿胳膊肘碰他:“被附身了就眨一下眼睛。”   宴好一动不动。   这样子倒真有那么几分像是中了邪。   杨丛用胳膊挡脸,阴影压的很低:“小好,你……”   宴好往桌上一趴。   杨丛头上蹭蹭蹭冒出一排问号,搞么子鬼?他正要问,讲台那里就是一声响。   “宴好,你今天交白卷,我明天就请你爸喝茶。”   全班鸦雀无声。   宴好从臂弯里抬起头,露出红得快要滴血的一张脸,脖子耳朵都是红的,像熟透了的虾。   杨丛手一抖,把卷子戳了个洞:“你你你,你怎么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宴好动嘴唇:“老师当众点名,我脸皮薄,难为情。”   杨丛翻白眼,我要不是跟你一块长大的,我还就信了。   虽然知道是扯谎,却又不晓得真实原因,杨丛想不清楚就抛到了脑后。   宴好也没再解释,他按按自动笔,垂头做题。   杨丛写了会,有几道捉摸不出来思路,索性空着,他抓了张干净草稿纸,在上面瞎画,不时让宴好欣赏他的发作。   贱兮兮的,找抽。   宴好忙着推算:“我快写不完了。”   杨丛翘着腿:“随堂而已。”   宴好烦了:“别吵我。”   “卧槽!”杨丛拐他手肘,“班长交卷了。”   “本来就他妈牛逼,还搞这种骚操作,让不让其他男同志活了?咱班一共没几个女生,全是他迷妹。”   宴好在做大题,本想写个“解”字,结果鬼使神差地写成了“江暮行”。   杨丛眼尖嘴快:“我去,你怎么在卷子上写班长名字啊?”   音量不大,但教室很安静。   宴好想弄死他。 第3章   因为杨丛那一嗓子,周围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但也只是条件反射,并没有当回事。   大家都以为是杨丛耍嘴皮子,跟宴好扯呢。   一个男生怎么会在卷子上写另一个男生的名字,如果宴好是女生,他们倒是会起哄。   老师训了杨丛一顿,也没多想,当是学生的恶作剧。   杨丛写纸条问宴好什么情况。   宴好攥着笔的手僵硬冰凉,他的脑袋垂得很低,刘海搭下来,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   江暮行没有回头看一眼,连好奇都不会,完全无所谓。   宴好紧蹙眉心,脸上笼了层灰蒙蒙的色彩。   杨丛看他那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有点发怵,后悔的抽自己一下,就你有嘴!   下了课,杨丛瞅宴好半天,清清嗓子很小声的问:“怎么回事啊兄弟,我看到你写江暮行的名字,差点吓尿了。”   宴好冷笑:“还不是你在我耳边叭叭。”   “我的错我的错。”   杨丛缩了缩脖子,嬉皮笑脸地说,“不过说真的,江暮行那三字你随便一写就那么漂亮,一点也不像你的稻草字,你要是一女的,我准以为你暗恋班长,偷偷练过他的名字。”   宴好手里的橡皮掉到了地上,他耙几下头发,对着杨丛的小腿踢一脚:“滚。”   杨丛捂着腿两眼懵逼:“我他妈怎么了又?”   宴好一声不吭。   杨丛还要逼逼,女朋友一个电话打过来了,他被转走注意力,丢下一句“我先闪人了”就跑出教室。   宴好把橡皮擦捡起来,刚吹掉上面的灰尘就收到了江暮行的短信。   -宴好?   宴好删删改改好半天,回了两个字。   -是我。   江暮行没多久就发来一条。   -为什么不回短信?   宴好这次回的时间更长,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把短信点发送。   -上课的时候我在写卷子,下课打算回你的。   宴好紧跟着又发了一条短信给江暮行。   -班长,以后我的数学就靠你罩了。   江暮行没有再回短信。   宴好霜打的茄子一样把头抵着课桌,江暮行没有问随堂测试时的事情。   真的不在乎。   宴好很沮丧,想到他已经答应了补课,心情又变得好起来。   ——   补课的事定下来了,具体时间等事宜就要提上日程。   江暮行让宴好决定。   宴好纠结半天,把第一节 课定在周六晚上。   当晚六点半左右,宴好正在厨房洗葡萄,门铃响了。   宴好赶紧把玻璃碗放台子上面,水迹弄的到处都是,水龙头忘了关,抹布又被他碰到地上,还踩了一脚。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宴好做了个深呼吸,同手同脚走到门口,又不自觉提气,装作随意地来一句。   “谁?”   门外响起低沉的声音:“我。”   宴好以为江暮行会公式化地自报家门,很意外的听到那个回答,感觉一下子亲近了起来。   这是个很好的开头。   宴好打开门,眼睛扫一眼就看地面:“是班长啊。”   江暮行没出声。   宴好转身把准备好的拖鞋拿出来:“鞋是新买的,42码,你穿着看合不合脚。”   江暮行往门里跨了一步,带着一身在路上沾染的闷热,宴好看他把书包拿下来放鞋柜上面,弯腰换鞋,蓝白色校服短袖下的背部线条清晰而充满爆发力。   “可以吧?”   江暮行把脱下来的球鞋理了放一边:“嗯。”   宴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了,有些口干舌燥:“公寓我一个人住,你随意。”   说着就把门关上,转身往客厅里走,手指指阳台:“站在那里能看见学校的科技楼。”   江暮行拎着书包跟进客厅,目光从他手指的方向掠过。   宴好搔搔头:“空调我开的28度,行吗?”   江暮行看到了茶几上的几个精致大果盘,坚果,糖果,水果,摆得满满都是。   宴好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窘迫的一张脸发烫:“我平时在家喜欢吃东西,班长你要吃什么自己拿啊,不用跟我客气。”   江暮行手机响了,他低头发着什么:“你家里知道补课的事?”   “说了,我爸妈一听是你就很放心。”宴好笑了下,“班长,你在家长圈子里的名气跟评价都很高。”   江暮行眉眼一抬。   宴好被看他得笑不下去了:“你坐吧,我去给你倒酸梅汤,我们一会就讲讲补课的事。”   ——   不多时,宴好捧着酸梅汤坐在桌前:“班长,你给人辅导是怎么个安排法?”   江暮行按手机:“各有不同。”   “那我说一下我接触过的情况。”宴好看着杯子里的酸梅汤,“我爸给我请的家教是每天上课,一天一到两节。”   假的,其实只有周末上课。   江暮行挑眉:“每天?”   “对啊。”宴好的手指用力按了下杯子,“像我们走读生,高二没有强制性的非要上晚自习,可上可不上,到高三才有两节,你可以跟我一块放学,直接上我这儿来给我补课,我有阿姨做饭的,晚饭你也不用操心。”   江暮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宴好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感,他咳一声:“这个只是参考,主要还是根据你的情况来定,我这边怎么都行。”   江暮行还是那个眼神,显得深谙不明,难以揣测。   “双休日呢?”宴好垂眼喝一口酸梅汤,舔了舔下唇,“周六晚上跟周日上午,或者下午。”   江暮行沉默了会:“周六周日晚上七点到十点,有特殊情况提前通知对方。”   宴好的呼吸猛地一滞,贴着杯子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那好。”   “就补课这个事,什么时候停由你决定,你压力太大自己忙不过来,就不用给我补课了。”   他竭力捂紧兴奋的心情:“当然,班长你要是一直给我补到高考,那最好不过了,像你这么学习好的……”   江暮行突然出声:“学习好的,会讲题的多得是。”   桌前的氛围瞬间变得怪异。   宴好的嘴唇抿得发白,喉结不安地上下滑动,他半响闭了闭眼,抬起一张笑脸:“那些人我都不熟,管他们呢,我最信任班长。”   江暮行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面,长腿搭在一起:“你数学差的是哪一块?”   宴好绷紧的身子放松很多:“都差。”   江暮行:“……”   一时之间俩人都没再说话。   宴好心里的阴沈跟焦躁快要压不住了,他下意识把手抄进刘海里,抓着发丝往上捋,手撑住头,眉心紧蹙。   脑门一凉,宴好瞬间惊醒,连忙把刘海放下来。   医务室那会宴好只是想江暮行能看过来,因为他怀疑做了两年同班同学,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没仔细瞧过。   宴好只想江暮行能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并不敢一直露出眉眼跟他说话,没了刘海的阴影遮挡掩藏,眼睛里的东西就全暴露了出来,会被看穿。   那样太没有安全感了。   宴好想,除非江暮行哪天也喜欢他,跟他在一起了,他才会把刘海剪短,全扎上去露出整个脑门都行。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   宴好顺顺刘海:“班长,七点了,讲题吗?”   “这次先不讲题。”   江暮行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本练习册,“你把这里面1-10页的题型整理出来。”   宴好看了看眼皮底下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干净整洁,有茧子,不止是拿笔那处,指腹掌心都有。   接下来宴好认真在笔记本上面整理题型,江暮行翻开一本课外书看起来,客厅里十分安静。   十几二十分钟后,宴好把笔记本往江暮行那边推了推:“班长,我都整理好了。”   江暮行合上书,拿过笔记本扫扫,就打开练习册检查。   时间分秒流逝,宴好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忐忑,他把酸梅汤全部喝完,起身去洗脸。   宴好刚往脸上扑水,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声音:“过来。”   这两字施了法一样,有让人服从的效果,宴好随意抹了脸就折回桌前。   江暮行用笔尖点了点一道题:“漏掉了。”   “就一种吗?”宴好跑的急了点,说话时轻喘,气息里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比我想象的好了很多。”   江暮行往后翻三页,又划了道题。   宴好潮湿的睫毛眨了眨:“两种……也还行。”   江暮行把笔丟到练习册上面:“十页总共就没几种题型。”   宴好:“……”   练习册一角突然多了一小圈水迹,江暮行侧抬头。   宴好尴尬的直起身。   刘海湿哒哒地贴着额头,眉眼间的发丝成缕搭在一边,露出眉心那颗小朱砂痣,肤白痣红,衬得十分惊艳。   宴好鼻子有点痒,他打了个喷嚏,身体往前倾,一滴水珠从发梢滴下来,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晃飞出去,落在了江暮行的手背上面。   江暮行顿了下,把练习册给他:“你先把我在第一页,第二页,第五页,第七页圈的题做一做。”   宴好揉揉鼻子:“什么?”   江暮行淡淡地重复一遍。   宴好看看练习册第一页被圈的题:“这个我不会。”   江暮行眉峰拢在了一起。   “真不会。”宴好说,“函数很难。”   江暮行看他:“这题是上学期的知识点。”   宴好垂着头:“忘了。”   江暮行眉峰拢的更深:“那把你会做的做了。”   宴好愣怔地站在原地,听觉出错了吧,不然怎么会听出来无奈的意思。   ——   四道题宴好就写对了一道,思路还不清晰,很乱,也透露出他的不确定,运气占一大半,下次再有类似的题型,他就不一定能写出来了。   江暮行边说边用笔划线:“一个公式就能搞定,你却绕一堆,这些都是不必要的。”   “我平时不怎么记公式。”宴好不自觉地顶嘴,“死记硬背行不通。”   江暮行眼帘抬了抬:“没要你死记硬背。”   “公式要去理解,去推倒,还要针对性的做些习题,灵活起来,加强记忆。”   宴好看他的长睫毛:“班长,我是不是你辅导过的人里面基础最薄弱的一个?”   江暮行在一旁写正确的解法:“最能开小差的。”   宴好:“……”   江暮行解完了问:“步骤都能看得懂?”   宴好点点头。   “看得懂还不够,要自我提问,知道每一步为什么要那么走。”   江暮行扣上笔帽,“一样的答案,这道题我的解法得分会比你高,而且比你节省很多时间,你自己理解理解。”   等宴好理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就给他讲他不会做的那几题。   宴好搬着椅子坐过来,嘴里塞了颗糖,腮帮子鼓着一块,呼吸里全是平果的香甜,一张嘴就往外冒,丝丝缕缕的在空气里散开。   江暮行一道题讲的很慢,断层似的不时停顿一两秒,折回去重讲,他倏地执笔在草稿纸上面大力点了一下。   宴好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给弄懵了:“班长?”   江暮行下颚线条绷着,极其不耐的样子:“以后讲题的时候不要吃糖。”   宴好一脸迷茫。   江暮行面上没什么表情:“会干扰到我。”   宴好微怔,是嫌他的吸溜声很烦?他立刻嘎嘣嘎嘣把糖咬碎吃下去。   “以后我不吃了。” 第4章   江暮行继续讲题。   宴好没再吃东西,认真地听着,不会就问。   江暮行的气息很冷,看起来很难接近,但他讲题却很细致,也很有耐心,一道题讲一遍不懂就讲两遍,三遍,四遍,反反复复地讲,直到宴好懂为止。   气氛正好的时候,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搁下笔接通。   宴好不自觉地竖起耳朵,隐约听见了嘈杂的背景,是电子音的轰炸声,混杂着兴奋的呐喊,很吵,那边是在酒吧里。   电话那头的人是男的,他听不清说的什么,只听江暮行回应对方:“我已经辞职了。”   “前天,不会再去了。”   江暮行扫向旁边发愣的少年,屈指在解了三分之二的那道题上点几下。   宴好回过神来,尝试往下演算,脑子里不由得胡思乱想,江暮行到底打了多少份工?   家里是怎样的情况,要他一个高中生扛那么多。   江暮行起身走到阳台打电话。   宴好什么都听不着了,他无意识地扣着自动笔,心里的阴暗面积无法抑制地一点点扩散。   手机震了下,宴好点开聊天窗口。   杨丛:小好,我爸带我妈参加酒局去了,夫妻俩晚上要在酒店过二人世界,长夜漫漫,哥们只能来投奔你了。   宴好:今晚不行。   杨丛:………………   杨丛:?????   杨丛:你终于要变身了?   宴好:人傻钱多,说的就是你。   杨丛:承蒙夸奖。   杨丛:不说了,我准备带上包袱去你那蹭一晚了,半小时后见。   宴好:今晚真不行,你别过来。   杨丛: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总裁式翘腿抽烟】。   宴好:心烦。   杨丛对那两个字有阴影,能勾出一大串宴好乖张偏执的言行举止,没法搞,能让人想死,他求生欲极强的发了个月亮船摇啊摇的表情就下了。   宴好趴到桌上,脸埋进胳膊里面。   “你在干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宴好登时坐起来,江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居高临下地看看他。   宴好啃了下嘴角:“我在想题怎么做。”   江暮行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拉着椅子坐下来,揉了揉额头,有种难言的疲惫。   宴好以为这个话题不会再展开的时候,听到他问:“想出来了?”   “没有。”宴好说,“没想出来。”   江暮行拿起笔转了几圈,手骨节分明,笔修长,搭配在一起,颇为赏心悦目。   宴好想做那支笔,江暮行的任何一支笔他都想做,他单手撑头,掌心盖住眼睛,把快要涌出来的青涩欲望藏好:“班长,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人……是你在酒吧认识的朋友吗?”   江暮行把草稿纸翻出空白的一张:“不是。”   宴好想说那怎么会有你的电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另一个问题:“酒吧是什么样的?”   江暮行:“酒吧样。”   宴好:“……”   “我还没去过酒吧,一直没机会看看。”宴好说,“进去要用身份证吗?”   江暮行端起酸梅汤喝了口:“别人不要,你要。”   宴好一愣:“为什么?”   江暮行瞥他一眼:“你像未成年。”   宴好的脸抽了抽。   江暮行放下了杯子。   宴好问他:“酸梅汤怎么样?”   江暮行口中的酸涩里面多了一丝甜:“可以。”   宴好嘴角微翘:“阿姨做的。”   “她不光会做酸梅汤,还会做很多甜点,平时她不住这里,就每天过来给我做饭打扫卫生。”   江暮行摩挲杯身。   “我这儿离学校不远不近,走路十几分钟,骑车十分钟以内,很方便,中午我都回来吃。”   宴好捂着自己的小心思,摆出扯闲篇的轻松随意姿态,“阿姨烧饭很好吃的,下次你来早点,可以尝尝她的手艺。”   江暮行眼眸半阖,薄唇抿在一起,下颚线条冷硬深刻,显得寡淡凉薄。   宴好咬了下舌尖:“不好意思啊班长,我说着说着就说多了。”   江暮行神情漠然:“讲题吧。”   宴好转过来,手放在腿上,上半身微微前倾。   江暮行还是之前那样的节奏,那通电话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绪,无关紧要的人跟事。   宴好听了会,指指一处:“这里,你再讲讲,我没有弄懂。”   江暮行于是重讲。   宴好边听边问,凑得很近,呼出的气息落在江暮行结实的手臂上面。   江暮行皱眉:“你坐远点。”   宴好看着自己的手指:“坐远了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他洗过澡了,沐浴露跟江暮行身上的肥皂味是一样的,都是柠檬香,挨得近,两人身上的味道混在了一起,无声无息地融合着,无比亲密。   江暮行把草稿纸,习题册,笔记本全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自己隔着点距离拿着笔讲解。   宴好垂了垂眼,身体前趴一点,手肘撑着桌面,脸蹭在臂弯里,歪着头听。   江暮行沉声道:“认真点。”   宴好哦了声。   几分钟后,江暮行面色严肃的问:“你有在听吗?”   宴好眨眼:“有。”   真有。   虽然不是一直在听,却没有完全左耳进右耳出,有一部分听进去了,也有一定的理解。   某个瞬间宴好都以为自己找江暮行补课,就是为了好好学习。   ——   江暮行全讲完了就让宴好自己消化。   宴好回过神来的时候,桌前就他一个人,他发现江暮行的书包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放着,这才松口气。   卫生间里亮着灯,江暮行在里面,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一点水声都听不见。   宴好走到阳台仰望如同被黑布蒙住的天空。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有大到暴雨,闷一天了,该下了吧……   宴好听到卫生间门打开声音,就快步回到客厅,问江暮行要卡号,非常顺利地谈妥了课费。   并且表示今晚的课很满意,接下来的也很期待。   江暮行在水池边洗手,情绪没多大波动。   宴好满手的汗:“班长,以后我在学校有不懂的题能找你吗?”   江暮行关掉水龙头:“你不是已经找过了?”   宴好一噎:“那除了数学,其他的能不能问?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江暮行掀了掀眼皮。   “麻烦吗?”宴好试探着说,“我提前跟你讲声行不行?QQ上敲你一下?”   江暮行淡漠道:“随你。”   宴好轻吐气,其实他就是先打个招呼,什么时候付诸行动还不知道。   两年下来,他在班上没怎么跟江暮行说过话,更不会有事没事去他座位上玩。   那天找他讲题,还是等放学人都走光了才去的。   江暮行看手表:“现在还剩二十分钟,我给你出道题。”   宴好吸气:“好。”   片刻后,江暮行出了题,宴好刚开始做就喊:“班长……”   江暮行翻书看:“自己写。”   宴好舔唇:“我是想跟你说,茶几上那些吃的,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江暮行看过来,宴好立即垂头。   过了会,宴好又喊一声:“班长……”   江暮行视线在书上:“我不吃。”   “不是,这回是我写不出来。”宴好看他被灯光笼罩的深邃眉眼,“我想不出解法。”   江暮行眼皮没抬:“考试的时候你不会也喊班长?”   这话里没有什么讽刺,云淡风轻得很。   宴好却依旧刷地一下红了脸。   “注意审题。”江暮行说,“那题的题型构造我才跟你讲过,而且连续讲了四遍,你要学会举一反三。”   宴好咬住笔头,写写又咬,完全沉浸在解题的思维里面。   这题宴好动用了所有脑细胞,做完以后有种虚脱的感觉,像是打了个飞机,从起飞到降落,耗时前所未有的长。   浑身都有些疲软。   “班长,我做完了。”   宴好扭头,见江暮行捧着书,腰背微弓,神情模糊,样子近似在发呆,他愣怔地望了一会,声音很轻,“班长?”   江暮行腰背直起来,与此同时,冷漠疏离全部回到他身上,仿佛前一刻跟他格格不入的状态只是错觉。   “做完了?”   “嗯,”宴好又检查一遍,“应该是。”   江暮行合起书放桌上,拿了他的草稿纸,查看上面的解算过程。   宴好屏息等待,从小到大做过很多卷子,有过大大小小的考试,没有哪次这么紧张。   胸腔就跟被什么东西压着一样,快喘不过来气了。   江暮行言简意赅:“不错。”   宴好猛地抬头,一双眼睛亮的摄人,好似有火光从里面窜出,照得眼角眉梢十分鲜活。   “每一步都是对的吗?”   “嗯,”江暮行说,“每一步都对。”   宴好害羞地抓抓头:“那我……还可以的吧?”   江暮行把草稿纸放下来:“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会做的更好。”   宴好嘴角的笑一僵:“班长,你怎么跟老班一样?”   “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要做的事,要扮演的角色,要成为的人,要达到的目标,要走的路。”江暮行说,“高中应该以学习为主。”   宴好不说话了。   他是班上买进来的三人之一,老班把他们三的座位安排在最后,明摆着就是让他们在窝里玩,不要影响到别人学习。   大概在江暮行眼里,他就是不安分,成天在学校里瞎混。   气氛略闷。   江暮行收拾了练习册跟书放进书包里:“今晚就到这里,明晚我再过来。”   宴好身后摇晃着的小尾巴失落地垂了下去:“那班长你……”   话没说完,就看见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在轰隆隆的雷声里,哗啦一下,大雨倾盆。   一时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呆了会,宴好转头望天,感谢。 第5章   外面是瓢泼大雨,宴好心里开满小花,随着春风摇曳不止,他把阳台的纱窗拉开,快速关上玻璃窗,被打了一手的雨水。   “雨下得好大。”   江暮行走到阳台看雨。   宴好眼睛黏在他背上:“班长,你干脆别回去了,就在我这住一晚。”   江暮行看玻璃窗上蜿蜒而下的雨水,语气有几分平淡,听不出是什么想法:“在你这住?”   “嗯。”宴好尽力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过分热切,“我这有三个房间,北边那间次卧是我爸妈住的,他们回国的时候会过来看我,靠着门口那间是客房,只有杨丛住过,被子枕套什么的都是干净的。”   江暮行没有反应。   宴好的失望并不大,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他垂下脑袋,下一秒就听见头顶响起一句:“那就在你这里住一晚吧。”   那一瞬间,宴好死机一样傻站着。   江暮行转过身。   天边“嚯”地乍现一条刺眼白线,利剑一样在玻璃窗上划了一下,那道电光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一闪而过,光晕浅浅地掠向宴好。   紧跟着是一声闷雷。   宴好像是被人扒着耳朵嘶吼,他猝然惊醒,抓抓耳朵掩盖惊喜:“好,行,我带你去看看房间。”   “不急。”江暮行前言不搭后语,“你作业都做完了吗?”   宴好神经迟钝:“白天才布置的,现在怎么可能有人做完。”   江暮行瞥他:“我做完了。”   宴好:“……”   “你是班长,你不一样。”   江暮行俯视着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什么不一样的?”   宴好抿嘴:“班长无所不能。”   江暮行似是自嘲地动了动唇角,他离开阳台,背影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那种沉稳是被生活压迫,过早踏足社会磨炼出来的。   ——   宴好走路有点飘,喝醉了似的:“班长,你要辅导我做作业?”   “很晚了,”江暮行看了看手表,“明天再说吧。”   宴好哦了声:“那我去房里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进了房间,宴好恍惚着把自己摔到床上,一动不动地趴了会儿,他翻过来,两眼对着天花板的吊灯。   窗外的雷声一声接一声,徒有一声大的,炮轰一般,震得耳膜疼,宴好摸到床头的灰色旧邦尼兔,把它抱到怀里,扯它耷拉下来的长耳朵。   宴好躺在床上玩邦尼兔的耳朵,心里想着事,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条件反射地回应:“进来。”   江暮行进房间就看到这样一幕。   宴好跟他对视,轰隆一声响,有种脑子里炸雷的错觉。   房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宴好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把手里的邦尼兔扔一边,又捡回来,装作镇定地说笑:“班长,这个是兔子,邦尼兔,我小时候总哭,我妈就给我买了这个,我一直带着它,走哪都会揣在行礼里面,跟我家人一样,它的毛很软,肚子也软,耳朵长长的……”   “就……”顿了顿,他把邦尼兔举起来挡住脸,很小声地说,“很可爱。”   江暮行看着他:“嗯。”   宴好下意识放下邦尼兔,仰起头看江暮行,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嘲笑。   就连杨丛都会开玩笑,说没见过他以外的男生在床上放公仔玩偶,还把它当一个玩伴。   江暮行却没有。   似乎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很正常。   宴好后知后觉自己盯着江暮行看,他慌忙移开视线,有些无措地揉了两下头发:“班长,你进来是?”   江暮行反问:“不是说要给我找衣服?”   “找衣服,对,”宴好从床上下来,“你等我会。”   宴好在江暮行出了房间后不久就给他一个袋子:“里面有牙刷,毛巾,都是新的,还有衣服,是我买大了的睡衣,蓝格子的短袖短裤,一直搁在橱子里,干净的。”   “内裤我给你找着了一条,”宴好说,“是杨丛落我这儿的,他没穿过,我短信问过他了,也打了招呼,你穿吧。”   其实是他特地买的,XL码,江暮行的校服尺码。   反正江暮行不会跟杨丛求证。   睡衣也是宴好前天放学后去商场买的,选的江暮行最喜欢的颜色,买回来自己脱水晾晒,自己收了叠起来的,什么都没让阿姨碰。   宴好为了江暮行哪天在他这儿过夜提前做的准备,没想到第一次补课就用到了。   “就这些了,沐浴露洗发精浴室里都有,你随便用,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再跟我说。”   江暮行拿了袋子就去卫生间。   宴好微张唇,全身燥热难耐地瞪着门,瞪到眼睛发酸发红才垂头回了房间。   ——   平息了会,宴好坐在书桌前,架起一面小镜子,一手拿剪刀,一手抄起刘海拢在一块儿,打算把戳到眼睛的发尾剪掉一点。   杨丛打开电话,宴好开了扬声器。   “还心不心烦啊好哥?”   杨丛可怜巴巴的,“我一个人要无聊死了,真的,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找你的,你要是稍微不那么心烦了,就唠几句呗。”   一小撮发丝擦过刀刃掉下来,落在铺在桌前的纸上,宴好凑在镜子前检查剪没剪歪。   “没空,找你女朋友唠去。”   “唠不了。”杨丛说,“我家玲玲是个三好学生,她有很多作业要做,我不能打扰她。”   宴好:“……”   “别人也能找,关键是不够铁,说话得顾忌,只能找你了。”   杨丛感觉兄弟的情绪蛮不错的,就变回大咧咧的德行,“你在干嘛?”   宴好抓着剪刀往发尾里戳剪,有模有样:“剪头发。”   “我就纳闷了。”杨丛啧啧,“你一个实实在在的富二代,富得流油,总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发,像话吗?   宴好认真修刘海:“滚。”   杨丛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哇哇叫:“别啊,别,再说会,我真快闲出屁来了。”   宴好不想理。   杨丛突兀地问:“小好,你看过片儿吗?”   宴好手一抖,剪刀没拿稳,差点扎到额头:“没看过。”   虽然他有两个盘的资源,但都是钙片,不是杨丛问的那种,不算扯谎。   杨丛嘿嘿笑:“我有,你要吗?”   宴好蹙眉:“不要。”   “咱也老大不小了,”杨丛语重心长,“我十九,你十八,是老大不小吧你说?”   宴好敷衍的用鼻子出音:“是。”   “那看个片算个鸟啊,想看就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末了杨丛还文绉绉地长叹:“古人云,食色性也。”   宴好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你在看?”   “我在看还能给你打电话?”杨丛说,“我能那么牛逼啊我?”   经常一边看片一边写作业的宴好保持沉默。   杨丛咳嗽两声:“咳咳,是这么回事,我呢,晚上进了个网站,一哥们发给我的,我不要,他非要给,还送了我一个注册码,你说现在这世道怎么还有那么客气的人?”   宴好剪完了刘海,把纸上的碎头发往中间抖抖:“废话一箩筐了大哥。”   “弟啊,哥这跟你说心里话呢,就那网站,里面有好多东西。”   杨丛的话声突然一停,不往下说了。   宴好感觉他是抽的邪风。   “我跟玲玲不是快一年了嘛,还停留在牵手的阶段。”   杨丛扯扯嘴皮子,笑得吊儿郎当,“女孩子保守点是好事,是该保守点,还是在高中,不能乱来,你说是吧,咱爷们就得尊重人的想法。”   “可是怎么说呢,有时候到那个点了,情绪到了,你知道的吧,心里头实在是想那么做,不带那些乱七八糟想法的,就是单纯的想想亲她一下,就亲脸,或者额头,她都不准。”   宴好感觉电话那头有苦水流了过来,负面情绪直往他耳朵里钻,他用纸包住碎发扔进垃圾篓里:“你话怎么这么多?虐狗有意思?”   “这罪名我不服,我要是真想虐狗,你早被虐死了。”杨丛轻嗤,“我这是一个恋爱中的人都有的通病,患得患失。”   宴好嘴一抽,敢情不是邪风,是邪火,看片看出来的,没地儿放就来跟他耍嘴炮,年纪轻轻的一堆牢骚。   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但宴好羡慕这些屁事,他也想谈恋爱,跟江暮行谈。   “你们一周年纪念日,你有什么安排?”   宴好找了个话题打发时间,等江暮行洗澡等得他也要有邪火了,“说说看。”   杨丛一个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扭捏起来:“就那啥,那个,我在练吉他,到时候给她唱首歌,你别说出去啊。”   宴好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杨丛痞笑,“我自弹自唱,生平第一次给女孩子唱歌,而且歌词也是我写的,我把我跟她的爱情写成歌唱给她听,自编自弹自唱,纪念意义爆棚,这还不行?”   宴好不看好:“我觉得你还不如给她买条手链。”   “那有什么意思。”   杨丛说,“我找夏水问过想法,让她作为一个女生来回答的,如果是庆祝一周年,她觉得男朋友为她写歌很用心,会很感动。”   夏水是宴好前桌,她加上他俩,就是1班买进来的三人组,成长背景在一个圈子里,大家会用所谓的“生在罗马”来统一形容他们。   宴好把剪刀跟镜子收抽屉里:“大哥,不是每个女生都是夏水,你问的答案只能做个参考。”   “废话!”杨丛又扭捏上了,“我其实准备了项链,一对儿的,定制款,刻了名字,就是不太想在那天送,我怕她到时候会搞错重点,不关心我唱的歌。”   宴好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叽歪:“所以你要怎样?”   杨丛在那头咆哮:“卧槽,嫌我烦了是不?这是人干事吗?回头等你谈恋爱了,有种他妈别找我唠!”   宴好:“……”   “妈的,烦死了,不说了,”杨丛爆了句粗口,“小好,耍会游戏啊,我在线上,我们刷个副本。”   宴好被他烦了一通,头疼:“不刷了,睡觉。”   “明天又不上学,你这么早睡?”   杨丛满血复活地作起妖来,“该不会是想偷偷上网找片吧?你可千万别,网上很多带病毒的,你想看哥们这有啊,跟哥们说,网站分分钟给你发……”   “自己玩去。”宴好把电话掐了。   ——   宴好出去的时候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热气都散的差不多了,江暮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离开的,他走到靠着门口的那个房间门外,晃来晃去。   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宴好猝不及防,跟江暮行打了个照面。   江暮行头发是湿的,没怎么梳理,几缕发丝凌乱又随性地搭在额前,棱角似乎都被冲洗掉了一些,配上一身款式简单温润的棉质睡衣,显得有些许柔和,依然帅的要命。   宴好看得出神。   江暮行微低头,眼尾上挑:“怎么了?”   宴好垂了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自己这样是在发光,只顾着高兴,甚至是激动的呼吸都在颤抖。   这个人穿着他挑选的衣服跟拖鞋,脖子上挂着条蓝毛巾,浑身都是他的沐浴露香,睡在他的公寓里,好像成了他的私有物一样。   江暮行看着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宴好?”   “嗯?嗯……”宴好唇边的弧度敛去,局促地用手背蹭一下鼻尖,“我是想跟你说,洗衣机在阳台上面,衣服脱个水明早就能穿了,要是不放心可以用烘干机,在卫生间里,我怕你没看见。”   江暮行拽了毛巾擦头:“我知道了。”   宴好等半天都没等到别的,他世界里五颜六色的光点一个个消失,直至深黑。   江暮行会发现浴室里的沐浴露跟自己的肥皂是一个味道,所有用品都是自己喜欢的颜色。   这两个话题任意一个拎出来都可以聊,以我们品味一样来展开。   但江暮行没有。   宴好一颗心被巨大的失落浸泡着,酸溜溜的,想到江暮行是个冷淡的性子,对谁都这样,他心里才好受了点。   “那我回房了,班长你早点睡。”   宴好刚掉头,就听见江暮行喊他:“宴好。”   江暮行的嗓音略低,有点哑,尾音听起来隐隐有种带着笑意的感觉,宴好整个背脊发麻。   “嗯……”   “你走反了。”   “……”   宴好尴尬的脸上火烧:“我把防盗拉上!” 第6章   宴好以为自己会激动的睡不着觉,没想到睡得比平时还早,一觉到天亮。   而且……没做春梦。   大概是做题用脑过度,累了。   宴好迷迷瞪瞪地抱着空调被,腿夹住被角,上下眼皮打了几架就勾搭上了,黏黏糊糊的,难舍难分。   两眼皮正是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突然就被强行撑开了。   宴好快速掀开被子跳下床,鞋都没顾得上穿就冲出了房间。   张阿姨在厨房炒小菜,闻声和蔼地笑喊:“小好,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呀。”   “嗯,阿姨早。”   宴好匆匆穿过客厅,发现客房的门是关着的,他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余光就瞥到玄关那里的球鞋不在。   鞋柜上的书包也不见了。   脑子里那根弦又瞬间绷紧,宴好抓着门把手把门打开,入眼的是叠成方块的被子,铺平整的床单,整个房间收拾的极为干净。   仿佛没住过人。   昨晚江暮行留宿这里只是他做过的那些梦之一而已。   宴好坐到床上,手撑着床沿把脸埋进被子里面,用力嗅着江暮行残留的一点味道,卑微而贪婪。   这么喜欢一个人,不得到他会疯的。   宴好想起来什么,立刻从床上下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客厅。   张阿姨见他打着赤脚,连忙放下拖把:“哎呀,小好,地上凉气重,你这样是会感冒的呀。”   说着就去阳台的衣架上拽了双袜子,细心的翻了边。   宴好坐到沙发上,接过袜子,没急着穿:“阿姨,你早上是开门进来的吗?”   张阿姨不明所以:“是的呀,跟平时一样。”   宴好一语不发地把脚塞进袜子里,扯着袜子筒往上扯扯。   昨晚他犯傻,只能当着江暮行的面把门的防盗拉上了,后面忘了弄掉。   门有防盗,只能从里面开,外面拧钥匙是不行的。   阿姨能进来,说明江暮行在她来之前就拉下防盗,打开门走了。   没打招呼,没留纸条,连信息都没发。   宴好的脸色像寒冬腊月里的阴天,又冷又暗。   张阿姨停下拖地的动作:“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宴好抿抿嘴,“我以为昨晚我拉了防盗,记错了。”   “那没有,要是有防盗,阿姨就得喊你开门了。”   张阿姨瞧着沙发上的小孩,语气关切,“小好,你学习压力很大吧,就快放暑假了,到时候阿姨多给你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宴好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张阿姨看一眼挂钟:“快六点半了,小好,你同学什么时候过来?要不你先吃?”   宴好垂头穿另一只袜子:“他不来了。”   “不来了呀,”张阿姨愣了愣,“那早饭弄多了,我还烙了饼。”   宴好穿好袜子站起来:“阿姨你跟我一起吃吧。”   张阿姨忙不迭地摇头摆手:“不行的,阿姨怎么能跟你一起吃呢,太不合规矩了,不行不行。”   宴好抓几下蓬乱的头发:“那就放冰箱里。”   张阿姨看出小孩情绪不高,想来是没睡好,她拿着拖把拖拖地,停住:“小好,中午想吃什么?要不阿姨买条季花鱼回来清蒸?”   “中午我不一定在家吃,晚点再说。”   宴好神情厌厌。   ——   早饭宴好没吃多少,光顾着想心思,他实在是憋不住了想给江暮行发个信息,一拿起手机才发现关机了。   宴好赶紧充上电开机,看见了江暮行的短信。   -睡衣洗了挂在阳台上,我回去了,晚上再过来。   早上五点左右发的。   宴好心里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有个人能这样完全掌控他的情绪,他非但不排斥还很享受,大概是有病。   宴好没回短信,而是上QQ,试探着给江暮行发了好友申请,在弹出来的验证框里输入“我是宴好”,点下一步。   新建一个分组把他放进去,备注班长,点完成。   接下来是令人焦躁难耐的等待。   宴好一直等,等了很久都没收到通过或拒绝的信息,这不是江暮行的作风。   于是宴好编了条短信发过去。   -班长,我加你好友了。   没有回复。   宴好嘎嘣嘎嘣吃着糖,江暮行应该在忙什么事情没看手机,他进群扫了眼,就几个人在讨论竞赛题。   讨论出了99+。   偶尔会有人出来冒个泡说看不懂,好厉害,牛逼。   宴好没兴趣,却能从聊天内容里感受到压力,他跟杨丛夏水在初中是中上水平,中考正常发挥,挂上了一中能花钱买进去的分数线,进去以后成了班级垫底,落差是有的,但不大。   像那种在初中排名前几,进了一中以后名次变成十几,几十的,落差那才叫大。   那一类是多数情况。   极少数人能一直站在顶层。   1班是高二年级理科班里最强的,竞争氛围浓重,心态很容易崩。   宴好无所事事的围观了会,瞪着江暮行的灰色头像,白色背景上写着十六,他自己写的字。   江暮行QQ曝光的那段时间,很多人分析过他的头像,有说是代表年纪,十六岁那年是很重要的一年,发生过意义重大的事情,也有说是日期,某年某月的十六号是特殊的日子。   越猜不到,就越显得神秘,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念头就越强。   不光是一中,其他学校也加入了猜谜大军。   这个重任最后落到了江暮行的同桌宋然身上,他也不负众望地问出了个答案。   据宋然所说,十六是江暮行申请QQ的日子,就那样,没别的意义,众人都不太能接受这样干巴巴的说法,好像他们那么关注跟个傻逼似的。   现在还有不少人在贴吧发分析贴,几乎都是女孩子,心里有属于自己的浪漫主义,情感既单纯又丰富。   扬言真正的真相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年。   宴好下了QQ进贴吧,打算刷刷有关江暮行的帖子就做作业。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了飘在首页的帖子。   ——我操!咱一中校草是个牛人,满脸血给自己挂号,真他妈牛!   宴好的脸登时就白了,他抖着手点进去,看到楼主放的照片,眼前一黑。   照片里的江暮行侧低头走路,穿的是昨天那身蓝白校服,白T恤前面血迹斑斑,拿着挂号单的手上都是血。   红得让人心悸。   宴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门,三魂六魄全部归位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   医院一楼大厅里的温度很低,宴好一身汗进来的,凉气直往他张开的毛孔里钻,他打了个冷颤,手脚冰凉。   这里聚集着新生与死亡,惊喜跟悲痛交织在一起,弥漫的到处都是。   宴好被这种氛围呛得呼吸困难,他知道自己该去咨询一下前台的护士,或者楼上楼下跑着找找,却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左侧有窃窃私语,那些形容词跟随嘈杂的背景声一起传入宴好耳中,极快地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见江暮行站在扶梯上面,额角贴着块纱布,那张好看得挑不出瑕疵的脸上有几处干涸的血迹,眼帘垂着,唇抿在一起,显得异常沉寂。   宴好如同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太阳穴,疼得一抖。   不是回家了吗?回家啊,怎么还弄成这样……   江暮行瞥到了楼下的宴好,眉头一皱,下了扶梯就阔步过去。   宴好声音哑哑的:“班长。”   江暮行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贴吧一个帖子上看到你了……”宴好垂眼,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洗过了,干干净净的,跟他平时一样,“打你电话打不通,我就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江暮行没有说话。   宴好站在他面前,心里的恐慌不安得到缓解,窜上来的是紧张忐忑。   太冲动了。   目前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就这么跑过来,江暮行会怎么想?   宴好脑子里装着些混乱的念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跟此时不相干的话:“班长,我QQ加你好友了,你没回我,短信也没回。”   字里行间有很多委屈,当事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江暮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动:“手机在家里。”   宴好说完其实就后悔了,觉得太不合时宜,乱糟糟的,得到回应还怔了下,他舔了舔唇:“伤口处理好了吧?”   江暮行鼻音偏重:“嗯。”   宴好抓了抓刘海:“那现在要做什么?回去吗?”   江暮行的语气恢复成一贯的冷淡:“拿药。”   宴好把手伸过去:“单子给我吧,我去帮你拿。”   江暮行神情漠然:“不用。”   宴好无措地放下手,扯着嘴角笑了声:“班长你跟我太见外了,同学之间帮忙跑个腿又不算什么。”   江暮行半响开口:“我伤的不是手脚,能走也能动,没废。”   宴好:“……”   “那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跟我说。”   江暮行俯视他一眼:“好。”   ——   宴好跟着江暮行排队付药费。   护士啪嗒敲键盘:“一共两百七十五块六。”   江暮行给了三百。   护士将零钱找了连同单子一起递上来,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看帅哥。   江暮行转身往取药的窗口走,把单子上的零钱倒手上,有一个硬币不小心掉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被一个中年人踩在脚下,等中年人的脚迈过去,他弯腰把硬币捡了起来。   一毛钱的硬币。   宴好目睹江暮行站起身,平静地擦擦硬币放进口袋里,心情难以形容,只知道堵得慌,就像是心口被一块海绵兜住了,难受得要命。   江暮行家里什么情况没人敢问,只能通过眼睛看到的知道他家境不好,过得很节俭,这是一中众所周知的事,却没人看不起他。   因为除了家境,其他方面他都是最强的那一个。   对宴好来说,江暮行是最好的。   宴好眼眶发酸。   江暮行走在前面,宴好落后两步,看着他脑后的一截黑色发根,好想抱抱他。 第7章   宴好小尾巴一样跟着江暮行,一路跟出医院。   江暮行的伤口处理了,药也已经拿了,那他就没理由再黏着了。   日头很烈,阳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宴好的步子迈得大了点,虚虚地挨着江暮行后背,藏在他挡下的阴影里,觉得他们很亲密。   “班长,晚上的课就不上了吧。”   前面的江暮行脚步一停。   宴好没刹住车,脑袋撞上去,鼻尖隔着衣物蹭上他背部肌肉,刷地一下从耳朵烧到脖子。   江暮行转过头:“晚上你有事?”   宴好回神,赶忙抬手去摸刘海,把眼睛里的情绪遮遮:“没有。”   江暮行皱眉:“那为什么不想上课?”   “不是不想,”宴好有种在被他爸训斥的错觉,他紧张解释,“是你头上有伤,晚上应该要在家里休息。”   江暮行沉默片刻:“我没关系。”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   “那晚上你过来帮我辅导作业,我卷子都还没怎么……”   宴好话没说完,就看到江暮行弯腰蹲了下来,他惊慌地跑过去:“班长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头晕吗?”   江暮行抿紧唇,面部泛青。   宴好蹲在他面前,见他气色差成那样,吓得声音都不敢大了,卡在嗓子眼,颤得不行:“是不是有脑震荡?医生有没有说让你住院?你这样……”   江暮行抹把脸,打断他:“我只是有点低血糖。”   “低血糖?”宴好愣怔地看着他,六神无主,“那要怎么办?”   江暮行的呼吸微沉:“缓一会就好。”   宴好看江暮行弓着背,很难受的样子,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兜里有糖。   那颗糖递过去的时候,宴好已经下意识把糖纸撕开了,露出小半个浅绿色糖果,他还把它往上挤了挤,方便江暮行吃。   江暮行接过来吃下去,苹果的香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不再苦涩。   宴好一直留意着江暮行,发现他看起来稍微好了一点才舒口气:“班长,你早上五点给我发短信说回去了,现在快九点了,都没吃早饭吗?”   江暮行吃着糖,语气平淡:“忘了。”   宴好张了张嘴,视线落在他额角的纱布上面,又往下移,扫过他高挺鼻梁上的一点血迹,最后停在他指骨分明,布满生活痕迹的手上,早上不会是在忙着打工吧?   江暮行抬眼,宴好快速偏开头,眼角通红。   ——   蹲了这么一小会,宴好脸就晒得发烫,他很白,皮肤也很嫩,禁不住晒。   江暮行站了起来,往树荫下走。   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指了指一处:“班长,那边有出租车,没几个人在等,我们过去吧。”   江暮行没动:“我骑车。”   “你骑车来的?”宴好惊得倒抽一口气,担心得过了头,就有点生他的气,全浸在了言语里,“怎么没打车啊班长?你那样骑车太危险了,要一只手捂着伤口,一只手抓车把手,路上车又很多,万一再出个事……”   江暮行淡声道:“拦不到车。”   宴好嘴唇轻微一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坐上出租车,宴好就给他爸打越洋电话:“爸,我暑假要学车。”   宴明城那边是半夜,不久前才忙完一堆工作,刚睡着就被儿子吵醒了,他也没发脾气:“去年过年,我跟你妈都提议你学车,你不肯,说要等上了大学再做打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宴好望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街景:“想学。”   “行,那你学吧。”   晏明城打哈欠,“等你考了驾照,爸爸给你买辆车,牌子随你选。”   宴好抓起刘海往后捋:“我要防震功能强的。”   司机不经意间看一眼后视镜,发现少年竟然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只是那里面没有光亮,也没温度,阴沉沉的,配着眉心那颗朱砂痣,显得有些妖冶。   冷不丁地对上视线,司机心下一惊,没有再看。   电话里宴明城问:“防震?”   “嗯,防震,”宴好微闭着眼靠在后座,“爸你有推荐的吗?”   宴明城沉吟道:“那就路虎吧,车型你挑个喜欢的。”   “要是你拿不定主意,我跟你妈到时候商量着给你点建议,最后你再做选择,先这样,爸要睡了,你在学校乖一点。”   挂了电话,宴好翻着江暮行发过的短信,一条条的翻,眼前晃过他低血糖发作的一幕,心脏有点疼。   宴好想,以后出门身上要多带几块糖,还有巧克力。   ——   江暮行打开家门,面对他的是一地狼藉,他早已习以为常,漠然地拎着一袋药走进去。   周翠从房里出来,满身酒气:“小暮,你头上的伤医生怎么说?”   江暮行关上门,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   “妈妈不是故意的。”周翠心虚又局促的站在墙边,拢着一头凌乱长发,“妈妈就是,就是昨晚看了个电视,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喝了些酒。”   江暮行把桌子摆正。   “不生妈妈气啊。”周翠走过去,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往他额角伸,“让妈妈看看你的伤。”   江暮行避开她的手。   周翠脸上的讨好跟愧疚时间就凝固住了:“妈妈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你还想要怎样?要不你也往妈妈头上扔个啤酒瓶,让你讨回来?”   江暮行冷眼一扫:“有意思?”   周翠抱着胳膊往后缩了缩:“小暮,都是妈妈的错,妈妈知道你平时很辛苦,周末早上要打工,回来的时候一定很累,是妈妈喝多了没看清,把你看成你爸……”   “不对,这不是妈妈的错,都怪你爸,是他害的,不是他,我们娘俩不会过成这样。”   周翠又走近几步,呢喃着说,“儿子,都是你爸的错。”   江暮行收拾着脏乱的小客厅,一言不发。   周翠的音量拔高:“我跟你说话,你为什么都不回我?”   “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你跟你那个死去的爸一个德行。”她的声音尖细,发着疯强调,“一个德行!”   江暮行拿扫帚扫地上的碎酒瓶:“下午我送你去疗养院。”   “疗养院?”周翠先是愣了下,之后是满脸惊恐,“我不去!”   江暮行面无表情。   周翠抖着手点根烟:“疗养院是关疯子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江暮行平铺直述:“治病。”   “治病?治什么病?我好得很。”   周翠抚开脸颊边的发丝,露出很有风情的眉眼,脸上是讽刺的笑,“你就是不想管我了,嫌我是累赘,给你丢人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这样会遭天谴的知道吧?”   她越往下说,就越疯言疯语,“是不是觉得把我关进疗养院,你的人生就能干干净净?别做梦了,不可能的,你的污点是你爸,不是我!”   周翠耍酒疯一样歇斯底里,江暮行沈默不语。   “就算你会读书,在一中当优秀学生,将来考上好的大学,比别人更拼又能怎样?没用的,儿子,你的人生从五年前开始就完了,完了啊儿子,早就完了。”   周翠神经质地说着,满屋子乱转,突然走到儿子面前,哼唱摇篮曲一般的音调:“小暮,你活着好难啊,妈妈带你走吧,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就能解脱了。”   “嘭——”   低着头扫地的江暮行把手里的塑料簸箕扔出去,发出巨大声响,扫进去的碎玻璃哗啦飞的到处都是,他猩红着眼,神情愤怒骇然。   周翠一张脸煞白,神志恢复了一些:“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脑子太乱了。”   她一只手夹着烟,一手握拳捶打头部:“妈妈平时不这样的,就是昨晚看了电视才会……才会胡说八道,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以后不看电视了,以后都不看了。”   周翠抓住儿子的手,满眼的凄苦:“小暮,你别生妈妈的气,妈妈知道这几年你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照顾妈妈……”   江暮行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提起一件事:“保安跟物业说你昨天在小区里划了一辆车。”   周翠的眼神躲闪了一下,松开了抓着儿子的手:“没有的事,他们瞎说的。”   “他们给我看了监控。”江暮行说,“你还出现在车主住的那栋楼附近,多次逗留。”   周翠指间的烟抖了抖,掉下来一小撮烟灰,她来回走动:“小暮,那个人又是喝酒又是赌博,都不管一家老小的,好好的一个家快给败光了,活着只会害人。”   江暮行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周翠缩没有回答,也没敢看儿子,只是胡乱地抽两口烟,咳嗽了几声:“妈妈,妈妈去疗养院,都听你的。”   江暮行周身的冷气并未就此消失。   周翠烟抽得厉害,咳的也厉害,眼泪都咳出来了,她擦了下脸,深呼吸:“小暮,疗养院很贵的吧,你有点钱就还掉了,哪还有多余的钱啊?”   江暮行说了句很突兀的话:“我下半年高三。”   周翠眼露迷茫。   江暮行无声地笑了笑:“课多,还要打工,我忙不过来,你去那里待着。”   “高三是很重要,”周翠小心翼翼地问,“那等妈妈病好了,你会去接妈妈回来吗?”   江暮行起身继续扫地。   周翠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她捡起地上的烟,回了房间。   小客厅里依旧一片狼藉。   江暮行看着墙上的半张照片,里面的年轻女人抱着小男孩,笑得很幸福,他垂眸看手上的几道血红抓痕,两手抱住头弯下腰背,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站了许久。 第8章   宴好在杨丛家打33竞技场,打完一场出来,抽空戳了下手机,看见了好友通过的信息,一下子就呆住了。   杨丛啪嗒啪嗒敲键盘:“这把开不开YY?”   宴好没反应。   “得,不用开了,大叼说他耳机坏了,我俩挨着呢,也用不着。”   杨丛喊了声,“小好,进了啊。”   宴好还是没反应。   杨丛又喊:“好哥?”   宴好松开抓着鼠标的手,握住了手机:“不玩了。”   杨丛登时扭头:“啥玩意?耍我呢?”   宴好看着单独分组里的班长,脸上淡定,心脏狂跳不已:“你随便拉个人补我位子。”   杨丛翻白眼:“强T那么好拉的?”   宴好把“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这条QQ自动回复看了好几遍,聊天框里依旧很安静,江暮行什么都没发过来。   杨丛凑过来,宴好把手机放口袋里:“一般的T就可以了,你跟大叼打几个赛季了,有什么好怕的。”   “放屁,你不在我没安全感,都不知道奶谁了我。”杨丛撒泼一样把键盘往前一推,翘起二郎腿,“你不管我,我他妈哭给你看。”   宴好眼皮不掀:“哭吧。”   杨丛:“……”   “我操,进去了,你快点,就等你了。”   宴好漫不经心地拨一下刘海:“这把真要我上?”   杨丛急吼吼地催促:“废话,赶紧的!”   宴好来了一句:“那你们做好被坑的准备。”   杨丛很快就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他丫的上一把还是个正常人,这一把就成了疯子,什么策略都不讲,也不配合队友,全程就是干,跟磕了药似的。   三人很快就被一波割了。   宴好出来后拿了个樱桃吃,把小棍丢垃圾篓里,对上杨丛喷火的眼睛,十分无辜的耸肩:“我说了不玩的。”   杨丛气得头顶冒青烟。   ——   宴好心思早飘了,怎么可能玩得了游戏,他躲进卫生间抱着手机看聊天框。   还是空白的。   宴好坐到墙边的单人沙发上面,盘着腿发信息,编辑了好几个都没点发送,最后发过去的是个微笑的表情,中规中矩。   江暮行:?   宴好将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的一句话发过去:班长,你晚上早点过来吧,一块儿吃晚饭。   紧接着,宴好又发一条:也不是要很早,就六七点。   江暮行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宴好盯着那几个字,盯了不知道多久,没有消息过来,只是几个字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宴好烦躁地咬住食指关节,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他惊得“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   确定来电显示上是江暮行,不是看花眼,宴好紧贴墙站着,利用背后传来的冰凉让体内沸腾的热度下去一点,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按下接听键:“喂。”   声音还是在抖,这是江暮行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太激动了,做梦一样不真实。   电话里的江暮行声音要更低沉点:“手机刚才自动关机了。”   宴好耳朵发麻:“噢。”   之后是一阵并不算尴尬的静默。   江暮行那头是在外面,车喇叭声很嘈杂,他不知道进了哪栋楼,站在某个空寂的地方,嘈杂声渐渐消失。   然后宴好听见了他的呼吸声,仿佛就贴在耳边,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   宴好红着脸转过去,额头抵着墙壁,半边身子都软了:“班长,我发的信息你看了吧?”   江暮行没回答,只道:“我看情况。”   宴好眼睑微颤。   这通电话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却让宴好的心情好到难以形容。   江暮行想拒绝一个人,不会找任何借口,就是不愿意,不要,不想,不同意,不行,他很直接,在一中是出了名的冷漠。   他说看情况,就是真的会那么做。   ——   宴好在卫生间里洗了脸出去:“丛丛,我回去了。”   杨丛盘着腿练操作,手在键盘上狂敲:“我妈在给你炖你最喜欢的大肘子,闻闻。”   宴好闻到香味了,从一楼飘到三楼:“你家的油烟机质量不怎么样。”   杨丛抖着腿:“这话你跟我妈说去,她听你的,你让换,那肯定换,我说八百回都是屁用没有。”   宴好把盘子里剩下的几个樱桃全挑出来吃掉:“我真要走了。”   “午饭你敢不在这儿吃,我妈能把我跟我爸念死。”   杨丛后仰头,“这么跟你说吧,知道你要来,我妈连麻将都不搓了,又是打扮自己又是打扮家里,那肘子是她上午亲自去菜市场买的,买回来还有点毛没弄干净,她就拿我爸的剃须刀慢慢刮。”   “你不是喜欢吃那个肘子外面的皮嘛,她刮了半个多小时,干净程度可想而知。”   宴好在盘子里拿个油桃啃一口:“剃须刀刮的?”   “昂,可不,牛逼死了都,我爸本来一肚子火,听说是给你炖肘子,就笑呵呵的给我妈打下手,两口子忙得跟儿媳妇要进门一样。”   杨丛补充:“嘿,还是已经怀上小娃娃的儿媳。”   宴好的脸抽搐。   杨丛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不止我爸妈,夏水说她妈也总提你,就你这性子,竟然能这么讨爹妈那一辈人喜欢。”   宴好慢悠悠地瞥一眼:“我性子怎么了?”   “好!”杨丛立刻竖大拇指,“好得呱呱叫!”   宴好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   杨丛趴在椅背上,吊儿郎当地笑:“小好,你要是女孩子,我妈早把手上那镯子传给你了没,可惜鸟。”   宴好叼住大半个油桃,把游戏退出来:“说的好像我是女的就能看得上你一样。”   “操!”杨丛怒了,“哥们我又高又帅,又有钱又大方,人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最关键的是看着风流蔫儿坏,其实超级老实本分,打着灯笼也很难找好不好?”   宴好:“哦。”   杨丛吐血,白他妈浪费口水:“你说我爸妈会不会喜欢玲玲?她那么可爱,那么乖,应该会很喜欢的吧。”   宴好啃油桃的动作一顿:“你要带她回家?”   “在计划里了。”杨丛扒拉扒拉一头自然卷,眉毛帅气地一挑,“爷们嘛,就该实在点,不整虚的。”   “不过具体还是要听听她的想法,商量着来吧,多沟通,不能因为快高三了,快高考了,就不想以后了,成年人的爱情不该那么玩儿。”   宴好继续啃油桃。   杨丛踢他:“羡慕吧?”   “嗯,”宴好声音模糊,“羡慕。”   杨丛啧了声:“那你也找一个老婆好了嘛。”   “虽然你的身高在男生堆里只能处于中等水平,体格纤细了点,皮肤比很多女孩子都白,性情还很不定,一会晴一会阴一会刮风一会暴雨的,我跟你认识十几年了经常都搞不定,但你……”   宴好起身走了。   杨丛满脸正色:“但你不要灰心,有我这个军师在,保准把你推销出去!”   “滚。”   ——   宴好吃了午饭回公寓,五点左右张阿姨过来烧晚饭,他没像以往那样窝在房间里,而是在厨房找个位置杵着,时不时地问这个是什么,那个怎么洗。   张阿姨小心询问:“小好,是不是阿姨哪里没做到位?”   宴好一愣:“没有。”   张阿姨掰着嫩绿的长豆角,斟酌着开口:“那你怎么在厨房……”   “我想学着做饭。”宴好抿嘴,“不是像阿姨这么厉害,就简单的弄个菜,或者煮个面之类的,有时候饿了不想吃零食,又不是很想点外卖,自己做什么都不会。”   张阿姨松口气,不是打算辞退她就好。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比较容易饿。”张阿姨说,“干脆阿姨平时多做点给你放冰箱里,你饿了就放微波炉热一下。”   “这个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想学一点的。”   宴好挠挠头,“阿姨,你教我吧,今晚教我烧个菜,我试着看看。”   张阿姨指指台子上准备得差不多的食材:“那行,今晚就豆角烧肉,青菜炒腐竹,糖醋排骨,还有个汤,你要学哪道菜?”   宴好在贴吧只看江暮行相关的帖子,通过别人收集了他的很多信息,像小习惯,兴趣爱好等等。   譬如江暮行不抽烟,思考问题的时候会把笔帽扣回去,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喜欢的颜色是蓝色,喜欢吃的是蔬菜,不怎么吃肉。   宴好指着靠近角落的小青菜跟腐竹:“就那个吧。”   下锅的时候,张阿姨一个做了几十年饭菜的人,愣是紧张的满头大汗。   “先别放油,等锅干了再放。”   宴好看锅底的一点水迹很快就没了,锅整个干透:“现在能放油了吗?”   张阿姨瞧瞧:“放吧。”   宴好按照她的指示倒进去一些色拉油,等油滋滋烧起来了就把葱姜蒜末一起放进去。   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宴好的成就感直往上飙,整个人都开始膨胀,听到张阿姨让他放青菜,他就端起盘子,把所有切好的青菜都倒进锅里。   那一瞬间,热油放炮竹般噼里啪啦地蹦出锅,溅了宴好一身。   张阿姨反应过来就赶紧把他拉离灶台,匆匆关了火:“有没有烫到哪里啊小好?”   宴好揉眼睛。   张阿姨心惊肉跳:“弄眼睛里了?”   宴好摇头。   张阿姨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放下来,就看见他两条手臂都烫到了好几处,吓得她脸都白了:“小好你快去冲凉水,阿姨给你拿冰袋!”   宴好拧开水龙头,把烫红的地方对准水流冲洗。   有那么一瞬间,宴好想顺势搞个苦肉计,看江暮行会不会关心一下自己。   转而一想,那些女生从身体,心,物质,灵魂,各个方面追求江暮行,都没有谁能得到他的一点爱护。   江暮行不在意的,做什么,做多少都没意义,不会给半点回应。   宴好任由张阿姨给他冰敷。   张阿姨自责的不行:“怪阿姨,是阿姨没有把菜放小篮子里,积水了。”   “阿姨也忘了给你找袖套,还有口罩,都忘了,只顾着给你系个围裙,别的都没想起来。”   宴好说没什么事。   张阿姨搓着手,欲言又止,很不安。   “我不会告诉我爸妈的。”宴好说,“是我自己要学,跟阿姨你没关系。”   “再说了,炒菜被烫到是正常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是一开始学的时候,学会了就知道注意了。”   张阿姨放下心来:“那,那菜……”   宴好自己拿着冰袋轻揉烫伤的手臂:“等会我炒完吧。”   ——   江暮行六点半过来的,宴好提前收到信息知道他会来吃晚饭,就早早调整好了心态。   餐桌上摆着清清爽爽的三菜一汤,两碗米饭,两幅筷子,两杯汽水。   两个少年面对面坐着,头顶是暖白的灯光。   气氛温馨。   宴好穿的长袖,遮住了手臂上的烫伤,空调温度比平时打低了两度,他照理不会热,却感觉浑身都在冒热气,屁股坐不住的小范围挪了挪,手心里出了很多汗。   江暮行扫一眼桌上的几个菜汤:“都是你做的?”   “只有青菜腐竹是。”   宴好故作轻松地笑笑,“班长你尝尝看能打多少分呗?”   江暮行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咸了。”   宴好嘴角扬起的弧度有点挂不住。   炒菜的挑战性太高了,难度系数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没让张阿姨品尝这盘菜的味道,自己也没尝,第一口是给江暮行的。   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   这么差吗?宴好挫败地捏紧手指。   江暮行咀嚼着咽下去,面上没有露出挑剔嫌弃的表情,客观评价:“油放多了,生抽也放多了。”   宴好的嘴角抿直。   江暮行又夹一筷子吃:“炒的时间也长了。”   宴好的嘴角往下耷拉。   “葱姜蒜末都是糊的,火大了。”   江暮行嗓音冷淡地说着,再一次伸筷子。   宴好已经等着迎接零分了,却冷不丁地听江暮行说:“八十分。”   他闻言,情绪没什么起伏:“满分一千是吧。”   江暮行第四次夹青菜腐竹吃:“一百。”   宴好猛地抬头,额前刘海投下的阴影里,眼睛又黑又亮,透着惊喜跟疑惑:“那我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分?”   江暮行看他:“鼓励。” 第9章   宴好有些恍惚:“班长,你说你鼓励我?”   江暮行:“嗯。”   宴好的耳边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他抬起头:“那……”   猝不及防地跟江暮行对视上了,宴好的思维一下子就断了层,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微垂着眼看过来,睫毛又长又密,眼瞳格外漆黑,那里面像是藏着海底深渊。   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不顾一切地扑进去,一探究竟。   一股麻意从宴好的头皮炸开,不可抑制地窜到后颈,再扩散至整个后背,他挠挠脖子:“我们吃饭吧,菜要凉了。”   江暮行端起汽水喝了几口。   宴好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自己也跟着那么做。   “不是说吃饭吗?”   江暮行睨他一眼,“看班长就能饱?”   “……”   宴好猛地回过神来,他抓了头发把染上粉色的耳朵遮起来,又往下拽了拽发尾,镇定道:“班长,我是觉得你的喉结……嗯……比我的要明显很多。”   江暮行放下杯子:“你发育迟缓。”   “……没有吧,”宴好嘴硬的说,“我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的挺好。”   江暮行拿起筷子夹菜吃:“你说是就是。”   一副大人对待小孩的口吻。   “……”   宴好看了眼江暮行额角的纱布,想起贴吧里那张血淋淋的照片,眼前又浮现他站在扶梯上的画面,心口一阵闷痛。   “班长,你的志愿是哪个学校?”   江暮行声音含糊:“没想好。”   宴好又问:“你应该不会留在本市吧?”   江暮行摇头:“不会。”   宴好哦了声,心思转个不停:“那你以后想在哪个城市工作?”   江暮行撩起眼皮。   “你是学校公认的学神,牛人中的代表,很多人把你当偶像,”宴好垂头啃排骨,“贴吧里有不少讨论贴,大家都好奇你将来会怎样。”   江暮行淡淡道:“将来的事,将来才知道。”   宴好舔掉嘴边的酱汁,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灵活又水润:“你有规划吗?”   江暮行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他喝口汽水,夹了一筷子青菜炒腐竹吃掉:“有,在逐一实现中。”   宴好太想知道他对未来的规划了,想在其中某个规划里努力留下自己的一点足迹,却不敢问,怕引起他的反感。   好不容易拉近了距离。   江暮行好比是山顶的一颗珍宝,他是山脚下仰望的大军之一,看着别人一个一个满怀希望的上去,又一个一个失望的下来。   现在自己也开始一点点往上攀爬了。   ——   宴好一顿饭吃下来,只吃出了两种味道,又甜又涩。   甜的是糖醋排骨,却没有哪道菜是涩的。   江暮行前一刻吃完,下一刻就把宴好的碗筷跟自己的叠放起来,沉默着收了去厨房。   宴好愣住了。   厨房里传出哗啦水声,夹杂着碗筷被放进盆子里,碰撞到一起的清脆声响,宴好望着水池边的挺拔身影,用力眨一下眼睛,几秒后快步跑了进去。   “班长,我来洗吧。”   “我的手已经湿了,”江暮行说,“你就别碰了。”   宴好没再阻止,也没走,就站在旁边。   江暮行洗碗的动作很娴熟干练,清了一次就把碗放好,低着头刷锅。   宴好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面,这个角度看,鼻子很挺很好看,鼻梁上有一条小细痕,上午弄的。   那伤口像一条红线,配着麦色皮肤,很性感,宴好的气息有点急促,他垂下眼睫搔搔刘海:“班长,你真厉害。”   江暮行挤一点洗洁精在抹布上面:“洗锅就厉害了?”   “不止是洗锅,你什么都会。”宴好的用词并不华丽繁琐,而是笨拙又简单,听起来十分真诚,那里面还有小心隐藏的崇拜。   “无所不能。”他说。   江暮行继续洗锅:“第二次说了。”   宴好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并不是无所不能。”江暮行的声线寡淡,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波动,没有了上一次的自嘲,也不会有丝毫揶揄玩笑的成分,只是在陈述事实,“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宴好的呼吸一滞。   江暮行把锅里的脏水倒掉,放点干净的水进去,用抹布沿着锅的边缘一圈圈往锅底擦洗。   宴好看他干净整洁的手上沾满了油污,眉心蹙了又蹙,转身走了出去。   厨房里响着水声,宴好咬了咬下唇上的皮,余光瞥到玄关那里的球鞋,忍不住走过去把自己的鞋拎出来,跟那双球鞋放在一起。   江暮行的球鞋穿很久了,边皮,脚后跟,鞋底都磨损得厉害。   有只鞋的边皮开胶了,周围有胶水的痕迹,看样子以前就粘过,又裂开了。   宴好心里闷得慌,他翻抽屉找到胶水,蹲下来拿起那只球鞋,把开胶的地方粘上,仔细用胶水的白色瓶子底部抵着边皮,压了又压。   粘好鞋,宴好蹲在原地,眼里的阴沈浓得化不开。   他给江暮行的课费是行业里偏高的,江暮行还兼职其他的工作,平时又很节俭,怎么会过的这么艰辛?   钱都哪儿去了?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宴好赶紧起身离开玄关。   江暮行问道:“没吃完的菜怎么处理?”   宴好偷偷把胶水塞裤兜里:“放冰箱里,明天吃。”   江暮行抬眼看他。   宴好眯了眯眼:“班长,你不会以为我吃不完都直接倒了吧?”   江暮行折回厨房找保鲜膜。   宴好跟进去,脸上笑着,话里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委屈的气愤,有一丝神经质:“我在你眼里的形象是不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靠爹吃饭,坐享其成,大手大脚,铺张浪费?”   江暮行从抽屉里拿出保鲜膜:“词汇量不错。”   宴好:“……”   他正郁闷着,耳边忽地响起声音:“不是。”   宴好呆了会,倏然转头去看桌边扯保鲜膜包菜盘的江暮行,抿着的嘴角慢慢上扬。   不是像别人那样想就好。   ——   宴好的作业只做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等着熬夜做。   下午他把不会的都用铅笔勾了,想让江暮行给他讲讲。   “班长,你来我房里吧,房里有书桌,挺宽挺长的,够我俩坐。”   宴好怕江暮行拒绝,说完就搬了一把椅子往房间走,“今晚你帮我辅导一下作业,有的题我不会做。”   “餐桌上的小番茄你端一下,洗过了的。”   江暮行端着一盘红彤彤的小番茄进房间:“群里不抄作业?”   “不抄。”宴好趴在椅子上,凑头点开电脑,“你的威信很高,哪怕你上线只是通知事情,其他时候都不出来,列的群规大家依然很遵守,抄也是私聊,不敢在群里那么做。”   江暮行把番茄放书桌上,扫向电脑屏幕。   一张高级扫雷通关截图,45.16s。   宴好是用来得瑟的,每天开电脑都能回忆当时的激动心情,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班长玩这个吗?”   江暮行嗯道:“玩。”   宴好眼睛一亮:“我们比一比?”   “我不跟你比,”江暮行说,“会被你虐。”   “我不会虐你啊。”   宴好的音量很小,近似喃喃,下一刻他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江暮行不会是怕打击到他才那么说的吧?   之后他又自我否认,江暮行不可能那么照顾他的情绪。   宴好捻了个小番茄丟进嘴里:“那你玩网游吗?”   “就这游戏,我玩两年了。”他把鼠标放到标志上面,示意江暮行看,“你玩的话,我可以当你师傅,带你练级。”   江暮行毫无兴趣:“不玩。”   “里面的风景很好看,”宴好再接再厉,“人物的服饰很帅,技能非常有侠气。”   江暮行无动于衷。   宴好推销失败,嘴角孩子气地一撇:“哪天你想玩了告诉我。”   江暮行拉开椅子坐下来:“写作业吧。”   宴好定定神,把卷子跟课本,纸笔什么的全铺了开来。   书桌上很快就充满了一个高中生被繁重作业压垮的气息。   ——   宴好平时写作业写累了就趴床上,躺尸或者捏邦尼兔,江暮行在,他不好意思那样,只能硬撑着,脑袋要炸了就吃点东西。   江暮行不让他在自己讲题的时候时候吃糖,说会干扰,小番茄吃起来没什么声响,总可以吧。   哪晓得江暮行也皱眉头。   宴好只好避开那个时间,在自己做题的时候吃。   九点多的时候,宴好的心绪开始低落,今晚没有狂风暴雨,他想不出理由让江暮行留下来过夜。   “班长,马上就要期末了,老师划的复习范围很大,你这周帮我圈圈重点吧?”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宴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江暮行是班长也是数学课代表,传言很会押题。   但没听说有谁分享过他的成果,笔记都不敢借。   宴好尴尬地搓搓发烫的脸:“我随便说说的,不行也没关系。”   江暮行跟他异口同声:“哪一科?”   宴好一怔。   江暮行的嗓音很低,面上瞧不出什么,只是轻挑了下眉毛。   “你要哪一科的重点?就只是数学?”   宴好大概被这句话冲昏了头脑,竟然听出循循善诱的错觉,他仰起头问:“可不可以都要?” 第10章   房里很静。   宴好心跳得很快。   江暮行坐回椅子上,后仰一些靠着椅背:“都要了,你能前进多少?”   宴好脑子里像是有一根线在江暮行手上,线扯了一下,他的思路就跟着跑:“五名?”   江暮行沉默不语。   宴好试探地换了个名次:“十名?”   江暮行依旧沉默。   宴好嗓子眼发干,嘴里发出的声音自己听起来都有点不真切:“二十名?”   江暮行屈指点了几下椅子扶手:“翻倍。”   宴好的脸色登时就变了:“不可能。”   “全班六十四人,我的名次是很稳定的第六十二名,倒数第三,你要我前进四十,直接从垫底变成中上,不可能的。”   而且一中高二总共十七个班,五个文科班,剩下十二个全是理科班。   那十二个班里面,123班都是重点理科班。   宴好就在1班。   班里考进来的每个人在初中都是学霸,被人膜拜的对象,他们之间的竞争很强,前进一名都很艰难,否则他也不会是万年倒数第三。   江暮行的眉峰微拢:“下周六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划每科的重点,期末成绩名单贴墙上那天,我希望能在班级前三十里看到你。”   宴好要疯了:“班长,我是买进一中的。”   江暮行轻描淡写:“所以只让你进班级前三十。”   “我现在是班级倒数第三。”宴好抓了抓耳朵,重复并强调的说,“倒数第三。”   几秒后他听见江暮行开口:“慌了?”   宴好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江暮行在笑,他用余光瞄过去,发现只是自己混乱了。   因为江暮行跟往常一样,唇角压着,很严峻也很冷。   宴好点点头:“对,很慌。”   江暮行看他一眼:“你想要我给你划重点,却又不相信我。”   “我信!”   宴好急忙解释了句,停顿几个瞬息,轻笑着说,“班长,你一直是年级第一,就没掉下来过,我一个班级垫底的,要是不信你,那不就成傻逼了吗?”   江暮行的视线没从他脸上移开:“那你慌什么?”   “我慌是因为距离期末只有二十几天了,以我的学习效率,时间上会很紧迫。”   宴好下意识啃咬食指,牙齿磨着白皙的关节。   “砰——”   桌上的笔被江暮行弄掉了下来。   那点声响让宴好神经末梢一抖,注意力紧跟着转移,内心的焦躁消散了点,他松开了快要被咬出血的食指关节。   江暮行捡起脚边的中性笔:“我考试前通常只是翻翻课本,不会刻意去划重点来复习,否则现在就能给你。”   宴好感觉到了来自他的智商碾压。   静默了一两分钟,江暮行出声:“后天。”   宴好不敢置信地抬眼。   江暮行转了转笔帽:“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你来我座位上找我。”   宴好的眼睑轻颤,自己要的不只是数学一门的重点,是每科,就一天时间怎么标得出来?江暮行还要上课,肯定很影响他的学习计划。   “我不着急,还是下周六吧。”   江暮行把笔收进书包里:“就后天。”   宴好趁着顺刘海的时候看他,见他已经皱起了眉头,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想了想道:“那到时候你来我这吧,午休的时候班上有人睡觉,不方便讨论。”   江暮行:“行。”   宴好思绪乱飞,一会是接下来的二十几天要怎么拼,一会是下周可以不用等到周六周日,就可以跟他在一块了。   “明天周一,早自习是英语,别迟到了,另外,”江暮行起身,“数学作业要交。”   宴好瞥瞥左手边的数学卷子,眼皮跳了跳。   “不要没有尝试就认为自己不行。”   江暮行说,“有些事,看着难,其实只要你往前踏一步,就会发现……”   话声突然顿住了,他低头摩挲掌心里的那些茧,沉默了下来。   宴好不解地看向他。   江暮行并没有往下说,而是另起话头:“期末前我会监督你。”   “前提是你要肯学习。”   宴好看看桌上的帆船模型:“如果我期末能前进四十名,就请班长去海边玩。”   江暮行背上书包往房门外走:“考到了再说。”   宴好心潮澎湃不已,难以自制地喊了声:“班长,你高三还给我辅导吧。”   江暮行挥了下手。   宴好望着他的背影,目光炽烈:“是不愿意,还是跟我说拜拜,明天见啊?”   江暮行没回头:“记得把作业做了,我明天会检查。”   而后大门开了又关,公寓里一片空寂。   宴好坐到江暮行坐过的椅子上面,趴在他碰过的桌前,脸埋进臂弯里,轻声喃喃着回应那个手势:“明天见。”   ——   后半夜宴好把作业全部做完,躺到床上准备睡了,冷不丁地想起来,面对他那么贪心又过分的想法,江暮行竟然答应了。   宴好一下子就没了睡意,他摸到手机,把聊天记录看一遍,又去翻短信。   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   最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好喜欢你。   放进了草稿箱里。   宴好揣着沉甸甸的爱恋想,要是这次期末真的可以把成绩提上去那么多,高三一年再让江暮行给他补课,用尽全力拼一把,说不定有希望考到江暮行的学校旁边。   当然期间最好是能成功表白。   那他们就能在大学里谈了,比梦里还美。   宴好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有没有睡着,早上到教室的时候一点也不头昏脑胀,打了鸡血一样,无比亢奋。   杨丛跟夏水一块儿到的。   夏水请完假回来,瘦了也黑了,小煤球一样,衬得牙特别白,可以去代言牙膏广告了。   宴好还没打招呼,夏水就是一声鬼叫:“卧槽,你胳膊怎么弄的?”   这会已经是早自习了,唧唧嗡嗡的背着单词,夏水这一嗓子只引起了一小片人的注意。   尽管如此,波动依旧不小。   宴好生得很白,两条胳膊上的小水泡很扎眼,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周围七嘴八舌的问他是被什么烫的,开水还是油。   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们就前后左右地讨论起了烫伤的法子。   “芦荟”“牙膏”“酱油”“京万红药膏”什么的,讨论了会就各背各的单词。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宴好见夏水拧着细眉看了又看,就指指水泡:“很恶心?”   “那倒不会。”夏水想着形容词,“就是,怎么说呢,洋葱,怎么说来着?”   杨丛歪着脖子扒拉课桌兜:“不舒服。”   “对,不舒服!”夏水唉声叹气,“小好,你胳膊多白多光滑啊,这几个小水泡看着我难受死了,想抠掉。”   杨丛把课桌兜里的一摞书刨上来:“大小姐,你可得管住自己的黑爪子,水泡破了容易感染,尤其是这种火辣的天气。”   夏水翻白眼:“我就这么一说。”   杨丛嗤笑:“保不准你智障。”   夏水作势要抽他,扭脸问宴好:“你不拦我啊?”   宴好在看手机:“不拦,你随意。”   夏水:“……”   杨丛:“……”   夏水幸灾乐祸的跟杨丛对视:小丛子,你失宠了?   杨丛:呵呵。   —— 第一节 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题,叫人上去做。   先叫的成绩比较好,又喜欢的上去,夸了一波,后面轮到成绩相对来说比较差的了。   老师看一圈,叫了个名:“宴好。”   宴好在给自动笔换笔芯。   杨丛拐他手肘:“好哥,你中奖了。”   宴好放下自动笔看黑板上的题,发现题型有点眼熟。   江暮行教过他。   宴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杨丛把椅子往前挪挪,给他腾地儿,老父亲般安慰:“那题不知道是什么鬼,我注意到班上没多少动笔的,你上去摆个姿势就下来,没得事,莫慌。”   宴好从里面出来:“我去试试。”   杨丛:“??”我这是热出他妈幻觉了?   夏水对宴好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杨丛踢她椅子撑,投过去一个求解的眼神,你也听见了?   夏水用嘴型回:听见了,小好头一次这么积极,必须挺他。   杨丛惊悚万分,竟然不是幻觉。   哥们是有什么奇遇,吃到了仙丹,或者是得到了一枚住着大佬的戒指?   ——   宴好上去前是很有把握的,结果往讲台上一站,面对着黑板,就感觉自己不会做了。   背后是全班同学,会很慌。   宴好深呼吸,静下心来认真解题,不知不觉地写了半个黑板,却还没解出来,他心里有点没底了,一分神就掐断了粉笔。   宴好从讲台的粉笔盒里拿了一支长粉笔,下意识去看江暮行。   似是有所察觉,江暮行抬头往宴好这边扫了眼,视线掠过他胳膊上的水泡,又折回去。   宴好眼神问他对不对,一心只想着黑板上的题。   俨然忘了去观察江暮行看到烫伤是什么反应,自己会不会得到点关注。   窗外有一阵发烫的风吹进来,撩拨着少年的细碎刘海,眉间一点红若隐若现。   江暮行半响微点头。   那一刻,宴好的眼睛睁大,被喜欢的人认可的狂喜变成光从眼里窜出来,像黑夜里的星辰,明亮又那么耀眼。   江暮行偏头看黑板,提醒讲台上的少年去做题。   宴好回过神来,立即捏着粉笔转过身,继续往下演算。 第11章   下课铃响的时候,宴好才算出答案。   楼里楼外闹哄哄的,隔壁几个班不时有人从走廊经过,往1班瞄一两眼。   女生看校草,男生看热闹。   1班没有被下课的氛围感染,一个个的仰脸看黑板,脸色古怪。   老师也在看,每个步骤都看完了,他上下打量身旁的学生:“怎么做出来的?”   宴好擦着手上的粉笔灰:“资料书上有类似的,最近做过。”   班上响起窃窃私语,难怪会解。   这一说法让那些震惊,不能接受,打击巨大,怀揣各种猜想的人都得到了释然。   宴好并不在意,他只想被江暮行认可。   老师还打量着他,有几分审视跟质疑:“这题看着不算复杂,其实很容易被绕进去,是比较典型的思维陷阱题,你是自己推算的?”   底下的人都往宴好身上看,他不想惹有的没的事,就用只有老师能听见的音量回应:“找了家教一对一的辅导。”   老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语气随意道:“那不错,学习态度很端正。”   宴好短促地扯了下嘴角,要是老师知道给他辅导的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不知道会怎么想。   “你能记住整个思路,清晰准确的解出来,触类旁通,悟性可以。”   老师没什么笑意地说了句,就捧起水杯对底下的学生说,“黑板别擦,你们先看看宴好的解法,上课我再讲一讲。”   宴好回到座位上面,右手有点发酸,绷着肌肉写题写的,他用左手捏了捏,眼睛往黑板上瞟,脸刷地阴了下来。   字好难看。   写的时候以为用了很大的劲,结果很轻很淡,而且全往黑板右上角歪斜,歪歪扭扭的。   江暮行的黑板字就很漂亮,比本子上写的要更大气。   宴好这么想着,就往他那里看。   回想当时的眼神求助,以及江暮行的回应,宴好耳根就有些发热,他捂住两边的耳朵垂下脑袋,眼睛看着桌上摊开的数学书,无措又开心。   ——   杨丛跟夏水你咳一次,我咳一次,四只眼睛眼睛瞅着宴好。   “咳。”   “咳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   宴好维持着捂耳朵的动作转头:“你俩唱rap呢?”   杨丛装模作样地掐诀:“这位朋友,你姓甚名谁?”   夏水小跟班一样往下接:“姓甚名谁?”   宴好轻挑眉眼:“你们好哥。”   夏水犯花痴:“酷。”   杨丛啧了声:“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管得着吗你,”夏水握笔送到宴好嘴边,“好哥,我是WWW的记者夏美女,请问你第一次爬黑板做对题是什么感想?”   宴好放下捂耳朵的手,官方的回答,官方的假笑:“学习使我快乐。”   杨丛拍桌子,拇指一竖:“牛!”   他把拇指对着夏水:“你也牛,夏美女。”   夏水懒得搭理,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圆盒:“小好,给你糖。”   宴好接过来:“谢谢。”   “客气了客气了。”夏水把下巴垫在他堆放在桌边的书上,眨巴着圆溜溜的杏眼,“这糖有好几种口味,都在里面了,原味的我最喜欢,吃的时候有点苦,过会就甜了,是那种不会腻的甜,很好吃,杏仁的也不错。”   宴好把糖收进课桌兜里。   杨丛老大爷似的瘫坐在椅子上:“我的呢?”   夏水拨齐耳短发:“没你的份儿。”   杨丛抛出口头禅:“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啊,有。”夏水说,“你丑。”   杨丛抖着腿:“那你眼睛很有问题啊,该去看眼科了,哥们友情赞助你五毛。”   夏水丢给他一白眼,外加一包牛肉干。   “这牌子够仗义,不愧是咱夏美女。”杨丛把包装袋翻过来一看,“我靠,香辣的,爱了爱了。”   夏水笑嘻嘻:“祝你吃完长一脸痘。”   杨丛:“……”   “班长发作业本了。”   夏水双手托住下巴,作捧脸状,“真帅。”   “诶小好,洋葱,那一摞作业本里面有你们的吧?一会班长过来的时候,你们想办法跟他说说话啊,我想多看看他。”   夏水一脸老母亲般的欣慰笑容:“太帅了,怎么会有那么帅的男生,好帅啊。”   杨丛看她那样,十分嫌弃地砸了砸嘴:“要不哥们我帮你一把,跟他说你喜欢他?”   宴好的视线看似被班上某个谁制造出的动静吸引,实际余光一直追随着江暮行,听见杨丛说的话,眉心一蹙。   “不不不,”夏水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对班长是一种看待美好事物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那种,纯欣赏,没有想法。”   “这么说吧,要我幻想跟他kiss,感觉是亵渎神明。”   杨丛的脸抽搐。   宴好看向窗外,他那样幻想过无数次,还有很多亲密的事情,都想江暮行对他做,怎么都行,倒是不觉得亵渎神明,就觉得太虚幻。   江暮行拒绝那些女生的追求示爱,单纯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心动的人,跟他没有关系。   宴好的心里漫出阴霾。   “班长是大学霸大帅哥,又很成熟,追他的人太多了,前仆后继地表白,其实现在这样挺好,他身边的位子空着,天下太平。”   夏水看了看走廊,有几个女生都是其他班的熟面孔,特地绕路来这边,就为了看一眼班长,已经成一老景了,打趣起哄的都没有,见怪不怪。   “要是有天他身上暴露出恋爱了的细节,那完了,得炸。”   夏水发现了什么,努努嘴示意杨丛看走廊:“你家那个。”   杨丛快速吃掉嘴里的牛肉干出去。   夏水用手挡脸,小声跟宴好八卦:“程玲玲在3班是前二十,挺稳的,本科以上,高中就剩一年了,洋葱还没找家教补课?”   “异地恋不靠谱,变数太大了,十对九散,两人就算不能考进同一所大学,最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吧。”   宴好微眯着眼转笔:“是啊,起码也要在一个城市。”   夏水没听清,光顾着看过来的帅哥了,她笑喊:“班长!”   宴好手里的笔掉了下来。   ——   江暮行抱着作业本走近,将最上面那本放到宴好的桌上,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发别人的去了。   宴好的手指蜷了蜷。   夏水摇摇头:“班长还真是一成不变的冷漠。”   同桌喊她看手机上的新闻,她转了过去。   宴好把作业本拿到自己跟前,刚翻开就合上了。   作业本里夹着一张纸条。   江暮行写给他的。   宴好一颗心砰砰乱跳,频率快而剧烈,要冲破胸膛,他拧开杯盖咕噜咕噜喝水,面红耳赤,浑身湿软,鼻息很紊乱,像一个刚从跑道上下来的选手。   平复了会,宴好再次打开作业本,偷偷看起纸条上的内容。   【今天我没带手机,有事直接找我。】   【尽快拟一份学习计划给我看看,期末前二十四天的。】   【准备两个本子,一个用来记错题,一个记难题。】   【今天课本上的例题,你把答案挡起来别看,自己先做,要习惯从不同角度去思考,不会再看答案,试着往回推,以果求因,不懂的可以做上记号,等明天中午我去公寓的时候问,来我座位上问也可以。】   【上课要老实听讲,提高效率跟质量,尽量不要开小差。】   【黑板上那道题你解得很好。】   一共六行字,饱含一个家教的严谨敬业,以及对学生的要求跟期望,没有提到他的烫伤。   宴好又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把纸条拿下来,在课桌兜里摸索着认真叠好,放进了书包最里面的那个口袋。   ——   只是炒菜烫了几个水泡,对生活艰苦的江暮行来说,算不得什么,不过问是情理之中的事。   宴好说服了自己,当江暮行来公寓给他划重点,吃完饭问起烫伤的时候,他完全愣住了。   江暮行把一支药膏放茶几上面:“一天抹两次,小水泡两三天就能好。”   宴好看了眼,没见过的牌子:“这是哪儿来的?”   “让朋友捎的。”江暮行看他胳膊,“有一个大点的水泡比较麻烦。”   宴好怔怔地站着。   江暮行问道:“打火机有吗?”   宴好摇头:“没有。”   江暮行看过去:“缝衣服的针有没有?”   宴好跟他对视,一脸迷茫。   江暮行淡声重复:“缝衣服的针。”   宴好三魂六魄顿时齐齐归位:“你等一下,我问问阿姨。”   公寓是张阿姨收拾整理,宴好找不到东西都会问她。   张阿姨做好午饭就走了,宴好给她打电话时,她人在回家的路上。   “针?”张阿姨在电话里说,“有的,有的有的。”   “小好,你校服开线了是吗?阿姨晚上过去给你缝啊,你自己别乱碰,会扎到手。”   “校服没开线,阿姨,我先挂了。”   宴好打开电视柜底下最左边的抽屉,拿出一个白色针线盒。   “班长,针在这。”   江暮行又让他把小药箱搬了出来。   “你弄点碘伏擦擦胳膊上的大水泡,拿一根针在煤气灶上烤一下消个毒,把水泡扎破,用棉球把流出来的液体弄干净,再上药。”   宴好听得头大:“这么麻烦啊?”   “整个过程只有五步。”江暮行说,“哪一步麻烦?”   宴好舔了舔唇:“一二三四五。”   江暮行俯视他:“怎么不干脆说全部?”   宴好垂头看鞋:“全部。”   江暮行:“……” 第12章   客厅里开着空调,窗户没有全部拉上,留了一条缝。   夏日的风就从那条缝里跑进来,慢慢靠近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少年,亲吻他们的青涩模样。   宴好轻咳了声:“不扎破就涂药,也可以的吧?”   江暮行看眼皮底下的黑色发顶,视线落在乱翘的几根毛上面:“至少要两周。”   “那么久……”宴好抓耳挠腮,飞快地看他一眼,“扎破呢?”   江暮行挑了挑眉:“一周左右就能结痂。”   宴好“哦”了声。   然后就没声儿了。   “水泡的位置在你右小臂内侧,写字很容易磨到,”江暮行说,“你会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影响学习效率。”   宴好没反应。   江暮行瞥他胳膊上的水泡:“表皮全部磨烂了,以现在的天气,会发炎感染,好得更慢。”   宴好依旧没反应。   江暮皱皱眉头,手指向餐桌边的一张椅子:“坐那。”   宴好的世界光芒万丈。   ——   在宴好能接触到的层面里,江暮行做什么都很沉稳,从来不会出现方寸大乱,无从下手的时候,甚至没有过迟疑。   不管是面对哪样的事情,他都非常冷静,漠然。   目标准确,勇往直前。   江暮行不像一个尚未涉世的高中生,像是在社会的沙漠里跋涉多年的行者,一身风雨雪霜后的坚韧。   哪怕气质冷至极,也会让人有安全感,不自觉去信任,去依赖,去迷恋。   宴好心情复杂地看江暮行打开碘伏,目光不太敢肆意,竭力地收敛着:“班长,你……”   江暮行打断:“安静。”   宴好微张的唇闭上了,眼睛却还看着他。   江暮行用棉球沾了点碘伏:“手抬起来。”   宴好右胳膊的手肘抵着桌面,抬起小臂,露出快爆了的大水泡,周围的皮肤红了一圈,跟其他地方的冷白比较起来,很醒目。   江暮行很利索的用碘伏清洗水泡,去厨房把针消毒,回来给宴好挑水泡。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似乎这件事不会在他年少时的岁月里留下点波澜。   宴好心里的阴暗窜了上来,他忽地凑近点,湿热的气息喷洒到江暮行脸上。   江暮行正在用棉球给他把流出来的液体滚干净,手一抖,棉球就戳到了水泡。   宴好疼得“嘶嘶”抽气。   江暮行冷声道:“不能老实点?”   宴好强自镇定地笑了笑:“我哪知道班长你胆子这么小,只是靠近一点就吓到了。”   江暮行绷着面部:“还嘴硬。”   宴好不笑了,头偏向墙上的挂钟,又偏回来,看江暮行抿在一起的薄唇,喉结动了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也不知道是渴了,还是饿了。   宋然跟江暮行只是普通同桌关系,一个住校,一个走读,放学没什么交集,上课也不会玩闹,谈不上多要好。   捎药膏的朋友十有八九是江暮行打工认识的,社会上的人。   会不会就是上次在酒吧里给他打电话的那个?   什么样的朋友,见面都聊些什么,有没有肢体接触,江暮行在对方面前会不会笑……   宴好神经质地在意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水泡里面流出来的液体全弄掉了,他直勾勾地望着江暮行:“班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江暮行掀了下眼皮。   宴好够到绿豆汤喝一口,掩盖住自己的试探跟紧张:“我们学校贴吧里最热的话题就是这个了,不止是女生们关注,男生们平时也会讨论一两句,比较好奇。”   江暮行把脏棉球扔垃圾篓里:“药自己上。”   语气乍一听跟平常一样,细心琢磨会发现他生气了。   宴好动了动嘴唇,欲要说话,耳边响起了江暮行的声音。   “那些东西打听了有意义?”   宴好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喜欢江暮行两年,表白失败,在车棚里哭得梨花带雨的美艳女生。   当时那个女生跟他一样,问江暮行喜欢什么样的人,还说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一定可以做到。   江暮行却说没有意义。   宴好的脸惨白,“腾”地一下站起来,垂着头快步进了卫生间。   出来时刘海跟鬓角都是湿的,眼角泛红,脸上很凉。   “班长,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宴好揩掉睫毛上的水珠,“只有学习?”   江暮行转着笔帽的动作微顿:“不是。”   宴好诧异地抬起头。   “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事,是实现每个计划。”江暮行把笔丟书上,“得到想得到的,拥有想拥有的,等待的过程同样有意义。”   宴好抄起刘海抹了把潮湿的额头,这回答虽然笼统,却不敷衍。   谁都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实现,理想跟现实可以重叠。   只不过,除了那个,小事上面呢?譬如某个瞬间也很有意义?   宴好心想,江暮行的感情太稀薄了。   要么就是过于克制。   江暮行把课本整理了放进书包里:“每科的重点都已经给你划出来了,这段时间你按照自己拟定的学习计划来复习,要说到做到,坚持下去,不要三分钟热度。”   宴好的思绪回笼:“班长,如果你给我划重点的事传开了,我会被人嘲死。”   江暮行拉上书包拉链:“不用管别人。”   宴好愣了愣,抓着头发轻笑:“你划的重点明码实价会很吃香,能发家致富。”   江暮行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   宴好垂头。   “学习上我会监督你,希望你能收收心好好准备期末。”江暮行对他说,“需要看哪一科的笔记,直接找我要。”   宴好有些懵:“你愿意把笔记借给我看?”   “不是,班长,你的笔记,”他结巴着,脑子空白,“我,你,我能看吗?你就这么给我,不用我……就是……嗯……”   “只是笔记而已。”江暮行说。   而已?宴好心头震荡不已。   他没听说哪个学霸的笔记会随便借给谁,只听说要花钱买来复印。   而且得尽快还回去。   江暮行竟然说他想看哪一科,就会给他。   宴好搓了搓烫热的脸,想到江暮行把期末重点都给他划了,不禁有点恍惚。   不知道江暮行给别人辅导功课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认真?   好想比较比较。   ——   气氛很和谐的时候,江暮行接了个电话。   宴好明显察觉他的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就连周身的气息都变了。   江暮行拽了书包就走。   宴好反应过来,小跑着追到玄关问:“班长,出什么事了?”   江暮行没回应,他迅速换上球鞋,打开门出去,关门前说,“记得涂药。”   宴好把江暮行的拖鞋放到鞋架上面,走那么匆忙,恐怕是家里事。   江暮行不会跟他掏心窝子的,起码段时间内都没可能。   下午江暮行没来上课。   学校里很快就传了个遍,没什么千奇百怪的猜测,都想的是他家里有事。   大家只会又一次讨论江暮行的家境,唏嘘一番。   老天爷还算没有太过分,给了他一个缺陷。   ——异常贫穷的家庭。   宴好浑浑噩噩地撑到放学,头枕着胳膊趴在桌上玩笔。   夏水跟杨丛喊他去吃冰。   宴好没什么精神:“你俩去吧,我不去了。”   “你不去,就我跟他怎么去啊?”夏水一脸嫌弃,“被认识的人看到了,铁定乱想乱说乱传,吓死个人。”   杨丛嗤笑:“我还不想跟你去呢。”   夏水抱拳:“那我们想法一致,告退。”   杨丛赶小飞虫一样挥挥手,扭头问宴好:“不走?”   宴好半搭着眼,长睫毛盖住深黑色眼瞳:“我趴会。”   杨丛跟他耳语:“爷,您姨爹来了?”   宴好:“滚。”   “ok。”杨丛龇出一口大白牙,痞里痞气的笑,“晚上打竞技啊,哥带你飞。”   宴好没搭理。   教室里的人都走了,他就坐起来,给江暮行发信息。   -班长,放学了,你的作业要不要我帮你收一下?   江暮行是在将近十分钟后回的。   -不用,我过去了。   ——   宴好嘎嘣嘎嘣吃了两颗糖,摊开课本复习。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有感应般从课本里抬起头,侧过脸看向后门口。   江暮行走进教室,背后是下落的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红色光晕。   宴好的目光瞥见了什么,表情变了又变。   江暮行的手上原本有个创口贴,周末上午他在医院就看见了。   现在多了两个。   其中一个边沿隐约能看见露出来的一点血痕,像是指甲抓的。   宴好起身走向江暮行,走路没注意,膝盖磕上了桌子,他本能地抱住腿后退几步,结果碰到了后面堆成小山的课本作业资料书之类,哗啦掉了一地。   宴好:“……”   江暮行阔步走过去,嗓音沙哑:“腿怎么样?”   宴好其实就那一下感觉骨头要碎了,现在缓了不少,但他却蹙紧了眉心,像是疼得要命。   “毛毛躁躁的。”江暮行说,“你站旁边点。”   宴好没那么做,眼睛看着他手上的创口贴。   “班长,你手怎么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一点划伤。”   扯谎,宴好的视线移到他额角的纱布上面,内心的阴沈就被难过,心疼代替。   江暮行弯腰去捡地上的课本,宴好也刚好那么做。   两人的肩膀蹭到了一起,又同时抬头。   宴好隔着一寸距离跟江暮行对视,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是喜欢着江暮行的那个宴好。 第13章   江暮行的睫毛很长,瞳孔颜色有点浅,眼褶深,眉眼锋利深邃,五官非常立体。   近距离看,宴好会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抿着嘴角笑起来,江暮行眼里的自己也跟着笑,是一种竭力装出来的自然。   “班长,你的睫毛上能放火柴棍了。”   江暮行捡了脚边的书本直起身:“还能贫,看来腿没事。”   宴好脸轻微抽了下,他把地上的书都捡起来,理好了放回一旁的课桌上:“下午的化学,生物,还有英语我都记了笔记,你要看吗?”   江暮行摇头:“我早上已经翻过了课本,可以了。”   宴好:“……”   江暮行往自己座位那走,又停下来,回头道:“把你的笔记给我。”   宴好愕然:“不是不需要吗?”   “看看你的笔记是怎么记的。”江暮行说,“先给我数学笔记。”   宴好拽了拽刘海:“我都是直接从黑板上扒下来,不知道怎么整理知识点。”   江暮行看他:“晚上我给你归纳一下。”   “你把你的笔记给我,我自己照着归纳吧,”宴好不好意思的说,“我的字太丑了,有时候还是打瞌睡的时候记的,火星文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记的什么东西。”   江暮行:“……”   “那你过来拿我的笔记。”   宴好趁江暮行转身快速揉了揉膝盖,听他问:“你上课经常打瞌睡?”   “也不是经常。”宴好说,“就偶尔吧。”   江暮行走到座位前,把背上的书包捞下来:“基础太薄弱,打个盹就接不上了,你把课上的四十五分钟都利用起来,课后就不会吃力。”   宴好闻到了他身上的肥皂味,夹杂着些许汗味:“太困了没办法。”   上课铃一响,宴好就想睡觉,全靠偷看江暮行提神。   “你每天尽量在零点前做完作业,别睡太晚。”   江暮行收了收桌上的作业跟课本,准备装进书包里,动作一顿,他从英语书里拿出来一样东西。   是一张手工制作的卡片。   宴好垂放的手指抠了抠手心,下午没看到有人来江暮行座位上,放学他一直在教室,只能是中午他回公寓的时候塞的。   卡片是心型的,彩绘的天蓝色封面,打开后是天空,骄阳,大海,跳跃的鲸鱼,还有一首诗。   画画得很好,诗也写得很好,整张卡片得构图非常漂亮,透着一个女孩子的热诚与纯真,用了心的。   作为一个手残的同性,这场战怎么打?宴好冷不丁地被自卑跟绝望编织的无形大布蒙住了全身,血液不流畅,呼吸很困难,他挣扎着想撕开一个口子喘喘气。   “卡片主人的名字就藏在诗里,你找给我看。”   头顶的声音像是穿透了那层布,制造出一个破洞,宴好喘息着从里面跑出来,心有余悸,神情恍惚:“什么?”   江暮行将卡片给他:“把名字找出来。”   宴好:“……”   怎么突然做上题了?这发展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宴好扫一眼诗,字很秀气,他多扫了几眼,觉得写诗的女生很有学问。   江暮行问道:“捋出来了?”   宴好认真看了又看,头尾都研究了一遍,隐隐发现了什么,表情变得怪异,不是很确定:“副班长?”   江暮行:“嗯。”   宴好抽一口凉气。   副班长是班上八朵金花之一,她就是三好学生,学霸,优秀干部,才女,身上的标签很强烈。   平时不会玩笑打闹,很文静,存在感一般。   反正给人的印象就是会读书。   副班长的座位在中间这组,第二排,靠着江暮行这边的过道,离得很近。   如果她的视线落在江暮行身上,超过普通同学的次数,或者跟他交流的时候露出蛛丝马迹,以宴好每天关注江暮行的程度,就算不会次次捕捉到,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像其他几个女生对江暮行的心思,他就会发现。   只能说副班长藏得比他还深。   宴好把卡片放回江暮行桌上:“班长,这首诗讲的什么?”   江暮行说了个最通俗易懂的意思:“我答应做她男朋友,她家里就会安排我跟她一起出国。”   宴好的眼皮痉挛地抽了抽。   江暮行家境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今天下午又是他头一回请假,会很脆弱,这时候送给他关心,真诚,以及未来,摆出愿意一直陪着他的态度,他拒绝的可能性会比平时要小很多。   难怪副班长要在今天送出卡片。   这是聪明人的招数,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不像宴好,只是觉得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行动了,并没有太讲究策略。   还是计算的不够多。   大夏天的,三十多度,宴好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打了个哆嗦:“班长,那你……”   宴好话没说完,就看见江暮行走到副班长的座位边,将卡片放进了她的课桌兜里。   还给她了。   给了个不带只字片语的回答。   宴好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做了个深呼吸,浑身依旧激动的发颤。   江暮行回绝副班长的一幕让他血液沸腾。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   宴好瞄了眼江暮行,见他完全没变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猜测:“班长,你不会早就看出来了吧?”   江暮行整理着书包,没回应。   宴好看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真看出来了?”   江暮行冷淡地反问:“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等于是默认了。   宴好心里惊慌到无以复加,副班长藏那么好,江暮行竟然都能看出来。   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他呢?他还有活路吗?   宴好像一个突然被人捂住眼睛的小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哭又不敢哭。   吓到了。   楼道里有说话声,别班的人端着饭缸从食堂回来了。   宴好一个激灵,双眼骤然一睁,他有活路,他有。   因为江暮行要是看出来了,不可能给他补课。   ——   宴好捏了捏有点僵的手指,换个话题:“班长,你有计划出国念书吗?”   江暮行揉额头:“你的思维总是在不该活跃的时候活跃,一做题就很死板。”   宴好一窘:“我就问问。”   他爸妈这几年都在忙着开拓国外市场,希望他也过去,但他的回答一直是再说。   其实就是想跟着江暮行。   倘若江暮行有出国的打算,他就过去。   教室里静了快两分钟,江暮行看着手上的创口贴开口:“我以后不论是念书,还是工作,都会在国内,没有出国留学的计划。”   宴好眯了眯眼,那下次爸妈再问,他就直接说不去了。   国外就算有再多可能,再多机会,没有江暮行,就什么意思都没有了。   ——   江暮行把自己的数学笔记给了宴好,没说注意别弄脏一类的话,也没说让明天就还。   笔记是很普通的蓝白条本子,三块钱一本。   女生们会去买,只是跟喜欢的人用一样的东西,就很开心。   宴好也买了,成套的买,都放在家里,还因此染上了收集本子的癖好。   暑假回去的时候要理一理。   宴好跟江暮行一道走的,眼看下个路口要各走各的了,他的嘴角就耷拉了下去,正失落着,就看到江暮行在路口附近的一家书店前停了下来。   宴好呆了下,赶紧把自行车停在江暮行的旁边,放下脚撑跟他进书店。   江暮行微偏头对他道:“你期末前只要把课本上的重点复习到位,再做点我给你挑的题就行,不需要买资料书了。”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我逛逛。”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   书店里没人,就两个身着一中校服的少年,穿梭在一排排书架之间。   个高的走在前面,个矮的在后面跟着,目光追寻着他,很自然,又很炙热。   宴好咦了声:“班长,有《高考满分作文》。”   江暮行退后两步,看他指的书:“对你这次的期末考试没用。”   “那高考有帮助吗?”宴好说,“我研究研究,作文分会不会多拿点?”   江暮行往前走:“看着玩吧。”   “……”宴好说,“我买了?”   江暮行:“随你。”   宴好又指一本:“《生如夏花——泰戈尔诗选》呢?”   江暮行还是那回答,语调都一样平,没起伏:“看着玩。”   宴好想翻白眼了:“班长,你是不是在逗我?”   江暮行给他个背影:“提高阅读量。”   宴好一脸茫然,所以说……江暮行刚才真是在逗他?   江暮行会逗人?   宴好匆匆回神,快速把书拿下来离开原地,以为江暮行走远了,没想到绕过书架就看到了他,差点撞上去。   江暮行不知道在找什么书,目光漫不经心地扫着书架。   “有《理综选择题》,还有《押题卷大全》。”   宴好从左侧的书架上拨了两本书出来,“我理综还行,概括起来就是上不去下不来,要不我买一本暑假做做?”   “不建议你买。”江暮行说,“暑假你要做专题训练,反复练习,题型我会帮你选好。”   宴好愣怔地看着他,眨了下眼睛:“那我不买了。”   江暮行:“嗯。”   逛了会,江暮行买了本课外书。   宴好注意到店里有活动,满一百八十八送笔袋。   他舔舔下唇,江暮行用的笔袋是中考那会儿的。   那时候半新不旧。   现在很旧了,边角都磨掉了颜色,还没换掉。   别人送的不要,自己也不买新的,大概是觉得还能用,不想浪费。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无所谓。   ——   宴好看看手里两本书的价格,又找机会看了江暮行的,在心里算了算总价,还差了好几十。   “班长,你等我会,我还要买本。”   宴好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套林清玄的散文集。   江暮行低头瞥向他:“为什么买这个?”   宴好有种小心思被看穿的错觉,从头到脚火烧火燎,他垂下眼睑:“培养一下情操。”   江暮行收回视线:“还买别的吗?”   “不买了。”宴好松口气,“班长,我们一起结算吧,店里有活动。”   没等江暮行说什么,宴好就走到收银台问:“老板,是满一百八十八送笔袋吧?”   “对,自己拿啊。”老板示意看他角落里的一筐笔袋。   宴好走过去蹲下来,把手上的汗蹭在校服裤上,认认真真在筐子里挑笔袋。   不多时,宴好拿着一个蓝色笔袋后仰头笑,刘海往饱满的额头两边散开,眼睛里有光:“班长,你看这个,怎么样?”   江暮行把脸偏到一边,视线没有目标的掠过眼前之物,半响又偏回去,看着宴好:“走了。” 第14章   校草的旧笔袋换了。   爆炸性事件,贴吧里的帖子飘了一天,学校里也是各种骚动,直到各个渠道都确定校草没跟哪个女生走得很近,那股子醋酸劲跟敌意才从顶点往下降。   宴好作为知情人,心里偷着乐。   就算江暮行看到笔袋的时候,没有想起他,想起他们一起逛书店的情形,那也不会太糟糕。   笔袋是他挑的,江暮行用了,光是这一点就给了他足够多的力量来期待。   期待奇迹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天。   宴好记着跟江暮行的约定,努力完成每天的学习计划,想期末前进四十名,以感谢的名义请他去海边玩。   喝啤酒,吃海鲜,踩沙子,冲浪,捡贝壳,录海浪声,坐在沙滩上各自一只耳机,听同一首歌,看日落……有很多可以做的事。   期末前一周的周三晚上,宴好在家复习,杨丛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人在医院。   宴好打车过去,又是挂号缴费,又是陪他处理脸上的伤,忙完一通出来才问:“怎么搞的?”   杨丛手插着兜,吊儿郎当地走着:“打人的时候拳头挥太猛,一下没收住,自己磕旁边的摩托车上了。”   宴好:“……”   杨丛掏出手机,调了摄像头照脸:“同样都是贴块纱布,怎么咱班长还是一身正气,老子却跟个地痞一样。”   “一周年,打人,丧家犬样,”宴好欲言又止,“是我想的那回事?”   杨丛的面部一僵。   宴好脚步一转,去了不远处的湖边,顺着台阶下去,往长椅上面一坐。   “你坐那干嘛?”杨丛站在上头喊,“喂蚊子啊?”   宴好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瓶花露水,在周围喷了喷。   杨丛:“……”   站了几秒,杨丛跳下台阶,一屁股坐在旁边,望着满天星光下的湖面。   一个张杨狂妄的人难得这么沉默。   ——   花露水的清凉里面多了一缕烟味。   杨丛点了根烟,特沧桑地来一句:“好哥,肩膀借一下成不?”   宴好靠着椅背:“不成。”   “我去,是人吗你?”杨丛的舌尖抵了抵牙齿,咧嘴笑了声,“老子被劈腿了。”   宴好剥了颗苹果糖吃,充当垃圾桶,让他吐苦水。   杨丛指指自己脑袋,笑得有点森冷:“瞧见没,巨大一顶绿帽子,不知道戴多久了,老子今晚才看见。”   宴好嘴里含着糖,声音模糊:“怎么看见的?”   杨丛夹开烟,对着夜空喷了个烟圈,似乎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让他成熟了很多。   “她昨天试探我了,想提醒我今天是一周年纪念日,我假装忘了。”   杨丛使劲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我知道她要上晚自习,八点半才回家,就特地在她家旁边的胡同里等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呵呵冷笑起来,“结果倒好,我在胡同里被咬了两胳膊的包,她让我看的是一场黏糊糊的拥吻。”   宴好蹙眉。   “操!”   杨丛站起来,一脚踹在椅子腿上,“谈了一年,就只让老子拉手,脸都不给亲,却跟人接吻,还是舌|吻,舌头都让老子看见了,去他妈的保守!”   宴好跟着椅子震了震,糖差点卡进嗓子里。   “小好,你知道她找的谁不,就她班长,万年老二,总被江暮行压底下的那个。”   杨丛坐回来,叼着烟抱住头,“看到我从胡同里出来的时候,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就往那男的怀里躲,丝毫没有背叛我的羞愧。”   “保守个逼啊,就是不喜欢老子,瞧不起学渣,这一年难为她了。”   宴好拍他因为愤怒而大幅度起伏的后背:“想开点。”   “喜欢成绩牛逼的,那就喜欢呗,江暮行不就多的是人喜欢,也没人不让喜欢你说是吧,扯上老子玩儿阴的算什么东西啊?”杨丛挺帅的一张脸有些扭曲,“老子除了学习上比不了那家伙,其他哪点不是强一大截?”   宴好吃着糖,那万年老二在学校里名气不错,因为全年级的排名一直是老二,大家就想看他什么时候能干过江暮行。   长相不在帅哥那一挂里面,程玲玲看上的应该是学霸的魅力,两人成绩都好,可能精神上能产生共鸣?   但是那位的家境很一般,是没办法给女朋友买奢侈品的。   尤其还是购买频率挺高的女朋友。   这些话宴好没说出来,都到这会了,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值得讨论,只会更伤杨丛自尊。   况且杨丛只是在对待感情的时候纯了点,心思不在学习上面,人又不蠢。   “算了,”宴好说,“想开点吧。”   “好吧,想开点。”   杨丛深呼吸,下一秒就青筋暴怒,“她说不能在学校里暴露我俩的关系,不让我去她班上找她,行,那就不找,她学习要紧,不能让她担心,学校里没人知道我跟她在一起。”   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可老子时刻谨记自己是个有女朋友的人,打个球一堆送水的,哪个也没要,平时也跟女生保持距离,很有分寸,从来不玩什么暧昧,拒绝的明明白白,够了吧?”   宴好点头:“够。”   杨丛粗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哽声:“耍老子。”   宴好跟他一块长大的,还没见他这样过,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劝他迈过这条泥水沟,大步往前走。   “妈的,”杨丛狠狠抽一口烟,呛得咳嗽,咳红了眼,“兄弟,我心里头憋屈。”   接着就吼了声,“就你他妈老说我傻逼,我真成傻逼了!”   宴好瞥他:“别往我头上赖。”   杨丛鼻子出气,哼哧了会,也觉得自己理亏,就翻过了这篇,他抓胳膊上的蚊子包,骂骂咧咧:“今晚要是没发现,还不知道要当多久傻逼。”   宴好给他一颗糖。   杨丛咬住烟,把糖捏在手里把玩,皮笑肉不笑:“学习好的跟学习好的玩儿啊,说什么不一个世界,没共同话题,去他妈的吧。”   宴好的脸色瞬间就阴了下去。   杨丛没发现,他耙耙一头利落的短发:“老子初恋的树就这么死了。”   宴好又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大部分人初恋的树都会死。”   杨丛噎了半天:“别跟我说你这是在安慰我?”   宴好轻扬眉:“交心。”   “你这交的,我心理素质如果差点,能当场把鼻涕擦你衣服上。”杨丛用手背蹭眼睛,声音很闷,“以后不谈了,糟心。”   “有些人花几年,十年,十几二十年,甚至半辈子才知道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那根肋骨,”宴好说,“你才花了一年时间就知道了。”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得讥讽:“听你这么一说,我还是幸运的?”   宴好看着自己的发小:“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要及时止损。”   杨丛顿了顿,掐了烟头弯下腰背,把脸埋进双手里面。   宴好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他拿出来看是江暮行在QQ上找他,就立即把小半块糖吃掉了。   江暮行:晚上复习的怎么样?   宴好敲了两个字点发送:挺好。   江暮行很快就回了:有问题吗?   宴好心虚,其实他没复习完:没有。   江暮行:不要超过零点。   宴好:嗯。   紧接着他就发过去一条:知道了,班长,你也是啊,早点睡。   后面发了个挥手的笑脸。   想了想又找到晚安的表情发过去。   宴好刚退出QQ,杨丛就死狗一样搭上他的肩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过来:“小好,走,哥带你去酒吧嗨。”   “不去。”宴好说,“我今天的学习计划还没完成。”   杨丛一脸血:“是不是兄弟啊?哥哥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还要搞你的学习计划?”   宴好把手机收起来。   杨丛瞪他:“是兄弟就陪老子去喝一杯。”   宴好抄起刘海,让夜风往脑门上吹:“真要去酒吧?”   “这样,”杨丛一副仗义的样子抬抬下巴,“以后你失恋,老子陪你喝到吐。”   宴好起身就走。   杨丛理直气壮地大声喊:“我失恋了,说错了点话都不能得到原谅啊?”   宴好掉头,杨丛撒腿就跑。   ——   半个多小时后,宴好跟杨丛站在T市最高档的一家酒吧外面。   “青橙……”杨丛啧了声,“名儿俗里俗气的。”   宴好看一眼logo:“里面是会员制,最低消费三千。”   “不这样能配得上咱的第一次?”杨丛抹了把脸,“你请客啊。”   宴好嘴里全是糖果的甜味,口干舌燥,想喝点东西:“请客没问题,只陪你半小时。”   杨丛满脸不爽:“一小时。”   宴好笑:“十分钟。”   “这他妈还缩水了?”杨丛气冲冲的说,“半小时就半小时。”   宴好把他拽离车来车往的路边:“想喝什么随便点。”   杨丛哼道:“这还差不多。”   俩人还没走几步,酒吧里面就出来一人,步伐散漫地走到一边,立在光线昏暗的地方,背靠着墙壁,头发往后梳理,额前几缕发丝搭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轮廓模糊。   那人穿白衬衫配黑西裤,打着领带,体型高大,腰劲瘦,肩宽阔,身材很好。   像一个年轻的社会精英,有血性却又沉稳,禁欲,冷漠,又很性感。   杨丛出于嫉妒的嗤笑:“斯文败类。”   宴好神情古怪。   那人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丢了粒含片进嘴里,松了松挂在衬衫领口下面的领带,仰头阖着眼帘,显得很疲惫。   宴好的心跳开始加快。   “走啊小好。”杨丛话音刚落,就见那斯文败类划开手机,屏幕的光亮爬上了他的脸。   “怪了,怎么有点眼熟?戴眼镜的帅比有,但是没有哪个有这身高啊。”杨丛一脸趣味,“小好,你瞅瞅。”   宴好没有出声。   杨丛音量拔高了些:“小好?”   那一瞬间,一道锋锐的目光从阴影里飞出,落在宴好身上。   宴好屏住了呼吸。   一两个瞬息后,那人拿在手里的手机光亮消失,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在酒吧门口最亮的地方,皱着眉头看过来。   外形极其出挑,好看得不太真实。   宴好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轮廓,鼻息轻喘着,全身一阵阵发麻。   “我操!不是吧?老子看花眼了?”杨丛目瞪口呆,“那是咱1班班长?”   宴好垂下眼睛,又抬起头看去,他借着朦胧的街景,以及不远不近的距离,用迷恋而贪婪的眼神看江暮行。   酒吧的工作不是早就辞掉了吗?怎么又过来了?   什么时候过来的?   在酒吧里干什么,有没有被人碰?   宴好的眼里翻涌出阴戾之色,快要蔓延到脸上时他把头垂了下去。   肯定有,多的是,女孩女人会去接近,明里暗里花样百出,说不定还有男人,他有些神经质地用力掐着手心,指尖颤个不停。   好想把江暮行藏在家里。   “真牛逼。”   杨丛咂了咂嘴,今晚被俩学霸恶心到了,这会又见到一个在酒吧打工,还是一中神一样的存在。   可惜神也不是万能的,为了生存,不得不来高档的玩乐之地,给有钱人服务。   “就咱班长那脸,星探怕是不知道找过多少回,不进娱乐圈竟然跑这儿来了。”   杨丛见宴好一直垂着头,纳闷的拿手肘碰他一下:“想什么呢?拍照发贴吧?”   发个屁贴吧,宴好现在就想拽掉江暮行的领带,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然后……   宴好伸舌轻扫唇角,然后把手伸进江暮行的衬衫里,贴身抱住他的腰,舔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再咬上一个记号。 第15章   夜色浓稠,风里挟着热浪。   江暮行从门口过来,一步步走向宴好跟杨丛,距离越来越近,那种压迫感就越发强烈。   宴好呼吸滞了下,睫毛轻颤着垂下眼睛。   江暮行在三五步外停下来,两手抄在西裤的口袋里,下颚微抬,面容冷峻。   杨丛懒洋洋地挥手:“班长,晚上好啊。”   江暮行往宴好身上看,一眼就挪开了:“你们要进去?”   “不然呢?”杨丛痞笑,“总不能大晚上的跑过来,就为了在门口拍照留念吧?”   宴好没有出声,眉眼藏在了刘海下的阴影里。   江暮行周身的气息极冷。   气温很高,街上车多人多,空气浑浊不堪,燥得人头顶心冒火,杨丛脸上淌着汗,他伸手去揩的时候碰到了纱布,伤口被擦到了,疼得他龇牙咧嘴,骂骂咧咧几句,口气恶劣。   “怎么着,班长,是要给我俩开个小会?”   江暮行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右手理着左手折到手肘部位的袖口:“酒吧是会员制。”   杨丛刚想说知道,就听他来一句:“要身份证,你们带了吗?”   “……”杨丛脑袋凑到宴好旁边,“小好,你带没带?”   宴好声音很小:“没有。”   杨丛低骂了声,吊儿郎当地笑道:“班长,我跟宴好都没带那玩意,你在这里打工,跟里头人都熟的吧,帮忙打个招呼呗。”   江暮行沉默不语。   杨丛朝地上淬一口:“都是同学,这点帮也不忙?”   江暮行的视线淡淡地扫过杨丛,掠向宴好,看不出什么来:“你们就这么想进去?”   杨丛眉毛一挑,江暮行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话有点多,也有点莫名其妙,跟平时的吊样不同,似乎接地气了些?也许是错觉。   但是刚才他那句听起来,后面好像还有一句“作业做完了吗”。   宴好全程看地面不说话,像个干坏事被家长逮个正着的小朋友,局促不安。   ——   气氛微妙。   宴好动了动嘴唇:“走了。”   音量很轻,只有杨丛能听得见。   “走个毛线,来都来了。”   杨丛揽宴好肩膀,就是铁哥们的行为,只是他经常打球,手长脚长,骨骼发育的非常男人,衬得宴好很小只,像被他捞进了怀里。   宴好嫌他衣服上的香水味,想挣脱开。   杨丛平时肯定就拿开了手,这不现在有外人在场,作为全班人尽皆知的死党,怎么也得挽住面子,他就摁紧了宴好。   江暮行镜片后的眼眸一眯。   就在这时,酒吧里传出说话声,紧接着有几人从里面出来,清一色的白衬衫配黑西裤,打领带,全都是帅哥,身形修长均匀,年龄在二十岁上下。   “我靠!”   杨丛啧啧,“牛|郎?”   宴好胳膊肘拐他的腰,用了全力。   杨丛被那一下弄得弯下了腰,眼泪都飙出来了:“你拐我干嘛啊?”   宴好不敢看江暮行是什么表情。   杨丛这货还在逼逼:“厉害了,放在这些人里面,咱班长还是No.1,岂不是有一堆的女客人给他裤腰里塞票子,怎么过得还那么……操,还有个洋娃娃,比你还像女孩子。”   宴好下意识咬着下唇,杨丛有说对的地方,江暮行在这里打工,以他出众的条件,小费会很可观,又当家教,还有其他兼职。   生活却一点都不轻松。   江暮行家里的情况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   那几人是出来抽烟的,就在门外吞云吐雾,不时好奇地往宴好他们这边看一眼。   可见他们平时跟江暮行并不熟络,这时候都没上前。   酒吧里又出来一人,一米八左右,没穿衬衫西裤,穿的皮裤黑T恤,脚踩马丁靴,头上扣了顶黑色棒球帽,露在外面的头发是金色的,耳朵上戴着银耳钉,很酷很阳刚。   “今晚的月色很不错啊。”   有一把烟嗓,沧桑粗砺中带着点慵懒。   门外几人纷纷喊:“绪哥。”   黄绪夹着烟的手挥了挥,抬脚走到江暮行身旁,耍两下打火机,啪嗒按开,点燃烟,笑问:“熟人?”   江暮行没理。   黄绪打量两个男孩,十分友好地打招呼:“你们好啊。”   杨丛咧咧嘴。   宴好没反应,嘴唇快要咬破了。   江暮行眉头皱在一起。   黄绪侧头:“穿浅蓝色T恤的小孩,长得还真是……特别。”   “清秀至极,又有那么一点阴暗的艳感,来酒吧会很吃香,姐姐们喜欢,不过看他一身名牌,有钱人啊。”   江暮行冷声道:“离我远点。”   黄绪:“?”   宴好听不见他们对话,他抬起一张冷白的脸,看向靠江暮行很近的青年。   风把他挡在眼睑上的发丝吹开,露出他比常人要深黑的眼瞳,眼底一片阴凉。   配着眉心很淡很小的朱砂痣,像鬼魅。   黄绪的后背没来由地划过一丝凉意,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他新奇地跟江暮行耳语:“什么关系啊这是?不介绍介绍?”   江暮行睨他,面无表情。   黄绪举着手后退,一副“我怕了你”的样子。   这一幕在别人眼里是很轻松的相处模式。   杨丛满脸八卦:“真想不到还有人跟咱班长玩笑打嘴炮,关系不一般呐。”   宴好的胃有些痉挛,下唇咬出了血,他不自觉地挪动脚步,朝江暮行走去。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一串铃声突然响起,宴好骤然惊醒,他停在距离江暮行只有一步的位置,脸煞白,眼神左顾右盼,难掩惊慌失措。   杨丛接起电话,才说了声“爸”,就被他拽着离开酒吧。   “这就走了?”   黄绪颇感遗憾,嘴边的烟一抖一抖,“还没介绍呢。”   江暮行摘下平光眼镜,捏了捏鼻梁,把眼镜架回去。   黄绪兴趣不减:“你同学?”   江暮行:“嗯。”   “在这儿遇上同学,你挺惊喜的吧。”黄绪递给他一根烟,“不赶紧跟他们谈一谈,让他们替你保密?”   江暮行没接那根烟。   “一堆人里就你不抽烟,”黄绪把烟塞回烟盒里,调笑着说,“一口不碰,克制力真是惊人。”   江暮行转身回酒吧,走几步停住,他打开小铁盒拿含片,一口气吃了几粒,用牙咬碎。   渗出的清凉在他口中散开,往喉咙里涌,暂时压住了太阳穴的胀痛感。   ——   酒吧没去成,杨丛失恋的后遗症就犯上来了,他在路上买了一袋啤酒跟炸鸡,拎去宴好公寓。   宴好一开始没怎么喝,只是隔一会就看手机,发现没有短信,没有电话,QQ也很安静。   对于他今晚说在复习,却跑去酒吧的事,江暮行没有任何疑问,不关心。   宴好意识到这一点,就大口大口喝酒,跟杨丛抢着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失恋了。   难过的要命。   宴好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江暮行坐在酒吧的卡座,衬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扣子解了好几颗。   身边有好几个女人,靠在他身上,趴他怀里,跪在他脚边……   画面既美又淫|乱。   天亮前宴好梦见自己的腿没了,醒来发现杨丛横着睡的,就压在他的小腿上面。   宴好把杨丛掀开,捏捏酸麻的腿,爬到床边去够手机。   江暮行还是没找他。   宴好把手机丢一边,自己昨晚扯了谎,不敢主动找过去,等着被判刑似的,很煎熬。   江暮行这样,就像是在惩罚他一样。   宴好头痛欲裂,缓了好一会才下床,他洗漱完了回床边,捡起地上的枕头扔杨丛背上。   “起不起来啊,要迟到了。”   杨丛头埋在空调被里:“老子都失恋了,还上个鸟课。”   宴好凉凉道:“那失恋了,是不是也不用吃饭喝水?”   杨丛:“……”   “你走你的,我早自习下课再去。”   宴好的精神不好,耐心很差,懒得多说了,他把书包里的东西检查了一下。   “厨房有阿姨烧的早饭,你起来自己弄,钥匙我带了,你走的时候直接关门就行。”   杨丛摆了下手。   宴好踹他一脚:“以后你来我这里,只能睡客房,不准睡我的床。”   “嘛意思?”杨丛从被窝里出来,头顶鸡窝,脸上写满委屈,“睡多少回了都,怎么以后就不准了?”   “不准就是不准。”宴好说完就出了房间。   杨丛一头雾水。   ——   宴好魂不守舍地骑车去学校,意料之外的在路上遇到了江暮行。   平时早上一次都没遇到过。   而且还不是在学校外的那条路,是靠着他公寓这边。   宴好一下子就腿软的踩不动脚踏板了,他单脚撑地,眼睛望着江暮行。   两个男生是同班同学,在路上碰见了,结伴去学校没什么大不了。   宴好这么一想,就控制不住地穿过马路,把车骑到江暮行旁边,抿嘴提起笑脸。   “班长,早。”   江暮行在买早点,转头看他。   宴好发现他眼里有血丝,愣了下:“昨晚我……”   江暮行打断他:“下周就是期末了,时间很宝贵,如果复习的不够,你预期的目标就很难达到。”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昨晚是特殊情况,我会把落下的补上,后面不会再那样了。”   哥们的事不好透露,宴好只能认真表态,不想江暮行误以为他是不想学习了,失望的放弃他。   江暮行没问什么。   宴好心里正忐忑着,眼前递过来一个烧卖:“吃吗?”   “吃,谢谢。”宴好反应过来,连忙用两手去接,激动的呼吸有几分紊乱。   江暮行提醒道:“有点烫。”   宴好刚拨开袋子,把烧卖送到嘴边,听他那么说,就乖乖地吹了吹。   ——   吃烧卖的时候,宴好的余光一直瞥江暮行。   穿身校服,头发不特意梳理,随意搭下来,跟昨晚酒吧那副打扮的感觉很不同。   尽管依旧沉稳冷漠,身上的少年感却还是有,并不会完全掩掉。   宴好想起江暮行戴眼镜的样子,咽下嘴里的烧卖问:“班长,你是近视吗?”   “不是。”江暮行说,“昨晚的眼镜没有度数,经理给的。”   宴好猜到了,他把剩下一点烧卖吃掉:“很适合你。”   下一秒又说:“很帅。”   接着宴好嘴里就蹦出一句:“你穿西裤真的很帅。”   话音落下,他就红了脸。   明明说的是眼镜,却提到西裤,还用了强调的口吻,仿佛是脑子里一直在想,念念不忘。   虽然确实是那样。   江暮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一贯的看不出情绪波动:“是吗?”   宴好抓着别把手,故作镇定:“嗯……是……”   江暮行吃一口烧卖,声音含糊:“那是酒吧的工作服。”   他稍一停顿:“以后工作了就会穿了。” 第16章   宴好幻想江暮行穿一身笔挺西装,发丝上蜡,领带打得平整,衬衫下摆收在裤腰里,金属皮带扣得严丝合缝,皮鞋锃亮,再配上比现在要成熟的身材跟轮廓。   那样子真的很……要命。   宴好体内的血气往脸上涌,浑身燥得慌,他把书包一边口袋里的水杯拿出来,快速拧开盖子,仰头咕噜咕噜喝水。   喝的有些急,宴好呛到了,边咳边喷水,狼狈得整个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   江暮行皱眉:“喝个水都这样毛躁。”   “我没……咳咳……”宴好咳嗽着,有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喘息着解释,“咳……我没有……咳咳咳咳……”   江暮行拿走他手里的水杯,转上盖子。   宴好重咳了下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他伸手轻拨刘海,侧抬头看江暮行,眼角是红的,眼里有水光。   眼神清澈赤诚,映着夏日的晨光。   江暮行问:“还要喝?”   宴好不自觉点头。   江暮行将杯盖转开,把杯子递过去。   宴好这回喝的很小口,杯子被江暮行碰过了,拿在手里就有些烫手。   好像连白开水都加了一大勺蜂蜜,很甜。   路过的投来一眼两眼,其中就有一中的学生,脸上的表情饱含好奇跟匪夷所思。   宴好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班长,我们走吧。”   江暮行拿起吃一半被他放进车筐里的烧麦:“我吃完。”   “那我等你一起。”   不时有视线看过来,宴好水喝不下去了,他垂头摩挲杯子:“班长,你跟明星一样,我一男的站你旁边,都会被人指点。”   宴好说着就冲江暮行笑笑。   江暮行把烧麦吃完,从袋子里拿出糍粑,问他要不要。   糍粑比烧麦还油,宴好平时是不吃的,现在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手,大概江暮行给他毒药,他都能一眼不眨地咽下去。   江暮行吃着糍粑,眼睛看着路上的车辆,语气漫不经心:“你在意别人的目光跟看法?”   宴好张张嘴。   “别人永远都是别人。”江暮行说,“何必要去在意?”   宴好看他的侧脸。   江暮行的眉峰上挑:“自我肯定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宴好似懂非懂,眼里有一丝迷惘。   江暮行沉默半响,嗓音低沉地开口:“要肯定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   宴好这次一下子就懂了。   就像他当初在考场看见江暮行,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然后说服爸妈放弃出国读书,选择进了一中,一直到今天。   这是他的决定,没有一刻后悔过。   ——   宴好吃完油乎乎的糍粑,人差不多就要废了,他赶紧剥了颗糖吃。   畅西街的小吃摊居多,卫生环境不是很理想,一次性饭盒,筷子,垃圾袋,烟头什么的四处可见。   宴好发觉江暮行的食欲没受到影响。   吃完烧麦吃糍粑,吃完糍粑吃馒头,早上吃的比他多。   “班长,你怎么会在这条路上?”宴好趴在车龙头上面,凑近点,气息里有甜味,“你去学校不走这边吧。”   江暮行吃一口馒头,喉头动了动:“想吃那家店的早点。”   宴好哦了声。   他偷瞄一眼身旁的人,长得帅,站在脏乱的路边吃馒头都赏心悦目。   时间分秒流逝,早上的凉意越来越稀薄。   又是要热死人的一天。   宴好捏着手机上的小挂件,福娃欢欢。   见江暮行往这边看,宴好就举着手机晃了晃挂件:“这个是夏水送的,她很喜欢福娃,送了我一个。”   江暮行没什么表情:“你们感情很要好。”   “是挺好的,她的性格很大方,身上没有千金小姐的骄横,算是没什么毛病。”宴好眨眼,“挂件杨丛也有,他的是贝贝,我们三都是买进来的,在班上一直坐一块儿,有革命友谊。”   江暮行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听说手机上挂东西,更容易被偷。”   宴好把手机放校服裤子口袋里,勾着挂件说,“像这样,一拽就出来了。”   江暮行:“……”   宴好讪讪地闭了嘴。   冷场了呢,妈的。   宴好知道江暮行不喜欢别人说脏话,所以他很少说。   一般都是气急了的时候。   现在也只敢偷偷在心里吐槽一句。   ——   江暮行踢了下车撑,抬脚垮上车,把书包往上背背:“走吧。”   宴好推着车骑上去,从后面绕到他旁边:“班长,你QQ头像用很久了吧。”   其实想问十六是不是真的是申请QQ那天的日期。   “嗯。”江暮行的车速倏地提快,像一阵风穿过街道,留给宴好一个干净宽阔的蓝白色背影。   宴好猛踩脚踏板,跟在他后面拐过街角,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好像没开通空间。”   江暮行手搭在车把手上,指骨修长:“没有开的必要。”   “我也不怎么用,就种种菜,上传点好玩好看的照片,日志都是转发的东西。”宴好说,“无聊的时候我会去踩别人空间,把好友全踩一遍。”   江暮行把自行车一停:“无聊?我给你布置的题少了?”   “不少不少,很多了,”宴好差点咬到舌头,“班长,你要改我的学习计划吗?”   江暮行抬手蹭一下面颊:“快期末了,不会改动你的学习计划,高三再看。”   宴好的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江暮行看着他问,“高三不需要我给你补课了?”   宴好像害怕被没收糖果的小孩,慌张不已:“要!”   话音落下,宴好面红耳赤,尴尬死了。   江暮行撤回视线,语调很淡,听不出情感:“那就努力吧。”   宴好用汗湿的手搓搓脸:“嗯,我会努力的,高中最后一年看看自己的极限。”   “不过,”宴好纠结地蹙眉,“高三会很忙,班长你要自己复习备考,还要打工,又给我补课,会不会太吃力?”   江暮行告诉宴好:“我会安排好所有的事。”   口吻是沉着冷静的,充满力度。   宴好想到江暮行的处境,他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用的,要去计算,把轻重缓急分出来,不会耗费在没意义的事上面。   “那高三有你给我辅导,我说不定能考上二本。”   江暮行刚要骑车,闻言就顿住了,一语不发地转头。   宴好跟他对视,脱口而出道:“班长,你该不会以为我能上一本吧?”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是飘的。   “再说。”江暮行骑车走了。   宴好一脸惊愕,那就是高三会讨论?   江暮行的职业素养这么高啊。   给人辅导功课,还在乎对方考试的成绩。   宴好回过神来就追上江暮行,绕了半天,试探地走上正题:“班长,那青橙酒吧里都是帅哥啊。”   江暮行似是知道他的猜想:“里面没有别的服务,收入是小费跟客人点的酒提成。”   宴好的余光里,江暮行受伤的额角对着他这边,纱布揭开了,那道疤痕被发丝藏一半露一半,多了一点点野性,不会觉得不和谐。   还是非常帅,最帅了。   酒吧里的女客人会很喜欢点他吧。   宴好自虐般脑补那画面,手板上了铃铛,叮铃铃直响。   江暮行脚撑地停车,低头拿出小铁盒。   宴好松开板铃铛的手,掩去眉眼间的阴鸷:“班长,你怎么吃起含片了?”   江暮行捏了粒含片丟嘴里:“嗓子疼。”   宴好立刻就问:“着凉了吗?”   江暮行收回小铁盒,眼帘半阖:“只是没休息好。”   宴好正要说话,冷不丁地瞥见了从路对面过来的夏水,眼皮跳了跳。   夏水嘴边翘着一截棒棒糖棍,满脸都是问号。   宴好眼神示意她先去学校。   夏水做了个“ok”的手势,临走前还往他身边的江暮行那里瞟了瞟。   ——   宴好松口气,继续把压在心里的问题往外抛:“班长,你在酒吧要工作到很晚吗?”   “还行。”江暮行说,“十点下班。”   “那跟晚自习下课时间差不多。”宴好咕哝了句,“有晚班吧,从后半夜上到第二天早上?”   “我不用。”江暮行说。   宴好看他扶着车把手的手臂,略浅的小麦色,很紧实,延伸至指尖的线条十分好看。   “一周连续上七天?”   江暮行瞥他:“周六周日晚上我在你那里。”   只是正常的补课,宴好却自动调了层暧|昧的色彩,他的耳朵尖发红,轻声嘟囔道:“我给忘了。”   “我一周只去三天。”江暮行说,“一三五。”   宴好的心口很闷,说的这么轻松,应该吃过更多的苦,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   ——   宴好跟江暮行并排上了学校外的那条大路,前后都是一中的人。   “捎药膏的人……”   宴好一边骑车,一边用眼角观察江暮行,声音压低,“是不是就是昨晚戴耳钉的那个大哥?”   江暮行“嗯”了一声。   宴好慢慢停下来,眼神变了又变,他咬住下唇,昨晚结了痂的小伤口嵌在齿间,渗出了血丝。   真让他蒙对了。   那人跟江暮行的关系很好,超过他想象。   江暮行骑的不远,没回头地说了句:“他叫黄绪,是乐队主唱,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A大舞蹈系的,两人感情很好。”   宴好的周围瞬间开出小花。   原来有女朋友啊,那挺好,挺好的,有女朋友就好。 第17章   在车棚里放自行车的时候,江暮行突然出声:“你真的很想去酒吧玩?”   宴好挂链条锁的动作一停,迷茫抬头。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宴好猛然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他不想被江暮行贴上吃喝玩乐瞎混的富家少爷标签,刚想说自己只是有一点好奇,并不是非要去玩,耳边就响起声音。   “如果你实在是好奇酒吧里面什么样,暑假可以来青橙,提前跟我说声,我带你进去。”   宴好愣了愣,迅速咽下已经跳到舌尖上的那番话,温顺地抿嘴微笑:“那到时候就麻烦班长了。”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激动的捏紧手指,期末的成绩达到了目标,暑假能邀请江暮行去海边玩,加上酒吧,就是两次。   多好的机会,他肯定是要把握的。   宴好平复一下,锁了车问道:“那暑假班长给我补课吗?”   江暮行反问:“你没安排?”   宴好被他问得脑子一白。   意思是只要自己这边暑假没安排,补课的事就可以照常进行?   宴好察觉到江暮行的视线,他的眼神躲闪了两秒才迎上去,淡定地摇头:“没有,我没安排,就在家里。”   江暮行道:“那老样子。”   宴好拽拽贴着后颈的发尾,“好……嗯……老样子。”   十一再去爸妈那吧,暑假就不去了。   江暮行瞥一眼宴好胳膊上烫伤的几处地方。   宴好难为情地把胳膊往身后放,水泡都没好,又涂了乳白色的药,有点难看。   江暮行径自转身离开。   宴好轻呼一口气,没走几步就有人喊他:“喂,宴好,班长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宴好的舌尖在口腔里扫一圈,冲挡住他去路的男生说,“让让。”   男生嬉笑,“是不是提醒你多看点书,学点东西,别拉低全班的平均分?”   宴好的肤色很白,体格纤细,就显得很瘦小,其实他有一米七三。   在十八九岁的年纪不高不矮,有比他高一截的,也有比他矮一截的。   譬如面前这个哥们。   他需要俯视。   名牌服饰自带的优越感不算强烈,但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矜贵气质就比较明显。   再搭配吊着眼尾看人的姿态,会有种轻蔑的感觉。   尽管宴好并没有那样想。   气氛僵硬。   男生不爽地拉下了脸,欲要爆粗口,另一男生过来打圆场,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车棚外带。   “走了走了。”“不是一直拉低吗?管他做什么”“人家生在罗马,咱还在爬去罗马的路上,没法比。”   “……”   那些不屑的说笑被晨风送进宴好耳中,他没什么意义地轻扯嘴角,心情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宴好要专心应付接下来的期末,期待暑假,期待高三。   ——   夏水趴在椅背上面,一边留意后门口,一边问宴好路上是怎么回事。   宴好跟她一对眼,就知道得抖出点真东西,否则这事过不去。   “碰巧遇到的。”   早自习呢,叽叽喳喳呜哩哇啦,怪吵的,夏水对宴好招招手,等他把头凑过来才问:“你们都聊啥了啊?”   宴好拿出语文书,翻到要背诵的那页:“聊的作业。”   夏水傻眼:“那有什么好聊的,而且你俩是在大马路上,他停下车跟你聊?”   宴好语出惊人:“我找了他给我补课。”   夏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宴好说真的。   夏水一把抓住宴好肩膀摇晃:“多少人的梦想啊,就这么落你头上了?”   宴好让她小点声。   夏水捂嘴点点头,兴奋地跟他耳语:“你给的课费是多少?”   宴好挠挠脸:“市场价。”   其实要稍微高一点点,一节课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加了五十,不敢多加,怕江暮行以为是有钱人的施舍,反感的不给他补课了。   夏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是吧?那他能答应?”   宴好眼皮一掀:“不然要多少?”   “当然是天价啊。”夏水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你不知道,想找他辅导的人很多的,他都没答应过谁,也就听说他给初中生当过家教,同级生不可能,多累啊。”   宴好听得一懵。   当初江暮行没有立即答应他,说会考虑,第二天才给的答复。   那应该综合了各种因素吧。   至于具体哪些因素,宴好不清楚。   ——   夏水等着解答。   宴好抿了抿唇:“大概因为我是男生,不会让他排斥。”   “非也,非也。”夏水不认同的说,“想找他开小灶的又不止是女生。”   “那就是……”   宴好没往下说,他也不知道了。   夏水一副精明睿智样的摸摸下巴,帮他分析:“你走了狗屎运。”   宴好接受这个说法,他也觉得不真实。   现在实现梦想的人是他。   教室里的朗读声突然变大,夏水条件反射地把头转回去,捧起书本大声念念有词。   宴好瞄后门口,没人。   虚惊一场。   朗读声又弱了回去,刷竞赛题的,做练习册的,预习其他课本的,吃东西的……都挺忙。   夏水确定安全了又转身:“这事洋葱晓不晓得?”   宴好摇头:“还没告诉他。”   夏水眨眨眼睛:“所以说,你第一个告诉了我?是吗?我目前是唯一的知情人?”   宴好单手托着腮看课文:“是啊。”   “好好好!”夏水满脸红光,“我终于成功当上了插足你们的第三者!”   宴好嘴角抽搐。   夏水笑嘻嘻地上了QQ,找到叼着烟很嚣张的大兵表情发给杨丛,她把话题绕回来,不说江暮行的名字,也不提班长,就用“三点水”代替。   “小好,三点水私下里是什么样的人,笑不笑,话多不多?有没有跟谁煲电话粥?或者发短信,聊QQ?”   一连串的问题朝宴好砸了过来,伴随一堆唾沫星子,他跟小猫洗脸一样抹了两下,   “他吃零食吗?嗑瓜子吗?跟你聊过女生的话题没?”   夏水还在小声叨叨叨,宴好一个眼神扫过去,她矜持地咳两声:“人类发现新大陆,那都会很亢奋。”   宴好慢悠悠道:“看出来了。”   夏水对他笑:“那答一答呗好哥。”   宴好挑着回答了一下,江暮行学校里学校外的差别不大。   话都挺少,喜怒不形于色。   夏水没听出新鲜的东西,撇了撇嘴把碎发往耳后别,扬着一张晒黑的小脸,问最后一个问题。   “三点水在学习上面超严格,对你有要求的吧?”   宴好用余光看一眼前门那里的江暮行:“这次期末前进四十名。”   夏水倒抽凉气:“珍重!”   就差说一路走好了。   宴好:“……”   ——   早自习结束后没见杨丛来学校,也没回夏水信息,电话关机。   明摆着就是老子要翘课。   3班的班长也没来,程玲玲倒是来了,宴好下楼的时候碰见她跟几个女生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没异常。   夏水神出鬼没地从后面探头:“洋葱跟她分了吧。”   宴好身形一滞。   “别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夏水手插兜,晃悠着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她高深莫测地吹两声口哨:“很准的。”   宴好眼角一抽。   夏水咦了声:“小好,你好像慌了哦,怕小秘密被我发现?暗恋谁呢这是?”   宴好没搭理。   夏水在他旁边蹦蹦跳跳地哼唱:“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宴好打断她:“大姐,夏天还没过去。”   夏水:“……”   ——   一中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该是什么课就是什么课,不会和稀泥。   期末了,体育课依旧照常上。   1班的都去操场上集合,太阳火辣。   跑完两圈,女生做仰卧起坐,男生排队上杆。   宴好找地儿坐下来歇息,他没运动细胞,平时不锻炼,跑完出了一身汗。   “都别想糊弄,杆要过下巴!”体育老师叉着腰吼,“每个人最少三个!”   宴好在一片哀嚎声里脸色铁青。   老师监督了会就去看女生那边的情况,让江暮行做记录。   江暮行拿着本子立在一边,目光掠向地上的人。   宴好刚好看过来,跟他四目相视,下意识眼神询问。   江暮行的目光移到本子上面。   宴好一头雾水。   是觉得他坐在地上不行?   宴好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走到了队伍的尾巴上,偷看江暮行的背影。   这是他做的最认真,也是最开心的一件事。   ——   男生们一个个上去,不知不觉就轮到宴好了,他没动,想听江暮行喊自己。   宴好喜欢从江暮行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只是念一下,他就会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这么想着,嘈杂的单杆旁就传来江暮行的喊声:“宴好。”   宴好垂头走上前,把校服短袖的下摆扎起来,他深呼吸,两只手抓住单杠,脚离地。   身体腾空,全靠背肌跟臂力支撑。   宴好两样都指望不了,他吊在杆下,脸跟脖子憋得涨红,手背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还是上不去。   一直站在原地的江暮行放下笔,抬脚走近几步,停在宴好面前。   宴好看着江暮行,一滴汗珠从他的眼睛上滑落,他眨了下湿漉漉的睫毛,手握紧单杆,咬牙把自己向上拉。   身体摆动的幅度大了,衣摆就从裤腰里跑了出来,露出一截细细白白的腰。   阳光洒上去,有一层浅浅的金色。   自由活动的男生女生往这边看。   江暮行的眉头一皱:“宴好,下来。” 第18章   宴好两条手臂不停颤抖,听见江暮行说的话,手一下脱力,从杆上掉了下来,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眼神涣散,潮红的脸上布满细汗。   头顶是火红的烈日,耳边是燥热的风,宴好有些头晕目眩。   胳膊被拉住的时候,他本能地挣扎着想挥开,却在下一刻变得温顺。   因为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道扑进了他的鼻息里,能瞬间抚平他身上张开的所有毛刺。   江暮行把宴好拉起来,让他去旁边休息。   宴好丧着脸转身。   背后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把衣服整理好。”   宴好疑惑地扭头,顺着江暮行的视线往屁股后面看,校服裤的松紧裤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低,松松地卡在腰胯上面,可以看见一小块内裤的边边。   是江暮行喜欢的天蓝色。   宴好窘的脸上烫烧,火速理好了衣服。   ——   快下课的时候,体育老师让江暮行叫上一两个人,把女生那边做仰卧起坐用的垫子放回器材屋里。   宴好管不住手脚地跑了过去。   江暮行看向他。   宴好硬着头皮:“班长,我来吧。”   江暮行眉峰轻拢,一言不发。   宴好手足无措,他舔了舔发干的下唇,舌尖扫过结痂的伤口,带出一点水润的光泽。   “用不着我吗?那我……”   江暮行指着地上的垫子:“一趟搬一张,别几张弄一起。”   宴好怔了两三秒,点头如捣蒜:“好,嗯,知道。”   额前汗湿的发丝不知何时被拨到一边,眼睛暴露在天光里,大而明亮,不停点头的样子像小猫,乖乖的。   江暮行偏头看远处,看了一阵才弯下腰背,拽住脚边的垫子一角,把它拿起来,往器材屋方向走。   宴好立即捞起一张垫子跟了上去。   “班长,你不叫其他人吗?”   “就我跟你,可以了。”   “哦哦。”   宴好眼里写满惊喜,还以为江暮行只会喊人来搬,没想过他是自己动手。   不远处这坐一块,那坐一堆的同学看到这一幕,再联想到早上传开的那两人一起来学校的事情,不禁议论纷纷。   一个是顶级学神,极度自律有规划,家里条件差,只能靠自己出人头地,也一定会走得很远,站得很高。   另一个是普通学渣,混日子,家里有钱,路是铺好的,人生靠爹。   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有什么交集?   “宴好想干嘛?巴结什么呢?”   “想班长给他讲题?”   “那也要听得懂才行吧,班长讲的我都经常听不懂思路,他听个屁。”   有人又说了什么,引起哈哈大笑。   一道两道视线可以不当回事,几十道一起投过来,没办法忽略。   不管有没有恶意,都很强烈。   宴好僵着背脊,脚步慢了下来,捏紧了手里的垫子。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跟江暮行走太近,都会被关注。   尤其是像他这样成绩在班里垫底的,关注度要更大,因为看起来突兀,不和谐。   势必会被好奇,猜疑。   似乎连跟江暮行做朋友都很荒谬。   宴好的嘴唇动了动,念着江暮行之前告诉他的话:“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跟目光,别人就只是别人。”   别人就只是别人。   宴好吸一口气,迈开脚,大步向着已经走到器材屋那里的人影奔跑。   ——   器材屋不大,里面乱七八糟的,布满灰尘。   宴好放下垫子,见江暮行没走,就也留在了屋里。   空气又闷又浑浊,有点呛鼻子。   宴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   江暮行走到门口,宴好跟过去,空气稍微好了一点。   “你引体向上,”江暮行揉眉心,“一个都没做起来。”   这话里听着有种叹息的错觉。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十分羞愧:“很难做。”   江暮行的声调淡然:“暑假练一练吧,高三需要大量的刷题跟复习,你的体质比较一般,会撑不住,需要适当的增强一下。”   宴好挠挠潮湿的头发,暑假事情不少,还要学车。   “这次期末没过问题不大,高三上学期会补考。”   江暮行不快不慢的说,“差不多了老师就会让过,不会故意为难,体育课方面,学校主要是希望大家有一个好身体迎接高考。”   宴好听着头顶的疏导,心想江暮行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当班长也是一样。   江暮行没再开口。   周围很静。   肥皂味跟汗味交织在一起,是令人血液沸腾的味道。   宴好担心自己的心跳声被江暮行听见,拼命想着话题,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听说这里是学校的三大约会地点之一。”   话音落下,宴好:“……”   背着身子的江暮行转了过来。   他的面部轮廓线条分明,眉骨深刻,盯过来时有几分凌厉逼人的味道。   宴好头皮发麻,他正想溜,江暮行开了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另外两个地点是哪里?”   “???”宴好。   江暮行挑眉道:“说来听听。”   “科技楼,”宴好回了神,“还有那个,小食堂后面。”   江暮行听完没什么表情。   宴好缓解气氛地咳一声:“晚自习下课老师会拿着手电筒在学校里四处溜达,那三个地方有利于隐藏跟逃跑,一般都是发现了也抓不住。”   江暮行微扯唇:“你倒是懂的多。”   “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宴好纤长的睫毛颤动,“大家都知道的。”   江暮行来一句:“我不知道。”   宴好:“……”   天终于还是聊死了。   器材屋门口又静下来,宴好如同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瓶里的飞蛾,紧张仓皇,他抓抓淌汗的脖子:“班长,我再去搬垫子。”   江暮行的余光里,少年的脸,耳朵,脖子都透着粉粉的红。   “去吧。”   ——   放学的时候,宴好在苦战一道化学题,夏水从厕所回来,脸拉的老长。   “气死我了!”夏水愤愤不平。   宴好咬着笔头看题,口齿不清:“被人插队抢坑了?”   没有声响。   宴好的视线从草稿纸上移开,抬起头看夏水,发现她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是?”   夏水认真道:“小好,你想高中最后一年能清净点,就千万不要让人知道班长给你补课的事。”   宴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自动笔。   “我在厕所里听了些好讨厌的东西。”夏水拧着秀眉,“害得我都便秘了。”   宴好撇嘴:“不用管。”   “我气不过嘛。”夏水哼了声,“有些人真是烦,反正你最近有个心理准备,会有人找上你,想让你在班长面前替自己说好话,加深印象,转交个东西什么的。”   宴好把自动笔大力扔桌上。   动静挺大的,夏水吓一跳,她瞥见宴好阴沉沉的脸,这时候还敢调侃:“安啦,谁让你是班长身边的红人呢。”   宴好的眼神一变:“红人?”   “嗯哪。”夏水耸耸肩,“说你正得宠。”   宴好绷着的唇线一扬:“收拾收拾走吧,请你吃烤串。”   ——   杨丛没来学校,三人行缺一人,没平时那么闹腾。   宴好跟夏水商量着去哪里吃烤串,碰见了从教师办公楼里出来的江暮行。   夏水手还拽着宴好书包带子,眼睛看江暮行:“小好,什么时候我能去你那蹭个旁听啊?”   宴好寻思期末复习紧张:“暑假吧。”   “我也就随便说……”夏水的话声一停,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暑假还补课?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宴好没回答:“班长过来了,我去打个招呼。”   “一起,”夏水临时改变休息,“算了,你去吧,我在大门口等你。”   夏水松开拽着宴好书包带子的手,走几步回头,心里犯嘀咕。   班长在老班那挨批了?不能够吧,他可是大宝贝。   那他身上的冷气怎么这么强,还没靠近就冻到了。   宴好不知道夏水所想,但他感受到了江暮行的低气压。   “班长,你没事吧?”   江暮行冷不丁道:“有事。”   嗓音冰寒。   宴好懵了好一会,结结巴巴:“那……那你……”   江暮行阻止他往下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你昨天的学习计划没完成,今天又要作废?”   “不会啊,我今天能复习好。”宴好茫然又无辜,“一会我就回去了。”   江暮行默了几瞬:“你晚上复习完了发信息告诉我。”   “我可能会复习到很晚。”宴好挠一下鼻尖,假假的说,“会不会打扰到你?”   江暮行低头看他发顶翘起来的一根呆毛:“那就别发了。”   宴好:“……”   “发还是要发的。”宴好满脸正色,“我晚上会跟班长汇报我的学习进度。”   他故作镇定:“班长你说的,态度很重要。”   江暮行似是笑了下:“我说的话多了,你就记得这句?”   宴好小声嘟囔:“你说的话不多吧。”   江暮行:“……”   “今天学校里有些声音。”江暮行说,“你受到影响了?”   宴好抿了抿嘴:“还好。”   江暮行把手背上翘边的创口贴按按:“看多了,看久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宴好不那么觉得,但他嘴上没说,他试探地问:“班长,要是有女生找我给你递东西,我怎么办?”   江暮行眉头轻动:“你自己看着处理。”   这回答就是宴好最想听到的,也是只想听的,猝不及防就得偿所愿,他的心跳快了些,呼吸因为激动而发颤。   “噢,好,班长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纠结了。”   江暮行摩挲粗糙的指腹:“如果有谁恶意找茬,你跟我说。” 第19章   宴好偷偷把江暮行那句话翻译成“别怕,有我在,我保护你”,一笔一划地拆开,郑重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宴好拿着手机翻出江暮行的号码,删删减减的编辑内容,最后还是只有他最想说的一句话。   -喜欢你。   宴好的指尖虚虚地放在“发送”那里,手抖了一下,没敢点。   草稿箱里又多了一条信息。   ——   宴好的好心情在打开公寓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捡起鞋柜边被捏变形的空烟盒,关上门往客厅里走,踢踢躺在地板上的杨丛。   “要死就死外头去。”   杨丛把搭在眼睛上的手拿下来:“回来了啊。”   宴好看不得他这么颓废,又踢他:“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让她走了,那我的晚饭呢?你陪我?”   “叫外卖呗。”   杨丛抓着宴好的腿,想借力坐起来,结果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拽,直接就把他拽趴下了。   宴好及时撑住他的肩膀,这才避免了狗血的嘴磕嘴。   杨丛也是心有余悸,一身冷汗。   “那啥,好爷,你想吃什么,小的给你点哈。”   杨丛在被抽之前嗖地一下爬开,长手长脚做那个动作,像大马猴。   宴好往沙发里一坐:“请假了?”   “昂,”杨丛耙着凌乱的头发,鼻子里出声,“病历本说P的,老子二话不说就撕了脸上的纱布,对准伤口拍张照片发了过去。”   宴好:“……”   “要还觉得伤口是假的呢?”   杨丛靠在沙发边坐下来:“那就开电脑上QQ视频,老子抠开伤口,用流出来的血涂一脸。”   宴好眼角抽抽:“就为了请个假,至于吗?”   “至于,”杨丛抱着胳膊闭眼,帅气的脸庞一片消沉,“老子失恋了,看什么都不顺眼,烦得一逼。”   末了来一句:“小好,你说我为什么会输?”   宴好蹙眉:“那晚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消化又是另一回事。”杨丛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这人呐,身上有三样东西是管不住的。”   他伸出食指:“一,嘴。”   又伸出中指:“二,鸟。”   接着把无名指竖起来:“三,心。”   宴好:“……”   瞥到了什么,宴好脸色刷地一下就阴了,手指过去:“说了不准在我这的沙发上抽烟,你把烟灰都弄上面了,想死是吧?”   杨丛理所当然:“我失恋了。”   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他的表情变了变,屁股开始朝着一个地方小幅度挪动。   宴好眼尖地捕捉到了,一把扯开杨丛,瞪着一处沙发套上的小黑点:“还烧了个洞。”   杨丛底气没那么足地咽了咽唾沫:“我失恋了。”   宴好凉飕飕地扫他:“滚吧你。”   “别啊,生死关头,是兄弟就不能丢下我不管。”杨丛跳起来,“沙发套回头给你换新的,包你满意。”   宴好闻着他衣服上的浓重烟味:“烟有什么好的?”   杨丛饱含深情地悠悠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儿好,反正就是让人着迷。”   宴好起身去厨房,懒得理睬。   杨丛追着他脚后跟:“小好,我今晚还要在你这睡,明儿回去,伤就说是摔的,你得帮我作证,我爸妈信你的话。”   宴好开冰箱拿喝的:“今晚你睡客房。”   “知道了知道了,我假请到周一,到时候上三天就期末。”杨丛靠着冰箱门,从他手里接过一瓶可乐,“之后就是暑假,不用在学校里待了,省得糟心。”   宴好泼凉水:“放完假还不是要上学。”   杨丛一口可乐卡到嗓子眼:“我操,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你让我爽一两个月不行啊?”   宴好突发奇想:“站好。”   说着就拿出手机,对着杨丛拍了张照片。   “这是你第一次失恋的样子,我存电脑里,过几年给你看。”   杨丛眼睛一瞅,照片里的他穿着白T恤跟大裤衩,头发糟乱,左脸贴着块纱布,眼底有青色,眼睛充血,手上拿着瓶可乐,嘴里还含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眼神很空。   好他妈一个傻逼样。   ——   周日上午宴好代表全家出席一个亲戚的婚礼,揣了个分量足的红包就去了。   地点在市里的朗盛大酒店,二楼。   宴好在亲戚们眼里是个性子乖张的小孩,不讨喜,不好相处,年长的那拨人不会像对待其他小孩一样,拉着他问学习怎么样,高考想考什么大学,以后想干什么,有没有交女朋友诸如此类。   同龄人,或者年纪比他小的也不往他跟前凑,只会矜持拘谨地打声招呼。   都不熟。   一顿饭的功夫,也不会熟起来。   宴好落得一身轻松,在角落里见证了一对新人完成仪式。   结婚啊,很神圣的事。   宴好这辈子是不可能娶妻生子了,十八岁的时候这样想,二十八岁的时候他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同性爱人。   ——他的班长。   散场后宴好从大堂出来,拐角处过来一人,跟他撞在了一起。   “小朋友,走路没长眼吗?”   对方三十出头,脸长得有型,眼睛很小,弯腰捡烟的时候,领口里露出一点纹身。   红红绿绿的,似虎又似豹。   宴好抬脚就走,肩膀被抓住了。   男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这就走了?不道个歉?”   宴好拨肩膀上的手,触碰到的皮肉骨骼都告诉他,这人是练家子。   “大叔,你也撞了我。”   “那大叔先道歉,对不起,”男人笑,“到你了。”   宴好嘴闭着,没有配合的迹象。   “这么有个性啊。”   男人突然伸手,宴好没防住,让他挑开了自己的刘海。   “还很漂亮。”   话音落下,男人松了手,把指间没点的烟夹在耳边,往电梯那里走去,“小朋友,有缘再见喽。”   说着就打电话:“江小子,出来见个面啊……”   ——   二三十分钟后,四通路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陈丰蹲在布满青苔的石墙边抽烟,问着立在对面的少年:“我一说见着了你班上那个眉心有小朱砂痣的同学,你就过来了,怎么,同学关系很深厚?”   一边说,一边透过漂浮的烟雾探视。   江暮行冷冷开口:“别跟我学校里的人打交道,高中只剩最后一年,我不想出什么状况。”   陈丰有点失望地砸了砸嘴皮子。   以为这不像人的小子终于有血有肉,有情有欲了。   敢情只是不希望家里的一堆破事在学校传开,影响自己学习。   想来也正常。   这小子没情感的,五年前个子才到他胸口,又瘦又小,上几年级来着,上初一还是小学毕业?那会就被迫扛起破破烂烂的家,也没见露出一丝脆弱彷徨的表情,很麻木。   哪可能会紧张谁。   陈丰想多了,兴致就缩减了一截:“放心,你还你的钱,就没人为难你,大家都是有日子要过的,不会没事找事。”   “你初中高中我们都没调查,至于你那同学,我只是前几天碰巧见到你跟他走一起,就多看了一眼,眉心有那么好看的痣,不多见的,自然就有印象了。”   江暮行的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心思。   “今儿个也是巧,在酒店喝喜酒的时候撞上了,“陈丰半睁着小眼睛,“有钱人家的小孩啊,脚上一双鞋好几千,想来是不缺钱,零花都是五位数以上。”   江暮行的瞳孔微缩,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戒备的,随时都会主动攻击的姿势。   陈丰被烟呛到了,错过了他少有的一点情绪外露:“你跟那同学把关系搞好,哪天遇上突发情况,钱交不出来了,不还能找他借?”   江暮行把手放回了口袋里:“用不着。”   陈丰轻啧,好心当驴肝肺。   巷子里弥漫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湿腥气。   陈丰对着青石板弹弹烟灰,瞟了眼已经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想起来一桩桩陈年旧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当年陈丰带人上门,这小子他妈正在摔骨灰盒,扔遗像。   骨灰洒了一地。   这小子就站一边,不哭不闹。   是个狠角色,当是陈丰就是那么以为的,很快也验证了那一点。   这小子冷静地问他们要了所有债务明细,以最快的速度卖了房子,还了第一笔债,带他妈住进一个地下室小破屋里。   陈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年冬天的事。   T市赶上了百年一见的大雪,要人命。   那一天他们再晚一点,这小子就被他妈一包老鼠药毒死了。   未成年还在苦撑,成年人就先放弃了。   ——   陈丰一伙人也是打工的,按照吩咐办事,出了岔子大老板怪罪下来,都得玩完。   因此人是肯定不能死的,死了他们找谁还钱去?   陈丰连夜把人送去医院救了回来,这小子破天荒地叫他一声陈哥,结果当然是有所图,目的是想要打探赚钱的途径。   从那之后的第二年一直到今年,这小子都是按时还钱,他们从来没上门要过。   拿出年轻的身体,打几份工,一分一厘地攒钱,对自己够残忍。   陈丰的思绪回笼,无甚意义地笑着摇摇头。   每当生活不顺心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小子,也总能得到大把大把的安慰。   你过得差,有人比你更差。   你兜里没几个钱,有人被巨额债务压顶。   你为了家里玩命,有人为了家里不敢玩命,连头疼脑热都不敢有,就怕生病耽误打工。   这一比较,充分体现了什么叫人各有命。   ——   陈丰其实今儿来这一趟,纯粹就是在酒店碰见那小孩之后的一时兴起。   他掐着嘴边的烟,眯眼看墙边的少年。   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老天爷这是赏了一条捷径,就摆在他面前,他却拒绝诱|惑,始终按照自己的规划往下走,不回头不动摇。   内心绝对有自己想要去拥有,去坚守的东西。   否则扛不过来,也走不下去。   陈丰始终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永远生存下去。   一定有光在指引。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光是什么。   “说真的,江小子,我挺佩服你,要搁我,早就用死解脱了。”   陈丰唏嘘,“好死不如赖活着,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有些事摊上了,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太多,生不如死。”   “所以前两年我们大家伙才会轮流监视你跟你妈,怕你们自杀。”   江暮行的呼吸平稳,神情纹丝不动,瞧不出丁点裂痕,仿佛置身事外。   陈丰蹲着对他笑笑,不像是讨债的跟欠债的,倒像是苦逼无望长辈对出色晚辈的期盼。   “你小子沉得住气,早晚会有把钱还清,好好过日子的时候。”   江暮行喉咙涩疼,他拿出小半盒含片,丢一粒进嘴里:“钱我会准时打过去,不要再去接触我的同学,我的私事。”   警告的意味明显。   “都说了只是巧……”陈丰在他投过的目光里感觉到一丝凉意,收了打哈哈的样子,“好,不接触,我会交代下去的,保证让你安稳上名牌大学。”   “江小子,等你去大学镀金,搞个创业什么的,钱早点还上,皆大欢喜。”   江暮行沉默着吃含片。   上面有细细长长的天光洒进巷子里,墙角的小黑虫爬啊爬。   陈丰脚一碰,小黑虫瞬间自保地缩成了一团,壳很坚硬,他突然问:“江小子,我很好奇,这几年你崩溃过吗?”   江暮行的面色一片漠然。   陈丰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足为奇,这么大点年纪就有气场了,为人沉重,心思深,看不透。   不能与之为敌。   陈丰把烟头丟地上,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走吧,江小子,陪我喝两杯去。”   江暮行眼皮没抬:“不了,我打工,没时间。”   两秒后,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信息。   -班长,你昨晚说今天白天在南山咖啡馆打工,我现在就在附近的时融广场,可以过去找你吗?   接着又是一条。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江暮行没什么犹豫地敲手机,回了几个字。   -可以,不麻烦。 第20章   宴好是到家突然想见江暮行,才给他发的信息,扯谎说自己在咖啡馆附近,问可不可以过去。   一收到江暮行的回信,宴好就立马奔去门口,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房里,拎了背包背上,匆匆忙忙出了门。   宴好特地打车到时融广场,从那边绕去的咖啡馆,中途还在广场有名的一家店买了面包。   如果江暮行怀疑,他可以拿出面包,以证明自己真的在附近。   这样的心思要是放在学习上……   不可能。   宴好终止那种想法,江暮行能给他带来心动的感觉,学习只会让他心死。   ——   南山咖啡馆在别墅区,红砖砌成的,梧桐树茂盛的枝叶热情奔放地伸展着,投下来的阴影跟门紧密缠绵在了一起。   宴好环顾四周,心想不论是酒吧,还是咖啡馆,或是他不知道的工作,江暮行肯定都有特意挑选。   为的是降低碰到同学的几率,能少沾点事。   宴好没立即推门进去,他站在梧桐树底下给江暮行发信息。   -班长,我到了。   很快地,门从里面被推开了,宴好拿着手机抬起头,看到江暮行走出来,穿一身黑色工服,版型简约,衬得他干爽利落。   这是宴好第二次见打工时的江暮行。   背景不是昏暗迷离的夜晚,而是下午两点半,光线明亮,骄阳似火。   江暮行从台阶上下来,没有金丝边眼镜的装饰,也没松松垮垮的领带,干净的白衬衫换成深重的黑衬衫,袖子放下来扣得严实,发丝理得一丝不乱,又是不同的感觉。   是一种很阳刚的气息,冷酷,硬气,很正统的帅。   而且……   江暮行神采奕奕,身上没有那晚的疲倦。   宴好的视线很忙也很乱,一通浮动之后,停在一处。   江暮行顺着他的视线一扫,发现他看的是自己的黑色西裤。   “……”   蝉鸣声里,斑驳的光影洒了两个少年一身。   汗珠顺着宴好青涩的下颌线条滴落,淌进脖子里,有点痒,他顿时一个激灵,黏在江暮行西裤上的视线惊慌收回来。   “那个,班长,这里不好找。”   宴好眼神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会,越过他往咖啡馆里看,“人应该不多吧?”   江暮行嗯了声:“不多。”   宴好心里欢呼起来,那江暮行就不忙。   “你要在树底下站军姿?”   前面的声音让宴好回神,他急急忙忙追上已经走到咖啡馆门口的江暮行:“班长,说起站军姿,我想起来高一那会儿,我们班……”   江暮行推开门。   一股咖啡的香味扑面而来,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揣着一身气血进去,把一波一波的热浪关在门外。   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往宴好张开的毛孔里钻,他在门边打了个抖,无意识地往江暮行身边挪了挪。   江暮行往里走,宴好跟着他。   舒缓的轻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办公,阅读,构造出了一种很静谧的氛围。   宴好看一眼架在吧台旁的黑板,上面的菜单是中英文结合。   江暮行写的。   咖啡馆里这会刚好没什么人走动,吧台后站着一个很儒雅的男人,正在煮咖啡,很投入,也很享受。   宴好好奇地看了眼,听见江暮行的声音响在他头顶:“那是老板。”   他满脸诧异:“员工呢?就你一个?”   “先不说。”江暮行略一颔首,“自己找个位子坐去。”   宴好东张西望,发现这咖啡馆里面跟外观很不一样,格调偏清新,一律浅色系,座位跟座位中间隔着木质小书架,半包起来,小包间一样。   “我去那边。”宴好指给江暮行看,“喝的就冰拿铁吧。”   ——   片刻后,江暮行端着咖啡过去的时候,宴好正在扒拉背包。   圆桌上乱糟糟地摆了笔袋,资料书,稿纸,笔记,卷子,还有一小把苹果糖。   “宴好。”   江暮行喊了声,在少年抬起头时问:“你不是从广场过来的吗?逛街还背书本?”   宴好扯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我中午去喝喜酒了,怕等很久就随便揣了点在背包里,无聊了拿出来翻翻,就背了一路。”   江暮行瞥桌上的一堆东西:“随便揣了点?”   “嗯,”宴好屏住呼吸,没敢看他,“是吧。”   宴好隔着书包按捏面包,犹豫不定。   好像现在拿出来用处不来,他沮丧地抿紧了嘴巴。   座位前安静无比。   宴好坐在柔软的浅黄色沙发上面,手塞在桌子底下,撕扯着指甲周围的皮肉。   江暮行眉头微皱:“把桌上理一下,咖啡没地方放了。”   宴好快速应一声,边整理边吐气,余光瞥咖啡,一怔:“班长,我要的是冰拿铁。”   江暮行把咖啡放下来:“不是热的?”   宴好摇头。   见江暮行皱眉,宴好立即表态:“没事没事,热的就热的吧,也挺好喝。”   江暮行神色淡淡,不见变化。   宴好喝口咖啡:“班长,这个是不是你煮的?”   江暮行看他嘴边一小圈奶泡:“不是。”   宴好:“哦。”   “那你衣服上怎么会有很浓的……”   江暮行转身就走,宴好望了望他的背影,一脸莫名。   ——   宴好喜欢甜食,咖啡里丢了两块方糖,他拿勺子搅了搅,QQ上有人找,是夏水夏姑娘。   夏水:小好,我作业不写了。   宴好:为什么?   夏水:心情不好。   宴好无语。   夏水发过来一排红玫瑰:明天你早点来学校啊,作业借我抄,到时候我就成为抄班长作业的第二人了。   宴好:想多了,我的作业不等于他的作业。   夏水:???   夏水:………………   夏水:!!!!!!!   宴好:姑娘,学习我是认真的。   过了好几分钟,聊天框里才有动静。   夏水:你这样我有点怕。   夏水:不行,班长给你补课的事必须告诉洋葱,明天……算了,他现在失恋,死机中,放假说,得有个人跟我一起怕。   宴好抽抽嘴,他听到脚步声就扭头,见是江暮行,匆匆跟夏水说了声就收起手机。   “班长,这家咖啡馆周末都坐不满,平时要更少人吧,不会亏本吗?”   “老板是做投资的,喜欢煮咖啡。”江暮行说,“除了周末我在这边,平时都是他一个人在店里,忙就把店关起来,盈不盈利无所谓。”   宴好听得一愣:”那你是怎么被招进来的?”   “我之前给他侄女当过一段时间家教,一起吃过饭,认识了。”江暮行轻描淡写,“他让我周末过来帮忙。”   “有时候我会向他请教投资方面的东西,但他更愿意教一些制作咖啡相关的技巧。”   宴好往吧台那里瞧:“成功男人果然很有魅力。”   江暮行突然问:“卷子做完了?”   宴好被跳跃性的话题整的一懵:“啊?”   江暮行看他压在手肘下的卷子。   宴好明白过来:“没有,后面的大题还都没做。”   江暮行拿走卷子查看。   宴好小口喝咖啡:“班长,明天我还要做卷子吗?”   江暮行垂眸看题:“做到考试前一天。”   宴好不懂就问:“那要记题来不及了吧?”   “只是让你练手感。”江暮行屈指在卷子上面点几下,“红笔。”   宴好从笔袋里拿了红色中性笔给他。   江暮行改卷子:“选择题错了两道……”   宴好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满脸惊喜:“才两道?”   江暮行浅薄的唇间吐出一句:“这卷子上全是基础题。”   宴好蔫哒哒的,被打击到了。   江暮行撩起眼皮:“不过填空题一题没错,你进步很大,做得很好。”   宴好晕乎乎的,脸颊发热,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又去拽刘海。   像个得到小红花的小朋友,慌慌张张地捧在手里,不知道怎么办。   ——   有客人拎着笔电离开了咖啡馆,江暮行去撤餐,清理桌子。   没多久江暮行又过来了:“我去送外卖。”   “噢好啊……”宴好脑子里想着刚才做错的题,几秒后他猛地清醒,眼睛睁大,“送外卖?你要去送吗?”   江暮行:“……”   气氛尴尬,宴好转转自动笔,发挥失常,一圈没转完就卡壳了,他再转,又卡住。   更尴尬了。   宴好挫败地放下笔:“地方远不远?”   江暮行看手表:“不远。”   “外头很晒。”宴好看窗外,阳光炽烈,“班长,我有帽子你要戴吗?米色的。”   宴好说着就把背包里的棒球帽拿出来:“给你。”   江暮行没接。   宴好眨了眨眼睛,挡在上面的细碎发丝轻动:“干净的,我就今天才戴。”   下一刻他咬咬唇角,干巴巴的说,“昏头了我这是,我都戴了,那就不干净了。”   江暮行手伸向前。   宴好看着眼皮底下的那只手,宽大干燥,指骨分明,很有力量感,指甲修剪的圆润整洁,掌心好多茧子,想摸摸。   然而宴好却慢慢前倾身体,眼底漏出的一丝光亮穿透刘海下的阴影,紧盯他的指尖,湿软的舌尖一点点抵开唇齿。   这一举动背后的欲|望并不温柔,比摸要热烈数倍。   “帽子。”   江暮行徒然出声。   宴好一滞,表情空白,直到对上江暮行锋利的眼睛,他才如同被人拿银针扎了一下心口似的颤了颤,赶忙把帽子递上前,手心里全是细密的冷汗。   “你在这里复习,我一会就回来。”   江暮行面无表情的拿着帽子就走,步子迈得大且沉稳,一刻都没多停。   宴好往沙发里一瘫,身体绷到极致,放松下来就软掉了,后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大半。   疯了吧,在外面都敢这么胡思乱想。   宴好羞耻地捂住眼睛缓了会儿,透过玻璃窗看外面,“腾”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江暮行站在车边,背对着他,肩背宽阔。   手里拿着宴好的米色棒球帽。   不到一分钟,江暮行把那顶棒球帽扣到了头上。   宴好的心脏漏跳一拍,接着就失控般剧烈跳动起来,那声音就在耳边响着。   整个世界开始疯狂躁动。   宴好不自觉贴近窗户,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江暮行的后脑勺,眼神炙热迷恋,口中轻声喃喃着:“转过来,转过来,转过来……”   然后江暮行真的转了过来。 第21章   江暮行的帽沿压得很低,眉眼被一片阴影盖住,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以及清晰分明的轮廓。   碧蓝的天空下,他逆着光站在那里,周遭一切都成了他的陪衬。   宴好咽了咽口水,用眼睛一寸寸地抚摸着江暮行。   内心澎湃的情感流至眼底,砰一下燃起来,火焰灿烂明艳,胜过炎夏的烈阳。   江暮行低头看手机,不知道看的什么,在原地待了足足五分钟,宴好就黏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江暮行骑车走了。   宴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看不见了才躺回沙发里,怅然若失。   喜欢的人用自己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纸巾,一块橡皮,都会激动的不能自已。   宴好这一刻的心情远远超过激动,无法形容,心脏跳得太快了,有点疼,但他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往上翘,怎么都放不下来。   帽子他要一直留着。   宴好搓着通红的脸,手机上突然来了一条信息,江暮行发的,他立即点开。   -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卷子后面的大题。   宴好:“……”   ——   期末前一天,班上的氛围很轻松,宴好的紧张焦虑显得非常突兀。   自习课上,宴好削铅笔,削一截断一截。   杨丛看得“啧”了声:“朋友,怎么回事啊你,最近撸多了?”   宴好没搭理,他拿着铅笔的手往后移移,继续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杨丛狐疑地瞅了瞅哥们,不对,不对不对,这反应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他挠挠下巴,若有所思。   宴好又削断了一截笔芯。   杨丛夺过他的铅笔跟削笔刀:“这根铅笔还没上战场,就快被你给虐死了。”   宴好两手扶住额头,手指插进头发里,揪了揪发丝,他深吸气,从课桌兜里摸出耳机戴上,开了MP4,趴桌上听起了歌。   杨丛拽夏水椅子,在她回头的时候示意她看宴好,眼神询问。   夏水用嘴型说了几个字:“考前综合症。”   杨丛也动嘴型:“放屁!”   夏水打哈欠:“我刚才还真放了。”   杨丛脸色一黑:“你他妈是女孩子吗?”   “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论,你这是对女孩子的一种性别绑架。”   夏水振振有词,“大家都是吃五谷杂娘长大的炎黄子孙,放屁乃是……”   “噗嗤——”   同桌抖着胖胖的身子笑出声。   夏水的节奏被打断,掐了把他胳膊上的肉,还想继续就被杨丛受不了地打断。   “姐姐,行了。”   ——   一下课杨丛就找地儿抽烟去了,最近颓废的一逼,充分诠释了什么叫谈恋爱是day day up,失恋是day day down。   宴好跟夏水去一楼看考场分布表,往楼下涌的人一大波,你挤我,我踩他,也不知道急呼呼个什么劲。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子青春的燥气,混合着汗臭味。   热死人的天气,竟然还要考试。   夏水边下台阶边吐槽:“还以为跟期中一样就在原来班上考呢,哪知道要分考场,不就一个期末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搞这么大阵仗,烦人。”   宴好心不在焉:“想开点吧,分不分的,没什么区别。”   结果看到自己的座位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狗屁的没区别,太有了好吗?   “哦豁,第二组第一排,”夏水凑头看看,“正对着讲台啊。”   宴好表情阴郁。   夏水嬉笑:“这风水宝地我还没坐过呢。”   宴好头顶飘来一片乌云:“我也是第一次。”   夏水把他的口头禅还给他:“想开点。”   宴好:“……”   “其实坐这个位子也能抄,”夏水挤眼睛,“有句老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宴好掐眉心:“我不打算抄。”   夏水惊愕万分,她把宴好拉到角落里:“不是吧好哥,你想真枪实弹打进前二十二?”   宴好点点头。   夏水目瞪口呆:“你抽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做梦。”   宴好:“……”   “乖乖,你真要自己考啊,”夏水有点不敢置信,“复习的怎么样?”   宴好挠脸:“还行吧。”   夏水震惊地张大嘴巴,宴好不像杨丛那么吹牛逼,他的“还行”是要在那个基础上再强一截。   “那你坐哪都无所谓啊。”   宴好沉沉吐气:“第一排我紧张。”   夏水爱莫能助:“排都排了,可怜滴,节哀吧。”   “你这样,”她给宴好出主意,“到时候卷子发下来你就低头写,一直写啊写,别看老师。”   宴好脸色不好:“站我旁边呢?”   “太致命。”   很怕那一点的夏水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肩膀,“你只能心跳加速,肾上腺素狂飙,紧张的手心出汗,浑身僵硬,脑子混乱,犹如一个打入冷宫多年的妃子突然被临幸。”   宴好:“……”   夏水听见了议论,连忙扒开人头去看考场分布:“我去,年级前三十竟然真的全分在一个班,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宴好看了看,那些人就在他们1班。   江暮行的座位还是原来的位子,不动。   ——   宴好从角落里出来,抓着刘海想心思。   夏水在一旁走出英姿飒爽的大姐头风范:“好哥,这次期末之后,咱三的黄金垫底组合就要正式解散了。”   宴好一个踉跄,差点跪地上。   “咱们风风雨雨两年,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如今你要单飞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夏水说完就十分伤感地唱起来,“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   宴好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架势,三五步甩开夏水直奔厕所方向。   夏水转转脖子,不经意间瞥到江暮行,眼睛一亮:“班长!”   江暮行嗯了声,正要去看考场分布。   “你在咱班,”夏水笑着说,“就自己位子,都不用挪地儿。”   “而且还有年级前二十九名跟你一起,咱班是学霸考场。”   江暮行依旧往那边走,脚步不停。   夏水疑惑不解,她不是都说了吗?江暮行还看什么?   江暮行会在意别人的考场跟座位?   夏水否定了这个猜测,但她人却飘了过去,想试图从江暮行的视线里看出点名堂。   江暮行没靠近,不远不近地用余光瞥一眼就走了。   全程没有表情。   夏水什么都没看出来,意料之中的事,江暮行那人过于沉着,情绪不外露,难以琢磨。   想看透他,得碰运气,很显然夏水这次没碰到。   这一趴很快就过了。   夏水回教室,加入女生比手的队伍聊了会,宴好一回来就给他看自己的右手。   宴好:“跟脸一样黑,肤色很统一。”   夏水:“……”   “我这是冠军手。”   宴好配合地问:“什么冠军?”   “写的字最多。”夏水认真的说,“你看我的手,食指有点歪,中指跟小指磨出了茧子,手腕底部还有块死皮,妥妥的吃苦耐劳型。”   宴好提醒道:“你只是写字姿势不对。”   夏水娇嗔地白他:“讨厌~”   宴好眼睛疼。   “我们讨论三点水了,”夏水说,“一致认为他的手是男生里面最好看的,很修长,又很干净。”   宴好想着江暮行握笔的样子,听她来一句:“他手上有茧子吗?”   “有,”宴好脱口而出,“不在写字会碰到的几个部位,在指腹跟手心。”   夏水笑眯眯:“观察的挺仔细嘛。”   宴好心下一突,神色如常:“补课的时候就在眼前晃,我又没瞎。”   “小好,我问你个事,”夏水满眼的好奇,“你这次要是没考到三点水要求的那个名次,他会怎么着?”   宴好抿了抿嘴,会失望吧,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掠过班上其他人,锁住江暮行的背影,两秒后就撤了。   ——   放学的时候,宴好磨蹭着跟江暮行一起下楼。   江暮行双手抄在校服裤口袋里:“我要去江边骑车,你去不去?”   宴好脑子转不动,嘴上下意识回应:“去。”   到了那儿,宴好还有点恍惚,江暮行这是主动叫上他一块玩?   他已经进军江暮行的生活里了?   宴好看见江暮行在吃含片,不自觉地问出声:“班长,你是不是扁桃体发炎了?”   江暮行:“嗯。”   宴好眼皮一跳,难怪嗓子好这么慢,他蹙了下眉:“那光吃含片不行。”   “枇杷糖你吃吗?我觉得比含片效果好。”   宴好的语气里掺杂几分烦躁,“算了,以你现在的症状,那两样用处都不大,你得吃消炎药。”   江暮行不在意:“过两三天就没事了。”   又不是考前焦虑症,怎么可能两三天就没事?   宴好蹬上自行车走了,他怕自己没忍住的对江暮行发火。   后面传来江暮行的声音:“别冲,要匀速。”   宴好闻言,小腿肌肉发力,脚踏板踩得更快。   你不听我的,我干嘛要听你的?   一开始的速度过猛,宴好没十分钟就不行了,老牛一般哼哧,满头大汗。   江暮行呼吸都没乱,气定神闲道:“让你别骑太……”   宴好郁闷地瞪过去。   江暮行偏开头,薄唇闭上了。   宴好以为骑车是次要的,主要是江暮行给他讲明天考试的注意事项,叮嘱几句。   没想到江暮行什么都没跟他说。   骑车就是骑车。   宴好想不通,上周日晚上是期末前的最后两节课,江暮行就没说考试相关的事,而且都没检查他的复习情况。   现在还不说。   这是压根就不当回事,还是觉得他没问题?   ——   半小时后,江暮行把车停在了两边。   宴好脸上头上都在滴汗,他离极限不远了,反观江暮行,一点都不吃力。   “班长,你体力真好。”   宴好偷瞄他的身材,校服短袖的后面湿了一点,隐约可见那部分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很好看。   江暮行倏然掀起短袖下摆扇风。   宴好呆呆地看着他露出的结实腹肌,听见他的声音:“不骑了。”   “噢好。”宴好仓皇把视线从他腹肌上挪开,用余光看,“班长,你腹肌怎么练的?”   江暮行挑眉:“没练过。”   宴好:“……”   江暮行把衣摆放了下来。   宴好没看够,眼里难掩失落,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跟江暮行往回骑,没多久就各自回家了。   宴好很担心考试,他做好了今晚失眠的准备,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到天亮。   七点多,高二年级陆陆续续前往考场,穿插着走动。   宴好没跟夏水杨丛一起,等班上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收拾好东西,拿着笔袋起身,没走后门,走的前门。   就想从江暮行的眼前路过。   12个理科班,年级前三十里面,1班作为3个重点班之首,名额就占了8个。   那八人除了江暮行在原来位子上,另外七个要换,但他们都还没动,反正就在教室里,不着急。   他们也没交流,没在意宴好,就在干着各自的事。   宴好慢慢从讲台上下来,垂头理了理刘海,半搭着眼帘偷看江暮行。   江暮行在整理课桌,宴好经过时,一本书掉了下来。   宴好管不住手脚地走近,弯腰把书捡起来放到他的桌上。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把手放下来,指尖蜷了一下,迟迟没有从江暮行口中听到“考试加油”“相信你会考得很好”之类的话,他有些茫然。   江暮行抬头,漫不经心地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   宴好不知怎么的,拉扯了几天的神经末梢一下子就松了。   江暮行一如往常的言行举止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上午,很普通的考试而已。   没什么的,跟平时一样就可以了。   宴好轻抿着嘴角笑起来,全然不是前一刻的紧绷,很放松:“班长,我去考场了。”   江暮行嗯了声:“去吧。” 第22章   宴好进考场的时候, 有几道视线飘过来, 上下打量。   托江暮行的福,这样一幕最近每天上演,他已经习以为常。   宴好在座位上坐下来, 手机揣书包里了,没敢带身上, 怕被发现没收了去,他无聊的坐了会, 把笔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再一样样放进去。   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宴好手上的动作一顿, 转头看是一个女生, 此时正垂着眼睛,满脸难为情。   女生拿出一封情书,捏着往他跟前递过来:“同学, 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在考场听到熟悉的开场白, 宴好的眼底浮出阴翳之色,考个试怎么还要帮江暮行应付这种事?他正要打断,却在听见女生说出的名字时一滞。   “转交给谁?”   女生羞红了脸:“你同桌。”   宴好的脸色顿时好转:“好, 我会转交给他。”   女生一喜,忙不迭地道谢。   ——   卷子发下来,宴好粗略地翻了翻就开始做题。   前面还算顺利,到古诗词名句默写的时候,第二题就卡住了, 宴好咬住左手的食指关节,感觉那两句昨天才在课本上看到过。   现在就是想不起来,突然智障了一样。   宴好拧眉抬起头,讲台前的监考老师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视。   “……”   宴好的思维彻底断层。   监考老师下了讲台,捧着茶杯站在宴好旁边,面对着后面的学生。   宴好瞪着填空题,脑子里一团浆糊。   没一会,监考老师突然走到一个学生的座位前,抽卷,找出小抄,动作一气呵成。   考场瞬间响起一片吸气声,氛围紧张到无以复加。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呼呼地吹着,风是热的,没凉意,开着只能管点心理作用。   这会大家伙听着声响就觉得焦躁。   动桌椅,掉笔,咳嗽……嘈杂声全交织在一起,饱含了对这场考试的煎熬。   宴好搁在桌上的手臂已经压出了水印,又湿又热,黏着桌面跟试卷,他小幅度挪挪换个稍微凉点的位置,抹把脸深呼吸,跳过那道题往下做。   之后监考老师又抽了两个学生的卷子,人狠话不多,找小抄一找一个准,没谁能藏得住。   宴好考完回教室,把这事跟夏水杨丛说了,收到了两份同情。   “好哥,你这次运气不行啊,”杨丛嚼着木糖醇,“又是第一排,又被分到二郎神的考场,他有第三只眼,自动识别抄子,而且特别喜欢盯人,没事就盯着看,天要亡你。”   夏水问他要一粒木糖醇嚼:“是挺惨的,想开点。”   “其实也不算什么,抄不到就抄不到呗,老子就从来不抄,”杨丛不屑,“自己考的,就算是个鸭蛋,那也是自己的。”   夏水纠正:“鸭蛋不需要考吧。”   杨丛:“……”   夏水幽幽叹气:“我前桌跟我一样是买进来的。”   “这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都是自己考进来的一中,学霸聚集地,算是低概率事件,竟然都让我给碰到了,我也够悲催的,他要是年级前一百,卷子就在我眼前,那我还真忍不住。”   杨丛鄙视地看她一眼:“大小姐,你的骄傲呢?”   夏水耸肩:“考试的时候可以不要。”   杨丛满脸黑线。   中间那组后排有几个男生在说笑。   “听说这次的数学卷子会很难,下午我得想办法抄一波,不然活不下来。”   “那你得悠着点,被发现当场抽卷,你就只能干坐到考试结束。”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关键是太考验视力了,看不清啊主要是。”   “所以说我们要保护视力,我连视力表最下面那排都看得见。”   “……”   有一点点近视的杨丛:“嘁。”   打算暑假去配眼镜的夏水:“哼。”   两人不约而同地去看始终没吱声的宴好,发现他在发呆,根本没听他们说话,都有些慌。   这是卷子没做完还是……忘了写名字?   杨丛搭上宴好的肩膀,鼓舞士气一样大力拍拍:“你语文不是还可以的吗?”   宴好回过神来:“一般。”   杨丛斜眼:“有区别?”   “区别大了,”宴好说,“还可以是还可以,一般是一般。”   杨丛跟夏水:“……”   宴好把手伸进刘海里,抓几下冒热气的额头:“吃饭去吧,肚子饿扁了。”   “哦对了,丛丛,这个给你。”   他想起来地拿出那封情书,放到杨丛桌上,“诺。”   杨丛眯了眯眼睛:“上次我看到一女生让你把一盒饼干转交给咱班长,你当场拒绝了,怎么到我这就收?”   宴好转头看夏水:“吃饭去。”   胳膊被拽住,杨丛不让他走,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酸溜溜到不行:“你替同班同学挡事儿,却不管你发小,死党,铁哥们,像话吗?”   宴好不配合他演出,揣了把零钱在兜里,扳着杨丛的椅子,侧身从里面出去。   杨丛情绪正饱满着呢,搭戏的没了,他就拉了个观众找说法:“你说过不过分?”   夏水点头:“是有点过分。”   杨丛刚要发挥,就听她来一句:“但你更过分。”   “???”   老子信了你的邪!   “高温不是你无理取闹的理由。”   夏水老太太般念叨起来,“年轻人,如今这个时代是浮躁了些,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   杨丛翻着白眼走了。   ——   不多时,三人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店,吃水煮。   店里热气冲天,麻辣的诱人香味四处飘散,十分浓烈。   宴好更饿了,他匆匆拿了个小框子,去货架前随便选了一些菜就递给服务员,接过来一个红色小号码牌套食指上面,转着去找位子。   夏水喊道:“小好,你土豆片不要了?”   “忘了,你多拿一份。”宴好回了声,找到位子坐下来,垂头刷起手机,没忍住地去翻江暮行发过的那些信息。   听说江暮行是提前交的卷子,交完就出去了,没回过教室,宴好没见到他,有点想了。   宴好扶额,没救了呢。   没救了。   宴好点着一条条信息,周身的气息不知不觉变得很温软。   “操,快热挂了。”   杨丛坐过来,大咧咧地拽着领口扇扇,“这鬼天气吃水煮,谁想出来的?脑子秀逗了?”   宴好耍起俄罗斯方块:“夏水想的。”   下一秒就提醒道:“你没拒绝,并且比她还积极。”   “你们俩轮流刺我。”   杨丛的脸很臭,“我失恋了,脸还磕烂了,一个身心受伤的病人,你们有没有点良心?”   宴好嫌他烦,丢给了他一颗水果糖:“夏水呢?”   “WC。”   杨丛吃着糖装可怜,“小好,我脸上的纱布该揭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成以前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样,要是我毁容了,你还认我这个兄弟吗?”   宴好:“不认。”   杨丛抖着腿瞥一眼:“哎哟,死了啊。”   宴好淡定的重新开始。   “你看我玩一把给你……”杨丛在口袋里摸了个空,表情变了变。   宴好转头:“手机丢了?”   杨丛的脸色很难看。   宴好游戏也不耍了,立刻拨了他的号码,提示无人接听:“会不会在学校里没带出来?”   “带出来了。”杨丛踹了下桌角。   “你一米八多,长得一看就不好惹,应该不会有人敢对你下手。”宴好说,“是走路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了?”   说完就沉默了。   那也找不回来了,掉在马路上,大白天的谁看不见?   宴好再打一次,从无人接听变成了已关机,这是真没了,他看看自己的哥们,一言难尽。   先是被劈腿,失恋,然后受伤,现在又丢了新买的手机,太衰了。   杨丛呵呵呵笑起来。   宴好被口水呛到,咳两声问:“怎么了这是?”   杨丛咬着糖,帅气地扬扬眉,“霉运后面就是好运,老子要发了。”   宴好:“……”   杨丛又变脸,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三星滑盖的,四点多快五千,我操!”   宴好安慰他:“就当是破财消灾吧。”   “你手机有锁屏密码吗?”   “没搞那玩意,里面也没什么隐秘的东西。”杨丛喘口粗气,“我不存信息,有一条删一条,强迫症。”   宴好没强迫症,手机里全是他惊世骇俗的暗恋,被人知道了要天下大乱,他啃了啃嘴角,以防万一,保险起见得尽快把短信都抄下来,再清除掉。   还有他的草稿箱。   ——   夏水知道杨丛丢了手机,大方地说要送他一部诺基亚。   杨丛:“8800A?”   夏水:“1200。”   杨丛:“就那老年手机?”   “什么老年手机,”夏水一脸诚恳,“我觉得1200很符合你的气质。”   杨丛扯扯嘴皮子:“谢谢你了哦。”   “不客气。”夏水在碗里找到一个鹌鹑蛋吃掉,声音模糊,“那可是班长的同款,我让你跟我偶像拉近一步。”   杨丛轻嗤:“你自己拉近不是更好?”   夏水羞涩一笑:“人家不好意思。”   杨丛把筷子一撂:“妈的,吃不下了,小好,咱走。”   宴好:“我吃得下。”   杨丛:“……”   宴好捞着粉皮吃,思绪飘飞,江暮行是用过那一款,他也买了。   为的是跟江暮行用情侣款。   1200唯一的好处是继承了诺基亚的优点,抗摔。   不好的地方抛开外形,配置是硬伤。   两三百一部,价钱摆在那儿,宴好有心理准备,真用了还是会抓狂。   只能接打电话发发短信,没有摄像头,不能听音乐,不装QQ,不能上网。   最要命的是收件箱和发件箱加在一起,只能存200条信息。   空间说不够就不够。   宴好把手机跟SIM卡都挤爆了,导致手机频频自动关机,实在是没办法了,高二不得不换了索爱。   江暮行现在用的也不是1200了,他是两个月前换的,还是诺基亚,配置比之前的高不少。   起码能下载QQ,能上网。   宴好心想,幸好江暮行换了手机,不然自己都没办法跟他聊Q,也不敢给他发太多短信,怕他内存不够。   ——   吃饱了,宴好跟夏水陪杨丛去挂失手机号。   阳光刺眼,地皮都是烫的。   夏水本来说既然是考试,中午就不回去吃了,说要在学校午睡。   结果饭是吃了,半路却热得够呛,还是扛不住地打车回家了。   杨丛拉着宴好找地儿打游戏,换了两兜硬币,沉甸甸,走一步响一下。   宴好心里惦记江暮行,没玩一会就回了学校。   班上就两个人,都在一手拿着本子扇风,一手做题。   徜徉在闷热的空气里,定力惊人。   宴好抓了几颗糖就去楼道里,坐在台阶上抖衣服,汗涔涔的,很不舒服。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看见了上楼的江暮行,拎着一个蓝色杯子,带着一身午后的热气跟阳光味道。   宴好吸一口气,又嗅到了自己喜欢的肥皂味,他没起来,就从上往下看。   “班长,你没在家里午睡?”   江暮行踏上几层台阶,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宴好说乘凉:“班上太闷了,我那位子不在风扇底下,又挨着窗户,椅子烫屁股,现在没法待。”   江暮行又上台阶,停在他下面那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不回去?”   宴好微垂的睫毛颤了颤,因为我想在你来学校的时候就见到你。   “考试也睡不着,就懒得跑了。”   江暮行脚一抬,踩上了宴好坐的那层台阶。。   宴好发现他手背上的创口贴都撕掉了,露出了好几道细长的浅色印子。   不太明显,要近距离才会看见。   没好的时候不用创口贴遮挡,那样的抓痕,肯定会被人议论。   宴好见江暮行要往上走,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裤腿。   江暮行停住,侧低头,半睁着眼俯视过去。   “宴好。”   被叫到名字,宴好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对上江暮行深黑的目光,他的心口一窒,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手。   “那个,就是,班长,你裤腿上有只小瓢虫。”   宴好舔了舔唇笑,“大概是你在路上骑车的时候扒上去的。”   江暮行听完没什么反应。   宴好临时扯了个慌,心虚的不敢跟江暮行对视,怕眼里的惊慌失措露馅。   时间在楼道里流逝。   宴好的嗓子干涩,呼吸放得很轻,他扣紧了刚才做坏事的那只手,头顶冷不丁响起江暮行低沉的声音:“虫呢?”   “啊?”宴好愣了愣,看着鞋面说,“飞走了。”   江暮行抬手挡在唇边,视线偏向旁边的石灰墙壁,又偏回去,落在他的黑色发旋上面:“飞走了?”   宴好认真点点头:“嗯对,嗖一下就飞走了。”   江暮行:“……” 第23章   楼道里很安静, 角落的碎纸条被风吹着拨向宴好, 他听见响动就把余光移过去,看见纸条上有小半个红色圆珠笔涂的爱心,撕扯的边缘还隐约有个名字的笔画。   纸条应该是哪个班下楼倒垃圾的时候飘出来的, 有被揉过的痕迹,不知道背后是什么故事。   青春年少时的情感是单纯的, 蓬勃的。   宴好想起他给江暮行写过很多情书,很多纸条, 从没送出去过。   暗恋是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的汹涌澎湃。   ——   宴好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班长,今天好热,快三十五度了, 明天……”   话没说完, 手机响了,他一边接听,一边看江暮行转身上楼:“爸, 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没睡觉?”   那边差不多是早上四点半。   宴明城的声音很哑:“刚开完会。”   宴好坐回台阶上面:“一大把年纪了, 干嘛要这么拼?”   宴明城没好气:“儿子,你爸我正值壮年。”   宴好哦一声:“行吧。”   宴明城听出儿子的敷衍,挺英俊的面色黑成锅底, 他刚四十,身强体壮,怎么就成了一大把年纪?   “我让你妈跟你说话。”   宴好一愣:“妈在你那?”   “过来出差,刚到没一会。”宴明城喊了声,“老婆, 儿子等着呢。”   那头换成一道很温柔的声音:“好好。”   宴好鼻子微酸。   倪清温声细语:“今天期末考试吧。”   宴好垂头:“嗯。”   倪清只是提一下,不细问:“那什么时候到妈妈这边来啊?”   宴好咳着清清嗓子:“妈,我暑假就不过去了。”   倪清顿时就不高兴了:“说好的暑假过来,妈妈都给你买了好多衣服。”   “八月中就开学了,我要学车,还要补课,很多事,”宴好说,“等国庆吧。”   倪清佯装生气:“到了国庆你又不过来。”   宴好笑:“国庆肯定过去。”   倪清不满道:“高三国庆最多只放三天,你来回跑,能待多长时间?”   宴好挠挠鼻尖:“不还有过年。”   倪清叹了一口气:“你是一点都不想我跟你爸。”   “没有,”宴好趴到膝盖上面,眼睛望着下面的台阶,“很想。”   下一刻他轻轻出声:“妈,十八岁生日快乐。”   电话里没了声音。   手机又回到宴明城手上,他口气严厉道:“小兔崽子,你怎么把你妈惹哭了?”   “你不知道你妈每次一哭起来就没完,你爸我哄她得要半条命?”   “爸,你态度有问题。”宴好说,“哄自己的老婆,就是要一条命,那也是应该的。”   宴明城噎住:“小小年纪,可以啊。”   宴好谦虚:“还行吧。”   “……”   宴明城叼着烟笑,儿子内向偏执,只有杨家那小孩一个朋友,跟其他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上了高中明显开朗多了,还会跟他们调皮。   “那什么,爸,”宴好顿了一秒,“国庆我过去,到时候跟你们说个事。”   宴明城蹦出一句:“你谈恋爱了?”   宴好心里咯噔一下。   宴明城察觉儿子的呼吸频率不对:“真的谈了?”   宴好还没说什么,就听他爸开口:“那国庆一起带过来。”   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宴好一时不好揣测他爸的心思,他不假思索道:“一般父母不都反对早恋?”   “你已经成年了儿子,不是早恋。”宴明城调笑,“所以说,对象是你学校的同学?”   宴好的音量很小,透着少年人的青涩:“我还在暗恋中。”   “什么?暗恋?”宴明城拔高声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你还是我宴明城的儿子吗?怎么这么没出息?”   宴好:“……”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   宴明城当惯了领导,气势凌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追就是。”   宴好撇嘴:“在追。”   “听你这语气,看来追的不顺利啊。”   宴明城胸膛震着笑出声,嘴边的烟抖下来一撮烟灰:“要爸给你出点主意吗?”   “不要,”宴好说,“我自己会想办法。”   宴明城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那国庆是什么事?”   宴好想打个预防针,又无从下手,他烦闷地掐掐眉心:“国庆再说。”   宴明城再问,没得结果,他只好作罢,免得儿子缩回壳里。   宴好手撑着腿托住脸:“今天妈生日,我本来想晚上打给她的,没想到你们先打给我了。”   宴明城叹息:“我打算晚点去你妈那,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她先到我这儿来了。”   父子俩相对无言。   宴好看外面一片树叶乱飘:“爸,你要给妈过生日,今天就别去公司了,工作方面暂时放下,陪陪她。”   “我想放下工作,你妈放不下,来的时候带着笔电,上午还有个视频会议。”   宴明城难得的跟儿子吐了句苦水,“就这样,我去哄你妈了。”   挂电话前又说:“晚上开个视频。”   宴好把手机放腿上,擦掉上面的水迹,身后有脚步声,他往后仰头,看是江暮行,表情有点呆。   江暮行走下来:“班上是热。”   宴好瞄江暮行一眼,心想他平时也都回去午睡,不知道怎么就在这个点来了学校。   “楼道里凉快点。”宴好往墙边挪挪,“你坐这?”   江暮行摇摇头:“我去买冰棍。”   宴好爬起来:“我也去。”   ——   江暮行出了楼道,宴好跳下台阶,同他一起走进了炽烈的阳光下面,被一股热浪扑了满怀。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步距离。   学校里没什么人影,脚下的砖地焦干。   樟树被一阵阵燥风扯着轻晃,宴好跟着江暮行从树下的光影里经过,沾了一身清新的木香。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绕过教学楼,往男生宿舍方向走。   宴好依旧走在后面,还是那个距离,他从高一到高二,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偷看江暮行,也做得最好。   没人发现过。   所以他的暗恋至今完好无损,没遭受到世俗的恶言恶语攻击。   脸被晒得发烫,宴好用手捂住搓搓,视线都不敢往上抬,阳光刺眼睛。   “班长,明天要到四十度,后天是暴雨,会降几度,后面都是三十度左右,温度最高的两天赶上了期末。”   宴好无意识地嘟囔,“做卷子的时候,手都黏上面了,桌子上还有水,真的是……”   后知后觉自己太啰嗦,宴好的话声戛然而止,他把步子迈大,从后面走上前跟江暮行并肩,余光小心观察。   江暮行突然转头。   宴好刹那间就绷紧了后背,像一只受惊的猫,喉咙里发出谨慎而戒备的喘息。   江暮行漫不经心道:“又看见了小瓢虫?”   宴好:“……”   “不是,没有,”他说,“我是觉得班长你真的好高。”   江暮行继续走:“是你矮。”   宴好想也不想地辩解:“我173。”   江暮行一停,侧过脸看他,眼神像是在说,是吗,看不出来。   宴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转过去跟江暮行背靠背,脚后跟对着脚后跟,说要比比。   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宴好窘得脸涨红,傻逼了呢,他在心里这么说完,耳边响起一声:“比了,还是矮。”   身高上的尊严压倒性盖过了局促懊恼,宴好快速转身抬头,拧着眉心严肃道:“我真有173。”   江暮行挑挑眉:“这跟你矮不冲突。”   宴好吃瘪,好半天才咕哝一句:“我还会长的。”   头顶的呆毛都蔫了。   江暮行偏头看一边,下颌线条收紧。   宴好以为江暮行不信,他果断抛出基因给自己增加信心:“我爸183,我妈170,我肯定不止173。”   江暮行说了两字:“挺配。”   宴好懵住了,虽然爸妈是配,但江暮行的重点是不是……歪了?   ——   学校里只有一个小卖铺,在男生宿舍楼底下。   下了几层台阶,穿过半圆的石门进去,左边就是。   宴好跟江暮行过去时,小卖铺里没有其他同学,就老板,正在数着各种糖果装袋子,一袋二十个,一块钱一袋,他见到有人进来买东西,到嘴边的数字就忘了,只得先把袋子里的糖果倒出来,待会再重新数。   老板很亲切地笑着问:“同学要买什么?”   宴好撩撩额前湿发:“冰棍。”   “中午刚送了一批,都那里面呢,”老板指指靠着门边的展示柜,“你们随便挑。”   宴好看到墙上的小电视里放着电影,《岁月神偷》,有他很喜欢的演员,他就没顾得上买冰棍,忍不住地往前凑凑,仰头看了起来。   不多时,江暮行已经买好了冰棍,递给宴好一根。   宴好下意识接住:“谢谢。”   手里的冰凉让宴好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见是自己喜欢吃的绿色心情,他的表情瞬间一怔,之后是无边的惊喜,欲要说话,却发现江暮行手里的也是这个。   绿色心情应该是放在最上面,江暮行随便拿的。   宴好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转而又开心起来,因为江暮行给他买了冰棍。   所有的好事情都是从补课开始的。   宴好如获珍宝一样捧着冰棍,迟迟没有拆开,仿佛不觉得冷。   江暮行睥他一眼:“怎么?要换?”   宴好眼睑颤了下,生怕被抢走似的把冰棍捏紧:“不换,就这个。”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   宴好撕开冰棍的包装袋,眼睛一直朝电影上瞄,很想接着看。   但是江暮行肯定要回教室的,不可能在这儿看电影,那他就会跟着回去,一个人留在这能有什么劲。   宴好咬住冰棍扭头,眼角瞥到江暮行竟然没走,而是伸腿把一个塑料凳勾到自己面前,在电视机前坐了下来。   他的眼睛错愕地睁大,不走吗?   呆滞了会,宴好迅速找了个凳子搬过去,跟江暮行一起看电影。 第24章   老板继续数糖果, 没管两个看电影的学生。   小卖铺里一时也没其他人进来, 气氛非常的安宁。   宴好吸溜着冰棍,正看得入神,蓦地听见江暮行喊自己的名字, 他愣愣转头。   江暮行皱眉:“声音小点。”   宴好一脸莫名其妙:“啊?”   江暮行没看他,看的电视屏幕:“吃冰棍的声音。”   宴好茫然了, 他不就是正常的吃?声音有什么问题吗?   江暮行嗓音沉沉的:“吃就吃,别吸溜。”   宴好:“……”   吃冰棍都不能吸溜, 管的真多呢。   ——   宴好吃完又沙又甜的绿色心情,更渴了,他扭着脖子看展示柜, 想到下午要考他最怕的数学, 担心吃多了冰的,到时候肠胃不舒服,就忍住了再买一根的念头。   忍了会, 宴好起身买了两瓶水, 一袋猫耳朵,一袋妙脆角。   江暮行见他抱回来吃的喝的,眼角一抽:“你不是看电影吗?买这些干嘛?”   宴好不解地眨眨眼睛:“吃东西不耽误看电影啊。”   江暮行:“……”   宴好给江暮行水, 打开妙脆角的袋子问:“班长,你吃吗?”   江暮行:“不吃。”   宴好又问:“猫耳朵呢?”   江暮行:“也不吃。”   “噢,好吧,那我自己吃了。”   宴好一边看电影,一边往嘴里塞妙脆角。   江暮行都不知道电影演的什么, 全是咔滋咔滋声。   ——   小卖铺的电风扇固定在货架上,左右摇摆,风力比班上的强很多。   宴好要搬凳子对着吹,搬一半听见江暮行出声:“挡到我了。”   于是宴好又撅着屁股把凳子搬了回去,温顺地坐着。   尽管他搞不懂自己怎么挡到江暮行。   宴好把妙脆角的袋子打个结,喝几口水就换猫耳朵吃。   “班长,这个电影里面的主演我超喜欢,家里还有他的海报跟磁带,都是签名版,我觉得很有珍藏…”   江暮行眼睛一扫,宴好就偃旗息鼓。   过了一小会,宴好舔掉唇边的细碎末,抓抓汗湿的额头,遮掩着去看江暮行,冷不丁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宴好用力吸一口气,僵着身子故作镇定:“猫耳朵很酥很脆,班长你要不尝尝?”   江暮行无声地看着他,半分钟后淡声开口:“你看电影话很多。”   宴好抿住嘴角,碎发下的眼睫毛轻颤。   江暮行的语调平平:“嘴巴还不停。”   宴好放在袋子上的手无处安放似地抖了抖,默默收起了猫耳朵。   打的是死结。   江暮行闻着他校服上的麻辣味道:“这么乱吃,不怕拉肚子?”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犯了错的小朋友一样不知所措。   江暮行揉太阳穴:“看电影吧。”   宴好脱口而出:“班长,你人真好。”   话落,他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喊人在洞口盖点草。   江暮行侧过头,一言不发。   宴好咬了下舌尖让自己冷静,笑着说道:“就很关爱同学。”   江暮行看不出喜怒:“是吗?”   “嗯,”宴好说,“大家都这么认为。”   江暮行不冷不热道:“我怎么听到的是说我太严格,只讲规矩跟原则?”   宴好垮下脸,所以……天又聊死了?   刚才江暮行那话才是真的,他能连续当两年班长,是老班指定的。   班上的女生都很满意,男生们有意见,觉得江暮行为人处事不讲人情,又吊又傲,还冷,没办法打成一片。   至于他们为什么又去服从,原因是江暮行的成绩太刚了。   一中的年级第一,市第一。   1班有这样的班长,很光荣,那么点不爽跟面子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学霸们的领域里,主要还是成绩代表一切,谁强服谁。   ——   宴好脖子上的汗把领口浸湿,有一点痒,他抓了身前的衣服随意蹭蹭,手指纤细雪白,指尖粉粉的。   江暮行摩挲了几下指腹。   “诶,老江,你在这啊。”小卖铺门口出现一道瘦瘦高高的身影。   宴好听声音就变了表情,来人是江暮行同桌,宋然,意气风发的书生模样。   “咦……”   宋然十分震惊地走进来,直奔电视机前的两人,看向体格瘦小的那位,仿佛在打量新奇物种。   宴好起身:“我去男生宿舍那边上厕所,班长,你要是回教室就帮我拿一下东西。”   说完就对宋然笑着打个招呼,径自离开了小卖铺。   宋然往空出来的凳子上一坐:“你跟他聊得起来?”   江暮行反问:“怎么?”   “好奇,”宋然推推黑框眼镜,斟酌着说,“学校里都在传,我感觉不可信,亲眼见到你俩一块看电影,我不信也得信了。”   “哪儿来的共同话题啊?不太可能有吧?”   江暮行不置可否。   宋然买了一瓶冰的茉莉花茶,数好找零揣兜里,还是憋不住地问道:“成朋友了?”   江暮行没搭理。   宋然眼镜的镜片很厚,配着他端正的脸,显得他较真又公式化。   “普通同学可没人有这待遇。”   江暮行的声音很冷:“不要打扰我看电影。”   宋然满脸古怪:“你不是向来都对电影电视音乐一类不感兴趣吗?”   江暮行的面色漠然。   ——   宴好上完厕所回小卖铺,发现江暮行还在。   宋然也没走,正在翻柜台边长桌上的辣条。   宴好注意到电影已经放完了,片尾曲还在响。   江暮行的眼睛有一点红。   宴好怔在了原地,脚步怎么都没移开。直到江暮行拿着他的东西过来,他才动了动喉结,小声问:“班长,你看电影看哭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没有。”   宴好知道江暮行一定是难受了。   江暮行从电影里的人或者事物那里得到了一些感触,牵动了某一部分情感。   宴好决定回头在网上搜那电影,试着去感受江暮行感受到的东西。   一遍不行就看两遍。   宴好想在去往江暮行内心世界的这条路上迈近一步。   ——   回教室的时候,宴好跟宋然走在江暮行的左右。   宴好只对很熟,或者很喜欢的人放松,宋然两者都不算,没什么好聊的。   宋然却不知道是吹的什么风,逮着宴好问东问西。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经商。”   “那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独生子。”   “平时看你来学校挺早的,就住在学校附近吧。”   宴好脸上挂着笑意:“你调查户口?”   宋然表示无奈:“我问江暮行,他什么都不透露,只能问你了。”   宴好看江暮行。   江暮行眼神询问。   宴好转过头对宋然说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能让老江特殊对待的人,”宋然没有收敛自己的难以置信,“你是第一个。”   宴好又去看江暮行。   江暮行这回没投过去询问的眼神,侧脸的线条尤其冷峻。   宴好心跳的频率不但没有因此降下来,反而更快更乱。   江暮行答应给他补课,很有耐心,他不懂就一遍遍讲,一直讲到他懂为止,尽心尽力。   在宴好的印象里,这段时间江暮行从没发过火,没有哪次露出厌烦的情绪。   课外也没刻意疏离。   宴好想找个被江暮行辅导过的人参考一番,这个念头比之前还要迫切多倍。   以至于他的神经末梢都在颤栗。   宴好用余光瞥宋然,这家伙是江暮行在班上接触最多的人了,也许能提供点线索。   “你的刘海好像没变过。”宋然看宴好,问的问题很白痴,“都不长的吗?”   宴好理理挡在眼睛上面的发丝,有第三人在,他会小心隐藏自己的心思。   “长一点我就剪了。”   宋然很吃惊:“你自己剪?”   宴好见江暮行看过来,他就把弓着的背脊挺起来:“只是随便修修。”   宋然佩服道:“厉害。”   “老江,你说点话啊,别就我跟宴好说。”他找人站队,“是吧宴好。”   宴好没站过去:“班长话少。”   宋然一副微妙的表情,似是在说,原来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啊。   宴好垂了垂眼:“你近视多少度?”   宋然笑容和煦:“很多度。”   宴好:“……”   宋然拆开一袋辣片,问宴好要不要,跳过了江暮行,他口味清淡得要命。   宴好想吃,但是不能吃,冷的热的辣的全搅和起来,下午他的肚子就能唱大戏了。   宋然咬住辣片,扯下来一块吃掉,用手背推滑下来的眼镜:“宴好,我原先以为你阴……”   他的话锋一转:“不太好相处。”   “现在发现你还挺好的,高三你要是物理哪里不懂可以找我,给你讲讲题。”   宴好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江暮行就说话了,冲的宋然:“你物理好吗?”   宋然咽下嘴里的辣片:“大哥,我怎么也是金牌。”   江暮行用眼神说,所以?   宋然:“……”   省级的怎么就跟难以启齿一样?   ——   地上拖着三条影子。   宴好走几步就去偷偷留意,孩子气地调整脚步,让自己的影子一下一下触碰江暮行。   感觉他们是一对恋人,正在拥吻,亲密又美好。   宴好捕捉到宋然的影子挨上了江暮行,而且要交叠,脸色一瞬间就阴了下去。   宋然凑头跟江暮行说话。   江暮行突然把他往一边推推。   宋然:“?”   宴好没注意到这一幕,他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跟江暮行的缠在了一起。 第25章   夏天的黑夜来得晚, 数学考完天还很亮, 宴好前脚出考场,后脚就被杨丛拖去买手机。   宴好在小摊上买了个黑色皮筋,把刘海捞上去扎个揪, 整个脑阔都清凉多了。   刘海没了,眉心痣就露了出来, 很小,就一点, 颜色也不过分艳丽,鲜活了五官,衬得眉眼十分灵动。   路边算命的老头瞧见了宴好, 看到一大把票子似的眼睛一亮, 捋着几根胡须对他喊:“小伙子请留步。”   宴好停住。   老头故弄玄虚:“你眉心有痣,此乃富贵之相……”   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有一套老江湖的味道。   宴好吸溜一口奶茶, 半眯眼配合着问:“还有呢?”   老头又是掐指,又是摇头,颇为高深莫测地长叹一声:“实难窥透, 贫道为你卜上一卦,才好告知一二。”   宴好看看摊位边的纸牌子,一卦五十。   一旁的杨丛不声不响地冒出一句:“道友晚上好。”   老头:“……”   杨丛朗声道:“敢问道友平日在哪修行,师出何门何派,师从哪位大能啊?”   周围路人闻声侧目, 指指点点起来,老头一张老脸都绿了。   宴好吃掉嘴里的珍珠,肩膀直抖。   杨丛瘾是过足了,膀胱也要憋炸了,他提着气四处张望:“小好,我去肯德基撒个尿,你等我会。”   宴好正要走,无意间瞥到了什么,改变主意的蹲下来,手指了指老头摊子右上角的一排挂件。   “那是什么?”   老头立刻拿一个给他看:“九宫八卦图。”   宴好听着新鲜:“有什么用吗?”   老头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派正色:“能驱邪避灾,招财挡煞,开运护身。”   宴好眼睛扫扫挂件:“纯银的?”   老头点头:“那肯定是。”   宴好一口一口喝着奶茶,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心里着急,面上却是一派高山流水的淡然。   宴好的视线在挂件上停留了片刻,收回的途中捕捉到一物,手就伸了过去。   是支笔,有一块地方缠着一圈纸,触感比宴好见过的纸都要细滑,泛着一层浅淡的光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图案。   宴好摸着笔身:“这也是九宫八卦图?”   老头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不太想承认的样子。   宴好又问:“你自己画的?”   老头的表情更不自然了,眼神也躲闪着:“不是。”   “这样啊,”宴好一脸可惜的放下笔,“是我就买了。”   老头顿时改口:“是,是贫道画的!”   “贫道画这张图的时候,身体不适,所以画得稍微有些粗糙。”老头捋着胡须咳一声,“贫道自己也不太满意,就随便裹在了笔上,写写字用,并没有拿出来售卖。”   宴好看复杂的图案,光是看就头晕:“是用朱砂画的吗?”   老头盘着腿:“正是。”   宴好确定是完整的九宫八卦图,只是图纸没办法从笔上撕下来,就说连笔一起要了。   “多少钱?”   老头看他脚上的耐克。   宴好咽下一口奶茶:“仿货。”   老头伸出一根手指:“一百。”   宴好给了他五百。   老头用干枯的双手接过五张红票子,有点恍惚,他看看少年眉心的痣,沉吟道:“小伙子啊,你是一副极好的面相,生来带金,父母因你事业更上一层,家庭和睦,你少年有至交相随,青年有挚爱相伴,中年美满,晚年安康,一生富贵。”   宴好愣了下,笑着起身走了。   老头把红票子叠了放兜里,回味自己卖出去的那张图,心想这是个生财之道,找个时间去山里,静下心来试着再画点。   转而又觉得行不通。   手画的不像印刷的那么精致完美,不是人人都看得上。   刚才那笔买卖纯粹就是碰到了有缘人。   ——   宴好往肯德基方向走,喝完奶茶腾出手拧开笔帽看笔芯,是0.5的。   挺好,江暮行只用这个型号的笔芯。   宴好把笔放进书包里,问跑过来的杨丛:“你要买哪个牌子的手机?”   杨丛两手抄在口袋里,走路吊儿郎当,鞋子拖拖拉拉地擦着地面:“随便看看,哪个牌子都行,反正不要触屏,用不惯。”   “早晚都要习惯,”宴好说,“你得跟上时代的步伐。”   杨丛斜眼:“那你怎么没用?”   “我去年才换的手机,坏了就买触屏的。”宴好跟他前往地下大卖场,“苹果4怎么样,现在很火。”   杨丛的反应不是很热情。   宴好边走边给建议:“魅族M9也不错。”   杨丛依旧不热情,他又听宴好说了几个牌子,砸了砸嘴:“得嘞,我看我还是买三星吧。”   宴好没意外,这家伙是三星的忠实粉丝。   “要不我这回在三星里面挑个触屏的?”杨丛啧了声,“I9088的外观挺大气,适合我。”   结果他又说不行:“我还是要买滑盖。”   宴好嫌弃道:“怎么到你这里,买个手机就这么麻烦,女孩子都没你婆婆妈妈。”   杨丛比窦娥还冤:“我靠,我不就在触屏跟滑盖之间逛了一下吗?怎么婆婆妈妈了我?”   “再说了,我最后选滑盖,那是有关键原因的好吗?”   宴好抹脸,表情阴冷:“说归说,你喷唾沫算怎么回事?”   杨丛正儿八经:“老子天生唾沫多。”   宴好一脚踢过去:“滚。”   “说正事,哥跟你讲讲民情,夏水那货,侧翻机,全键盘,跟笔记本一样,用着酷炫。”杨丛哼哼,“还有你,旋转机,你敢说把屏幕转上去,再转回来,啪一声响,不帅?”   宴好嘴一抽。   “滑盖也是差不多,拇指往上一推,屏幕就上去了,老子还能装个逼。”杨丛扯动一边的嘴角笑,“触屏的班上有人用,虽然不用担心排线版失灵,但什么玩法都没有,摸着光秃秃的,没意思,过几年再尝试吧还是。”   宴好摆摆手:“行了,赶紧买,我回去还要跟我爸妈开视频。”   杨丛一听,痞笑着凑过去搭他肩膀:“是不是要跟你开家庭会议,问你有没有早恋?”   宴好:“呵呵。”   ——   卖场里很嘈杂,人挤来挤去,闷热至极,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底下堆了一圈燃烧的木柴,还在不断加热。   宴好进去就要不行了:“我俩又不会辨认水货跟翻新机,来什么卖场,被当成大肥羊宰了都不知道。”   “直接去专卖店算了,苏宁也可以,卖场不靠谱。”   杨丛仗着个高,视线没什么阻碍的左右扫动:“别吵,我看看。”   来卖场就是冲的人多,热闹,好玩儿。   有条黏湿的胳膊蹭上来,宴好的头皮都炸了,他找空地站,听杨丛喊:“小好,去左边那家店!”   “哪家?”宴好刚要回头,鞋子就被踩掉了,白袜子上多了块脏污。   杨丛隔着些距离见宴好脸色很难看,再一想他一发作起来就很难搞定的性情,赶忙拨开人群过去,把他带进了店里。   “爷,您坐。”   杨丛拖过来一把绿色椅子,“坐坐坐。”   宴好坐下来把鞋拉好,眼里有残留的戾气。   杨丛怕他这样,嘴还是很欠:“你说你,男生女相,又这么白,不欺负你欺负谁?”   宴好冷飕飕地抬头。   杨丛做了个“小的告退”的姿势,掉头找店员咨询手机去了。   宴好拿出手机刷刷,给江暮行发了一条信息。   -班长,我在华南路的大卖场,你有东西需要我带吗?   江暮行的回信里就两个字。   -没有。   宴好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上面盖子,没多久就有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你去卖场干什么?   宴好快速回江暮行。   -杨丛中午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手机,我陪他来买新的。   没回信了。   宴好等半天都没等到,无聊的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不多时,他冷不丁地听见一道沙哑的声音:“嗨,小孩儿。”   宴好分了神,下落的方块没放对位置,他郁闷地退出游戏抬眼,上次酒吧那个皮裤男倚在一个柜台边,拿着半个面包的手对他挥挥。   没戴棒球帽,一头金发蓬松随意,银耳钉换成了黑耳扣,很不羁,穿的破洞洗白牛仔裤,白T恤,帆布鞋,看着比那晚要年轻,像大学生。   ——   黄绪走到男孩面前,慵懒一笑:“又见面了。”   宴好知道他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感情很要好,不是敌人,就没像第一次那样竖起一身的毛刺。   黄绪对别人的情绪格外敏感,他接收到了男孩的反应,有点诧异。   这是……又不对他抱有敌意了?   毒舌变成了山猫?   黄绪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妙之色,吃了两口面包,道:“小孩儿,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宴好清秀的眉毛轻挑:“什么?”   “小事。”   黄绪从斜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U盘:“这是你同学托我买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宴好额前碎发下的视线锁定那个U盘。   黄绪拍脑门:“啊,忘了说,就是你那个在酒吧打工的帅同学。”   宴好抿着嘴角,呼吸有点急促。   黄绪把剩下的面包吃完,对着垃圾篓拍拍手上的碎屑:“我给你个地址,他跟我约了那儿。”   宴好伪装的平静彻底分崩离析,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哪个地方?”   黄绪不快不慢道:“就康宁实验小学那边的邻里中心。”   宴好身体的热度瞬间降了下去,原来不是江暮行的住址。   “顺路吗?”黄绪说,“要是不顺路,你可以明……”   宴好打断他:“顺路。”   黄绪搓搓下巴:“那挺好。”   宴好伸手。   黄绪鼻子里出音:“嗯?”   宴好:“U盘。”   黄绪丟他手上,揶揄道:“小少爷的手。”   宴好没理,他把U盘塞口袋里,起身去找杨丛。   黄绪目送两个男孩离开,坐在椅子上松散地打了个电话。   “小江,我不是来大卖场修手机嘛,你猜我碰见谁了?”   那头的江暮行没声响。   黄绪的尾音有意拖长:“你那个眉心有痣的同学。”   江暮行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波动:“你把U盘给他了?”   黄绪带着银戒的手插|进头发里,把发丝往后捋了捋:“要不说怎么是学霸呢,就是聪明。”   “不过……”他支着头,“地址我也给了,就那邻里中心。”   电话里的气息声一滞。   “怎么,我多事了?”黄绪笑得意味深长,“不应该啊。”   江暮行挂了。   黄绪听着耳边的嘟嘟声,笑着摇摇头,可算是知道烫伤膏用谁身上了。   ——   宴好跟杨丛打车回去,两人一道,杨丛先到地儿。   “上我家去呗。”   “不去了。”宴好心不在焉,“下次吧。”   杨丛唠叨两句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出租车重新启动,在繁华的街市里穿行,承载着少年的焦躁与渴望。   宴好把玩着手里的U盘,眼睛望向玻璃窗外极速倒退的夜景。   “师傅,去康宁实验小学。”   “那要掉头。”司机看一眼后视镜,“一南一北,不是一个方向,白跑了十来公里,车费不低。”   宴好没说什么。   司机也不是外放的性子,提了一句就专心开车。   宴好拿出手机编辑短信,敲好了又删,再敲,犹豫不决。   结果一不留神,给江暮行发了个空白的短信。   没有撤回功能。   宴好“腾”地坐起来,手机就震了下,江暮行来信息了。   一大段,这么快就发过来了。   -U盘的事黄绪告诉我了,今晚你不用特地跑过来,我不急着用,明天在学校给我就行。   宴好的身子倒回座椅里,脸色变换不停,他拨了江暮行的号码,下一秒又慌忙按掉了。   还是选择在短信里说。   宴好弯着腰按手机键盘,发了条短信过去。   -班长,我刚好经过那条路,你方便的话过来一下?   字里行间裹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明天的见面是明天的,今晚的他也好想要。   宴好发完就盯着手机,不知盯了多久,眼睛有一点发酸,江暮行回了。   -好。   宴好闭上眼睛,嘴角翘起来,很开心。   ——   出租车在邻里中心的东门停下来,宴好付了车费就下车,激动的心被粘糊的夜风一吹,晃荡了几下,生出些许茫然。   这里的邻里中心很大,他不熟。   又是晚上,还是不要乱跑了,就在东门等江暮行吧。   宴好刚把头顶的揪松开,放下刘海顺了顺,给江暮行发信息说自己在东门,左侧就突然传来喊声:“宴好。”   攒动的空气将那声音推入宴好耳中,他的身子一震,猛然扭头去寻找江暮行的身影。   江暮行立在路灯下,也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宴好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炸开的烟花一样,直到看见江暮行拎在手里的水果才消止。   江暮行是出来买东西的。   宴好走过去,停在路灯的昏黄光晕边缘,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了句:“班长,这边晚上摆摊的好多。”   江暮行启唇:“有夜市。”   宴好哦了声,挠挠脸抓抓耳朵,很局促。   江暮行从路灯下的光晕里走了出来。   宴好下意识就把攥在手中的U盘递过去:“班长,U盘给你。”   江暮行用拇指跟食指捏住,触碰到一片潮湿。   “还有这个。”   宴好拉开书包拉链,找出笔给他,随意的说,“我在一个算命的那买的,笔外面有九宫八卦图。”   江暮行半响伸出手。   宴好把笔放他手上:“一块钱一支,我看图案挺酷就买了。”   江暮行眼眸微垂,目光落在笔身的红色图案上面。   宴好看江暮行迟迟没动静,心里就打起了鼓。   笔很普通,做工非常的一般,图糙了些……   宴好觉得尴尬,脸开始发烫,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就听江暮行倏然出声:“图是人工画的。”   “是吗?我还以为印的呢。”宴好垂眼拽两下刘海,笑着说,“笔芯可能不怎么经用,完了你可以换新的,就是0.5的笔芯。”   江暮行没言语。   “那……”宴好蹭掉手心的细汗,顿了顿,“班长,我回去了啊。”   江暮行依旧沉默。   宴好近乎是仓皇地抓着书包背上,转身往路口走,头垂得很低。   已经见到面了,该满意了,别的就别想了,太荒谬,不可能的。   宴好大概走了有五六步,背后就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比夜幕要沉:“宴好。”   他立刻回头,眼里映着灯火跟星光,亮得让人为之悸动。   江暮行的大半个轮廓都在暗处,面部神情不太清晰:“去我家坐坐?”   宴好不敢置信地动了动嘴唇,嗓子眼干涩难耐,发不出声音,想说的话都在眼睛里,他问,可以吗?   江暮行把笔跟U盘都放进水果袋里,淡淡道:“就在这条街后面,跟我来。”   宴好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做出行动,本能地跟上去。   江暮行迈着长腿走在前面,步子稳重,背影颀长且冷漠,跟平常一样。   宴好前一秒还在看他后脑勺,下一秒就惊慌冲上去拉住他手臂,指尖止不住地发抖,声音里带着气愤的指责跟后怕。   “班长,你走路都不看红绿灯的吗?”   江暮行微低头侧过脸,眼睑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宴好有种江暮行在发愣的错觉,思维根本就没接上,他吸口气竭力压下自己的神经质,轻声告诉他:“刚才你差点就闯红灯了。”   “车那么多,很危险的。”宴好又嘟囔着补了句。   江暮行把脸转向马路,眼睛对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仿佛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抓住了手臂。   宴好用余光偷看江暮行,刚见那会不是挺正常的,怎么现在跟丢了魂一样? 第26章   江暮行带宴好绕到很商业化的邻里中心后面, 走进摊点最集中的那条街。   灯火通明, 人声鼎沸。   各色各样的小摊比比皆是,比邻里中心的要多数倍,也乱数倍。   摩的, 大排档,摊位, 吃吃喝喝的人,从街头串到街尾。   宴好看得咽了口唾沫, 公寓附近的畅西街小吃摊挺多的,他觉得卫生环境不是很理想,但是跟这边一比, 算很过得去了。   这边真的脏乱差到难以形容的程度, 整条街都像垃圾堆,要多脏就有多脏。   宴好有些无从下脚。   旁边的江暮行一言不发地走着,魂似乎是慢慢回来了, 却异常的沉默。   宴好没注意脚下, 踩到了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一次性关东煮杯子,里面的浓汤汁“噗”一下飞溅出来,鞋上沾到了一点。   他立刻把脚从杯子上拿开, 差点跳起来。   见江暮行看过来,宴好僵硬的手脚就恢复如常,想对他笑,却见他递给自己一包纸巾。   “擦擦吧。”江暮行说。   “不用擦的。”宴好连忙摆手,“没事, 脏了就脏了。”   江暮行拿着纸巾的手在半空停顿几秒,撤了回去。   宴好轻呼气。   江暮行看他背在后面的书包,又去看他装着手机的校服裤口袋,低声道:“手机拿出来,别放口袋里。”   宴好有点懵:“那我放哪?”   江暮行看他一眼。   宴好挠挠淌着汗的脸颊:“我不能拿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垃圾一起扔了。”   江暮行:“……”   “给我。”   宴好掏出手机递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百分百的信任。   江暮行拿着他的手机:“你走里面。”   宴好乖乖照做。   江暮行漠然地说道:“这边的治安很差,走路看着点。”   宴好噢噢。   他嘴上应着,却没过脑,好像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江暮行在,都能过去。   ——   大卖场人挤人,宴好一刻都不想待,到了人员混杂的夜市,就飘着一颗心,走在江暮行身旁的每一步都很高兴。   约会一样。   街上的小吃摊最多,其次是衣服等生活用品,水果摊也不少,比超市便宜很多,卡车装着,随便支个简单的牌子,写着十元三斤五斤,好多苹果都是一篓子一篓子的卖。   宴好一边走一边看:“班长,你住在这一带,晚上看书会不会很吵?”   江暮行来一句:“我晚上不看书。”   宴好:“……”   好了,我知道你牛逼。   大排档一溜排了一路,有几个壮汉光着膀子划拳喝酒,肆无忌惮地说着下流的话,旁边撸串的照撸。   店里有年轻女孩在唱《小酒窝》。   “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宴好被甜美的歌声吸引,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江暮行冷道:“要进去坐坐?”   宴好直摇头。   路边有几个穿紧身吊带背心,超短裙,细高跟鞋的女人,指间夹着香烟,偶尔聊上一句,姿态妖娆地打量着来往的男人,暗示性很强。   宴好好奇地往那边看。   江暮行脚步不停:“是小姐。”   宴好把鞋底的塑料袋蹭掉,快步跟上:“都很年轻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江暮行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你观察的还挺仔细。”   宴好撇了撇嘴,仔细吗?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   很快的,宴好就察觉到奇怪的地方:“班长,你长得这么帅,怎么你从她们面前走过去,她们就跟没看见一样?”甚至还有点像是在躲避?   江暮行不咸不淡地从口中吐出三个字:“瞎了吧。”   宴好满脸不可思议,原以为他住在贴吧里,收集到的有关江暮行的信息已经够多了,现在看来还差得远。   江暮行竟然也有幽默的时候。   这谁能扛得住?   宴好舔了舔下唇:“你是不是让她们吃过瘪?”   江暮行没表情。   宴好小心翼翼瞄了江暮行两眼,觉得他的鼻子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了,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站在这里等我。”   “好。”宴好这么说,人却跟着江暮行进了一家杂货店。   江暮行对宴好的不听话没做出什么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他径自走到货架前找灯泡。   宴好东张西望。   店老板问他要买什么,他本来不想买东西的,眼睛瞥到柜台前的棒棒糖棍,就走过去扯了两根下来。   宴好摸了个钢镚放玻璃台面上,撕开一个棒棒糖的糖衣。   “雪糕要不?批发价。”   店老板大概是看出宴好一身牌子货,挺热心的推荐,“有巧乐兹,还有随便,都卖得很好。”   江暮行拿了两个灯泡过来,宴好含着棒棒糖凑近:“班长,这家店有0.5的笔芯,你要不要买一把?”   口气里全是橘子味儿。   江暮行偏开头:“家里有。”   宴好哦了声,等他付完账了就和他一起出去。   夜市的游戏项目有不少,抓娃娃,套圈,篮球打沙罐……   宴好身边要是没江暮行,他不会感兴趣,只想赶快回家洗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吹着空调打电脑,这会儿什么都觉得有意思,什么都想玩。   “班长,那边娃娃机里有个兔子很像我床上那只,我想去试着抓抓。”   江暮行看手表:“抓一只的钱都够买了。”   宴好眼里写满惊讶:“你也会这样?”   江暮行的视线从手表移向他:“怎么?”   宴好下意识说道:“我以为你能一抓一个准。”   江暮行的面部表情一抽:“想太多。”   宴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他记得江暮行说过自己不是无所不能,很多事都做不到,可还是把江暮行当信仰。   走了几步,江暮行若有似无地扫了眼那个娃娃机里的兔子。   颜色偏深灰,一对耳朵不对称,毛色一般。   哪里像了?   江暮行又看了眼。   ——   宴好紧张的情绪掉了一路,走着走着就变得放松下来。   “快到了吗?”   江暮行把右手的水果袋换到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前面左转,巷子里。”   巷子口有个小摊,宴好看见一个陶瓷小羊,乳白色的,造型小巧可爱,他问了价格就要掏钱。   江暮行阻止他的动作,对摊贩道:“三块。”   宴好目瞪口呆,人喊价六十,江暮行砍到三块,这是五十七米大刀吧。   摊贩脸色不好看了:“同学,还价可以,但不能像你这么还,你一大刀砍下来,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江暮行手里的钥匙晃了晃,擦出清脆声响。   宴好其实不在乎几十块钱,江暮行帮他出头,他就在乎了。   江暮行越过摊位进巷子里:“走了。”   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摊贩在后头大声喊:“算喽算喽,拿去喽!”   宴好对摊贩这么快的妥协没感到意外,江暮行说三块,说明只值那个价。   江暮行只要开口,就一定能买到。   宴好对他有种盲目的崇拜。   买了小陶瓷,宴好的心情有些复杂,发小杨丛,朋友夏水,他们都跟他一样,是富二代。   生活观念相似,出来一趟,喝点东西就是小一百,随便买个小玩意,就能花出去学校其他人半年的生活费。   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而江暮行会去捡掉在地上,被人踩过的一毛钱硬币。   宴好在江暮行面前不但没有半点优越感,反而不安拘谨,被他刻意逃避的那些东西像是约好了,现在突然全部跑了出来,残忍地摊在他眼前,掐着他的脖子要他面对。   他才是自卑的那一个。   因为他自己一点也不优秀。   江暮行发觉后面的脚步没跟上来,他转过身,看站在墙边的人。   宴好眼睛垂下来,指尖扣着手心:“班长,你会不会觉得我仗着家里有钱就大手大脚?”   江暮行回答他:“手脚都不大。”   宴好:“……”   这话明明是答非所问,却莫名就让他安心很多。   江暮行皱着眉头:“巷子里的蚊子很多,你想喂它们吃夜宵?”   “不想,我不喂,”宴好嘀咕着小步跑向他,举着手里的陶瓷羊说,“班长,这个真挺不错的,才三块钱,我说出去都没人信。”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了漏掉的环节,眼神剧变。   坏了。   宴好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慌得不成样子,他来江暮行家,竟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   “班长,我那个,我……我想……”   声音很抖很无措。   江暮行看出了他的心思,薄唇微动:“家里只有我。”   宴好怔住了。   江暮行走到一个深红色大铁门前,推开门道:“里面黑,跟着我。”   说着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率先进去。   没有感应灯,房子又破又老,灰尘的味道很重。   这是宴好感受到的最直接的信息,他跟着江暮行拐上窄窄的水泥楼梯,掉在路上的紧张情绪在这一刻蜂拥般回到他心里,沉得他每次呼吸都很困难。   家是一个暴露最多隐私的地方。   而且江暮行的爸妈现在不在家,就他一个人,宴好要在充满他生活痕迹的地方,跟他单独相处。   不多时,宴好站在江暮行的家门口,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   上楼的时候撞到了手肘,他也不敢揉。   江暮行拧着钥匙打开门。   宴好听到门发出的轻微响动,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就跟着抖了一下。   江暮行握着掉漆的门把手,沉默了片刻:“直接进来吧,不用脱鞋。”   宴好没有动,发着愣。   江暮行的拇指摩挲了几下门把手:“宴好,你还要不要进来?”   宴好被叫名字,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江暮行说:“我关门了。”   宴好条件反射地伸过去一只脚,挡在了门框上面。 第27章   进了门, 江暮行就把水果拎到厨房。   宴好在他走后松一口气, 将背上的书包拿下来,轻放在小碎花布艺小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房子。   客厅面积很小, 东西哪怕收拾的很整洁,还是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   家具非常旧, 像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   地面铺着劣质的地板革,拖得很干净, 有些翘皮开裂。   宴好想到了江暮行脚上那双球鞋。   也许是不在乎这些东西,也许是一开始顾不上,久而久之就麻木了。   如果条件允许, 谁不想过得好一点, 过得轻松一点?   宴好的心口被难过的情绪蒙住,每个人来世上走一遭,脚下的轨迹是不一样的, 各有各的方向。   江暮行有自己的路要走, 原本跟他没有交集,是他人为制造出来的交集点。   现在他就站在交集点延伸出的江暮行家里,直面江暮行艰辛的人生。   这只是冰山一角。   宴好的眼睛酸涩, 眼眶泛红,他仰起头看天花板。   白炽灯用很久了,投下来的光不够明亮,灯底下有一些小黑虫,不停地绕着光飞舞。   坑坑洼洼的墙上扒着蚊子, 懒洋洋地叮在那里,喝饱了。   宴好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扭曲的怒意,冲过去对着一只麻蚊子拍下去。   手上沾了一小块鲜红的血迹。   宴好又去找蚊子打,力道很大,手掌疼得发麻,整条手臂都有点痉挛,心底的暴戾才渐渐被压下去,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掉头坐到沙发上,垂着眼帘发呆。   江暮行切了一盘西瓜出来,放到小茶几上面。   宴好发现他脖子上有个蚊子包,手指抖了抖,忍不住搓起手心里的血迹。   江暮行瞥见了宴好的手心,眼角扫了扫仿佛被红色颜料点过的墙壁:“你打蚊子干嘛?”   宴好闷闷道:“看着烦。”   江暮行抬眼。   宴好移开视线没跟他对视,坐了会起身去洗手。   ——   快八点了。   明天有英语和理综要考,晚点还要跟爸妈开视频。   宴好却在江暮行家里吃西瓜。   江暮行没吃,他拿着买的灯泡把外面那层纸剥掉,搬着凳子去了卫生间。   宴好立即吃掉最后两口西瓜,跑去给他扶凳子。   江暮行让他出去:“不用你扶。”   宴好很坚持:“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好。”   江暮行没再说什么,他踩到凳子上,站稳了,伸手去够灯泡。   卫生间里只有手机手电筒的光亮,朝上扩散出一圈光晕。   宴好看江暮行的脚,穿的黑色棉袜子,袜筒藏在裤腿里,再往上是修长有力的腿,他直直地盯着看。   几个瞬息之后,宴好眨了下眼睛,一滴汗珠颤动着从睫毛上掉下来,他伸手一抹,下一秒就像个变态一样一点点凑近,隔着校服裤,虚虚地用鼻尖蹭了蹭江暮行的腿。   宴好的心脏扑通扑通疯跳,声音太响了,有些耳鸣,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班长,你连这个都会啊。”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宴好没敢仰头,装作没有察觉地扶着凳子。   头顶的目光很快就撤回了,宴好后心潮湿一片。   江暮行把坏灯泡拧下来:“拿一下。”   递下去之前,用掌心抹掉了灯泡上面的灰尘。   宴好接住灯泡放水池边,把新的给他,继续扶凳子。   江暮行换好了:“你把灯打开。”   宴好用手臂擦掉蹭一下刘海:“开关在哪?”   江暮行眼神示意他看:“门边。”   宴好摸索到开关,按下去,视野里瞬间亮堂起来。   卫生间完完整整暴露在他眼前。   漱口杯,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都是一人份。   宴好眼里露出几分古怪,说起来从进门到现在,他并没有看到江暮行父母的痕迹。   江暮行跳下来:“马桶的水箱有点问题,这边有根绳子。”   手指指一处:“拽一下就能放水。”   宴好回过神来,捉住挂在抽水箱边的灰色尼龙绳子,试着往下一拉,哗啦水声就响了。   江暮行抿直薄唇,俯视他的表情变化,听他诧异地说了句:“这个好神奇啊。”   “……”   ——   之后江暮行又把阳台的灯泡换了。   宴好看角落里的芦荟跟常青藤,长得都好好,不像他,仙人球都养不活。   瞧见了什么,宴好的眼睛猛地一睁:“班长,你夏天不关纱窗?”   江暮行看了眼,眉头一皱:“忘了。”   宴好嘟囔:“……这都能忘。”   难怪家里那么多蚊子。   江暮行平时很严谨一人,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又丢魂又疏忽大意。   “班长,蚊子多了没法睡。”宴好说,“干脆去我那吧。”   江暮行把纱窗关上,不在意道:“点根蚊香就行。”   宴好闻言,只能作罢。   江暮行回了客厅。   宴好走在后面,发现客厅的墙上有钉子钉过的洞眼,曾经挂过照片,后来就拿下来了。   “班长,你爸妈……”   宴好捏着手指头,欲言又止。   江暮行走到一扇门前,推开给他看,跟他说:“这是我妈住的房间。”   宴好的头皮顿时窜出一丝麻意,瞬息间就沿着后颈下去,扩散至四肢百骸。   江暮行不仅请他到家里来做客,还给他看自己妈妈的房间。   梦里都没有过。   宴好重重咬住舌尖,刺痛跟血腥味让他稍稍清醒,他装作轻松的样子,朝江暮行走了过去。   ——   房间大概十五平左右,空气里有极淡的玫瑰熏香味。   木床靠墙放着,上面没有被褥,只有一张凉席。   旁边小桌上有几本旧书,玻璃花瓶里放着一些干花干草,修剪过。   而且玻璃瓶上还有两三片花瓣,颜料画的,看似随性,实际精算过构图。   宴好心想,江暮行的妈妈很有小情调,他还注意到小桌左边墙上贴着几张油画,都是暗色调,看着压抑。   江暮行的语气平淡:“我妈年轻时候喜欢画画。”   宴好说:“那她现在……”   江暮行还是那个语气,听不出他的情绪:“她在疗养院。”   宴好整个人都愣住了。   “答应给你补课的第二天,周日下午,”江暮行说,“我把她送过去的。”   宴好愣愣地看着他。   江暮行带上门,话声夹在那丝冰冷声响里面:“我爸五年前就死了。”   宴好先是茫然的站着,过了好一会才惊醒,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煞白着脸磕磕巴巴:“对不起,我……我……”   江暮行注视着他,嗓音有几分暗哑:“你道什么歉?”   宴好不知道,胸口闷得要命,他有些想哭。   在一中,江暮行是学霸们仰望的存在,他身上有太多值得同龄人去学习的东西。   自律,冷静,坚强,节俭,沉着,稳重……   所以很多人会去关注他。   有些事情花心思跟时间就了解到了,有些事情谁都窥探不到。   譬如江暮行的家世。   只知道他的家境很差,却不清楚其中缘由。   越隐秘,关注他的人就越想知道,猜测也越多。   宴好不会去胡乱猜测,更不会跟谁在背后讨论,但他幻想过将来有一天江暮行能带他回家,把别人都不知道的一面分享给他听。   不管是作为特别的同学也好,特别的朋友也罢,他只想江暮行的那一面就自己一个人知道。   像现在这样。   可突然摊在他眼前的事实太残酷了。   江暮行要把自己隐藏的那部分露出来,就必须先撕开内心的伤口。   宴好没想过是这样子,真没想过,他用力吸口气,嘴唇轻微颤抖:“那你打好几份工……”   江暮行揉着额角,半响低笑了声:“家里欠了很多债。”   宴好第一次看江暮行笑,他却哭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宴好慌乱抹把脸,匆匆跑进了卫生间。   ——   江暮行在沙发上坐下来,吃了一片西瓜,擦干净茶几上的汁水,之后就半睁着眼,看墙上的那些蚊子血。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里传出冲水声,宴好开门出来,眼睛被刘海挡住:“班长,我给你的笔,就那个九宫八卦图,能驱邪避灾,招财挡煞,开运护身,你放笔袋里吧。”   江暮行恢复成一贯的冷淡:“这你也信?”   宴好不说话,就那么站在原地,用沉默来表达他的坚定。   那里面裹着的是一种很纯粹的关心。   ——我想你好。   江暮行看着自己搭在腿上的手,沉默良久:“谢谢。”   宴好的身子剧烈一震,通红的眼睛又湿了起来。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是宴好的,江暮行喊他:“电话。”   宴好垂着头过去捞了手机转开,见是他爸打来的,他翻涌的负面情绪就登时一凝。   “我还在外面,嗯,知道,我不是小孩子,没事的,”宴好背对着江暮行擦眼睛,“到家跟你们开视频。”   江暮行在他挂掉电话后问:“要回去了?”   宴好抿嘴:“嗯。”   江暮行起身:“我送你。”   宴好理了理刘海,小声道:“不用你送的,我认得路。”   江暮行挑眉:“我要下楼买东西。”   宴好哦了声,走到门口时停住:“班长,你家就一个房间,平时你睡哪儿?”   江暮行轻描淡写:“客厅。”   宴好下意识去看布艺小沙发,他躺上去都不够地方,脚要腾空放。   江暮行比他高多了,怎么躺?   宴好的呼吸发紧,手指冰凉,冷不丁想起来一个奇怪的现象。   江暮行的妈妈去了疗养院,房间空出来了,怎么他没住进去?   宴好想不通,却没问出口,他不想再看到江暮行疼了。   江暮行拿了钥匙跟手机,颔首道:“走吧。”   宴好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暑假期间想办法让江暮行搬到他那里住。   ——   夜色正浓。   江暮行把宴好送上车,回去的路上经过娃娃机那边。   片刻后,江暮行动身回家,手里多了一只丑兔子。 第28章   宴好回家就开电脑跟爸妈视频。   那边是下午, 十七八度的天气, 倪清在丈夫的住处,拢着一条黄蓝色披巾,棕色波浪卷发微湿, 她凑在镜头前,眉目秀丽, 皮肤保养的很好,看不出是一个十八岁孩子的母亲。   “好好, 你怎么瘦了?”   宴好是瘦了,为了期末能考好,努力了一把:“摄像头的问题。”   倪清说道:“那你把摄像头调好。”   宴好:“……”   视频那边的宴明城拿着文件晃过, 幸灾乐祸地丢一句:“你妈也是你能忽悠的?”   倪清板着脸怼他:“我跟好好说话, 你插什么嘴?”   完了就对着视频里的儿子笑得温和:“好好,不管你爸啊,你跟妈妈说说, 为什么在长身体的时候反而瘦了?”   宴好抓刘海:“补课补的。”   倪清拧了细眉:“以前你也有请家教, 没见你哪回瘦过,这次你说你找的你班长,就那个学习很厉害的男孩子, 怎么,他欺负你了?”   “没有,他没欺负我,他人很好,对我的课业很负责。”宴好难得的撒娇, “是我认真了嘛。”   倪清不知道是该在意儿子竟然对她撒娇了,还是该去在意他在学习这件事上的认真。   “我班长暑假也会给我补课,他答应一直给我补到高考。”宴好说,“妈,明年我想考好一点,上一所自己喜欢的大学。”   倪清有些吃惊:“好好,你这是确定明年不出国了吗?”   宴好把架在电脑旁的摄像头调了调,正对着自己,让他妈看见自己的坚决:“嗯,我要留在国内。”   ——   倪清往后坐一点,端起红酒抿了口,看起来是在舒缓自己的情绪。   旁边处理工作的宴明城听见了母子俩的谈话,他走过来:“想好了?”   宴好点点头。   宴明城没再说什么,成年人做了选择,产生的后果要自己承担,他尊重儿子的决定。   “那就去拼,争取考上第一志愿。”   倪清不是很认同丈夫的态度,他们国内国外打拼了这么多年,手上有的是资源,完全可以铺一条平坦的大路给儿子走,他不需要辛苦,只要开开心心的。   肩膀被丈夫按住了,有意地捏了两下,倪清顿了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宴明城摸着妻子披散在肩部的头发,对儿子说道:“生活费还有吗?”   “有,”宴好说,“卡上还有大几万块,暂时都花不完。”   宴明城还没说话,倪清就抢在他前面说道:“你这孩子是不是傻,花不完不知道自己存着?”   “……”   倪清:“以后卡上的余额也不要告诉你爸。”   宴明城哭笑不得:“老婆,你这话说的,很容易误导儿子,他又没兄弟姐妹,咱俩什么不是他一个人的?”   倪清拍开他的手,对儿子温声细语:“好好,你爸有一句说的对,爸妈什么都是你的,所以你最重要的是要快乐。”   宴好剥了一颗苹果糖吃,笑着“嗯”了声。   那个算命的说他命里带金,爸妈因为他事业更上一层,真假不知,不过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爸妈的事业确实上了一个台阶。   之后越来越好,越来越忙,陪他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房子换了又换,小别墅到大别墅,再到他觉得家里太大太冷清,自己出来住,一晃他就成年了。   宴好吃着糖,声音模糊:“爸,你公司是做什么的?”   宴明城:“……”   倪清笑得温婉:“好好,你知道妈妈是做商业贸易的吧。”   宴好想了想:“不知道。”   倪清:“……”   宴明城够到烟盒,甩根烟叼在嘴边:“还想在我面前炫耀,结果搬石头砸自己脚。”   倪清说了她跟丈夫公司的主营方向,对儿子说:“好好,你会不会怪爸妈没有时间陪你?”   宴好摇头:“不会。”   倪清跟宴明城不约而同地想,现在不会,小时候肯定会那么想。   毕竟那会儿正是一个小孩子情感逐渐完善的时期,很敏感。   很容易就会留下情感跟心理上的缺陷。   两口子在事业上是成功者,在孩子的教育上是失败者,没时间跟精力去管。   万幸孩子只是疏离了他们几年,慢慢又接受了他们。   现在能一家和睦,很宝贵。   夫妻俩错过了儿子的成长,都在想办法弥补缺席的那些时光,他想要什么都给,不想要什么,就不勉强。   人生是不能两全的。   儿子要高三了,他们还在为了开拓国外的市场经营谋划。   倪清伤感起来,她在儿子面前不会带上办公时的那一套面具,情绪全写在了脸上。   不是女强人,就是个普通母亲。   宴好看出来了,安慰道:“妈,我挺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我上个高中,租的是三室的公寓,靠江,风景很好,每天有阿姨给我烧饭打扫卫生,我穿的用的都是好的,这些全是你们给我的。”   倪清跟宴明城用余光对视一眼,都有点一言难尽。   儿子这么懂事,夫妻俩反而难为情,为人父母,他们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爸,妈,我过得真的很幸福了,有的人,跟我差不多大,很早就要扛起一个家……”   宴好没往下说,再说下去就要哭了。   世上多的是不幸的人,幸福的光景差不多,不幸却各有不同。   宴好是幸运的,父母健在,家境富裕,无病无痛,有发小陪着长大,有喜欢的人。   江暮行用自己的人生告诉他,要珍惜拥有的,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   宴明城跟倪清很意外,儿子的情感丰富了很多啊。   “小好,你那个班长……”   宴明城突然提了一句。   宴好心下一惊,小半块糖嘎嘣一下就咬碎了:“什么?”   “我是感慨。”宴明城抽一口烟,“高一那会你说想要家教,我给你请了两个,你都不喜欢,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跟你妈也随你,前段时间你一声不响又找了家教,看样子还挺合拍。”   宴好嘴里都是甜味:“一个班的,比较熟悉,年纪又差不多大,有共同话题,玩得来。”   宴明城听到儿子说玩得来,稍微重视了点,儿子的朋友太少了。   “你给自己定了目标,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他有一半的功劳。”   宴好在心里反驳,不止一半,功劳全是他的,他是我奋斗的目标。   宴明城挠挠冒着点胡渣的下巴:“这样,你高中毕业之前,我们一家郑重请他吃个饭,到时候表个态,将来他在工作方面有需要尽管提。”   倪清赞同丈夫的想法:“的确是个优秀的孩子,成绩那么出色,听说还长得很好,身边有太多的诱惑了,能抵得住,自律性很强。”   宴好脱口而出:“他什么都强。”   话音刚落,他就登时起身离开了电脑前:“我去拿喝的。”   其实是害羞了。   宴明城跟倪清在另一边一阵无语,儿子竟然这么认可,甚至可以说是维护,新鲜得很。   ——   睡前宴好把上次江暮行戴过的那顶棒球帽拿出来,凑上去闻闻,和他的邦尼兔一起抱着睡着了。   宴好做了一个梦,梦里江暮行住到他的公寓里,给他讲课,帮他辅导,做好吃的给他吃,还对他笑。   不是提到家里欠很多债时那样的晦涩笑容,是很明朗的笑。   好看得要人命。   然后宴好亲了江暮行的眼睛。   在梦里。   第二天的英语跟理综,宴好都考得很顺利。   尤其是英语。   宴好虽然是花钱进来的,但他进的是一中,自己考上了能用钱买的那个分数线,还超了十几分。   那个分数去别的高中不需要买,成绩也不可能垫底。   一中的竞争太激烈了,几分就能拉开很多名次,学霸们都能变成学渣,宴好自然就是学沫了,英语是他唯一的强项,平均分120左右。   英语宴好从来都不担心,他知道自己没问题,就是冲不上去。   这次江暮行给他划了重点,加上他超常发挥,应该能突破135。   尽管在一中英语140以上都很普遍,但对他来说是一次很大的进步,要努力保持下去。   宴好觉得对他个人而言,期末的总成绩很可观,有希望能在班级前进四十名。   ——   学校很仁慈,当天就放假了,晚自习都不用上。   短暂的假期正式开始。   大家忙着收拾,对于已经结束的期末考试,有人欢喜有人愁,闹哄哄的。   宴好却在悠闲的听歌。   以前一到假期他就不开心,因为放假意味着有一段时间见不到江暮行,这次不一样,暑假江暮行会照常给他补课。   宴好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   杨丛跟夏水正在说话,都看见了,一脸惊悚的表情。   “卧槽!”   杨丛夸张地从座位上跳到一边:“好恶心。”   “恶心你个头。”夏水笑容和蔼地看向宴好,“小弟弟,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在马路边捡到钱……”   杨丛往下接:“把它交给了警察叔叔?”   夏水:“……”   宴好的心情一点都没受到影响,他拿出一把糖,唇角上扬着,脸上挂了一抹笑:“吃糖吗?”   杨丛跟夏水更惊悚了。   怎么有种请吃喜糖的诡异错觉?   杨丛啧了声:“朋友,你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跟你的两个小伙伴分享分享?”   宴好摘下蓝色耳机,慢悠悠绕到MP4上面:“捡到宝了呗。”   杨丛跟夏水异口同声:“什么宝?”   宴好笑笑:“无价之宝。”   杨丛跟夏水眼神交流:中邪了?   夏水:要不你掐手指算算?   他俩还没反应过来,宴好就拿着手机出去了。   ——   宴好在楼下接的电话,第一句就是废话:“班长,你在帮老班批卷子吗?”   江暮行给了回应:“嗯。”   宴好往拐角走:“有没有看到我的卷子?”   江暮行:“不是批的我们班。”   宴好:“哦。”   “那大题的分怎么给?”他好奇的问,“只批第I卷选择题?不批第II卷?”   江暮行:“都批。”   宴好又哦,江暮行给他打电话,肯定有事,他温顺地等着。   那头静了会儿,响起江暮行低沉的声音:“你要是有时间……”   宴好没等他说完就立即出声:“我有时间。”   江暮行的语气里听着有无奈:“我话还没说完。”   宴好尴尬的一张脸涨红,他垂头踢踢墙壁,咕哝道:“那删掉,当我没说话,你接着讲。”   江暮行:“……”   片刻后,江暮行再次开口:“你要是有时间……”   那尾音延长了,迟迟没到终点,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宴好想,他大概是热昏了头,否则又怎么会感觉到美好跟暧昧。   好像下一刻就能听见烟花绽开的声响。   但是烟花没绽开。   江暮行把话说完了,只是让宴好帮忙送水杯。   宴好冲到头顶的热血往下散开,又往上冲,尽数聚集在脸上,眼眶都轻微充血。   江暮行在群里说声,就有的是人愿意帮这个小忙,他没那么做,也没找同桌宋然,独独找的自己。   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宴好的眼前浮现出江暮行住的那个小地方,想到他的家世,心里就又酸又涩,还好他面对困境的时候没有放弃,不然自己就遇不到他了。   江暮行承受了那么多,还在坚持着努力往前走,他想要的,总有一天一定都会得到。   宴好吸了吸鼻子,欲要说话,被江暮行打断了。   江暮行告诉他:“老班去开会了,办公室就我自己。”   宴好一愣,江暮行这是让他不要紧张?他又不怕老班。   江暮行沉默几瞬,淡声道:“宴好,你去我座位拿杯子的时候,宋然找你说话,你不用搭理,拿了杯子就走。”   宴好噢了声,听他在电话里叫自己的名字,耳朵麻麻的:“知道了。”   虽然宴好想从宋然那里打听江暮行给别人当家教的事,想有个对比,但也没打算就这次问,时机不对。   他跟宋然还不熟。   况且,现在见江暮行才是第一要紧事。   那头没声音了,江暮行也没说要挂,宴好急着给他送杯子,想赶快见到他,就安耐不住地询问:“班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暮行半响答道:“没了。”   末了又出声:“早点把水杯拿过来,别磨蹭。” 第29章   宴好刚走到江暮行座位那里, 宋然就看过来, 满脸的小朋友好奇样,仿佛他接下来能变个魔术似的。   宋然推推眼镜:“宴好,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宴好什么也没说就弯腰凑头, 手伸进江暮行的课桌兜里。   周围有人一个两个的看过来,班上嘈杂的声音一滞, 之后响得更厉害。   宋然一脸趣味:“老江让你给他拿东西?”   宴好没搭理,拿到杯子就走。   宋然:“……”   上次不是相处的挺好, 怎么这次都不理人的?   宋然就是想破头都不会想到,宴好不搭理自己,只是因为某人要他那么做, 他很听话。   ——   宴好刚出教室, 就被追出来的杨丛拽住了胳膊。   “什么情况?”杨丛一脸见鬼的表情,“夏水说江……”   “洋葱!”   夏水急匆匆赶过来,把教室的后门关上了, 谨慎留意走廊其他班的人, 压低声音道:“是三点水,别鬼叫。”   杨丛:“……”   三点水?都他妈有暗号了?   夏水警告杨丛:“不要给小好惹麻烦。”   杨丛哈了声:“我什么时候给他惹麻烦了?”   夏水哼哼:“刚才在教室,我要是没拦住, 你是不是就上去了?”   杨丛吃瘪,一脚揣在后门上面,发出“嘭”一声响,引起教室里一串惊骂声。   宴好扶额:“行了,补个课而已, 反应怎么一个比一个大,搞得好像我背着你们跟人结婚了一样。”   杨丛扯扯嘴皮子:“好爷,提醒你一句,你离法定年龄还有好几年。”   “是啊好爷,”夏水严肃脸,“冷静点。”   宴好:“……”   杨丛想到这事是夏水转告给他的,他就上火,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样:“为什么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夏水做了个“承让”的姿势。   杨丛要气炸了,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装逼,咬着牙对宴好抛出口头禅,颇为痛心疾首:“兄弟,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宴好给他了:“我告诉夏水那会,你在失恋期。”   “我在失……”   杨丛卡住,青着脸不说话了。   “在学校里就不聊这个了,回头再聊。”宴好瞥一眼办公楼方向,就朝楼道走,“我要去送水杯,你俩先回去,不用等我。”   杨丛跟上去,看他手里的天蓝色水杯:“怎么你花钱补课,还要给他跑腿?”   “哪门子跑腿,”宴好踢他,“不就同学间帮个忙?”   杨丛嗤笑:“那怎么不让同桌宋然送,不让副班长送?不让他的后座语文课代表送?”   宴好顺刘海:“谁送都可以,他找我了,那我就送呗,多大点事,能不嚷吗?”   别班有几人往楼道里打量。   杨丛凶狠地吼一嗓子:“看你妈啊!”   视线顿时就撤了。   杨丛扒扒一头扎手的短毛:“反正老子跟那家伙不对盘,有他没老子。”   宴好哦了声:“那保重。”   杨丛:“……”   “操,你听到了吗?”   杨丛指着哥们下楼的背影,大黄狗一样冲夏水汪汪叫,“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吧?他让老子保重,十多年还比不上二十来天,我去他妈的。”   夏水深深看他:“你该进娱乐圈。”   杨丛手一抹唇,痞气地把眉毛一挑:“哥知道自己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别转移话题。”   夏水摇头又点头,点头又摇头,一脸思考人生哲学样:“怎么说呢,你这个人吧,可以把任何地方当成舞台,任何时候都能躁起来,从不怯场,从不犹豫,从不退缩。”   一个排比句用完,她拍杨丛肩膀:“总的来说,你是个奇葩。”   杨丛:“……”   “站我角度想想?”杨丛靠着楼梯扶手,两手插兜。   “你哪个角度?”夏水说,“害怕失宠的正宫娘娘?”   杨丛作势要走。   “不扯了不扯了。”夏水认真起来,“你自信点,穿开裆裤的友谊,不是谁能随随便就超过去的,你依然还是正宫。”   “这不还他妈在扯?”杨丛皱皱眉头,“那家伙怎么会给小好补课?”   夏水顿时就变了脸:“我听你这想法,是我们家小好不配?”   “放屁!他有什么不配的?”   杨丛护犊子地来一句,喘口气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一堆的人想找那家伙开小灶,谁都没成,怎么这么好的事偏偏就落在了小好头上?”   夏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别人又不是小好。”   杨丛眯眼:“按你的逻辑,那家伙就是在打小好的主意,所以没答应别的哪个谁,只答应了他。”   夏水抓头发:“你说的是人话,可我就是没听懂。”   “……”杨丛说,“我是怕江……”   夏水纠正:“三点水。”   杨丛翻白眼:“行,三点水。”   “我是怕三点水对小好另有目的,补课只是幌子。”   夏水一头雾水:“什么目的?骗财骗色?”   “三点水的追求者里面可不缺富家女,以他的学识跟皮相,只要他想,勾勾手就行,再说了,小好一爷们,三点水能干什么?”   “跟你这种花痴说不清,我得提防着点。”杨丛把手指头捏的咯咯响,“那三点水要是敢搞小九九,老子劈了他。”   ——   宴好去了办公楼,刚放下水杯,什么还没说,江暮行就用笔点点一张卷子。   “自己估一下数学成绩。”   江暮行继续批卷,“不懂的问我。”   宴好看过去,是满分卷,姓名那里写着江暮行三个字,干净有力。   “班长,你关心我的期末成绩啊?”   “别说废话。”   “……”   宴好偷看江暮行,考之前不跟他说考试的事情,期间更是提都不提,现在考完了,说起来了。   那时候是怕说了,他会有压力?   宴好自言自语:“班长,你做什么事都这么有责任心吗?”   江暮行侧头:“你在嘀咕什么?”   宴好指着他的卷子:“你的字好好看。”   江暮行手里的笔在旁边桌上敲一下:“我让你干什么?”   宴好觉得他做这个动作很严厉,又很性感:“对着卷子估成绩。”   江暮行给他一个眼神,那你呢?   宴好默默的搬了一把椅子到江暮行旁边,正准备坐下来就听他说道:“去把门关上。”   于是宴好又去关了门。   宴好照着江暮行的卷子对答案:“I卷的选择题我能拿45分。”   “错了3道。”   江暮行停笔,余光掠向宴好,看见他满脸写着“我也太厉害了”,抿紧的薄唇就微微勾了下:“不错。”   宴好得到表扬,更开心了,语调就轻快很多:“我只有7道题能确定,其他的都没把握,没想到对了9道。”   江暮行收回目光:“错了的先放着,我有时间会给你讲题,II卷呢?”   宴好往下看卷子:“填空题我好像都对。”   江暮行目光又移到他脸上:“好像?”   “我想想。”宴好纠结着蹙眉心,“有一题我不记得最后自己改没改答案。”   江暮行问道:“你估一下最后的解答题,把大概情况告诉我。”   宴好仔细看江暮行做的那六道大题。   江暮行扣上笔帽,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办公室里静下来,夕阳的余晖洒了一桌。   两个少年坐在一块儿,一个专心对题,看到哪一步就不自觉念到哪一步,一个漫不经心地听着耳边的声音。   ——   片刻后,宴好把卷子一放:“没办法估分。”   他指着倒数第二道解答题:“这题,我的答案跟你是一样的,只是步骤不一样,我写了很多,全挤在一块了。”   说到后面他就郁闷地撇撇嘴:“我的卷面不整洁,字也丑,肯定很影响印象分。”   江暮行转着笔帽:“知道自己的不足,就想办法改正。”   宴好突发奇想:“我暑假练字?”   江暮行没理他的想一出是一出,示意他看倒数第二道题,“这道题的解法,你写给我看。”   宴好惊讶地问道:“现在吗?”   江暮行反问:“很难写?”   “比较难。”宴好不好意思的说,“我考试的时候是边想边解的,再验算一次,过程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江暮行把笔帽拧开:“那补课的时候再说吧。”   宴好害怕看到他露出失望的表情,小心翼翼道:“班长,我选择题45分是肯定的,填空题就算不确定的那题错了,其他4题也对,能拿16分,这就已经61分了。”   “后面的大题,不说别的,有两题都被你划到了,我复习过好多遍,没有一处写错,不会丢一分,数学这次过及格线没问题。”   江暮行没有回应。   宴好瞬间就慌了,他垂下眼睛,手无意识地抠着卷子一角,声音很小:“我会更努力的。”   江暮行看着他:“宴好,你把我的卷子弄皱了。”   宴好浑身一抖:“对不起对不起。”   边道歉边把卷子抚平整。   江暮行拿着笔的手加力,眉峰拢在一起:“好了,别弄了。”   宴好扭头,江暮行偏过脸,抖抖面前的卷子,低头批起来。   宴好无措了会就缓下来,发现了奇怪的地方:“班长,你不是口渴吗?怎么不喝水?”   江暮行面无表情:“我在忙,没时间喝。”   宴好哦了声,总觉得哪里不对。   江暮行在他偷瞄第四次的时候,放下笔拿起水杯,拧开盖子喝了口水。   宴好这才有种对了的感觉。   ——   不多时,江暮行一张卷子批完,冷不丁开口:“数学是你几科里面基础最薄弱的……”   宴好屏住呼吸,腿并拢,背脊挺直,头垂着,像一个被老师叫来谈话的小学生,忐忑不安地等着接下来的评语。   江暮行默了三五个瞬息,嗓音低低的:“你能上及格线,我很满意。”   宴好鼻息里带着轻喘,紧握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眼角有些泛红,他就想要江暮行这句话。   现在江暮行给他了。   宴好积压在内心的焦虑顷刻之间就散了,整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显得生机盎然,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江暮行摩挲着手指:“如果你其他几科也有数学这样的复习程度……”   “有!”宴好音量失控地喊了声,回过神来,窘迫的脸烫热。   江暮行按眉心:“你喊的外面走廊上人都能听见。”   宴好紧张地舔舔唇:“那我现在就撤了啊。”   这么说了,屁股却没从椅子上挪开,不想走。   宴好急躁地啃了啃嘴角,想个什么借口才能多留一会?   江暮行突然起身去够笔筒里的中性笔,碰到了桌上批过的一摞卷子,本来挺整齐,被他一碰就乱了,他坐回去。   “宴好,你帮我把那些卷子理一理。” 第30章   宴好卷子理了快半小时, 一张张理, 一张张抚四个角,磨蹭的自己都有些难为情了。   江暮行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宴好迅速样江暮行那里瞟瞟,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批卷子, 不禁撇撇嘴。   江暮行估计以为他早就走了。   宴好轻手轻脚挪后几步,选定一个方位,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站在后面偷拍江暮行。   就只是一个背影, 宴好愣是拍了好几十张,这才满意地拿着手机出去。   门被轻轻合上,办公室里很静。   江暮行将笔放卷子上面, 后仰头靠在椅子上面, 半阖着眼吐出一口气。   保持一个姿势坐太久,背都僵了。   ——   晚上宴好去杨丛家吃瓜,俩哥们大眼看小眼。   “比一把, 看谁先吃完。”杨丛说, “我输了,新买的游戏手柄归你。”   宴好看看桌上切成月牙的哈密瓜:“我输了……”   杨丛飞快接一句:“你输了,跟我讲讲三点水给你补课的事。”   宴好直接把瓜拿了起来。   “等等, 我还没喊开始……”杨丛见他已经开吃,连忙拿起自己的就是一通狂啃。   宴好吃完的时候,杨丛还有一口。   “操!”杨丛把瓜皮扔进垃圾篓里,瞪着宴好,脸上下巴上全是瓜汁。   宴好气定神闲地抽了张纸巾擦嘴, 好像耍赖的不是自己:“任何游戏都离不开智商,你大意了。”   杨丛:“……”   “虽然我赢了,事情还是会跟你说。”宴好一副大度的样子起身,脱了校服短袖丢地上,“我先去洗澡,你在床上等我。”   杨丛的脸一阵扭曲,捏着嗓子喊:“宴总,人家等着你唷。”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啧了声:“你腰细得没谱了。”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宴好简单冲冲就出来了,他利用吹头发的功夫跟杨丛说了事,剔除掉了他对江暮行的暗恋。   杨丛听完鼻子出气:“你果然也崇拜那家伙。“   宴好耸耸肩:“就是很牛逼啊。”   杨丛白眼一翻,人是货真价实的逆天,没得说,只不过……   “你平时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他怎么就答应给你补课了?”杨丛冷静分析,“你不觉得奇怪吗?”   宴好拨刘海的动作微顿。   那会儿告诉夏水的时候,她也是跟杨丛一样的反应,认为不可能。   宴好当初没给夏水一套所以然,这会也给不了杨丛。   反正他坚持之前的想法,江暮行会答应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综合了种种因素。   所以其实……还是夏水的答案比较能说得通。   他只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宴好干脆就这么跟杨丛说了。   杨丛依旧觉得很怪异,他突然蹦出一句:“小好,你要是女生,那三点水就一定喜欢你。”   宴好的眼皮猛地痉挛了一下,又听杨丛说道:“问题就在你是男生,我琢磨出来的唯一一个合理推论就不成立了,真他妈邪乎。”   杨丛并没注意到宴好的失落。   “这只是其一,”杨丛叉着腿靠在床头抽烟,“其二是你竟然瞒着我,偷偷找人补课。”   完了就满脸深沉地叹口气:“男大十八变,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   宴好:“……”   杨丛眯了眯眼睛:“哥们之间,有一方如果出现这样的变化,只有一个原因,恋爱了。”   宴好脑阔疼,这家伙发散性的思维比夏水的直觉还可怕,乱说都能说中,他背过身坐在椅子上,垂头剪手指甲:“别扯了,你谈恋爱不还是什么都告诉我。”   杨丛贱兮兮地冷哼:“原来你知道啊。”   宴好抽抽嘴。   江暮行要是小姑娘,宴好会在中考那天见过以后就告诉杨丛,说他在考场见到了一个人,喜欢上了,问怎么才能追到。   可江暮行跟他一样。   现在这世道,同性恋不会被认同,接纳,只会被恶心,排挤。   甚至谁只要随口一提这样的话题,都会引起别人的异样目光跟猜疑。   宴好的这场暗恋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很艰难,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无所谓,也不会去管。   身边亲近的人还是免不了会在意,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说是肯定都会说的,但要慢慢来,急不得,时机很重要。   ——   杨丛不知道想起了哪个破事,脸绿得跟屎壳郎似的。   “昨天我在厕所后面抽烟,听几个家伙议论你,说你跟条小走狗一样围着三点水,把我给气的,我把那几人揍了一顿,并且问候了他们妈。”   “今天放学那会看到你去三点水座位那里,给他拿杯子送水,当场就炸了,幸好夏水拦得及时,不然闹大了,惊动了老班,我俩放假还得写检讨。”   杨丛踢踢宴好,“你说你,早点告诉我,哪还有这些事?”   宴好的关注点歪进了地沟:“我在学校里什么时候围着他了?”   最近虽然比以前接触的多了点,但距离“围着”还很遥远吧?都这么四舍五入法的乱来?   杨丛听到宴好那个问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确定一遍后就是满脸卧槽:“你被人说成小走狗,都他妈不生气?”   宴好继续剪手指甲:“我又不是。”   杨丛表情深思:“我记得你比我还小心眼。”   宴好:“可能是学习压力大吧。”   杨丛:“学习压力大,还能转性?”   宴好:“一切皆有可能。”   杨丛:“……”   “丛丛,这件事翻篇了行不?”宴好少有的露出示弱的一面,“班长给我补课很有效率,我高考全指着他了。”   杨丛够到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放怀里,把一撮烟灰弹进去:“你爸妈两家大公司等着你继承,家产几辈子都花不完,你这突如其来的拼劲让我挺害怕的。”   宴好打哈欠:“夏水也怕,你可以跟她抱团。”   说着就快速剪完剩下的指甲起身:“我去睡了,明早回去的时候不叫你。”   杨丛喊他,正经道:“小好,咱1班那牛逼班长我看不透,他太成熟太深沉了,压根就不像十九岁,我们不论是成长环境,还是心智,都跟他有很大的差异。”   “补课就补着,你想搞好成绩就搞,反正吧,”   他咬着烟,声音模糊,“不管是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哥们永远站在你这边,有事劳烦第一个想到我。”   宴好举起一只手,对着他摆了摆。   “对了,“宴好回头,“你还欠我几千块钱。”   杨丛差点被一口烟呛到:“妈的,老子都被自己感动到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   宴好闲闲道:“亲兄弟明算账。”   “还你还你还你。”杨丛抄起新买的游戏手柄丢给他,“这个揣背包里,明早走的时候带上。”   宴好走到门口时一停,不着四六地说了声:“丛丛,我觉得夏水挺适合你的。”   杨丛吓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脸上还没好全的伤口都颤了颤:“刚才煞风景,现在说鬼故事,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宴好一笑:“你不是要通宵看小说?”   杨丛:“……”   ——   期末成绩出来那天,江暮行在宴好的公寓里,刚给他出了几道题让他做。   老班就把成绩单发过来了。   江暮行的视线顺着单子上的排名往下扫,停在一处,下一刻就突然站起来,阔步进了卫生间。   宴好正在解算,听到动静思绪就断掉了,他立即放下笔,捞到江暮行的书包,把一侧拖出来的一截线头拽掉。   看很久了,糟心得很,一直没机会下手。   卫生间的门关着,里头没动静。   宴好活动活动手脚,坐到江暮行的位子上,看看他的笔袋,发现自己送的那支笔就在里面,欲要拿出来,手机就响了。   杨丛在电话里咋呼,声音都变了:“群里发成绩单了,你在第二十一个,我操,我喊我爸妈跟我一块看了,我们一家三口全炸了,群里也炸了!”   接着又是一串震惊的我操。   宴好脑子里瞬间一白:“你说我多少?”   “二十一。”   杨丛比自己考到那个成绩还激动,语速狂飙:“正数,全班第二十一名,而且你跟你上面那位就差0.5分,0.5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你差一点就进前二十了,你丫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考试吃的什么灵丹妙药……”   “操他妈!”杨丛下一秒就气愤地骂了几句,“小好,你别上群里看了。”   宴好知道群里会阴阳怪气,觉得他是抄的,私聊的话会更直白,毕竟跨度确实很大,他没想管,这会耳边已经放炮竹了。   对于这次期末,宴好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成绩真的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会又惊又喜,想扒在阳台喊几嗓子。   宴好在客厅里来回走动,一手拿手机,一手用力揪住额前发丝,呼吸很乱,他忽地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问:“成绩单是老班发的?”   杨丛说不是。   宴好又问:“那是副班长?”   杨丛古怪道:“好哥,你是不是跳过了一个?”   宴好懵住了,江暮行现在就在他这里,怎么没当面告诉他?   匆匆挂了电话,宴好就跑到卫生间门口,冲里面喊:“班长?”   边喊边拍门,情绪非常高亢。   门在一阵水声后开了,江暮行走出来,鬓角潮湿,面部有些许未擦的水迹,流畅的下颚处滑过一滴水珠,擦着滚动的喉结边缘,埋进了T恤领口。   宴好一下就噤了声。   江暮行抓起微湿的几缕额发往后捋捋:“成绩已经看了?”   “看了。”宴好搓搓发烫的脸,小声问,“班长,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江暮行面色淡然:“老班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给我发的成绩单,我顺手就丢群里了。”   宴好哦了声,杵在原地堵着江暮行:“那个……唔……”   他斟酌着,飞快地看了江暮行一眼,“班长,你知道我的成绩了吧,我这次期末考了二十一名。”   江暮行:“嗯。”   宴好强调:“全班第二十一。”   江暮行:“嗯。”   宴好再次意图明显地强调:“比预期的还前进了一名。”   江暮行:“嗯。”   三次都是一个回答,宴好有了一点点怨气,浑然不觉地全浸在了语气里:“班长,你除了嗯,就没别的想说了吗?”   江暮行低眉看他的发顶:“有。”   宴好控制不住地抬起头,眉眼上的碎发散开,露出了饱含期待的漂亮眼睛。   对视一两秒,宴好的眼睛就被长睫毛盖住了:“什么啊?”   江暮行看他半响,薄唇动了动:“我给你出的题都做完了?”   宴好:“……”   江暮行越过耷拉着脑袋的少年:“跟我来客厅,我们商量一下奖励。” 第31章   “奖励”两个字就像从天而降的巨大块甜饼, 把宴好给砸傻了。   江暮行走到哪, 宴好就跟到哪,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懵懵懂懂, 跌跌撞撞。   随时都能张开手臂喊一声“爸爸,抱”。   江暮行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他的额角一跳:“宴好,你喝酒了?”   宴好骤然清醒:“班长, 你刚才说要商量奖励是吧?”   江暮行:“……”   ——   宴好捧着一碗葡萄吃,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之前说好了的,我考到你定的目标, 就邀请你去海边玩。”   瞥江暮行一眼, 宴好咬开嘴里的葡萄,酸酸甜甜的汁水缠上舌尖,呼出的气息都是甜的。   “那我说话算话。”   江暮行没给出什么反应。   宴好给自己打气, 再接再厉道:“现在这个季节去海边玩很合适啊, 时代发展的太快,过几年再去就很商业化了,到那时候可能连一个贝壳都看不到。”   江暮行眉头轻动:“本市没有海。”   “我们去A市那边。”宴好把碗往他面前送送, 在他伸手拿走一个葡萄后说,“到时候可以顺便参观一下A大。”   江暮行又没反应了。   宴好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迟疑几秒,试探性地询问:“班长,你是不是晕车?”   江暮行沉默不语。   那就是默认了?宴好的脸色变了变, 他从小就很喜欢汽油味,觉得特别好闻,现在感觉自己离江暮行更远了。   “晕车很难受吧,那不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帽:“要坐多长时间的车?”   宴好连忙回答:“有动车,三个多小时。”   江暮行微垂着眼眸,似是在考虑。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空调里的冷气吹着假常春藤叶子不停晃动,宴好等得越来越焦躁,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出问题了,耳边徒然响起声音:“去可以。”   宴好猛地看过去。   江暮行没再转笔帽了,而是用食指一下一下敲点着,沉默片刻道:“但是我上车会跟废人一样,管不了别的。”   宴好抿嘴,果然晕车,看样子晕得还挺厉害,他露出笑容:“没事的,班长,我照顾你啊。”   刚说完,就听江暮行问:“你怎么照顾?”   宴好脑袋死机,呆呆地看着他。   江暮行掩唇咳嗽了两声:“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还呆着。   江暮行重复一遍,喊了他的名字:“宴好,我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宴好当即回神:“这周天气最合适。”   “明天是周末,要是你能跟那个咖啡馆老板请到假,我们就可以明天去,然后周三下午回来,晚上你带我去青橙酒吧开眼界。”   江暮行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明天我不止咖啡馆一份兼职,早上还有一份。”   宴好头顶的晴天瞬间就被一大片乌云侵占了,他把小半碗葡萄放到桌上,眼底涌出几分阴郁。   江暮行怎么就过得这么辛苦?   宴好大力抠着手心,胸口闷着一股戾气,想骂人。   ——   江暮行去阳台接电话。   陈丰在那头给他介绍活儿:“江小子,我这里有份家教的工作给你接。”   “算得上是我一亲戚家的孩子,跟你一样,下半年高三,上的九中,偏科严重,你暑假给补补课。”   江暮行俯视江边的夜景:“不接。”   陈丰就没想会被拒绝,他愣了下:“有钱也不赚?”   “你不是在家教机构干过吗?给人补课是你拿手绝活啊,有什么接不了的?”   “高三的复习很重。”江暮行说,“我只能带一个,否则质量会下降。”   陈丰不以为然:“随便教教呗,人就是让你辅导辅导,讲讲题,又不是说一定要你帮着送上名牌大学。”   江暮行侧了侧脸,余光透过玻璃门,扫向垂着头的纤瘦身影。   “没办法随便。”   陈丰还想说什么,江暮行前一步把他的话堵住,淡淡道:“陈哥,谢你好意。”   “你这小子真是,太有主见,感觉你比我还成熟,”陈丰也没生气,“既然你不接那就算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钱要准时还啊,晚了大家都麻烦。”   江暮行挂断电话,在阳台站了两三分钟回客厅:“周一上午去。”   宴好愣了愣:“那回来的时间呢?还是周三下午?”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个海需要看三天两夜?”   “还要去A大,A市也有其他景点,难得去一趟,不多跑跑几个地方感觉都不值。”   宴好见江暮行一言不发,不由得忐忑起来,就乱说话:“班长,你怎么都没多大的反应?给我点面子好不好?”   说完就想咬舌自尽,江暮行答应一起去玩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   这么得寸进尺,他都替自己害臊。   “多跑几个地方?”   江暮行眉骨耸起,“你连一个引体向上都做不了,怎么跑?”   宴好急于澄清自己,他想也不想就站起来,眉心轻蹙:“引体向上是技术问题,跟腿力无关。”   江暮行瞥宴好踮起来的脚。   宴好被他目光所及的地方一阵发麻,腿一软,脚后跟跌回了地上,红着脸嘀咕:“我挺能跑的。”   江暮行屈指扣两下桌面:“要是你跑不动了,我不会管你。”   宴好眼底猝然亮出流光溢彩:“班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江暮行偏开头,下颚线条绷了绷。   宴好往他身边挪近两步:“那……班长,我的奖励呢?”   江暮行睨他一眼。   宴好的体温在那一眼里疯狂增长,他无措地挠挠鼻尖:“按理说成绩是我自己的,考得好是我收益,我是不好意思要奖励,可是说要商量奖励的人是你。”   后半句轻不可闻,颇有几分找家长讨要糖果的意味,不给不行,说好了的。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错题本看看,随口一问的样子:“你想要什么?”   宴好怔了好一会,郁闷道:“我没想好。”   江暮行神色如常:“那等你想好了说。”   宴好看他搭在本子上的修长手指:“要是我一直想不好呢?”   江暮行说道:“那就表明你不是很在意。”   宴好:“……”   江暮行看手表:“九点多了,你一个题都没做完,卷子也还没开始讲,我今晚在你这住,课推到十一点。”   宴好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往客房方向冲。   江暮行沉声道:“去哪?”   “我去给你拿被子,阿姨收起来放橱子里了,不知道有没有味道,我拿出来放放,空调也要先开一会……”   宴好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客房。   江暮行立在桌边,半响抬手抹了把脸,手放下来时,隐隐有一点抖。   ——   宴好睡前才上QQ,发现有同学找他旁敲侧击,想知道他怎么考出来的那个成绩。   还有人去踩他空间了,评论怪怪的。   宴好只回了杨丛跟夏水。   接近零点的时候,宴好去敲客房的门:“班长,你睡了吗?”   房间里的灯早关了,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洒在飘窗上面。   江暮行没躺下来,他靠在床头阖着眼帘,听到门外的声音,没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在第二声响起时,江暮行下了床,赤脚打开房门,看着门口的人,嗓音在昏暗的光线里听着有些哑。   “半夜了,宴好。”   “对不起啊班长,我睡不着。”   宴好按开旁边墙上的小灯,眼睛看着地板。   江暮行捏鼻梁:“说事。”   宴好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就是,那个,我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他举起手里的纸,垂下睫毛,小心藏着眼底的紧张:“我想你帮我签个名。”   那是一张普通的信纸,蓝色单线,空白的,上面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   大概是灯光太柔和了,江暮行的眉目看起来没平时那么锋利。   “我又不是明星,签什么名?”   宴好轻松说笑:“班长,你不知道吗?很多人把你当偶像的。”   江暮行无动于衷:“这跟你要我签名有什么联系?”   “有联系,”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唇角,“我也是你的崇拜者。”   江暮行侧倚门框,腰背微弓着,看他头顶乱翘的几根毛。   宴好的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捏着纸的手无意识收紧。   江暮行薄唇一掀:“笔。”   宴好恍惚着把笔递过去,看他要在第一行开头写,急忙出声阻止:“等等,不写那里,你往底下写写。”   江暮行撩起眼皮。   宴好的后背汗毛蹭一下全竖起来了,表面故作镇定。   江暮行不可能看出他的心思,不可能的,冷静点,别慌,他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   可要是江暮行问起原因……   宴好搭好的心理建设登时就四分五裂,他的呼吸跟心跳都变得紊乱。   想不出原因。   签名的理由就已经有点勉强了,这种要求怎么都说不通。   宴好打起了退堂鼓,指尖蜷了一下,想抓了纸就撤。   然而江暮行什么也没问,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握笔在那张纸右下角写了名字。   似乎并不在意。   ——   宴好仿佛在江暮行面前洗了个澡似的,带着一身的汗,同手同脚回了房间。   他把捏得有点皱的纸铺在桌上,一点点抚平了,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暮行那三个字。   看了很久,宴好摁开自动笔准备写点什么,在笔尖快碰到纸的时候,他的手突然一顿,把自动笔换成了铅笔。   先写一回,过段时间再擦掉换别的。   宴好屏住呼吸,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在一处空白的地方落笔,他在纸上写——   我是宴好的男朋友,江暮行。 第32章   周一上午, 宴好跟江暮行出发去车站。   八点多, 太阳已经很大了,刺眼的金光直往车窗上扑,试图钻进来跟车里的冷气厮混到一起。   出租车里开着收音机, 放的是很经典的一首老歌《我愿意》。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   “想你到无法呼吸……”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 忘记我姓名……”   宴好耳边是喜欢的空灵歌声,余光里是他喜欢的人。   江暮行后靠椅背,双眼阖在一起, 薄唇抿得很紧, 上车后就是那个样子,不说话,也不睁眼。   宴好心想, 江暮行的睫毛真长。   每一次眨动的时候, 那扇影就很像蝴蝶在扑抖翅膀,要飞了。   宴好想伸手去碰碰,用指尖拨一拨, 还想放小牙签小火柴棍试试,也想亲上去,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却只能偷偷地看着。   车突然停下来。   宴好捕捉到江暮行的眉头一皱,他的心就往嗓子眼提:“师傅, 堵车了?”   “堵了。”   司机喝口浓茶:“暑假这点堵不算什么,一会就能走。”   宴好挪到江暮行身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问:“班长,你吃晕车药了吗?”   江暮行没出声。   不多时,鼻端多了一丝橘子香。   江暮行的眼睑微动,眼皮撑开了,他看见宴好在抠橘皮,让那味道散出来。   宴好察觉到江暮行的目光,抿嘴道:“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江暮行合眼:“到的是车站。”   宴好:“……”   不多时,车子重新启动,又在几分钟后停下来,过了人会再启动,一路停停走走。   江暮行的面色发青。   宴好心惊肉跳,受不了地喊司机:“师傅,你在前面找地方停车吧。”   司机往后看:“小伙子,你哥晕车?”   宴好闻言,抠着橘皮的手轻颤,他没去观察江暮行在不在意,自作主张地领了这个亲近的关系:“嗯,我哥晕车,晕得很厉害。”   司机看了看另一个男生,原来闭着的眼睛不知何时半睁着,头小幅度朝弟弟的方向偏了下,像是有点愣,气色是真的差。   “那赶上堵车是遭罪。”   司机边找地方停车,边说,“晕车没别的办法,多坐坐就好了,越怕越严重。”   车一停,宴好就火速下车,去后备箱拿行李。   江暮行的太阳穴胀痛,他用力摁了几下,打开车门出去。   宴好把黑色皮箱拎下来放路边,看蹲在花坛那里的江暮行,心想他靠一辆自行车走天下,大概不止是节省。   江暮行没吐出来,只是在干呕。   宴好感到束手无策,晕车贴橘子皮就一点用都没有吗?他走上前,拧开一瓶水递给江暮行。   “班长,这事怪我。”   江暮行直起身:“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宴好自责的说,“我以为坐半个多小时出租车没问题的,要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打车了。”   江暮行拿走他手里的水,重复前一句:“跟你没关系,别瞎想。”   宴好用鞋尖踢踢地上的碎石子:“那不去了吧。”   江暮行的眼神徒然变得凌厉:“你做事就是这样半途而废?”   宴好被误解了,情绪就有一些失控,还没忍住地对着他爆了粗口:“妈的,你都这么难受……”   江暮行冷冷打断:“我都这么难受了,再中途放弃,一大早的岂不是白折腾?”   宴好哑然。   “还有,”江暮行的面部轮廓冷冽,“说脏话又是怎么回事?”   宴好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尽管男生之间说脏话很常见,挂在嘴边的多得是,他却不敢在这件事上还击。   江暮行仰头喝几口水,低喘着咳了声:“今天多少度?”   宴好不明所以,乖乖答道:“三十二。”   “三十二度,”江暮行弯着腰,皱眉看他,嗓音沉暗,“你跟我在路边闹。”   “……”   宴好也不知道怎么了,江暮行发火了,他的心跳却在加快。   感觉他们这一刻心跟心的距离很近,近得就好像他们是……一对很普通的情侣在拌嘴。   ——   宴好抓抓燥热的脸颊:“那我们都冷静点,好好说,你坐哪个车不晕?或者稍微好一点?地铁还是公交?”   “那两个会有很多人,全挤在一起,像塞在罐子里的沙丁鱼。”   江暮行又喝水,“这种天气,车厢里的气味会很难闻。”   宴好看他不停上下滑动的喉结,自己也跟着做吞咽的动作。   江暮行拧上瓶盖,突然陈述事实一般开口:“你是坐不了的。”   宴好身上刚收回去的毛刺又长了出来,他觉得好笑,还就真的笑了起来,眼角眉梢既生动又飞扬,有那么一两分锐利的味道。   “班长,我怎么就坐不了?你哪里看出来的?”   江暮行的眼底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朋友。   宴好不笑了,唇角压下去:“公交还是地铁,你选一个,再晚点就赶不上车了。”   最后两人后半程坐的地铁。   ——   宴好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晴朗。   倒不是因为地铁上人多,全程站着,空气还很不好,而是那节车厢里的女孩子都在看江暮行,他想挡,但是挡不住,就很生气。   江暮行又高又帅,太引人注目了。   宴好今天是第一次坐地铁,还是跟江暮行一起,意义重大,本来应该很开心的,却因为那些视线,好心情一扫而空。   前面的江暮行转身:“地上有金子?”   宴好垂着头走路,没吭声。   江暮行看了眼他鞋上的几块脏鞋印,喉头滚了滚:“宴好。”   宴好听到江暮行喊自己名字,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阳光在他身上流淌,眼里有一小块斑驳的光影。   江暮行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这次是我的个人问题耽误了出行。”   宴好正要替他说话,就听他又说了句:“晕车这个事,我以后会锻炼。”   “噢……锻炼啊……”宴好一个激灵,快步走向江暮行,“是要锻炼,不然等到工作了还是挺不方便的。”   江暮行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宴好问道:“班长,你感觉怎么样?恶不恶心?想不想吐?吃橘子吗?”   说着就把手里的橘子摊到江暮行眼前,发现快被他捏烂了。   宴好尴尬的想找垃圾桶扔掉,头顶忽地响着江暮行的声音:“给我吧。”   “这个就别吃了。”宴好把橘子往身后放放,“我包里还有好多。”   江暮行伸手:“拿来。”   宴好递到半空又收回去:“那我给你把剩下一点皮剥掉。”   江暮行看他被橘子汁染黄的指甲。   “宴好。”   “嗯?”   “没什么。”   下一秒,江暮行就夺走了他手里的橘子,一言不发地几下吃掉。   ——   宴好针对江暮行的晕车做足了准备,譬如用保温杯装了一杯温的淡醋水,一袋橘子,两袋话梅,几个塑料袋,晕车贴,晕车药,他甚至研究了穴位按摩法。   没想到江暮行上车后就睡了。   宴好绷着的神经末梢放松了下来,他往江暮行那边靠靠,戴上耳机听歌刷新闻。   刷了没一会,宴好就去看江暮行睡着的样子。   有人经过走道,朝江暮行打量过来,一个两个的,没完没了。   宴好拿出棒球帽,小心给江暮行戴上,用帽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江暮行不舒服地拢起了眉峰,宴好赶紧给他把帽檐往上拉拉,动作很轻,都没敢呼吸。   直到江暮行眉头舒展开了,宴好才松口气。   宴好想用衬衫搭在江暮行头上,把他的脸整个蒙住。   想想而已。   真的就只能想想,江暮行又不是他的。   宴好换了歌听,手跟着旋律敲点腿部,就那么一路听到A市,全程没闭眼,也没上厕所,他就跟一条守着宝藏的毒蛇一样,时刻盯着每一个窥觊的人。   ——   车到站前江暮行醒了。   宴好看他把帽子拿下来,就心虚地解释:“班长,帽子是我给你戴的。”   江暮行瞥他蜷在腿上的手:“我知道。”   宴好的眼色立即就变了:“你,你知道?”   “这是你的帽子,”江暮行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宴好呼口气:“也对。”   江暮行把帽子还给他:“说说。”   宴好睁眼说瞎话:“我是看你那边有太阳,就给你用帽子挡挡。”   江暮行扯一下窗帘,还抖了抖。   “……”   宴好哈哈讪笑:“这我脑子笨,没想起来拉帘子。”   江暮行看过来,目光是幽暗深黑的,那里面不清楚是审视,还是别的什么。   有一瞬间,宴好感觉自己被江暮行看穿了,他浑身的血液迅速凝固,内心惊慌不已。   太可怕了,一定是错觉。   ——   车厢里响起了广播声,到站了。   宴好僵着,一动不动。   江暮行起身往外面走,膝盖碰碰他:“挪开一点。”   宴好在恍神,挪脚的时候没注意,勾到了江暮行的小腿。   江暮行没站稳,手撑住了椅背。   宴好仰着脸跟他对视,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在求吻。   江暮行俯视半响,撑着椅背的手往下移动,碰到他头顶翘起来的柔软发丝,低沉喊出两个字:“宴好。”   宴好鼻子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唔”声。   江暮行的声音里有无奈,细听之下还藏着些许笑意:“我们要不要下站?”   “要。”   宴好茫然了几秒,急匆匆道:“哦对,到站了,箱子我来弄,包也给我背,你走你的,你快点下去……”   江暮行把说半天还坐在位子上的人拉起来,按着他的后背,把他往排队的人群后面推推:“东西我拿,你先走,我在你后面。” 第33章   A市笼罩着一种没有人情味的繁华。   宴好要是跟杨丛过来玩, 出了车站就会四处瞎逛, 但他身边是江暮行。   再美的景色,再好玩的地方都无所谓了。   宴好寻思江暮行晕车,肠胃不舒服, 要在酒店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他就耍耍手机上的小游戏, 不耍都不会无聊,他可以看江暮行睡觉。   因为是双人房, 他们一个房间。   ——   宴好没想到江暮行到酒店把行李一放,就说要去A大。   “现在吗?”宴好懵了。   “A大离这里不远。”江暮行拉开背包翻找着什么,“我们转一转, 顺便在那边吃饭。”   宴好看他脑后一截干净的后颈:“你不睡会吗?”   “车上睡过了。”江暮行江将找出来的一盒东西丟向他, “拿着。”   宴好接住看看,绿盒的,上面有字, 全英文的, 他看懂了,迟缓地眨了眨眼,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江暮行把背包拎起来往床里面一扔, 在床沿坐下来:“驱蚊的。”   宴好用指尖划了几下盒子,他不是很招蚊子的苦逼体质,但他皮肤白,被叮了红包会很明显,而且要很慢才消下去, 通常都会受不了地一直挠。   宴好本想到地儿买小瓶装的六神,他看着手里的驱蚊贴,脑袋就有些晕,不知道是不是热的,“班长,你买的啊?”   这问题傻逼了。   肯定是买的,不然难不成是大风刮的?   宴好正要挽救一下自己的智商,哪晓得江暮行来一句:“不是。”   “黄绪托人给女朋友买的。”江暮行的语气里听不出波动,面上也不见表情,“随便给了我几盒。”   话落就顿了顿:“我只带了一盒在身上,剩下的都在家里,回去给你。”   没等宴好反应过来,江暮行就倏然站起身:“你走不走?”   宴好的思绪顿时就被打乱了:“走啊,走走走,班长你等我会,我上个厕所。”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江暮行吐出一口气,目光从小桌的蓝色保温杯上扫过,又折回去,停顿几个瞬息,上前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淡醋水,眉头皱了皱。   “真难喝。”   说着,江暮行又喝了几口。   ——   去A大的路上,宴好的肚子吵得厉害,他就跟江暮行找了个饭馆。   江暮行只点了碗面,还是清汤面,一根肉丝都没有。   宴好把菜单翻过来,翻过去,又翻过来,最后将就地要了份鱼香肉丝盖饭。   他是肉食主义者,最爱的三道菜依次是炖猪蹄,红烧肉,糖醋排骨。   再看江暮行,饮食清淡,快成素食主义了。   宴好不假思索地说道:“班长,听说总是吃素,慢慢就会变得清心寡欲。”   江暮行的额角隐隐一抽。   “你看出家人,粗茶淡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宴好振振有词,“还有你,头脑清晰,很冷静,很理智,没有欲望。”   江暮行额角抽得更厉害。   宴好凑到他旁边:“班长,你都不反驳吗?”   江暮行端起茶水喝:“不反驳。”   真没有?那能站起来吗?宴好的视线下意识一点点下移。   江暮行蓦地侧过头。   宴好立即手忙脚乱地坐正了,没敢再瞄。   “你的好奇心在学习以外的地方尤其多。”江暮行将杯子扣回桌上,“我很正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宴好微怔:“正常啊?”   下一刻就脱口而出:“正常就好,挺好的,正常好。”   江暮行:“……”   ——   宴好是真饿了,饭一来大口大口的吃,嘴里塞得很满,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江暮行没多大胃口,捞了几筷子面条吃完,筷子就被他搁在了碗口上面,他后坐一点刷手机。   宴好口齿不清:“班长……”   江暮行打断:“吃你的。”   宴好鼻子里出声儿:“我想跟你说个事。”   江暮行眼皮不抬:“吃完再说。”   宴好抿掉嘴上的菜油:“哦。”   “我忍不住,还是边吃边说吧。”宴好咽下一口饭菜,“老班有没有跟你聊过我?”   江暮行的眼皮掀了掀。   宴好抓开戳到眼睛的发丝:“从垫底跑到中上游,肯定会引起猜疑。”   江暮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怎么,有人找你了?”   宴好没回:“你还没告诉我。”   “目前没有,”江暮行简明扼要说完,“到你了。”   宴好撇了撇嘴:“QQ上有敲我,空间里也有一些评论,没明说,就古里古怪的。”   江暮行看着他:“每一分都是你凭自己拿的。”   “不是啊。”宴好在碗里挑笋子吃,“你给我划的那些重点,好多都考到了,没有你,我不行的。”   江暮行慢条斯理道:“先不说其他科,就说数学,选择题跟填空题都有书本上的,原题,没改动一个数值。”   “最后的大题第一题虽然不是原题,但是书本上也有类似的题型,老班考前再三强调过会考那一块,并且划过重点复习范围,照样有一些人丢了分。”   他稍一停顿,言辞犀利:“你说那些分是不是不该丢?”   宴好摇摇头:“不该。”   江暮行又不快不慢地问:“那他们为什么会丢?”   宴好温顺应答:“没复习好。”   江暮行在他抬起头时跟他对视:“所以即便是我给你划了重点,你不认真复习,反复去记去理解,归纳成自己的东西,考试的时候在卷子上看到了,只会觉得熟悉,不知道怎么做。”   宴好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直直地望着江暮行。   江暮行严肃道:“宴好,你要记住,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你必须端正思想,你的成绩是自己努力的成果。”   宴好不知道怎么,这会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全身像被一阵电流扫过,麻麻的。   “但我确实有依靠你。”宴好说。   江暮行淡声道:“接着吃你的饭吧。”   宴好找出所有的胡萝卜丝堆在一起,夹起来一口吃掉:“班长,你的嗓子好了没?”   江暮行道:“好了。”   宴好一脸惊讶,考完试就好了,难道真是考前综合征?   “那什么,班长,你坐在那位子上,是不是压力很大,每次考试都很担心掉下来?”   江暮行不置可否:“分拉得很开,不会有人能追得上。”   宴好:“……”   口气很狂,但不是吹牛。   ——   下午两点左右,宴好跟江暮行到达A大。   这个时间线上,A大放暑假,大门对面的公交站台都是提着皮箱的年轻男女,不时有一串轮子碾过路面的声响。   宴好把头上的棒球帽拽拽,站在大门口把相机给江暮行:“班长,你帮我拍个照。”   江暮行举起相机。   宴好比剪刀手:“把我拍的帅一点。”   话落,他就看见江暮行拿着相机后退好几步,停在一处,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宴好的心脏砰砰直跳,耳边的杂音似乎都离他远了,他听见了江暮行膝盖碰到灰尘的声响。   江暮行喊:“笑。”   宴好本能地翘起嘴角,眼尾也弯起来,笑得明媚。   江暮行没有动。   宴好等了又等,快笑僵了:“班长?”   江暮行按下了快门。   之后宴好得寸进尺,拉着江暮行站在原来的地方,请一个A大生帮忙拍一下。   于是宴好有了跟江暮行的第一张合照。   虽然他们只是并肩站在一起,没有其他肢体接触,但他们看的是同一个方向,在同一个框里。   属于他们的青春年少就此定格。   宴好看着照片,心里产生出了一种只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会有的感觉。   整个人都飘了。   宴好把照片划过去,又划到自己眼皮底下。   感谢前面二十多天的宴好,有他的刻苦跟坚持,才有自己的这一趟圆梦之行。   ——   “班长,我再给你拍几张吧。”   宴好兴致勃勃的像个春游的小学生,“路牌底下怎么样?”   江暮行打着他硬塞过来的遮阳伞,立体分明的轮廓全遮在阴影里:“你到底进不进去逛?还是说,你就在门口拍照?”   宴好小步跑到伞的边缘,飞速探头看了看伞里的江暮行:“班长,你是不是不想打伞啊?”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咳一声:“我也是为你好。”   “晕车的人刚坐完车,身体会不舒服,今天很晒,你在酒店又没休息,万一你晕倒了,我都不好把你弄回去。”   江暮行嗓音略沉:“帽子加伞。”   宴好心说,有时候不方便打伞,所以帽子还是要戴,我只是想安安静静跟你逛个校园,不想你都到哪都是焦点,被人打量议论。   但这些话不能说。   面对江暮行的注视,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笑了笑:“为你好,真的。”   江暮行睨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小江。”   是黄绪,旁边还有个很高挑的女生,短裤底下的一双腿又细又直,头发比杨丛前女友的还要长。   这样的天气,她都没扎起来,全披在肩头,随风飘飘,气质很好。   宴好跟江暮行八卦:“黄绪的女朋友身材真好。”   江暮行把伞收了。   宴好又说了句:“很正。”   江暮行棒球帽也摘了。   周围顿时投过来多道视线,掀起一片骚动。   宴好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不好了,他正要说话,黄绪已经带着女朋友往这边来了。   黄绪没急着给女朋友介绍,而是走近点,眼睛在江暮行跟他身旁的男孩身上梭巡:“出来玩啊。”   他的表情很是意味深长:“出来玩好。”   完了又看向江暮行,无视他的冷眼警告,笑着说道:“是要出来。”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有深意。 第34章   黄绪是来接女朋友回家的, 寒暑假都这样, 年年如此,没料到会在A大门口碰见江暮行,发现他不是一个人, 身边还带了一个,这又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把人带出来, 带到陌生的城市,身边一切都是陌生的, 很容易让对方产生一种“我只有你”的依赖感。   这一点黄绪很有心得。   当年他就是这么追到的女朋友。   况且两个人出来玩,除了有很多机会了解彼此的其他面,促进感情上的交流, 还可以制造出一系列回忆点。   俗话说得好啊,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更何况还是双箭头。   ——   黄绪站在学校冷饮店外排队,看江暮行的男孩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打电话, 天蓝色T恤左下角有块驱蚊贴, 确定没看错,就颇为暧昧地冲江暮行使了个眼色。   “驱蚊贴是怎么说的?”黄绪揶揄,“你不会说是我给女朋友买多了, 随手给了你一点吧?”   江暮行没言语。   黄绪自动理解是承认了,他竖起拇指:“小江班长,你是闷骚中的这个。”   前面的人拿了喝的离开,江暮行走进店里:“你们喝什么?”   “这该是我请客啊。”黄绪搔了搔一头金发,“不过, 以我们的关系,客气就没必要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两杯冰红茶。”   江暮行又要了一杯不加冰的茉莉花茶,一杯奶茶。   黄绪“啧”了声:“男孩子还喝奶茶?”   江暮行冷冷扫他一眼。   黄绪举手投降:“能喝能喝。”   江暮行把帽子摘下来,捋几下发丝,再扣上去。   黄绪示意他看还在打电话的男孩:“不问我怎么看出来的?”   江暮行半张脸都被帽檐投下的阴影挡着,看不清神情。   “烫伤膏。”   黄绪透露了个信息,下一秒就来一句,“是不是给你做菜烫伤的?”   见江暮行终于有了反应,黄绪拍他肩膀:“你绪哥是过来人。”   “那次我带队去M市演出,前一晚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你没让我稍东西,第二天却打给我,叫我捎烫伤膏,点名要什么牌子,还说要正宗的。”   黄绪别有深意,“太不像你的作风了,你就算烫一手泡,都不会这么重视。”   江暮行把树底下的人圈在了余光里。   “其实更早点,酒吧门口我就怀疑了,那会你有两个同学在场,另一个是富家小少爷的正常反应,好奇又不屑,就他对我有很大的敌意,从我走到你身边开始就盯我。”   黄绪心有余悸地摇头:“当时我都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多可爱一孩子,就是偏执,占有欲很变态。   黄绪瞥瞥左边看不出心思的江暮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第二次在卖场碰面,敌意就没了,我猜……”黄绪笑着挠挠眉毛,“你说了我的感情状况,说我有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谈情很好很稳定。”   江暮行不露声色:“绪哥,你话多了。”   “今天特殊,好日子。”黄绪阳刚的脸上写满兴味,“说起来,卖场那回,还是我给你制造的一机会,人亲自给你送U盘了,那晚你有利用吧?你不是个浪费机会的人。”   江暮行不知想到什么,周身的气息有变。   就像一片沉寂的深海里突然翻出了一个水泡,又在瞬息间卷起一条波浪。   然后一轮暖阳缓缓升起,海平面波澜壮阔,激昂不止。   这一刻,江暮行藏在世界里的光亮泄露了出来。   黄绪心下震惊,虽然他天生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但这小子是例外,这会倒是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打破了认识一年多以来的零记录。   他感慨又替他高兴:“看来是用到了那个机会,不管怎么说,你都该请我吃饭。”   店员递上来一个袋子,红着脸说道:“帅哥,这是你点的饮料。”   江暮行提了袋子出去。   黄绪懒洋洋地走在后面,看一眼已经挂掉电话的男孩:“过来了。”   江暮行把两杯冰红茶给他:“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黄绪一手拿一杯:“OK。”   江暮行问道:“A大有哪里能逛?”   黄绪答非所问:“现在这个点,这个气温,哪里人都少,没几对情侣大中午的跑出来,在学校里手牵手腻歪着约会。”   江暮行朝宴好方向走,脚步一顿,交代了一句:“不该说的,别说。”   “你小子也太谨慎了,我要是想说,在大卖场就说了。”黄绪像一个兄长一样,给他把帽子正了正,“前方的路很难走,祝好运。”   江暮行转身就走。   黄绪操着一把仿佛历尽千帆的沧桑嗓音说了句:“再大的雨都有停的一天,太阳会出来的,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都会有的,上天善待每个热爱生活的人。”   像是有感而发地煽情一回,也像是真心诚意地说给迎着光走的江暮行听,或者说给经过的陌生人听,又或是说给自己。   所有你以为永远跨不过去的坎,都会过去。   ——   宴好挥手回应黄绪跟他女朋友。   “两人很配。”   宴好想起来什么,“班长,他们现在是七年之痒吧?”   江暮行侧低头:“什么?”   “不是有个说法叫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吗?“宴好说,“黄绪跟他女朋友正好是第七年,不知道痒不痒。”   江暮行戳开茉莉花茶的盖子:“痒了就挠挠。”   “此痒非彼痒,痒在心里了,”宴好的嘴抽了抽,“不容易挠的吧?”   “有什么不容易的,关键看愿不愿意挠。”   江暮行颔首,“从树荫下走。”   宴好还没听够呢:“班长,我们再聊聊呗,我觉得你在感情上的理解很有一套。”   江暮行不咸不淡道:“我在学习上的理解有好几套,要听吗?”   宴好:“……”   江暮行径自沿着一排榕树往前走,宴好脚步飞快地追上去,地上枯叶被踩得“咯吱,咯吱”响,节奏轻快又澎湃。   “班长,这个奶茶……”   宴好连着吸溜两口,“很好喝。”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落后一步,两手捧着奶茶,头垂下去,嘴角上扬。   前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喊:“宴好。”   “诶!”   宴好飞快应声,人也跑向他。   ——   阳光正烈。   宴好跟江暮行在A大走走停停,拍了很多照片。   他羡慕又向往这里的学生,嘴上碎碎叨叨说了很多,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途经一排球场,一个篮球滚到宴好脚边,球场上有男生的叫声:“嘿,哥们,麻烦扔一下球!”   宴好捡起球扔过去,结果因为手上都是汗,球滑掉地上了。   球场传来一阵哄笑。   江暮行弯腰捞了球,随手一抛,球在烈日下划过很流畅的曲线。   遗憾的是,球冲向篮筐时偏了一点点位子,重重磕了下篮筐边缘,弹出去老远。   球场的A大生们表情精彩纷呈。   明明是一场装逼失败的直播现场,却因为当事人长得太帅,他们都嘲笑不起来,气人。   他妈的,老天爷不公平。   刚才让宴好扔球的高个男生从球场跑过来:“不是本校的吧?”   江暮行俯视他。   大概很少被人从这个角度打量,男生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戏谑:“我知道了,你们其实是高中生,想来看看传说中的A大什么样。”   说着就寻找身高上的安慰般,往个子比自己矮一截的男孩身上瞥,这一瞥,看到他眉心小痣,眼睛微睁,呆住了。   “啪”   宴好嘴里的泡泡糖吹了个泡泡。   男生回神,帅气的脸上露出一对酒窝:“小弟弟,你……”   宴好头顶的天空突然一暗,江暮行撑开了伞:“走了。”   这么猝不及防地共打一把伞,宴好愣了愣,呼吸有些急促,都不会思考了,就无意识地跟着江暮行,他往哪走,自己就往哪走。   后面的男生笑着大声喊:“我王郁,大一经管的,希望明年的新生报道队伍里面有你们,加油哦,小弟弟们——”   有嚣张,没坏心眼,就是个开朗阳光的大男生。   宴好听着那喊声,有一点血液沸腾,高三,高考,都快了,人生会走上另一个阶段,他要竭尽所能拽上江暮行一起走,哪怕不择手段。   “班长,你会考虑A大吗?”   江暮行不答反问,似是很随意的口吻:“怎么,你喜欢?”   宴好不假思索:“我喜……”   两个字出来,他的话锋一转,难为情地捏捏手指:“班长,这个问题,你问我一个学渣没意义的啊。”   江暮行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没意义?”   “那肯定没有。”宴好揩掉鼻子上面的汗珠,“A大的录取分数线很吓人,我这辈子都没戏。”   江暮行沉默半响:“这次期末之前,你有信心能达到目标?”   宴好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没有。”   江暮行沉声道:“所以不到最后,就不知道结果。”   果然是这一类话,宴好咬住嘴角想,你不来A大,我就算拼死拼上了,也没什么意思。   江暮行突兀地开口:“我明年会来A大。”   宴好怔住了,上次他问的时候,江暮行说没想好,现在怎么……   江暮行把伞收了,拇指摩挲着伞柄:“A大给过我一个保送的名额,我还没拒绝,今天走一圈发现景色不错。”   宴好难以置信,江暮行一看就是很有规划的人,会这么随便?   大学不是很重要吗?   宴好的嗓子眼干涩:“班长,你真的决定要选A大?”   江暮行低头看他:“嗯。”   宴好得到答案就蹲了下来,手脚一阵颤抖,他要怎么才能跟江暮行考到一个学校?   江暮行十分平淡地说了一句:“宴好,你想来这里,我可以帮你。”   宴好仰起头看逆着光的江暮行,眼前有点晕眩,什么也看不清,脑子里轰隆隆响,他半天才发出声音:“帮我?”   “对,”江暮行说,“我帮你。” 第35章   宴好给他爸打电话, 说要考A大。   宴明城在电话里吸口气:“你这是, 喝酒了?”   “没喝酒,我认真的。”   宴好蹲在椅子上,单手抱住腿, “爸,期末那天通电话, 我说我想考好一点,上一所自己喜欢的大学, 你让我去拼,争取考上第一志愿。”   宴明城的语气严肃:“我是说过,但你选A大, 我不是很支持, 这个目标不太适合你。”   宴好没说话。   宴明城语重心长:“你要量力而行。”   宴好执拗上了,硬邦邦道:“我已经决定了,暑假就开始照着这个目标复习。”   一阵静默后, 是金属打火机按开的声响, 之后是宴明城的声音,饱含很少见的无奈:“儿子,你这样, 你爸有点怕。”   宴好的嘴角抽搐,怎么他开始学习了,一个个的都怕?   “你必须给出一个理由。”宴明城心平气和的说,“不然你妈知道你定A大为目标,她会以为你精神跟心理方面出现了问题, 太不合常理,懂吗儿子?”   宴好:“……”   宴明城低呵:“理由。”   宴好直白道:“我暗恋的人要上A大。”   宴明城:“……”这理由还真是干脆又粗糙。   “那你暗恋的人是把A大当志愿,还是一定能上?”   宴好弓着腰,下巴搭在膝盖上面:“准A大生。”   宴明城惊讶道:“这么说,你喜欢的人是个学霸啊。”   “嗯。”宴好心说,是学神。   宴明城叹道:“你高三会看到自己的极限。”   宴好的眼里迸射出炽热的光芒:“爸,不止是考A大这件事,其他事上我也要努力,我想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能配得上喜欢的人。”   宴明城听得恼火:“以我们家的条件,哪来的配不上一说?”   宴好抿嘴:“我说的是我,我自己,宴好这个人,不是我家。”   宴明城:“……”   儿子是个情种,像他。   ——   宴明城沉吟了会,知道儿子主意已定,多说无意:“那我给你找几个家教。”   宴好说不用:“有我班长就好了。”   宴明城无法理解:“你想上A大,要往死里拼,每科都要一对一辅导,不单单只是数学。”   “我知道,”宴好说,“数学以外的其他科,我班长也会帮我。”   交一科的课费,享受六科的课程辅导?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宴明城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要好听见了敲门声,匆忙从椅子上跳下来:“爸,我不跟你说了。”   “偶尔帮忙讲个题,对你的摸底月考有用,能提高点你的成绩,但绝对不能让你上A大,没一点可能,你需要大强度的复习。”   宴明城没挂电话,强势地把话说完,“别说其他科,我觉得接下来数学都不能让你那个班长辅导,他也要备考,精力有限,到时候顾不上你。”   宴好想不出词来应对他爸,他急着给江暮行开门:“爸,你让我自己来吧,我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宴明城面对儿子的坚定,纵有一堆的经验跟教导,只能化作一声感慨:“好吧,儿子,但愿你能完成梦想。”   通话结束了,宴好在原地站了几秒,搓了搓脸平复心绪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他忽然喊了一声:“班长?”   门外没声响。   宴好眼里的热度顿时就褪了下去,不是?他往猫眼上凑,却在快要贴近时,以前看过的鬼片某个画面飘到了眼前,他缩回脖子,后退着闪进一旁的卫生间打给江暮行。   电话一通,宴好就立即问:“班长,你在哪?”   “餐馆。”江暮行那头的声音很嘈杂,“怎么?”   宴好听着他的声音,放松下来:“有人敲门了,我以为是你。”   江暮行的呼吸一滞:“你把门打开了?”   宴好走出卫生间:“没有。”   江暮行沉声道:“我敲门会喊你名字。”   宴好现在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挺怂,像找家长哭鼻子的小朋友,就有些难为情:“嗯,那我挂了。”   另一边,餐馆里,江暮行对服务员说道:“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点的那份餐打包?”   ——   不多时,江暮行回了酒店,看见门缝里塞了几张小卡片,他手伸过去,把卡片拿出来。   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接着门从里面打开。   宴好拿着手机,看看江暮行,看看他手里的卡片,再看看他。   “……”   江暮行用拇指跟食指夹着卡片:“给你敲门的人,就是来塞这个。”   宴好发现卡片上是衣着暴露的貌美女郎,江暮行的食指指腹刚好按在她挺翘的臀部,哪怕只是一片纸,不是真人,他的眼睛也一下就变得猩红,脸苍白一片。   反应过来时,宴好已经抢走卡片回房间,全撕碎了丢进垃圾篓里,瘦削的肩背剧烈起伏。   江暮行顿了顿,抬脚走进去,反手关上门,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坐下来。   宴好见他没说什么,就剥了个橘子,悄悄把皮盖在了卡片上面。   江暮行打开一次性餐盒:“这家酒店的管理在这件事上应该有采取措施,让工作人员定期检查清理。”   “拉皮条的为了卡片能在被清理前发挥作用,就会去敲门,有的房客听到敲门声会问是谁,干什么的,有的会直接开门,那样就能看到掉在地上的卡片,做成生意的几率相对来说要大一些。”   “不论是哪种买卖,一旦存在,就说明有一定的市场需求。”   宴好一片一片橘子往嘴里塞:“你懂得还挺多。”   江暮行:“常识。”   宴好:“……”   江暮行中午只吃了几口面,晚上喝的粥,九十点钟晕车的反应减退,肠胃渐渐恢复过来,饥饿感逼迫他出去吃东西。   要不是那通电话,他会吃完了回来,而不会把房间弄得一股子饭菜味。   江暮行侧头看向坐在床上的人。   宴好眼神询问,江暮行收回视线,继续吃炒饭。   “袋子里有蛋挞,给你买的。”   宴好愣了下,按理说他肯定是要一起去的,只是倒霉催的,今天路走多了,脚出汗出得多,加上鞋子不经常穿,比较新,磨脚了,还有就是想趁机单独给他爸打电话,就没跟出去,没想到江暮行还给他带了吃的。   “蛋挞啊……”宴好看着他的后脑勺。   江暮行没回头:“不想吃就算,你想吃别的自己下去买。”   宴好连忙道:“我没说不想吃。”   几个蛋挞全进了宴好的肚子,他吃撑了,瘫在床头按遥控器,电视换个不停。   江暮行收拾了桌子去洗澡,宴好就开始心猿意马,他安耐不住地滑下床,轻手轻脚走到卫生间门口。   不是有酒店的卫生间门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吗?这家的怎么一点都看不到?   宴好失望地在门口逗留着,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水声停了,他慌张跑回床上。   江暮行没出来,过了会水声又响,这次持续了十来分钟才停。   开门声一响,宴好的余光就瞥过去。   江暮行穿的很整齐,T恤搭运动裤,头上盖着毛巾,发梢滴着水。   宴好很遗憾没看到一块腹肌,眼神都不自觉幽怨了起来,实质化地往江暮行身上戳。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声:“电视不看就关掉。”   宴好谎话张口就来:“看啊,我在看。”   江暮行蓦然抬起头,锋锐的眉眼脱离毛巾下的阴影,目光摄人,宴好登时把眼睛对着电视屏幕。   “台挺多的,”宴好清咳两声,“还能收到中央五套。”   “电影也有,班长你有想看的吗?我给你找找。”   “无所谓,”江暮行擦着头发,前言不搭后语,“黄绪约我们明早去海边看日出。”   宴好坐起来:“赶得上吗?”   江暮行看他一眼,将他脸上的兴奋收进眼底:“明早三点半起。”   “三点半?”宴好说,“那我得定个闹钟。”   江暮行随便擦了会头发就把灯关掉,宴好一脸懵逼。   “班长,你关灯干什么?”   “睡觉。”   宴好在黑暗中看旁边床上的江暮行:“还早啊。”   江暮行问他:“明早几点起?”   宴好默默躺了下来。   床头有很浓的味道,柠檬掺杂着药味,来自一左一右两个驱蚊贴。   宴好翻身对着江暮行的床边,觉得搁在中间的柜子特别碍眼:“班长,我想跟你聊聊天。”   没等江暮行开口,他就抢先一步:“我已经跟我爸说了我要考A大了。”   这是个重大的决定,足够改变人生的轨迹,所以他第一时间告诉了家里。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脚在被窝里蹭蹭床单,无意间碰到脚后跟破皮的地方,疼得他“嘶”了声。   “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江暮行不知道是不是困了,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浑浊嘶哑。   宴好嘴上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想等江暮行睡着了,就过去偷亲他。   结果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今天白天又没休息,还走了很多路,灵魂再怎么激动,欲望再怎么强烈,也架不住身体的疲惫,没多久就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房里寂静无声。   片刻后,江暮行下了床,借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光亮,把出去吃饭买的碘伏跟棉球拿手里,走到右边那张床的尾端。   宴好睡得很沉,脚踝被一只粗粝干燥的手掌握住,从被窝里捞的时候,他的呼吸均匀悠长,毫无知觉。   江暮行把他的脚放在腿上,轻托起来一点,用棉球沾了一些碘伏,给他擦了擦破皮的脚后跟。   宴好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心,发出不舒服的梦呓。   江暮行弯下腰背低着头,在他那处破皮的地方吹了吹。   宴好眉心的纹路慢慢就平了。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细细的脚踝,半响把腰背弯得更下去一些,在他白皙光洁的脚背上吻了一下。 第36章   宴好是带着一身闷气到海边的。   第一次跟喜欢的人睡一个房间, 期待了很久, 梦里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回。   可这么好的机会真砸他头上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什么事都没干成。   而且睡得跟死猪一样。   大概不会有人像他这样蠢了。   ——   江暮行跟黄绪通完电话, 见宴好已经快走到海里了,他的面色一沉, 脚步就朝那边迈去。   “宴好。”   背后的声音让宴好骤然清醒,海浪往他的鞋子上面拍, 他后退好几步,找地儿脱鞋袜。   江暮行出声阻止:“你脚磨破了,别下水了, 安稳在岸上待着吧。”   宴好解鞋带的动作停下来, 愕然扭头:“班长,你怎么知道我脚破了?”   江暮行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半夜上厕所看见的,你脚在外面。”   半夜?宴好又郁闷上了, 那个时间段他在睡觉, 只有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见江暮行在看自己,宴好就抿起嘴角笑笑:“没事儿, 就破了点皮,早上都不怎么疼了。”   江暮行的面色漠然:“那你自己玩。”   宴好迷茫眨眼:“班长,你不游泳吗?”   江暮行背过身往岸上走:“不会。”   宴好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起来,他对着江暮行的背影大声喊:“我教你啊,班长, 我游泳很厉害的。”   江暮行脚步不停,理由随口就是一个:“没带干净衣服。”   “哦。”宴好失落地踢飞一滩沙子,几瞬后,他听见江暮行说了句:“下次让你教我。”   还有下次?宴好的心跳停漏了一秒,下一秒就狂跳起来,他跑着追上江暮行,手指指一处。   “我们去那边吧,那边有浅滩,水很浅的,还有很多石头,踩在上面很舒服,视角也好,可以拍照。”   说着就先往那边跑,边跑边回头,大幅度地挥着手,风把他一头柔软的发丝吹乱,脸上有笑,眼里有光。   “快过来啊,班长。”   风景太好,时光太美,江暮行看得有些出神。   ——   这个点,海边有晨泳的,帐篷里露营的也一个一个地探出头,等日出的人不少。   宴好拍了好一会照片,黄绪跟他女朋友来了。   十分钟前,宴好才从江暮行口中听到了一些事,关于黄绪。   现在看到他,心境就会有些许不同。   黄绪以前是三中的,成绩名列前茅,跟女朋友约好的一起上A大。   结果高考那天早上,黄绪他爸突发脑溢血住院,他错过了高考,之后也没办法再投入到学习中,就跟人搞了个乐队,在酒吧唱歌,四处的接活动,写歌卖。   理想早已猝死,活着的只有现实。   宴好心想,黄绪跟江暮行的家庭情况有异,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他们都是一夜之间就惊惶长大了,所以他们能成为朋友。   黄绪感到古怪,江暮行的男孩怎么突然对他多了一堆友善的情绪?   昨天在A大还没有。   黄绪牵着女朋友陈星走近点:“小孩儿……”   宴好还没回答,一旁的江暮行就冷声开口:“昨天没介绍名字?“   黄绪一脸趣味地朝江暮行投过去一个眼神,不是吧,小孩儿都不让叫?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偷偷看他,听黄绪问:“宴小好,你们打算在A市玩几天?”   “周三快中午的票。”宴好说。   “那抓紧时间的话,A市的景点差不多能跑完。”   黄绪懒懒笑道:“我们今天下午就得回去,跟你们就不一道了。”   陈星倚着黄绪,大概是不熟,就没说什么话,但并不高傲,宴好看过来时,她给出了一个很柔美的笑容。   宴好想起江暮行说黄绪要照顾他爸,只能留在本市。   所以说……   宴好看黄绪跟女朋友牵在一起的手,据江暮行透露,这俩人是从初中走上来的。   这就是说,他们一路走过青葱年华,又赶上异地。   身边还是彼此。   宴好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种,不会被时间冲散掉的感情。   羡慕,祝福,也很憧憬。   ——   黄绪是背着吉他来的,他就地坐在沙滩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DV,让江暮行帮忙录个视频。   江暮行:“……”   宴好:“……”   “班长,我们被黄绪利用了。”宴好小声说,“他想炫耀。”   江暮行摆弄DV,淡淡道:“没事,他占不到便宜。”   宴好没听清。   黄绪不带害臊的,他拨几下琴弦,笑容跟耳朵上的银耳钉一样耀眼:“媳妇儿,坐。”   陈星倒是有些羞涩,她拢了拢裙子,在他一侧坐下。   宴好被这恩爱一幕刺激到了,他往江暮行身边挪了一下,又挪一下。   江暮行没动,仍他挪过来。   ——   黄绪唱的是原创,叫《沙螺》,关于他对生活的感悟,感激,期盼。   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他觉得这首歌适合在海边唱,身边要有沙滩,有大海,有恋人,有朋友。   时机对了,才有了这样的画面。   黄绪的嗓音并没有多少华丽的技巧,他唱歌是有情感有灵魂的,非常有感染力。   好像每一句歌词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黄绪唱到副歌部分,陈星脱了鞋袜,赤脚踩在沙滩上漫舞,动作轻盈的像春日里的一抹风,一只蝴蝶,一片旋转着的落叶。   黄绪的眼神始终追着她。   海边的其他游客闻声靠近,跟着节奏拍起手来,没上前,都在镜头外围,不会有谁去破坏唱着歌,跳着舞的一对恋人。   宴好也轻轻拍手,脑袋跟着晃动,眼睛往江暮行拿在手里的DV上瞥。   黄绪的外形很酷很有男人味,嗓子又好,还会创作,却不去参加歌唱节目,不进娱乐圈。   就像江暮行,也在坚持自己的选择。   还有他。   ——   歌唱玩了,舞跳完了,视频也拍完了,黄绪就把DV对着宴好跟江暮行:“拍拍你们。”   宴好无措地看一眼江暮行。   黄绪调侃道:“宴小好,你看他干嘛,说你的,说你想说的。”   宴好脸颊一热,他用余光瞄瞄江暮行,见没什么反应就挠挠鼻尖开口:“现在是7月11号,早上4点……”   “39,4点39,”宴好看了下手机,手往后指,“我在A市,后面是大海,风很凉爽,海水很蓝,沙子又细又软,有贝壳。”   说着就去摸左边,只摸到了沙子:“班长,我的贝壳呢?”   江暮行手一抛,小贝壳落入宴好怀中。   宴好摸摸,上面还有江暮行的体温,如果不是在外面,他都想亲亲蹭蹭。   “看,贝壳,很漂亮。”宴好举起贝壳,“我捡的。”   一直沉默的江暮行猝然蹦出一句:“位置是我告诉你的。”   宴好:“……”   “但把贝壳捡起来的是我。”   江暮行睨他一眼:“我没说不是。”   宴好智商掉线了,他有些孩子气地撇撇嘴:“好吧。”   黄绪DV后的脸直抽,果真是当局者迷,江暮行的男孩迷糊得很。   陈星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诧异地向黄绪眼神询问。   黄绪轻微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去观察。   陈星就恢复如常,没表现出一丝不自然,避免那个在喜欢的人面前自卑,不自信,又敏感的男孩拘谨。   “今天来看日出的有我,还有我班长,”宴好指一个说一个,“绪哥,绪哥女朋友……”   黄绪开始提问:“心情怎么样?”   宴好剥块糖吃,状态很放松:“高兴。”   黄绪又问:“明年就高考了,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宴好眉心轻拧,怎么突然采访起来了?他本能地警惕起来:“绪哥,你问问我班长,别光问我。”   黄绪喊江暮行,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听到没,让我问你,那你说两句。”   江暮行望着远处的广阔深海,望了好一阵,迟迟没有言语。   宴好不知何时把脑袋转向江暮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期待还能听到些什么,具体点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计划。   只要打探到一点江暮行未来的形迹,宴好就会想方设法参与进去。   好几分钟后,江暮行抬眼正视DV,眼底划过一道柔光:“我希望未来能拥有希望。”   两个“希望”,两个含义。   没有消极,只有沉淀下去的守候。   ——   “嘎嘣”   宴好咬碎了嘴里的糖果,江暮行想拥有的希望是什么呢?   自己能帮得上吗?   宴好想帮江暮行拥有他想要的东西。   黄绪咳了几声:“好了,宴同学,你班长说了,到你了。”   “也没什么想法。”   宴好垂着头,手指在沙子上瞎划:“就是努力做最好的自己。”去爱最好的人。   “这还叫没什么想法?”黄绪说,“小弟弟,你给自己定的要求,这个世上没多少人能做到的。”   宴好说了句:“我会成为其中之一。”   语气十分的平常,每个字里面却都裹着自己的决心。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宴好的发顶上面,看他早上扑了水,还是翘起来的一撮毛迎风飞动,朝气蓬勃。   单纯,美好,又炽热。   宴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他回到现实中,全身刷地火烧火燎。   沙滩上多了“江暮行”三个字。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划出来的,字很大,划得很深,像描过。   宴好慌慌张张抹掉江暮行的名字,装作淡定地垂着眼睛刷手机,却不知黄绪已经无意间全记录了下来。   黄绪还没怎么看,江暮行就起身走过去。   “视频发到我邮箱,尽快。”   黄绪神态懒散:“发你可以,你要怎么谢我?”   江暮行拿走他的DV,看镜头里的人:“等你将来有了孩子,题不会做可以找我,免费讲解。”   黄绪:“……”   用一个视频给孩子找个厉害的家教,值了。   ——   距离五点还差七分钟,天际出现了一条橙黄色的细线,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拿着一支大画笔,在一点点把细线拉长,往两侧涂画。   那颜色的面积越来越大,色调越来越浓。   然后,红日跳出海面,霞光万丈。   一时之间,海边沸腾,惊叹大自然之美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多个镜头都在记录这个画面。   江暮行往后退一点,他也像周围其他人一样拿起了手机,出现在镜头里的却不是日出,是拍日出的男孩。   宴好拍完日出回头,一眼就找到江暮行的身影,他飞快跑过去,轻喘着气,眼睛因为兴奋显得黑亮无比。   “班长,你拍了吗?”   江暮行看他染一身霞光:“拍了。”   宴好刘海被吹开,露出饱满额头,眉眼带笑:“好看吧?”   江暮行眼帘半阖,从他小小眉心痣上掠过:“嗯。”   宴好满眼好奇:“那你给我看看你拍的。”   “明年这时候我会把照片洗出来。”江暮行说,“给你看。”   宴好不是很信,抬头直直看他:“你说的啊。”   江暮行跟他对视:“我说的。” 第37章   蚁岭是A市最有名的景点, 宴好想陪江暮行爬上去, 脚疼也能忍。   但江暮行说自己肠胃不舒服,弋岭就没去成。   俩人只去了不需要太折腾的景点,散散步, 拍拍照,听听昆曲, 吃吃东西。   周三下午宴好跟江暮行回了T市。   江暮行在出站口说道:“去我那,我有几本资料书要给你。”   宴好没意见, 只要跟江暮行在一块,怎么都好。   到了邻里中心,宴好见江暮行气色还可以, 回来比去A市要好一点, 就唠叨说有几个景点没去成,还把买来的地图摊开,指给他看。   江暮行捏捏鼻梁:“考上了A大, 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   宴好眨眼:“也对。”   他叠起地图拿手上, 犹豫着问:“班长,你觉得我上A大的几率是多少?”   江暮行把帽檐往上抬抬:“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我爸听说我要上A大,就问我是不是喝酒喝多了, 还让我给出一个理由,不然我妈会以为我精神跟心理出现了问题。”   宴好手伸进刘海里,挠挠额头笑:“名校我也敢想,疯了。”   就像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一样, 疯得无可救药。   左耳边响起喊声:“宴好。”   宴好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模样乖顺:“嗯。”   江暮行看着他:“敢想是第一步。”   宴好直视江暮行的眼睛没超过三秒就移开了:“那第二步呢?”   江暮行道:“敢做。”   宴好瞥江暮行垂在腿边的手,舔了舔嘴角:“然后就能实现目标?”   江暮行给出一个回答:“可能。”   宴好垂眼:“哦。”   有摩的过来了,江暮行把宴好拉到里面:“但是你不敢想,连可能都不会有。”   宴好被他碰过的胳膊一阵颤栗。   街道喧闹嘈杂,江暮行的嗓音沉着,凌厉,格外有穿透力,他告诉宴好:“有些东西,你以为遥不可及,其实就是属于你的。”   宴好脑子里还没转过来弯,江暮行就来一句:“好好复习吧。”   “……”   ——   宴好第二次来江暮行的住处,白天看比晚上要更心酸,环境差到无法形容,楼道里的墙都裂了,住着太不安全。   而且楼梯是真的窄,一个不慎就能摔下去。   宴好心里盘算着怎么让江暮行去他那,一直心不在焉,直到江暮行拿出一摞资料书,新旧不一,高三生的苦逼气息扑面而来。   “不是说就几本吗?”   “九本。”   “……”那确实可以说是几本?!   “三本物理,一本化学,一本生物,剩下都是数学。”江暮行把书往桌上一放,“我看过了,适合你。”   宴好脑阔有点疼。   江暮行屈指在最上面那本资料书上点一下:“这里面折起来的几页,你回去做完,同时理出题型,我周六晚上过去的时候会检查。”   宴好翻了翻,脑阔疼得一抽:“这么多。”   江暮行打开角落里的台式电风扇:“你都可以做,这是你能力范围内的。”   宴好满脸的惊讶,他现在这么强了?   江暮行没把风扇正对着他吹,调了调方向:“我给你补的课,你的进度我最清楚。”   宴好捣蒜一般点头:“班长,我肯定是百分之两百信任你的,就是……唔……怎么说呢……”   他词穷,磕磕巴巴,突然就红了脸:“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江暮行突兀道:“自信。”   宴好没反应过来:“班长,你说什么?”   “我说,”江暮行强调一遍,“你要有自信。”   宴好的呼吸一窒,眼神躲闪着没去看江暮行,他心说,除了喜欢你这件事,其他的我都有自信,可是好像我所做的每件事,都围绕着喜欢你。   所以我的自信总是拾不起来。   小客厅里响起清脆声。   宴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发现置物架一角挂着一串旧风铃,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   江暮行沉着嗓音:“宴好,我在跟你说话。”   宴好收回视线:“在听。”   江暮行目光逼人:“不是在开小差?”   宴好心虚地把头垂下来,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江暮行皱眉:“大点声。”   宴好脑子一热:“你都看出来了,那还问什么嘛。”   说完就慌乱地倒抽一口气,头垂得更低。   周遭气氛微妙。   宴好心里既忐忑又惊悚,他竟然跟江暮行发牢骚了。   一定是目标一样样实现,太顺利,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宴好撕咬着嘴皮,小心偷看江暮行,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暮行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接着先前的话题:“暑假一个月的学习计划,周六我也要见到。”   宴好一愣,连忙应声,不敢再走神:“知道了。”   江暮行又开口:“还有……”   宴好闻言,一颗心提了起来,还有?   “再读一篇课外文章,写一份800字以上的观后感,中英文都要,”江暮行说,“同样要在周六晚上交给我。”   宴好:“……”   这都已经周三下午了,就几天时间,好多事。   江暮行看手表:“你有什么要问的?”   宴好摇头:“没有。”   江暮行撩撩眼皮:“真没有?”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其实有一点点。”   江暮行对他的改口没意外:“说。”   “班长,我想给你加钱。”   宴好不太敢去留意江暮行的表情:“你看啊,每科你都帮我补课,可是我只付你数学的课费,这样感觉我占了你很大的便宜,太不是东西了,我心里就很慌。”   江暮行看他努力摆出了自然的状态,手指却还在抠着桌子边缘。   “随你便。”江暮行说。   宴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能翻篇了,不然他会一直想,一直纠结。   “那补课的时间,还是周六周日晚上?”   “开学后要改,到时候再议。”江暮行说,“暑假还是原样。”   宴好都听他的。   不多时,江暮行找了袋子把资料书全装进去:“拿着,回去做题吧。”   宴好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错觉:“噢。”   江暮行看他孩子气的惦着一袋书:“晚上还去不去酒吧?”   宴好忙道:“去,我要去。”   江暮行提醒他:“最多只能待一小时。”   “行,我就去看看,”宴好拎着书,“那我回去了。”   江暮行的语调平平:“给你叫了个熟人的车,在楼下。”   宴好呆滞了好久才深呼吸,勾着袋子的手有点抖,他喜欢的人不但长得极其好看,聪明又稳重,还可以这么好,绝对不能让别人得到。   ——   江暮行在小阳台目送出租车消失在拐角,拨了个号码:“绪哥,今晚你在酒吧?”   黄绪:“在。”   江暮行:“要唱几首?”   “就一首,压轴的,晚上有活动。”黄绪说,“怎么,小朋友要过来玩?”   江暮行回客厅:“他好奇。”   “正常的,好奇才对。”黄绪在那头笑,“没几个人能做到像你一样,十八九岁就有逆天的自制力,自我约束,永远理智,我都自愧不如。”   江暮行拿起桌上的小半杯水,沿着宴好喝过的位置掠过,仰头把剩下的水一口喝了。   “我在他那个年纪,抽烟喝酒泡吧看片,玩儿纸飞机,什么都好奇。”黄绪说,“他算很乖了。”   江暮行放下水杯:“我晚上不一定能顾得上他。”   “放心,我会帮你看好。”黄绪会意地给了答复,调笑起来,“不过,你让他去看你工作真的没问题?”   江暮行揉揉额头:“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看会胡思乱想。”   黄绪“啧”了声:“需要我说点什么让他踏实一些吗?比如多的是人打你first night的主意,男男女女都有,价达到了七位数,你还是给他留……”   江暮行按掉了电话。   ——   片刻后,江暮行去了疗养院。   周翠坐在窗边看书,听到开门声就看向门口,见是儿子,顿时一喜:“小暮,你来看妈妈了啊。”   江暮行跟医生说了两句,反手关上门,漠然地站在原地。   周翠起身把书放椅子上,理了理耳边碎发,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你过来点。”   江暮行没动:“医生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周翠把裙子上的细褶抚平,脸上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妈妈有配合治疗,烟都没抽了。”   江暮行平静地看着她:“什么事?”   周翠呐呐道:“……妈妈想画画了。”   江暮行垂着的手猛然动了一下。   周翠轻声说道:“很久没画了,都忘了打线稿上色是什么感觉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画。”   江暮行没说话。   周翠搓着手指:“妈妈想画画呀。”   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嘴里不停重复着那句话。   这房间不大,打扫的十分干净整洁,床头贴着很多色彩鲜艳的纸片,乍一看是随便撕下来贴上去的,仔细看会发现是一只鹿,每一块纸片的打小都有设计。   窗台放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有一些水,还有一把小野花,角度有调整。   隐约有一点过去文艺的影子。   周翠走了会就不走了,她坐到床上:“小暮,是妈妈不好,妈妈知道你每个月都要还钱,还要支付疗养院这边的费用,手上不会有余钱了……”   江暮行突然打断她:“画具我会给你买。”   周翠瞬间抬起头,眼泪下来了。   江暮行转身:“我走了。”   周翠跑过去拉住儿子,哭着问:“小暮,会好起来的吧?”   江暮行身形一滞。   周翠痛哭流涕,声音凄厉:“你爸死后丢下那么一大笔债,妈妈的精神就不好了,不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脑子里想不了事情了,只能待在家里,这几年全靠你一个人撑着,头一年你就经常在半夜哭……”   江暮行大力甩开了她的手。   周翠踉跄着后退几步:“小暮,你哭的时候,妈妈就在门外……”   江暮行的气息粗重起来,面色极为恐怖:“别说了!”   周翠吓得脸苍白,她无声地流了会眼泪,眼睛红得快要滴血:“妈妈看不到希望,只看到你宁愿受苦受难,活得不成人样,也不愿意解脱,就要活着,妈妈想走了,可是又不能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世上,小暮,你说会有希望吗?努力活下去,是不是真的就有一天能看到希望?”   江暮行看着脚上的球鞋,右脚那只的边皮被胶水粘过。   粘胶水的人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动作很笨拙,胶水都弄到了鞋面上,却把边皮压得很仔细,这段时间都没开胶。   “我从没想过放弃。”   因为我始终相信,我活得有多艰苦,承受多少磨难,都是为了将来可以遇到一个美好的人。   他会是我的。 第38章   晚上七点左右, 宴好去了青橙酒吧。   里面的环境跟他想象的差不多, 比较符合会员制,最低消费三千的水准。   来的都是有钱人。   而且……   宴好跟着江暮行,一路就没见到多少男客人。   偶尔有一个, 哪怕一身烧钱的牌子货,站在只穿制服的服务生旁边, 依然会有种明星跟路人的感觉。   服务生全是男的,每个都很帅, 类型还不相同。   老板花了心思挑人,青橙针对的消费人群非常明确。   男客人来这里,要么是跟同事朋友一道的, 集体活动, 不好缺席,要么是真的喜欢这个环境。   要么就是同性恋,来看帅哥。   宴好跟着江暮行去了后台。   黄绪一见到他, 就很爽朗地把乐队其他队友介绍了一遍。   宴好挨个回应, 看起来很乖,当江暮行让他跟着黄绪的时候,乖样就没了。   “班长, 你不是要带我吗?”   江暮行解开白衬衫的袖扣,把袖子折上去一截:“已经带你进来了。”   宴好看他线条有力的小臂跟手指:“我对这里不熟。”   黄绪神出鬼没地凑过来:“所以叫你跟我一起。”   宴好吓一跳。   江暮行眼神警告黄绪,话是对宴好说的:“今晚这里有活动,五分钟后就开始了。”   宴好没兴致,他来又不是为了玩。   江暮行头低了点, 目光落在他的发顶上面:“甜点免费。”   宴好撇嘴,肯定不好吃。   江暮行又说道:“请的意大利顶级甜点师。”   宴好诧异,这么大手笔?   黄绪适时充当旁白:“酒吧十周年,老板难得大方一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宴好还是没露出一点兴致。   江暮行走到门口时顿住,微微侧头,冷峻严苛道:“宴好,差不多了就回去,你还有一堆作业要写。”   宴好:“……”   黄绪:“……”   ——   江暮行走后,宴好头顶的天都暗了。   黄绪拍拍小孩肩膀:“你班长要赚钱养家,很辛苦,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走吧,我带你去喝点东西。”   宴好的情绪不高:“绪哥,那你能跟我说说我班长吗?就是他在青橙的工作。”   “可以啊。”黄绪老大哥似的笑,“我们边喝边聊。”   不多时,宴好被黄绪带到一楼散台的一处角落坐下来。   这个位子能将外面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外面的人看不清他们。   “宴小好,你坐这,我去点喝的。”   黄绪替人看宝贝,肩上的担子挺重,他也没在吧台逗留,很快就端来了一杯伏特加,一杯牛奶。   宴好伸手去拿伏特加,被黄绪挡开:“奶是你的。”   “别说不喝奶啊,”黄绪抢在小孩前面说,“你这个年纪,多喝点长个子。”   宴好嘴抽抽:“那我也没必要来酒吧喝,不差这一口。”   黄绪抛出杀手锏:“是你班长的意思。”   宴好浑身的毛刺顿时就软了下去。   黄绪挠了挠下巴:“他说不能让你碰酒,还叮嘱我,叫我看好你。”   宴好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有些惊喜,还有些害羞。   黄绪摇摇头,这反应,就是个宝宝啊。   ——   周围响起一阵躁动声,今晚的周年庆活动开始了,第一个是魔术表演。   宴好往台子上看。   黄绪告诉宴好,平时来青橙的除了上流圈子的那些人物,老的少的,富一代富二代,政商文法等各个领域,经常还有娱乐圈的人,明星制片导演模特什么的。   即便是热播电视上的演员来了,他们都习以为常。   “你追星吗?今晚来了好几个艺人,一楼就有,”黄绪发现了目标,“绪哥带你去要个签名?”   宴好处于游魂状态。   黄绪喊了他两声,他才有动静,第一句就是:“我班长工作的地方在二楼?”   “……”黄绪扶额,江暮行的男孩也太黏他了。   宴好没得到回答,就仰头往楼上看。   “别看了,这里看不到。”黄绪说,“卡座的客人不经过一楼散台,服务生也是一样。”   宴好捧着牛奶:“我班长很受欢迎吧。”   黄绪啼笑皆非:“宴小好,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就不要问了。“   宴好的手指攥紧杯子。   “他一周就只上两次班,还不会被排夜班,独一份的待遇,经理很器重,”黄绪开玩笑,“卡座区的头牌。”   下一秒就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青橙禁止有色服务。”   宴好一口奶刚进嘴里,冷不丁听到这话,直接喷了。   黄绪抽好几张纸把桌上的牛奶擦掉,啼笑皆非道:“又不是不禁止,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宴好咳两声缓缓:“绪哥,你接着说。”   黄绪晚上有演出,压轴的,这会他不在后台练歌,却在这儿充当一段青涩感情里的粘合剂,江暮行那小子得好好谢谢他,只给他以后的小孩讲题怕是不行。   “青橙不像普通酒吧,规矩很多的,毒是第一禁,第二禁就是淫。”   黄绪喝口伏特加,“不过呢,长得好看的服务生,被摸个腿摸个手,靠个肩膀抱一抱,嘴上调个情是常事,一拍即合就会有后续,往床上发展了。”   宴好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你不是说禁止吗?”   “酒吧禁止,外面管不着啊,留个联系方式,多接触几次就好上了呗。”黄绪说,“法律都没规定不让人谈恋爱。”   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one night stand也有,各取所需。”   宴好放下杯子,咬住了食指关节。   “这也分人,你班长吧,帅出了距离感,他很公式化,工作就只是工作,私人方面是禁区,跟客人也保持距离,从头到脚都写着拒绝靠近,一看就是搞不定的主,没谁愿意自讨没趣。”   但打江暮行主意的人实在是太多,名媛圈很多都是冲他来的,先是自信满满,然后无计可施,最后找上了经理。   黄绪佩服江暮行,能让经理宁愿得罪客人也要保他,不是一般人。   关键青橙的后台也够硬。   周围的嘈杂声大了起来,黄绪把音量稍微提高了点:“所以你班长就是上个菜,倒个酒,听人说话。”   宴好停下咬食指关节的动作:“听人说话?什么意思?”   黄绪点燃一根烟:“你也看到了,青橙的女客人偏多,女客人里面大多都是女强人,很成功的单身女性,时间跟精力都给了事业,生活单调枯燥,身上扛着工作,生活,家里,各方面的压力,需要适当的排解。”   “她们会定期,或者不定期的来一次喜欢的地方,喝几杯喜欢的酒,吃点喜欢的食物,听喜欢的音乐,看喜欢的男人,跟他说一些自己的烦恼。”   宴好的眼底浮出几分阴霾:“就是说,还要兼职作陪?”   “不算作陪吧宴小好,回不回应看个人的性格,你班长通常是不回的。”黄绪吐了个烟圈,“他不回应也不影响业绩跟评价,因为点他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呢,就是我有我的style,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不是要聊,你只要站在旁边就好。”   “总的来说,服务生是什么样的服务态度,就会吸引到什么样的客人。”   宴好后背一松:“哦。”   ——   魔术表演还在继续,到高潮了,四周一片沸腾。   宴好在看不远处给一桌人倒酒的服务生。   “当然,压力不分男女。”黄绪抽口烟,拉长了声音,“男客人比例虽然少,也是有的,男人一样会脆弱,空虚,寂寞,他们同样会来找人陪陪自己。”   宴好心下一突:“这里好像没有女服务生。”   黄绪叼着烟点头:“是没有。”   宴好跟黄绪大眼看小眼,表情淡定,鼻息却渐渐变得紊乱,手心里也开始渗汗。   黄绪收回视线,拍掉皮裤上的一点烟灰,懒懒笑道:“我是觉得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宴好没说话,所有的防备都在一秒撤了个干净。   黄绪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与此同时,他又收到了一大波好感。   是个爱憎分明的小孩子。   ——   时间走得飞快,宴好只是喝了一杯牛奶,跟黄绪聊了聊,一小时就已经快滑到尾巴上了,他坐不住地站起来。   “绪哥,我想上去看看我班长。”   黄绪对这孩子的黏人程度又刷新了,节目一个没看,全程说他班长,现在还要上去:“卡座最低消费五千。”   宴好顺顺刘海:“我带了卡。”   黄绪有些哭笑不得:“你俩一个班,什么时候不能看?”   宴好抿嘴,他现在就想见江暮行。   黄绪拗不过宴好,不得不偷偷给江暮行发了个短信。   -小江啊,你家的宴宝宝太黏人了,问了你一堆工作上的事,现在说要去看你。   黄绪发完短信就拉住宴好,生怕他乱跑。   江暮行很快就从一条通道里出来,迈着长腿阔步穿过舞台,直奔宴好的方向。   黄绪功成身退,带孩子真心累,他需要去后台瘫一会。   ——   宴好看江暮行站在自己面前,脑子有一点死机,转不动:“班长,你怎么下来了?”   江暮行松松领带,在他旁边坐下来:“活动好看吗?”   宴好看江暮行穿着西裤的腿:“好看。”   江暮行发现了他的视线,就把腿往他那边放放。   宴好一饱眼福,想摸摸,他克制地捏住手指,听江暮行问:“甜点没吃?”   “有吃啊,”宴好挪到他脚边,装作不经意地碰了他的西裤一下,“我又看节目又跟绪哥说话,就没怎么顾得上。”   江暮行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拿在修长的指间把玩。   宴好感受到了江暮行的疲惫,很清晰:“班长,卡座会有故意刁难的客人吗?”   “哪都有。”江暮行宽阔的肩背弓起来一个放松的弧度,“有麻烦就想办法解决,不是什么大事。”   宴好听得心口一闷,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放在了江暮行的头上。   江暮行一震。   ——   魔术表演结束了,上来的是小有名气的街舞社一众,现场很燃。   没人注意到一处角落里的空气有多湿热。   昏暗的光线里,宴好从脸红到脖子,窘迫慌张的呼吸一直在抖,手都放上去了,突然拿下来会看起来很奇怪。   怎么办?江暮行怎么也不说话?他在想什么?   宴好看不清江暮行的神情,应该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整懵了,没想起来把他的手挥开,他做了几个深呼吸,装作男生间的玩闹般抓抓手心下的发丝。   “班长,你头上打了好多蜡,自己弄的吗?”   江暮行肌肉紧绷着,喉结动了动,声音夹在快节奏的电音里面,听着模糊:“酒吧有专门负责造型的。”   宴好摸着一缕短发,下意识捏捏搓搓,喃喃道:“好硬啊。”   江暮行拿着眼镜的手徒然加力,再摸下去,硬的就不止是头发了。 第39章   男生之间, 摸个头发不算什么事, 一直摸就很有事了。   宴好依依不舍地把手拿开,捻了捻手上的发蜡:“班长,我走了啊。”   江暮行叠起长腿:“嗯。”   宴好垂头检查口袋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在, 嘴上不自觉唠叨:“你白天坐了车的,下班就赶紧回去, 早点休息。”   江暮行将扎在裤腰里的衬衫下摆拽了出来,不露声色地往下抚了抚。   宴好走几步回头, 发现江暮行还坐在沙发里,奇怪地说道:“班长,你不上去吗?”   江暮行的嗓音微哑:“等会。”   宴好一脸疑惑不解, 他都走了, 江暮行一个人坐那干嘛?   要不他也等会?   这么想着,宴好就停在了原地,两秒后, 他退回原来的位置。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   宴好摸鼻尖:“班长, 我还想跟你说点事。”   江暮行阖了阖眼帘:“回头说。”   宴好撇撇嘴:“你现在不是不忙吗?”   江暮行抬眼,正好看到他伸出粉粉的舌尖舔了下嘴唇。   火上浇油。   “嘭——”   江暮行把墨镜往桌上一丢,人弯下来, 手抱住后颈,用力搓了几下,喉咙里出来的气息粗重。   宴好傻眼:“班长?”   江暮行维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才抬起头,他的面部轮廓被阴影盖住, 眉峰隐忍地紧拢在一起:“回去写作业吧,不然你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不了。”   宴好脱口而出:“我可以放到明……”   江暮行沉声打断:“不要拖,今天的事今天做完。”   宴好肩膀受惊地缩了一下,咕哝道:“好吧,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回去。”   说着就转身走了,这次没再折回去。   江暮行后仰头靠着椅背,单手插进微乱的额发里,将搭下来的发丝往脑后一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宴好忙完已经过了零点,没有丁点睡意,他拿出一个很厚的本子,翻翻记录在上面的短信,全是江暮行给他发的,每条后面都跟着时间。   不知道明年高三毕业的时候,这本子能不能写完。   宴好闲下来就多愁伤感,他把短信翻完,像往常一样编辑一条短信。   -今天你又穿了西裤,很帅,喜欢你。   存进草稿箱里。   宴好以喜欢着江暮行的自己为荣。   青橙虽然是T市最高档的酒吧,但一样飘着烟酒味,服务生也抽烟喝酒,江暮行却能一样不碰,底线跟原则都守住了。   宴好始终坚定一点,江暮行会好起来,越来越好。   ——   七月底杨丛跟宴好开视频,给他看自己一腿的蚊子包,非常的状况,密集恐惧症看了会眼疼。   杨丛凑在摄像头前,哇哩哇啦地跟宴好诉苦。   “妈的,我被我爸坑惨了。”   “看得出来。”   “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能不能?”   “晒黑了啊,跟夏水一个色。”   “我比她高级多了好吧,我是古铜色,她是煤炭色。”   “……”   “好好啊,乡下真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我跟你说我这大半个月都干了什么。”杨丛苦哈哈地掰手指头,“割稻子,赶鸡,捉泥鳅,摸鱼,捞河蚌……我还喂猪了,卧槽,你能想象那画面吗?我他妈竟然有一天给猪喂食。”   宴好听得直乐:“挺丰富多彩。”   杨丛翻白眼:“那你来。”   宴好冲他微笑:“不了,我喜欢简单点。”   杨丛:“……”   “乡下没电脑,哪家都没有,我这是坐着拖拉机来县里找的网吧,唯一一个有摄像头的就我这台,太他妈破了。”   杨丛骂骂咧咧,给宴好看他手上的一堆小口子:“割稻割的,惨吧。”   宴好:“惨。”   “哥们,知道我这段时间体验到了什么吗?”   杨丛喝两口王老吉,特沧桑地来了一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皆辛苦。”   宴好一脸嫌弃:“我关视频了。”   “关屁,我找你有正事!”杨丛扑到电脑屏幕前,“别关啊!”   宴好看杨丛脸上之前磕伤留下的疤,心想他真的是衰,这疤完全就是在时刻提醒他,曾经多傻逼。   “你是不是吃多酱油了?”   杨丛弄着网吧的耳机线:“什么?”   宴好凑近点看,眉心拧了一些:“脸上的疤怎么还这么深?”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角哼笑:“老天爷看我太帅,嫉妒了呗。”   宴好记得江暮行额角那块疤就很淡:“能好吗?”   杨丛吊儿郎当:“尽人事,看天命。”   宴好后坐点:“视频还是关了吧,我就不打扰你数蚊子包了。”   “能好能好,”杨丛一秒变正经,“就是我换药那会没怎么注意,恢复的一般般,褪疤的时间要长点。”   完了又贱起来:“好哥,谢你关心,朋友一生一起走啊。”   宴好起一身鸡皮疙瘩:“正事还说不说了?”   “说啊。”杨丛抓抓湿趴趴的头发,“就大叼,他约见面。”   宴好眼睛睁大:“真的?”   “不真的我能跟你扯?我这的信号垃圾得一逼,QQ上不去,你倒好,玩游戏专门搞了个小号。”   杨丛咂咂嘴:“搞就搞了吧,你又不上那个号,游戏也不在线,要不是我今天出来买东西,顺便来网吧耍会游戏,都看不到他发的一大堆信息。”   宴好咳了声,他最近心里眼里只有江暮行,游戏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约的什么时候?”   杨丛翻聊天记录:“后天,上午九点,畅西公园。”   宴好问:“然后呢?怎么相认?留电话号码了?”   杨丛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没有,靠心灵感应。”   宴好:“……”   杨丛抖着腿:“他说一起打过几个赛季了,感情深似海,肯定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宴好把刘海往上掀掀:“想太多。”   “你就去呗,”杨丛说,“那个点公园人不多,他三十多岁,估计穿的是大裤衩跟背心,脚踩人字拖,狂野不羁唯我独尊。”   “穿着特征要是没有对上的也没事,你可以看到一个大叔就问是不是大叼。”   宴好慢悠悠地呵呵:“我怕因为谐音被打。”   杨丛一脸单纯:“why?”   宴好懒得理这茬:“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丛蔫了:“开学前一周。”   宴好笑了笑:“我的朋友,那你还要待差不多十天。”   杨丛脸直抽抽。   “想开点。”宴好口头禅一抛,“我看你爸的初衷是觉得你暑假太闲了,干脆带着你一起去乡下锻炼锻炼,上阵父子兵。”   杨丛咬牙切齿:“一开始我也是那么以为的。太天真了。”   “事实是我在外头累死累活,皮都要晒掉一层了,他呢,成天就往摇椅上那么一躺,小茶壶捧着,小蒲扇甩着,小收音机听着,惬意的不得了,锻炼个鬼。”   宴好鄙夷道:“你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跟四十多的中年人比,好意思?”   杨丛要吐血了,我他妈开视频找不痛快,得嘞。   关视频前宴好说了句:“别往草丛里跑,有蛇,小心点。”   杨丛打着游戏,嘴上昂昂:“回去给你带土特产。”   ——   宴好去畅西公园当天下小雨,伞可打可不打的程度。   这雨下的有一点尴尬。   宴好穿的蓝色连帽短袖衫,他把后面的兜帽拉了上来,兜住脑袋在公园里转悠。   老远瞧见一个熟人蹲在水池边看金鱼,宴好走过去打招呼:“宋然,你怎么在这儿?”   宋然表情惊讶:“是你啊。”   他站起来,雨点往镜片上打,眼睛就看不清地眯了起来:“我约了朋友到这碰头,你呢?”   宴好说道:“也是约了朋友。”   然后两人都没说话,也没说道别,就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   整个世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不到一分钟,宴好跟宋然异口同声。   ”大叼?”   “小女子?”   “……”   ——   小亭子里,宴好摘了兜帽理理头发,斟酌着开口打破微妙的氛围:“哥们,你在YY里的声音跟真人的……差太多了。”   宋然羞涩一笑:“用了点变音器。”   只是一点?宴好一言难尽。   听YY上的声音,脑补的是个左青龙右白虎,叼着烟敲大鼓的粗犷大叔,实际却是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   杨丛要是知道了真相,怕是要掀桌。   宴好想不通宋然变音干嘛,就问他了。   宋然回答得非常直白:“好玩。”   宴好:“……”   “课代表啊,你欺骗了我跟杨丛的感情。”   宋然正用衣摆擦着模糊的镜片,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他就是拂一点血?”   宴好点头。   宋然吸口凉气,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我去!”   三人一个公会的,一直一起打竞技场,哪知道是同班。   而且宋然平时在班上最看不惯杨丛,觉得他很废,结果在游戏里跟他PK就没赢过,一次都没有。   宋然风中凌乱了。   ——   宴好也很震惊,一时半会根本就没办法把大叼跟宋然结合到一起,他忍不住给江暮行发短信。   -班长,告诉你个事,宋然竟然是我游戏里的队友。   江暮行没回信息,直接打的电话。   宴好愣了下就迅速走出亭子,找了个地儿接通,声音压低:“喂,班长。”   江暮行在那头问道:“你们在一起?”   “对啊,今天约出来见面了,”宴好小声说,“现在就在畅西公园,我俩都还在消化队友是同学的劲爆消息。”   他的语气里带着佩服:“真想不到宋然成绩好,又很会玩游戏,太厉害了。”   江暮行沉默了会:“哪个游戏?” 第40章   宴好之前把游戏推荐给江暮行, 风景人物技能全吹了一遍, 还说可以给他当师傅,带他练级,他毫无兴趣, 这次怎么主动问了?   “班长,你想玩了?”   江暮行的语调冷淡:“随便问问。”   “哦。”宴好说了游戏名, 还想再说点,那头挂了。   江暮行挂了他的电话。   宴好错愕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 耳朵边嗡嗡响,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还是说了不该说的,惹江暮行生气了?   宴好啃了啃嘴角, 把这通电话的所有内容都拆开, 一句句地撸了一遍,心里冒出一个不太敢相信的猜测。   江暮行该不会是……觉得他作为自己的崇拜者,现在又崇拜上了别人, 所以不爽?   像杨丛打篮球很牛逼, 宴好没少夸。   有一回宴好看他打比赛,发现对家的中锋实力很强,比赛结束后随口夸了几句。   杨丛反应很大, 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说什么没面子,还说尊严受到了侮辱。   并且扬言宴好背叛了自己。   抛除掉那些杨丛自带的夸张成分,不高兴是真的。   宴好越想越认为不是没可能,江暮行就是再比同龄人要沉稳, 他也是男生,有共性的。   可问题是,我没崇拜宋然啊,宴好烦躁地想。   怎么有一种忠诚遭到了质疑,被男朋友误会自己见异思迁的恐慌感……   宴好脸颊发热,这错觉他既不安又很喜欢,因为是先有亲近,才会有背叛。   江暮行的心里只要有一点起伏,就说明他是众多崇拜者里面很特殊的一个,不是所谓的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意义。   宴好离亭子更远一点,拨了江暮行的号码。   那头江暮行游戏攻略刚看了个开头:“说话。”   宴好把兜帽扣到头上,脚蹭蹭铺在地上的小鹅卵石:“班长,你刚才怎么挂我电话?”   江暮行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有事。”   宴好说道:“什么事啊?”   不等江暮行回应,宴好就轻飘飘来一句:“上网搜游戏吗?”   江暮行:“……”   电话里很静,宴好听见了江暮行的呼吸声,这一秒突然有种自己离他很近的感觉。   “班长,你要是想玩,等明年我带你。”   江暮行微顿:“明年?”   “嗯。”宴好的嘴角翘起来,“我要考A大,复习备考会很紧张,没时间玩游戏了,打算卸掉,高考完再装。”   江暮行半晌开口:“你能忍得住?”   宴好笑:“能的。”   因为比起游戏,我更喜欢追逐你的脚步。   挂电话前,宴好很小声地说了句:“班长,我只崇拜你。”   话落就立即挂了。   ——   宴好等脸上热度下去了才回亭子里。   宋然看起来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好奇:“宴好,你在游戏里怎么叫那名儿?”   “随便取的。”宴好说,“小女子,小好。”   宋然:“……”   宴好礼善往来地询问:“你呢?”   宋然一副往事不堪回首样:“跟朋友打赌输了。”   宴好料到了,宋然的形象跟那名字太违和:“杨丛还不知道是你。”   宋然表情变了变:“别告诉他。”   宴好说道:“瞒不住。”   宋然把眼镜戴回去:“那我跟他说。”   宴好没意见,这事他还真不想掺合,杨丛的火气让宋然自己去扑灭。   宋然拍拍宴好肩膀,游戏里的兄弟情一点点往现实中蔓延:“既然是老伙计,以后在学校里也一块玩啊。”   宴好吹吹眼睛上的碎发:“还是别了吧,老班会找我跟杨丛说话,叫我俩不要影响你学习。”   宋然眼角一抽:“那老江怎么就行?”   宴好很自然地说笑:“我跟他在学校不怎么来往,更谈不上一块玩。”   宋然推推眼镜:“就他的情况而言,够例外了。”   宴好心跳快了几分:“例外吗?”   “非常。”宋然说,“老江把你当朋友。”   说出来那两字的时候,他莫名其妙有点虚,好像不是很确定,有哪里不对。   宋然一秒后就忽略了:“这么说吧,在班上,有人找老江讲题,有时间他会讲一讲,别的其他问题找他也会得到帮助,他是做什么就把什么做好,当着班长,相关责任做的很到位,别的没了。”   “老江就是按规矩办事,原则第一,有礼貌又很疏离,对谁都隔着一条线。”   “我作为两年的同桌,也才踩进去一点点,但他在你面前撤掉了那条线,让你进了他的私人领域,这就太稀奇了,你真是个例外。”   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匪夷所思。   宴好心脏狂跳。   果然多跟宋然聊聊,会有惊喜。   江暮行以前肯定都不知道自己跟他同班,名字也叫不上来。   能从那个谁,到同学,再到很稀有的朋友,参与进他的生活,进展真的已经很好了。   宴好安慰了自己,看宋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情报。   宋然被看得有点发毛:“对了,哥们,期末你是一匹黑马。”   “跟你实话实说啊,你前进四十一名,跨度太大,这在一中很罕见,更何况是我们理科重点班了,本来我是有点质疑的,毕竟我跟你还不算是很熟。”   宋然很坦然:“现在就不那样想了,大家好歹一起肝了快两年游戏,你的人品我绝对信得过。”   宴好笑笑:“我找了人补课。”   宋然没露出一丝意外,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可能,而且找的人还很牛叉,能让一个垫底的在那么短时间就冲进中上流,他没追根问底是谁,没必要,还会引起反感。   “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实力,你高三的第一次月考保持下去,后面就不会再有人说了。”   宴好心想,江暮行怕是要让他进前二十,然后十五,前十,想起来都很惊悚,还是别想了,硬着头皮冲吧。   “能保持当然最好了,高三要拼一拼。”   宋然对他的突然上进感到新奇:“那游戏不玩了?”   “玩不起,等高考完吧。”宴好丢给他一颗糖果,“杨丛会玩,你俩在工会找个人一起组队呗。”   宋然接住糖一看:“苹果味。”   宴好轻挑眉毛:“怎么?”   宋然没说什么,老江也吃这个口味的糖果,一个牌子。   无意间发现的。   宋然的脑子里闪过什么,不远处一对情侣传来笑闹声,打乱了他的思绪,就没再连接起来。   ——   过了七月,宴好就开始躁了。   期末的成绩达到了预期,海边玩了,酒吧也去了,只差一个目标,就是暑假想办法让江暮行搬到自己的公寓。   眼看暑假已经快到尽头。   宴好每天一边刷题,一边找机会,黄绪在他的这一心愿上帮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那天是开学前两天,江暮行在给宴好改卷子。   黄绪打来电话,说他临时接了个去外地的演出,人已经在路上了,还说他房子的钥匙在三楼一朋友那放着,让江暮行把东西搬过去的时候,找对方拿。   宴好听见了一小半,足够他猜完整,他在心里感谢了黄绪好几遍。   “班长,你是要搬家吗?”   江暮行继续改卷子,不见什么表情:“嗯。”   宴好拿了个石榴在手里:“那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办?”   江暮行说道:“租的。”   宴好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房子是租的,到期了。”江暮行眼帘半阖,情绪没多少波动,“房东会租给下一个住户。”   宴好指尖一用力,抠进了石榴皮里,租的才合理,如果是买下来的房子,再小再旧也是一笔财产,江暮行肯定早卖掉抵债了。   他嗫嚅着嘴唇:“我看你好像住了很长时间。”生活痕迹很重。   江暮行把卷子翻过去:“高一租的。”   宴好有一点诧异,那才两年,跟他租的公寓一样,他抠下来一块石榴皮,沿着那个边边往周围抠。   江暮行的生活是突然掉进了一个低谷,努力慢慢往上爬,一点点远离低谷。   说明小房子之前的住处更差更破。   宴好的嗓子里干涩得厉害:“搬去绪哥那啊?”   江暮行的视线从卷子上移开,落在对面的宴好脸上。   宴好垂着眼,一块块地抠着石榴皮,抠得坑坑洼洼,有片指甲快翻起来了也不觉得疼。   江暮行伸手:“给我。”   宴好愣了一瞬,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要弄完了。”   江暮行直接把石榴拿了过来。   宴好看他剥着剩下的石榴皮,这么个动作都觉得赏心悦目:“班长,绪哥那房子是什么户型?好住吗?”   “他跟乐队的人改造了一个旧仓库,都住在里面,”江暮行说,“地方大,有房间。”   宴好偷瞄他一眼:“不合适吧,乐队要练歌,你没法看书,也影响你的睡眠。”   江暮行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眸上抬。   宴好把手放到桌子底下,左右手胡乱抠着,既然是朋友,邀请合住应该不算什么怪异的事情,他轻呼气:“班长,要不你干脆来我这好了。”   江暮行的面上看不出喜怒:“来你这?”   宴好眼睛瞧着桌面:“你不是说要帮我考A大嘛,你来了,能更好的帮到我,而且我这离学校近,也省了你在路上的时间。”   江暮行剥石榴的动作不停,也依旧看着宴好,只是一言不发,难以揣测。   宴好在江暮行的目光里渐渐心慌,他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我爸也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公寓有空房间,你过来住,补课方便些。”   对不起了爸,儿子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就在此一举。   ——   桌前的气氛静谧,江暮行一直没表态。   宴好的心不断往下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蔫哒哒的,蒙了层黯淡的色彩,耳边蓦地响起江暮行的声音。   “你晚上睡觉锁不锁房门?”   “???”宴好。   江暮行把剥好的石榴给他,眼神幽深得看不见底:“要锁。”   宴好下意识跟江暮行对视,感觉他的目光里带了股电流,电得自己四肢发烫,呼吸湿软,被蛊惑了般失身地看着他,乖乖点头:“好,锁。”   江暮行把纸巾盒拿捞到自己跟前,抽了一张,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那我过来。”   语气平淡的有些不真实。   宴好的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傻了。   江暮行的余光从他微张的柔润唇上扫过,喉头上下滑动:“算了,我还是去黄绪那吧。”   “不是都说好了吗?”   宴好“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得眼角潮湿,脸泛红,语速飞快:“锁门是吧,好,我答应你,你搬过来以后,我保证每天睡前检查一遍房门,确保反锁。”   江暮行周身的气压徒然就低了下去。   宴好一脸懵逼,六神无主,那我的房门到底是锁,还是不锁?   要不我一三五锁,二四六不锁,周日抓阄? 第41章   宴好站在桌前, 湿漉漉的眼睛透过刘海下的阴影, 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暮行,嘴边牵起生硬的笑,挺直的身板轻微发抖。   “班长, 你吱一声啊。”   江暮行揉太阳穴:“我明天搬过来。”   那一瞬间,宴好听见了烟花绽开的声响:“噢……”   江暮行拿了笔在卷子上点两下:“坐下来吧, 给你讲题。”   宴好呆呆看他。   江暮行皱眉喊:“宴好。”   宴好立即坐下。   江暮行一道题没讲完,宴好就按耐不住地问他:“绪哥电话里的意思是你今晚就去他那, 你是不是都收拾好了?”   “干脆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回去,帮你把东西搬过来。”   宴好说得飞快,都没歇口气。   江暮行题没法讲了。   宴好偷偷看他一眼, 咽了咽唾沫:“东西挺多的吧, 是不是要叫搬家公司?”   江暮行把笔帽扣上:“没什么东西。”   宴好脑子没转动:“没吗?”   “嗯。”江暮行摩挲着笔帽,“有些是房东的,有些是我在二手市场买的, 已经卖了。”   宴好快速把嘴里的石榴吃掉:“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江暮行吐出两字:“不急。”   宴好:“……”   他正色道:“班长, 我觉得还是快点好,拖延症要不得。”   江暮行的面部抽动。   宴好是怕江暮行反悔。   一会说搬,一会说不搬, 一会说要搬,这么多变,谁知道过会是不是又改变主意。   宴好对江暮行有种盲目的崇拜跟信任,尽管完全搞不懂他的心思,却认定他每个想法背后都有一定的考量。   至于锁房门, 大概是有梦游的习惯?宴好猜的。   江暮行先前在他这住过几晚,加上A市酒店那两次,他从没发现江暮行半夜梦游。   不排除是他睡得太死。   毕竟除了梦游,宴好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其实好检测,熬几个通宵看看就行,但不重要,江暮行能搬过来,宴好就如愿以偿了,也能踏踏实实备考。   而且宴好是肯定不会锁房门的,傻子才锁。   哪天要是江暮行梦游,爬到了他的床上,那他早上醒来能疯。   宴好非常期待那样的画面,这会脑补都觉得血脉偾张,不能自已,他抠了一大把石榴放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眼睛圆滚滚的,黑亮无比,像小仓鼠。   很软很可爱。   江暮行摩挲着笔帽的手指倏然收紧几分,嗓音透着不知名的低哑:“题什么时候讲完,我什么时候回去拿东西。”   宴好登时坐正,眼巴巴看着他问:“不用我跟你一起?”   江暮行抖抖面前的卷子:“就一个皮箱。”   宴好失望地“哦”了声,那是不用。   ——   江暮行带着仅有的一点东西过来的时候,宴好扭头看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二十。   这是一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时刻,它化作一帧一帧画面,在宴好的记忆里扎了根。   哪怕过去十年,二十年,几十年,等他老了,再去回忆的时候,依然色彩斑斓,不会有分毫褪色。   等整个公寓安静下来,宴好就在房里打了个电话。   “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张阿姨知道他是有事:“不要紧的呀,你的事情重要,你说你的。”   宴好揉着怀里的邦尼兔:“是这样,我有个同学要跟我住,从明天开始,每一顿都要麻烦你准备双份。”   张阿姨察觉他很开心,很激动,而且这还是没藏住露出来的那一点,藏起来的那种喜悦会更多,这非常少见。   “那小姑娘她……”   宴好打断她:“是男同学。”   张阿姨啊了声:“不是女同学啊。”   宴好:“……”   张阿姨说笑:“还以为你谈女朋友了呢。”   宴好往床上一趴:“我不谈女朋友。”   “高中学习紧张,不谈好,大学可就要谈了啊。”张阿姨说,“不然好的女孩子都被人抢走了。”   宴好笑:“抢走就抢走吧。”   张阿姨当他是家里条件好,将来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搞个什么商业联姻,所以不着急,就问道:“小好啊,你那个男同学有什么忌口的吗?”   “忌口么……他不吃辣。”宴好说,“以后小尖椒什么的就不要买了。”   张阿姨不解地问:“你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宴好的语气挺认真:“高三我会经常熬夜,火气大,也要吃得清淡些才行。”   “还有就是他不喜欢浪费,菜的量不要多,最好是能一顿吃完,免得热来热去的麻烦。”   张阿姨说她记下了。   宴好顿了顿:“阿姨,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待他能跟我一样。”   张阿姨和蔼道:“你放心好了呀。”   宴好还是担心江暮行不自在:“就自然一点。”   “我晓得的。”张阿姨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能让她这个小雇主如此看重,应该很优秀。   ——   快要凌晨一点的时候,宴好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根本睡不着。   两点多的时候,宴好起来上了个厕所,特地溜到客房门口,傻兮兮地站了会才回房。   四点出头,天边翻出鱼肚白,宴好迷迷糊糊地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突然惊醒,天已大亮,他“蹭”一下从床上窜起来,带着一头炸开的毛冲出房间,看见江暮行在卫生间的水池边拖地,往前冲的身形顿时卡住。   宴好急促喘气,问了个废话:“班长,你在拖地啊?”   江暮行眼皮没抬:“在跟拖把玩。”   宴好:“……”   江暮行跟他说了个事:“我睡的那个房间,我自己打扫。”   “那我跟阿姨打声招呼。”   宴好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你的衣服呢?”   江暮行突然停下拖地的动作,皱眉抬头:“你平时是阿姨给你洗衣服?”   宴好莫名心虚:“内裤我自己洗,其他的衣服……”   江暮行面无表情,嗓音低冷:“男女有别,知道?”   宴好下意识点头。   江暮行收回视线继续拖地,没掺杂什么情绪地说了句话,似乎不是什么要紧事。   “以后我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帮你洗了。”   宴好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可以吗?”   江暮行来一句:“当我没说。”   “你说了,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宴好差点跳起来,他窘得摸摸脖子,换了个话题,“那个……班长,你怎么起这么早?”   江暮行把拖把推到他脚边:“习惯了,让让。”   宴好挪开位置,看他拖自己站过的那一小片地板,听他说道:“后天就开学了,你的生物钟要调一调。”   “没事,到时候我就能起来了。”宴好丝毫不在意,现在有江暮行,他上学比什么时候都积极。   宴好抓抓翘起来的刘海:“班长,有你这个大神罩着我,高三我就一点都不慌。”   江暮行看他一眼:“先把脸洗了吧。”   宴好这才知道自己是什么形象,羞耻感一秒内席卷了全身,他默默去水池边刷牙洗脸,耳朵通红。   江暮行直起身换地儿拖的时候,看到宴好伸手够架子上的漱口杯,睡衣的下摆上移,一截小细腰在他眼皮底下晃过,他的眉峰一拢。   宴好正在挤牙膏,透过镜子眼神询问。   江暮行绷着下颌:“裤子要掉了。”   宴好叼着牙刷,声音模糊:“没有啊。”   话音落下,镜子里的江暮行就走过来,把一根食指伸进他的裤腰后面,将他松垮的睡裤往上一勾。   时间静止了。   宴好嘴里的牙刷掉下来,江暮行拿着拖把去拖其他地方,时间又开始流逝。   好像前几秒什么都没发生。   确切来说,对江暮行而言,就只是一次随手帮个忙而已,因为那么个调戏暧昧的动作,他全程都没情绪变化。   但宴好的心里却是惊喜若狂。   江暮行给他提裤子了。   可惜他当时很懵,没来得及感受江暮行手指的触感跟温度。   这样的机会怕是不会有第二回 了,宴好一边骂自己不争气,一边摸摸被江暮行碰过的那处裤腰,就当是摸了他的手。   ——   张阿姨买了菜回来,走到宴好旁边小声跟他讲:“小好,你同学长得也太体面了,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宴好把鸡蛋对着台子磕一下,顺着裂缝剥蛋壳:“他是校草。”   张阿姨说道:“难怪。”   宴好嘴角上扬,垂下的眼睛里全是骄傲:“还是年级第一。”   张阿姨惊到了,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她把菜放冰箱里,问了句:“那你同学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宴好想起阿姨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女儿,警铃立刻炸响了:“他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张阿姨表情古怪,眼光高,一堆的女同学追,这能理解,什么样的都不喜欢就理解不了。   “是不想谈恋爱?”   “嗯,他只喜欢学习。”   宴好蹙眉道:“阿姨,你别跟他提这种事,他烦。”   张阿姨以为是被女同学们的追求给闹的,忙说道:“不提不提。”   宴好还想说什么,瞥见江暮行从阳台过来,他就把嘴边的话咽进肚子里,若无其事地盛了稀饭出去。   “班长,吃早饭了。”   宴好没怎么睡,脸上挂着黑眼圈,精神却很兴奋:“上午我们去超市吧。”   江暮行不为所动:“今天的学习计划是什么?”   宴好听到这句,资料书,卷子,阅读理解,各种从他眼前飘过,他的脑袋耷拉了下去。   江暮行看他:“去超市买什么?”   宴好脱口而出:“不知道。”   江暮行:“……”   宴好找不着地洞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他无意识地撇撇嘴,我就是想跟你逛超市。   头顶响起声音:“晚上去。”   宴好刷地把脑袋抬起来。   江暮行把椅子拉开:“晚上凉快点。”   “也对,凉快点,”宴好跟着他的思路跑,“我们还可以去江边走走,风景很好。”   完了就期待地抿着嘴唇,等江暮行回应。   江暮行在几秒后回了:“随你。” 第42章   宴好跟江暮行去超市, 八月里的天, 热得人脚底板发烫,恨不得扒墙上,他却嗅到了春风跟桃花香, 看什么都觉得比平时顺眼。   就连被人拦住硬塞传单,宴好都没掉脸色, 而是笑着拿手里看两眼。   结果发现是家教机构的宣传。   宴好的嘴角抽了抽,不塞给江暮行, 只塞给他,大概他长了一张学习困难户的脸。   他把传单往江暮行眼前甩甩:“班长,新开的机构, 前三天报名打八折。”   江暮行回着黄绪的短信, 抽空扫一眼传单:“你要报名?”   宴好鼻子里发出一个“嗯”的第三声,拖了老长,有一点撒娇的意味:“我有班长就够了啊。”   江暮行敲手机键盘的动作一滞。   “A大就好比一个最顶级的副本, 以我现在的级别想打下来, 必须要有一个高配置的队伍帮我。”宴好笑着说,“但班长你一个人就顶一个队。”   江暮行短信不回了:“是吗?”   “是啊,班长你是真强, 不带吹的。”   宴好把传单卷吧卷吧,卷成一个筒状,眯起一只眼睛,透过小圆洞看四周,扭头的时候, 冷不丁地跟江暮行对上了视线。   江暮行望过来,眼里有霓虹的光影,配着深邃清晰的眉目,迷幻至极。   宴好心跳加快,匆忙把圆筒转了方向:“班长,我感觉有你给我补课,像中了头奖,运气太好了。”   江暮行继续编辑短信,嗓音很低:“没有什么所谓的运气。”   夜幕下的街市很闹,宴好没听清,只是觉得江暮行有一瞬间的面部轮廓很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看花眼了。   ——   进了超市,宴好就寸步不离江暮行,体会跟喜欢的人一块儿购物的心情。   江暮行脚步一转,进了两排货架中间。   宴好跟进去:“班长,你要买保温杯吗?”   江暮行的目光扫向货架上的杯子:“高三是关键的一年,要尽可能调整好生活状态,降低头疼脑热的风险,保温杯是必需品之一。”   宴好不自觉被他微抿的薄唇吸引:“那我也买一个。”   江暮行从货架上拿下来一个深蓝色保温杯。   宴好火速把旁边浅蓝色的那个捞手里。   江暮行侧低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我觉得这个杯子挺好的。”宴好背脊僵着,一脸淡定,“容量大,看着也有质感。”   江暮行半晌开口:“是不错。”   宴好试探性地问道:“……买了?”   江暮行:“嗯。”   宴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虽然只要是江暮行的用品,总会有人费心思去买一样的,自己用或者收藏,这是暗恋一个人的卑微,以及快乐,他也会那样做。   然而这次他是跟江暮行一起买的,同款。   ——   江暮行去买草稿纸的时候,宴好又蹭了一波。   “班长,笔芯有活动,一盒很便宜。”   宴好刚说完,手机就响了,他走到一边接电话:“妈。”   倪清听着嘈杂声:“好好,你在外头?”   宴好耳朵边好吵,他走到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在逛超市。”   倪清问:“跟丛丛?”   “不是,跟我班长。”宴好挠后颈,“就出来随便逛逛,买点东西。”   “那把要买的都买了,别漏掉。”倪清站在敞亮的办公室里俯瞰一片写字楼,“马上就要开学了,紧张吗?”   宴好嘀咕:“有什么好紧张的,不是我一个人高三,有很多人陪我,大家都一样。”   倪清听儿子这么说,担忧的心情并不能释怀,她温声细语道:“好好,你要记着,成绩是次要的,身体第一,千万不要累垮了。”   宴好看着货架上的物品标签,没有说话。   这个暑假是宴好有史以来过得最忙的一个,不仅要应付紧张的学习计划,跑步加强体质,练习引体向上,还要学车。   而且现在车也没学完,高三周末要腾出时间去学,接下来复习的压力又很恐怖,即便付出比别人都要多的精力,依然不能确定百分百就能跟得上进度。   可以说高三这一年要往死里冲,才能去够那渺茫的可能性。   但他没有一刻丧过。   因为宴好深刻的意识到一点,他不是为了别人努力,而是为了自己。   一年后的自己会感谢现在的宴好。   ——   秘书敲门,有工作要汇报,倪清让她等会。   “好好,妈近期要回国办事。”   宴好往江暮行那边走的脚步顿住:“什么时候?”   “行程暂时还不能定下来。”倪清说,“到时候下了飞机直接去你那,你有想要的礼物吗?”   宴好说没有:“妈,你来之前跟我说一声。”   倪清失笑:“还要说啊。”   宴好不慌不忙:“要说,万一我不在公寓呢。”   倪清叹气:“那妈妈的惊喜就给不成了。”   “……”   宴好擦擦脑门的虚汗,江暮行目前只是他的班长,不是男朋友,按理说没什么好慌的。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有个准备比较稳妥。   宴好结束通话回了江暮行那,发现推车里多了一盒笔芯。   混合的,有0.5跟0.7。   江暮行只用前一个型号,0.7不用,宴好用,他喜欢稍微粗点儿的,除非考试有要求才会换。   宴好嗓子眼有一点发痒,他咳嗽了好几声:“班长,这笔芯……”   话没说完就被江暮行打断了:“0.7的给你。”   宴好被江暮行的随意直白整得愣了愣:“真的吗?”   江暮行推着推车转身:“一盒太多了,我用不完,就买了混合型的。”   宴好嘴角抽搐,我为什么要问呢?   ——   一个小时后,宴好跟江暮行逛完超市,沿江往公寓方向走。   这个时间点,江边散步的人不少,多的是结伴出来的,吹吹风看看夜景。   有小孩坐在长椅上玩泡泡机,一大片彩色泡泡带着灯光跟月色,被夜风吹得到处都是。   宴好孩子气地把地上的一个泡泡踩灭,蹦跳着往前踩。   江暮行扶额。   “班长。”宴好回头,好奇地问,“你小时候玩过这个吗?”   江暮行颔首:“玩过。”   宴好白净秀气的脸上写满了羡慕:“我小时候很想玩,各种原因导致我一直没玩成,很可惜。”   江暮行挑眉:“你现在不就在玩?”   宴好把眼睑上的碎发拨开,笑了笑道:“不一样,现在是现在,有些事要在那个特定的年纪做才最有意义。”   江暮行看出他不止是羡慕,还有遗憾:“想法不少,情感也够丰富,语文作文怎么就提高不了?”   宴好:“……”   “班长,你真扫兴。”   江暮行眼眸微眯:“你说什么?”   宴好胡说八道:“我是说今晚的月亮很大。”   江暮行手往上指,宴好下意识后仰头,视线追着他手指的方位,看到天边挂着一片小月牙,耳边是他的声音。   “上弦月,大在哪儿?”   宴好窘迫得面红耳赤,他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班长,我请你吃烤串去吧。”   江暮行不吃这一套。   宴好抓耳挠腮,抬头冲他笑,眼角眉梢跟嘴角都弯着,像一只做错了事,想要讨好主人的猫。   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摇啊摇的,让人难以抗拒。   江暮行把脸偏到一边,在原地立了片刻,淡声道:“回去了。”   这小插曲翻篇了,宴好松口气,还想在外面多待会:“烤串不吃了吗?”   江暮行态度冷峻:“不吃。”   结果不多时,宴好站在小摊前等烤串,江暮行在旁边。   宴好望着不远处一堆大妈们跳舞,仿佛在看天女散花,祝福他跟江暮行百年好合。   出来逛个超市,神智都不清了。   ——   开学当天,宴好起得很早。   江暮行从房里出来,见他在给客厅的几盆植物浇水,校服已经穿上了,头发梳的很柔顺,刘海也剪短了一点点,露出水润透亮的眼睛,显得朝气蓬勃。   宴好笑着喊了声:“班长,早上好啊。”   “早。”江暮行去了厨房。   宴好没指望能得到江暮行的回应,他呆了许久,匆匆丢下水壶跑进厨房,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   “早上吃什么?”   江暮行给水壶装水:“早饭。”   宴好:“……”   江暮行手脚麻利的烧开水,煮鸡蛋,切葱,和面粉,准备做葱油饼,所有的事都有条不紊。   宴好看江暮行的眼神充满虔诚跟膜拜,从今天开始,他吃到的早饭就不是阿姨做的了。   是江暮行做的。   宴好有种自己已经结婚了的错觉,他搓搓烫热的脸颊,驱赶走内心的那点羞耻。   “班长,今天就是高三第一天,新的学期,新的开始,我们要不要文艺一点,说点什么?”   江暮行好整以暇地反问:“譬如?”   宴好思考着说道:“高三请多指教?”   江暮行:“……”   “或者,”宴好眨眼,“一起加油?”   江暮行擦擦电热铛:“你加你自己的油就行,不用捎上我。”   宴好整个垮掉。   ——   七点左右,江暮行催宴好去学校。   “班长,等我拿一下书包。”   宴好一边玩俄罗斯方块,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悠悠。   江暮行看手表:“宴好,你快点。”   “来了来了。”   宴好嘴上这么说,游戏还没关,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拿走了他的手机,他两眼懵逼。   江暮行快速给宴好玩通关,把手机还给他,面色淡然:“能走了?”   宴好恍惚着点点头。   江暮行往玄关走:“速度。”   宴好飞奔去房里拿书包,路过水池边的镜子,他理了理校服,手抬起来,五指并拢,指尖虚虚地擦过额角向前伸,对镜子里青春年少的自己打了个招呼。   高三加油。 第43章   宴好小看了班上人对他冲进中上流的在意程度, 一个暑假过去他们还有得聊。   “真烦!”夏水吐槽, “垫底的就不能考好吗?”   宴好反过来疏导她:“不是垫底的不能考好,是垫底又加上花钱买进来的,这在全国排名拔尖的市一中很突兀, 是另类。”   “你想啊,他们刻苦奋斗考进来了, 得到了很好的资源,我们只是花家里的钱就享受到了, 他们会很不爽,主观上戴有色眼镜看我们。”   夏水愤愤咬着牛肉干,哪有只花钱, 我们不还考到了一中的自费线。   “咱学校的师资很强, 别的班不说,就说1班在内的三个理科重点班,每一届的升学率都堪称牛逼。”   宴好抱着保温杯, 下巴抵着杯盖:“去年三个班没有买进去的人, 都是真枪实弹被选上的,除去出国的不算,百分之八是竞赛保送生, 百分之十五的人上了全国前十的学校,重本率百分之百。”   这个数据夏水知道,不然她爸也不会花钱把她送进一中,又动用关系让她留在了重点1班,就想让她感染感染学习氛围。   可是现实很不理想, 她只体会到了抱团。   虽然可以跟班上那几个女生聊八卦,也能开开玩笑,但没有一个是能深交的,有时候她会明显的感觉被孤立。   共同话题只限于没营养的东西,牵扯到学习的,聊不上。   “我期末的名次跟成绩,对大家来说,就相当于一个掉队伍的小士兵,突然有天提着刀杀进了战神们的战场,战神们暂停厮杀,一致把刀对准小兵。”   宴好耸耸肩:“他们不是受到了威胁,是一种歧视跟轻蔑,认为那是他们的战场,小兵站在那里就是对他们的侮辱,必须驱赶。”   “卧槽,别说了,我要气哭了都。”夏水一把握住宴好的手,郑重晃了晃,“小好,你不要管别人,我跟洋葱是一定会站在你身后的,我们挺你到底!”   宴好无奈:“姐姐,你嘴里的牛肉干沫都喷出来了。”   “哎呀,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夏水满脸正色,“我们这一届一共是十七个班,文五个,理十二个,花钱买进来的人加起来有三十多个,都是清一色的挂车尾,你是第一个考进班级前二十五的,首例,这是一个壮观的奇迹,是一次重写历史的逆袭,是里程碑上的辉煌一笔。”   “好哥,是你让我们车尾一族燃起希望跟斗志,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车尾一族都支持你,现在梦已起航,还请务必带着我们的骄傲往前冲。”   宴好:“……”   “有个事想请教你。”   夏水摆出严肃的姿态:“但说无妨。”   宴好:“你语文的作文是怎么保持高分的?”   夏水:“我在给你振奋士气,你跟我提什么作文啊,我的宴同志?”   宴好:“所以是怎么保持的?”   夏水:“天赋吧。”   宴好:“……”   ——   夏水又拆开一袋牛肉干,递到宴好面前:“月考你考个前十,气死他们!”   宴好拿一块吃:“姐姐,别说大话。”   “怎么是大话了?”夏水把手挡在嘴边,小声说,“三点水是王,只要他在给你补课的时候上点心,前五都有可能。”   宴好看她越说越离谱,就在她脑门弹一下:“清醒点。”   “清醒着呢,十八年就没这么清醒过。”   夏水揉揉脑门:“咱1班的班级前五,除三点水蝉联王座,其他四个都是从来没掉过年级前十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你的班级二十一很有分量,小好,未来不是梦,姐看好你。”   说着就示意宴好看宋然,那是班上的万年老五。   宴好看的是旁边的江暮行,看他在跟副班长说着什么,发尾利落,后颈干净修长。   早上还一块来的学校,现在就又想黏上去了。   夏水突然来一句:“小好,你的保温杯跟三点水的是一个牌子,一个款式。”   宴好挠了挠眉心,夏水跟杨丛都会去他那玩,瞒不住,他索性坦白:“昨天去超市的时候一起买的。”   夏水呆若木鸡。   宴好抛出重磅炸弹:“他在我那住。”   夏水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惜小好是个boy。   宴好三言两语说了江暮行搬去他那的事情,夏水又是摇头又是咂嘴。   “你这已经不叫狗屎运了,叫命运的安排。”   宴好喜欢这说法。   夏水上次听宴好说江暮行给他补课,只有难以置信,这次更多的是感慨。   “那从今往后你们上学放学都一起吗?”   不等宴好说什么,夏水就开玩笑地说道:“一起也没关系的啦,你又不是女生,不会被扎小人的。”   宴好垂眼转着笔。   “小好,这是老天爷给你的翻盘机会,你一定要跟三点水打好关系,建立革命的友谊。”   夏水激动的两眼发光:“只要你成功取代宋然,成为他最好的朋友,还愁他不用心给你补课吗?完全不用愁。”   “天时地利,只差人和,加油,让他带你飞。”   宴好看了看桌上的唾沫星子:“美女,歇歇好吗?”   “我也想歇,还不是你给的信息太劲爆。”   夏水瞥到教室前门,哟了声。   宴好扭头望去,杨丛在厕所抽完烟回来了,手一勾把宋然叫出去,两人在走廊上勾搭着有说有笑。   ——   夏水唉声叹气:“我们的垫底组合真是充满戏剧性。”   “先是你单飞,三人小队解散,现在你,洋葱,再加上宋然,你们三组了个新团,我是小白菜地里黄。”   宴好:“……”   “我高三不玩游戏了,你想玩就用我的号。”   夏水别别暑假长了点的头发,拢成一个小马尾又松开:“你暴力T,我玩不了。”   “还有个远程,男号,满级,装备很不错。”   宴好把账号密码写在纸上:“就这个,你可以玩。”   夏水心痒痒,就是有点犹豫:“那他俩带我玩吗?会不会觉得我操作菜鸡?”   “没事,””宴好说,“都是从菜鸡过来的。”   “况且他俩带你绰绰有余。”   夏水果立马出去找杨丛跟宋然了。   宴好瞄了江暮行好几眼,忍不住在课桌底下给他发短信。   -班长,中午回去吃的吧?   没一会,宴好捏在指间的手机就一震。   -回,放学等我。   宴好看着那几个字,觉得窗外吹进来的风都不那么闷热了。   ——   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对于高中最后一年,真情实感地唠叨了二三十分钟,然后走下讲台跟江暮行交代了几句,冷不丁地喊道:“宴好,你出来一下。”   班上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   宴好把没削好的铅笔跟小刀放桌上,挪开椅子出去。   杨丛拽他胳膊:“手机带上,有事儿叫我。”   宴好回一个眼神,我又不是去干架。   杨丛瞪了眼看热闹的那些人,扯扯嘴皮子:“就一句话,吃什么都不能吃亏。”   夏水脖子往后扭:“还有一句,忍什么都不能忍气。”   “……”   宴好平静地走教室,跟班主任一道下了楼。   班上掀起一片骚动。   杨丛要踹桌子发火,前门那里突然响起一声冰冷的呵斥:“安静。”   这两个字自带威严,骚动声瞬间就停了。   ——   江暮行继续做题,半晌都没动笔。   宋然没察觉出江暮行的异常,他拿出辣条吃了起来:“咱班成绩断层严重,老班一直在做中层的工作,想办法争取拉上来几个,这次应该是注意上了宴好这匹小黑马。”   “前提是搞清楚他是怎么考出来的那个成绩,冲得太猛了,老班的心理吧,比较矛盾,高兴又谨慎。”   江暮行把笔丢习题册上面,两手撑头,按了按太阳穴。   “我有种直觉,宴好上学期的期末不会是唯一的一次超常发挥,这学期他会接二连三跌破所有人的眼镜。”   宋然压低声音笑着说道:“宴好说找了人补课,对方肯定是个大能,我看好他。”   江暮行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屈指一下一下敲点桌面。   “不知道他会不会哭鼻子,”宋然回忆往事,“我初一那会成绩一般般,有次考得特别好,大家说我是抄的,好朋友也那么以为。”   他一嘴的辣条,辣得直抽气:“我被老班叫去谈话,当场哭了出来,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委屈,觉得没人相信自己。”   江暮行摩挲着指腹。   宋然咽下嘴里的辣条,吸吸鼻子,满脸的唏嘘。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怎么说都得不到认可,连我爸妈都跟老班站一边,信他不信我,所以我就想用自杀来证明自己,来让那些污蔑我的人后悔,现在想起来挺好笑,谁在乎谁啊,还是要走自己的路,让……”   宋然话没说完,江暮行就蓦地起身,动作幅度很大,桌椅都在地上擦出受惊的声响。   班长的人都齐刷刷地看过去,不明白一向冷静自持的班长这是怎么了。   江暮行阔步迈出教室,步子很大,背影沉默又迅疾,都没让副班长维持课堂秩序。   周围的人向宋然打听,他把张大的嘴巴闭上,推了推眼镜:“班长尿急。”   老江竟然那么重视宴好,真是神奇。   宋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辣条的二重辣味拖走了他的思路。   ——   办公室里   宴好顺顺额前的刘海,垂手而立。   班主任在一堆数学卷子里面找出他的那张:“你过来。”   宴好慢悠悠地靠近办公桌。   班主任把卷子铺到桌前,指着最后一道大题给他看:“这题,整个年级排名前列的解答程度各有不同,得分有高有低,但是只有两个人得了满分,也就是说,每一步都对。”   宴好的眼皮痉挛地抽了一下,这个他真不知道,没想过。   难怪老班开学了还找他。   宴好捏捏手指,考前的复习阶段,江暮行给他出过一些题,其中就有一道跟老班指的那道一个题型。   当时他做的时候,套用了江暮行告诉他的公式跟思路,卡了几步,后面慢慢就解出来了。   宴好依靠了江暮行,不是很清楚那道题的难度。   暑假他屏蔽了班级群,也没怎么逛贴吧,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讨论。   “两个满分里面,一个是你,”班主任说,“一个是江暮行。”   宴好没什么异常:“哦。”   “哦?”班主任的眼神里饱含审视,“你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说什么?”   宴好笑笑:“老班,期末我跟班长不在一个考场,而且我的座位是在第一排。”   班主任板着脸:“这个我知道。”   下一刻班主任就叹气,态度放缓了一些:“你原先只有英语不错,期末每科都上去了,没有偏科。”   “尤其是数学,直接从不及格到了115。”   班主任指出卷子上的不合逻辑之处:“你自己看看,你选择题的基础分丢了,大题却解得出奇的好,就连坑倒一片的陷阱题都没出错。”   宴好抿嘴。   班主任见他不吭声,就背着手在办公桌前走动。   “你的卷子是3班批的,他们班数学老师找的我,具体什么内容我就不说了,你想必才能猜到个一二。”   “咱们班一直是重点班之首,树大招风,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也不好做。”   停顿了几秒,班主任又叹一口气:“我跟别班老师都沟通过,不把你最后一题写对的事泄露出去,避免给你增加学习上的负担。”   “我也跟其他科的老师打了招呼,他们不会单独找你,只要你给我一个交代就行。”   宴好的嘴角依旧抿在一起。   班主任端起茶杯喝口茶,换了个法子跟学生交流:“宴好,你要明白一点,班上不管是谁的成绩提高了,我这个做班主任的都会比你们当事人还要开心……”   敲门声突如其来。   班主任的话被打断了,没好气道:“进来。”   推门声响了,接着是一串脚步声,距离宴好越来越近,他闻到了一缕浅淡的肥皂味,被睫毛盖住的眼睛猛地睁大。   宴好转头看江暮行,表情愣怔。   江暮行跟宴好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   一个是一如既往的沉着稳重,一个是不自觉的依赖跟不安。   宴好的嘴唇轻微颤抖,想说话又不能说,他很艰难地把头转回来,没有多看。   江暮行走到宴好身旁,脚步没停地越过他,停在他前面两步远的位置,把他挡在了身后。   班主任把茶杯放回桌上,言语平和:“你怎么过来了?”   江暮行说道:“宴好的成绩没有问题。”   班主任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虽然他是一班之长,会处理同学间的矛盾跟大小事,可是今天这事,怎么都不该他出面,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例子。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无声。   宴好心里打鼓,本来他挺平心静气的,江暮行一来他就很无措,还难受,眼睛酸涩,委屈劲儿犯上来了。   就跟被欺负了的小朋友一样,家长不在的时候很倔强,一见到家长,就脆弱的想要抱抱。   ——   走廊上有说话声,搅乱了办公室里的奇怪氛围。   班主任从办公桌前绕出来,站在得意门生面前,明晃晃地看着他。   江暮行两手抄在校服裤的口袋里,眼眸半阖,直面班主任的探究,眼里没有波动,面色漠然,心思难以琢磨。   班主任料到不会有什么收获,每次谈心都这样,他沉吟片刻:“你说宴好的成绩没问题,依据呢?”   江暮行淡淡地说了句:“依据就是,我给他补的课。” 第44章   江暮行的一句话就如同平地一声雷, 轰隆巨响, 办公室里的空气都给炸焦了。   这场谈话的主题已经偏移,班主任让宴好回教室。   宴好在原地杵着没动,眼睛往江暮行的脚后跟上看, 有点恍神。   江暮行忽然低咳一声。   宴好知道这应该是江暮行的提醒,他用力咬一下嘴角, 转头走出了办公室。   ——   门一关,班主任就敲桌子, 敲的“咚咚”响:“你真给宴好补课了?”   江暮行没回答,而是开门见山道:“期末前二十多天开始的。”   “他的成绩是自己遵从学习计划,努力复习, 加上我划重点得来的, 并不是传言的靠家里提前拿到试题。”   班主任简直不知道要把关注点放在哪,他指指卷子上的最后一题:“那这题……”   江暮行说道:“我给宴好出过相同的题型。”   班主任心里有这种猜测,被验证还是有不小的意外。   很多学生复习都是大胡刷, 一点都不细致。   有时候他在课堂上明确说了会考到哪一块, 一张卷子做下来,能一分不丢的不见得有多少。   就连课本上的例题都有人丢分,更别说是复杂的逻辑题。   班主任扫扫卷子上的解答步骤, 忽略掉歪歪扭扭的丑字只看思路,虽然比不上江暮行的清晰利落,但也很不错。   宴好能做出来,说明当初江暮行出的题他有反复去理解,去推敲, 掌握得很到位,完全吃透了。   最关键是他肯下功夫。   而且江暮行还透露他拟了学习计划,并且有执行。   班主任一言难尽。   这一届的学生里面,有个别性子很突出,宴好排第一,看着温顺简单,实际阴沉又乖张,在班上不怎么合群,平时上课经常发呆,心思不在学习上面。   班主任实在很难想象他认真复习,死抠一道题,把公式弄得明明白白,直到一点点消化的画面。   然而最后一题的满分就是最好的证明。   ——   班主任搞不清江暮行是怎么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一个基础薄弱,又不上进的学生给拉上去的。   每科竟然都突飞猛进了,没有哪科落下。   班主任的教学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有点想讨教讨教。   但他更好奇一点,江暮行是通过了什么法子,让一个对学习不感兴趣,注意力难以集中的人一改常态,愿意去刻苦奋斗?   还有……   1班的成绩断层是大问题,班主任没少让江暮行协助自己做工作,着重考虑的是排在班级十到十五的同学。   再不济也是二三十。   毕竟扎实的基础摆在那,只要帮他们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就很容易上升一个台阶。   班主任想不通,江暮行怎么就挑中了成绩垫底的宴好。   倒不是说不能那么做。   班长有义务帮助班上的每个同学。   只是带一个倒数的学生,在开展基础题训练前,还要先想办法培养对方的学习兴趣。   这需要的精力跟时间极其庞大,很多方面都无从下手,事倍功半。   ——   班主任斟酌着询问:“你是怎么想的,答应给宴好补课是有什么因素?”   江暮行给出三字回答:“他想学。”   班主任哑然,就这么简单?靠前的那些谁不想学?   江暮行看手表:“老班,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有事,我还没说完。”   班主任叹息:“按理说上学期的事,不该拖到这学期,主要原因就在数学那道大题上面,不是我不相信他,是其他班老师要一个说法,我把他叫来,也是想听听他的解释,他就是不开口。”   江暮行嗓音略低:“他不想我牵扯进来。”   班主任也是从十八九岁走过来的,理解成是所谓的义气跟当担。   “这事就算过去了,其他老师那边我会去交谈,你跟宴好讲清楚,流言蜚语还是会有,这是避免不了的,他不用太在意,用成绩来证明自己是最有效,也是最有力的反击。”   江暮行要走,班主任又叫住他,不可思议地念叨了句:“多的是学生报班,怎么也没听哪个在短时间内上升这么猛?”   “你给我说说。”班主任问。   江暮行简明扼要:“那些老师不是我,学生也不是宴好。”   班主任:“……”   “你很看好他。”   班主任自顾自地说道:“那你觉得他的上限会在哪?”   江暮行半晌出声:“没有。”   班主任的思维没跟上:“什么意思?”   江暮行微微勾了下薄唇:“他有无限的可能。”   ——   班主任心下惊叹,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得意门生夸同班同学,他正要延续这个话题,突然想起来被遗漏的一件事。   “宴好的六科难道全是你辅导?”   江暮行:“是。”   班主任听着既震惊又古怪,觉得不是他这个学生能干出来的行为:“帮助同学是好事,但是你这样做,会严重耽误自己的学习进度。”   江暮行突兀道:“我决定保送A大。”   班主任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之前你不是没答应吗?”   江暮行沉默。   “我记得当初有几个学校给你保送名额,你都没要,说是想正常走高考,到时候再考虑志愿。”   班主任看着面前让他自豪的学生:“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选A大的原因是什么?”   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当着班主任的面拿出来看看,是条信息。   -班长,你什么时候出来?   江暮行眉头动动:“A大风景好,奶茶甜。”   “噗——”   班主任刚进嘴的一口凉茶喷了一地,他在学生看过来时,一脸狼狈地把呸出去一片茶叶。   “你还是不要讲笑话比较好,会吓到老师。”   江暮行:“……”   班主任坐下来缓了会,等着学生的答复。   江暮行回着信息,语气平淡无波:“我想把备考的时间腾出来,所以我需要保送。”   “A大的齐主任给过我联系方式,我暑假里跟他交流了,学校这边的交涉他来负责,手续我下个月会办,关于专业方面,我可以自主选择调换。”   班主任不认为只是这么点理由,其他学校多次有意联系学校,也找过他,想争取他这个学生,他们同样能开出类似的条件,甚至更高。   足够优秀的学生可以享有特例。   江暮行收了手机,没有再往下说的迹象。   老班只好作罢,志愿是学生的选择,他一个老师顶多给点意见,不能干涉。   况且这个学生还比同龄人要沉稳,有自己的规划,不会冲动任性。   “A大是国内的一等高校,学生们梦寐以求的大学,你选它是可以的,不过……”老班顿了下,“以你的成绩跟荣誉,完全可以申请国外的世界顶级名校。”   “你老早就考了托福,想必也是有考虑。”   江暮行挑了挑眉:“我考托福只是因为家教机构的英语授课有那份证书,时薪会翻四倍。”   班主任:“……”   亏他早先还以为这孩子国内的哪个学校都没选,又考了托福,有可能是在挑国外的学校,敢情真是他想太多。   江暮行急着要走。   班主任偏偏还想跟他唠叨:“高三的一年你有什么想法?”   江暮行说的很笼统:“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   具体什么事,他没说。   班主任也没追根问底,他把桌上的卷子收起来:“这学期你还给宴好辅导?”   江暮行点头。   班主任又问:“一直到高考?”   江暮行“嗯”了声,他会一路护送。   班主任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既然不参加高考了,那学习计划会有很大的调整,时间上的安排就很自由。   这孩子家境困难,给宴好补课,应该能得到很可观的薪酬。   班主任这么想,心里的那点古怪就消失无影,他跟个长辈似的感慨:“宴好得到了很多人没有的机会,他有你帮忙,自己要是也能坚持下去,上重点的可能性过百分之八十,说不定还能再往上走,班上的升学率上去了,老师的业绩也跟着提高,到时候得找你喝一杯。”   江暮行无动于衷:“老班,我真得走了。”   班主任一张老脸抽了抽:“就是一堂自习课,你急什么?”   江暮行转身往门口走。   班主任温声冲他喊道:“你保送A大的事,我就先不透露出去了啊。”   江暮行没回头:“随便。”   班主任摇摇头,这孩子在乎的东西少之又少。   ——   江暮行出了办公室,手机就响了,三条短信跳进他的视野。   -班长,快下课了,你跟老班还没说完吗?   -是不是老班不让你给我补课?   -要不你出来吧,我中午再去找老班。   江暮行一条条看完了,没回,他拿着手机穿过光线暗淡的走廊,停至拐角处,看着抱头蹲在墙边的少年。   “宴好。”   头顶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宴好才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额前刘海被细汗浸湿,又被他蹭得凌乱,眉心小痣十分明艳。   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热糊涂了,宴好的脑子有点懵,就这么仰望江暮行。   江暮行俯视他:“起来。” 第45章   宴好两手撑着腿站起来, 左腿一阵阵发麻, 像是有很多虫子在爬来爬去。   江暮行的眼皮底下是他发顶:“为什么不回教室?”   宴好眼睛看着地面,干笑:“你因为我的事被老班说教,我哪好意思自己先回去。”   江暮行沉声道:“头抬起来说话。”   宴好没听江暮行的话, 他把头垂得更低,快要哭了。   老班想要解释, 他没透露江暮行,就是因为高三的压力很大, 老班知道了真实情况,肯定不同意江暮行给他补课。   班上排名靠前的那些人,无论是谁得到江暮行的一对一辅导, 成效都会远远超过他。   一个差等生不值得享受这样的顶级资源。   可是他想要江暮行继续教他。   那种爱情跟学业都在朝着目标前进的感觉, 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妙奇迹。   既然给了他这个奇迹,那可不可以让他一直拥有下去?   宴好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越来越红, 他在失控的前一刻背过身走出拐角, 步子迈得很大,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有点抖动。   ——   直到跟江暮行拉开一小段距离,宴好才说话, 听着哑哑的。   “班长,你在老班的办公室里待了好久。”   江暮行阔步把距离缩短,跟他并肩走:“既然过来了,该说的就要说清楚。”   宴好的脸色有些发青,他闷头往前走, 指甲抠紧手心肉。   “那……”宴好的声音里有浓重的鼻音,“那你们都说了什么?老班很反对你教我吧?”   江暮行突然开口:“你前面有条死蚯蚓。”   宴好脚抬到半空,听到这句就火速缩回脚,没站住地往后仰。   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背,把他扶稳。   夏天的校服料子薄,稍微出点汗就贴着皮肉。   江暮行的手早拿开了,宴好背部被他碰过的那块地方依旧麻痒。   宴好舔舔唇,要是没衣物挡着,江暮行直接触摸他,掌心一定是干燥粗砺的,他会颤栗,会轻喘出声。   甚至有可能会忍不住扭动汗湿的后背,渴求般去蹭江暮行的手掌。   耳边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听着有两三分揶揄:“蚯蚓也怕?”   “我不是怕。”宴好嘴硬地狡辩,“我是吓一跳。”   江暮行看他粉红的耳朵尖:“不还是怕。”   “……”宴好撇撇嘴,你长得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太阳火辣,无情地毒害着万物生灵。   宴好瞥了瞥地砖上的蚯蚓尸体:“这么热的天,跑出来干什么呢,都晒干了。”   江暮行看着他:“大概是蠢吧。”   宴好在心里吐槽,不是在说蚯蚓吗?看我干什么。   下课铃声响了。   开学的第一天已经过半,只觉得燥热。   宴好因为蚯蚓这一出,加上放学,内心的焦躁被冲散,情绪缓解了很多,他幽幽叹口气:“班长,你就跟我实说了吧。”   江暮行漫不经心:“说什么?”   “就你跟老班谈的结果啊。”宴好微张嘴做了个深呼吸,放松脸部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呗。”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表现出来的自然逐渐碎裂,他抓抓脖子,挠挠耳朵,拽拽刘海,显得不知所措:“你给我辅导六科,确实会占用到你很多时间,影响你高三的复习,那你看你能不能……”   半天都没把话说全,都堵在了嗓子里,眼泪要掉下来了。   江暮行偏头看远处,无声叹息:“A大的保送生不需要高考。”   宴好茫然扭头。   江暮行的语调里没多少起伏:“我高三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宴好下意识喃喃:“太爽了。”   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惊喜瞬间席卷全身,他睁大泛红的眼睛:“所以你还给我补课?”   江暮行还在看远处,似乎在看香樟杨树,又似是在看蓝天白云,或是更遥远的某些东西,譬如明天,未来。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侧低头看向宴好。   猝不及防地,宴好撞上了江暮行深邃的眼神,感觉那里面包含了太多他看不透的东西,难以揣测,又吸引着他去窥探。   只是对视了一两秒,宴好的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江暮行问他:“当初对于你想进A大,我是怎么说的?”   宴好乖顺回答:“你说你会帮我。”   江暮行嗓音低低的:“那你在担心什么?”   宴好的嘴唇轻微嚅动:“我这不是……”   他磕磕巴巴好半天,生硬地转移话题:“肚子好饿啊,班长,我们赶快回家吧。”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宴好偷瞄江暮行,察觉他疑似是在发愣,不禁愕然。   “班长?”   宴好举手在江暮行眼前挥了挥,眼里含笑:“诶,回神了啊班长。”   江暮行的面部线条猝然一绷,他沉默着睨一眼宴好,长腿迈开了,大步往教学楼方向走。   “???”   宴好在原地呆滞几秒,小跑着追上去,好奇地问江暮行,藏着一丝期待。   “班长,你怎么会去老班那?”   “这件事我说最好。”   宴好噢了声,想说什么,到嘴边又溜没了影。   ——   前往食堂的队伍杂乱又多,就跟一大窝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动物们一样,一个个都拿着饭缸,甩动手脚一通狂奔。   青春的气息全湮没在了饭菜香里。   宴好跟江暮行避开闹哄哄的人群,绕路回教室。   知道江暮行还给自己补课,宴好的心情就放晴了,走路的节奏都是轻快的,随时都能蹦跶起来。   “班长,你吃鱼吗?阿姨今天烧了昂刺鱼汤。”   江暮行不喜欢吃鱼,刺多,浪费时间:“饭已经烧好了?”   “差不多。”宴好说,“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能吃了。”   “阿姨给我烧饭的时间比较长,时间上有数,要是最后一节课拖堂,我会给阿姨发……”   宴好想起来什么,脸色登时一变:“班长,我给你发短信的时候,老班不知道吧?”   江暮行脚步不停:“知道。”   宴好吸气:“你忘了调静音?”   江暮行云淡风轻道:“我当着他的面看的短信。”   宴好急忙询问:“老班没没收你的手机?”   江暮行拿出手机给宴好看,让他放心:“没反应过来。”   宴好不想江暮行的手机惨遭不幸:“那等老班反应过来了呢?”   “事情已经翻篇了。”江暮行说,“他不会再找我。”   “……”   宴好小声嘀咕:“心头好果然能横着走。”   江暮行听见了,唇角掀出一点弧度,嗯,是能横着走。   ——   班上一拨学霸迎面过来,其中有人喊江暮行,说谁谁请客下馆子,庆祝高三开学,苦日子来临,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另外一些人都很热情。   宴好看到那拨人里面有副班长,想起那次她给江暮行制作的卡片,彩画,还有那首诗,脸色就不是很好。   副班长被江暮行拒绝以后,跟他还是会有工作方面的交流。   尽管江暮行只是职责所在。   宴好啃着嘴角,贴吧里有很多帖子都在打探江暮行的志愿,想知道他会选哪个学校。   班上女生们也会讨论,包括副班长,说会上一个大学,他有次无意间听到过。   宴好记得副班长是年级前十,没有传出保送的消息,应该是在等江暮行做决定,他心里的酸味往上冒,一点点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聚集在他周围。   不多时,宴好听见江暮行回应他们:“我不去了。”   宴好没留神,一下就咬到了舌尖,疼得他“嘶”了声,嘴角却翘了起来。   ——   一行人走出校门,一边被暴晒,一边开聊。   “老班把宴好叫去谈话,怎么班长跟他一道回来的?”   “班长是有别的事找老班吧。”   “不是我说,宴好真成跟屁虫了。”   “班长竟然也让他跟。”   “搞不懂,反正宴好这次玩大发了,月考不换考场,就在自己班,自己座位,他后面没人,前面跟同桌都很废,我看他要怎么弄。”   “别说月考了,下午就会有化学随堂测试。”   “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才刚开学呢,真的是。”   “……”   聊了会,有个女生嫌恶道:“宴好怎么总是阴阴的,我最讨厌冷血动物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跟过去:“什么?”   “蛇啊,你们不觉得宴好给人的感觉很像吗?”   那女生说着还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真的,每次我去他那收作业本的时候,都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这话顿时引起其他人的激烈反应。   “你想看都看不到好吧。”   “就是,他那刘海长得哦,我看着都替他着急。”   “家里那么有钱,怎么也不找个好点的理发师剪剪头发。”   “算了算了,不说他了,找个地儿吃饭吧,热死了。”   “心疼月初开学的学弟学妹们,鬼天气军训能把人晒糊。”   男生们加快脚步,女生们掉队,慢悠悠地走着。   一个圆脸女生弱弱地说了句:“其实宴好换个发型还是很好看的。”   声音只有两个同伴能听见。   副班长没发表意见,刚才说宴好像蛇的女生很不认同:“你审美有问题吧,他哪里好看了?”   圆脸女生有点不好意思:“白白净净的啊。”   “我见过他把额头露出来的样子,长得很秀气很干净,还有点……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让人眼前一亮。”用“惊艳”这个词来形容会更贴切。   “班上有不少帅哥,像班长,宋然,杨丛他们,都是各有各的帅,宴好算是很特别的了。”   一直没参与的副班长忽然蹦出一句:“喜欢就去追。”   圆脸女生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有那么……”   副班长打断她:“高中只剩下最后一年了,今天开始倒计时,时间过得很快,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圆脸女生害羞得绞着手指,说话声轻若蚊蝇:“还是不要了,不可能的。”   副班长鼓励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另一个女生看副班长这么说,也就附和了两句,宴好有了女朋友,就不会黏着班长了。   圆脸女生在两个同伴的怂恿下登上QQ,私聊宴好,发了个信息。   不是什么暧昧的内容,就是提醒宴好,今天他值日,想趁这个机会说上话。   宴好在车棚开车锁,看到劳动委员在Q上找他,正要回,就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的江暮行说道:“她喜欢你。”   “……”   宴好一脸懵逼:“不是吧?她只是跟我说值日的事。”这怎么就扯到喜欢上面了?不搭边啊。   但是江暮行好像没开玩笑,宴好瞄瞄他,又去瞄信息。   还是看不出所谓的喜欢,蛛丝马迹都没见着,就很正常的内容。   江暮行皱眉头:“回她。”   宴好的智商提前跑回家了:“回什么?”   江暮行拿走他的手机,面无表情敲下一个字发过去。   【哦。】 第46章   化学随堂测试全是基础题, 为的是大家测测暑假里的复习情况。   宴好作为一个暑假坚持补课的好孩子, 卷子做完了,还有时间看看窗外的风景。   杨丛桌子底下的脚踢踢宴好,在他看过来时挤眉弄眼, 你这么吊了吗好爷?   宴好又转头看风景。   “嘁,够吊。”   杨丛作业会抄, 考试不会,即便是发小写满的卷子摊在他眼前, 他都不会抄一个答案。   不会就不会,空着,洒脱得一逼。   “哎呀, 怎么还不下课, 老子屁股都要积水了。”   杨丛起来一点,让闷湿的裤子吹吹风:“小好,你别当着窗户, 往后面靠点。”   “考试呢, 别吵。”   宴好想起江暮行给劳动委员发的那个“哦”,托着腮的手指用力一扣,在脸颊上留下红印。   他拿张草稿纸铺到桌前, 快速写了行字,胳膊碰碰杨丛。   杨丛眼角一扫,看见草稿纸上的内容。   宴好:问你个事,如果你发现有人喜欢我,你会怎么着?   杨丛在底下划拉一排稻草:谁那么想不开跟你告白?   宴好没跟他贫, 正经在草稿纸上问:你会不会帮我回绝?   杨丛正经回:废话。   宴好很执着,他又写:所以是会,还是不会?   杨丛古怪地瞅他好几眼,才划出两根稻草字:会啊。   宴好看到杨丛的回答,顿时就蔫了。   杨丛狐疑地看他,贱兮兮地用嘴型问:嘿,买嗯,我特海盆的?   宴好没理他。   另一边过道上的化学老师理了:“有的人,自己不学好,还影响别人。”   杨丛懒洋洋道:“老师,你说我就说我呗。”   全班:“……”   然后杨丛就成功出去晾屁股了。   ——   宴好见江暮行回头,往他这边看,他立即抿开嘴角微笑,脸上写着四个字“我做完了”,宛如一个等着被夸奖的小孩,洋洋得意又雀跃,头顶的小红花在摇曳。   江暮行将目光放回卷子上面,单手抚在唇边。   宋然正在偷偷摸摸捏课桌兜里的辣条,本想看老师有没有走过来,结果捕捉到江暮行在笑,而且是很宠溺的那种笑意,惊得他直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宋然也出去了。   外头走廊上,杨丛握拳锤一下他肩头:“仗义!”   宋然闻闻手上的辣条香味,表情是恍惚的:“哥们,你相信吗?”   杨丛抖着腿:“什么?”   宋然喃喃:“我刚才见鬼了……”   杨丛满脸凝重:“老夫只听说过白日做梦,从未听说过白日见鬼,敢问年轻人,鬼在何处?”   宋然也是凝重脸:“近在眼前。”   杨丛:“……”   宋然拿下眼镜,揉揉干涩的眼睛:“晚上打本啊。”   杨丛“啧”道:“你的热情比我还高。”   宋然摆出一副颓废青少年样子:“我空虚。”   “我看你还肾虚,一脸萎靡不振样。”杨丛对他上下打量,“你是不是半夜不睡觉,纯看片儿?”   宋然惊讶道:“大仙莫不是窥探了天机?”   杨丛嘴抽抽。   宋然把眼镜戴回去,惆怅地叹口气:“中午我吃桃,吃到条虫,只剩一半了,害得我吐掉了午饭,现在还有阴影,辣条都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杨丛十分不善良地来一句:“但辣条能给你带来一脑门的痘。”   宋然翻白眼:“你在游戏里没这么贱。”   杨丛吊儿郎当:“彼此彼此。”   ——   上课的点,走廊上就杨丛跟宋然,他俩没有难兄难弟的沉痛,聊得挺欢。   宋然很温和地提了一句:“宴好的卷子做得怎么样?”   杨丛斜眼:“干嘛?”   宋然压低声音:“不少人想看他出丑。”   杨丛青着脸爆粗口:“狗比玩意儿,真他妈闲的蛋疼!”   “正常啦,我是过来人。”宋然躲开杨丛踹过来的脚,“我是说作为受害者。”   杨丛脾气火爆:“你丫的不能一次说完?”   “行行行,我的错。”宋然接着之前的说,“我担心什么你知道不,我是怕宴好高三的第一张卷子就做得不好,心里会产生落差。”   “再加上别人的眼光跟言论,他会去自我否定,那就起不来了。”   杨丛抹把脸:“我被老师请出来乘凉的时候,他就已经写完了,挺悠闲。”   宋然背靠墙壁:“那应该不错。”   “本来理综里面,他的化学就最好,现在还有三点水补课,很稳。”杨丛嗤笑,“想看他笑话的人,怕是要成笑话。”   宋然反应迟钝:“三点水谁?”   杨丛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智障:“你觉得呢?”   宋然对上号时,镜片后的眼睛有点抽筋,老江知道自己是三点水吗?   杨丛烟瘾犯了,他用舌尖低了抵牙齿:“看在咱俩在游戏里笑傲江湖的份上,如果你发现三点水欺负我家小好,劳烦告诉我一声。”   宋然满脸黑线:“欺负什么,你家小好在我家老江那里可是个特别的存在,待遇好的不得了,连我这个老同桌都靠边站。”   杨丛搔搔硬邦邦的板寸,正想说话,化学老师出来了,碎花裙摆很优雅地晃在小腿边,低跟皮鞋哒哒哒地停在他们面前。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   杨丛:“……”   宋然:“……”   ——   1班的值日表是从最后一组最后一排开始往前排,开学第一天就是宴好跟杨丛。   杨丛以往都是负责一大半教室,以及前后两块黑板,他虽然懒,在家里属于油盐瓶子倒了都不会扶起来的人,值日这块还是很讲义气的。   谁让值日的搭档是他发小呢。   杨丛万万没想到,这回值日,哥们竟然让他先回去。   “你一个人能行?”   宴好把三角板收进笔袋里:“今天刚开学,没什么垃圾。”   杨丛捞起书包:“那我真撤了?”   话这么说,他还在座位上站着,跟个老妈子似的追问:“你确定能搞定?”   不是他婆婆妈妈,是这小公子精贵得很,这么大教室,又是死热的天,一个人打扫怕是要哭。   宴好喊夏水,让她把杨丛带走。   夏水喊宋然。   杨丛气的头顶冒烟,操,老子是皮球吗?被你们踢来踢去的!   宋然从前面绕过来,对宴好跟夏水打了个招呼,就勾着杨丛脖子走人。   杨丛比他高很多,被勾的人都站不直,一路骂骂咧咧。   夏水目送两人离开,八卦地跟宴好说道:“我感觉程玲玲想跟洋葱复合。”   宴好眼皮一跳:“不是吧?”   “洋葱给她买的那挂坠,她分手后就没再挂过,现在开学又挂上了。”夏水趴在他桌上,“而且今天一天经过咱们班的次数尤其多。”   宴好撑头:“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夏水眨眼睛:“偷看洋葱呢?”   宴好:“……”   “我是真不懂程玲玲,就那挂坠,国外的奢侈品牌子,咱还都是高中生,能认得的没几个,别人还以为就是几十块钱的。”   夏水摇摇头:“她还不如让洋葱给买个大众点的牌子,一个挂坠几百,那也能装逼了不是。”   她扫教室后门,哟嚯了声:“说曹操,曹操到。”   宴好用眼角瞥过去,程玲玲站在后门口,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一直站那,精致的小挂坠轻轻晃动。   一中对学生的发型没有严格的要求,只要不染颜色就行。   程玲玲在学校里颇有名气,除了是理科班女生里面最拔尖的成绩,还是个美女,有一头漂亮的长发。   用三字概括,就是黑长直,快到腰了。   宴好没见过学校有哪个女生的头发长过她,关键看着还很柔顺,有才有貌,可惜人品不好。   两个人在一起,一方对另一方的感情淡了,要分手,这没什么。   劈腿就不对了。   ——   程玲玲站了会,似是不经意地往1班看了眼。   宴好跟她四目相视,眼神阴冷。   程玲玲的脸色微变,下一秒就转身走了。   宴好收回视线的中途瞥到江暮行,发现他已经写完了当天的作业,正在整理书本。   夏水没注意到宴好在看什么,她还望着程玲玲原来站的方位,费解道:“头发那么长,洗头的时候多累啊。”   宴好见江暮行起身,他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催促夏水:“司机还没来接你?”   夏水耸肩:“早到了。”   就她家离得远,爸妈不准她住校,也不让她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早中晚都接,被嘲了很久。   江暮行过来了,宴好舌头都变得有点不灵活,仓促跟夏水说了句:“明天见。”   夏水要是还没注意到往这边来的江暮行,那就是眼瞎,她坐不住地起来,小声问宴好:“你跟三点水要回去了?”   宴好边用余光偷看江暮行,边从座位上出来,把椅子往里面推推:“教室还没打扫。”   夏水给他使眼色:“那你让三点水帮你。”   宴好心说,我也是那么想的,所以姑奶奶,还请你留我个二人世界。   夏水不知道宴好的心思,只是觉得她的偶像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好难聊,又不露声色,看不透,都没办法根据他的表情来调解气氛,这会她就不凑热闹了,改天拉上洋葱,还有宋然,人多好聊点,于是她嬉笑着摆了摆手,匆匆拿着书包溜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   江暮行拿了板擦,把后面那块黑板上的鬼画符擦掉。   宴好看他挥动板擦时拉长的臂膀线条,嗓子有点干:“班长,我地还没扫呢,要不你先回去吧?”   江暮行擦完黑板转身:“你一个人能弄?”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全然不是在杨丛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   江暮行撩起眼皮看他,又问一次:“能不能弄?”   宴好对上江暮行的目光,像是受到引诱般回答:“完全不能。” 第47章   高三第一天, 宴好就实现了跟江暮行一起打扫教室的愿望, 回去的路上他太飘,差点把车骑到沟里。   江暮行单脚撑地,眉骨耸起:“骑车也开小差?”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没有。”   江暮行厉声道:“那你刚才是在干嘛?漂移?”   宴好把脑袋耷拉了下去。   江暮行的神色冷冽:“你骑车的时候在想什么?”   宴好没忍住地咕哝:“想你。”   完了就慌得握紧车龙头, 一边忐忑不安,一边安慰自己路上车多, 声音杂乱,江暮行应该没听见。   宴好等了又等, 都没等到江暮行的反应,他垂头顺着刘海,眼睛小心翼翼偷瞄。   江暮行微阖了下眼眸, 半晌开口, 语气没那么锋利逼人:“马路上不是家里的客厅,车来车往的,你就不能等回家了再想心思?差这么点时间?”   宴好委屈地抿着嘴巴。   江暮行棱角分明的脸庞侧向他:“我说错了?”   “没错没错, ”宴好脱口而出, “班长你说的是,你说的都对。”   江暮行:“……”   “那能不能好好骑车?”   宴好咕哝:“能。”   江暮行把撑着地面的那只脚抬起来,搭回脚踏板上, 径自骑车下了坡。   宴好搓搓布满细汗的脸,江暮行发脾气的时候真凶。   但江暮行是在关心他的安危。   作为朋友。   宴好开心又失落,还有点神经质的兴奋。   如果江暮行知道这个朋友想跟他接吻,上床,谈恋爱, 结婚,不知道会怎么想……   ——   宴好晚上写日记,把打扫教室的事记录下来,撕下爱心的小贴画贴在末尾,按了按边边角角。   “哎。”   宴好叹息,要是明年能收到A大通知书,当天跟江暮行表白成功,然后一起把学校三大约会地点逛一遍,留下潮湿的吻跟紧密的拥抱。   那他的高中就能画上一个色彩缤纷的句号。   这么想着,宴好就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了下来。   “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宴好的美梦,他把日记本放进抽屉里:“来了。”   “复习,做卷子,男朋友,复习,做卷子,男朋友……”   宴好碎碎念着走到房门口,吸口气面带微笑着打开房门:“班长,今晚我要做几套卷子啊?”   江暮行回客厅:“四套。”   宴好的笑容渐渐消失:“那还行啊,就只是卷子。”   江暮行停住脚步,侧头看他一眼:“嘴硬。”   宴好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趿拉着拖鞋跟在他身后:“我是苦中作乐啊班长。”   江暮行倏然转过身。   宴好及时刹住车,先是疑惑江暮行怎么停下来了,是要说什么吗?之后就为自己没趁机撞进他怀里而郁闷。   反应也太快了吧,平时怎么就没这么灵敏?宴好自我唾弃。   “现在是八月中旬,明年六月才高考,这个阶段你除了复习就是复习,枯燥的生活会把时间拉得比你想象的还要漫长,我问你,”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做好坚持下去的准备了吗?”   宴好微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视线对着江暮行垂在裤缝旁的手:“班长,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江暮行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嗓音沉沉道:“在你没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多的是选择,但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要咬牙走下去,无论多艰难,都要往前走。”   宴好的心情有些复杂,不止是感动跟惊讶这么简单,他垂眼啃了啃指甲。   “班长,你是不是怕我半途而废啊?”   还有就是,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朋友?是不是我再努力点,就有可能在前面多加个字了?   ——   江暮行一语不发地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来。   宴好快速跟过去,往地板上一坐:“我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他半趴到茶几上,伸手在果盘里扒拉:“班长,你肯定不知道我的决心有多大。”   说着就拿了包仙贝拆开,咬住一块咔滋啦滋,声音模糊:“我没给自己安排第二条路,就冲A大,没别的了。”   江暮行沉默片刻:“宴好,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帮你?”   宴好怔了会,叼着小半块仙贝仰头:“为什么?”   江暮行身体前倾出一个充满威势的弧度,看着坐在他脚边的少年:“因为你逛A大的时候,看一块石头都是羡慕的眼神。”   宴好脸上火烧火燎,他连忙把小半块仙贝咬进嘴里,眼神左顾右盼着说了句:“……其实也还好啦。”   是喜欢没错,可是我把A大当目标,坚定勇敢地去争取,只是因为你选了那里,我想你的未来有我。   江暮行后仰一些靠进沙发里,半搭着眼帘,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声调平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喜欢一样东西,能藏一时,藏不了一世,总会有流露出来的时候,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A大。”   宴好瞬间心跳加速,呼吸乱得不能自已。   那我喜欢你呢?你看出来了吗?   ——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宴好想把手放到江暮行腿上,抱着赌一把的心看会不会被挥开。   但那种念头没来得及生根发芽,就退散了。   宴好蜷缩了一下手指,他又想到了自己的两个盘。   要不要丟部片子在文件夹里,逮着一个机会,装作很无意地在江暮行面前打开,看他是什么反应?   这个好像比摸腿还冒险。   万一江暮行是恶心的恐同表情,宴好肯定会哭。   宴好又拆了袋仙贝,心不在焉地抱着啃。   不能断自己后路,要想个可进可退的策略,怎么样好呢?   江暮行瞥向嘴巴吃个不停的人,小算盘都在脸上,自以为藏得很好,他捋两下额前发丝,阖眼叹息。   “七点了。”   宴好“唔”了声:“班长,你说什么?”   江暮行微睁眼,指指挂钟,指指桌上的卷子,又示意他看贴在墙上的学习计划。   “……”   宴好默默地爬起来,走到桌前看卷子,一张张翻了翻。   这都是江暮行给他挑的,针对的是第一轮复习。   宴好攥着卷子想,江暮行这么用心,他必须要一天比一天更努力才行。   江暮行叠着腿道:“接下来两周,数学方面你都做那一类卷子。”   宴好压下翻腾的情感:“做到什么程度?”   江暮行拿出手机:“我说可以的程度。”   宴好很乖:“好吧。”   江暮行又道:“到时候再练别的。”   宴好还是没意见,他对江暮行除了盲目的崇拜,还有毫无保留的信任。   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就是,喜欢的人站在高处,宴好看得见,却无法触碰。   绝望跟希望每分每秒都在干架。   突然有一天,上面丟下来一根绳子,宴好疯了一样紧紧抓住,迅速借力往上爬。   喜欢的人在帮他拉向自己。   这肯定是老天爷睡过了头,他的命运里才会出现这样一条彩色轨迹。   ——   宴好埋头做卷子,江暮行清闲地看着课外书,就在客厅坐着,监督他学习。   静谧的氛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黄绪在Q上找江暮行,问进展如何。   江暮行:卷子一张都没写完。   黄绪:……   黄绪:你悠着点,别只是补课,补课,补课,就算是乖宝宝也会尥蹶子。   江暮行扫了眼咬笔头的少年,皱眉扔了个橘子过去。   “嘭”地一声响。   宴好吓得浑身一抖,他迷茫地望了望江暮行,眼神询问。   江暮行看他含着笔头,气息顿时一沉,下一刻就起身去阳台了。   宴好一头雾水。   有吃的,宴好就不咬笔头了,他剥开橘子,边吃边理思路。   江暮行站在阳台吹风,体内的燥意怎么都下不去。   黄绪在Q上发信息:这住到一起了,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精力又很旺盛,容易擦枪走火啊,老弟,你烧着没?   黄绪:我看你是烧不起来的,你是忍者神龟在世。   后面还跟着三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发一句过去:不用激我。   黄绪:谁激你了,我是怕你只顾着隐忍,成天到晚的冷着一张脸,宴小好不要你了。   江暮行掉头回客厅。   宴好正在草稿纸上写公式,江暮行不声不响地站到他旁边,带着一身低气压,他头皮一麻,手里的笔停了下来。   江暮行面无表情:“写你的。”   宴好写不了,江暮行身上都味道往他鼻息里钻,他就心猿意马,想挨近点。   “班长,你书不看了?”   江暮行不答。   宴好抓耳捞腮,不知道拿江暮行怎么办才好,旁边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显示,是他妈妈。   这个时间怎么会打电话来?   宴好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拿起按下接听键。   那头是倪清温柔的声音:“好好,我在门口,你开一下门。”   宴好懵了,他无意识地用嘴型告诉江暮行:“我妈。”   江暮行碰到卷子,闻言手一顿。   宴好匆匆挂断:“是我妈。”   “班长,我妈回国了。”他颠三倒四,慌乱无措地抬头看江暮行,“怎么办啊?”   就差揪住江暮行的衣摆了。   话音落下,宴好后知后觉自己有多傻逼,来的是自己妈,有什么好慌的?   又不是小朋友带女朋友回家玩,怕被家长发现。   宴好平复一下心情,他这儿只有男同学,淡定点。   想到刚才还找江暮行拿主意,宴好又不淡定了,觉得好丢脸。   “那个,就是……我妈在门外,我去开门了。”   宴好垂着头经过江暮行身旁,飞快说一句:“班长,你别紧张啊,我妈知道你,对你的评价很高。”   江暮行没给回应。   宴好嘴一撇,是他想多了,江暮行向来理智冷静,怎么可能会紧张。   江暮行一派从容,看起来丝毫不在意,他理着桌子,想把橘子皮扔进垃圾篓里,结果扔的是卷子。   “……”   宴好想笑又不敢笑:“班长,你扔我卷子干嘛?”   江暮行绷着脸:“开门去。” 第48章   门一开, 倪清就收到了儿子的眼神提醒, 不光如此,还在她门槛都没跨的时候凑上来,跟她说悄悄话。   “妈, 他就是我班长,江暮行。”   倪清在儿子的示意下看了眼立在鞋柜边的少年, 很高很挺拔,衣着干净整洁, 长得一表人才,气质内敛成熟,第一印象满分。   江暮行礼貌喊道:“阿姨。”   倪清微微笑着应声:“我听好好经常提起你。”   宴好脸一热, 忍不住嘀咕:“我哪有。”   “一口一个班长, 还没有?下回妈给你把次数记上。”倪清跨过门槛,揶揄完儿子,很随和地对少年说, “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江暮行启唇:“挺好。”   宴好偷撇江暮行, 想知道他只是客气,还是真的觉得好,甚至喜欢这里。   江暮行微偏头看过来, 宴好立即垂下眼睛。   倪清并没有捕捉到这一幕,否则她一定会嗅出一点青涩单纯的暗恋味道,她把皮箱放玄关:“那就好,我跟好好他爸还担心你们处不来。”   “毕竟补课的老师跟学生住在一起,少不了要督促, 那就会产生一些正常合理的小摩擦。”   宴好想也不想道:“我们还是同学,朋友。”   末了他又掷地有声地补一句:“我跟他没有摩擦!”   只是开个玩笑的倪清:“……”   表面淡定,内心截然相反的江暮行:“……”   宴好掉头就走。   倪清眼里浮现几分怪异,儿子看起来很紧张啊。   只是……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倪清的视线从立在原地,微低着头,不露声色的少年身上扫过。   ——   宴好只是上了个厕所出来,他妈已经跟江暮行聊上了,小江叫得很顺口。   江暮行没露出一点不耐烦,有问必答。   宴好满眼的仰慕,他妈在商圈打拼多年,身为一个大企业的管理者,举手投足间自带气场,江暮行却不见半分局促,很沉着。   那会扔卷子的画面,想必是脑抽,不是紧张。   宴好欲要缩到墙边偷听,就察觉到了江暮行的目光,计划失败,他只好丧气地坐过去。   “妈,你不是说近期回国吗?怎么今天就飞回来了?”   倪清喝口水:“行程上临时有变动。”   宴好剥苹果糖吃:“说好的提前讲一声,你也没有。”   倪清咳一声:“这不还是想给你个惊喜。”   宴好:“……”   倪清拍拍儿子的手臂,“好好,我听小江说第一轮复习已经开始了,会不会太累?”   宴好舌尖裹着糖,谎话张口就来:“不会啊。”   说着就偷偷用鞋子轻碰江暮行,让他给自己加点可信度。   江暮行闭口不言。   宴好有点生气,糖果被他咬得嘎嘣响,他很快吃完了,又拿了一颗剥开。   “多大了,还这么爱吃糖。”   倪清嘴上责怪,表情却是纵容,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好好,你接着让小江辅导你做功课,妈妈去房里躺会。”   宴好“噢”了声,等他妈一进房间就对江暮行说道:“班长,你跟我妈都说什么了?”   江暮行闻到他气息里的苹果甜香,喉结上下滚动:“说你的学习。”   宴好嘟囔:“这有什么好说的。”   “讨论了怎么最有效地提高你的成绩,关于我的辅导规划。”江暮行说,“另外就是,如何缓解你的压力。”   宴好吸溜着糖果,他应该不会有……刷题刷到情绪崩溃的一天吧?   江暮行看着宴好:“你妈妈很关心你。”   宴好正想说话,忽然记起江暮行的妈妈在疗养院,嘴里的糖都变得不怎么甜了。   江暮行淡声道:“去做卷子吧。”   宴好回神:“不再说会?”   江暮行不废话,直接指着挂钟给他看。   宴好:“……”   ——   倪清没躺一会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礼品袋:“小江,阿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这个。”   宴好瞧瞧,是帆船,跟他书桌上的是同一个大师的作品,限量款,每艘都有身份证号跟编码,他小声告诉江暮行。   “这是帆船,乘风破浪,扬帆起航。”   江暮行闻言,接过礼品袋的动作微滞,垂眸道:“谢谢阿姨。”   不知怎的,宴好就是觉得江暮行很喜欢这个礼物,他开心起来:“妈,我的呢?”   倪清拢着波浪卷发,神态很优雅:“在房间里,你自己去拿。”   宴好问道:“是什么?”   倪清去拿沙发上的小皮包:“补脑的,长身高的,养肝的。”   宴好:“……”   下一刻他猛地转头,发现江暮行的唇角是平着的,侧脸很立体很帅,也很寡淡。   宴好怀疑江暮行刚才笑了,可是他没有证据。   ——   倪清拎着皮包往门口走。   宴好一愣:“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老朋友的局。”倪清换回高跟鞋,“你跟小江早点睡。”   宴好丟了枣进嘴里:“你回国还是工作,没我。”   倪清正在拿鞋柜上的钥匙,听到这句就走到儿子面前,抱住他,在他额头亲一下:“宝贝,你撒娇妈很高兴,明天妈去接你放学,乖啊。”   江暮行就在旁边,宴好有些不好意思,怕他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   “你带着秘书,”宴好从妈妈的怀抱里出来,“别喝太多酒。”   倪清觉得儿子是真长大了,啰嗦起来跟他爸一个样。   “带着呢,放心,妈就去露个面,晚点跟你桂姨聚一聚。”   宴好吐掉枣核,想起来什么:“妈,你给爸打电话报平安了吗?”   “下飞机就打了。”   倪清的尾音跟关门声交叠在了一起。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忙得很。   宴好去冰箱拿了两罐莲藕汁,给江暮行一罐:“班长,帆船要我帮你拼起来吗?”   江暮行屈指扣住莲藕汁的拉环,往上一勾,声音夹在“哧”一声响里:“不用。”   宴好话到嘴边,就见江暮行将打开的那罐莲藕汁递给了自己。   很自然,也很随意。   宴好却激动到用两手接,几乎是把莲藕汁捧在了怀里,傻傻地抱着,不知道喝。   江暮行抬手挡住眉眼,很无奈的模样:“宴好。”   宴好呆滞:“嗯?”   江暮行沉声道:“你要用体温捂热?”   宴好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不是,我……那个……我是……”   他结巴着,灵光一闪:“我在想事情,就给忘了。”   可算是找到了借口,宴好松口气。   江暮行的面部轻微一抽,他开着另一罐莲藕汁,似是随口一问:“你爸妈都在国外?”   “嗯哪,几年前过去的,为的是拓展那边的市场。”   宴好喝两口莲藕汁,冰凉跟清甜交缠着冲进他的喉管,刺激得他打了个抖。   “他们两个人不在一个城市,各有各的公司要管,平时也不常见,我就更不用说了。”   江暮行沉默不语。   宴好抿了抿嘴,他家在盛湖区,房子几十万一平,建的跟宫殿一样,但是没人住。   寒暑假逢年过节他都是飞国外去找爸妈,家里一直空着。   这套公寓成他家了,但是他只能住一个高中,明年高考结束就要搬走。   之后会有个四年的家。   这些话宴好很想跟江暮行说,想要他揉揉自己的头发,也希望有一天能在他面前剖开内心,做最真实的那个宴好。   ——   零点左右,宴好听完当天的听力部分,拽了耳机关掉MP4,准备睡觉。   半个多小时后,他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失眠了,睡不着。   不是压力大,是青春的躁动,说直白点,就是想江暮行。   宴好够到MP4听歌,听着听着就躺不住了,他爬起来,打着赤脚出去,鬼鬼祟祟摸黑进了江暮行的房间。   月光十分迷朦。   宴好借着那点光亮,看见床头柜上摆着帆船,神情一怔。   江暮行睡前拼起来了啊。   宴好走近点,弯腰检查帆船,江暮行拼得很好,没有一处出错的地方。   “什么都会……”   宴好咕哝了句就扭头,痴痴望着床上的江暮行,管不住自己地蹲下来,扒在床边看他。   “班长。”   宴好试探地轻声喊:“你睡了啊?”   没回应。   宴好舔了舔唇:“我……”   “喵~”   楼下突然传来猫叫声,宴好吓得跌坐在地上,差点瘫掉。   猫叫声像女人在哭,又像婴儿在哭,发情了。   听起来很凄厉,怪瘆人的。   宴好哭笑不得,大半夜来偷看喜欢的人,赶上猫叫春,这算什么事啊?   那猫应该是女孩子,没一会小区里的男猫就开始闹了,此起彼伏。   宴好的澎湃欲望快被它们给闹没了。   ——   客房的床是一米八的,江暮行仰面躺着,修长的四肢随意舒展,没地儿再躺下一个人。   宴好寻思怎么挤上去。   正要放弃的时候,江暮行翻了个身子,位置空了出来。   宴好迅速爬上床,小心在江暮行背后躺下来,挪近点,再近点,鼻尖蹭上他的睡衣,贪婪地嗅着他的味道。   楼下的猫叫得好厉害,越来越浪了。   宴好担心江暮行醒过来,根本不敢有别的动作,就只是贴着他。   结果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江暮行转过身,低头凝视枕边人,半晌叹息道:“半夜不好好睡觉,过来爬我的床,明天看你醒了怎么编。”   宴好睡得很香。   江暮行撩开他的刘海,吻他眉心小痣。   房里寂静一片。   宴好做着梦呢,不太老实地蹬腿。   江暮行把空调被搭到他身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抚摸着他白嫩的脸颊,漫不经心地用粗糙的指腹描摹。   “班长……”宴好微张嘴呼吸,发出粘糊的梦呓,“你抱抱我……”   江暮行硬了。   宴好挥动手臂,眉心蹙着,脸上是要哭的表情:“班长……”   江暮行把他捞进臂弯里,禁锢在胸口,哑声低哄:“好了,抱着了。” 第49章   宴好是被热醒的。   眼睛还糊在一起, 手就往旁边伸, 跟往常一样摸邦尼兔,结果摸到了温热的东西,下意识捏捏, 很精实。   宴好瞬间就睁开了眼睛,视野里是让自己极度迷恋的一张脸, 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眉眼间, 痒痒的。   他先是倒吸一口气,而后眼前晕眩,心脏狂跳, 浑身湿软颤栗。   再然后, 勃勃向上。   江暮行真的有梦游的情况,这么快就爬到他床上了,他还以为要过个把月。   宴好前一秒还淹没在喜悦的海洋里, 下一秒就因为闯入视线里的床头帆船, 如遭雷劈。   这是江暮行的房间!   宴好直接吓软了,这一软,体内沸腾的血液冷却, 烫热的脑阔凉下来,三魂六魄都不再飞,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放在江暮行的腹部,那会捏的是腹肌。   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捏的,触感仍然缠在指尖。   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容不得宴好把手往下移两寸,摸摸亲亲,他小心翼翼拿开手,脸色风云变幻。   昨晚不是就打算躺一会吗?怎么睡着了呢?   难道他潜意识里已经飘到了这种程度,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拒绝?   宴好的后背渗出密密麻麻一层冷汗,这会不是分析的时候,他不能再躺着了,得赶快溜走,趁江暮行还在睡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对,快点回自己房间。   宴好小幅度地往床边挪,眼睛谨慎注意着江暮行,感觉自己像是嫖完不付钱的渣男。   实际就只是占了他的床一块位置。   要不亲一口再走?   这个念头刚起来就被宴好掐死,算了,还是先溜为妙,人就跟他住在一起,什么时候都能亲。   宴好快要挪下床时,江暮行蓦地踢开了腿上的空调被,闭着眼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要完了。   宴好立即装睡,浑身僵硬地挂在床沿,半个身子腾空。   ——   床发出轻微声响,宴好知道是江暮行坐起来了,他屏住呼吸,越想装得像一些,睫毛就越颤个不停。   只能祈祷自己刘海长,能挡一挡。   有目光投来,宴好从头到脚一动不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睡着了”,似乎自我催眠起到了点作用,他的呼吸跟心跳都稍微平稳了一点点。   宴好记得昨晚过来时房里开着空调,早上却是关着的,温度回升了,他才会热醒。   江暮行应该是定时了,不可能是半夜关的空调。   否则他不会在这张床上安稳睡到天亮。   宴好的心理又打起鼓,咚咚咚地爆响,所以现在怎么办,编个什么说法混过去?   脸上的目光一直没撤走,宴好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慌张地转着,江暮行怎么还在看他?想什么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宴好的身体竟然开始往床下滑。   不行了,挂不住了,他装作还在睡梦中的样子翻身,整个人趴在床上,头歪到窗边 ,后脑勺对着江暮行。   正当宴好佩服自己的机智时,小腿被轻踢了一下,后面响起江暮行刚睡醒的声音,很哑:“宴好。”   宴好:“……”   完了完了。   宴好继续装睡,他要给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这会慌得要命,什么招儿都没有,一看就是心里有鬼,没办法在江暮行面前蒙混过关。   很突然地,宴好的肚子叫了一声,这声响让他有些窒息,都不敢想江暮行有没有听见。   一个人睡着了,肚子也可以叫的吧……   宴好安慰自己,肚子又叫了起来,咕噜噜地响着,敲锣打鼓般说饿了,要吃东西。   ——   房里静了片刻,江暮行出去了。   掩门声像是有救心丸的功效,宴好一听就活蹦乱跳地蹦下床。   因为动作仓皇,他踉跄着去抓衣架,差点没跟衣架一起摔到地上,狼狈的不成样子。   厨房里有水声,江暮行在做早饭,宴好长舒一口气,他拿手背蹭蹭汗湿的额头,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走动。   这么烦了,肚子还吵。   宴好看一眼凌乱的床被,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地扑上去,抱着被子蹭蹭,然后把自己整个蒙住,鼻息里全是江暮行的味道,还有体温呢。   就像是江暮行在抱自己。   不多时,宴好克制着爬起来,把床收拾收拾。   想起来江暮行都是叠的豆腐块,他又把被子使劲儿抖平整,抚好四个角,试着折一折,折腾半天也没折成功。   宴好的挫败感还没壮大起来,就被一股尿意干扰,他憋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硬着头皮打开了房门。   然后就跟门口的江暮行打了个照面。   江暮行的目光扫向他身后的床,铺过了,被子叠得软趴趴的,看得出来是尽了力。   “那什么,”宴好做出一副才醒的模样,迷糊着揉眼睛,“班长,我怎么会在你房里?”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我?”   宴好头顶心一麻,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笑笑吧还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于是他扬起一张笑脸,双眼弯成了可爱的小月牙。   江暮行的薄唇抿了抿,低咳一声。   宴好以为江暮行是提醒他给出一个答复,不然这事就不能翻篇,他掐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些,嘀嘀咕咕:“昨晚我又没喝酒,不存在喝醉,那就是我梦游了?”   话落他就蹙眉:“班长,压力大会梦游的吧?”   江暮行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宴好心虚得脸颊发烫,他理理刘海,眼神躲闪着故作镇定:“我觉得可能性还是有的,不然我也想不通怎么会跑错房间。”   江暮行并未言语。   “真挺不可思议的。”宴好很是感慨的说,“我竟然梦游。”   江暮行眼皮上撩,颇有几分无语地望了望天花板。   宴好再接再厉的唏嘘,试图把借口坐实:“班长,这个事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江暮行的面部隐隐一抽。   时间分秒流逝,宴好的无措窘迫捂不住地漂浮了出来,他抓了抓头发,软软的小呆毛轻晃,像是在撒娇的说,你放过我好不好?   ——   江暮行的食指跟拇指摩挲了几下,忍住不去摸他的呆毛,越过他进房间:“第一轮复习的都只是基础,后面会越来越难。”   宴好的身子一震,江暮行这是……信了他压力大梦游的借口?事儿可以翻篇了?   江暮行把床头柜上的手表扣到腕部:“你要学会自我调整。”   宴好一放松就管不住嘴,他脱口而出一句:“那我要是学不会呢?”   江暮行偏头看他一眼,目光深沉:“必须学会。”   宴好愣愣道:“好,我学。”   江暮行出去,宴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班长,你昨晚睡得也太沉了吧,我上了你的床,你都不知道。”   走在前面的江暮行揉额角,不知道的,那是头猪吧……   ——   宴好话没说完,卧室里就传来铃声,他跑进去接电话:“丛丛,你玩通宵了?”   “通宵个屁,我被我妈硬拽起来的,简直丧心病狂我跟你说。”   杨丛哈欠连天:“我在你公寓楼下。”   宴好头发都要立起来了:“什么?”   “我进楼道了。”   杨丛汇报着行程:“赶紧起床给我开门,我不想拎着几个玻璃瓶站门口,被你邻居看见脸就没了。”   宴好拿了校服丟床上:“玻璃瓶?”   杨丛半死不活:“我妈给你弄的酱干,非要我大早上的送过来。”   宴好:“……”   杨丛酸溜溜:“你才是她亲儿子吧,我就一路边捡的。”   “行了,别贫了,上来吧你。”   宴好去厨房跟江暮行打声招呼,说杨丛来了。   江暮行神色如常。   宴好还想说两句,拍门声就响了,他快步去开门,把杨丛往后推推。   杨丛见他不让自己进去,而是带上了门,呆成傻逼:“几个意思啊哥们?”   “我牺牲睡觉时间送来酱干,你就这么对我?解释呢,合理的解释,给我来一打。”   楼道里全是杨丛夸张的鬼叫声,宴好踹他一脚:“小点声。”   顿了顿,宴好说了一句:“江暮行在里面。”   杨丛没睡饱,反应迟钝:“哪个里面?”   宴好指指身后。   杨丛惊了:“……我操!”   ——   宴好简短道:“他房子到期了,我这边刚好有住的地方,就叫他搬过来了,给我补课也方便些。”   杨丛搓了搓牙,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是我他妈怎么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呢?   杨丛看到宴好打哈欠,眼尖地发现了什么:“小好,你把舌头伸出来。”   宴好不配合:“干嘛?”   杨丛把手里的袋子放地上,走近点:“你先伸出来。”   宴好伸出一截粉色的舌头。   杨丛凑上去,边说边用手指:“你这边怎么就像是被……”   就在这时,轻合上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江暮行站在门槛内,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杨丛古怪地眯了眯眼,是他看错了吗?怎么感觉江暮行有一瞬看他的眼神很冷?   宴好没发觉这一点,他动着舌头,想到了昨晚的那个春|梦。   梦里江暮行吻他了,湿吻。   他想让江暮行啃|咬自己,江暮行却只是吮,舔|舐。   最后都没做。   宴好在心里叹气,江暮行经常来他梦里,每次都是做到最后,就昨晚没有。   这么想着,宴好又叹了口气,颇为幽怨:“哎……”   江暮行跟杨丛都看向他。   宴好在两道视线的注视下清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哎”一声:“刚想起来昨晚有道题没搞懂。”   杨丛是惊悚脸,大清早的就念着学习,他兄弟这是被人下蛊了吧?   江暮行就不是那想法了,他沉着声音:“哪道题?”   宴好:“……”   江暮行转身回屋:“你进来,翻了给我看。”   宴好嘴角抽搐,他用打着商量的语气道:“一会都要去上学了,晚上再看行不?”   话里有亲昵的成分,自己都没意识到。   江暮行的脚步微顿:“行。”   宴好松口气。   杨丛拉他手臂:“舌头呢,再伸出来,我刚才没看清。”   “想看自己照镜子。”   宴好走几步扭头,警告道:“进去别闹啊,江暮行出了学校就是我老师。”   杨丛翻白眼:“不就是家教吗?我给你找一堆。”   宴好不假思索道:”我只要江暮行。“   说完心下一突,杨丛不会多想吧?宴好暗自观察他的反应。   杨丛一脸的戏谑:“好哥,你这话听起来,特像我妈最近追的一部剧里女主的台词。”   “那女主是一个富家千金,看上了穷小子男主,家里不同意,给她安排了其他的青年才俊。”   杨丛啧了声:“她就说什么我只要他,神态跟你刚才一个样,绝了。”   宴好呵呵:“拜拜。”   杨丛在他关门前挤进去,听到炒菜声,闻到了香味,正要喊张阿姨,就见江暮行从厨房里出来,身前还挂着一个格子围裙。   “什,什……”   杨丛磕磕巴巴:“什么鬼?”   宴好把杨丛过来穿的拖鞋找出来丢地上:“早饭是江暮行弄。”   他直起身:“你吃没吃?”   杨丛还在艰难接收劲爆消息,看着有点智障:“没有。”   “那一起吃。”宴好搓搓脸,“你先自己玩会,我房里有小说。”   说着就去洗漱,迅速搞定了以后拎着小收音机放餐桌边,开听英语朗读,自个儿进厨房帮忙。   ——   江暮行在炒黄瓜丝,液化气灶上面的油烟机在响着,充满了生活气息。   宴好凑到锅前:“放盐了吗?”   江暮行把火调小一点:“还没放。”   宴好把盐罐子拿给他,自己剥了个小红薯吃,一口咬下去,烫得他“唔唔啊啊”地在原地蹦跳。   江暮行皱眉:“烫了不会吐出来?”   “忘了。”宴好眼泪都飙出来了,他抹了把眼睛,吹吹接着吃,“好甜啊。”   “班长,这个红薯比上次买的好吃多了,以后就买这种吧。”   江暮行应道:“好。”   宴好吃完红薯就去揭开电饭锅,杂粮粥煮的粘稠,粥香混着热气扑了他一脸。   “班长,你帮我拿个勺子。”   江暮行从台子角落的铁架上够到勺子,递给他说道:“把插头拔了。”   宴好照做:“再给我拿个大碗,我盛一点粥出来晾着。”   江暮行关了火:“我来。”   “你不是在炒菜嘛。”宴好说,“两个人快点。”   江暮行不着痕迹地侧头,少年站在他的视野所及之处,睡衣还没换掉,颜色很温暖,人也是,身上有光。   宴好搅着锅里的粥:“班长,碗。”   江暮行把大碗放到他手边的台上,掉头去打开豆浆机,慢条斯理地过滤豆浆。   宴好:“班长,豆浆里放黑豆了吗?”   江暮行:“放了?”   宴好:“一定要多放点。”   江暮行:“黑豆放多了,豆浆的口感就会粗糙。”   “那多放黑芝麻可以的吧。”宴好撇嘴,“我感觉我要为高考白头。”   江暮行面色漆黑:“到不了那一步。”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对班长是百分之二百的崇拜。”   宴好说笑着盛了一大碗粥放一边,又拿三个小碗盛了点,完了凑到江暮行身边,一边看他忙活,一边拿抹布擦台面上的水迹。   偶尔重复两句收音机里飘进来的英语词句。   江暮行会纠正发音,让他日常中不要用开玩笑的口吻念单词,要改正。   态度是严厉的,却很有耐心。   “放几勺糖啊?”宴好抱着糖罐子,舀一勺放进豆浆里,“够不够?”   江暮行道:“再放一点。”   宴好加半勺:“可以了吗?”   江暮行把过滤网上的豆渣拍进垃圾篓里:“你自己尝一口,甜就可以。”   宴好愣了下,倒一点豆浆进杯子里,喝一口尝尝:“甜。”   江暮行冲洗着过滤网:“那就不用加了。”   杨丛走到玻璃门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里头那俩人怎么这么像两口子呢?   他抽自己一嘴巴子,再去看时,还是像。   那一嘴巴子白抽了。 第50章   课间操的时候, 宴好去操场的路上都在背文章。   夏水示意杨丛走慢点, 跟他分享感受:“这才刚开学,小好就这么拼,我看着都心疼。”   杨丛眉毛一拧:“心电图做了吗?怎么说?”   夏水愣了下, 嬉笑:“就一修辞手法。”   杨丛给她一白眼:“神经。”   夏水笑眯眯:“看不出来,你平时没心没肺的, 还是很关心朋友的啊。”   杨丛冷哼:“滚吧。”   夏水笑容不减,她的心脏不好, 先天性的,知道的人很少。   胸口那道疤痕并没有影响她对生活的热情。   不知情的说她是大小姐,利用家里的权势想请假就请假, 不参加运动会, 体育课也只是把座位从教室换到操场,找个地儿一坐就是一节课。   他们羡慕嫉妒她所谓的特权,所谓的享乐人生, 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他们能肆意奔跑, 健健康康。   夏水羡慕归羡慕,日子还是过得积极乐观。   人嘛,各有各的活法。   不过, 别人怎么样夏水无所谓,身边人她就很在乎了,她怎么都想不通,宴好面前一堆的平坦大路可以选择,为什么偏偏选了一条最坎坷的。   太难走了, 每往前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随时都有可能撑不住地摔趴下。   夏水朝走在前面的宴好背影努努嘴,问杨丛:“你有没有发现小好自从认真学习以后,整个人都变阳光了?”   杨丛把手放在脑后,懒洋洋地走着:“发现了。”   夏水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为什么呢?神奇的魔法?”   杨丛语重心长的跟一老父亲似的:“我说啊,你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不要只想着别人丢答案给你,要学会多动脑子,自己去摸索。”   夏水:“……”   “说真的,”夏水拽了皮筋,随意把戳在脖子那里的头发扎起来,“我有些被小好的奋斗精神感染到了。”   杨丛斜眼:“但你并不想行动起来。”   夏水噎了几秒就反击:“你不也一样?”   杨丛“切”了声。   宴好有江暮行的笔记,能得到他提供的学习方法,做题技巧,他们完全可以要来用,依葫芦画瓢,甚至去蹭课,可是谁都没那想法。   “决心不是那么好下的。”   夏水手插兜,晃悠着说道:“全国多少人跟我们同一届,现在已经进入高三了啊,又有多少能受得住手机,游戏等各种诱惑,下定决心重视高考,努力学习,刻苦拼搏?”   “像咱,能走的路越多,就越难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比大多数人都要难很多倍。”   “真不知道是什么把小好给迷住了。”   杨丛扯嘴皮子:“A大啊。”   “我不觉得。”   夏水很不认同:“小好如果真想上A大,肯定早就开始全方位找家教补习了,他像是很匆忙做的决定。”   杨丛停了下来:“你听说他把A大当目标这个事,是在三点水给他补课吧?”   夏水嗯嗯:“对头。”   “虽然我也奇怪他怎么会找三点水一对一辅导,但我确定一点,在那之前他真没提过什么A大,就很松散的,每天跟咱一样,心思不在学习上面,所以他一定是补课途中选的A大。”   杨丛很突兀地问了句:“三点水保送的什么学校?”   “传言多,据说他没要哪个学校的保送名额。”夏水说,“等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就能知道了吧,如果真没保送,那就是正常的走高考,志愿还真难以预测。”   “学神的世界,我等凡人是理解不了滴。”   杨丛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着什么。   “小好有三点水那样牛逼的大能保驾护航,绝对是命运的安排,希望他最后能够梦想成真吧。”   夏水耸耸肩:“尽管我早就做好了明年我们三一起出国的准备。”   杨丛拖长了声音:“出国啊……”   夏水发觉他没多大兴致,惊讶道:“怎么,你别跟我说小好要是考上了A大,你也留在国内?”   杨丛啧道:“没熟人懒得去国外。”   夏水被口水呛到了,咳嗽两声道:“我不是人?”   杨丛瞥她。   夏水眼睛一瞪,想好了再说,不然抽你。   杨丛难得正经地打量起了小夏女士,脸没前段时间那么黑了,下巴稍微长了点肉,不那么戳人,头发也留长了,勉强像个女孩子了。   “你暑假是不是拉双眼皮了?”   夏水:“我还隆鼻了呢。”   杨丛:“那你怎么不顺便把胸隆一隆?”   夏水:“找死是吧?”   “是哥们才说真心话,忠言逆耳啊夏小姐。”   杨丛躲开她的脚,没再玩笑:“说前面的事啊,我跟小好是发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就没分开过。”   夏水真诚道:“那我除了说祝你跟他白头偕老,还能说什么?”   “还能闭嘴。”   杨丛刚说完,前面就传来宴好的喊声:“你俩在后面叽里呱啦什么呢?”   杨丛跟夏水不约而同地删除这次谈话,纷纷加快脚步跟上去。   “好哥,背完了?”   “不顺。”   “多背几遍就顺了,不急。”   “我急,今天得背三篇,晚上要抽查。”   “……操,疯了吧你。”   “好哥,你别听他放屁,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尽管往前跑,以后等你飞上天了,记得常回家看看啊。”   “……”   ——   回教室的路上,宋然跟江暮行加入队伍中,三人组变成了五人组。   本来从左往后是杨丛,宴好,夏水。   这会是杨丛,宴好,夏水,江暮行,宋然。   夏水夹在江暮行跟宴好中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暮行挨着她。   瞬间很多道视线都投了过来,来自四面八方,夏水感觉自己要被狙死,她迅速从中间溜到了最右边,挂在宋然边上,这才呼吸通畅。   宋然好奇地问夏水:“你干嘛换位?”   夏水用眼神提醒他看周围。   宋然哂笑:“你也怕?”   “没人不怕吧。”夏水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小声说,“我给咱班长将来的女朋友想了一副对联。”   宋然一脸八卦:“什么?”   “上联,承别人不能承,下联,享别人不能享,”夏水说,“横批,我是江太太。”   宋然哈哈哈哈哈大笑。   宴好好奇地问江暮行:“宋然在笑什么?”   江暮行绷着脸:“别管他。”   宴好:“噢。”   四周人多,很挤,一排五个人不好走,走着走着就成分成了两排。   杨丛跟宋然夏水三人聊昨晚的818,谁是谁的情缘,谁千里送被睡大了肚子,正房变小三,撕破脸公开聊天记录跟床照,聊得绘声绘色。   宴好落后几步,身旁是江暮行。   “班长,我妈放学来接我。”宴好用只有江暮行能听见的音量说,“到时候会叫上杨丛跟夏水去饭店吃饭,你也一道吧?”   江暮行:“好。”   宴好心里欢呼雀跃,他挺担心江暮行不愿意凑这个热闹,能答应是很意外的惊喜。   “你让我背的文章,我已经背完了一篇,我背给你听啊。”   说着就压低声音背了起来。   江暮行捕捉到少年想词的时候,蹙起眉心的样子,有一瞬很想把他抱进怀里。   ——   最后一节课上到一半,天边劈下来一道白光,雷声震得玻璃窗发出一串惊叫,暴雨来袭。   生物老师在墙边拍了拍黑板擦:“你们一个个的伸着脖子看什么?龙王爷要来?”   “……”   教室里静下来,有些在抄写黑板上的笔记,有些就只是看看,不动笔。   宴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就把黑板上的东西扒下来,完全不动脑,只是照着抄一遍,而是学着摘取重点,做总结,整理归纳知识点,都是江暮行教的,他慢慢就会了。   虽然免不了要被江暮行查缺补漏。   这会宴好很悠闲,他一边转笔,一边听雨,不时装作不经意地看江暮行一眼。   江暮行在做课本上的例题,宴好正打算也做一做,就看见他放下笔,手伸进了课桌兜里。   宴好不是第一次发现江暮行在课堂上看手机,这次有些不一样。   江暮行好像先挂了个电话,然后发短信。   宴好从舒散的姿势变成紧绷,笔也不转了,他有不好的预感,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江暮行就突然站了起来。   接着江暮行匆匆请了假就走。   整个过程都被宴好收进眼底,快得让他反应不过来。   ——   江暮行在雨里穿行,球鞋很快就进水了,走一步都带着水声,他抹把脸,脚步加快,背后蓦地响起声音。   “班长!”   江暮行高大的身形一窒,他转身,看着少年举着一把小红伞朝自己奔来,心脏剧烈跳了一下。   宴好跑得急了,伞也没打好,他奋不顾身地跑到江暮行面前,气喘吁吁:“给你伞。”   江暮行看他被雨打湿的大半个肩头。   宴好将伞推向江暮行:“拿着啊。”   江暮行头微低着,一滴两滴水珠从他额发上掉下来,滑过他深刻的眉骨跟眼睑,顺着线条清晰的轮廓往下滴落。   像是在无声地流泪。   宴好看不了这样的江暮行,他用食指紧扣一下拇指,做了个深呼吸:“我没带伞,这是夏水的,你凑合着用吧。”   江暮行半晌接住伞,掌心触及到一片湿热的温度,他收紧了五指。   宴好欲言又止:“出什么事了?”   江暮行沉默着。   宴好把潮乎乎的刘海抓乱,江暮行一直都很沉稳,头一次这么失常,一定是家里的事情,不能与人说的隐私,不对他透露合情合理。   他轻声说道:“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机都开着,不关的。”   江暮行摩挲着伞柄,眼眸低垂。   宴好退出伞下,转身欲要往教学楼方向跑,听见江暮行喊他名字:“宴好。”   “我妈失踪了。”江暮行把伞举到他头顶,为他挡雨。   宴好抽凉气:“不是在疗养院吗?”   江暮行的面部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嗓音却是嘶哑的:“医生护士都找不到她,说是偷跑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接下来是一阵短促的静默,雨声被放大,稀里哗啦的砸到伞面跟地上,吵得人心慌。   过了一小会,江暮行再次开口:“我妈应该是受到了刺激。”   宴好的脸上浮现怔忪之色,又被他小心藏起来,他垂眼咬了咬食指关节:“班长,我跟你一起去疗养院吧。”   江暮行一愣:“你要跟我一起去?”   “嗯,一起去,我不一定能帮不上……”   宴好察觉江暮行身上涌出了焦躁的气息,是压制不住才涌出来的,他又惊又怕,硬生生改了口:“我能帮的上的,人多力量大,你别急。”   江暮行慌了,宴好就不敢慌,他必须冷静。   “哪家疗养院,你跟我说,我查一下附近的派出所,不行还能雇人找,我帮你想办法,我能找到人的,你相信我。”   宴好一边拿出手机,一边不停地安抚江暮行:“没事啊,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明明自己抖个不停,还要努力给喜欢的人依靠。 第51章   宴好从来没用宴明城儿子的身份做过事, 这是第一次, 他在电话簿里翻出汪局长的号码打过去,喊了声叔叔。   汪局长有些吃惊:“小好啊,是有什么事吗?”   宴好三言两语讲了事情经过。   汪局长毫不犹豫地答复道:“我这边会立马跟派出所联系, 也会从总局派人手过去。”   宴好留意屋檐下打电话的江暮行,小声道:“最好能安排个心理专家。”   汪局长说行:“你考虑的挺周到。”   “叔叔, 这是我同学的家事,我希望不要惊动到媒体, 一点风声都不能有。”   宴好叹气:“如果被报道了,我还得让我爸出面压,又是一桩事了。”   “事多了, 影响学习, 我高三呢,正是紧张的一年,您说是不?”   汪局长当即给了保证, 非常随和爽快:“放心吧, 我会交代下去的。”   宴好打着伞往江暮行那边走:“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汪局长笑着说,“小好,霏霏年底就要回国了, 她总念叨你,到时候有空来我家吃顿饭啊。”   宴好嘴上敷衍了几句,结束掉通话,他无甚意义地抿了抿嘴。   从前不屑的那一面搬了出来,不觉得委屈厌恶。   只要能帮到江暮行。   ——   宴好走到屋檐边停下来, 抬高点伞看江暮行:“是不是老班的电话?”   江暮行:“嗯。”   宴好撇嘴:“也就是你请了假,课上老师还通知老班,他老人家再特地打电话问。”   江暮行阔步迈进雨里,手一伸夺走伞,大半个伞面都倾向宴好:“走吧,去打车。”   宴好知道江暮行很担心妈妈的安危,就没再说什么。   在路口等车的时候,宴好灵光一闪:“班长,你妈会不会是太想你,就自己跑回家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江暮行看着雨:“我跟她说过房子到期换了。”   宴好眼睛一亮:“那我们去公寓……”   江暮行打断道:“她不知道我的新住处。”   宴好看他很利落的侧脸线条,斟酌着问道:“你爸的墓地呢?你妈有没有可能去那儿了?”   江暮行漠然片刻:“没有墓地。”   宴好没明白:“什么?”   江暮行似是动了动唇角,说不清是嘲弄,还是艰涩,又或是没意义。   “骨灰当年就被我妈洒了一地,我扫掉了。”   宴好闻言,脸色变了变,没敢说话。   “我妈不能看到酗酒好赌的人,她看了就会发病,那是她的病因。”   江暮行像在说故事,没投入情感,置身事外了,很麻木:“因为我爸就是那么毁掉的家,搭上自己一条命,害了我跟我妈。”   宴好心口一阵窒息:“会好起来的。”   他重复着喃喃:“都会好起来的,活着就会有希望,有很多可能性,日子还长着呢,是吧班长?”   江暮行垂眸看他,良久后低低开口:“到我这边来点。”   宴好本能地靠过去。   ——   上车没多久,江暮行就有点干呕。   宴好想都不想就用手接。   江暮行没吐出来,被他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你傻啊。”   “谁傻了?我不傻好不好?”宴好耳朵尖通红,“我这是急了……”   车拐弯,宴好往江暮行身上倒,情急之下扶住了他的腿,很快就把手缩了回去。   江暮行看他一眼:“坐好了。”   宴好摆出小学生坐姿,故作淡定:“好着呢。”   江暮行:“……”   ——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敲在车窗上,街景被一道道清浅水迹分割,模糊,柔化。   车里的收音机播着路况,司机在专心开车。   江暮行靠在椅背上面,眉头紧紧皱着,面色很差。   宴好左手蹭着右手。   江暮行腿上的肌肉很硬很有力感,他差点没忍住地捏两下。   快到目的地时,宴好想起来给妈妈发短信,说他人不在学校,中午不要来接他。   倪清回短信:怎么了?   宴好没回。   倪清又发来短信:不能告诉妈妈?   宴好寻思汪局长会跟他爸邀功,瞒不过家里,他敲几个字点发送:晚上说。   倪清没往下问了:那妈妈晚上给你做大餐。   宴好发了个笑脸:好。   倪清过了会又发一条:好好,你透露一下小江的喜好啊,他都喜欢吃什么?   宴好瞥瞥阖着眼的江暮行,又晕车又着急事儿,肯定难受死了。   长这么帅,又这么认真努力的活着,该被老天爷善待的吧……   ——   疗养院卡在城市边缘,被大量绿植环绕着,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距离公路有些远,车也很少。   下雨天想搭车离开,会很困难。   宴好透过雨幕环顾地形跟环境,江暮行妈妈要是去了市里,就一定是跟车走的,混的可能是疗养院的车辆,也可能是某个探亲家属的车。   看江暮行那张脸,他妈妈的相貌什么样可想而知,气质上应该也很好,只要她想,能利用的资源少不了。   要是江暮行妈妈没跟车,那就在疗养院附近的某个地方,走不远。   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疗养院让一个精神病人偷跑出去,监管上都存在很大的问题。   太危险了,对病人自身跟社会都是。   宴好胡思乱想着走在江暮行身旁,被迎上来的护士带进他妈妈的病房。   是单人间。   宴好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心酸。   江暮行一个高中生,要上学,要赚生活费,要还债,疗养院的这笔开支无疑是雪上加霜,却还让他妈妈单独住一个房间。   生活不知道有多艰辛。   江暮行有没有替自己想过?内心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有光吗?一定有的吧?   宴好抓着伞靠墙站着,睁大眼看跟护士交流的江暮行,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他垂下眼睛,匆忙用手背擦掉滚下来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病人早上就是差不多五点多起来,六点统一吃早饭,七点半左右吃药,然后去活动区散散步。”   护士一五一十地说道:“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江暮行身上的焦躁气息已经在一路上得到了控制,看着很沉静:“她平时去活动区吗?”   护士点点头:“每天都去,病人会观察花花草草,再回房画出来。”   “她画画很好呢,我们有时候会过来看她画画。”   宴好看支在窗边的木制画架,那上面钉着一张画纸,画的是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桂树,叶子翠绿,小花金黄。   树梢下飘着许多小花,笔触栩栩如生,仿佛它们真的会纷纷扬扬地掉到地上。   宴好不自觉地出声:“那今天病人在活动区待了多久,有没有跟人发生口角,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护士说不是很清楚。   宴好的表情难看:“你们没有一对一的照看吗?”   “这个是不可能的。”护士说,“我们外围有保安跟看护,出口的铁门都是二十四小时关着的,要刷卡,否则出不去也进不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宴好嗤笑:“那人怎么找不着了?”   护士哑口无言。   刚碰面的时候,她觉得这男孩子很安静,在病人家属身边显得特别乖,没想到这么会说。   就跟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张牙舞爪。   ——   “病人回房后有没有什么异动,几点发现她失踪的?”   宴好的语速快,逻辑清晰,言辞尖利:“整条走廊的其他病人都查问过了吗?疗养院附近能藏身的地方呢,搜完了没?”   护士干笑:“这个……事发突然,我们也在紧急处理……雨下得太大了,我们搜查起来会加大难度……”   宴好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脸色阴得滴水,后颈一块皮肤忽地被两根手指捏住,安抚小猫一样轻捻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浑身毛刺颤栗着软了下来,不吭声了。   江暮行对宴好伸手:“伞给我。”   宴好把快要被他抠破的雨伞递过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汪局长的电话,他快步走出房间,站在阴暗的走廊接听,很快回来跟江暮行耳语。   “班长,警方派的两支警力已经到了,正在以疗养院为中心展开搜索,周围几条路上的监控也都在调,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江暮行沉默几瞬,冷声问护士要活动区的监控。   宴好连忙补充了一句:“还有疗养院各个出入口的。”   护士很为难:“抱歉,这个不在我的权限之内,我不好弄的。”   宴好蹙眉:“主治医生在哪?”   护士回应道:“刘医生手头上有别的急事要处理,一会过来。”   宴好又问:“那你们院长呢?”   护士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院长不管这种事的。”   “这种事是哪种事啊,护士姐姐?”宴好的眼神里饱含阴霾,“病人失踪了,你说这是哪种事?”   护士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宴好气得想哭,倒不是因为护士一问三不知,他是替江暮行难过。   在来的路上宴好就上网查了,这家疗养院的规模不小,费用也不低,江暮行省吃俭用送妈妈进来的。   结果现在出了事,疗养院就是这么个态度。   江暮行得有多糟心?   宴好越想越难受,别人欺负他小心爱护的人,比欺负他自己还要不能忍受,他踮起脚,凑在江暮行耳边说道:“班长,你等我会。”   声音哑哑的,鼻音很重。   宴好说完就往外面走,手臂被拉住了,他怔了怔回头,对江暮行笑笑:“等我啊。”   江暮行的喉结滚了滚,没说什么。   ——   不多时,江暮行出去,在一片落地窗前找到少年,他在打电话。   隔了段距离,再加上少年的刻意压低音量,江暮行听不清说的什么,神情倒是看得很清晰。   不是在他面前的害羞,紧张,慌乱,无措等各种小心翼翼,而是一种他没见过的自信,镇静,以及傲然。   江暮行倚在拐角处,凝视着少年,漂泊无依的灵魂找到了归处。   很踏实,很安心。   宴好打了几个电话,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江暮行,他小跑着过去:“班长,你怎么在这儿?”   江暮行陈述一般的口吻:“你动用了你家里的多个关系。”   宴好挠挠鼻尖:“不多,只用了一点点。”   “院长在来的路上了,主治医生也来了,马上就能带我们去保安室看监控。”   “对了,派出所那边有几个人已经到了疗养院,正在盘查。”   江暮行的唇角平直,没有说话。   宴好怕江暮行多想,就立即解释:“其实我也就拨了号码而已,没做什么别的。”   江暮行半晌从喉间碾出两个字:“谢谢。”   宴好呆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满脸的不知所措:“班长,你不用这么跟我说,我……”   话没说完,眼前投下来一片阴影,接着鼻息里闯进来一缕熟悉的,让他迷恋的味道。   整个世界就静了下来。   宴好只听见江暮行弯下腰背,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轻声呼吸的声音。 第52章   雨水把落地窗淋湿, 水迹蜿蜒而下, 滴滴答答声响个不停。   江暮行迟迟没有动。   宴好屏住呼吸,心跳得很快,密集的鼓点般在他耳边蹦着, 江暮行头一回对他露出亲近的一面。   猝不及防,可遇不可求。   现在只要宴好稍微一转头, 就能亲到江暮行的发丝,耳廓, 脸颊,诱惑太大了,他没办法装作无动于衷, 什么都不做。   宴好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哥俩好一样拍拍江暮行的后背,扭过脸,热气往他耳朵边喷。   “班长, 你想哭就哭, 我不会笑话你的。”   江暮行抵在宴好肩膀的额头轻蹭着转向他,眼眸猩红一片。   宴好瞬间失了声,木桩一样站着。   ——   左侧走廊另一头突然响起一串脚步声, 院长领着一群医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江暮行直起身,所有情绪都收敛了,恢复成一贯的淡漠:“宴好。”   宴好还傻愣着:“嗯?”   江暮行嗓音低低的,有点哑:“人来了,我们过去吧。”   宴好呆呆地“哦”了声, 下一秒就一个激灵:“那快点去!”   说着就走的比江暮行还快,还要着急。   江暮行无声地笑着低下头,手抬起来,用拇指摁掉了眼角的湿意。   不多时,宴好跟江暮行,院长,派出所的人,以及几个医生主任挤在保安室里,保安给他们调出了今早整个疗养院的所有监控,一点点往前翻出失踪病人出现的画面。   宴好看见了江暮行的妈妈,眉眼很有江南风情,混杂着知性的韵味,病了都这样,没病的时候能想象出是怎样的风貌。   江暮行长得并不像她。   宴好有些怀疑人生,那江暮行岂不就是跟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那样出众的外形,应该多的是机会跟选择,怎么会过的那么颓废潦倒?   宴好试着把江暮行这张脸二三十年后的样子跟沉迷赌博,酗酒混日子挂上,发现根本不行,挂不上去,太不和谐了。   “停!”   派出所一人喊了声:“进度条后拖一点,对,就这里。”   与此同时,保安室里变得死寂。   画面里,江暮行的妈妈在跟一个中年人说话,情绪很激动,之后就被他拖进了监控死角。   过了有十来分钟,另一个监控里,中年人自己出来了,不见江暮行妈妈的身影。   又过了两分多钟,江暮行妈妈慢慢出现,衣着是完整的,只是偶尔揉一下左肩,似乎很不舒服。   在场的看到这一幕,脑中浮现很多猜想,谁都没出声。   江暮行的面色骇人。   宴好紧张不安地注意着他,生怕他失控。   派出所的人把手里的记事本拍在桌上,大声质问:“你们保安室的这个时间点在干什么?”   三个保安都在装死,他们那会在玩牌,这事谁都不能说。   平时大早上的就一堆病人走走停停,什么事也没有,哪晓得今天就倒了大霉。   ——   压抑的气氛里,宴好阴沉沉地看了眼院长。   院长不得不发话:“哪个房的病人?谁底下的?”   一个主任硬着头皮站出来:“103房的。”   院长问:“什么病症?”   主任答道:“精神分裂。”   宴好忍不住发火:“你们疗养院把精神分裂的病人跟普通病人放在一起?”   “精神分裂也有轻重的。”   主任说道:“比较严重的会单独安排在一个区,一般的就跟其他病人……”   院长手一挥阻止他往下说:“赶紧把人带过来!”   主任没动。   院长脸一板:“还要我亲自去请?”   主任满头冷汗:“病人上午九点就已经出院了。”   周遭的气流似乎凝结成冰。   院长无奈地看向少年,表示人出院了,他这边就不好办了,只能交给警方处理。   宴好还没说什么,主任就主动跑去查病人登记的地址。   派出所的也没闲着,根据出口的车牌号查了起来,双重保险。   宴好见江暮行出去,他连忙跟上。   江暮行微弓着腰背走在前面,双手重重搓了搓脸:“那个人是我爸的发小。”   宴好一懵。   江暮行没回头地说道:“我爸是做生意的。”   宴好下意识想,那还算贴切,开挂的长相,不符合默默无闻的设定。   江暮行轻描淡写:“商场如战场,变数多,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爸还在想着怎么开拓市场,五年级他就破产了。”   “破产后他就跟那个发小去了外地,说是要东山再起。”   宴好听到这里,不由得绷紧神经末梢。   “一年后的夏天……”江暮行的眼底涌出一抹回忆,“也是八月份,跟现在差不多。”   “警方通知我跟我妈去认领尸体,那时候我们才知道我爸在外地酗酒赌博,借高利贷,滚雪球一样滚大以后,他就死了,给我们留下了一堆的债。”   宴好如鲠在喉。   江暮行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我爸在外地的那一年,只有那个人知道,我跟我妈一无所知。”   宴好想起监控上见到的中年人,眼神浑浊,颧骨突出,肤色灰暗,看着有点让人发毛:“你爸借高|利|贷,会不会跟那个人有关?”   江暮行的神态没起伏,显然不在意。   宴好啃着嘴皮,有没有被坑是没多大意义,还债的还是江暮行。   “班长,你别担心,那个人走的时候你妈在病房,不是一起走的。”   宴好苍白无力的安慰:“警方已经按照地址找过去了,有结果就会告诉我们。”   江暮行沉默些许:“饿吗?”   宴好摇头。   江暮行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疗养院有超市,我带你去。”   宴好忙道:“不去了吧,我不饿啊。”   江暮行侧头睨他:“撒谎。”   宴好:“……”   ——   警方的效率极高,没多久就找到了上午出院的病人,并进行了一番审问。   从某一方面来讲,情况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好。   那人没想到会在疗养院里碰见江暮行妈妈,两人都很意外,之后就因为以前的事情发生激烈争吵。   他交代是失手把人推到了墙上,没有其他行为。   宴好把警方在电话里口述的转告给江暮行:“你爸那发小告诉你妈,说你爸有一笔钱在一个女人手上。”   江暮行霍然撩起眼皮。   宴好抓抓头发:“你妈八成是去找她了。”   江暮行把手里没吃几口的面包塞进包装袋里:“要在我妈找到人之前拦住她。”   “我知道。”宴好说,“警方在找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别分散开,不然会浪费不必要的时间跟精力。”   宴好正说着,杨丛就打来了电话,他找地儿接。   杨丛在那头耍嘴皮子:“好哥,你哪儿玩呢,课都不上了,叫上兄弟啊,搭个伴。”   宴好从兜里摸出吃剩下的甜甜圈啃一口,声音模糊:“玩个屁。”   杨丛吊儿郎当地呵笑:“你要玩这个,那我真得跟你讨教讨教了。”   “别逼逼,我这边有事。”宴好咽着甜甜圈,“挂了,回头再说。”   “回头个毛线,你哪次不是打发二狗子一样打发我,然后就没下文了?”   杨丛越说越来劲,恶心巴拉地乱吼:“你丫的,跟江暮行一块儿翘课,都不带上老子!”   宴好:“……”   “江暮行家里有事,我帮他忙。”   杨丛火气消了些,好奇是什么事,但料到自家兄弟是不会说的,他也就懒得费口舌。   “人情是世上最难还的玩意儿,没办法去掂量斤两,你让他欠着,手段高明。”   宴好心说,欠什么,江暮行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有,他都愿意捧出来。   ——   二三十分钟后,警方来电,说失踪的病人找到了,在医院。   宴好跟江暮行赶了过去。   病房外,警员叹道:“同学,你妈也是厉害,一个人从疗养院逃出来,混到市中心,南宁路那边,我们再晚一点,她就强行闯进写字楼了。”   江暮行沉声道:“她伤了哪?”   “头。”警员说,“我们表明来意,她反应很大,很不配合,硬要往大楼里跑,自己磕地上了,当场见血,幸好那个点周围没什么人,不然真不好收场。”   江暮行的额角鼓动了一下。   一旁的宴好跟警员道谢。   “这我们应该的,医生说病人有点轻微脑震荡。”警员说,“你们自己看着点,有情况及时喊护士。”   宴好挥挥手目送警员离开:“班长,你进去吧,我在外头。”   江暮行皱眉:“你回学校。”   宴好没听他的话:“等会呗,我反正请假了,不着急。”   江暮行眉间的纹路更深。   宴好避开上方投下来的目光:“进去吧,你妈肯定有话要跟你说。”   完了就替江暮行把门推开了。   病房里响起虚弱的声音:“小暮?”   江暮行顿在原地。   宴好把他往里面一推,立即就带上了门。   ——   隐约有话声挤出门缝,宴好摸鼻尖,偷听江暮行跟他妈妈的谈话很不好。   宴好正要走开点,冷不丁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眼皮猛烈一跳。   一门之隔,里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江暮行妈妈歇斯底里地说着那个人名,言词极其难听粗俗。   宴好确定没听错名字,短短几秒内就滋生出了好几种情绪。   跟江暮行爸爸有牵扯的竟然是桂姨。   宴好在门口来回走动,满眼的焦虑,希望这里面有误会,而不是江暮行妈妈说的那样。   他捏着手机,松开手指又捏紧,重复几次后给他妈发了个短信。   -妈,晚上吃饭喊上桂姨吧。   倪清回得很快。   -好啊,昨天晚上妈去你桂姨那,她还提起你了呢,说她烧的红烧肉进步了,要做给你吃。   宴好抠抠指甲,桂姨是他妈妈的闺蜜,多年的好友了。   扯上桂姨,江暮行家里的事,他妈妈也会知情……   ——   不知过了多久,谈话声停了。   宴好等了又等,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声响,他很担心,脑补的越来越吓人,忍不住就往门上贴。   后面突然有声音问:“小弟弟,你在干什么?”   宴好惊得差点蹦起来。   “胆子这么小啊。”   护士一边很亲和地说笑,一边敲敲门进去。   江暮行闻声,头朝门口方向偏了偏。   周翠顺着儿子的角度望去:“小暮,你带同学来了?”   她这会不发疯了,看起来就是个正常的母亲,期待儿子同学的到来,给出了最大的热情:“人呢?怎么不进来啊?”   江暮行没回应。   周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硬。   护士感觉这对外形出挑的母子俩感情不好,她麻利地检查了输液瓶,量了体温就走。   门开着,宴好就很尴尬,江暮行看来不太想把他介绍给自己妈妈,算了,他还是别瞎掺和了。   “宴好。”   江暮行倏地喊了声:“你进来。”   宴好顿时就像是脖子上系了个绳子,江暮行拽着另一头,把他扯到了床尾,又命令他乖一点,别乱动。   ——   病床上的中年女人在整理身前长发,比监控里的还要有气质。   要不是宴好亲耳听了个全程,怎么都不会相信她会疯成那个地步。   周翠把乱发理好:“小暮,你不给妈妈介绍一下吗?”   江暮行挡住了宴好的大半个身子:“刚才我喊过了。”   周翠苦笑:“妈妈只是想认识认识你的同学。”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戳一下江暮行后背。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沉默着走到窗边。   宴好没江暮行挡了,他就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我是宴好,宴会的宴,好起来的好。”   周翠微笑:“你好,我是小暮的妈妈。”   下一刻就问:“哪个好来着?”   宴好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回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好。”   周翠呢喃:“你爸妈给你取那个字,是想你好好的,他们一定很爱你。”   宴好乖顺一笑。   周翠打量眼前的男孩,身上有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息,很单纯,也很青涩,是个没吃过苦的孩子,跟她儿子不一样。   怎么会交成朋友的呢?   宴好被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欲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江暮行不声不响地折回来,背过身站在他面前。   周翠愕然,同学而已,儿子戒备的太过了吧。   似是发现了什么,她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睁。   儿子不是戒备,是在看护自己的私有物。   母子俩眼神碰上了,某些东西不言而喻。   周翠先收回视线,她够到柜子上的一次性杯子喝水,手一直在抖。   江暮行低头跟宴好说道:“你先出去。”   宴好嘟囔:“怎么还赶我走?”   江暮行把他后面有点皱的T恤拽了拽:“医院对面有饭馆,你去吃点东西,过会我去找你。”   宴好被江暮行自然的举动迷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走了出去。   ——   病房里静得可怕。   周翠半天都没喝进去一口水,她攥紧纸杯:“他不只是你同学。”   江暮行在椅子上坐下来。   “你受了很多苦,妈妈没有资格过问你的生活,只要你觉得好,那就好,可是,”   周翠的脸色煞白:“可是他也是男孩子……”   江暮行看着腿上的手:“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周翠以为儿子是在夸大其词:“高中还没结束,你跟他也就认识两年,不长的,你……”   江暮行淡淡道:“不是高中认识的。”   周翠缠着纱布的头一阵阵剧痛:“那是什么时候?你们初中也一个班?”   江暮行答非所问:“爸死的那一年,你要卖掉一个肾。”   周翠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打乱了,当年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现。   那时候她走投无路,托人找的那种渠道,一般只能卖几万,她可以得到二十万。   结果约定当天,周翠联系不上人了。   肾卖不掉,唯一的希望没了,精神就不行了。   周翠甚至想过去卖,做皮|肉生意换钱,可她做不到,她宁愿死,也干不出那样的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翠的精神世界陷入绝境,她动了轻生的念头,想带儿子一起走。   哪怕是被讨债的及时救了,儿子坚强扛起破烂的家,周翠也好不了了,必须依靠药物来控制病情。   很多时候她都在自我厌恶,寻求解脱,放不下儿子中挣扎。   “你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周翠发现不对,手里的纸杯拿不稳,水洒到被子上了,她坐起来,声嘶力竭地反复问儿子:“啊?你怎么知道的?”   江暮行云淡风轻道:“我偷听了你的电话,提前报了警。”   周翠倒抽一口气,当年她看新闻知道整个据点都被端了,哪想到是儿子的功劳。   她倒回床头,凄苦地叹息:“傻孩子,你要是不那么做,这几年就能轻松点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   周翠拍被子的动作一停:“这跟宴好有什么关系?”   江暮行阖了阖眼帘:“我就是在那晚遇到的他。”   周翠疑惑不解。   江暮行自言自语:“我找了他三年,整个初中都在那条街上走,怎么都等不到 ,高一报道那天才找到他。”   周翠以为只是青春期的情窦初开,过了这个年纪就没了,看到儿子脸上的执念跟偏执,她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江暮行平铺直叙道:“不要劝我,也不要为我担心,我有规划有目标,有想要的未来,不是一时冲动,是蓄谋已久。”   周翠急哭了:“小暮,你才十八九岁,人生都还没开始,过个几年你也许就……”   江暮行放下手,将眼里的沉寂给他唯一的血肉之亲看。   “我像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吗?”   周翠被愧疚跟痛苦折磨,她捂住布满泪痕的脸,不敢跟儿子对视。   江暮行摁开手机,翻到一张照片,指腹摩挲照片中拍日出的少年。   好一会,江暮行收了手机站起来,走到床边喊:“妈。”   周翠单薄的身子一震,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嗫嚅着应声:“诶……诶!”   江暮行红着眼低笑:“如果你希望我过得好,就祈祷我能一辈子都拥有他吧。” 第53章   宴好在饭馆吃炒饭, 边吃边数圆鼓鼓的饭粒, 江暮行过来时,他已经数到了一百八十二。   “一百八十三,一百八十四……”   宴好在这上面有强迫症, 不数到整数就难受,他正数着, 眼看就要数到两百了,江暮行突然跟他说话。   “你在念叨什么?”   宴好的思绪被砍断, 脑子一白,忘记数到哪了,他下意识瞪江暮行:“都怪你, 害我数乱了!”   江暮行抿唇忍笑:“那你重头再数一遍。”   宴好看一眼盘子里的饭粒, 想死,他烦闷地拧眉嘀咕:“你不能等我数完再说话吗?”   江暮行在对面坐下来:“怪我。”   宴好的脸颊登时一热,神智也清醒了过来, 他窘迫地咳两声清清嗓子:“班长, 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点。”   桌子小,江暮行腿长,不好放, 他虚挨着宴好:“点过了。”   宴好“哦”了声,欲言又止:“你妈妈她……”   江暮行往玻璃杯里倒茶水:“留院观察一天,没什么情况明天就出院。”   宴好挖一勺炒饭送进嘴里,口齿不清道:“那个拿了你爸一笔钱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江暮行喝口水, 屈指敲点杯身:“事情比较复杂,我妈说的很混乱,她自己都弄不清具体情况,很多都是她以为,她觉得。”   “要去求证,之后再作打算。”   宴好心里有小小的松口气,江暮行妈妈说的那些不是全部的真相就好,但愿桂姨掺和进来是利的那一方,他试探地询问:“那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江暮行点头。   宴好舔掉嘴角的小胡萝卜粒,舌尖扫了扫光泽莹润的唇瓣。   江暮行沉着脸拿过桌上的纸盒,抽一张纸巾丢给他。   宴好:“……?”   他抓了纸巾擦擦嘴,用眼角瞥江暮行,不像是嫌他脏的样子。   服务员端上来香菇青菜面,临走前看了好几眼大帅哥,走到柜台那里还跟同事窃窃私语。   江暮行掰开一次性筷子,低头搅拌面条。   宴好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在骚,不假思索地从嘴里蹦出一句:“给我吃个香菇呗。”   说完他就攥住勺子,全身燥热的快要烧起来,饭都堵不住嘴。   江暮行停下捞面的动作抬眼。   宴好的睫毛垂搭下来,遮住眼睛,他慢慢咽下嘴里的饭菜,仰起脸笑:“我说着玩儿的。”   江暮行夹一个香菇到他盘子里:“还要不要?”   宴好看着香菇,愣怔地眨眼:“那……再要一个?”   话音落下,盘子里就又多了个香菇。   宴好的手心里渗出一层细汗,潮乎乎的,他放下勺子,把手放到桌底下,跟另一只手扣在一起,用力捏了捏,借着那股疼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看着自然点。   “班长,我感觉你很难懂。”   江暮行继续捞面:“平时你遇到解不了的题,我怎么跟你说的?”   宴好半天都没找到对应的记忆片段:“你提醒一下我。”   江暮行吃着面,声音模糊:“自己想。”   宴好:“……”   ——   “那个,”宴好看江暮行吃面,“跟你说个事啊。”   江暮行发出一个低浑的鼻音:“嗯?”   宴好呼吸急促地垂头弯腰,两手遮脸,这么个音他听着都觉得性感,还没入秋,他就在春天里荡漾了。   江暮行撩眼看对面的小鸵鸟:“不说了?”   “说啊,说的。”宴好深呼吸后把手拿下来,“就是吧,我觉得你妈妈住的那家疗养院不行,监管方面太差,今天这样的事不能再有了,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顿了顿,他说道:“我给你找了一家。”   江暮行的眼底闪过波动。   “就这个。”宴好把手机屏幕转向江暮行,“我觉得蛮好的,你看看。”   江暮行扫一眼那上面的精神病专科医院信息。   “你妈妈只是针对性的病因,跟心结有点像,比有些症状要好治疗,说白了就是当初的那个坎她至今一直迈不过去,困里面了,自己困的自己,看不到外面的光,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形容词方面你可以忽略。”   宴好把吃半盘炒饭捋出的想法告诉江暮行:“我觉得她有很大希望能好起来,说不定明年我们毕业的时候,她就不用再吃药了。”   江暮行把筷子搁到碗口上:“她发病的时候,你在门外都听见了吧。”   宴好眼神左顾右盼:“听的不多,我不是故意的。”   江暮行沉默了片刻,问:“怕吗?”   宴好愕然:“有什么好怕的?”   江暮行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桌前,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宴好却有种自己正在被扫描的错觉,他没扯谎,所以不慌,只是被看得后背麻痒。   “真不怕,”宴好笑笑,“这个没必要骗你的啊。”   江暮行依旧在看他:“那哪个有必要?”   宴好有点儿死机,现在是什么情况?江暮行套他话呢?他打哈哈:“善意的谎言是人与人之间的润|滑剂。”   江暮行挑眉:“确实。”   宴好万分诧异,那么明显的和稀泥,江暮行竟然不但没拆穿,还认同,该不会没少骗人吧?   转而一想又不太可能,江暮行身边的人寥寥无几。   宴好咬着香菇,瞬间就想到江暮行的筷子碰过,口水,间接接吻,各种词配着画面在他脑中播放,他怪羞耻的。   当事人还在他面前,羞耻度翻倍。   ——   宴好找着话题转移注意力:“班长,你妈妈好漂亮。”   江暮行没反应。   宴好戳起剩下一个香菇送到嘴边,小口啃一块:“据说会画画的人,心里都有一块世外桃源,宁静悠远,岁月静好。”   江暮行依旧没搭理。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无脑吹:“你妈妈以前一定是人美心善,气质出尘,淡雅如兰……”   江暮行面色漆黑:“差不多行了。”   宴好一脸无辜。   江暮行体会到了脑阔疼:“马屁不是这么拍的。”   宴好把小半个香菇吃掉,正色道:“我这不是马屁,真心话。”   江暮行瞥他一眼:“行吧。”   宴好从那一眼里感受到了不走心,什么叫行吧?拿他当小孩子敷衍呢?他欲要说话,就听江暮行说了句。   “我妈喜欢你。”   宴好张着嘴,眼睛瞪圆,呆若木鸡:“啊?”   江暮行眼皮不抬地捞着面条,语气很随意的样子:“她说你是个好孩子。”   宴好结结巴巴:“是,是吗?”   他一直想知道江暮行妈妈对自己的印象,就是不知道怎么提起来,没料到江暮行会主动说。   “那还说什么了?”宴好挠几下脖子,很难为情,又管不住好奇心。   江暮行没出声。   宴好的脸上难掩失望,那就是没了啊。   只有一个“好孩子”也行吧,起码是夸奖了,宴好刚做好心理建设,江暮行就给了他后续。   “还说……”   江暮行很少有的拉长了尾音。   宴好就像是看到猫玩具的小猫,眼睛跟着江暮行:“还说什么?”   江暮行夹青菜吃:“说你眉心那颗小痣长得好看。”   宴好瞬间抓着桌角站起来,半趴着问:“真的啊?”   江暮行一抬头,视野里就是一双光芒闪耀的眼睛,正在虔诚炙热地看着他,一览无遗。   宴好手挥挥:“班长?”   江暮行碰碰他的膝盖:“你再往前一点,就栽我碗里了。”   宴好整条腿都一阵酥软,他站不住地坐回去,用刷手机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杨丛跟他有过不计其数的肢体接触,他的心脏从没跳跃一拍,非常的安稳,一换成江暮行,只是碰了下膝盖,他就有种比撸管还强烈多倍的兴奋。   这是喜欢的人带给他的,特有的悸动。   宴好点着俄罗斯方块的指尖忽然一滞,那会在病房里,他刘海拨开了吗?好像没有吧?   但是江暮行妈妈看到了他的痣。   宴好有点混乱,那大概是他自己记错了。   江暮行不知何时捞完了面条:“走吧。”   宴好的心绪回笼:“那我们现在去哪?”   江暮行起身:“回学校。”   宴好暂停游戏仰头:“第二节 课都要下课了,还回去啊?”   江暮行俯视他。   宴好抓了小红伞站起来:“回回回。”   ——   雨不下了,街道湿答答的,空气仿佛都能渗出水来,气温倒是凉爽了一些。   宴好挑干净点的地儿走:“班长,我跟你说的那家专科医院,你考虑考虑,要是觉得可以,我就帮你找人。”   江暮行停步,侧低头看着他,眼神深沉:“找谁?”   “这个你别问了,反正我能找到就是了。”   宴好飞快地跟江暮行对视一眼,径自往前走:“那家专科医院的师资很牛逼,回归社会的患者比例很高,费用相关的,我能帮你搞个优惠价。”   没敢说不要钱。   他怕江暮行觉得人情太重,不想欠。   走了一小段路,后面没有声音,宴好忍不住回头,发现江暮行还在原地,眉头皱在一起。   宴好心里凉了半截,江暮行不会真不接受他的心意吧?   “班长,我是为我自己。”宴好笑着说,“你妈妈有个好的治疗环境,你也能专心给我复习啊。”   江暮行漫不经心:“是吗?”   宴好点了三次头,幅度很大,频率均匀,像个被按了按钮的小公仔。   江暮行偏头看一边,傻子。   宴好诶诶两声:“班长,吱个声?”   江暮行迈步走向少年:“那就麻烦好哥了。”   宴好目瞪口呆:“你是哪位?”   江暮行没理。   宴好追着他的脚后跟,第一次跟他皮:“你不是我班长,说,你是谁?”   江暮行慢悠悠:“让你背英文原版书的坏人。”   宴好:“……”   江暮行变了,变得离他越来越近。   宴好很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江暮行接纳了他这个人。   现在他就在江暮行的世界里。   ——   到学校的时候,宴好突然大叫:“我想起来了!”   江暮行被他吓得脚步一个趔趄,扶额道:“瞎叫什么?”   “我激动了。”宴好不好意思地笑一下,“班长,我想起来每次遇到不会做的题,你都让我换个角度去分析,一层层拨开。”   可是这跟我搞不懂你有什么关系?   江暮行刷了出入证,穿过校门往里走:“那套方法,对人对事也是一样。”   宴好一脸愣怔,江暮行这是在教他怎么去了解自己?   他执着地一遍遍掰着这个信息,终于让他找出了一种叫做纵容的东西。   那是不是可以说……   江暮行也有一点点喜欢他?   宴好的心跳开始加快,疯了般暴跳,耳边嗡嗡响,试一下吧?   试试看江暮行对他的底线,能容忍到什么程度。   ——   江暮行已经拐进了林荫小道,他没回头地抬起一只手,掌心向前招了招:“走了。”   宴好的眼睑轻微颤栗。   风吹着,小道旁的一排杨树惬意摇晃,水珠洋洋洒洒。   宴好踩着积水朝江暮行飞奔过去,脚尖点地轻轻一跳,从后面捞住了他的脖子。 第54章   江暮行被那股冲劲撞得向前栽, 手还是往后伸, 稳住了扑上来的少年。   手掌刚好托在他屁股底下。   宴好半趴在江暮行背上,屁股被托,隔着衣物感受到的热度跟力感让他浑身发抖, 刷地一下举起小手。   他下意识蹭了蹭江暮行的腰背。   下一刻就被江暮行抓住胳膊,一把拽了下来。   宴好没站住脚, 踉跄着跌坐在地,失神地看着脚边的落叶。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看他, 用力掐几下眉心:“你是怎么回事?”   宴好不吭声。   江暮行沉沉道:“说话。”   宴好把校服短袖的下摆拉拉:“屁股是我的敏感点。”   江暮行少有的错愕,耳根微红。   “我没对象,平时也不怎么自给自足, 这段时间光顾着学习, 完全忽略了自家兄弟。”宴好一本正经,“它就不听话,跟我唱反调, 我管不住。”   江暮行:“……”   “不好意思啊班长, 我兄弟在你面前丢人了。”   宴好抿嘴,“我给你赔个不是。”   江暮行一张脸黑漆漆的:“挺能说。”   宴好垂着眼睛:“还行。”   江暮行扶额。   ——   宴好蔫了吧唧地坐在地上,勇气在扑向江暮行的那一瞬间到顶, 现在已经稀里哗啦跌回谷底,不敢试了。   妈的。   宴好不甘心。   头顶响起江暮行的声音:“以后不要在学校里胡来。”   宴好呆了呆,不在学校就可以?   江暮行踢踢他,没用什么力道:“起来。”   宴好有点破罐子破坏:“我还硬着呢,你先走吧, 别管我了。”   江暮行的额角青筋乱蹦。   宴好以为江暮行要先走,没料到他会把自己拎起来,一路拎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墙角。   江暮行的目光一瞥。   宴好夹紧腿,脸跟脖子都粉粉的。   江暮行不动声色地吸口气:“马上就要下课了,你打算怎么着,举旗上楼?”   宴好羞耻的捏捏衣摆。   江暮行把他挡在身前:“背一篇散文给我听。”   宴好一脸呆滞。   江暮行看手表:“开始吧。”   “……”   宴好背起自己喜欢的一篇:“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   背着背着,宴好的眼睛就黏上江暮行微抿的薄唇,鬼使神差地靠近,一点一点凑上去。   江暮行神情一怔,眉宇皱起来:“宴好。”   ——   宴好骤然清醒,却不舍得远离江暮行的味道,他维持着一两寸的距离,张了张嘴:“你脸上有东西。”   江暮行移开眼睛,看的虚空,一瞬后又转向他,面色平淡,只是嗓音暗哑:“什么?”   宴好脱口而出:“不知道。”   “不是,”他急急忙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   编,接着编。   江暮行面不改色:“毛絮?”   宴好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那个!”   江暮行无力望天。   一股热气拂过脖颈,江暮行退到两步之外。   宴好还没顾得上失落,就被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江暮行不像是怕痒的样子。   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一些小细节。   譬如,江暮行的气息比前一刻要沉不少。   又譬如,江暮行的喉结在上下滚动,是紧张时才会有的频率。   甚至都避开了目光。   宴好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整个人都出于一种亢奋至极的状态,他做了个比捞江暮行脖子还要大胆很多的举动。   装作绊倒摔到江暮行身上。   江暮行没躲,他的反应是全身僵硬,肌肉紧绷,两条手臂在宴好身侧展开,做出防护的姿势。   本能做出来的。   宴好在江暮行回神前站直了离开,垂下脑袋站了会,忽然轻笑出声。   风把他盖在眼睛上面的碎发吹起,他眼里的东西暴露出来,全是炽烈的火焰。   那火肆无忌惮地往江暮行身上扑,灼热缠上他的四肢百骸,他紧皱眉头。   “回不回教室?”   宴好舔了舔下唇:“回啊。”   江暮行的眸色一深,面无表情地迈开脚步离开。   宴好注视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江暮行,你完了。”   你让我逮到了“你可能喜欢我”的蛛丝马迹,就别想甩下我了,我会死死咬住你的。   ——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老师喊人起来读课文,分段读。   单词没有太复杂的,读谁都会读,就是很多人口语这块不理想,吐字不怎么清楚,不太想被叫起来。   教室里的气氛挺闷的,只有宴好在另一个世界,花开艳艳,灿烂得快要实质化了。   老师在讲台上望过去,目标锁定:“宴好,第一段你读。”   宴好带着满身小花朵起来,轻轻轻松地读了一段,很纯正的英式发音。   老师满意道:“坐下吧。”   宴好坐下,继续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明目张胆的开小差。   老师多看了两眼,这孩子怎么那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吗?难道是昨天的化学的随堂成绩不错,膨胀了,到现在都还没平静?   这么想着,老师就下了讲台过去,发现了98.5的化学卷子随意丢在课本上面,并不受重视。   老师心存疑虑,快下课的时候还是不放心,把人叫到楼道里谈话。   “英语一直是你最稳定的一科,就没下过120,高二期末更是突破了瓶颈,高三你有计划吗?”   宴好点点头:“有。”   “那就好,”老师说,“上课还是要听的,尽量集中注意力。”   宴好抓抓刘海,咕哝了句:“我过几天就好了。”   老师没听清:“回教室吧,好好听课。”   宴好含糊地“嗯”了声。   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优秀太多的同性,看不到希望,还是要去喜欢,奋不顾身地喜欢着。   有一天竟然发现不是单箭头,对方也有个箭头对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实实在在地显现了出来。   太梦幻。   宴好腿都掐青了。   这才确定不是做梦,是真的。   宴好无比后悔,亏他小心掩藏,各种装老实,哪晓得吹口气就能让江暮行有那么多反应。   果然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   宴好回了教室,单手托腮,时不时地偷看江暮行一眼,计算着什么。   江暮行在写单词,写错了划掉,周围已经划了十几个地方了,这一排黑线,那一排黑线,看着很壮观。   宋然惊到了:“没事吧?”   江暮行翻一页写。   宋然满脸兴味:“老江,你看起来很躁啊。”   江暮行没理睬。   宋然打开眼镜盒,拿出镜布擦眼镜:“青春的时光,年轻的身体,躁动的心,柔软的你……”   “刺啦”   江暮行手上用力,笔尖把纸划破了一条口子。   宋然做出夸张的看戏表情:“你更躁了。”   江暮行冷声道:“闭嘴。”   宋然叨叨:“人无完人,你学习上是牛逼,其他方面就不一定样样满分了,有什么疑难杂症,可以跟小弟说一说。”   江暮行把本子合上扔一边。   宋然前后左右看一圈,鼓动道:“老师不在,我们小点声。”   江暮行捏捏鼻梁,半晌低声开口:“我有个朋友……”   “噗。”   宋然在江暮行的眼刀下收敛了点,肩膀还是在抖:“抱歉,我笑点低,你继续。”   江暮行闭口不言。   “老江,我跟你说,话憋肚子里,能把自己憋吐血。”   宋然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我劝你三思。”   “况且万事开头难,这个头你都已经开了,后面不是应该行云流水吗?”   片刻后,江暮行又打开本子,翻到最后一页,跟宋然在纸上对话。   江暮行:我朋友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平时在对方面前都很克制。   宋然:然后呢?   江暮行:对方现在好像发现了我朋友的心思。”   宋然进入知心大哥哥的角色:那对方是什么态度?   江暮行写了个“他”,快速涂黑。   宋然没看见那个字,否则几乎就能猜到另一个当事人了,毕竟排除法很快就能排出来。   他扫扫江暮行推过来的本子,上面写的是——   对方也喜欢我朋友,他们互相喜欢。   ——   宋然:“……”   “老江,你怕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江暮行睨他一眼:“我承认了,你信?”   宋然抽抽嘴,不信,这家伙是他见过的天赋最高的一个了,逆天的存在,用庸俗的话形容就是“天生的扛把子”。   明明忙着打工,只是下课跟放学搞定当天的作业,回家就不碰书了,却怎么都不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下来。   关键还帅。   学习好,丑,身材一般,或者帅,学习差,人品垃圾,素质低下,这种配置才人性化。   两样都顶级,这就很不要脸了。   宋然回到正题上面:“老江啊,既然两个人都……”   江暮行屈着食指点点本子:“用写的。”   宋然翻了个白眼,还挺谨慎。   宋然: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后面不就是把恋爱谈起来?   江暮行:高三。   宋然:对方的成绩怎么样?年级排名多少?   江暮行:年级查无此人。   宋然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差距有些大啊,他沉吟着写:那忍忍吧还是,明年再谈,不差这一年的时间。   江暮行:问题是,对方发现了我朋友的心思,就会不安分。   宋然:怎么不安分法?会色|诱?   江暮行把本子塞课桌兜里,面色冰寒:“我智商掉线了,才跟你讨论这话题,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笔芯跟纸。”   “我操,你真够损的。”   宋然推推眼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老江,到底谁把你给迷住了?” 第55章   下课铃响了, 江暮行把笔放笔袋里, 对宋然的问题置若罔闻。   宋然也没打算真问出来,老江心思重着呢,除非自愿, 不然只能没辙,他语重心长道:“算了, 看在我俩几年同桌的份上,我就给你提个醒吧。”   “我有个朋友等于我, 这是国际通用的,你以后不要再拿这一套找别人谈心,一开口就暴露了。”   江暮行:“……”   宋然斯斯文文的脸上一片复杂之色:“说真的, 老江,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看你智商下跌,挺震撼的。”   江暮行面部漆黑。   宋然自我消化了会, 还是难以置信:“我刚才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吧, 其实你压根就没跟我说过话,也没在小本子上讨论情感问题?”   江暮行拿了书包,把书本堆整齐往里面放:“是幻觉。”   “……”   宋然瞥到宴好在看他们这边, 他就回以笑容,古怪地说道:“宴好捡钱了吗?怎么那么灿烂?就跟施过肥的花草一样。”   江暮行手上的动作一顿。   宋然起了好奇心,调侃道:“老江,你跟宴好提过‘我有个朋友’吗?”   江暮行的神色徒然变得冷峻异常:“这件事到此为止。”   宋然心头惊诧,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江首次在课上请假,首次掉智商,首次跟他发火。   三个史无前例。   老江身上的标签多,最大块的除了学霸,校草,后面就是理智,谁能想到他竟然也有这么情绪化的一天。   初恋果然如猛虎下山,来势汹汹。   宋然猜半天都猜不出老江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是谁,觉得没对得上号的,他正寻思着,听到笑闹声就望了望最后一组最后一排。   “发小的感情就是好啊。”   江暮行侧脸往那个方向偏偏,眉头一皱。   宴好在课桌兜里找东西,杨丛抓着他的脖子后面,把他的脑袋往里面塞,他抓狂了,又是捅杨丛腰,又是用脚踢。   俩人打成一团,课本扔的满天飞,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傻逼的青春岁月里,傻逼的我和你”。   ”能打能玩,能哭也能笑,发小的感情是羡慕不来的。”   宋然唏嘘了句,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向江暮行,他吓一跳:“老江,你脸怎么青了?”   江暮行面无表情:“饿的。”   宋然:“?”   ——   宴好分得清轻重缓急,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桂姨跟江暮行家里的恩怨,他就警告自己要安分。   哪晓得桂姨临时有事不来了。   “下次再一起吃饭好了,总有机会的。”倪清忙着手里的活儿,“电饭锅里蒸着红烧肉,你吃一块看看烂没烂。”   宴好打开电饭锅盖子,肉香扑鼻,他抓着筷子夹一块肥肉吹吹吃掉,基本是入口即化,不腻。   “烂是烂了,就是不够拉丝,颜色也不好看,妈你没炒好糖色。”   “有得吃就行了。”倪清切着干丝,“小江呢?”   宴好把电饭锅盖子盖上:“在洗衣服。”   中午他跟江暮行都淋了雨,衣服湿了以后被体温烘干,有味儿,回来就洗了澡。   倪清拧起精致的柳叶眉:“你的早饭是小江做,衣服也是他顺手给你洗,是不是保姆哪里没做好,让你不高兴了?”   宴好摸摸鼻尖,张阿姨是他妈给他找的,特怕他妈,上次他炒菜烫伤了,张阿姨就很怕被他妈知道。   但张阿姨不仅没想过走,还生怕他换人。   一是他妈支付的费用高过市场价两倍,二是,他妈一年到头也不会回来几次,张阿姨的雇主可以说是他,跟他爸妈没关系。   他没什么要求,吃喝方面不是很挑,现在又有江暮行分担,张阿姨傻才会辞掉这份工作。   “张阿姨人挺好的。”宴好说,“妈,你是不是让她定期给你汇报我的事啊?”   倪清没否认:“我跟你爸都离得远,不放心。”   宴好嘴角一撇:“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也不是一个人住。”   “现在有小江住这儿,妈是不担心了。”倪清把砧板上的干丝拨到盘子里,“可是明年你们高考完就各自上大学了,要是能继续一个学校,那倒是不错。”   宴好心说,明年我还跟他一起,不对,是在一起。   ——   不多时,宴好夹一块面筋去找江暮行:“班长,你尝一口这个,我妈的拿手菜。”   江暮行头往后仰:“你自己吃。”   “我是肉食动物。”宴好把面筋往他嘴边送送,“手举着好酸的,尝一口呗。”   明晃晃的撒娇。   江暮行垂眸看他几秒,张口吃了那块面筋。   宴好满怀期待:“怎么样,好吃吗?”   江暮行余光扫过去,见他咬着筷子头,当下就噎到了,弯腰咳嗽起来。   宴好拍拍他的后背:“没事吧?”   江暮行有事,小山猫变成了狐狸,在伸爪子撩他,不听话。   “我在晾衣服。”江暮行停下咳嗽,微阖眼缓了缓,“你去客厅待着。”   宴好没走:“你晾你的。”   江暮行下颌一绷。   宴好眨眼:“要我帮你?好啊。”   他把筷子放水池边的台子上,凑到江暮行身前,手拎了件校服上衣出来:“好香。”   江暮行闻到他发顶的味道:“嗯。”   ——   厨房的倪清正要探头喊儿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闺蜜打来的。   桂乔在电话那头说道:“阿清,我现在人在医院。”   倪清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我没受伤,来看人的。”桂乔说,“这件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倪清知道她没事就放松下来:“ok,我锅里烧着菜呢,要看火,你整理好了思路,给我发封邮件。”   桂乔咂嘴:“儿子是宝,闺蜜是草 。”   倪清:“……”   “我下午出差回来,听公司里的人说今天有个女的来闹事,就在一楼大厅哭骂,喊的是我的名字,场面很凄惨,我莫名其妙被同事们怀疑成小三,还是害人家破人亡的那种恶三。”   桂乔头疼:“你知道我的性子,没听说还好,听说了就不能这么了了,我连口水都没喝就去查了监控,找了当时在场的保安跟警员,一路跟进情况,就去了医院。”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女的我不认识,她丈夫我想起来了。”   倪清关了火:“真有一腿?”   桂乔来一句:“金华火腿我倒是有,前两天刚买的。”   倪清拿铲子把菜翻翻:“我看你不急,先挂了。”   “别别别,我长话短说。”   桂乔叹气:“我跟她丈夫只是以前打过交道,牵扯到了一个项目。”   “她的精神有问题,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情绪太激动了,医生刚给她打了镇定剂,我想跟她儿子谈谈,对方电话关机,只能找你了。”   倪清疑惑道:“找我有什么用?”   桂乔语出惊人:“她儿子在你儿子那住。”   倪清颇为惊讶:“小江?”   “对,你让他尽快来医院,”桂乔说,“事情原委我会跟他讲明白。”   倪清挂掉电话出去,朝阳台喊:“小江,你来一下。”   江暮行把衣架挂到晾衣杆上面,大步走了过去。   宴好在厨房外偷听,江暮行出来时他既慌张又无措,还很自责。   “对不起啊班长,我中午就知道你妈说的那个人是我桂姨,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想今晚请桂姨过来吃饭,到时候再想办法让你们聊一聊。”   “我没想过桂姨会找上你妈,这个事是我不对……”   江暮行打断道:“你没有不对。”   宴好愣愣看他。   “我去一趟医院。”江暮行说,“盆里还有两双袜子,你晾一下。”   宴好下意识说好,眼睛跟随着他,直到他关了门出去。   倪清跟桂乔通过信息,找儿子问话:“好好,小江家里的情况,你知道?”   宴好焦躁地翻着桌上的果盘,捏一下橘子,扣一下香瓜:“以前不知道,前段时间知道的。”   倪清沉吟着询问:“他妈是遗传性的精神病,还是……”   “不是遗传!”宴好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大,就用力抿了抿嘴,“是几年前受了刺激才那样的。”   倪清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来:“我从你桂姨那了解了一些情况,你再跟我说说。”   宴好拿个橘子剥:“妈你先说你都了解了哪些。”   倪清哭笑不得:“你还怕妈妈诈你?”   宴好剥着橘子皮:“毕竟是朋友的隐私,我不能草率。”   这话在理,倪清还真反驳不了,她只好先亮底牌。   宴好一听,发现他妈基本都知道了,只差部分细节。   那他就可以说了。   宴好边吃橘子边补充细节,没有添油加醋,都是江暮行一天天一年年扛下来的心酸跟坚定。   倪清听完以后有些感叹,她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知道初中高中那个年龄段,光是把读书这件事做好就很难了。   “小江一路走过来,真是不容易。”   宴好撕着橘肉上面的小白线:“我很佩服他。”   “做儿子,尽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的全力,做学生,什么都最出色,做班长,尽职尽责,做辅导老师,严格认真,做人,堂堂正正。”   倪清头一回听儿子这么真心实意的夸同学,她没有打断,而是做一个听众。   “虽然他性子很冷,可他从来不为难哪个同学,有事情找他都会帮助,自己的压力不会发泄到别人身上。”   宴好把指间的橘肉翻来翻去,撕得光秃秃:“换我就不行,我会负能量爆棚,好像全世界都欠我。”   停顿了一下,宴好的眼睛泛红:“我觉得他很了不起。”   倪清认同道:“是了不起,精神难能可贵,就是那样的家庭,拖到他了。”   “拖是会拖,但不会拖太久的。”宴好说,“我对他很有信心。”   倪清看着儿子:“好好,妈看你很崇拜小江。”   宴好咽下嘴里的橘肉,不慌不忙的回应:“人都会崇拜强者。”   倪清把肩头发丝往肩后撩撩:“小江找女朋友了吗?”   宴好对那三个字过敏,一听就浑身不舒服:“没找。”   倪清:“那自制力很好,有规划有想法。”   宴好不自觉露出骄傲的表情。   倪清没瞧见,她起身去厨房把油烟机关掉:“好好,小江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吧。”   “高中的男生要是内敛稳重,有担当有思想,即便长得一般,都会有女生欣赏,因为我们这个岁数,男生普遍比女生成熟的要晚,就会被嫌弃。”   宴好跟进来吃菜:“江暮行那条件,喜欢他的人海了去了,不过他们没那么肤浅,不是只冲外表,主要还是冲的品格跟才华。”   倪清一脸遗憾:“可惜妈妈没给你生个姐姐妹妹,不然就能把小江弄到我们家了。”   宴好:“……”   妈,你儿子也行的。   ——   宴好趁机提了给江暮行妈妈换医院的事:“妈,那个精神病专科医院,比之前的疗养院要好很多,核心不是给病人提供住处,是治愈,就很强。”   “挺好的。”倪清很欣慰,“将来妈妈得了老年痴呆症,也能放心了。”   宴好无语。   倪清摘着围裙:“要妈妈出面吗?”   宴好帮她把后面的带子解开:“我自己来吧。”   倪清尊重儿子的决定。   儿子原先很讨厌人情世故,客套寒暄之类的也都非常排斥。   现在主动去试着接触,说明战胜了那个自己,进步了,长大了。   哪怕她再想替儿子承担,也必须放手,给他足够大的舞台去经历,去成长。   “好好,吃晚饭吧。”   倪清哎了声:“今年妈就没下过几次厨,难得准备的这么丰盛,一个两个的都缺席了。”   宴好趴妈妈肩头:“这不还有我嘛,我来解决。”   ——   十点,江暮行没回来。   宴好把当天的学习计划完成大半,开始在房里晃悠,耐心如同沙漏里的细沙,一点点减少。   十一点半,江暮行还是没回来。   宴好的耐心彻底消失,晃悠不下去了,他想下楼等江暮行,又因为学业重,不想浪费时间,就用手机把明天要背的一百个单词拍了下来。   一楼的楼道里亮着灯,蚊子乱飞。   宴好嘴里含着苹果糖,边背单词,边等江暮行。 第56章   接近零点的时候, 宴好接到他妈妈的电话, 犹豫了会清清嗓子,提起精神按下接听键。   倪清处理了一晚上工作,有些疲惫:“好好, 你这个点跑哪去了?”   宴好站在台阶上吹夜风:“我在楼下背单词。”   倪清舒口气:“家里不能背?”   “过了十一点,我就想睡觉, ”宴好说的煞有其事,“下来效率高点。”   下一刻宴好就问:“妈, 是不是桂姨给你打电话了?”   倪清想喝咖啡,发现杯子早已见底,她拿着杯子起身出去:“打了, 你桂姨刚从医院离开。”   宴好愕然:“怎么谈这么长时间?”   倪清说道:“小江他妈妈闹得厉害, 进展就慢了。”   宴好抽凉气:“不是打镇定剂了吗?”   “可能是个人体质原因,代谢快,也有可能是用量少吧。”倪清说, “昏睡没多久就醒了。”   “你桂姨这回感触不小, 她说人精神一出问题,就很可怕,大美人也会变成疯婆子。”   宴好抿抿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清把手机开免提, 腾出手泡咖啡:“当年你桂姨手里有个项目,背后有多家企业机构跟基金支持,小江他爸是其中之一,这就是所谓的有一笔钱在她手上。”   宴好:“……”   倪清不太想让儿子理解商场的残酷,但他是独生子, 家里的企业总是要接手的,她用精简的语言描述前因后果。   “那项目前期盈利很大,后期因为人为的因素,导致亏损严重,同一年里,小江他爸公司的产品检测出质量上的问题,遭遇到了大难。“   宴好咬着嘴角。   “小江他爸破产第二年就自杀了,项目的烂摊子在他死后几个月终于收完开始清算。”   倪清端着咖啡回房:“那段时间你桂姨的肺部长了个肿瘤要做手术,就把项目转交给同事了,之后她也没再过问。”   宴好把嘴里的糖咬碎:“江暮行能拿到钱的吧。”   倪清说了个数字:“谈的是八十五万。”   宴好蹙眉:“人民币贬值的问题呢?考虑进去了吗?”   “你桂姨自然是考虑进去了。”倪清说,“接手项目的那个同事早就辞职了,资料有缺失,所以核实的过程很麻烦,这也是他们谈到这么晚才结束的原因之一。”   宴好抓抓脸上的蚊子包:“都八十五万了,不能凑个整数吗?”   “能凑,你桂姨有那意思,只是,”倪清喝口咖啡:“小江不会要的,白纸黑字的一些东西,他自己也有核算,心里有数。”   宴好不说话了。   “你桂姨有些过意不去,觉得当年如果多跟进一下项目,就能在小江一家最困难的时候把钱送过去。”   倪清靠着椅背:“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白天这一出闹事有一定的影响,否则你桂姨不会去花心思调查,也就没人去翻旧账了。”   宴好蹲下来,眼睛望着小区大门口方向:“桂姨还说什么了吗?”   倪清打开小皮包,拿出一盒香烟:“还说小江以后要是想接触风投,可以亲自带他。”   宴好眼睛一亮,那挺好啊,桂姨现在的名气挺大的。   “这笔钱虽然不能让小江一次性还清债务,但是能让他几年内喘口气。”   倪清够到打火机:“大学里能轻松点了。”   宴好不着四六地问一句:“妈,你是不是在抽烟?”   正要点烟的倪清:“……”   “没抽。”   倪清把烟塞回烟盒里:“好了,宝贝,赶紧上来吧,明天你还要上学。”   “我再背会,妈你早点睡。”   宴好挂了电话,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从台阶上一层层往下蹦,之后又一层层往上跳。   ——   片刻后,宴好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窜出一个念头,反应过来时已经接通。   那头是熟悉的声音,刻意压低:“今天复习完了?”   宴好的耳朵烫热:“差不多。”   江暮行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没有差不多,只有完了跟没完。”   “……”宴好说,“没完。”   江暮行突兀地问道:“你在哪?”   宴好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在家啊。”   江暮行沉默了下来。   宴好虚得心里直打鼓:“那个,班长,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暮行语气生硬道:“不回来了。”   说完就挂。   宴好在夜风里凌乱。   十几分钟后,江暮行回了小区,他穿过小木桥跟喷泉,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见楼底下台阶上坐着个人,身影纤瘦,白得发光。   江暮行的脚步渐渐慢下来,让被人等待的踏实幸福蔓延至五脏六腑。   宴好在看草稿箱里那些没发出去的信息,有感应似的抬起头,下一刻就猛地跳起来,用尽全力穿过路灯跟草坪,朝他的信仰飞奔过去。   跑到了跟前,又说不出话来,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般,瞪着江暮行,呼哧呼哧喘气。   江暮行皱眉头:“傻了?”   宴好抹把脸:“班长,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   江暮行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准你扯谎?”   宴好:“……”   江暮行看他脸上的蚊子包:“你在楼下干什么?”   宴好抓着胸前的T恤扇扇风:“等你啊。”   江暮行被他的直白整得一愣。   宴好偷瞄江暮行,把他的反应收进眼底。   现在已经不是之前了,双箭头就要有双箭头的策略,不能用老法子,必要时候需要来个直球,宴好自我提醒。   ——   江暮行少有的不自然,也不问为什么等,直接翻篇,意图非常明显。   宴好不让他得逞:“你说你不回来了,我就想,等你半小时,要是没见着你……”   江暮行的身形微滞。   宴好在他侧低头看过来时笑笑:“接着等。”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太不安分了。   “你手机没带,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着急啊。”宴好叹口气,“而且我题快刷完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待着,没你监督就总是想往床上躺,或者打电脑,干脆就下楼背单词,顺便等你。”   江暮行沉默几瞬:“你可以打给你妈妈的闺蜜。”   宴好忘了,他窘得一张脸通红:“读书果然能把人读傻。”   “歪理。”江暮行说,“恰恰相反。”   宴好撇了撇嘴,江暮行是打算跟他杠上了?他嘟囔了句:“那我是智障了呗。”   江暮行的眉峰一拢:“没说你智障。”   宴好“哦”一声:“那就是蠢。”   江暮行:“……”讲不过。   宴好进楼道里,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心里猫抓得难受,他憋不住地回头:“班长,今晚的事情……我都听我妈说了。”   江暮行神色如常。   “祸兮福所倚,今天你妈差点出事,后来的发展却逆转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宴好瞥到江暮行的左小臂,瞳孔一缩:“怎么弄了那么大块淤青?”   江暮行轻描淡写:“路上不知道在哪刮的。”   宴好鼻子一酸,这一天让他发现了一个秘密,江暮行的内心深处其实很丰富。   妈妈失踪了,江暮行会焦躁,他只是吹口气扑一下就会很紧张。   还有今晚,江暮行赶着去医院,出门很仓促,胳膊上的淤青都不知道在哪弄的。   江暮行平时不露声色,只是竖起一道墙来保护自己,想生存下去。   ——   宴好走着神。   江暮行喊他:“回去复习吧。”   宴好紧跟着进电梯:“这么晚了。”   江暮行扫一眼:“今天的事……”   宴好往下接:“今天做。”   江暮行:“……”   宴好看手机上的时间:“可是还差一分钟就是明天了。”   江暮行又扫过去。   宴好保持微笑:“那就尽快做完,我懂。”   江暮行一言不发地俯视他,直到他不笑了,安静的垂着脑袋才开口。   “脸上四个包,脖子上两个。”   宴好愣住了。   电梯门开了,江暮行先迈步出去,宴好回过神来,连忙追上他。   然后就是两人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傻子一样。   江暮行:“你下楼没带钥匙?”   宴好:“带了。”   江暮行看过去,宴好也在看他,四目相视,气氛很迷。   楼道里的感应灯灭了,江暮行抬脚一跺。   那声响让宴好一个激灵,知道自己刚才有多白痴,想自己扒个地洞钻进去,他迅速开门进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问道:“你晚饭吃了吗?”   江暮行换鞋:“没吃。”   宴好不假思索道:“那我去给你热点吃的。”   说着就麻利儿的进厨房,拿出一个大碗,底下放米饭,上面放菜,微波炉转两分钟。   “叮”一声响后,宴好的心绪平复下来,端着大碗出去。   “班长,你凑合着吃吧。”   江暮行刚洗了手坐下来,就听见次卧传出说话声。   “我妈在忙呢,她每次回国,时差都倒不过来。”   宴好把空调打低点:“你吃你的。”   “不够冰箱还有,我妈菜烧多了,饭也是。”   江暮行看看大碗里的饭菜:“大半夜的,你要我吃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挖掘出了江暮行的心思,宴好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亲密,他抓抓燥热的脸颊,咕哝道:“吃多少还要我说啊?”   江暮行拿着筷子的手略微一顿,眸色深了些许,面上瞧不出端倪。   “那什么,你吃吧,我去做题了。”   宴好匆匆去房间做理综习题册,两页的选择题做完,今天的学习计划就能画句号了,他转了转笔,忽地抓着习题册折回餐桌前。   “班长,打个赌怎么样?”   江暮行咽下嘴里的食物:“什么?”   宴好翻了翻两页选择题:“我半小时之内搞定,这个周末你陪我去个地方。”   江暮行面色淡然:“你搞不定。”   宴好不开心了:“我还没搞呢,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江暮行夹豆角吃:“我是你的一对一辅导老师,你的能力我一清二楚。”   宴好把习题册往桌上一按,大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试一下。”   江暮行侧过脸,眼皮掀了掀:“那就如你所愿,试吧。”   宴好来不及激动,江暮行就补充道:“两页的题全做对,我就陪你去。”   “你不问我是什么地方?”宴好的关注点有点歪。   江暮行继续吃饭:“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你能完成我的要求。”   宴好二话不说就按自动笔:“那现在开始,你记好时间。”   ——   挂钟嘀嗒响,两个少年面对面坐着,一个埋头做题,一个平静吃饭,勾成了很温馨的画面。   宴好放下笔,把习题册推给江暮行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将近两分钟。   而且有道物理题错了。   江暮行看宴好涂掉的答案,对改成错,基础题丢分,老毛病了,还是对基本知识点掌握的不够扎实。   宴好抓起刘海撑住额头:“怎么样?”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他眉心小痣上面:“都是对的。”   话落,江暮行就趁他不注意将那道题做个记号,过几天再讲解。   宴好得到江暮行的答复,眼睛里瞬间亮出光芒:“时间呢,没超过吧?”   江暮行:“嗯。”   宠着吧。 第57章   周末宴好去学车, 排队的功夫拿小本子背知识点, 等的时间长了,他还会找地儿做张卷子。   江暮行不在身边,宴好必须自律。   想玩手机的时候, 只要想想明年的自己,就不敢玩了。   杨丛打来电话时, 宴好正在墙角的阴影里背公式,机器猫的小电风扇对着脸吹。   “好哥, 哪儿呢?”   “在学车。”   “靠!”   杨丛骂嚷:“国|家|领|导人都没你忙。”   宴好拿着小风扇把黏在脑门的细碎发丝吹开:“你打给我干嘛?”   杨丛大上午的打了个哈欠,颓得很:“我在T大的综合训练馆,宋然也在, 打算叫上你。”   宴好说道:“你俩玩吧。”   杨丛问:“车要学一天?”   宴好没好气:“告诉过你起码三回了, 你的青春期跟老年期无壁是吧?”   杨丛:“……”   “华源路那边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晚上躁起来啊。”   宴好晚上要约会,他嘴上回的是:“我要复习。”   杨丛翻白眼:“你这样说的话, 那你今年的生日礼物可就是五三了。”   “五三啊?”宴好说, “我暑假在书店翻过了,不喜欢,江暮行也说我一轮不是很需要。”   “你送我点真题吧, 五年内或者三年内的,其他的试题跟金考卷,江暮行说老师都会复印了发下来,就不用你破费了。”   “……”   杨丛只是打趣,没曾想这家伙竟然认真起来了, 他满脸黑线:“我真是服了你了。”   宴好一屁股坐到地上,突然掏心窝子:“兄弟,说实话啊,我现在每天都很累,很苦,但是也很充实。”   杨丛的嘴角抽搐:“鸡汤我是不会喝的,我嫌腥,别炖了,老弟,省着点柴火吧。”   “我炖了给我自己喝,偶尔补一补,以免营养不良。”   宴好拍拍裤腿上的灰,拉长了声音:“等我考上A大,我就……”   “告诉你个事情”这几个字还没说,杨丛就嘴贱的往下接:“你就要踏上登仙台?”   宴好呵呵:“是啊,好好看着你好哥飞吧。”   杨丛没耍嘴炮。   之前夏水说过,宴好已经拼了,他们要祝他梦想成真。   ——   杨丛“啧”了声,梦想啊……   他想起《少林足球》里面的一句台词,一个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放屁,怎么没区别了?没梦想那也是人,杨丛庆幸自己没被洗脑,几秒后又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   要不……他改天也找个梦想冲一冲?   宴好关了小风扇站起来:“教练喊我了,不说了。”   杨丛还没反应,电话就被挂断,他骂骂咧咧。   宋然拧开矿泉水瓶,咕噜喝两大口水:“怎么,宴好要学习?”   杨丛把手机塞包里:“学车。”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诧异地睁大,感慨道:“宴好让我对富二代有了新的认知。”   杨丛斜眼:“我不能?”   宋然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悟。   “嘁。”   杨丛拉开网球包的拉链,吊儿郎当道:“你们就是对富二代有成见。”   宋然把矿泉水的盖子扣上:“这不怪我们,是你们那个群体的所作所为给大众留下了固定的印象,从客观上来讲……”   杨丛不耐烦:“行了行了,别屁话了,打球吧,赶紧的。”   宋然慢慢悠悠:“这地方一小时多少钱?”   杨丛把球拍捞出来:“七八十。”   宋然怀疑自己听错:“多少?”   杨丛挥动球拍:“你是要我说四舍五入一百?”   “不是,”宋然很不能接受,“就打会球,怎么收费那么贵?”   杨丛不以为意:“不到一百,可以了。”   宋然推了推眼镜:“我并不觉得可以,这收费相当不合理。”   杨丛嫌他啰嗦:“花的又不是你的钱,你一脸肉痛个什么劲儿?”   “你跟我说了数字,我就感觉花了我的一样,心痛到无法呼吸。”   宋然一改前一刻的悠闲,火速拿了球拍走向拦网另一边:“快点吧,我们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在球上。”   杨丛:“……”傻逼。   宋然在对面站好位置,嘴上还碎碎叨叨:“哥们,我就一文弱书生,待会你让着点。”   “文弱书生?我他妈大牙都快笑掉了。”   杨丛不给面子的嘲笑:“不知道谁攻防的时候开麦,扯着嗓子吼的就跟被捅了屁股的马一样。”   宋然:“……”   马招谁惹谁了?   ——   宴好傍晚学完车回去,发现江暮行不在公寓,他鞋没脱就打电话。   江暮行接得很快,背景嘈杂。   宴好一听那头的电子乐就变了脸色:“你在哪儿呢?”   江暮行道:“青橙。”   宴好的眼里涌出几分烦躁:“今天又不是周三,你去那干什么?”   他越说越块,语气里饱含了委屈,以及竭力掩藏的阴霾。   “你是不是忘了答应陪我去一个地方?我回来了,你不在家,这算什么……”   江暮行喊:“宴好。”   宴好有一点冲:“干嘛?”   江暮行低缓着声音道:“我只是过来辞职。”   宴好先是一愣,之后就开心的找不着北了,他清清嗓子:“不会像上次那样,辞了又回去吧?”   “不会回去了。”江暮行说,“这个决定早就有了,本来我想等你第一次大考以后再实行。”   “前几天的那笔钱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时间,我就把日期提前了。”   江暮行停顿一瞬:“高三你要全力以赴,作为你的辅导老师,我也一样。”   宴好的心突突跳,他舔了下嘴角,嗓子有点哑:“班长,你对我这么尽心尽力,我无以为报。”   按照正常路数,听者会开玩笑的来一句“那就以身相许吧”。   江暮行没有,他说的是:“那就好好加油吧。”   “……”   宴好左脚蹭掉右脚的鞋子:“你事情都办完了吗?”   江暮行说道:“正准备离开。”   宴好按耐不住的雀跃起来:“那你路上慢点,等你回来,我们就出发。”   ——   江暮行结束通话,面部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黄绪说笑:“开始约会了啊。”   江暮行没否认。   黄绪逗江暮行的,没想到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坐起来,新奇地询问:“宴小好是怎么发现的?”   江暮行没回应。   黄绪换个问法:“按理说,你都进化成忍者神龟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江暮行依旧没言语。   黄绪靠回沙发里,懒洋洋道:“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在高中的尾巴上谈恋爱,手牵手走完最后一段路。”   江暮行摩挲着手中的玻璃杯:“哪那么简单。”   黄绪猜到他的顾虑:“小江,我是个随心所欲的人,不懂你的画好路线,按部就班,严格谨慎。”   “不过我觉得吧,有时候,一点点小变动,说不定能带来一些,缜密计划所没有的惊喜。”   江暮行沉默良久:“高三太关键,他的基础不够牢固,现在的能力距离志愿有很大一段距离,必须心无旁骛。”   黄绪调侃道:“那不可能吧,他心里有你。”   江暮行:“……”   “关心则乱啊小江。”黄绪给他支招儿,“宴小好如果容易分神,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不分神,对症下药。”   江暮行若有所思。   “不管你想不想,事已至此,你只能在辅导这一块改变策略,争取既要让宴小好有男朋友,又要让他认真学习,阻止他成绩下跌。”   黄绪拍江暮行肩膀,“我认为,以宴小好的性子,很适合鼓励式教学。”   江暮行侧身:“鼓励式教学?”   黄绪点点头:“定小目标,每实现一个,就给他奖励,他会觉得学习不再苦逼,数学题都是糖,搞不好比之前要积极几倍。”   江暮行皱眉头:“哪来那么多奖励?”   “多到你高三都用不完。”   黄绪慵懒地捋了几下一头金发,掰手指头数给他听:“亲一口,亲两口,以此类堆亲N口,再有就是抱一下,抱两下,用法同上。”   “还有亲额头,亲眼睛,亲鼻子,亲嘴,干吻,湿吻……”   江暮行听得面部漆黑,耳根却是灼烧的红。   ——   七点左右,宴好带江暮行去了一家休闲餐厅。   宴好刚要进去,冷不丁地瞥见了杨丛跟宋然,两人还就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江暮行也看到了,他在意的是往自己身后挪的少年:“你躲什么?”   宴好郁闷着脸:“我跟杨丛说我晚上要复习,要是我们进去,肯定会被他发现。”   江暮行挑眉:“劳逸结合。”   宴好不出声。   江暮行:“说话。”   宴好支支吾吾半天:“可是我不想四人行。”   江暮行的喉结滚了滚:“那就换一家。”   宴好用鞋底蹭地面:“不想换。”   江暮行不清楚他的执着:“里面不就只有茶?”   宴好脱口而出:“还有甜点!”   我特地冲它来的。   这句话宴好没说出来,都在眼睛里写着。   江暮行:“……”   宴好扬起脸笑,不让江暮行发觉自己的失落:“算了,班长,今天就不进去了,下次再说吧。”   江暮行突兀道:“你发小不喜欢我。”   宴好没搞明白什么意思,视线下意识追着江暮行,目睹他走进餐厅,跟宋然打招呼,被邀请同桌。   杨丛是不喜欢江暮行,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戒备,他总感觉对方给他发小补课,冲的不是课费,更不是同学情深,是另有所图。   正因为迟迟没查出名堂,杨丛对江暮行才反感,敌人太强大了,就很操蛋。   几乎是江暮行一进门,杨丛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臭。   偏偏游戏里的老队友,现实里的新哥们,宋然同志跟江暮行哇啦哇啦聊着,杨丛失去小伙伴,孤军奋战,他牛饮一般干了几杯茶,叫上宋然走了。   整个过程没超过五分钟。   宴好目瞪口呆,兜里的手机响了,江暮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好了,进来吧。” 第58章   休闲餐厅进去以后很明亮, 朋友吃吃喝喝, 越往里走,光线越温柔,拐个弯进一个小区域, 灯光可以说是迷离。   这是给情侣们提供的配置。   宴好的运气不错,角落里有两人刚吃完要走。   那两人都是男生, 差不多也是十八九岁。   他们跟宴好错开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对上视线, 颇有种友军相会的奇妙感觉。   两个男生往外面走,娃娃脸频频回头看宴好身后的江暮行:“好高啊。”   同伴:“哼。”   娃娃脸男生:“腿好长,身材比例完美。”   同伴:“哼。”   娃娃脸:“长得也超帅。”   同伴:“光这么暗, 我都没看清脸, 你就知道人帅了?”   娃娃脸:“肯定帅的呀,我对帅哥很敏感的。”   同伴:“不准看了!”   “……”   声音渐渐模糊。   宴好望着两个男生离开,眼里难掩羡慕。   江暮行皱了皱眉头。   ——   服务员很快清理好桌子, 角落里像独立出来的一个小世界, 周遭的说笑声无法侵入。   宴好抽张纸巾把桌面擦擦:“班长,我去点吃的,你是要面还是饭?”   江暮行说道:“我去。”   宴好闻言, 情绪非常激动:“不行!”   江暮行眼皮一撩。   宴好的眼神左顾右盼,不跟他对视:“那个,班长,我都说我去了,那还是让我去吧。”   江暮行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宴好被看的头皮有点发麻, 故作镇定地笑笑:“好不好啊?”   江暮行半晌出声:“粉丝。”   宴好明显地松口气,他倒不是非得抢着掏那份钱,是为了一份名字比较羞耻的甜点,换成江暮行去点餐,那肯定没戏。   ——   前台排队的人不少,宴好边等边玩俄罗斯方块,几次点错,楼越堆越高,他打了个哈欠,这个点就犯困了。   学一天车,真不是人干事。   但是宴好不后悔。   当初江暮行的头受伤,衣服跟手上都是血迹斑斑,自己骑车去的医院,他问为什么不打车。   江暮行说拦不到。   那一刻宴好就做了决定,他要学车,暑假就报名。   后来江暮行答应暑假给他补课,高三继续补,时间不够用,压力一波接一波,就有些吃不消,又不想中断。   万幸他喜欢汽油味,喜欢车,手感又好,学的很顺利,没被教练骂过,也没有过什么挫败的时候。   科二已经预约上了,后面过了再约科三科四,干脆一鼓作气考完,了了一桩事。   宴好又打哈欠,泪眼朦胧,他切屏幕,进贴吧逛逛,发现一个被顶到很前面的新帖子,标题是——爆炸新闻,校草已开通空间!   楼主发帖的时间是两分钟前。   宴好迅速戳进链接,果然进了江暮行的空间,他发了一篇日志,内容是今天的日期,从年到月到日,精细到几分几秒,后面带个括弧(26216)。   似是某种宣示,又似是某种记录。   ——   这么一会,底下就有很多赞,评论,转发。   宴好的脸色很难看,他跟江暮行同吃同住,自己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还跟以前一样,要从贴吧捞消息。   好像自己的喜欢没有别人多。   宴好顶着抑郁的心情点完餐回座位上,看江暮行在刷手机,他没忍住地探头:“开空间了啊。”   江暮行眼皮不抬:“你不是已经来过了?”   宴好:“……”   忘了删掉访问记录。   宴好干咳一声:“班长,你日志底下好热闹,我所有的日志加起来,都没你的评论多。”   江暮行漠然。   宴好坐下来:“你不设置一下空间的访问权限?”   江暮行口中蹦出两字:“不会。”   宴好:“……”   “我教你。”   宴好上半身趴到桌上,伸着脖子凑近些:“你点开左上角的头像,然后就会看到……”   话声戛然而止,宴好一脸惊讶:“班长,你头像换了?”   江暮行的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嗯。”   宴好瞅瞅头像,原来是十六,现在是二十六二十六。   就是日志括弧里的那串数字大写。   刚才贴吧里没有相关帖子,那就是他回座位的路上发生的事。   江暮行今晚有些反常,有种要有大事情发生的感觉。   宴好愣着,听江暮行说道:“设置点开了,后面怎么弄?”   “点联系人、隐私。”   宴好教江暮行设置了权限,维持着趴在桌前的姿势,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他微抿的浅薄唇上,有一点恍神。   江暮行后仰一点:“坐好。”   宴好的思绪被干扰了,他坐回去,把玩着号码牌:“班长,你开钻吗?”   江暮行把手机放桌前:“不需要。”   宴好挠挠鼻尖:“可是你空间的背景好丑。”   江暮行:“……”   宴好单手托腮,光线温弱,内心的炙热禁不住地流窜出来,禁锢住视野里的江暮行:“班长,要不我帮你装扮装扮?”   说着还装作无意地蹭一下他的腿。   江暮行的气息一窒,面不改色道:“好。”   宴好没再蹭,尽管他恨不得坐江暮行腿上。   “我给你一些代码,你肯定不会弄,而且也麻烦,干脆你把QQ密码告诉我,我上你的号弄。”   江暮行拿走手机,低头敲着什么,没给出回应。   宴好嘴角的弧度开始往回收,手机突然“震”了下,江暮行找他了。   弹出的聊天框里是一串字母加数字。   字母是江暮行的名字拼音小写,数字是26216。   又是这串数字。   宴好一瞬不瞬地盯着看,数字还是数字,没变出朵花来,对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QQ密码。”   “挺长的,安全系数应该可以。”宴好用好奇的语气问,“班长,26216是什么?”   江暮行:“数字。”   宴好:“……”   ——   就在这时,服务员送来一份甜点,一壶茶,两碗牛肉粉丝。   江暮行的是不辣的,汤是汤,粉丝是粉丝,挺清淡。   宴好点的是特辣,上面飘着红彤彤一层辣油,看着就让人燥得头皮冒火星子。   其实自从江暮行搬到他那儿,他就没再吃过辣了。   这回本来也不想吃,只是排队的时候前面好几个人都点的粉丝特辣,自己嘴馋了,就没控制住。   “班长,跟你说个事。”   宴好用筷子缠着细粉丝,一圈一圈绕:“我能不能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爸妈?”   江暮行眉头轻挑:“怎么?”   宴好绕了很多粉丝送进嘴里,鼓起来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口齿不清道:“我打算从下周开始就不带手机去学校了,我爸妈要是有事找我,就让他们打你电话,可以不?”   江暮行在他话音落下就开口:“可以。”   宴好因为江暮行的毫不犹豫飘上了云霄,一个没留神就呛到了,咳得撕心裂肺,筷子都拿不稳。   江暮行把纸巾递过去:“点这么辣的,不好好吃,还想心思,呛着了,自己遭罪。”   宴好咳嗽着接过纸巾擤鼻子,湿漉漉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江暮行又翻出一只小茶杯,倒满茶水,用拇指跟食指捏着杯子晃了晃,等茶水不那么烫了才放到他面前。   “我说错了,你反驳就是。”   宴好反驳不了,他把茶水一口干了,嗓子里的火辣有所缓解:“你再给我倒一杯。”   江暮行没说“茶壶就在旁边,自己倒”一类的话,而是拿走他喝空的茶杯,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添水。   宴好直直地看着江暮行,心跳加速,浑身有些烫热。   这样出色的人,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剥掉那层寡淡冷漠,变得热情似火,满嘴骚话,各种找机会亲热,恨不得跟喜欢的人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肯定不会。   宴好一两秒内就自我否定,那种现象跟江暮行太不匹配了,不可能的。   顶多就是给喜欢的人一份独有的温柔跟耐心,以及纵容,宠溺。   宴好心想,那也好啊,他想要,做梦都想。   现在看到点轮廓了,必须抓住,抓牢,直到完全拥有,独占。   ——   江暮行去洗手间,宴好把他那面的壁灯关了,就留着头顶的小黄灯。   宴好看着桌上的甜点,粉嫩嫩的,好不好吃无所谓,他只想跟江暮行一起吃。   手机响了,宴好转开屏幕,看来电显示是杨丛,大概猜到这通电话是冲的什么事,电话不能接,背景音可能会暴露。   宴好在QQ上找杨丛,发了个问号。   杨丛回一个拿脑袋撞墙的兔斯基发疯表情:小好,老子喝茶碰到江暮行了。   杨丛:操,他是故意恶心老子,存心的。   杨丛:他就是想要老子走,搞不好是要跟哪个女的在餐厅约会,不想被同学看见。   “哪个女的”宴好又呛住了,他忙喝水,还把江暮行杯子里的给喝了,这才回杨丛信息。   宴好: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吧?   杨丛:呵呵……我也希望是,但是我走后冷静下来琢磨琢磨,觉得他不对劲,他绝对是冲我来的,太他妈有心计了,那种人城府之深,玩谁谁死。   宴好:他很好。   杨丛发一个气到爆炸,变成黑球的表情:卧槽,你在站队?   宴好:我在跟你聊天。   趁杨丛打字慢,正在输入的功夫,宴好快速岔开话题:宋然呢?   杨丛的注意力被转移,跟着回:别他妈提他了,他就一傻逼。   宴好:……   杨丛发了抠鼻加鄙视的表情:江暮行刚才又是换QQ头像,又是开空间,搞什么鬼?”   宴好:你怎么知道的?   杨丛:宋然那傻逼说的呗,人换头像开空间关他屁事,他叽叽歪歪个没完,还为了研究那串什么数字打起了草稿,公式都推起来了,绝了!   宴好无语。   杨丛:江暮行一个头像就让大家集体GC,你说那些人怎么想的?   作为那些人之一,宴好回了一句:好玩啊,很多人一起猜谜一样,我还想问江暮行呢。   杨丛:你要是被附身了,就想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给我发个逗号。   ……   宴好一边跟杨丛斗表情,一边夹块牛肉搁在碗口上抖掉汤汁,凑过去吃掉。   等到有一天他把自己对江暮行的感情透露给杨丛,或者被发现,不知道会不会天崩地裂。   杨丛半天想起来不对,在QQ上问宴好:你挂我电话干嘛?   宴好的眼皮一跳,还以为不问了呢。   这家伙现在成天跟宋然待一块,智商都提上去了。   杨丛:不会是在撸管吧?   宴好:“……”   智商并没有提上去,还是在地面上摩擦。   宴好跟杨丛扯完,进贴吧转了圈,看见了不少分析贴。   一中的贴吧,比其他学校的都要热闹,主要原因是有部分人已经不需要死读书了,时间上就比较自由。   高三还有人在坚持学才艺,发展业余爱好,上网冲浪。   这回的分析贴多,而且跟雨后小竹笋一样,估计是今天的作业不多,这个点都做完了,闲得慌。   男生们参与进来,是享受被女生们关注的感觉。   也有的是想挑战江暮行,单纯的用做难题的态度来对待,好像只要解算出来,就能证明自己比他强似的。   要是换成其他人,一天换个七八百次头像都没人管。   不过,江暮行今晚的举动,就连宴好都觉得奇怪,他点开江暮行的头像,16变成26216,前面多了262,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呢……   宴好想到杨丛说宋然在推公式,这个应该不需要吧?   大家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逻辑跟认知上都进入了一个误区,以为很复杂,实则非常简单吧?   有没有可能跟他有关?   宴好的呼吸变得急促,手心里都冒汗了,他试图把自己的信息往那几个数字里面套,没套进去。   ——   江暮行从洗手间出来,站在水池边洗手,隔壁女厕里传出说话声,两个女生在吐槽。   “我去,这家餐厅真坑,价格涨得太丧心病狂了。”   “还不是营|销害的。”   “营|销我知道,我是不知道这么离谱,就那什么forever,半个手掌大小,要三四百,吃钱呢。”   “吃的是情是爱。”   “气人,连带着其他东西也涨价,一壶茶都要好几十,要不是去年博客跟各大论坛出现一拨人炒作,又是真情实感的小作文,又是浓情蜜意的拍照打卡,不然谁知道这里?”   “很成功的商业推广啊。”   “跟风简直可怕,有脑子的人才不会点。”   “有男朋友的才会点。”   “……”   “好了没?”   “没好,给我张吸油纸,诶你说,要是哪天等我有了男朋友,他非要带我过来吃,那价格不会炒到上千吧?”   “不会的,你想多了,到时候这家餐厅都不在了。”   “不至于吧?”   “至于,那毕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   江暮行想起桌上的那份甜点,想起宴好执着要来这里,还有抢着点餐的样子,他把手烘干,阔步走出去,直奔前台。   大屏幕上C位的宣传图跟甜点对上了。   forever and ever。   ——   江暮行回来时,宴好正在清汤底,头快埋到碗里了,吃得嘴艳红水润,眼睛潮湿,鼻尖泛红。   可爱,江暮行想。   “班长,你妈妈去专科医院也有好几天了,”宴好拿纸巾擦嘴,吸吸鼻子说,“待的怎么样啊?”   江暮行拿起筷子在碗里翻搅翻搅:“现在的主治医生懂一些绘画类的技巧,有个切入点,她没排斥。”   宴好抿嘴:“那就好。”   江暮行捞起压在粉丝底下的青菜:“我妈知道医院是你找的。”   宴好眨眼,然后呢?有没有夸我?   江暮行的语调缓慢:“她说你善良,可爱,有礼貌,有家教,讨人喜欢。”   宴好是想讨要夸奖,可这夸的有点猛,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也没帮什么忙。”   江暮行看他的眼神很深:“有时候你做了某件事,说了某句话,以为不算什么,甚至都没放在心上,另一方的命运却被你改变了。”   宴好满脸迷茫。   江暮行掩去眸中的情感:“茶还有吗?”   宴好回神:“不多了,我让服务员过来加点。”   ——   接下来江暮行吃粉丝,宴好喝茶清胃,角落里的气氛很温馨。   宴好偶尔瞄一眼江暮行,那种不真实的感受又浮现了出来,几个月前他只能幻想跟喜欢的人一起吃东西。   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发生着,自己是另一个当事人,不是看客。   宴好深吸一口气,江暮行的生活已经步入了一个阳光的阶段。   风雨还是会有的,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不过,以后不会再像过去那么肆虐。   有他呢,他不会走的,宴好望着江暮行的眼神充满痴迷,自己浑然不觉。   江暮行没法吃了,他随意捞了几口吃完就把碗推到一边。   宴好依旧那么看江暮行,刘海被他蹭开,眼睛漂亮耀眼:“不吃了啊?”   江暮行按太阳穴。   宴好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觉悟,他依旧用赤城的爱把江暮行围住。   江暮行的胸口被一种情绪填满,踏实又感激。   有一样美好的东西是属于他的。   跟血缘无关的羁绊。   江暮行端起茶杯:“我离开青橙之前跟绪哥谈了一会。”   宴好盯着他喝水。   又是间接接吻,什么时候来个直接的啊?   江暮行的喉结上下滚动:“有件事让我很困扰。”   宴好露出愕然的表情,还有江暮行搞不定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江暮行半阖眼帘,“绪哥经验比较多,他帮我分析一番,给我出了一个主意。”   宴好很快就确定跟他有关,否则江暮行不会在他面前这么正式。   那……什么事?   宴好屏住呼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就是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江暮行抬眸:“我考虑再三,决定采用。”   宴好的身体开始升温,更紧张了,但他这回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紧张。   他在期待。   江暮行低声喊:“宴好。”   宴好本能地应声。   “这个,”江暮行指指桌上的甜点,“留一半给我。”   宴好愣住了。   这家餐厅最火的甜点,就是江暮行指的那个,成双成对的过来吃,一人一半。   天长地久,永永远远。   ——   宴好手脚一阵颤栗,有些坐不住了,他按住桌角,试探地问江暮行,声线轻抖:“给你留几口行吗?”   江暮行道:“一半。”   宴好耳边嗡嗡响:“你不是不太喜欢吃这种……”   江暮行打断他:“要我重复几次?”   宴好张张嘴,发不出声音了。   江暮行将甜点一分为二,推一半给他:“吃吧。”   宴好看看甜点,看看江暮行,又看甜点,他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仿佛被人丢进去一个炮仗,炸得他晕头转向。   江暮行径自吃起自己那份。   宴好想平复一下心绪,却在慌乱中踩到了江暮行的脚。   下一刻,两条腿就被江暮行夹住了,膝盖抵着膝盖,腿挨着腿。   那种肌肉绷实渗透宴好的牛仔裤,直往他皮肉里钻。   紧接着,他血管里的血液沸腾起来。   江暮行腿收紧力道:“别乱动。”   宴好呆了好一会,红着脸结结巴巴:“你,你这是……”   江暮行:“嗯。”   宴好:“我都还没说完,你嗯什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吗?你就嗯?”   江暮行放下勺子,略微颔首。   宴好舔了舔发干的嘴角,他发现江暮行从始至终都没避开视线,一直看着他。   不躲也不收敛。   江暮行的目光是深邃的,温柔的,那里面饱含了清晰的情感。   尽数实质化铺展在宴好面前。   有光在宴好眼睛里点亮,越来越强烈,他整个人都像是沐浴在灿烂的春日里。   今晚之前,他只觉得江暮行可能喜欢他,现在“可能”要划掉了。   江暮行喜欢他。   江暮行也喜欢他。   那还等什么?表白吧,该表白了。   不会被拒绝的,表白吧。   要先表白,抢在江暮行前面。   宴好放在桌上的手开始发抖,怎么也止不住,他把手拿下来放在腿上,用力攥住,头垂下来,红了眼,睫毛扑动个不停,亢奋的快哭了。   “班长,我……”   宴好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听江暮行沙哑道:“我喜欢你。” 第59章   宴好晕晕乎乎地吃完那一半甜点, 从餐厅回到公寓, 人依旧很恍惚,像是在做一个梦中梦。   很长很美,他不敢去想, 生怕多想一点就会梦醒。   江暮行关上门,换了鞋去客厅开空调, 发现少年还站在玄关,呆愣着, 灵魂仿佛不在了,他低低喊道:“宴好,过来。”   宴好脑子里的那根弦一颤, 三魂六魄都回来了, 他猛地扑向江暮行。   眼睛很亮,很红。   鼓胀的喜悦里面,带着一些小委屈。   江暮行没躲, 他张开手臂接住扑过来的少年, 被那股力道带着往后退了几步。   宴好腿夹着江暮行的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了上去。   江暮行的声音里有无奈:“很勒。”   宴好紧紧缠着他, 一改之前的缩手缩脚,恃宠而骄道:“那你忍着点。”   江暮行:“……”   他抱着宴好走进旁边的房间,窗帘拉了一大半,光线微暗,客厅的冷气正在一点点流进来。   两个少年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单纯干净的爱恋弥漫进了空气里。   宴好弓着纤瘦的腰背,脑袋凑近江暮行的脖子里,小奶狗一样蹭着。   江暮行气息粗沉着捏住他的脸,把他扳到自己眼皮底下。   宴好的眼神有几分迷离。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指腹粗糙,触及的是一片白嫩光滑。   几秒后,江暮行微低头,薄唇贴上宴好的眉心小痣。   宴好两条腿发软,挂不住的往下滑。   拥有两个盘的人,表现的很丢脸,都没亲到嘴就不行了。   江暮行把宴好往上托托,唇沿着他的小痣下移,擦过他可爱的小鼻尖,堵住他的喘息声。   那一刻,宴好全身像过电似的酥麻,一股热流从后脑勺往下窜,一路爬过脊梁骨,直冲尾椎,他仰着头跟江暮行接吻,眼角泛红,鼻息紊乱又湿热。   宴好的喉咙里起火一般烧得慌,想喊想叫,好像正在被江暮行耍。   直至临界点。   然后宴好脑中炸开烟花,他在江暮行怀里一阵颤抖之后,看见了雨后彩虹。   宴好:“……”   江暮行:“……”   ——   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宴好依仗江暮行的臂力软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呼吸,急速汲取着新鲜的空气,又窘又羞耻,搂着他脖子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江暮行的嗓音嘶哑:“下来。”   宴好以为江暮行生气了,连忙把一张绯红的脸从他胸前扬起来,轻喘着说道:“这事不怪我,是你吻我……”   话没说完,宴好脑中一白,烫得一哆嗦。   下一刻就被强行丢到了床上。   江暮行大步去卫生间。   宴好坐在床上做了几个深呼吸,快速换上干净的裤子去卫生间喊:“要不要我帮你?”   里面没回应。   宴好什么都听不清,他第N次吐槽这扇门的隔音效果,正要走,门里传出江暮行的声音:“宴好。”   “把餐厅的话说完。”   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只是声调格外粗沉。   宴好的脸上燥热,江暮行这时候怎么还提出这种要求?他能听进去吗?   江暮行催促,带着低喘:“快点。”   宴好完全不能思考了,他被蛊惑了般怔怔回答:“我喜欢你。”   江暮行:“再说。”   宴好:“我喜欢你。”   江暮行:“继续。”   宴好:“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江暮行,我喜欢你。”   一门之隔,江暮行在一声声炽烈的告白中得救了。   ——   年轻的身体精力旺盛,骨子里的血性正浓。   澎湃完依然高涨,难以平复。   江暮行去厨房烧水,宴好黏在身边:“那会你在卫生间里,干嘛要我一遍遍说?”   宴好嘴里含着苹果糖,小声嘟囔道:“我都不好意思了。”   江暮行闻着他的甜味:“做自己的事去。”   宴好咬碎糖果:“做着呢。”   江暮行接完水,“啪”一下按上电水壶的盖子,头侧向他。   宴好现在有了新身份,不再小心翼翼,他将眼里的喜欢明晃晃地暴露出来。   夹杂几分被宠出来的孩子气。   作为宠人的一方,江暮行无奈:“吃过麦芽糖吗?”   宴好不明所以。   江暮行说:“你跟它一样黏。”   宴好:“……”   “喜欢你才黏你。”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体内又窜火,他听了黄绪一番话就调整计划,允许小变动自由发展。   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就已经狂野生长,失去控制。   江暮行捏了捏鼻梁,明天就开始鼓励式教学,边执行边修改。   腰被抱住,江暮行严谨的思绪瞬间就出现一条裂缝。   宴好从后面贴着江暮行:“班长,你在想什么?”   江暮行握住腹肌上面的两只爪子:“在想你今天的学习计划都有哪些。”   宴好:“……”   “刚才那个问题的标准答案是,在想我。”   江暮行一根根捏着宴好纤长的手指:“我想的是你的学习计划,概括起来不就是你?”   宴好嘴抽抽,这都行。   “今晚你是我男朋友,我能不能不复习啊?”   江暮行唇角微勾:“明天我还是你男朋友,你也不复习?”   宴好在后面,没瞧见江暮行笑,只觉得他心情很好。   “班长,你都不想要我吗?”   江暮行的面上沉着一片:“别闹。”   宴好在他耳边吹口气:“我不止眉心有小朱砂痣,屁股上也有。”   江暮行的眸色一暗,捏着他手指的力道加重。   宴好疼得“嘶”了声,江暮行果真喜欢他的小痣,他欲要说话,头顶就响起一声。   “痣我会看的,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宴好想吐血。   江暮行扫一眼手表:“快九点了。”   宴好亲他耳朵。   江暮行阖了阖眼,严肃道:“宴好,不要懈怠。”   宴好撇撇嘴:“十分钟。”   江暮行转过来,后背倚着台子边沿,任由宴好亲上来。   手不知何时掐住了他的腰。   ——   宴好一张理综卷子做了一小半,就匆匆跑出去找江暮行:“班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江暮行在叠衣服:“卷子做完了?”   宴好摇摇头,继续问:“你喜欢我什么啊?”   江暮行示意他看墙上的学习计划。   宴好装瞎不看:“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江暮行把叠平整的衣服放沙发上,   “你喜欢我,宴好,男的?”宴好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   紧张,忐忑,又偏执。   江暮行揉着额角:“高三谈恋爱会分心,我本来想高考后再告诉你。”   宴好想到江暮行说有一件很困扰的事情,他决定采用绪哥的提议,再结合后面的走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我现在就去做卷子!”   宴好跑几步就折回来,在江暮行唇上咬一口:“你已经表白了,不许后悔。”   江暮行笑着叹息。   宴好回书桌前埋头刷题,刷着刷着就咬起笔头。   餐厅里的那一出,对他来说是甜蜜的懊悔。   当时要是快一点说完就好了。   明明那么喜欢,明明在心里偷偷念过那几个字,无数次。   怎么就让江暮行抢了先呢。   宴好的手机突然响了,江暮行发的信息。   -等你明年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我告诉你,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宴好愣了一下,难道江暮行不是补课期间对他动的心思?   不应该啊。   在那之前,他们都没怎么说过话。   宴好瞥到空了大半的卷子,脑阔一疼,算了,先不想了。   反正江暮行是他的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总会有知道的一天。   不多时,宴好的手机又响,江暮行发来第二条信息,回答他问过的另外两个问题。   -我喜欢你这个人,所有,全部。   宴好从头到脚都烫呼呼的,江暮行竟然会说情话,他会,太好了,不用教。   只不过是短信,当面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江暮行会脸红吗?   宴好偷偷溜出房间,想看江暮行在干什么,冷不丁地跟他对上视线。   江暮行面色深沉,俨然不像是编辑过一条甜蜜信息的人。   “你在干嘛?”   “我活动一下手脚。”宴好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   江暮行过来时,宴好是一副快要死了的表情。   “理综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宴好说,“资料书上的题我做的很不顺,别管我了,你先去睡吧。”   江暮行拿起理综卷子看看,把错题用红笔勾上。   “数学卡哪道题了?”   “哪道都卡,”宴好很烦,“妈的,今晚的不知道怎么……”   江暮行皱眉:“脏话不要说。”   “好吧,不说了。”宴好揪着刘海。   江暮行俯视他的发顶:“总共没几根毛,你这么揪,没高考就秃了。”   宴好立即松开手指。   江暮行弯腰凑近,看他资料书摊开的那页。   “不要看了,”宴好拆开一包薯片,“我还不知道要到几点做完呢。”   “这题,你写了一堆,该用的公式没用上。”   江暮行拿笔在草稿纸上解算:“我让你背的东西,就一定是对你有用的,你必须要背,先背下来再吃透,都是有方法的,我说的你要记住,学习没有投机取巧一说……”   宴好啃着薯片:“你像是在给儿子指导作业。”   江暮行停笔。   宴好把叼在嘴边的薯片“咔滋咔滋”吃掉:“你写你的。”   江暮行接着解算:“这题我现在讲给你听,明天晚上我会出同样的题型,你如果解不出来……”   宴好没有在怕的。   江暮行用手背蹭掉他嘴角的薯片碎渣,动作温柔,说出的话非常严厉。   “那就每天多做一套卷子。”   “……”   ——   当晚,宴好洗完澡就去了江暮行那儿,带着他的邦尼兔。   江暮行把脸一绷:“睡你自己的房间。”   宴好的回应是爬进被窝,把空调往肚子上一盖,抱着邦尼兔闭上眼睛,动作一气呵成。   江暮行:“……”   宴好揉着邦尼兔,憋不住地问道:“班长,你那个QQ头像,26216跟我有关吗?”   “有的吧?你今晚改了没多久,就跟我表白了。”   江暮行坐在床边整理书本,没理。   宴好挪到他身旁,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在他精窄的腰上弹钢琴。   “告诉我吧,你不说,我就总是想,很费脑力。”   江暮行把书理好了,堆放在床头:“我的名字是多少笔画?”   宴好算了算:“26。”   江暮行又问一句:“你的名字笔画又是多少?”   宴好的名字笔画少,他很快就回答了:“16。”   江暮行掀开被子躺进去:“520这三个字里面,2代表什么意思?”   宴好不假思索道:“爱。”   江暮行屈指刮一下他的脸颊:“所以你告诉我,26216连在一起,怎么读?” 第60章   关于江暮行的QQ头像, 有许多推测跟猜想, 五花八门。   宴好的在意程度一点都不比别人少,他甚至在日记本上做记录,写了满满一页的想法。   直到今晚。   江暮行又换了头像, 从十六变成二十六二十六。   那会在餐厅里,宴好作为两只脚踏进江暮行生活的特殊存在, 趁他去卫生间的功夫,试着把自己往那串数字上套, 没套进去。   后来江暮行表白了。   刮起一阵梦幻的狂风,整个世界色彩缤纷。   宴好一直在“我有男朋友了”“先做卷子”“江暮行是我男朋友”“先做卷子”“我跟江暮行接吻了”“先做卷子”“晚上我要去江暮行床上睡觉”“先做卷子”之间徘徊。   全程都是一种幸福的分裂状态。   延时搞定学习计划,宴好躺到床上, 忍不住再次想起江暮行的头像, 但他没自己琢磨,而是直接问了江暮行。   都是男朋友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宴好在问江暮行头像事情的时候, 其实心里是有几分把握的, 大概七八分,算是比较高的分了,可当他真的知道那串数字的含义时, 反应依旧巨大,“蹭”地一下就从被窝里跳了起来。   不小心踩到了江暮行的手臂。   江暮行闷哼一声。   宴好急忙把脚拿开,紧张地跪在床上检查他的手臂,轻轻捏了捏:“你说你,不知道躲的啊?”   江暮行:“……”   宴好的手黏上了江暮行的手臂, 捏着捏着就改成摸。   江暮行看他一眼。   宴好没有慌张缩回手,也没窘迫无措,他非常好意思,不但摸了,还凑上去吧唧亲一口。   暗恋跟互相说开了,正式谈恋爱是两码事,言行举止会随着身份变化,心态随着立场变化,实质性的肢体接触随着心态变化,不可能一样。   各样善意的伪装也都会逐渐脱落。   宴好现在就不用装老实了,他有正当的理由对江暮行的肉体各种上手,不需要再想以前那样,清醒的时候惦记,只能在梦里尝千百回。   男朋友的权利不是摆设,必须要去执行。   ——   宴好抱住江暮行的手臂,半趴进他的怀里,滚烫的脸贴着他的胸口:“班长,你怎么想到……唔……用我们的名字做头像的?我猜了数字的含义,没往那方面想,觉得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江暮行是不会。   只不过是高一上学期,他无意间听一个男孩跟发小聊天,讨论情侣头像的事,说用对方的名字最浪漫。   于是他放学就去网吧申请了QQ,设置了那样一个头像。   从高一用到高三,一直用到今晚七点多,之后加了几个数字。   那个男孩现在趴在他身上,问他是怎么想到的。   江暮行沉默着,喉结上一疼,他扣住宴好的发顶,修长的手指抄进柔软发丝里:“小狗。”   宴好红了脸:“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   江暮行突兀道:“ 以后在家里的时候,把刘海扎起来吧。”   宴好停下咬他喉结的动作抬起头,表情懵逼。   江暮行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把眼睛跟眉心痣都露出来。”   宴好的心跳绑上窜天猴,一下就飞上云巅,他舔舔唇:“那我不如直接把刘海剪短?”   江暮行眉头一皱:“扎揪。”   宴好:“……”   江暮行:“高三要复习备考,大学再剪头发。”   “好吧,听你的。”   宴好顺从的说了句,尽管他不懂冲刺高考跟剪刘海有什么关系。   学霸的思维逻辑,普通人理解不了。   江暮行撩开宴好眼睑上面的碎发,指腹磨蹭着他眉眼间的那颗小痣。   剪了刘海,不知道会惊艳多少人的眼光,像上次劳动委员发信息的事,会接踵而来。   太影响学习进度。   也影响他的辅导效率,成天吃醋,怎么好好备课?江暮行冷峻地想着。   ——   宴好不知道江暮行在想什么,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我问你啊,头像的意思,我要是不提,你会主动告诉我吗?”   江暮行:“不会。”   宴好登时支起上半身:“为什么?你不想我感动的对你死心塌地?”   江暮行猝然把他拎到一边。   宴好的呼吸紊乱,浑身绵软:“你都已经有点起来了,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江暮行关了灯:“睡吧。”   “班长,”宴好小声说,“我能摸摸吗?”   江暮行的呼吸一窒。   宴好在江暮行脖颈一侧呵气:“我想跟它打声招呼,请它多多指教。”   江暮行的额角轻抽:“改天。”   宴好拉长声音“哦”了声,尾音落下,他就舔了下江暮行的耳垂,叹道:“好喜欢你啊。”   江暮行的额角抽得更厉害,这是要折磨死谁?   黑暗中,宴好做了个深呼吸,压下心里疯狂生长的欲望,回到前一个话题上面:“虽然我也提倡少说多做,但是有些事,还是要让当事人知道才有意义。”   “所以你以后做了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好不好?”   江暮行口吐两字:“不好。”   宴好立即撑着床凑到江暮行面前:“你干嘛不答应我?”   江暮行安抚小猫似的撸了撸少年的背脊:“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能要求别人做到。”   宴好脱口而出:“我哪有做不到?”   “我要是真为你做了什么,肯定迫不及待的找你邀功,我才不会偷偷的。”   全然没把之前做过的一些大小事情放在心上。   只付出,不计回报。   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   江暮行半晌出声,嗓音有点哑:“大半夜的,怎么还闹上了?”   “我没闹。”宴好狡辩着躺回去。   江暮行这个人太闷骚了,谈恋爱了还闷着,特别理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热情奔放起来。   慢慢来吧还是。   这才是他们谈恋爱的第一天。   宴好摸到江暮行的手,跟他十指相扣,攥宝贝般用力攥着。   江暮行由着他:“一手汗。”   “我新陈代谢快。”   宴好听着身边的呼吸声,做梦的感觉又一次翻了上来。   QQ头像的那串数字是,江暮行爱宴好。   梦里都没这么甜过。   一串数字,没有蜡烛玫瑰小提琴红酒的隆重华丽,带来的触动却一点也不比那样做来得薄弱。   这场浪漫简单,直白,又很美,饱含青春年少时独有的单纯,很珍贵。   宴好沉浸在满足的情绪里面,冷不丁地想起什么,又快速爬起来:“不对啊,你原来的头像是十六!”   江暮行快睡着了,被他这么一叫唤,太阳穴突突跳,今晚怕是没法在两点之前睡了。   “原来的十六也是我的名字?”   宴好从脚底心往上窜热流,人要不行了:“我记得你QQ的事是高一上学期曝光的,头像就是十六,一直没变。”   “那时候你就开始喜欢我了?”   江暮行合着眼:“不是。”   宴好被泼了一盆冰水,手脚都凉了,他阴着脸问:“那是谁的名字笔画?”   江暮行淡声道:“你的。”   宴好懵了。   死逻辑了吧。   ——   宴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江暮行的意思是说,不是那时候喜欢上他的,是更早。   他的心脏快跳爆了,更早是什么时候?高一开学?   总不能是高中之前吧?   宴好口干舌燥,他的记忆力一般般,要单独训练才能牢记,但他要是真的在很早以前就碰见过江暮行,不可能记不住。   这样的顶级大帅哥,绝对会过目不忘。   除非是没长帅的江暮行。   不太可能吧,江暮行还有不帅的时候?   宴好有猜测,却没对应的记忆片段,他的心脏还在暴跳,耳边就响起江暮行的声音:“不要再去想了,快点睡吧。”   “睡不着啊。”宴好的思绪都被打散了,聚集不起来,只知道江暮行喜欢自己,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时间也长。   他发现江暮行是问一句答一句,都没上重点,明显是不想全透露。   “你晚上说,等我明年拿到录取通知书,你就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算数吧?”   江暮行:“嗯。”   宴好抿了抿嘴,江暮行这是给他放糖了,让他往前跑,那就跑吧,反正他已经在路上了。   “那你开通空间,也是为我?”   江暮行:“只是无聊。”   宴好:“你说为我,我会很高兴。”   江暮行:“确实是无聊。”   宴好:“……”   都谈恋爱了,还能把天聊死,厉害了。   “日志呢?也是无聊写的?”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摸他掌心的茧子:“商量个事啊,我能跟你用情侣头像吗?”   “你是二十六二十六,我是十六二二十六?”   他嘀嘀咕咕:“那会不会太明显?”   “或者我不把你的那串数字倒过来了,直接加一起,五十二?”   江暮行:“……”   “好哥,真的该睡了。”   “我比你小。”   “弟弟。”   “你应该叫我小男朋友。”   “啪”   江暮行开了灯。   宴好在江暮行看过来时扬起嘴角,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其实他是想装无辜的,却不知这样淡化了秀气,也不见平时掺杂的阴暗,明艳至极。   江暮行有一瞬的晃神,他看了床头柜上的手表,快一点了,边上的人还精神抖擞。   “你不会又要后悔采取绪哥的建议了吧?”   宴好的眉心蹙了蹙:“你跟我讲的,要肯定自己做过的每个决定。”   这话直接就把江暮行堵死了。   江暮行揉额头。   “是不是觉得,都过了一晚上了,我怎么还这么激动?”宴好嘟囔,“我是正常人的反应,你不正常。”   江暮行无端被扣上了不正常的帽子。   定力好也是错。   宴好指指自己,指指江暮行:“哥,我俩是情侣,现在躺在一张床上,大被同眠,能睡吗?”   “男女朋友可以亲热,男男朋友也可以,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暮行被他一声哥喊得喉头干涩:“那你想干什么?”   宴好咬住下唇,伸出舌尖扫了扫,想你干我。   “想你亲我,我想要晚安吻。”   说着就将把手塞进江暮行的睡衣里。   江暮行的眉头隐忍地拢紧:“亲了能睡?”   宴好“嗯”了声,非常乖顺。   ——   亲了半个多小时,宴好更睡不着了,分分秒秒的不老实。   身上有火,心里有欲,身边有人。   神仙跟大傻才能睡的着。   江暮行翻过身,背对着拱来拱去,在找死的边缘反复试探的毛毛虫。   宴好从后面抱住江暮行:“班长?”   江暮行没出声。   宴好换了个很少喊的称呼,一字一顿,声音很轻:“江、暮、行。”   江暮行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宴好连着喊几遍,隔着睡衣亲亲他的后背:“我想你抱着我睡。”   江暮行心一软,把身子翻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宴好又黏了很长时间。   ——   第二天宴好醒的时候,床上就他自己。   他揉着眼睛出去,看到自己昨晚弄脏的那条内裤在阳台挂着,洒满晨光。   宴好一想到江暮行洗裤子的时候,十指沾上他的东西,就有些火烧火燎。   四舍五入等于给他打过了。   宴好搓搓脸去洗漱,忍不住叼着牙刷走到厨房门口,声音模糊地笑喊:“诶,里面正在煎饼的大帅哥,宴好的男朋友,早上好啊。”   江暮行正在把煎好的饼往盘子里放,闻言差点摔了铲子。   宴好迷恋地望着江暮行的背影,执着道:“你要说,江暮行的男朋友,早上好。”   江暮行绷着下颚转身。   宴好边刷牙边看江暮行:“今天是崭新的一天,我们要有仪式感。”   江暮行迎上少年眼里的光:“男朋友。”   宴好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似的高举手:“这里。”   江暮行勾唇:“早上好。”   宴好看呆了,磕巴道:“请……请多关照。”   江暮行唇边的弧度加深:“好。”   话音刚落,就见宴好哭了。   江暮行面色一沉,阔步走向他:“哭什么?”   宴好拿掉牙刷,进厨房对着水池吐掉嘴里的牙膏沫,扭头告诉江暮行:“没事,我就是没控制住。”   江暮行以为他是有感而发,过于感性,没想到他红着眼来一句:“你笑起来太帅了,我硬了都。”   “……”   ——   宴好顶着黑眼圈去学校,坐下来就开始不定时傻笑。   夏水跟杨丛老战友般眼神交流,都是相同的问号跟惊悚。   只是过了个周末而已,发生什么了?   夏水想的是,小好对暗恋的人表白,双双坠入爱河了?   杨丛跟她不是一个脑电波,他在想,难道哥们又中邪了?   宴好笑容不变:“你们看我干嘛?”   夏水跟杨丛两人异口同声:“不干嘛。”   “你俩可以去参加那种……”宴好转转笔,“你比我猜的比赛,准能拿奖。”   夏水嫌弃:“丢人现眼。”   杨丛同样很嫌:“拿不出手。”   宴好看他俩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对二货。   早自习下课,宋然来喊杨丛。   宴好发觉宋然口袋鼓出来的形状,是烟盒,他压低声音问杨丛:“你教宋然抽烟了?”   杨丛打哈欠:“他自己要抽。”   宴好慢悠悠:“我不信。”   “滚蛋。”杨丛拿了打火机,“你我都没教,我会教别人?”   宴好剥糖果吃:“是我不想抽,谢谢。”   “所以说你不懂人间|极|乐。”杨丛起身跟宋然汇合了。   不多时,宴好见江暮行离开教室,中途还往他这边他一眼,他连忙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追上去。   “去哪?”   江暮行下楼梯:“操场。”   宴好先是一愣,之后就燥了起来。   学校三大约会地点之一,就是操场放健身器材的小屋那边,他跟江暮行提过。   “要不我们等晚自习结束再去?大白天的,不太好吧,太刺激了。”   江暮行睨他:“想什么呢,只是散步。”   宴好顿时停步:“那我不去。”   江暮行的目光掠过楼上楼下,趁人不注意拉一下他的手:“顺便检查你早自习背的课文。”   宴好:“……” 第61章   刚下早自习, 大家都忙着吃早饭, 操场上没什么人。   宴好跟江暮行从篮球场经过,沿着跑道散步。   大半圈走完,宴好的课文也背完了, 他不禁松口气,早自习光顾着想心思了, 幸好早上蹲马桶的时候带了书进去。   “我觉得高三这一年是我这辈子记忆力的巅峰。”   宴好一背完就放松起来,跟江暮行调侃:“也是智商的巅峰。”   江暮行:“嗯。”   宴好:“……”   江暮行走几步, 发现宴好没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背对着一大片教学楼跟朝阳, 面向他, 撇着嘴,眼睛看地面。   耍小脾气了,要哄。   江暮行无奈:“以后你的智力跟记忆力都下降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   宴好不满意地嘟囔:“那还叫没什么……”   话没说完, 就听江暮行说了句:“你怎样都好。”   语气挺平淡的,目光却十分柔和。   宴好愣愣地看了江暮行好一会,红着眼朝他飞奔过去。   江暮行下意识展开手臂, 中途又抄进了校服裤的口袋里:“别闹。”   宴好在距离他一两寸距离时刹住车,艰难克制住内心激烈翻涌的情感,小声说道:“我想牵你的手。”   江暮行的眉头微皱。   宴好把脑袋耷拉了下去,这是在学校里,又是最关键的高三, 明年就高考了,他们谈恋爱得小心点,道理他都懂,可还是想黏着江暮行。   恨不得被江暮行挂裤腰上面。   宴好给自己做心理疏导,放学回家不但可以牵手,还能亲亲摸摸,算了,忍着吧,也就一上午,忍忍就过去了。   这么想着,头顶就响起一声:“等会。”   宴好“刷”地抬起头。   江暮行转身迈开脚步。   宴好笑着跑到他前面,倒着走:“夏水说早上贴吧有人爆料,从这周开始,每周一次周考,假的吧应该。”   “老班跟我提了,”江暮行说,“中午我会在群里发通告。”   “我……”   宴好“操”字只发了个C音,在江暮行严厉的眼神下匆匆咬住,改口道:“那我岂不是要死了?”   江暮行面部一黑:“死不了。”   “生不如死。”宴好垮下脸,“每周一次,太考验心脏了吧。”   江暮行放慢脚步,看着眼前的少年:“周考是必要的,既能锻炼应试能力,也能调整节奏。”   宴好抓几下后脑勺的头发:“我考差了,心态会崩。”   江暮行越过他,在他耳边道:“不会考差,你只会往上升。”   宴好的脸颊发烫:“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江暮行来一句:“我对自己有信心。”   宴好:“……”   ——   “你不需要回头看后面的人还有多久就追上你,也不需要盯着前面的人追赶,你只要跟自己比就行,哪怕你在班级的排名下降了,分数却比上次要高,那也是进步。”   江暮行漫不经心道:“一个月四次周考,一次月考,两个月下来,对于成绩排名,你就会淡定很多。”   宴好听进去了,绷着的神经末梢也得到了舒缓,他凝望江暮行的背影:“你将来会当老师吗?”   江暮行偏过头:“当老师?”   “我是觉得你不光自己学得好,还很会教别人,讲题很厉害,补课非常有一套,我一个吊车尾的,愣是被你给拽到了前面。”   宴好发自肺腑地“啧”了声:“而且你的心灵鸡汤也够浓稠,听完感觉人生得到了升华。”   江暮行:“……”   走了会,江暮行忽然开口:“做家教很累。”   宴好怔了好半天,喃喃道:“我以为你学习是顶尖的,干那一行会很得心应手,很轻松。”   “自己学习是轻松,做家教,要去测量被辅导对象的基础,因材施教。”江暮行说,“有些人是一边担心自己考不好,一边玩,下不了决心,辅导起来会很棘手。”   宴好盯着他:“那我呢?”   江暮行沉默些许:“你是我最后一个学生。”   宴好的心砰砰跳,手脚有些发软:“以后不给绪哥孩子辅导作业了?”   江暮行挑眉:“开玩笑的,绪哥跟他女朋友都是高材生,用不到外人。”   宴好不着四六地问道:“那你喜欢小孩吗?”   “……”江暮行提醒,“我今年十九岁。”   宴好摸摸鼻尖,好吧,是问早了:“那等你二十九岁,我再问。”   江暮行继续走:“随你。”   宴好的呼吸急促,江暮行是在回应他,十年后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十年的承诺就这么轻易得到了?   宴好抽自己一下,挺疼的,没做梦。   ——   “班长,江暮行,江同学,帅哥,男朋友,你能跟我说说你对我的期望吗?”   宴好追着江暮行的脚步:“就是你希望未来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或者你有没有在你的人生规划里算上我,给我定了什么目标关卡之类的。”   最后一句话宴好问的挺紧张,他很想参与进江暮行的未来。   现在既然已经谈恋爱了,那就谈下去,谈到死。   中途散伙是不可能的。   所以宴好非常好奇江暮行对他的将来有什么想法。   江暮行几乎没犹豫就给出答案:“没有。”   宴好快速冲上去拦住他,脸色不好看:“没有是什么意思?”   “没有就是,”江暮行丢给他一颗糖,陈述誓词一般的口吻,“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的人生规划会随着你的选择修改,你不需要有所顾虑,往前走就好。”   宴好接住糖果,是他喜欢的苹果硬糖,脑中回放着江暮行那番话,眼前是一片绚烂烟花,炸得他头晕目眩。   冷不丁地,宴好一把拉住要走的江暮行:“等等,你选A大,不会是因为我喜欢那里吧?”   江暮行的面部神情微滞。   宴好眼里的光亮能把人灼伤:“你点个头,我今天就比昨天还喜欢你。”   江暮行在几秒后出声:“算了吧。”   宴好没反应过来。   江暮行面上没见什么波动:“晚上我会调动你的学习计划,加大题量,你讨厌都来不及,搞不好还要造反。”   “……”   宴好刚想吐槽,正动情的时候,江暮行怎么往复习上扯,就瞥见他的耳根红了。   转移话题是在害羞。   宴好倒抽一口气,江暮行竟然也会害羞,操。   好想拍下来。   可是手机在江暮行书包里。   宴好用力捏手指让自己冷静,江暮行这反应就是验证了他的猜想,他要疯了。   “你一开始没要保送名额,只是因为不知道我的志愿,想等我定了目标,再做决定?”   宴好突然开了挂似的,心里的迷雾全部退散,豁然开朗,所有的疑问都被他找到了对应的答案。   “还有,我听说你老早就考了托福,不会是想,我要是出国了,你就也申请国外的学校吧?”   江暮行半阖眼帘,面无表情。   但是耳根更红。   宴好的身子开始颤抖,原来他跟江暮行不仅仅是双箭头。   他们还在为了对方,为了以后,放弃一些东西。   宴好把头垂了下来,他要上A大,只是因为江暮行说会保送进去。   然而江暮行之所以选那所学校,是他在逛的时候,透露出了喜欢跟向往。   挺搞笑的,宴好却哭了。   ——   宴好没等江暮行给他擦眼泪,他自己擦了,胡乱抹了几下,声音哑哑的:“我用脚趾头都不会想到你做了这么多事。”   江暮行看他湿漉漉的睫毛:“别脑补。”   “没脑补,我又不蠢。”   宴好的情绪有点失控,说着眼睛又酸涩了起来,他压压被风吹乱的刘海:“你平时又冷漠又严肃,我哪晓得你内心这么丰富,你要多表现出来,让我知道你有多好。”   完了还跟教训小朋友一样说道:“听到没啊?”   “……”   江暮行抿着的唇角自嘲地扯动了一下,他做那些准备,尽可能的考虑周全,不过是害怕世界里的那道光远离自己罢了。   ——   宴好算是知道了,副班长暗恋江暮行,他没发现迹象,看了卡片才恍然大悟。   江暮行喜欢他这件事,他更是毫无察觉。   一个比一个能藏。   宴好真心佩服,如果不是他前些天凑巧的吹口气,来了个近距离肢体接触,被他发现江暮行的异常。   现在他还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只敢在草稿箱跟日记本上示爱。   做个春|梦都叫得不尽兴,生怕被江暮行听见了。   宴好稍微平复一点,他剥开攥在手中的糖果推进嘴里:“我问你。”   说着就扭头看江暮行,拧眉道:“你一直瞒着,是担心我自制力不行,谈恋爱后就不好好学习了吧。”   “绪哥的提议是有多完美,才能让你改变原来的计划?”   江暮行挠眉头,提议并不完美,有不可忽视的风险,只是在当下的情势里,只能那样。   宴好见江暮行迟迟不吱声,就闹了:“告诉我呗。”   江暮行又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上午要考理综,昨天我让你背的……”   “背了!”   宴好不满地瞪了江暮行一眼,心想,他欠绪哥一顿饭,不对,是人情,大恩。   ——   片刻后,宴好不知不觉跟江暮行去了放器材的小屋。   江暮行有意带他来的。   地儿是好地儿,很隐秘,不愧是一中的三大约会圣地之一。   早晨的阳光照不过来,怪凉爽的。   宴好站在江暮行面前,跟他鞋尖抵着鞋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手臂上划着,明知故问。   “你不是说来操场,只是在散步的时候让我背课文,不约会吗?”   江暮行很淡然:“顺便。”   “哦,顺便啊。”   宴好凑近,舌尖裹着糖果,气息里含着甜香:“那我们顺便接个苹果味的吻?” 第62章   宴好跟江暮行接了个苹果味的吻, 持续了两三分钟, 在上课铃声里草草收尾。   回教室前,宴好看了眼小屋,脑中蹦出四个字:打卡成功。   接下来一周, 科技楼跟小食堂后面也依次打卡。   一中的三大约会地点都逛了一遍。   就此圆满。   ——   高三是飞奔人生另一阶段的最后一段旅程,一个很重要的关节点。   免不了会去迷茫, 忧郁,害怕, 焦虑,彷徨。   这是青春的疼痛,不是痛一次就不会再有, 而是一阵阵的, 反反复复,直到长大。   在那样的心境下,还要去承受学习上的压力, 会很难熬。   这个时候谈恋爱, 十个人就有九个人不赞同。   冲刺高考的时间里,呼吸都是紧凑的,在那途中分出一部分精力来经营一场恋爱, 学习松懈了,情绪起起伏伏,造成的影响难以估算。   况且两个人在往前走的时候,如果脚步迈得不够整齐,不够平稳坚定, 很容易掉进高中跟大学连接的那个坑里,松开了抓在一起的手,各自挣扎着爬起来,踏上不同的人生路。   最终渐行渐远,再也不会有交集。   可是人的一生只有这么一段青葱岁月,太喜欢一个人了,就会很想得偿所愿,不愿意留下遗憾。   宴好是觉得吧,恋爱要谈好,学习也要学好,他要自律,自制,拿起笔的时候少想江暮行。   然而现实却要跟宴好唱反调,说到做不到。   按理说江暮行已经是男朋友了,每天都是同吃同住同睡,宴好应该能淡定点。   但宴好却一天比一天黏着江暮行,彻底耽溺在他的世界中。   ——   宴好一篇阅读理解吭哧吭哧做了半天,超时了也没完成,总是忍不住地看一眼江暮行,摸一下,亲一口。   江暮行放下手里的书起身。   宴好一把抱住他的腰:“别走啊,我想你坐着陪我。”   江暮行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眼:“四五十分钟过去了,你动了几笔?”   宴好弱弱地说道:“好多笔。”   江暮行作势要出去。   宴好赶紧把桌子底下的两只脚拿出来,夹住江暮行,不让他走。   江暮行俯视他:“觉得自己稳了?”   宴好扣住江暮行的裤腰,紧紧扒着:“我没那么觉得,你别给我加戏。”   江暮行:“……”   “你昨天的随堂测试,考了多少分?”   宴好嘀咕:“及格了。”   江暮行厉声问:“多少?”   宴好有种被爸爸训斥的错觉,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下意识扯嗓子大声回答:“101.5!”   江暮行道:“很高了吗?”   宴好撇嘴,他的英语已经不需要花时间搞了,本来就还行的理综上去了,最差的数学也不差了,势头非常好。   只有语文的进步最小,跟其他几科比较起来有点惨。   就像是一个发育不良的小朋友,不受到父母关爱,也被兄弟姐妹们排挤。   “我是真的不喜欢语文。”宴好唉声叹气,“散文跟诗集还可以看看,文言文看两眼就犯困。”   江暮行把钻进衬衫下摆的爪子捉住:“不着急,国庆之后你会有文言文专题训练。”   宴好:“……”   高三的学习很紧张,别人是放下语文补其他的,他是为了补齐短板死干语文。   结果还很不理想。   宴好叹口气,原来以为数学跟他有仇。   结果是他弄错了,语文才是,隐藏大BOSS。   宴好的状态有点萎靡。   江暮行摩挲着他纤细的手指:“虽然你昨天的随堂测试退步了,但是你作文分提高了,卷面也很整洁。”   宴好头顶的空血条开始回血。   江暮行吻一下他粉粉的指尖:“你把今天的阅读理解做完,早点上床,我读一篇喜欢的现代诗歌给你听。”   宴好的血条瞬间满血:“真的?”   江暮行:“嗯。”   宴好立马来了精神,边按自动笔,边说道:“那你去床上等我,一会我就能……”   江暮行打断他:“做完了自己对答案,再回头做一遍,要去领会去理解。”   宴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知道知道。”   ——   有了鼓励,宴好的效率暴涨,没一会就做完了阅读理解,也按照江暮行要求的回头重做一次,并在过程中加以分析理解。   完事后他把资料书一收,麻利儿地爬进被窝里,等着听诗歌。   江暮行问他喝不喝水。   宴好惬意地舒展着手脚:“可以喝,也可以不喝。”   江暮行下床给他倒去了。   宴好把放在床头的活页本拿手里摊开,上面记着一些病句,成语。   江暮行说多看多翻有用,那就有用。   能找到一个让自己全身心去信任的人,很幸运。   江暮行端着水杯进来:“你在傻笑什么?”   “不用管我。”宴好满眼期待,“诗歌呢,快读吧,我想听。”   江暮行将水杯递给他:“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宴好伸出去的手一顿,这篇他也喜欢。   “我有一所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江暮行靠在床头,语调平缓:“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宴好听得心血澎湃,眼前浮现了很多画面。   有已经发生的,譬如他跟江暮行在海边看日出。   有没发生的,只是憧憬,譬如他们穿过银杏大道,脚踩着黄昏的余晖回家。   等宴好回过神来,江暮行已经读完了,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他怀里。   江暮行推推他,没用多大力道:“起来。”   宴好不起,就着这个坐姿喝水。   江暮行把被子上面的活页本收起来:“你明天放学跟我去书店买两本名著,上厕所的时候翻翻,记一下套路。”   宴好差点喷水:“班长,我是很相信你的,你让我这么做,坚持下去,我的语文成绩肯定能有所提升,但我想我也一定会便秘。”   江暮行:“……”   “那你自己安排时间。”   宴好比了个“ok”的手势,脑袋在江暮行肩窝里蹭来蹭去,喝个水也喝得这么粘腻。   江暮行轻捻他的后颈:“今天的日记写了吗?”   宴好把水杯放床头柜上:“晚安。”   江暮行黑了脸:“写完再睡。”   宴好往床上赖。   江暮行扶着他的后背:“懒一天,节奏就会断掉。”   “断不了的,”宴好两眼一闭,“我的好班长,梦里见。”   江暮行在他耳边低语:“乖,听话。”   宴好从耳朵红到脖子,浑身一阵酥麻,不就是日记吗?我写!   美男计太要命。   ——   老师有句话没骗人,高中三年的时间确实很短。   高三尤其仓促。   几场考试之后,校服短袖换上长袖,T市的秋天悄然而至。   早晚凉,温差大,感冒高发季。   宴好就中招了,他不咳嗽,不发烧,就是打喷嚏,流鼻涕,鼻子擤得通红。   体质不行,只是个小感冒,全身就哪哪儿都不舒服。   江暮行泡了感冒颗粒给他:“我让你早起,跟我一起跑步,你不干。”   宴好一个喷嚏出去,卷子都湿了,他胡乱擦擦卷子,没好气道:“大哥,你五点不到就起来,谁受得了?”   江暮行对他的恃宠而骄选择默许:“那晚上吃完饭下楼的时候,你又为什么不跑?”   宴好抽了张纸巾,呼啦一声擤鼻涕:“我跑了啊。”   江暮行沉声道:“确定不是老大爷遛弯?”   宴好隔着衣服亲亲他的腹肌:“我生病了,你还凶我。”   江暮行的呼吸微滞。   宴好扬起脸笑:“你要是真想让我锻炼身体,也是有法子的。”   江暮行二话不说就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到一边。   宴好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平视的是小江暮行:“你都不想要我?”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哑声警告:“别惹事。”   宴好凑近点,吹口气:“我不惹事,我惹你。”   江暮行的额角猛地跳动。   宴好还想继续招惹小江暮行,就被扣住后脑勺往后一拉,唇被咬住,又疼又烫。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江暮行要去看。   宴好缠着他,鼻息湿乎乎的:“别管。”   手机响了一会,安静不到三秒又响起来。   《最幸福的人》副歌一直在响。   江暮行捞起宴好,一边抱着他吻,一边够到手机转开屏幕:“是你发小。”   话落就放开他:“接电话吧。”   宴好不满地搓搓脸,他接通电话,还没出声,只是喘了口气,杨丛在那头就炸了。   “卧槽,你干嘛呢?”   宴好坐回椅子上面:“没干嘛。”   杨丛“嘁”了声:“你张口就是毛片,还说没干嘛,当你哥们是智障?”   宴好吸吸鼻子:“看个屁毛片,我在写卷子。”   杨丛一副“我懂我懂”的口气:“边看边写,不耽误。”   宴好:“……”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我到你公寓楼下了。”杨丛说,“不光我,宋然也在,就是跟你说声,我们带了菜来的。”   宴好挂了电话看江暮行:“听到了吧。”   江暮行转身往房门口走。   宴好拉他的手臂:“再亲会儿。”   江暮行不动声色地深呼吸,拨开他的手阔步出去:“写你的卷子。”   “你把我的嘴巴咬破了。”   宴好在江暮行回头看过来时,伸出舌尖舔过下唇,“出血了都。”   江暮行的眸色骤然深下去:“你给你发小发个信息,让他们在楼下溜达一圈再上来。” 第63章   宋然知道宴好能从垫底打上来, 是找了很厉害的家教, 他以为是每科一个,一对一的指导。   哪晓得家教竟然就是他同桌,六科全补。   要不要那么牛逼?   而且江暮行还搬到了宴好那, 跟他同住。   这一点在宋然的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只有日夜辅导,严格监督, 宴好的成绩才能只上不下。   每天一节家教课是做不到的。   宴好现在已经成为一中富二代们的偶像了,自从他高二期末成为一匹黑马以后,高三开始的大小考试一路直奔。   那些声音渐渐减弱, 想看他笑话的人越来越少, 正视他的人越来越多。   一次考得好可以说是抄的,两次是侥幸,三次四次, 那就是实力。   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承不承认, 一个当初只考到自费线,花钱买进来的人,的确杀到了前线的战场, 来势汹涌。   搅得班里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宋然不认为江暮行那么对宴好,是因为无比丰厚的课费。   可别的原因,他也想不出来。   哪怕是很特别的朋友,未免也太用心了。   ——   宋然进公寓就有种很违和的感觉,哪里很不对劲, 却又捋不清,他跟着江暮行进厨房,把手里的菜放台子上面。   “老江,你瞒得够严实啊。”   江暮行拿水壶烧水:“瞒什么?”   宋然倚着台子边缘:“你给宴好补课,还跟他住一起,这事儿提都没提过。”   江暮行的声音被水声冲淡:“没什么好提的。”   “……”   宋然环顾明亮的厨房,碗筷都是成双成对,冰箱上有两张天蓝色的便利贴,老江的字,提醒宴好鲜奶从冰箱里拿出来要先放放再喝,蔓越莓干一次少拿点,不能多吃。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突兀地窜出来,在宋然心里疯狂生长。   “老江,你对宴好,”宋然顿了顿,“太好了吧。”   江暮行把水壶的插头插上:“好吗?”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一闪,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探究之色:“不能再好了。”   江暮行低笑了声:“我不觉得。”   现在他只是一个高中生,身上的债没还清,也没完成学业,能为宴好做的很有限,怎么可能是不能再好。   还远远不够。   宋然不知道好友心里所想,他没放下这个疑惑:“不觉得?那你还想对他怎么样?我要是有个学习差的女朋友,估计都做不到你这样子。”   江暮行不置可否:“只是学习上的辅导而已。”   “而已?那会你给我表妹辅导数学,我舅想让你多带一科化学,课费方面可以翻倍,”宋然说,“你拒绝了,说是有压力,会耽误自己的学习。”   “怎么到宴好这,你就能六科全带,还不觉得有什么?”   江暮行轻描淡写:“我保送了,高三有时间。”   宋然闻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保送了?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哪个学校都没接受吗?”   江暮行:“暑假里改的主意,前不久才办好手续,教务处没公开。”   宋然:“保送的哪?”   江暮行:“A大。”   宋然:“那上了大学,咱还能偶尔出来搓一顿。”   江暮行点头。   宋然一边消化着这个消息,一边好奇地问道:“宴好的志愿是哪?我看他那势头,怕不止是考上本科就行了吧?”   江暮行没回应。   宋然也没多问,明年高考后就知道了。   “我那个科大保送了,还要把报名记录跟高考成绩录进档案里,虽然已经签约了,考多少都不影响上大学,但也不能考差了,不然丢人。”   宋然推推眼镜:“A大是不允许保送生参加高考的,老江你完全可以利用高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啊,打打工给大学做准备,或者想考点什么证就去考,给我表妹补课也行啊,她说你又帅又会讲题,崇拜的不得了,我舅找的别的家教她都不满意。”   “像张程他们保送的学校也不用高考,现在都开始不怎么来上课了,架子鼓吉他等各个班的报,等着去大学浪荡泡妹。”   江暮行打开冰箱:“我在给宴好补课,必须去学校,我要了解各科老师的复习进度。”   宋然:“……”   “整个高三都给他补课,一直送他上考场?”   江暮行坦然:“对。”   宋然愣了下:“你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不做点别的吗?”   江暮行淡淡道:“做不了,辅导计划排得很满。”   宋然感到万分惊讶,老江的家境不好,时间对他来说很宝贵,用在学习上的很少,大多都放在解决生存上了。   现在却要用一年的时间,来辅导一个人。   高三最后一年,只做一件事。   ——   太玄幻了。   宋然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块记忆片段,之前老江跟他透露过“我有个朋友”系列。   老江有个年级查无此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心思,并且不安分的心上人。   现在是什么发展?   已经踩着高中的尾巴躁起来了吗?   可老江依然是老样子,对于示爱跟表白一律当场拒绝,毫不拖泥带水,周围也没有出现能够匹配他心上人这个标签的女生。   哪怕是笔友,也会有蛛丝马迹。   宋然产生了某种极其古怪的混乱,他把眼睛摘下来,拽了衣角擦擦镜片,斟酌着询问:“老江,你跟宴好……”   江暮行目光暗沉地看过去,带着一股异常逼人的压迫感。   宋然的思维空白,忘了要说什么。   江暮行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冰箱里有喝的,自己拿。”   宋然反应过来,戴上眼镜问:“都有什么?”   江暮行说道:“莲藕汁,可乐,椰子汁,汽水。”   宋然打开冰箱,在一排饮料里看到了一盒鲜奶,他伸手去拿。   后面响起江暮行的声音:“那是宴好的。”   “……”宋然默默把鲜奶放下。   “不过话说回来,老江,即便有你这个大神在一旁辅助,当事人的心思如果不在学习上面,说了也不听,照样没用,关键还是看自己。”   宋然拧开汽水盖子:“宴好是下了苦心的啊,不光很努力,还聪明。”   江暮行薄唇微掀:“嗯。”   宋然错过了江暮行眼里一掠而过的骄傲,他瞥见垃圾篓里的感冒颗粒的袋子:“你感冒了?”   水开了,江暮行拔掉插头,提起水壶,往保温壶里倒水:“是宴好。”   “我也有点感冒,头疼。”   宋然靠着冰箱门喝口汽水:“杨丛那家伙大清早就叫我去逛菜市场,他自己第一次去,说要买鸡,让我帮忙挑挑,你说我能会吗?我也就分得清公鸡母鸡……”   ——   房里,杨丛打了个喷嚏:“靠,老子被你传染了。”   “滚吧。”   宴好一脚踹过去,江暮行跟他接吻都没传染。   杨丛指指他通红的鼻子,不给面子地嘲笑:“好哥,你这胡萝卜比昨天更红了。”   宴好话到嘴边突然蹦开:“你裤腿上什么东西?”   杨丛低头一看,黑黑一小坨:“操。”   “这好像是鱼的内脏。”   杨丛确定以后就是一连串的“卧槽”,要了命似的拿纸巾擦。   宴好看得眉心直蹙:“你买鱼了?”   “买了条乌鱼。”杨丛把纸巾丢掉,“中午让张阿姨给你烧汤。”   宴好恹恹道:“我不想喝鱼汤。”   杨丛翻白眼:“行了朋友,别挑了,你哥我感冒,你连根毛都不给买。”   宴好:“……”   “毛还要买,你满腿都是。”   杨丛切了声:“毛多那啥强,懂不懂啊你?”   宴好停下转笔的动作,江暮行毛也挺多的,小腿上面,配着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荷尔蒙气息就很猛,非常有男人味。   强不强的,他还没体会过。   纸飞机都不跟他玩。   江暮行太小气了,也太能忍,举高手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宴好咬着嘴角想,还要等多久才能办事儿呢,不会要等到他高考完吧?   那会把他等疯的,不行,等不了。   杨丛忽然把一张帅气的脸凑近:“小好,你嘴怎么破了?”   “馋的。”   宴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这两天感冒没胃口,都没吃什么东西。”   杨丛信了。   宴好把心放肚子里,傻孩子就是好。   下一刻就听杨丛冷不丁地来一句:“那是谁的?”   宴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枕头边放着一条睡裤,江暮行的。   “我的啊。”宴好说。   杨丛这回没信,他大步过去,捞了睡裤在身前一比:“我穿都要长一小截,你怎么穿的?”   “就把脚套进去穿呗。”宴好一脸的淡定,“大点的穿着睡觉舒服。”   “别管睡衣了,你过来帮我看看电脑,最近有点卡。”   杨丛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江暮行没给你弄?”   宴好滑着椅子去开电脑:“他不会。”   对不起了,男朋友。   杨丛立马嘚瑟起来,身后的尾巴摇成螺旋桨:“关键时候不还得看自家兄弟。”   “是是是。”   宴好挪到旁边:“来吧,兄弟,帮我整整。”   杨丛过去:“你不是有笔电吗,干嘛还用台式的,键盘都敲成什么样了都。”   “台式的用着有安全感。”   宴好趁杨丛不注意,用扯被子盖住了江暮行的睡衣。   发小智商不行,好骗,待会宋然进来看到了,一准完蛋。   宴好自从跟江暮行好上之后,心情就很矛盾。   对宴好来说,江暮行就像是世上最好吃的糖果,有太多的人想尝一口,只有他吃到了,他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糖有多甜。   却又不想被人发现,想偷偷的吃。   “你电脑桌面是怎么回事?”   杨丛的鬼叫声让宴好回神:“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鸟。”杨丛说,“以前你都乱糟糟的,图标这丢一个,那丢一个,我说N次你都不改,现在你看看,分得整齐又严谨,我他妈汗毛都站起来了。”   宴好垂下眼睛:“事到如今,我就跟你直说了吧。”   杨丛扭头,屏息凝神。   宴好轻轻叹气:“我被附身了。”   杨丛:“……”   ——   电脑是江暮行在用,宴好高三就戒电子产品了,策略还是劳逸结合,只不过“逸”是黏着江暮行要亲要抱。   充电一样。   宴好擤鼻涕:“桌面是江暮行教我整理的,他觉得我原来的太乱了,东西不好找。”   杨丛扯动嘴皮子:“怎么他说了你就改?”   “学神啊,偶像。”   宴好理所当然,很直率,没一点遮遮掩掩,不会让人生出微妙的感觉。   杨丛看宴好那样,就没多想,他抓着鼠标点点戳戳:“电脑里干净得一逼,已经没东西可清了,怎么会卡?”   宴好噎住:“不知道。”   杨丛狐疑地扫了扫他,正想说话,江暮行跟宋然进来了。   “房间好大。”   宋然四处打量:“宴好,你睡觉要抱着兔子睡啊。”   他拿起床头的两只兔子,一只是灰色的,有点旧,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很软,另一只是深灰色,两边的耳朵不对称,手感一般。   “兄弟吗?”   宴好不假思索道:“不是,它们是一对儿。”   一旁的杨丛耍打火机的手轻顿,他都没注意到这个事,小好的兔子多了一只。   什么时候多的?   ——   午饭后,宋然用宴好的电脑打游戏,说是网速好,没延迟,想感受一把柔顺丝滑的攻防。   宴好忙着做卷子,江暮行监督。   杨丛在厨房洗圣女果,一小把洗了半天。   张阿姨心疼水:“小杨,你放盆里洗,别对着水冲。”   杨丛左耳进右耳出:“阿姨,江暮行对小好怎么样?”   张阿姨不明所以:“蛮好的呀。”   杨丛咧嘴:“怎么个好法?”   张阿姨:“……”   “虽然我待的时间不多,不过,我看过小好跟小江相处,两孩子很投缘。”   张阿姨手里的抹布一抹碗口:“小好听小江的,小江也听小好的,两人没闹红过脸,不拌嘴,那是真的亲……”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全当唠嗑,不知道旁边的男孩子听得心惊肉跳。   说了会,张阿姨停下来,有一点犯嘀咕:“小杨,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没怎么,就随便问问,阿姨你也别把我问的告诉小好跟江暮行,省得他俩想多。”   杨丛把圣女果丟进玻璃碗里,上阳台抽烟去了。   隔壁是客房,原来是杨丛在这儿的小窝,现在江暮行睡。   这会宴好在里面复习。   杨丛叼着烟蒂插兜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几分钟,他搔了搔寸头,抬脚走到角落里,背靠砖墙吞云吐雾。   片刻后,窗户里飘出笑声。   是宴好的,笑里带着少年人的赤城炙热,复习都能那么乐呵,似乎一点也不苦累。   接着是江暮行在讲题,乍一听跟平时一样冷漠寡淡,多听听会发现不一样。   江暮行的声音里面是有情感的,仔细去抽拨,会找出一种叫做温柔的东西。   有一瞬间,杨丛的眼前飘过很多画面,又乱起来,仿佛坏掉的电视机,掺杂了很多雪花点,他嘴边的烟一抖,掉下来一撮受惊的烟灰。   ——   那天之后,杨丛看起来还跟往常一样,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   宴好却怀疑杨丛知道了他跟江暮行的关系,他不止一次的想试探一下,都因为种种因素没成功。   宴好甚至察觉杨丛有意无意地逃避那个话题,他就没追赶。   “同性恋”这三个字后面贴满了负面又难堪的标签,被称为惊世骇俗的爱恋。   宴好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是他主动交代,就是杨丛自己发现。   他以为杨丛会第一时间跑到他面前,求证,嚷闹,劝阻,或者气到咒骂痛哭。   毕竟是个暴脾气,刀子嘴豆腐心,直来直往的性子。   宴好没想到杨丛选择了自我压制,自我梳理。   成长的猝不及防。   宴好相信杨丛会接纳自己。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兄弟。   不管杨丛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好心理建设,宴好都能等。   过了九月中旬,杨丛翘课的频率高了,网游世界跟篮球场是他活跃的场所,成天的逍遥自在。   高三了,学习方面几乎全靠自觉,老班也不管他。   夏水的身体有些不好,总是请假。   宴好在周围几乎没了说话的人,手机又在江暮行那,座位隔得远,小纸条也传不了,他只能靠刷题背公式打发时间。   ——   时间流逝得飞快,国庆如往年一样,闪亮登场。   宴好要去爸妈那,这个计划没有变,大概是受到了江暮行的影响,他也不知不觉去规整生活。   出发前一晚下起大雨,稀里哗啦地持续到了天亮,吵得人心烦气躁。   宴好吃完早饭就要走,不然赶不上航班,雨还在下,他找的一个车龄较长的老师傅来接自己。   江暮行没收拾餐桌,而是去换鞋。   宴好跳起来趴他背上:“别送我了,你晕车那么厉害,来回跑一趟受罪。”   江暮行把他往上托托:“没事。”   “有事,你是我的,你难受,就是我难受。”   宴好搂着江暮行的脖子,在他耳边吹口气:“听话啊。”   江暮行的气息略沉:“真不要我送?”   “真不要。”   宴好蹭蹭他的发丝:“我年年飞,很熟练的。”   江暮行沉默半晌:“那送你上车。”   宴好说好吧,他抿抿嘴,像个要去征战沙场的丈夫叮嘱妻子。   “我就去待两天,你乖乖在家等我。”   “趴好。”   江暮行背着宴好弯腰蹲下来,拿了鞋柜底下的运动鞋松松鞋带。   宴好看江暮行给自己穿鞋,心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你会一直对我好吧?”   江暮行修长的手指勾着鞋带,打了个流畅的蝴蝶结,换另一只脚。   宴好咬他耳朵:“跟你说话呢。”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不自觉加重力道,把江暮行的耳朵咬出了渗血的印子。   几天都消不掉。   江暮行这才出声:“起来。”   宴好八爪鱼一样扒着:“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要说会。”   江暮行开口:“会。”   宴好顺着杆子往上爬:“多说一点。”   江暮行低头换鞋:“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要好对他的岔开话题很不高兴:“没了。”   江暮行又问:“该带的东西都带了?”   宴好反问道:“不是你帮我检查过了吗?”   江暮行扶额。   “我还没走,你就想我想的魂不守舍了?”宴好头往前伸,想看江暮行是什么表情,有没有脸红,却被他一只手扣住了脸。   “干嘛不让看啊?”   宴好亲亲江暮行的掌心,长叹一声:“你这样子,我感觉你要在我背上刻一行字,儿行千里母担忧。”   江暮行:“……”   ——   到了楼下,宴好就不让江暮行送了:“雨很大,就到这儿吧,你不要下来了。”   说着就从江暮行手里拿走背包。   江暮行皱起眉头。   宴好怕他生气,忙哄道:“车已经到小区门口了,我过去就走。”   江暮行看了他许久,嗓音低低的,有些许沙哑:“落地给我电话。”   宴好摇头:“那不行。”   江暮行的面色冷了下去,尚未言语就听宴好说了句:“不能只是到那边才找你,一会我上车要给你发信息,一路发到机场,登机前也会告诉你。”   江暮行的轮廓变柔和:“好。”   宴好撑开蓝色雨伞,挡住他跟江暮行。   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吻。   宴好浸泡在离别的思念里,以后都不要跟江暮行分开了,他挥挥手,声音里的鼻音很重,压抑着难受的情绪:“我走了啊。”   江暮行颔首:“路上注意点。”   “放心,两天后,我保证把你男朋友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宴好笑着走出楼道,下台阶朝着小区门口走去,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嘴角也压了下来。   希望爸妈能听他说完他想说的,希望一切顺利。   没走多远,宴好不知怎么就蓦地停下来,他把伞上抬,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楼底下。   江暮行果然没有上楼,他就站在原地,身形挺拔,高高帅帅的,面上好像没有表情,又好像有。   宴好穿过雨幕跟江暮行对视,心头猛地一跳,后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层热汗。   江暮行是不是猜到他这一趟去干什么,怕他放弃?   却又不说,不想给他压力,让他自己选择?   宴好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把伞往下放放,用左手拿着,背过身往前走。   大约走了两三步,宴好就把右手垂下来,掌心朝向自己,五指收拢,握拳,竖起小手指。   接着就把小手指弯曲,竖起大拇指跟食指。   最后竖着的是小手指跟拇指。 第64章   宴好到他爸那儿就开始补觉, 睡得昏天暗地, 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还在国内,无意识地往旁边挪蹭,没碰到温热精实的肉体, 只有微凉的床被。   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宴好刚清醒就给江暮行打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他嘟囔着:“我睡了一觉,人都睡晕了。”   江暮行那头是晚上, 他在看新闻联播:“你爸妈呢?”   “都在公司里忙事情。”宴好伸了个懒腰,“跟你说啊,我爸的秘书给我买了一个水晶球。”   江暮行:“……”   宴好侧身夹着被子一角:“就那种粉粉的飘雪旋转木马, 八音盒是千与千寻,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江暮行说道:“你可爱。”   宴好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那以前怎么买的是书,没买那玩意?”   江暮行还是陈述事实一般的语调,并没有掺杂暧昧花哨的东西, 显得冷静严肃:“现在的你跟以前相比, 要更可爱。”   宴好:“……”   “我觉得你在糊弄我,但是我还挺喜欢的。”   江暮行靠在沙发里:“起来吃点东西吧。”   “等会儿。”宴好打了个哈欠,“跟你说啊, 我做梦梦到你了。”   电话里是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几乎快把江暮行的呼吸声遮盖住了,他没出声。   宴好教小朋友一样:“你要问梦到了什么。”   江暮行配合道:“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你在我们班教室门口,”宴好回忆着梦境,断断续续, “是很多年后了,梦里的你体格比现在还要成熟很多,头发打了蜡往后梳,就那种大背头,戴着黑边眼镜,穿的是一身深蓝色西装,正式又英挺禁欲,你就站在后门那里……”   江暮行微阖眼:“嗯?”   声音低混,尾音漫不经心地上扬些许,十分性感撩人。   宴好对着手机的那只耳朵烫烧,他蹭蹭被子,声音小小的:“你喊我的名字。”   江暮行喉头一动,听他说道:“当时正上着课呢,老师让我出去,我刚起身走到你面前,你就一把抱住我,哭着喊我爸。”   “……”   宴好:“我吓醒了,然后我又做梦……”   江暮行打断他:“行了。”   宴好:“让我说完。”   江暮行:“你第二个梦是我弄你。”   宴好:“你怎么知道?”   江暮行:“还能喘的再大点声吗?”   宴好用行动告诉江暮行,他太能了。   这通电话染上了色彩,填充进去粗重的喘息跟激烈的心跳。   宴好是成心的,他就是要江暮行知道,我想你想的难受,你也得陪我。   ——   快一点的时候,陈秘书接宴好去了酒店。   包厢里都是商界的名流,宴明城把儿子接过来,一是刚好有个饭局,二是趁机让儿子露个面。   宴好进了包厢就不再是普通的高三生,而是CLM老总的儿子,他一言一行都非常有教养,表面功夫做的很到位,没有给他爸丢人。   推杯换盏间,宴明城笑的时候越来越多,商场尔虞我诈,虚虚实实的难以分辨,没真朋友,只有利益合作,但他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还是忍不住心情大好。   饭局后半段,宴好出去透气,很意外的在走廊上碰到一熟人,汪霏霏,汪局长的宝贝女儿。   汪霏霏是一头红发,烟熏妆大耳环,黑色长靴搭着修身连衣裙,还挺短的,露着两条大白腿。   宴好差点没认出来,印象里的汪霏霏不化妆,头发是黑色的,很长很直,瀑布似的,总是穿长到脚踝的半身裙,配个衬衫或者毛衣,显得淑女又文静。   汪霏霏拽拽裙摆,很尴尬:“你怎么在这?”   宴好指指左侧一间包厢:“吃饭。”   汪霏霏拨弄发丝,“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宴好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想必跟朋友一块来的:“就今天,国庆放假。”   “哦对,国庆,我都没想起来这茬。”汪霏霏笑着说,“你听我爸讲了吧,我年底就会回国。”   宴好点点头:“听说了。”   汪霏霏感觉到了他的疏离,脸上的笑意一僵:“小好,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是今年端午,也没过多久,怎么感觉你变了好多。”   “变了好多吗?”   宴好挠脸颊,自言自语:“可能是暗恋修成正果了吧。”   汪霏霏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谈恋爱了?”   宴好大方承认:“对。”   汪霏霏又笑起来:“那你是初恋啊。”   “高三谈恋爱,我都不敢,你可真想得开。”   宴好也笑:“没办法,谁让我喜欢呢。”   ——   汪霏霏放松下来,手搭他肩膀:“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等我回国了,把人带出来介绍介绍啊,我好歹是你未婚妻。”   宴好不笑了:“扯。”   “扯什么,小时候你亲口说的。”   汪霏霏知道他是个乖张的性子,阴晴不定的,早习惯了,这会看他翻脸,也没太当回事,继续道:“你画的结婚照我还收着呢。”   这是假的,那画八百年前就没了。   汪霏霏比宴好大两岁,今年刚二十,在国外男朋友一个一个谈着,感情上自由奔放,可他们都不在她的结婚对象范围以内。   她的观念是三十岁之前随便玩,过了三十岁就找个人结婚打发家里,宴好是她的理想人选,从没变过。   家境好,长得也好,性格差些就算了,反正结了婚还是各有各的生活圈。   汪霏霏还想找个机会亲自教宴好从男孩变成男人。   没想到他竟然在高三谈恋爱了,已经有别的女人抢在她前面做了这件事。   看样子是在热恋中,很盲目,却不知明年毕业就会分手。   汪霏霏正想着,耳边传来宴好硬邦邦的声音:“你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没什么未婚妻。”   宴好的脸色很难看。   汪霏霏被刺激到了,不禁好笑:“你十八岁谈场恋爱,还当真了?”   宴好拨开她的手,眼睛盯着她,眼里没有光亮,像寒冬腊月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天色,又阴又冷。   汪霏霏心里发怵:“算了,你现在的状态,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过不了多久,不用我说什么,你自己就能……”   宴好没等她说完就走了。   汪霏霏有些后悔说了那番话,不该说的,热恋中的人,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自己有多真情实感,不在一个频道上。   眼看宴好快走进卫生间了,汪霏霏小跑着追上去:“小好,你别生气,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宴好头也不回。   汪霏霏不依不饶,高中生的爱情太稚嫩了,禁不住诱惑跟风雨,或许只能维持几天,几个礼拜,一两个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根本撑不到明年毕业,她可不想因为这么点事跟宴好把关系搞僵。   ——   宴好被汪霏霏拦住,情势一触即发。   宴明城赶在这节骨眼上出现,问是怎么回事。   汪霏霏讪笑着解释:“叔叔,我才知道小好谈恋爱了,就说了两句他不是很喜欢听的话。”   宴明城看一眼儿子,尽管他很好奇是什么时候谈的,对方是谁,但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聊这个事。   自己儿子,自己袒护。   “成年人了,谈恋爱就谈恋爱,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宴明城就这么一说,儿子的眼睛却亮得他头皮发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宴好的手机震了一下。   江暮行发来的短信,宴好想也不想就点开了。   -我准备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也可以打给我,乖一点。   宴明城离得近,余光瞟到了短信上的内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当场剧变。   宴好回了江暮行信息,一言不发地站着。   汪霏霏发现这对父子俩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很怪,一个在失控的边缘,一个平平静静的,她偷偷溜了,改天再道歉。   ——   宴好本来想把打的草稿再复习复习,晚上找个舒适的时间点跟爸妈摊牌,结果发生了突发状况。   一切都仓皇来临。   宴明城从合作伙伴的饭局离场,在另一个城市的倪清直接结束会议,匆匆赶了过来。   一家人碰头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左右,风暖云白,天气令人惬意。   客厅里压抑到极点。   倪清坐在吧台前喝酒,宴明城在窗边抽烟。   两口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消化负面情绪,以免对儿子说出伤害他的话。   儿子难得跟他们亲近起来,谁都不想毁了来之不易的一家和睦。   所以他们哪怕再震惊,再担忧,再棘手,都要谨慎小心。   跟妻子的束手无策相比,宴明城的心情要复杂很多,他老早就知道儿子有个暗恋的人,是准A大生,学霸。   儿子就是为了那个人才定一个巨大的目标,奋力一搏。   但是每次通电话,儿子都没有抱怨,还比以前开心,好像学习有多快乐一样。   现在想来,不是学习使他快乐,是辅导功课的人。   宴明城大力掐眉心,当时他还鼓励儿子,让他不用管别的,追就是。   现在好了,儿子真的把人追到手了。   出色是出色,这一点没得说,可就不是小姑娘,是大小伙。   ——   客厅里静得吓人。   宴好抱着腿坐在地板上,面向露台外洒进来的阳光。   “砰”   倪清放下酒瓶的时候,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发出的响动被寂静放大,听着有几分惊心动魄。   宴好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倪清看见了,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好好,你……”   “你正在读高三,面临高考,一旦你投入进去太多感情,一点小矛盾就会耗费很多精力,又因为缺乏经验,无法有效的沟通,你会顾不到学习,生活也会产生很消极的影响。”   倪清稍作停顿:“所以妈妈认为,你的这份感情质量评估很低,不值得你……”   宴好忽地轻笑:“说到底就是性别问题。”   “妈,江暮行要是女生,你还会跟我说这些?”   倪清不说话了。   或许会,或许不会。   这是假设,不是事实,真发生了,具体怎样是未知的。   窗边的宴明城听到母子俩的谈话,设想小江要是小姑娘,那他肯定不会是此时的心绪,他会夸儿子了不起。   哎。   宴明城在心里叹口气,转过头走到儿子那里,不轻不重地踢踢他。   “我不会动粗,不会骂你,你妈也不会跟你歇斯底里的疯闹一通,我们更不会用一些什么百善孝为先之类的东西压迫你。”   宴好抬起头。   宴明城弯腰看儿子,厉声道:“但我们想听听你的想法,要全面的,成熟的。”   “别跟我说小江长得有多帅,学习有多好,有多能吃苦,为人处世有多稳重,那些通通没用,他现在就只是一高中生,我希望你正视……”   倪清听丈夫用训下属的口吻训儿子,就忍不住呛道:“老宴,你怎么说个没完?我想听好好说,你少说两句。”   宴明城:“……”   他朝妻子投过去一个眼神,你就护吧。   倪清视若无睹:“好好,你说。”   ——   宴好没有在情感的驱使下语无伦次,他说的话很短,很有力量。   “江暮行是我的信仰。”   宴明城顿了顿,找烟灰缸弹烟灰,倪清转头继续倒酒喝。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儿子能下定决心拼死考A大,并且在坚持着,态度已经表明了。   儿子会追随喜欢的人,不论有多艰难。   倪清手撑着头,长发散下来,面容有几分挫败无力,她会做生意,却不会教育儿子,只知道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可是儿子几乎没张口要过什么东西。   现在他说了他想要的。   倪清的情绪渐渐混乱,自责蜂拥而至,压垮了她的神经末梢。   假如她以前拿出事业上的一部分时间多陪陪儿子,在他心智开始完善的时候多开导开导,他的性向会不会就……   倪清徒然起身上楼。   她不想让儿子看到她情绪彻底崩塌的样子。   “别看了,你妈总裁包袱重,不会当着你的面哭花脸。”   宴明城在儿子对面坐下来:“抽根烟?”   宴好还望着楼梯口:“不抽。”   “那咱父子俩谈谈心。”   宴明城抽口烟:“人生是不能两全的,我跟你妈为了生意,错过了你的成长。”   “当然,现在说就是屁话,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宴好垂眼看地板上的光影。   “我先不说你这个年纪的爱情能存活多长时间,我就说一件事,你选择江暮行,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宴明城喷出一团烟雾:“你会失去很多条轻轻松就能踏上的光明大道。”   宴好撇嘴:“爸,是你说成年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咳!咳咳咳!”宴明城咳嗽起来。   在这等着他呢。   ——   宴好吸着二手烟,也咳了两声:“中考的时候,我就喜欢江暮行了。”   宴明城横眉竖眼:“好啊你个臭小子,敢情你非要上一中,是奔他去的?!”   “这不是重点。”   宴好不慌不忙:“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在图新鲜,也不是一时冲动,或者搞特殊,挑战世俗。”   末了来一句:“爸,你也是过来人,你懂得。”   宴明城不掉坑:“你爸我不是很懂。”   “是女孩子不够温柔体贴,还是不够可爱乖巧,让你偏偏栽在男孩子身上?”   宴好抓了下刘海:“女孩子也挺好的,只不过江暮行是男孩子。”   宴明城太阳穴疼:“那他是什么想法?跟你在一起就没有家境悬殊带来的压力?”   宴好蹙眉:“江暮行喜欢的是宴好,不是宴明城跟倪清的儿子。”   宴明城的言辞犀利:“那又如何,我跟你妈手里的一切财产跟资源都是你的,你将来的伴侣会享有一半。”   宴好浑身的毛刺全冒出来了:“爸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儿子一文不值,被喜欢的人喜欢,只是因为有个家世。”   宴明城噎住:“臭小子,你瞎想什么呢,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很优秀的。”   宴好喃喃:“我还会更优秀,我在努力了。”   宴明城重重抹把脸,嗓子有点哑了,眼底也有点血丝,他直起身道:“你自个坐着吧,我去看看你妈。”   宴好怔了会,忙蹦起来:“爸,谢谢。”   宴明城瞪眼:“谢什么,我说帮你了吗?”   宴好的声音里有哭腔,使劲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爸,你是我偶像。”   宴明城暗骂儿子没出息:“滚蛋,你偶像不是你的那个谁?”   宴好正色道:“他是小偶像,你是大偶像。”   宴明城:“……”   宴好一句跟着他爸走到楼梯口:“爸,你多哄哄妈,还有就是帮江暮行说点好话,他很孝顺,以后一定会给你们养老!”   宴明城的脚步一个踉跄,养老都搬出来了,看来两个小孩做好了走到底的准备。   他捏着烟踩上楼梯,自己一向教导儿子,成年人可以拥有完全独立的自主权,总不能打脸吧。   罢了。   ——   宴好坐在客厅发呆,时间在西斜的太阳里暴露出流逝的痕迹。   阳光一寸寸从他身上远离。   不知过了多久,宴好回过神来,腿麻了,这一块也被阴影笼罩,他拿出手机看时间。   江暮行没再发信息,T市这会是零点,他应该早就睡着了吧。   宴好咬住江暮行送他的小玉片,嘴里一遍遍地碎碎念:“没事的,会没事的……”   傍晚的时候,楼上响起脚步声。   倪清下了楼,波浪长发扎在肩后,妆卸掉了,眼睛很红。   宴好像是一个在等待宣判的罪人。   倪清将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心疼地叹息:“好好,你过来。”   宴好垂着脑袋走近些,心里头忐忑不安,不知道他爸是怎么跟他妈聊的,有没有聊好。   按理说他爸出马,不会有多大问题。   倪清在儿子啃嘴角时,给了他一个拥抱。   宴好愣住了。   倪清的声音很温柔:“宝贝,你爸说的对,你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也给我们看到了你的决心,我们应该支持。”   “况且客观来讲,你喜欢的那孩子,自身非常出色,性别扣的分不多。”   宴好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妈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会对你有很多很多恶意,你的路很难走,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倪清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如果受伤了,不想往前走了就回头,我跟你爸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宴好的鼻子一酸,憋了好几次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宴明城在二楼吼:“让那小子亲自给我打电话!”   “算了,电话里说不清,过年说,当面说,你转告他,儿媳就要有儿媳的样子,表现不好,红包就别想拿。”   宴好擦眼泪:“收到!” 第65章   谈一场同性恋爱, 走一条不被世俗接纳的路, 会有很多道坎,最大的一道宴好已经跨过去了。   宴好迫不及待地给江暮行打电话,要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喂, 听得见吗?喂喂!”   “怎么了?”   江暮行说话的声音很清朗,不像是睡觉被吵醒。   宴好大脑死机两三秒:“你还没睡啊?”   江暮行不答只问:“什么事?”   宴好一想到他还没睡, 可能在等自己,心底就喷发出强烈的情感:“我想跟你视频。”   不多时, 宴好趴在电脑前,看屏幕里的男朋友:“你把房间的大灯打开,凑近点啊, 再近点……你手包创口贴了?怎么弄的啊?”   江暮行调整摄像头:“切菜伤的。”   “我一走, 你菜都不会切了?”   宴好的眉心蹙了蹙,自言自语一句:“看来我以后走哪都要带着你。”   “念叨什么呢?”江暮行单手支着头,“晚饭吃了?”   “一会吃。”   宴好撕咬着嘴皮:“现在国内是凌晨两点, 你怎么没有睡?”   江暮行道:“睡不着。”   宴好没想到他这么直白, 愣了下文:“那你为什么连睡衣都没换?”   江暮行语气平淡:“没洗澡,换什么睡衣。”   宴好愕然。   江暮行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微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桌面, 分明立体的面部轮廓笼了层光晕,柔和万分。   宴好痴迷地望着江暮行:“你很想我啊?”   “我是在想,”江暮行说,“国庆布置的那些作业你能完成多少。”   宴好:“……”   闷骚死吧你就。   “那个,就是……”   宴好够到一颗苹果糖, 垂眼撕开浅绿色糖纸,悄悄话一样的音量道:“我把我们的事跟我爸妈说了。”   话落,他偷偷用余光瞟江暮行,没见到诧异的表情。   果然知道他要这么做。   下一刻宴好看到江暮行停下了敲点桌面的动作,也将支着头的那只手拿了下来,两只手的指缝交叉在一起,十指交握着放在桌前。   江暮行摆出一个郑重的,严谨的倾听姿态。   只是十指的指腹用力按了下手背,那一秒的小动作,暴露出了他沉稳以外的情绪。   宴好吃着糖,迟迟没吭声。   江暮行的耐心逐渐枯竭,眉头皱起:“说话。”   “不知道怎么说……”宴好抿嘴,“我妈喝了好多酒,我爸抽了好几根烟。”   说着就两手捂住脸,像是在抽泣:“他们就很震惊,觉得我不应该会是这样子,不应该喜欢上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男生,是不是哪里错了,但他们没有打我骂我,只是跟我谈,一直谈……”   江暮行低沉着嗓音打断宴好,面无表情:“过了。”   宴好从指缝里看他:“什么过了?”   江暮行口中吐出一字:“戏。”   宴好拿开捂着脸的手,没有抽泣的样子,也没狡黠调皮的笑容,他只是垂头看桌上的糖纸,好一会才呢喃:“谁让你明明很想知道却不问的。”   江暮行胸口一窒。   宴好抬起头:“我说的基本都是真的,我爸妈确实是那个反应。”   江暮行的面上没有变化,下颌线条却不动声色地收紧。   “他们一开始是反对的,也不能理解,十八岁的一场恋爱,谁也不知道能走多远,更何况我们都是男生,一旦被学校发现,不是早恋的一通批评那么简单,而是同性恋,会引起很可怕的舆论,会遭到歧视,会被嘲笑,极大可能会被开除,风险太大,毕业了进入社会,路只会更很难走。”   宴好嘴里的糖一点点融化,甜丝丝的:“可我说你是我的信仰,所以我爸妈最后还是同意了。”   停顿一瞬,宴好红了眼眶,嘴角却翘起来:“我妈说性别是遗憾,扣的分却不多,因为你自身非常非常出色,我爸说今年过年要一起,你得表现好一点,不然没有红包……”   没等宴好说完,一直半阖眼眸的江暮行徒然起身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摄像头外。   宴好看不到他了,情感到顶就冷不丁地卸了下来,哭笑不得:“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啊?江暮行?班长?男朋友?”   片刻后,江暮行回到电脑前,鬓角跟额前碎发有些潮湿。   面上瞧不出什么。   宴好的视线追着江暮行滚动的喉结,自己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的,糖果都救不了他。   江暮行肯定是去洗脸调整情绪了。   宴好想象不出江暮行激动又开心时是什么样,他总是克制,大概是成长经历让他习惯了那样。   外表有多冷漠,内心就有多炙热。   “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妈说?”   宴好在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后就有点慌,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很急,我们现在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是,怎么说呢,我觉得……”   江暮行蓦地开口:“说过了。”   宴好呆愣:“啊?”   江暮行抄起几缕湿发往后捋,眉骨深刻:“我妈从疗养院偷跑出来那次,我就在病房里跟她说了。”   宴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么早?   江暮行又语出惊人:“她看出来了。”   宴好倒吸一口气,该不会是他偷看江暮行的时候,暴露的吧?   江暮行轻描淡写:“是我的原因。”   宴好蒙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江暮行对他的心思,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江暮行妈妈就已经看出来了?   宴好试着回想了几遍当时他进病房,到离开,那段时间的一幕幕,江暮行都很正常,没任何异样,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知子莫若母。   宴好心里头有开心,也有失落,表白被抢先了,出柜也被抢。   还好喜欢没被抢,是他先喜欢的江暮行。   宴好这么想了,不知道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自我怀疑,应该是他……先喜欢上的吧?   ——   “那你妈妈是怎么想的?”   宴好嘎嘣嘎嘣咬碎糖果,秀气的五官在镜头里放大,眉心小痣漂亮得不像话:“她有没有说你?”   江暮行揉揉额角:“她尊重我的选择。”   宴好一时百感交集。   国庆这一趟之前,他查了很多资料,出柜很艰难,很多都伴随腥风血雨,能让好好一个家天崩地裂,但他还是有七成的把握能得到爸妈的谅解。   事实也是如此,爸妈没有剥夺他爱的权利。   宴好担心江暮行家里的情况。   江暮行的妈妈精神方面有问题,不能受刺激。   宴好做好了要打一场硬战的准备,没料到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收尾。   至于谈话的过程,江暮行是不会跟他说的,如果要说,刚才就已经说了。   宴好深呼吸,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他跟江暮行都很幸运,所以要一直走下去,走到走不动了为止。   “你去睡觉吧。”   宴好平息了会:我要去吃晚饭了。”   江暮行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面红耳赤了才说道:“作业记得做。”   正在等着听情话的宴好:“……”   “知道知道,保证把带过来的都做完。”   “等等!”   宴好在江暮行关掉视频的前一刻叫住他,快速伸出右手,曲着中指跟无名指,竖起拇指,食指,小手指。   在镜头前晃了晃。   视频关了,江暮行的模样在宴好的视野里消失,连同发红的耳根。   宴好傻兮兮地笑了很久。   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去撩拨谁了。   那手语是在网上学的,小手指是I,拇指跟食指是L,拇指跟小手指是Y,依次是I,L,Y。   一次全摆出来,就是I LOVE YOU。   “我爱你”的国际手语。   宴好不怎么熟练,在楼底下是第一次做出那个手语,明明紧张的心往嗓子眼绷,手指很僵硬,还要一副自然随意的样子。   江暮行知道手语的含义,那就好。   宴好不自觉地一个人对着空气比起手语,想练的更熟练些,末了对自己说一句:“傻逼。”   嘴上这么说了,还是又比了两三遍。   ——   宴好熬夜写完作业,一觉到天亮,人逢喜事精神爽持续了一个早上,在看到汪霏霏时就消减大半。   汪霏霏是来道歉的,见宴好不搭理她,笑脸就挂不住了。   阳光明媚,宴好在花园里浇花,穿的一身白色运动服,黑发被微风吹动,干干净净的少年样,浑身上下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汪霏霏不禁感慨,现在的宴好是一点都没阴郁的气息了,不是坠入爱河,是死在了里面,什么时候出来还真难以预测。   “小好,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宴好哼着歌,没理。   “我其实是关心你。”汪霏霏今天是国内的打扮,很淑女,也没什么妆容,五官少了几分艳丽,“高三是很关键的一年,我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到时候受伤害。”   宴好用手背蹭开戳到眼睛的刘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汪霏霏被他比昨天还要严重的疏离刺得脸一白。   “你也太小气了吧,就因为我昨天的一两句话,你跟我这样?”   宴好:“你是来干嘛的?”   汪霏霏:“道歉啊,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   宴好:“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汪霏霏:“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玩笑话都不能开?”   宴好:“有些事不能开玩笑。”   汪霏霏:“好,那我再次跟你道歉。”   宴好越过汪霏霏继续浇水。   “我当年上高中的时候,高一谈了一个,大头贴情侣用品一堆,高三说分就分了,我们班谈的也都在毕业前后散伙,我只是站在自己的经历,和别人的故事的角度上发表了一个看法。”   汪霏霏振振有词:“我没见过有人能从高中走到民政局,所以我说的,是我个人的认知。”   不觉得自己有错。   或者说,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宴好的好心情都没破坏掉了,实在是懒得说这些。   汪霏霏杵了几分钟,觉得没劲就挎着小皮包走人,背后响起声音。   “霏霏。”   汪霏霏骄傲回头,脸上的笑意还没浮出来,就听到宴好说了一句:“未婚妻结婚照什么的,不要再跟别人提了,我不想小时候的一点事传到我对象耳朵里,他生气了,很难哄。”   宴好眯眼:“看在我们认识挺长时间的份上,劳烦你别让我为难。”   汪霏霏难堪得气急败坏:“你鬼迷心窍啦?”   宴好笑笑:“是吧。”   ——   汪霏霏坐上车就拨了一个号码:“阿姨,我是霏霏。”   倪清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挥手让她出去:“是霏霏啊,找好好玩了吗?”   “刚走。”汪霏霏说,“他作业多,我就不打扰他了。”   倪清叹气:“那孩子现在可刻苦了,不听劝。”   “是很刻苦。”   汪霏霏附和一句,用随意的语气问:“阿姨,我听说小好谈恋爱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啊?家境怎么样,人品方面会不会……”   倪清把文件往办公桌上一丢。   汪霏霏的话声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   “我们家好好看上的,那就是最好的,”倪清喝口咖啡,“我跟他爸都会全力支持。”   汪霏霏噎了好几秒:“阿姨,我是觉得高三了,对方要是真的喜欢小好,就该为他着想,不会在这时候跟他谈恋爱,耽误他的学习。”   倪清的语调温和,却饱含凌人的气势:“这没什么好操心的,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汪霏霏有种被扇耳光的错觉。   “霏霏,阿姨这边忙,先不聊了。”   倪清说完就挂,儿媳怎么样,他们可以说,别人不行。   ——   宴好回国当天,宴明城跟倪清都腾出时间陪他吃饭。   “护肝片要按时吃。”   “补脑的也不要落下。”   “张妈的菜谱我会修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饮食均匀。”   “别跟小江吵架。”   “吵没事,但必须吵赢,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吃亏!”   “另外,牛奶要记得喝,拉伸的运动多做做,我宴明城的儿子不能低于175!”   “……”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   宴好就跟个底层小员工一样,边听边应声,不敢违背。   “那我也说点吧。”   宴好见爸妈说完了,就站起来,端着一杯蔬菜汁敬他们一杯:“宴总,倪总,身体健康,财源广进啊。”   宴明城跟倪清差点喷酒。   “还有个事,”宴好站着说,“我没跟江暮行说我是今天的航班,我说要在这边多待两天。”   宴明城一副要掀桌的架势:“我说儿子,你才多大年纪,就要搞花里古哨的那一套?”   “爸,这你就想多了。”宴好一脸正色,“我扯谎,只是因为江暮行晕车晕得很厉害,我亲眼见证过。”   “从公寓到机场打车要二三十分钟,对江暮行来说很痛苦,来回一趟,痛苦双倍,我能自己回去,没必要让他来接。”   “可要是我不扯谎,他就肯定会去接我,航班很好排除。”   宴明城跟倪清对视一眼。   倪清:儿子怎么这么变得体贴?哪学的?   宴明城:天生的,随他老子。   倪清:……   她好奇地问儿子:“好好,你为什么不说多待一天。”   “一天江暮行不信,两天才信,我让他明天帮我请假。”宴好坐下来,“还说是爸要教我生意上的事。”   他咧嘴一笑:“所以爸,江暮行如果找你打听情况,你要帮我兜住啊。”   宴明城一个眼角都懒得给。   ——   宴好踩着国庆的小尾巴回到国内,站在公寓门口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还有不到一小时,高三的国庆假期就结束了。   宴好没拿钥匙开门进去,他敲敲门,拍几下,靠着墙壁打哈欠,风尘仆仆的,又困又累。   没过多久,门里有响声。   宴好立即来了精神,清清嗓子扬声道:“你好,你有一份快递需要签收。”   门开了,江暮行皱紧眉头看宴好,气息粗重,眼底有什么在聚拢。   宴好走进来,用脚踢上门,冲江暮行张开手臂,笑得眉眼飞扬。   “帅哥,你的男朋友到了,签收一下。” 第66章   宴好做好了晚上开夜车的准备, 结果车是启动了, 也开出去了。   但是江暮行硬生生在上高速前拐了个弯。   然后把他送下车,跟他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 洗洗睡吧,晚安。   宴好被江暮行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 一下一下轻拍后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又上火,气的扒开背包,把路上买的一个小盒子丢他身上。   完了就有点后悔, 难得比他早醒, 应该要摸会儿的。   江暮行睁开眼,拿起小盒子看看。   宴好这会是一点火气都没了,就剩下害臊, 他恼羞成怒:“看什么看, 不识字啊?”   江暮行拉开抽屉,把小盒子放进去:“生气了?”   宴好两手环胸:“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房里安静下来,丝毫不压抑, 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馨。   要好无意间瞥到地上的好几个纸团,脸颊一阵烫热。   江暮行沿着他的视线一扫。   宴好的脸更烫:“大半都是你用的。”   江暮行不否认:“嗯。”   宴好眼一抽,怎么有种在夸他弹夹里子弹多的错觉?   好吧,子弹是挺多的,一大堆, 储存的量超级多。   宴好不嫉妒,单纯的羡慕自己,有福了。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   江暮行摩挲着他纤细的腰,手抽离前用了点力道掐一下,掀开被子下床。   宴好想让江暮行知道自己的态度,决定不搭理他,身体却不争气地跟着他走出房间。   ——   秋天的早上凉凉的。   宴好没穿鞋袜,脚底板擦着地板,哆嗦了一下。   走在前面的江暮行有感应一般偏头:“去把鞋穿上。”   宴好不配合。   江暮行沉了脸:“快去。”   宴好缩缩肩膀:“大清早的就凶我。”   “昨晚也不知道是谁,吻我的时候又是摁又是揉的,我稍微后退点就把我捞回来,那个架势喔,恨不得把我给吃了。”   江暮行的面部漆黑。   宴好进屋穿上鞋出来,走到水池边看江暮行挤牙膏:“我真不懂,你跟我说说,你昨晚到底是怎么在最后关头刹住车的?你手指头都……”   他只发出一个“s”音,后面的“ai”都没发出来就止住声音,全身的血往脸上涌,憋了一小会,咕哝道:“我告诉你,没做成,等于什么都没做。”   江暮行停下挤牙膏的动作,透过镜子看身边的少年,嗓音沙哑:“什么都没做?”   宴好跟镜子里的江暮行对视,下意识想起他分明有力的手指线条,修长的指骨,指腹的粗粝感,掌心的干燥宽厚,忍不住尾椎发麻,呼吸急促着结巴起来。   “你你你……你别打岔!”   江暮行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毛:“那你接着说。”   宴好瞪着江暮行,嘴里没话,思维是断的,一时半无法连接,他板起脸:“我不说了,你说。”   江暮行把牙膏放台子上:“一次克制不住,后面一次都不可能克制得住。”   宴好有些羞耻地咬咬下唇:“你把我想的有多……”   江暮行打断道:“我说的是我。”   宴好脑袋一懵,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那就别克制啊。”   “谁要你克制了。”他想反正已经说了,干脆一股脑地全说出来,“我俩正谈着呢,你在我面前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暮行沉默半晌:“我倒是想。”   宴好“刷”地抬起一张通红的脸,满眼的不可思议,这还是他头一次听江暮行这么把欲望袒露出来,他兴奋的手指都蜷缩了起来。   冷不丁地,江暮行提道:“你那两个盘……”   “操!”   宴好顿时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你看我的盘干什么?”   江暮行的眉头皱了起来。   宴好亲亲他:“我不该说脏话,我错了。”   讨好的动作做得非常流畅自然。   江暮行眉间的纹路并未舒展。   宴好抱着他的腰,撒娇地晃了晃:“盘是什么时候看的?我出国这两天?好好的怎么想起来看那个了啊?”   江暮行只回答他一个问题:“你放在桌上,不就是给我看的?”   宴好:“……”   先前他还不确定江暮行对自己是哪种喜欢,打算靠盘试探试探,就拿出来放在显眼的地方了,后来忘了收起来。   他的错。   “以后你别看了,什么片都不要看,”宴好的脸色很差,“你看的时候没硬吧?”   江暮行把手里的牙刷递过去。   宴好没接,耍着小脾气:“问你话呢。”   江暮行无奈至极:“没有。”   “没有就对了,”宴好接过牙刷叼嘴边,阴霾还是压不住地爬上了眼角眉梢,“你一共看了几个?”   江暮行揉额角:“只点开了一个靠前的视频。”   “前面的哪个?是法国18到20的那个有一部电影长的混剪,还是美国楼梯上……”   宴好察觉江暮行冰冷的目光,他匆匆转了话锋,故作镇定道:“我,那个,我也没怎么看,我都是看的文件名。”   江暮行面无表情。   “真的,我下载的时候瞟到了,也都是当成教材。”   宴好心虚得要命,他垂下眼睛边刷牙,边模糊不清地说道:“我只有看你的照片才有感觉。”   江暮行依旧一言不发,周身气压很低。   宴好在心里吐槽,活该啊,没事提这些干什么?好一出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早上的,刺激成这样。   “好吧,我是看了很多,我认错。”   宴好吐掉牙膏沫,姿态很诚恳:“之前我没男朋友,需要教材满足好奇心,毕竟身边也没谁可以讨教。”   “其实我那么努力学习,都是为了你,虽然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我要先掌握真理,然后才能跟你一起实践。”   宴好叹了一口气,对这番话做总结:”所以我是想学会了,等我们真枪实弹的时候,就不会是杀猪现场。”   江暮行:“……”   宴好一直观察着江暮行的面色,见他稍微缓了点,就赶紧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你看了盘,就不跟我耍了?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江暮行瞥他一眼,低头拿了自己的牙刷:“我看了一点视频,就去搜了不少资料。”   “第一次很困难,要准备很多,不止是一盒T那么简单。”   宴好拿盆打洗脸水:“一回生两回熟……”   见江暮行看过来,他立即面带微笑:“你说你的。”   江暮行是讲题一样的口吻:“哪怕熟练了,承受的一方也有可能会发烧,拉肚子,哪怕再小心,第二天也不可避免的会腰酸背痛,坐着屁股疼。”   宴好没得反驳,他拽了架子上的毛巾丢盆里:“那我来?”   “反正你也不需要高考。”   “我是不需要高考,只不过,“江暮行睨他,“平时你做梦都是我弄你,怎么来?”   宴好差点失手打翻一盆水:“是是是,我来不了。”   “这都怪我看的第一部 同志电影,主角有一点像你,当然长得没你帅,差远了,就是身材像,很高很挺,头发跟衣服也跟你一样的干净整洁,肌肉不夸张,又很有力感。”   宴好把脸埋进盆里,哗啦洗了几下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拧毛巾:“我看完主角跟另一个主角亲热,晚上做梦就梦到你了,那是我的第一个春梦。”   时间隔的有点久,细节方面他忘了,只记得醒来是八个字,怅然若失,一滩黏糊。   从此以后梦里就那样了,爽到不可自拔。   ——   宴好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随意抓抓湿答答的刘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撇撇嘴道:“我是觉得,梦里我都受过N回了,应该没多大问题。”   “问题很大,并且不能忽略。”   江暮行刷着牙:“我弄你了,不论是一次还是几次,你第二天起来都会难受,即便不请假去学校硬捱,一天下来,也很难集中注意力做题看书。”   “高三这个阶段已经在冲刺了,整个复习计划组成了一条链子,每一节都要勒到极致,不能松,否则松一点,后面就会散掉。”   宴好愣愣地看着江暮行,他们这个年纪,精力旺盛,血性浓烈,定力不够好,真的不太能禁得住撩|拨。   江暮行每天跟他同吃同住,经常被他撩,次次都是把手举得老高,阵势惊人,却没有哪次动真格,不管不顾地抽他。   一个不需要背考的人,就算沾上欲|望一发不可收拾,整天整天的沉迷进去,无心学习也没什么关系。   江暮行能这么隐忍,完全是为了他。   也是为了他们的以后。   要一起上A大。   宴好的心里窜出一句情场很常见的话,俗不可耐,也难能可贵。   ——喜欢是冲动,爱是克制。   宴好攥着湿毛巾,胸口起伏渐快,江暮行什么都替他考虑了。   这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口烈酒,有些上头,飘得厉害。   “我知道你克制自己是为我好,也知道你忍得很痛苦,可我还是会招你,这个纯属本能,你别怪我。”   江暮行冲冲牙刷,没理。   宴好顺着他的纵容得寸进尺:“哥,你一直忍,会不会哪天忍出问题?”   江暮行瞥过去。   宴好往他臂弯里蹭:“别这样看我,好歹是我的东西,我问问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暮行的唇角抽动:“好得很。”   “那我就放心了,明年高考前还要麻烦你多替我保管保管……”   宴好想到什么,突然鬼叫:“不对啊,照你的意思,睡觉会让我学习进度下降,那到了大学也不能了?!”   江暮行耳膜疼:“我指的是现阶段,大学跟工作都不会有备考的紧张。”   宴好舒口气:“明白了,指日可待。”   江暮行:“……”   ——   宴好黏着江暮行:“还有你在海边说的,高考后要给我看你拍的照片。”   “拿到了A大录取通知书,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说完就盯着江暮行,摆出一副“我都在小本本上记着,别想赖掉”的架势。   江暮行透过镜子看他一眼,洗好脸把毛巾挂回去:“脚踮起来点。”   宴好:“干嘛?”   江暮行:“早安吻。”   宴好:“那你把头低下来。”   江暮行正要低头,宴好同一时间垫脚,两人脑门磕脑门,完全诠释了什么叫“星星在你我的眼里闪闪发亮”。   “……”   ——   宴好顺利出柜,剩下就等着发小谈一谈了。   杨丛还是老样子,能玩能笑能闹,就是避着那个话题。   宴好只能随他的意。   高中最后一个冬天来得没什么声响,一场大雪倒是来得轰轰烈烈。   当时在考英语,教室的喇叭里放着听力。   宴好游刃有余,勾了答案就看窗外,世视野里忽地多了一大片白点,从上往下飘落。   第一反应是,楼上不知道又是哪个傻逼在扔面粉。   直到白点飘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面,冰冰凉凉的,化了。   宴好才意识到是下雪,他傻眼了,旁边的杨丛一嗓子吼出去:“卧槽!下雪了!”   全班炸开了锅。   T市的冬天湿冷得要命,不怎么下雪,去年冬天就没见着,今年竟然这么早就下了,而且开场很盛大。   楼上楼下骚动不止,那气氛感染到了宴好他们班,英语测试中途停止,一个个的都跑出去看雪。   老师起先还说几句,后来也出去了。   走廊上扒了一排人头。   夏水扭头喊:“小好,你快出来啊!”   “等会。”   宴好慢吞吞起身,两手揣兜里,老大爷遛弯似的从最后一组绕到前面,装作不经意地走到了江暮行的座位边。   “班长,你在给你男朋友准备辅导资料啊。”   江暮行在出题,没抬头:“是啊,男朋友最近皮痒,题少了。”   “……”   宴好留意着走廊上的动静,快速将一只手从兜里伸出来,勾住江暮行的小手指晃两下。   “雪下得挺大,看样子要下很久,我们放学要不要来个雪中漫步?”   江暮行停下笔,眼皮一撩。   宴好刚想文邹邹地说“那样我们就能一起走到白头,多浪漫”,就听江暮行来一句:“衣服会湿。”   宴好抱拳后退:“告辞!” 第67章   下午的最后两节课都是老班的, 题讲得不多, 主要是在开班会。   大概是这场雪让老班触景生情,他坐在讲台上,手捧着一杯茶, 讲起他当年上高三的那个冬天。   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一切都是朦胧的, 听得人昏昏入睡。   毕竟年代不同,代沟明显, 不太容易勾起代入感。   关键教室里还刮阴风,前后门都关得很严实,照样冷飕飕的, 大家伙都冻僵了, 哪还有心思感慨。   宴好在利用班会背生物的知识点,背完一部分就默写一部分,草稿纸没一会就翻一页。   杨丛弓着腰, 脑袋抵在书本上面, 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机玩游戏,点操作键点得整个人都在抖。   宴好突然感觉桌子抖了起来,他垂眼看看, 一脚踢开碰到自己桌子腿的那只脚。   杨丛停顿的那一秒,怪被抢了,他抵着书本的脑袋转向宴好那边,臭着脸用嘴型问:你干嘛?   宴好动动嘴:能少抖一点吗?我尿都快被你抖出来了。   杨丛:……   杨丛找个地儿挂机,举本书挡脸, 压低声音跟宴好扯:“有尿你不会申请下去一趟?”   宴好给出两字:“太冷。”   杨丛嘴角抽搐着吐槽一句“服了”,就从课桌兜里摸到一样东西丢他腿上。   “什么?”   宴好拿手里瞧瞧:“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暖宝宝啊,你哪来的?”   杨丛继续玩游戏:“早上一女生给的。”   宴好很惊讶:“你不是不收女生送的东西吗?”   杨丛腿抖个不停:“常言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一阵冷风难倒帅哥。”   宴好:“……”   “我还以为你看上了暖宝宝的主人。”   “恋爱不是你想谈就能谈,我他妈谈一场老好几岁,罢了罢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要打十年光棍?”   “说什么呢,就一比方,噢K?”   “……”   讲台上发出“砰”地声响,老班把茶杯重重一放:“宴好,杨丛,你俩要不上来说说?”   杨丛吊儿郎当:“还是不了吧,我俩小屁民在底下欣赏您老的光辉岁月就好。”   老班给他一白眼。   杨丛回了个痞痞的笑脸,瞥到宴好在贴暖宝宝,一下就急了眼:“傻逼啊你,这玩意不能直接接触皮肤,隔一层衣服贴。”   “你他妈说就说,上手干什么,凉死了……”   宴好冷得骂脏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莫名其妙地他抬起头,跟前门那边的江暮行对上了视线。   教室斜对角的四目相视,颇有种穿过山川跟人海的震撼。   但宴好现在只有茫然。   江暮行什么时候回头的?看我干嘛?   宴好脑子里冒问号,手却本能地把杨丛推开,整理好羽绒服,拉上外面的校服拉链,动作一气呵成。   杨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挺懵逼,看到江暮行的时候,一下明了,他气到肝疼,竖了个中指。   ——   茶凉了,老班嘴也说干了,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调一下两个人的座位。”   他先是喊了个男生,然后喊的宴好:“你俩待会下课换一下。”   那男生一副要掉进粪坑里的难看表情。   杨丛的表情更难看,他在男生看过来时,脸上写着一个很嚣张的大字,滚。   火药味来得突然,分秒间倍增。   很多时候,男孩子之间,情绪上的碰撞既简单,又猛烈。   不爽就是不爽。   气氛僵着,宴好放下自动笔起身:“老班,我不想换位子。”   这话一出,班上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高三上学期已经在一点点收尾,大家认可了宴好从队伍之外一路杀进前线的事实,这会对于他的举动,有人觉得他是没事找事。   有人觉得是在耍个性。   大部分都事不关己地看热闹,班会无聊得一逼,脑子都快冻住了,有个别的事活跃一下思维蛮好的。   宋然拐江暮行手肘:“座位调到前面不是挺好的吗?你发信息给宴好,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江暮行沉默不语。   直到宴好被老班叫出去了,班上闹起来,江暮行才出声:“安静。”   过道边的副班长还在跟同桌咬耳朵,嘲笑宴好,冷不丁地听到江暮行训斥自己,她都没反应过来,怀疑听错了。   江暮行冷声道:“有什么话不能下课说?”   话不过分,算是就事论事,只是当众点名,再加上其他视线的打量,副班长尴尬的脸都白了。   周围知道前因后果的,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微妙的表情。   副班长这次格外的嘴碎。   班长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寒,怪骇人的,一点共事两年多的情面都没留。   怪就怪副班长蠢,智商的滑坡来得很不合常理,实在让人费解。   现在谁不知道班长跟宴好的关系很好,一块儿上学放学不要太常见。   副班长跟班长的座位挨着呢,还在班上叭叭,这么按耐不住,就不能回宿舍讨论。   这不,班长维护了呗。   不明真相的其他人挺意味深长的,这对全校最般配的正副搭档怕是要散。   ——   楼道里,寒风肆虐不止,宴好缩着脖子打哆嗦。   暖宝宝怎么还不暖起来?   老班的语气不重:“说说看,为什么不愿意换位子?”   宴好吸一口冷空气,透心凉:“我坐久了,对那位子有感情。”   “……”老班说,“不还是再班上吗?又不是让你搬到走廊上去。”   宴好:“不一样。”   “我那位子靠窗,做题做累了,可以看看楼下,后面又没人,不省掉了经营前后座的同学关系这一环,挺安静的。”   老班对他放松的态度很满意,语气就越发温和起来:“我是觉得,氛围很重要,尤其是眼下这个阶段,你那一块只有你自己在努力,其他几个都很闲散。”   “你坐到前面来,前后左右都在学习,你会感染到那种紧迫感,更有动力。”   宴好不认同:“坐哪都还得靠自觉。”   老班哑然:“那你看得清黑板?”   宴好点点头:“看得清,我的视力很好。”   老班来回走动。   宴好搓搓手,放在嘴边哈口气:“老班,我是真的不想换位子,虽然都是在班上,但会分很多小圈子。”   “我慢热,玩得来的很少,这时候要是搬到不熟悉的圈子里,影响心情,学习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这话说的在理,老班沉吟了会:“那让你跟江暮行一桌呢?”   宴好心里突突跳:“别了。”   老班对他的反应感到诧异:“你跟江暮行不是很熟吗?”   宴好心说,是很熟,熟得就差开门见山了。   “熟是熟,只是不适合做同桌。”   老班疑惑不解:“你俩坐在一起,课业上的辅导不是更方便?”   宴好挠挠被风吹得发凉的脸颊,辅导是方便,可他要是跟江暮行同桌,那就别想好好听课了。   而且也会暴露。   双双暴露,太危险了。   尽管宴好很想跟江暮行做同桌,梦想一般,但高三不能任性。   等到去了大学,总会有机会的。   ——   放学的时候,路上全白。   宴好跟江暮行一道去的车棚,人冷车凉,有种万物冰冻的感觉。   夏水跟杨丛都没下来,宴好觉得他俩背着自己约上了。   十有八九是因为他的事。   杨丛是知情人,夏水是个机灵鬼,有所察觉不稀奇。   宴好胡思乱想着。   江暮行链条锁开到一半,蓦地又锁回去:“今天不骑车了,我们走回去。”   宴好呆滞脸:“什么?”   “我说,”江暮行直起身,“一起走回去。”   宴好回过神来,脑子里闪过一点片段,他的嗓子眼有点干涩:“你不是说雪中漫步衣服会湿吗?”   江暮行拿了车筐里的书包走出车棚。   宴好追上去,气喘吁吁:“我发现你挺容易害羞。”   江暮行面不改色:“你想多了。”   “行行行,是我想多了。”   宴好给了他一个“小朋友,你怎么说都对”的眼神。   江暮行的面部微抽。   这天气,大雪飘飞,没几个打伞的,下雪不是下雨。   小情侣有小情侣的浪漫,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洒脱。   宴好把手放口袋里,脚步慢慢悠悠:“车丟学校了,那我们明早也要步走来学校。”   “晚上雪如果不停,明天就会很厚。”   要好兴奋的两眼发光:“明早我要带相机拍照,我俩多拍点合照洗出来。”   “还有上次去海边拍的,都洗了塞相册里,明年去A市带上……”   江暮行过滤了周围的嘈杂喧哗,只听他的唠叨。   出了校门,宴好就脱了校服,连同出入证一起塞书包里,催促江暮行也把校服脱下来,免得湿透。   两人穿着一白一蓝羽绒服,并肩走在路上,干净又青春。   一中走读的从他们身边经过,多半都会好奇地看一眼。   或许是好奇车呢,怎么没骑。   ——   宴好带江暮行绕路走:“问你个事啊,你是不是跟副班长闹不合?”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瞄他:“听说你在课上当着全班的面点她名了。”   江暮行瞥过去:“冷吗?”   宴好无语:“你别岔开话题行不?”   江暮行:“考你一下,雪分湿雪干雪,今天是哪种?”   宴好:“……”这家伙不但岔开话题,还接连岔开,也太明目张胆了。   算了,谁让他长得帅。   宴好伸手接雪花:“干雪。”   江暮行道:“湿的。”   宴好一脸质疑:“不会吧?”   “湿雪,落在身上就化成了水。”   江暮行撩开他潮湿的刘海:“所以我们不能走到白头,只会走着走着就变成落汤鸡。”   宴好傻眼:“那你还说要走回去?”   江暮行淡声道:“你想走。”   宴好怔了怔,幸福不自觉地浮到脸上,下一秒又郁闷起来:“那一起走到白头就没戏了。”   江暮行把他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拉上来,兜住他的脑袋:“不能白头,漫步是可以的。”   宴好还是失落。   “A市是干雪,明年冬天我们……”   江暮行没说完,就被宴好打断:“先别说,让我有个期待。”   宴好舔舔唇,坚定道:“快点回家吧,我要赶快吃完晚饭复习,明年一定要上A大。”   江暮行被少年眼里跳跃的火焰灼到了,喉头攒动着沉默一瞬,就微微弯腰,低着头凑近,把他冻红的鼻尖上那一片雪花抹掉。   目光里尽是温柔。   后面不远,宋然正准备踩着脚踏板上前打招呼,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一幕,惊得他差点翻车。   江暮行有感应似的皱眉回头,宋然仓皇躲到拐角,背过身罚站一样浑身僵硬。   发现了惊天大秘密,慌得不行。   原来老江喜欢的人就是宴好。   不对,互相喜欢。   他们都是男生,怎么就……   宋然摘下花掉的眼镜,好半天才搓了把脸,挺混乱的,搞不懂要怎么消化这个不敢置信的消息。   过了会,宋然架回眼镜从拐角出来,杨丛跟夏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撂下车站在他面前。   俩人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 第68章   宋然被杨丛跟夏水逼到了巷子里。   杨丛盯着他, 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哥们, 你敢说出去就削了你。”   夏水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削菠萝那样。”   宋然打了个寒颤,后背不知何时贴到了墙壁,冻的。   杨丛一脚抵在墙上, 把宋然控制在自己跟墙之间,嚣张跋扈地弓着腰警告:“说漏嘴也不行, 必须把嘴巴给我捂紧了。”   夏水抱着胳膊站一边:“做梦都不能说。”   宋然哭笑不得:“睡着了的事我哪知道?”   杨丛“嗤”了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白天别他妈想,晚上就不会梦到。”   夏水颇为赞同地点头:“是这个理。”   宋然:“……”   雪从丝带一般狭窄的巷子上空飘下来,一片两片地落在三人身上, 融成冰水, 留下越来越多的湿印子。   宋然的眼镜又花了,镜片怎么擦都模糊不清,他索性把眼镜收进口袋里, 眯着眼睛看杨丛跟夏水。   “你俩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杨丛跟夏水没回答。   宋然又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杨丛跟夏水继续不说话。   “不管了吗?”   宋然习惯性地去推眼镜, 推了个空,擦着鼻梁往上蹭蹭:“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同性恋一旦被人发现, 绝对会掀起很可怕的舆论,最后散得很惨烈。”   “三中去年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吗?”   “有一方虽然比不上老江那么牛逼,怎么说也是一国家级金牌,优秀学生干部,就因为是同性恋, 直接转学了,对外说是主动转的,真实情况谁知道呢,另一个是他同桌,校霸富二代,家里很有钱,平时是狠角色,结果还不是事发后很快就被家里送出国了。”   “这都过去一年了,三中还议论他们,把他们当异类,偏见挺大的。”   宋然不由得叹一口气:“好好的,怎么就成同性恋了呢?”   杨丛一张脸铁青:“你什么意思?”   夏水拧眉:“同性恋怎么了?”   “没怎么啊。”   宋然被他俩一副老母鸡护崽子,要冲上来用翅膀扇死他的架势整得举起双手:“帅哥美女,都冷静点,我就是感慨感慨,真没其他想法。”   杨丛跟夏水这才恢复同学友爱。   “我说实话,震惊是一定有的,我相信你们也有,就觉得匪夷所思,不太能相信,但也能清楚这就是事实,老江给宴好抹雪花那样子,完美表达了什么叫喜欢会从眼睛里冒出来,真的不能再真了。”   宋然斯斯文文的脸上写满了复杂之色:“恶心歧视之类是不存在的,我跟老江有好几年的交情,宴好我又挺喜欢……”   杨丛一把揪住宋然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一点:“你说什么?”   夏水微微一笑:“想好了再说。”   宋然忙解释:“我指的是朋友的喜欢,普通朋友!”   杨丛松开他的领子。   夏水给他一个棒棒糖。   “……”   宋然擦脑门的冷汗,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吗?一不留神就要被血溅当场。   ——   雪下大了,风也大了,夏水瑟缩着撑开小红伞:“这事儿就我们三知道,要守死了,发个誓吧,谁说出去,谁谈一次就被绿一次,一直绿到老。”   宋然剥棒棒糖纸的动作一顿,抽抽嘴道:“不用了吧?”   杨丛搭上他的肩膀,力道加重:“朋友?”   “我发我发。”   宋然跟夏水杨丛击掌宣誓,一个个的手都冻得很僵。   “这誓发的,我感觉有点傻逼。”   杨丛:“那确实。”   夏水往下接:“但还是要发,来吧,走一个。”   于是三人发了誓,约定守口如瓶。   十八九岁的年纪,做一件事,下一个决定,简单又纯粹。   宋然咬着棒棒糖,塑料棍一动一动:“我觉得作为朋友,既然知道了这个事,还是要找他们谈谈,一来是表明我们的态度,让他们放心,我们尊重也接纳他们的选择,二来是想告诉他们,需要多多注意,切莫因小失大,走上三中那对儿的惨路,你们觉得呢?”   “不用一个个上,可以派个代表去谈。”   夏水把围巾拉上来遮住口鼻,手一指杨丛:“就你吧。”   杨丛的反应并不热烈,他是最早的知情人,想谈早就谈了,之所以一直躲避,就是因为有犹豫,怕一时脑子进水,说些让发小不舒服的话。   “放心吧,你没失宠,死党里面你还是一家独大,就算嘴巴开瓢说错了话,小好也不会把你怎么着。”   夏水怂恿道:“开裆裤的交情,舍你其谁?”   宋然表态:“我投杨丛一票。”   杨丛:“……”   ——   宴好是晚上九点多接到的杨丛的电话。   杨丛破天荒地在通话后只有呼吸声,没耍嘴炮。   宴好瞬间明白了这通电话的目的,他往椅子里一窝,突兀道:“想好要跟我聊了啊?”   杨丛几秒后蹦出两字:“聊屁。”   这熟悉的贱味儿让宴好放松下来,看来杨丛已经梳理好了自己的心绪,他盘起腿,坐姿十分舒散。   “我以为要等到年后。”   杨丛不接这茬:“那谁在你身边?”   “不在,”宴好说,“他下楼给我买西瓜去了。”   杨丛:“这么死冷的天,吃什么西瓜?”   宴好:“不知道,就是突然想吃。”   杨丛:“你有了?”   宴好:“嗯,两个月了。”   杨丛:“……”   宴好坐起来点,抓了两三个腰果吃掉:“聊吧。”   “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杨丛点根烟抽两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是指我想跟江暮行好的心思?”   宴好拨了拨刘海:“中考那会,考场上。”   杨丛惊呆了:“……操!”   “我跟程玲玲谈对象,确定关系的当晚就跟你说了。”   杨丛愤怒又委屈:“你呢,暗个几把恋瞒我几年,可以啊好哥!”   说到后面都有些咬牙切齿。   宴好摸摸鼻子:“我还不是怕你吓到。”   杨丛对着手机吼:“我他妈是那种弱鸡?”   “耳朵要聋了。”   宴好拿开点手机:“你小点声,别让你爸妈听见了,老一辈不太能接受。”   杨丛经他一提醒,快速跳下床去把门反锁,叼着烟躺回床上。   “你爸妈那边知道?”   宴好拿了笔转着玩:“知道,我国庆出柜了。”   杨丛倒抽凉气:“卧槽,你竟然没有被你爸打断腿?”   宴好语出惊人:“事儿能成,多亏了我爸,是他给我妈做的思想工作。”   杨丛夹在指间的烟差点掉下来:“你爸被中邪了?”   宴好:“……”   杨丛咬住烟蒂,对着天花板喷吐烟圈,老气横秋的像个老大爷:“小好,人生不能两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选了江暮行,肯定要丢失一些东西,等于是把路走死了,就一条路可走了现在。”   “成年人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你要对做过的决定负责,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走着吧,走你的。”   宴好啧道:“你这话跟我爸说的,重复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杨丛翘着二郎腿,抖得惬意:“那你不妨叫我一声二爸。”   宴好笑骂:“滚吧你。”   杨丛提了白天堵宋然的事,又跟宴好贫了会儿,冷不丁地收起玩世不恭,正经道:“以后不管你跟江暮行怎么样,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朋友就是一辈子,挺你到底。”   宴好唉声叹气:“你说你,不想跟我面对面聊,就是怕煽情,现在不还是没避免。”   “靠!”   杨丛爆粗口:“我他妈刚才都快掉眼泪了!”   宴好“哦”一声:“那您接着掉。”   “掉个毛线。”   杨丛粗喘口气,顿了顿:“小心点儿吧,高考前在外面都憋着些,今天撞见你们的如果不是宋然,是别人,那就不好搞了,你兄弟得让对方知道血为什么那样红。”   宴好正要说话,就听杨丛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江暮行对你好吗?”   “好啊。”   “多好?”杨丛不信,“他能给你穿衣暖床,烧饭洗衣服,端茶递水,搓背洗脚?”   宴好听得眼角直抽:“我是残了吗?”   杨丛:“……”   ——   十几分钟后,江暮行买了西瓜回来,宴好跑出去,没等他换鞋,就往他身上扑。   江暮行躲开了,脱掉湿凉的棉衣才让他靠近。   宴好趴江暮行背上,脚勾着他精实的窄腰:“杨丛跟我谈过了,谈得挺好。”   江暮行背着他去厨房,把提在手里的西瓜放台子上面:“舒坦了?”   “嗯,舒坦了。”   宴好亲亲江暮行耳朵,吮了一下:“待会吃完西瓜,我们找部电影看吧。”   “大雪纷飞的夜晚,只适合躺在被窝里看电影。”   江暮行打开袋子,捞出西瓜冲洗:“也适合做真题。”   “……”   宴好要从江暮行背上滑下来了,赶忙抱紧他的脖子。   “那做完题,你陪我看。”   江暮行把现实说给他听:“到了那个点,你眼皮都快撑不开了,用脚趾看电影?”   宴好无语。   江暮行拍他屁股:“下来吃西瓜。”   宴好不但没配合,甚至黏江暮行黏得更紧。   江暮行偏过头看他。   宴好舔了舔江暮业的唇角:“你喂我吃呗。”   江暮行耸起眉骨:“自己吃。”   宴好仗着江暮行喜欢,能横着走,根本不怕他冷淡的样子。   “行吧,那我自己吃。”   宴好拉长了声音叹息道:“杨丛还喂过我呢。”   话音落下,江暮行就绷着脸切开西瓜,挖一块西瓜芯送到他嘴里。   宴好笑着张嘴吃掉。   这个季节,西瓜的口感很一般。   宴好闻着江暮行身上的醋味,就觉得西瓜甜爆了。   ——   宴好才吃下去几口西瓜芯,杨丛就在Q上找他。   杨丛:宋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破案了。   宴好猜到了是哪个事。   杨丛:江暮行的QQ头像,是不是他跟你的名字,他爱你,yes or no?   宴好:yes。   杨丛:…………………………   杨丛:骚,骚至极。 第69章   宴好也觉得江暮行骚, 闷骚。   而且会撩他, 暗撩。   什么都具有强烈的“江暮行式”色彩,包括宠他的那些时候。   江暮行是典型的外表冷漠,内心情感很澎湃, 但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要花时间去探究出蛛丝马迹, 找到规律,就会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宴好接受江暮行的所有改变, 并喜欢着,甚至会有几分期待,却不强迫。   江暮行是在成为恋人以后, 逐渐一点一点变得肆意激情, 还是一成不变的沉敛寡淡,怎样都好,只要是他的, 盖着宴好男朋友的戳, 永远都独属于他。   ——   雪飘飞个不停,夜景越发银白。   宴好吃完了西瓜就抓紧时间做题,他做完一部分后长叹一声:“高考完了, 我要把书都扔了,不对,撕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它们。”   宴好揉揉酸痛的脖子,强调着重复一遍:“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了。”   江暮行在一旁给他的错题本包封皮:“有这么痛苦?”   “是折磨,煎熬。”   宴好眼睛被发丝戳到了, 他找个皮筋把刘海扎上去:“我想快点高考,巴不得明早一起来就进考场,可是又怕自己准备的不够,A大啊,国内顶尖的学校,我感觉我现在还不太行。”   江暮行陈述道:“差远了。”   宴好佯装生气地蹙眉:“你这样打击我的自信心,不怕我哭给你看?”   江暮行停下手里的动作,头侧向他。   宴好跟江暮行对视,觉得他眼神的热度有一瞬很不正常,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古怪的猜测:“你不会是喜欢看我哭吧?”   江暮行继续包封皮,没有言语。   不否认,等于承认。   宴好兴奋地凑到他耳边,轻声喃喃:“江暮行,你有一点变态。”   下一秒就笑起来:“我也变态,我俩注定是吃一锅饭的人。”   江暮行低训:“坐好了。”   “行。”宴好腿一跨,坐到他腿上。   江暮行:“……”   ——   “我今天看到一篇文章,说高三是一生最美好的时候。”   宴好捧着江暮行的脸,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他分明立体的线条:“小江老师,你跟我讲讲,高三美好在哪里?”   江暮行还真分析给他听了:“高三美好在三点。”   “一,追逐梦想勇往直前,二,蓬勃向上的干劲,三,青春本身就是美好的定义。”   宴好有种在上课的错觉,不对,不是错觉,他摸摸江暮行高挺的鼻梁:“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最美好就过了吧,我感觉大学才是,又自由又有时间玩。”   “玩?”   江暮行挑眉:“等你去了大学,你会发现,高中才是最想回去的时光。”   “说的就跟你已经三四十了一样。”宴好撇撇嘴,“算了算了,你的高中跟我们普通人的高中不一样,我跟你一个学神交流个什么劲,我俩有屏障。”   他两手虚虚地画了几下:“屏障,看到没?”   江暮行说道:“你画的是个多边形。”   “……”这是重点?   宴好想起来个事,抵着江暮行的额头问:“如果那时候我们去逛A大的时候,我觉得很一般,不喜欢,那你要怎么办?”   江暮行圈着他的腰:“我拒绝回答这种假设。”   宴好抽了抽嘴,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晃了晃:“我好奇,你说说呗。”   江暮行半晌道:“顺其自然。”   宴好一顺不顺地盯着江暮行:“什么意思?”   江暮行半阖眼眸:“字面意思。”   宴好看不清他眼里的东西,就伸手去撩他密密长长的睫毛:“这样就想打发我了?”   话音刚落下,就被江暮行吻住了。   宴好顿时就浑身发颤地软在他怀里,没了心思计较什么如果。   刚才的那番话里,宴好扯了慌。   高三的那些课本,资料书,以及卷子之类,几乎都有江暮行的笔记,高考完宴好不会撕掉,他会好好收藏起来,跟这段岁月留下的酸甜苦辣一起。   高中对宴好来说,既是炼狱,也是天堂,他会去怀念,却不想一辈子都停驻在这段时光里。   因为尽管毕业是转折点,岔路口,但宴好跟江暮行是不会走散的,他们要手牵手走向下一个旅程。   未来有江暮行,一切都五彩斑斓。   ——   江暮行给宴好讲试题的时候,突然接到黄绪的电话,约他们吃饭。   这饭约得很微妙,先前一点招呼都没打,地点不太合适,时间更不合适。   宴好跟江暮行打车过去的。   下雪天,车流拥堵,走一会停一会,江暮行遭了大罪,下车就吐。   宴好半蹲着拍他后背,心疼得不行。   江暮行漱完口,扣上保温杯的盖子起身:“包给我。”   宴好把背上的包拿下来:“回去还是坐地铁吧,完了再换公交,就两站好像。”   江暮行将保温杯放进背包一侧的口袋里:“先别跟我提这个。”   “……”   宴好瞥见了什么,一愣:“那不是绪哥吗?”   江暮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黄绪蹲在不远处的路边,听一个流浪歌手唱歌,听得津津有味。   宴好有点儿奇怪:“绪哥怎么没在火锅店等我们?”   江暮行拢拢眉峰,若有所思。   雪花不知何时变小了,也变密了,强行给每一个行人冰冷的拥抱。   黄绪蹲在那里,手抱着腿,下巴抵在胳膊上,看起来像个孤孤单单的小孩子。   宴好从没见过这样的绪哥,印象里是很阳刚很幸福的一人,他的心里有一股违和感,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忍不住扭头问江暮行:“你最近跟绪哥有联系吗?”   江暮行摇头。   宴好捕捉到黄绪脸上的水光,不像是雪花融化了,他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抓住江暮行的衣袖:“绪哥是不是跟他女朋友吵架了?”   江暮行低声开口:“不知道。”   “我们待会说话注意点。”宴好说着就扬起手挥动,“绪哥!”   黄绪往他们这边看。   原本的金色头发染黑了,银耳钉也没戴,穿的也不是酒吧里常穿的朋克风,就是黑色外套配牛仔裤,很符合二十出头的样子。   宴好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强烈地在心头萦绕着,绪哥摊上事了。   只是不知道是跟他的爱情有关,还是亲情。   ——   这个点,店里人依然很多,闹哄哄的,四处飘散着鲜香味道。   雪天把火锅衬托的十分诱人可爱。   位置是宴好选的,就连锅底跟菜都是他点的。   江暮行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下来就一言不发,黄绪是随意得很,就差把那两字刻脸上了。   宴好交叉着腿抖抖,扣扣手指,挠挠脸,小动作一个接一个。   “小好,暑假里我给了小江两本资料书,物理的,按照你现在的阶段,应该已经在做了吧?”   宴好点点头:“在做。”   “绪哥,你画画挺好的。”   “都是瞎画。”   黄绪的眼里扶起一抹回忆之色,那时候刷题犯困,就在资料书上画吃的穿的用的,想到什么画什么。   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背考就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服务员推着配餐车过来,宴好一样样把菜往锅里放:“绪哥,你吃辣吗?”   黄绪懒洋洋地支着头:“你管你边上那位就行,我无所谓。”   宴好脸一红,他用脚碰碰江暮行:“蟹棒你吃不?”   江暮行:“可吃可不吃。”   “……”   宴好把几个蟹棒放进在白汤里,拿起一盘虾滑。   江暮行道:“我来。”   宴好转手就给了他,很自然,也很亲呢,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黄绪看在眼里:“鼓励式教学很成功啊。”   宴好没怎么听清:“什么教学?”   江暮行给了黄绪一个警告的眼神,把玉米汁断端到宴好面前:“你喝这个。”   宴好欲要说话,冷不丁地发现了什么,眼睛微睁。   黄绪手腕上有条链子,情侣款,现在没了。   宴好斟酌着问道:“绪哥,你跟星姐……”   黄绪回了两个字:“散了。”   宴好闻言,立即站起身:“散了?”   后知后觉自己反应火大,他尴尬地坐回去,脸上是难以掩盖的震惊。   谈恋爱分分合合,合合分分都是正常的,也很常见。   宴好之所以会这么意外,是海边那一幕太让他记忆深刻了。   黄绪弹吉他唱自己写的歌,女朋友陈星给他伴舞。   神仙眷侣一样。   七年了,两人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一个早就步入社会,另一个即将大学毕业,正在往婚姻那条路上走。   宴好以为两三年内就能喝到他们的喜酒,怎么就分手了呢?   ——   桌上的气氛压抑。   锅里的红汤白汤都沸腾着,香味四溢。   谁也没动筷子。   “你俩吃啊。”   黄绪跟老大哥似的,拿漏勺在红汤锅里捞捞:“冬瓜都要烂了,小好,我给你捞点?”   宴好拿碗接冬瓜,余光偷瞄江暮行,发觉他并不知情,跟自己一样意外,就把视线转到黄绪身上。   黄绪没有散发出消极颓废的气息,内心伤得有多重看不出来,从表面上看,他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分手的事怕是有段时间了。   今晚这顿饭不是黄绪借酒消愁,是另有目的。   宴好想问,又觉得不太好张这个口,他正纠结着,江暮行问了。   “怎么回事?”   黄绪夹一个鹌鹑蛋沾调料:“散伙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走到头了。”   江暮行看着他:“七月初在A大不还是好好的?”   “那又如何,生活中的变数很多,明天跟意外都不知道哪个先来,谁能保证一对情侣这个月相爱,下个月还能继续爱?”   黄绪吃掉鹌鹑蛋,抬眉一笑:“抱歉啊,我没吓你们俩,也没想传递什么负面情绪。”   “这谈恋爱,各有各的结果,你俩是你俩。”   宴好垂头吃冬瓜。   江暮行筷子都没拿,皱眉看黄绪。   黄绪捞了一碗菜吃掉,后仰一些靠着椅背,喝了几口果酒。   “八月底陈青陪室友去参加一个舞台剧的试镜,导演让她也试试,她试上了,跟室友一起进的组。”   宴好快速咬掉小半块冬瓜抬头。   江暮行瞧不出表情。   “十月份陈青跟我提分手,她喜欢上了那个舞台剧的礼仪指导,一个戏剧学院的老师。”   黄绪慵懒地捋了几下头发:“说是能产生共鸣。”   “我琢磨着,舞蹈跟唱歌都是艺术,是一类,一家人,哪晓得只是邻居,有壁。”   ——   宴好听得一愣一愣的,六月份的时候,江暮行说绪哥跟他女朋友的感情很稳定。   七月宴好亲眼见过,确实很恩爱。   十月就分道扬镳。   宴好的胃有点痉挛,两个人过日子,待的领域一定要一样吗?不能各有各的行业?   共鸣是什么?   脑电波的契合?还是灵魂上的触摸?   宴好不太懂抽象性的东西,他走着神,夹了碗里的羊肉塞嘴里。   江暮行刚给他捞的,来不及阻拦。   宴好烫得吐掉羊肉蹦了起来,动作幅度过大,碰倒了桌上的调料。   一团糟。   宴好匆匆打了招呼就去洗手间。   江暮行阔步跟进去:“腿是不是磕桌角了?”   宴好拧开水龙头,冲洗手上沾到的调料,垂眼心不在焉地扯谎:“没磕。”   江暮行蹲下来,作势要捏他的腿。   宴好也蹲下来,跟江暮行大眼看小眼,不着四六地说了一句。   “大学我想跟你报同一个专业。”   江暮行微愣。   宴好用一种极度偏执的目光把他困住:“好不好?”   江暮行的嗓音沙哑:“好。” 第70章   宴好腿磕伤了一块, 他皮肤白, 淤青就显得很扎眼。   江暮行皱紧眉头。   宴好怕被他训,小声撒娇:“很疼。”   “刚磕到的那一秒疼到窒息,我是硬捱到洗手间的, 在桌上差点就飙泪了。”   江暮行单手捏住宴好白皙的小腿,漫不经心地用拇指摩挲着。   “你别。”   宴好的身体渐渐热起来, 他一把抓住江暮行的手腕:“别这样……”   江暮行没言语,动作也不停, 并不饱含丝毫情欲的意味,近似是在想事情。   宴好抓着江暮行手的力道加重,指尖扣进他紧实的皮肉里:“能不摸了吗?我要硬了都。”   江暮行撩起眼皮。   宴好呼吸急促着向他投降:“你想说什么就说, 我保证听你的, 只要你别搞我了。”   江暮行的眼里深不见底:“没想说什么。”   “扯。”宴好拍开他的手,迅速放下裤腿站起来,“不说我就出去了, 绪哥还在等我们呢。”   宴好说着就往洗手间门口走, 手被拉住了,耳边是江暮行的声音。   “绪哥的事……”   宴好的身形顿住,扭着脖子回头。   江暮行一言不发, 眉头拢起来,展开,又拢起。   ——   宴好看着都替他着急:“你放心吧,我没胡思乱想。”   江暮行嗓音沉沉地开口:“那你突然说想跟我念一个专业?”   “也不突然,”宴好一边留意门口, 一边把空着的那只手塞进江暮行的灰色毛衣下摆里,轻车熟路地描摹他的肌肉线条,“我想挺久了,一直就没做决定,有顾虑。”   “我很黏你,这个你知道的,可是俗话说,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   宴好在江暮行的腹肌上弹钢琴:“其实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找了伴儿,彼此也最好要有独立的空间,那样才能保鲜,保持平衡。”   “绪哥跟他对象的感情走向,给了我一暴击,我想想大学还是跟你一个专业吧,以后有关学术上的问题,你可以找我交流,我争取跟上你。”   “至于适当的距离,到了大学再看,反正我不想你找别人探讨学业。”   江暮行沉默片刻:“你想的只有这些?”   宴好眼神飘忽着咳一声,清清嗓子:“差不多吧。”   江暮行按住毛衣里的小爪子。   宴好挣脱不开,没得摸了,他对这威胁毫无抵抗力,只好坦白。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讨论过三年之痛,七年之痒?就在A大。”   江暮行:“嗯。”   宴好:“那时候我说绪哥跟他女朋友是第七年,不知道痒不痒,你说……”   江暮行:“痒了就挠挠。”   “对,你是这么回我的。”   宴好叹气:“当时我说此痒非彼痒,痒在心里了,不容易挠,你说没有什么不容易的,关键看愿不愿意,现在我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江暮行揉额角:“还是想多了。”   宴好不认同地撇撇嘴:“我这叫有感而发。”   江暮行没跟他争:“不管是什么,我希望你都能说出来,告诉我,别自己压心里。”   宴好“哦”了声,抓抓耷拉下去的脑袋:“我们过了一年之守,就会迎来三年之痛,扛过去了还有五年之离在等着我们,后面才轮到七年之痒。”   江暮行的面部黑了几分:“哪来的这些说法?”   宴好耸肩:“度娘。”   打本一样刺激。   外面传来说话声,有人进来了。   宴好跟江暮行走出洗手间,跟那两个男的擦肩而过,得到了两道打量的视线。   也许是看出来了什么,也许只是随意扫一眼。   宴好抄起刘海,深吸一口气。   七年的坚守竟然说断就断了,泡影一般。   真让人唏嘘。   宴好心想,爱情如果是花草树木中的一种,那它能不能始终向阳生长,就要看投入进去的理解坚持包容等东西,全靠它们来提供养分。   异性之间,沟通是王道。   然而同性恋爱,除了处理好两个人的各种大小问题,还要应付周围的眼光跟舆论。   江暮行多次跟他提起一句话,要肯定自己做出的决定。   显然是怕他承受不住这个世界的恶意,中途放弃。   宴好瞥江暮行,飞快在他耳边说一声:“同学,你好帅。”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叹道:“你怎么这么帅啊?”   江暮行依旧没给反应。   宴好流氓似的搭上他肩膀:“有男朋友了吗?我猜一定有,而且也很帅。”   江暮行:“……”   宴好见江暮行的喉结上下滚动,性感得要命,他舔了舔唇,忍住咬一口的冲动。   说再多都不够表达自己的心意,还是让时间来证明吧。   ——   宴好跟江暮行回到桌上的时候,黄绪在跟别人发信息。   “火调小了,你俩赶紧吃。”   江暮行问:“绪哥,你叫我们过来吃饭,是为的什么事?”   黄绪轻飘飘道:“我签了一家经纪公司。”   江暮行:“……”   宴好:“……”   黄绪发完信息把手机放桌边:“怎么都不说话了?”   宴好把歪一半的屁股挪到椅子上面,喝几口玉米汁压压惊。   江暮行的面色平静:“那你的乐队呢?”   黄绪把玩纸巾盒:“解散了。”   宴好差点呛到。   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恐怕还没完。   “乐队里除了我,其他几个要么是快三十了,要么是三十好几。”   黄绪散漫道:“这两年他们家里的意见越来越大,觉得他们年纪不小了,应该找一个体面的工作,结婚生子。”   “他们迫于压力想退出,又怕对不起兄弟,谁都没好意思张那个口,一拖再拖。”   “乐队是我组建的,就由我来说解散,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宴好踢踢江暮行。   江暮行捞两片海带放进宴好碗里,抬头问黄绪:“经纪公司在哪?”   黄绪:“A市。”   江暮行:“他们给你安排的方向是什么?”   黄绪:“唱歌吧,走原创,别的我也没兴趣。”   江暮行:“你去那边,你爸……”   黄绪:“他老人家上个礼拜已经过世了。”   江暮行的唇角瞬间就压了下去。   宴好咽下嘴里的食物,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之前他觉得绪哥的外形很有男人味,自带强大的舞台气场,嗓子又很有磁性,还会创作,不进娱乐圈是有自己的坚持。   现在绪哥放下了坚持。   他进娱乐圈,不会是想气前女友,或者证明什么,肯定是想换一种活法。   亲人,爱人,乐队,拥有的都一样样失去了,为了让自己抽离出来重新开始,只能换别的路走。   宴好记得绪哥他爸是突发脑溢血,之后的情况一直不好,听江暮行说病危通知都收到过几次了,估计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健康果真是所有事的基本。   “妈的,我这三个月就跟被鬼摸了头一样,各种衰。”   黄绪低头捞菜吃,声音模糊,神情也很模糊。   江暮行低声询问:“什么时候走?”   “凌晨一点多。”黄绪说,“经纪公司派车来接。”   宴好愕然,原来这是离别饭,而且很匆忙。   ——   “下次再见就是在电视上了。”   黄绪想起来个事:“对了,我所有的社交平台账号都会交给公司打理,你俩的信息我也都删干净了,过两天我会换手机号,到时候告诉你俩,有事打那个号就行。”   江暮行没说什么。   宴好倒是感慨万千,身边的人因为种种机遇跟他出现在一辆车上,现在车往前开,越开越远,陆陆续续有人下车。   不知道明年过了六月,车上还有几个人。   ——   不多时,宴好的手机响了,是他爸打来的,他出去接电话。   江暮行把宴好的碗拿过来,吃他吃剩下的娃娃菜跟腐竹。   黄绪拿纸巾擦擦洒在桌前的汤水:“我跟陈青的结局,不会让小好多想吧?”   江暮行淡声道:“他说要跟我读一个专业。”   “那孩子挺没自信的。”   黄绪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不过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他在你面前自卑到不行。”   “你也是有本事,知道他想让自己变优秀,就手把手的教他。”   江暮行:“还好。”   黄绪的面部抽搐:“在我这还谦虚。”   “你这叫,帮自己喜欢的人追自己,称得上教科书级别了。”   江暮行说道:“凡事随缘。”   黄绪挑挑眉毛:“学霸也能用错词?你确定不是蓄谋已久?”   江暮行不置可否。   黄绪下意识琢磨江暮行说的那四个字,随缘,随缘,但是缘分这东西,不能参透,不能祈求。   是深是浅,由不得自己。   黄绪端起果酒:“作为失败的过来人,没什么好的建议给你,就珍惜吧。”   江暮行吃掉菜,用玉米汁跟他碰杯。   黄绪笑道:“再会啊,老弟。”   ——   这顿火锅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宴好三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夜生活还在继续,灯火通明。   风雪交加。   宴好刚吃完热烘烘的火锅,不太能适应外面的寒冷,他打了个喷嚏。   江暮行侧低头看过去。   另一边的黄绪跟他耳语:“外面注意点。”   江暮行:“他没做什么。”   黄绪:“我说的是你。”   江暮行:“……”   黄绪狐疑道:“你不会压根就没意识到吧?”   江暮行还真没有。   黄绪一言难尽:“你看小好的眼神,有极其强烈的占有欲,等于是在说,这是我的。”   江暮行皱皱眉头。   宴好把脑袋凑近:“说什么悄悄话呢?”   黄绪:“说你。”   宴好满眼的好奇。   江暮行拽起他的围巾,把他的大半张脸挡住,对黄绪颔首:“一路顺风。”   黄绪拍拍江暮行的胳膊:“提前祝你俩圣诞快乐,元旦快乐,腊八快乐,小年快乐,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   江暮行:“……”   宴好的声音从围巾里冒出来:“绪哥,还有我生日。”   黄绪非常配合:“那再加个生日快乐。”   江暮行:“……”   黄绪走后,宴好把围巾弄好:“你跟绪哥聊我什么了?”   江暮行往地铁站方位走。   宴好跟着江暮行,唠唠叨叨的:“我发现你这人吧,除了头脑聪明,身材好,长得帅,其他的……”   江暮行回头。   宴好的话锋一转:“其他的也都很出色,从头到脚简直完美。”   江暮行凝视他许久,突兀道:“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宴好没反应过来:“啊?”   江暮行将他羽绒服的帽子捞上来,盖住他的黑色发顶:“回家了。”   宴好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上江暮行:“生日礼物的话,你把自己送给我?”   江暮行反问:“现在不就是?”   宴好呆滞好几秒,嘴角压制不住地翘起来,脸颊燥热:“也对。”   “那换别的。”   他认真想想,试探道:“要不你给我写一封情书?”   江暮行的脚步忽地一转。   宴好懵了,情书不想写就不写吧,这是往哪走呢?他对着江暮行的背影喊:“干嘛去啊?”   江暮行的步子不停,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很快的,宴好收到两条信息。   -给你买奶茶。   -情书会给你写。   有雪花飞到宴好的眼睛里面,他使劲揉了揉眼角,抬头仰望漫天雪花。   不论在哪,做着什么,他们都要认真生活,好好生活。 第71章   宴好生日那天考理综, 有一道题他明明会做, 却不知道怎么就做错了,丢了三分,他郁闷得要死。   放学后, 杨丛夏水宋然三人跟去了公寓,给他过生日, 他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张阿姨在厨房忙活,夏水过去帮忙, 顺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四个男生在客厅里玩斗地主。   宴好第一把就拿到了地主,他把牌理了理:“过。”   旁边的宋然:“过。”   江暮行:“过。”   杨丛是最后一个,不要也得要了, 没得选择, 但他的牌缺这个缺那个,不怎么样,他冲垃圾篓吐掉嘴里的瓜子皮。   “几个意思啊你们三, 搞排比句呢?有两个炸是必须要打的, 你们都没有?”   宴好跟宋然异口同声:“没有。”   江暮行就没出声。   杨丛垂死挣扎:“一个大王带个炸,两个大王也必须打。”   “我一共就没几张花人。”   宴好把一小摞牌叠一块儿,扣小桌上面。   杨丛斜眼:“都是炸?”   “炸个毛线, ”宴好说,“我就是两幅牌太多了,拿不住。”   杨丛:“……”   这家伙理牌的水平确实菜,乱糟糟的,看他拿牌, 能看出火来。   “确定都是不能要地主是吧?”   杨丛挨个扫一眼,尤其观察江暮行:“可别让我逮到谁其实手里有两个炸,只是觉得不保险,或者不想当地主,就过,然后把炸拆了走。”   “不存在的。”宋然坐他对面,开心果磕的嘎嘣响,“老杨,淡定点,一般情况下,三家都是没办法才不要的,最后一家的牌肯定好。”   杨丛嗤笑:“放屁,老子的牌烂得跟屎一样。”   宋然咂砸嘴:“我们连屎都不如。”   杨丛翻白眼。   宋然指指桌边的牌:“你不是还有这八张牌吗?三个凑成四个,单的凑成对子,稳赢。”   杨丛:“要是赢不了呢?”   宋然:“那就再接再厉,只要信念够强,总有赢的时候。”   杨丛:“……”   老子信了你的邪。   ——   杨丛把八张牌拿回来,发现每张都是要的,没有一张废牌,再加上另外三家牌不行,这让他信心倍增,他估摸着这把没什么悬念了。   直到宴好口齿不清喊:“炸掉。”   杨丛的脑门青筋一蹦:“卧槽,刚才你不是抓了地主就过吗?炸哪来的?”   宴好吸溜着苹果糖:“我就四个小三。”   他用最小的炸打了杨丛最大的顺子,死得其所:“队友们,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宋然已经是一副退出战圈的残废人士样了:“哎,我没戏,老江,靠你了,你牌最多。”   江暮行尚未表态,宴好就替他说话:“守门员的牌都拆开拿来守门了,再厉害也很难跑得掉。”   “宋然,你中间的,我跟江暮行护着你跑。”   宋然看看手里的牌:“我倒是想跑,问题是,我这把牌是我玩斗地主以来,摸过的最惨的一把了,惨得一逼。”   宴好把脚放对面的江暮行腿上搭着:“没我惨吧,我只有四个三,其他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我更惨。”   宋然伸出一根食指,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我连四个三都没有,要什么没什么,全是虾兵蟹将。”   杨丛“啧”了声:“你俩干嘛呢,想玩儿一出攻心计,好让我放松警惕?”   宴好默默吃糖果。   宋然继续磕他的开心果。   ——   宴好跟宋然的牌是不行,但杨丛出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还是能撑一撑的。   杨丛连续丢了两个炸,就在他要一把甩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说话的江暮行开了口:“四个A。”   桌上的空气爆燃。   “操!”杨丛瞪眼,“有四个A都过?”   宴好护犊子地说道:“就一个炸,不在必打的规则里面。”   宋然点头:“没错。”   “不过我们还可以啊,外面竟然有两个炸,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老杨,怎么回事,你人品很一般啊。”   杨丛要心梗了。   江暮行敲敲桌面:“要不要?”   杨丛皮笑肉不笑:“四个A老子怎么要?”   “那我出了。”江暮行说。   因为江暮行的大炸压了杨丛的小炸,局势渐渐反转。   最后进入白热化阶段。   杨丛就剩俩张牌了,是一对老K,这时候是最大的对子了,只要江暮行出对子,他就直接甩。   江暮行出了张方块九。   “……”   杨丛一口血卡到嗓子眼:“不要。”   江暮行又出一张红桃九。   杨丛那口血喷出来了:“操,你这么快出牌干什么,小好跟宋然还没说要不要呢!”   宴好咬着糖:“不用管我。”   宋然话更简短:“同上。”   杨丛那张很帅的脸直接臭成茅坑里的石头。   宴好跟宋然进入了围观环节。   江暮行看向杨丛:“红桃九也不要?”   杨丛眯了眯眼,他妈的这是把一对拆开走了啊,他捏住一对K中的一张,抽出来一点又放回去:“不要。”   江暮行手里有三副对子,分别是一对九,一对五,一对三,他面无表情地弹一下牌,从大对子开始拆开走单张,就那么一张张走完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杨丛一动不动,两眼放空,像是已经石化了。   宴好凑到杨丛那边看他的牌,料到是对子,没料到是一对老K:“江暮行出九的时候,你干嘛不接?”   “接了又能怎样?”   杨丛把牌扔桌上:“我一对Q是大的,单拎出来做不了大,拆了剩一张,牌走明了,你们出对子就没我什么的事了。”   宴好撕开山楂的包装袋:“Q做得了大,江暮行最大的牌是九。”   杨丛洗着牌:“不是还有你跟宋然吗?”   宴好拍他肩膀:“兄弟,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对你来说有点残忍。”   杨丛吊儿郎当地扯扯嘴皮子:“别他妈告诉我,你俩的牌比九还小,全是三四五。”   “那不至于。”宴好说,“宋然留的是小顺子四五六七八,你那会要是没压及时他就飞了,你一压,他直接死翘翘。”   “我呢,剩下的都是单张,最大的是Q,打不过你的老K。”   杨丛在怀疑人生的边缘游走:“我怎么记得还有个二没出来?”   “早出了。”   宋然插一句:“老杨,你不会算牌就不要算了,想太多反而给自己增加智商上面的负担,傻人有傻福。”   杨丛脸铁青:“你妈的,滚蛋!”   ——   玩了会,夏水过来了,宴好就把位子腾给她,自己窝到江暮行身边。   夏水迅速跟杨丛宋然眼神交流:待会不管看到什么,大家都要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啊,over。   宋然:了解,over。   杨丛:“……”俩傻逼。   宴好没对江暮行做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也没怎么看牌,光顾着剥龙眼吃了。   江暮行低声道:“少吃点,吃多了晚饭吃不下。”   “喔。”宴好嘴上应着,龙眼还是剥个不停,汁水溢得满手都是。   片刻后,江暮行把装着龙眼的袋子收了。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在场的杨丛三人风格很统一,都在想宴好会不会冲江暮行发飙,两人吵起来会是什么画面,他们三的看戏脸不要太明显。   过了两三秒,宴好没事人一样去洗脸。   江暮行把牌扣桌上:“你们等会。”   话落就起身去了洗手池那里,跟宴好说着什么。   宋然颇为感慨:“挺多人都说宴好阴阴的,但他在老江面前好像就没阴过,总是阳光灿烂,爱情的力量可真惊人。”   夏水满脸不认同:“小好哪里阴了?”   杨丛冷笑两声:“说他阴的人大概是眼瞎。”   宋然有点习惯了他俩的老母亲老父亲姿态,开玩笑道:“我那句话后面一小段才是重点。”   “爱啊,哥哥姐姐,我是在宣扬爱情。”   杨丛抛出宴好的口头禅之一:“哦。”   夏水敷衍道:“这样。”   宋然:“……”   ——   夏水双手托腮,看江暮行给宴好拿香皂,觉得像一对儿少夫少妻。   男孩子跟男孩子的爱情,她看漫画的时候不经意间点开过,现实中第一次接触。   或许双方都是自己身边熟悉的人,崇拜的人,夏水丝毫不排斥,只有满满的祝福。   希望江暮行能陪着小好,一直陪下去,活多久就陪多久。   “羡慕?”   宋然用手把开心果壳扫进垃圾篓里,哗啦哗啦响:“说实话,你们女孩子羡慕宴好是正常的,他凭一己之力打败了一大堆老江的追求者,赢得光荣鲜亮,很牛逼。”   夏水闻着从厨房飘到客厅的鸡汤香,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她在果盘里扒拉:“我羡慕江暮行。”   宋然:“???”   夏水撕开一袋花生饼干:“小好坚持了很长时间。”   宋然没来由地生出一个很古怪的想法:“没准是老江先喜欢的。”   说完他都有些虚,这可能性存在吗?   夏水还没说话,“咔咔”磕着瓜子的杨丛就甩出一句:“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想。”   宋然不慌不忙:“你还别说,自打我知道老江喜欢的人是宴好以后,我就有种脑电波混乱的感觉。”   杨丛挑高了眉毛:“你什么意思?我兄弟配不上你兄弟?”   宋然扭头问夏水:“我是那个意思吗?”   夏水嬉笑着眨眨眼睛:“我是小好这边的人,你确定要问我?”   宋然手一挥:“得嘞,二位,我刚才没说话。”   ——   水池边,宴好擦干净手,跟江暮行唠叨:“你觉不觉得我的手最近有一点干?”   江暮行把他后面的衣领弄好:“没觉得。”   “别骗我了,真的干,我都摸出来了,”   宴好露出烦躁的表情:“你说我要不要抹护手霜,或者吃点维生素,我就纳闷了,水果我吃的也不少啊,难道是学习压力太大……”   客厅三人整齐划一地看过去,又整齐划一地收回视线。   杨丛拔拔面前的扑克牌:“江暮行那家伙对老子有很大的成见。”   他十分兴味地纠正:“不对,是敌意。”   “你想多了吧。”宋然说,“你是发小,死党,铁哥们,跟他的位置不冲突。”   夏水嗯嗯:“洋葱,虽然我俩是一家的,但咱要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不能乱冤枉人。”   “冤枉个鸟,老子跟小好是一起长大的,地位高又特殊,他自己没能参与进来,就不爽呗。”   杨丛“嘁”了一声:“你们就没发现吗?玩儿斗地主的时候,他全程跟老子做对。”   宋然为好友打抱不平:“大哥,老江是守门的。”   “对啊。”夏水说,“他的任务是不让你好受。”   “洋葱,你智商欠费停机了?守门不都那么玩吗?否则就是放水,没得玩。”   “都不信是吧?行。”   杨丛站起来,咧咧嘴:“你们见过江暮行秒变脸吗?我现在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第72章   杨丛大咧咧地往水池那边走。   宋然跟夏水密切关注动向, 他俩亲眼目睹杨丛一靠近水池, 别的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江暮行的面色就瞬间裹了层寒霜。   真的是秒变。   杨丛朝他俩抬抬下巴, 看到了?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匪夷所思:“老江上辈子是醋坛?”   夏水压低声音:”我感觉是醋缸。”   她在宋然投来不解的目光时解释:“缸比坛子大很多,也比坛子深很多。”   宋然:“……”   水池周围的气氛有点沉闷。   杨丛在宴好另一边:“小好, 蛋糕到了吗?”   “早到了,在冰箱里放着呢。”宴好说, “八寸的,咱几个差不多能一次吃完,不用过夜。”   “你妈年年让顶级大师给你做蛋糕, 世界独一无二, 哪像我妈,我过生日,她给我做黑暗料理, 每次都搞的跟灾难片一样……”   杨丛瞥到江暮行带着一身低气压离开, 嗤道:“他连老子的醋都吃。”   宴好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哦。”   杨丛嘴角抽搐:“就哦?”   “那家伙对你的独占欲是不是太过了?”   “还好吧,”宴好不木梳放台子上,“我比较严重。”   杨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宴好把刘海扎个揪:“你没听错。”   杨丛拧着眉毛吸口气:“靠!你谈个恋爱, 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宴好跟杨丛耳语:“我男朋友为我吃醋,我心里超爽,所以委屈你了啊兄弟。”   杨丛看发小幸福的小样,就把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那你能不能让他收一收敌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他妈是第三者。”   宴好“咦”了声:“丛丛,我发现你长高了。”   杨丛抬头挺胸:“是吗?”   “嗯, ”宴好真诚的笑着说,“你脸上之前磕到的伤疤也基本看不出来了,五官一长开,更帅了。”   杨丛勾他脖子:“好爷,你转移话题能不能稍微用点心,不要这么明晃晃的忽悠?”   宴好脸上的笑意没了。   杨丛的后背冒冷汗,宋然说得对,这家伙确实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乖张得很,只不过自家人之间可以拿来耍耍嘴皮子,其他时候得护着。   “怎么着,我说错什么了我?你就给我摆脸色?”   宴好凉凉道:“你有件花背心在我橱子里。”   杨丛:“哈?”   “换季的时候,江暮行给我整理衣服发现的。”宴好说,“他问我,你是不是跟我睡过。”   杨丛惊吼:“我操!”   客厅的宋然跟夏水齐齐看过来。   杨丛拽了宴好进次卧:“我他妈差点吓尿了,什么叫睡过?能别这么吓人吗?”   宴好被喷了一脸口水,嫌弃地擦了擦:“睡过就是睡一张床。”   杨丛脑袋死机一秒:“朋友,咱俩是发小。”   宴好靠着房门打了个哈欠:“你比江暮行认识我早很多年,又是一起长大的,很亲近,他羡慕吧。”   杨丛的表情一言难尽。   可能同性恋爱之间,发小相当于异性恋里面,男方的青梅,或者女方的竹马?   杨丛斜倚着墙抖抖腿:“只是睡一张床就受不了,那江暮行知道咱俩多次一块泡澡,互相搓背吗?”   宴好阴了脸:“我谈个恋爱不容易,劳烦你管好贵嘴。”   杨丛看出他生气了,就适可而止:“行行行,为了你幸福,兄弟我高考前甘愿被你那谁敌视。”   “对了,我想问我的花背心呢?已经惨遭不幸了?”   宴好:“节哀。”   杨丛:“……”   ——   晚饭过后,消了会食就搬出生日蛋糕,点蜡烛,关灯。   宴好没想过江暮行会给他唱生日歌,听到的时候,他激动得眼眶发热。   江暮行领头唱了两句,到后两句的时候,杨丛夏水宋然,还有张阿姨加入进来,大家一起合唱。   送上了单纯的祝福。   蛋糕是宴好切的,他全程垂着眼睛,一块一块地分到盘子里。   江暮行始终立在一旁。   宋然一副惊讶的表情:“你们过生日不抹蛋糕?”不合理啊,一群嬉笑打闹的人,生日过得这么温和?   杨丛把丝带绕了绕丢垃圾篓里:“小好的生日不抹。”   宋然好奇:“为什么?”   杨丛伸出两根手指:“原因有二。”   夏水往下接:“一,贵,二,超级无敌风暴好吃。”   宋然拿勺子挖了蛋糕上面的一颗小星星吃,价格不知道,但好吃是真的,他找地儿享受去了。   夏水跟家里发信息报平安,杨丛上洗手间,张阿姨在厨房吃她的那份蛋糕。   桌前就剩宴好跟江暮行。   宴好舔掉手指上沾到的一点奶油,舌尖粉红,唇水润。   江暮行皱眉:“好好吃,别玩。”   宴好嘬着手指:“没玩啊。”   江暮行的呼吸略微粗重。   宴好仿佛没发现似的,用食指刮一点奶油送到江暮行嘴边:“尝尝。”   江暮行的下颌线条蓦地收紧:“自己吃。”   宴好叹一口气:“你这人吧,真的没情……”   “趣”字还没发出来,指尖就被温热的触感包围,接着是一阵刺痛。   等宴好反应过来时,指尖上的奶油已经没了,多了一圈整齐的咬痕,罪魁祸首早就进了房间。   夏水溜过来,暧昧地挤眼睛:“我都看到了。”   宴好摩挲那处咬痕,指尖被电流划过一般酥麻。   “假象啊,假象,都是假象。”   夏水坐下来吃蛋糕:“江暮行的定力之强大很多成年人都比不上,平时就很理智,没什么表情,我以为就算他谈对象了,亲热的时候也是冷冷淡淡的,哪晓得还会有那么……呃,那么激烈的一面。”   宴好曾经也是类似的想法,他一度觉得江暮行的吻都是冰的。   结果只是闷骚罢了。   夏水用手挡在嘴边,八卦地问道:“发展到哪一层了?”   宴好拿叉子叉一块果肉放进嘴里,声音模糊:“比你想的要低一层。”   “why?”   夏水激动地睁大眼睛:“如今已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你俩……”   宴好见张阿姨从厨房出来,连忙打断夏水:“吃你的蛋糕吧。”   张阿姨把玻璃门拉上:“小好,阿姨先回去了啊。”   宴好嗯了声:“路上慢点。”   张阿姨在玄关的鞋柜上翻翻,从红色布袋里拿出一个袋子拎给宴好:“这是阿姨给你的小礼物,生日快乐啊小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宴好伸手去接:“谢谢阿姨。”   ——   张阿姨走后,夏水探头去看袋子里的东西:“哇塞,是相册,张阿姨可以啊。”   “明年就要毕业了,肯定会有很多人互送照片,这个东西实用。”   宴好把相册收好:“班上大多人我都不熟。”   夏水笑眯眯:“那我跟洋葱宋然说声,我们一人送你几十张,保准让你把相册塞满。”   宴好:“……”   “呐,我的。”   夏水抓了搭在椅背上的毛呢外套,从一侧口袋摸出一木盒:“你先别看,等我们走了再看。”   盒子上有一些错综复杂的暗纹,显得华丽精致。   “哟,夏美女大出血啊这是。”   杨丛凑过来:“定做的情侣手串?”   夏水眼睛一瞪,冷飕飕道:“你可以去死了。”   杨丛啧啧:“这就猜对了?不是吧?”   夏水扭头,语速飞快道:“小好,洋葱送你的是数学三年内的高考真题,还有两套理综卷,一本散文集!”   “……”   杨丛:“你他妈……”   夏水:“怎样?”   杨丛:“老子好男不跟女斗。”   夏水:“呸。”   宴好悠哉吃蛋糕,懒得搭理这对活宝,反正也闹不起来,回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杨丛顶着屎壳郎的脸去拿背包,把书跟卷子全搬出来:“还有这个。”   说着就将一张唱片丢到宴好面前的桌上。   “你买这个干嘛,我有……”   宴好话声一停,他看见了唱片左下角的签名,旁边还有一句话。   -祝宴好同学金榜题名。   最喜欢的歌手出过的唱片里面,最喜欢的一张珍藏版,签名,祝福,这齐全的让宴好很惊喜。   “丛丛,字是你自己写的?”   “就你聪明。”   “那你模仿的很像啊。”   “一般般,也就是可以靠这个手艺养家糊口的程度。”   宴好脸一抽。   杨丛作势要抢:“不要还我。”   宴好把唱片抱怀里,连人带椅往后倒。   杨丛扶住椅背:“出息。”   宴好很感动,唱片很好买,签名跟祝福难弄到,他这兄弟铁定花了很大功夫。   “好一出兄弟情深。”   夏水招手:“来来来,两位帅哥,让我们干了这盘蛋糕。”   “……”   ——   杨丛他们走得早,实在是贴在墙上的学习计划又大又显眼。   红色标记好像高考倒计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宴好同学今天还有多少题没做,多少公式没背,要熬夜到多晚。   他们都是好孩子,道德既没沦丧,人形也没扭曲,就默契十足的撤了,换地儿嗨。   宴好等他们三人走了,就在房里看夏水的礼物,的确是手串,两条。   上头都刻了字,不太清晰,要凑到灯光下看,才能看清是大写的英文字母。   一条手串上面刻的是“YY”这两个字,另一条刻着“XF”。   还有张电子贺卡。   宴好盘着腿坐在床上,打开了贺卡,带的生日歌纯音乐。   【当当当当,我最可爱的小好同学,祝你生日快乐。】   【明年这时候你就是大学生了,所以这是你高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很有意义。】   【手串是我老早就请一个亲戚帮忙设计的,非卖品,很低调的情侣款,低调到一般人看不出来,你们戴着不会被人发现小秘密噢,要幸福,永远幸福。】   【最后再说一遍,生日快乐。】 第73章   江暮行在客厅里打扫卫生, 听见宴好的喊声就停下手里的事情进房间。   “怎么了?”   宴好高高举起手串。   江暮行配合道:“好看。”   宴好对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我给你戴上。”   江暮行皱眉:“我不戴。”   宴好把两条手串都拿手里,对江暮行晃晃:“这是夏水送我的,情侣款, 我要跟我男朋友戴,我劝你重新回答一次。”   江暮行:“……”   不多时, 那条刻了“YY”的手串套在了江暮行的腕部。   宴好把另一条给自己戴上,和江暮行的手放在一起, 将有字母的珠子都转上来,凑成“YYXF”,永远幸福。   “明年夏水要出国, 杨丛家里早就做了打算, 他应该也会走,就剩我了。”   宴好的脸上难掩惆怅跟失落,忽然察觉江暮行的气息有变, 他的心里一慌, 连忙解释:“我不是后悔留在国内了啊,你别多想。”   江暮行屈指刮一下他的脸:“没多想。”   宴好不放心:“真的?”   “嗯。”   江暮行安抚道:“到了大学,你会结交到新朋友。”   宴好窝回他怀里:“希望吧。”   不止是情侣, 朋友也很注重缘分,能交心的可遇不可求。   ——   江暮行从口袋里拿出一物:“宋然给你的。”   宴好仰头:“什么?”   “印章?”他打开绒面小布袋,“还有印泥,准备的挺齐全啊。”   宴好手拿印章,在印泥里面用力摁一下, 把印章盖在手上,视野里多了“江好”两个字,不知道是什么字体,圆滚滚的,很可爱。   “……”   宴好愣了:“这是什么?”   江暮行淡声道:“一家人的意思。”   宴好的身子一震,他垂眼看手背上的姓名章,声音有点哑哑的:“替我谢谢宋然。”   “但是,为什么不是宴暮行?”   江暮行摸了下他的柔软头发:“大概是笔画多,不好刻。”   宴好捕捉到什么,猛地坐起来:“难道这印章是宋然自己刻的?”   “他爸是做这个的。”江暮行说,“他有学。”   宴好震惊了:“太牛逼了吧。”   江暮行的薄唇抿直,冷不丁地开口:“我也会。”   “……”宴好笑,“那你也很牛逼喔。”   哄小朋友的语气。   江暮行起身。   宴好迅速站起来往他背上一扑,细细白白两条腿挂在他的腰上:“都说了你很牛逼了,你怎么还生气?”   江暮行无奈:“没生气。”   宴好把脖子往前伸,歪着脑袋看他,本想观察表情,然而只看了一秒,就不自禁地亲上去,鼻息湿湿软软。   “那你不坐床上,走……唔……走什么?”   江暮行含住他的唇轻咬两下:“我要出去拖地。”   宴好摸摸江暮行上下滚动的喉结,轻蹙眉心:“大晚上的拖什么地啊,卫生就不要管了,明天张阿姨过来会弄。”   “等不到明天,”江暮行说,“看着烦心。”   宴好无语了都。   江暮行拍拍他的手:“下来。”   宴好很不情愿地滑回床上,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今天是我在高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完了很快就要过年了,年后时间肯定过得更快,倒计时一百天什么的说来就来,我想跟你感慨感慨。   江暮行的语态严苛:“复习完再说。”   宴好一手搭在眼睛上面,一手挥挥:“你走你走。”   有脚步声靠近,接着他的手被拿开,有微凉的触感落在眉心痣上面。   像一片寒冬里的小雪花,又似是初春晨间的风,轻飘飘的。   却能在顷刻之间让他心跳加速,浑身颤栗,发烫,如至云霄。   ——   宴好躺了会,集中在一处的热浪逐渐各位各位,他把印章放进小布袋里,指尖碰到什么东西,动作一顿,还有别的?   小布袋被宴好倒过来,对着腿抖抖。   有一张照片从袋子里掉了下来。   一寸照,轻微翘边泛黄,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撕下来的。   照片上面有个小男孩,穿着干净整洁的黑白色校服,胸前别着校徽,剪的是锅盖头,睫毛很长,眼睛明亮,脸白白嫩嫩,看着可爱。   宴好垂头看照片中的小男孩,这是江暮行?太不像了,他愣怔好半天,跳下床快速跑到客厅。   “毛躁什……”   江暮行看见宴好举到自己跟前的一寸照,话声停止,神色有瞬间的微滞。   宴好笑着拉长了声音:“这是哪家的小弟弟啊?”   江暮行继续整理茶几上的书刊,一本本收起来,放进收纳篮里。   宴好拽他衣服。   江暮行直起身:“哪来的照片?”   宴好看看照片,看看真人,又去看照片,细找五官上的变化:“就宋然那小布袋里的,他竟然把小学的你送给我了,真是有心。”   江暮行的额角一抽。   “你小学是单眼皮。”宴好单手勾住江暮行,把他往下拉一些,近距离看他的眼睛,“怎么后来就成内双了?”   江暮行:“随便长的。”   宴好:“……”   “还有你的发质也太好了吧,小学就厚厚一层,经历一个初中,大半个高中,发量还是多。”   宴好拨拨江暮行的发顶:“我都看不见你的发际线。”   江暮行头发被拨的凌乱,叹息道:“好了,你头发也不少。”   “怎么不少?我头发又细又软,说好听点是飘逸,事实是潜在谢顶大户,不能不重视。”   宴好摸头,宝贝似的顺顺头发丝:“我今天好像还没吃芝麻糊吧?”   江暮行扶额:“你吃了。”   “是吗?”宴好想了想,“我怎么没印象?”   江暮行提醒道:“你吃了一碗。”   “做题的时候吃的吧,那会你给我什么我都吃,看都不带看的。”   宴好一脸正色:“我决定明天要两碗起,早晚各一碗,坚持到明年高考。”   说着就抓住江暮行的手:“我的好班长,你一定要监督我。”   江暮行哭笑不得:“少摸,摸多了会秃。”   宴好咳一声:“我主要就摸刘海。”   江暮行:“会油。”   宴好:“……”   ——   “宋然跟你又不是一个小学的,他是怎么弄到的照片?”宴好十分好奇。   “我也很想知道。”   江暮行伸手:“照片给我。”   宴好顿时后退好几步:“不行,这是宋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跟你没关系。”   江暮行:“……”   “这照片上的你真的好嫩好小,看着就是很乖,很有家教,而且很好欺负的样子。”   宴好正说笑着,脑中冷不防地闪过一些东西,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变。   江暮行家里是在他小学毕业出的事。   照片上的他还有一个幸福的家。   宴好的脑袋耷拉下去,心情一落千丈,江暮行看到照片,肯定想起以前家里好好的时候,免不了会牵扯出之后的变故。   人事全非的悲凉无力。   宴好自责得嘴唇发抖,耳边倏然响起江暮行的声音:“你再去找找。”   “什么?”宴好没反应过来。   江暮行的嗓音带着几分温和,看不出有任何低落,更别说是厌烦。   “以我对宋然的了解,他能弄到我的小学照片,百分之九十以上就会有初中照。”   宴好下意识跑回房间,拿了小布袋,眯一只眼睛凑上去看,里面还真有一张照片。   大概是后面有点黏,沾布袋上了,所以抖的时候没掉出来。   宴好把两张照片放一起,初中的江暮行还是穿的校服,黄白色的,头发蓄得整齐利落,他跟小学比,变化巨大。   脸上软乎乎的肉没了,皮肤变成风吹日晒后的健康色,轮廓显现出来,很消瘦,而且眼神都变了。   不再有懵懂跟天真,只有冷漠沉寂。   被迫长大了。   宴好的胸口堵得慌,他摸着初中时的江暮行,心想早点认识就好了。   那时候应该是江暮行最困难最难捱的阶段。   可惜几年后他们的命运才有交集。   宴好把两张一寸照郑重地放进抽屉里,给宋然发了条信息。   -印章跟照片谢了。   宋然过十几分钟回的。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老江就拜托你了【抱拳】。   ——   宴好做了大半张物理试卷,中途陆陆续续收到亲戚们的短信祝福,包括汪霏霏的。   生日每年都有,今年因为一些事,变得尤其有意义。   宴好在江暮行进来拿睡衣洗澡的时候叫住他,说出憋了好几天的话:“我的情书呢?”   江暮行翻开床头的一本书,将夹在其中两页的一张纸递过去。   宴好认出是他的签名纸,一下就呆住了。   江暮行俯视他傻愣的模样:“拿着。”   宴好一个激灵,颤着手去接,透过纸折起来的缝隙往里面看。   有很多字,铅笔写的“我是宴好男朋友”那句话擦掉了。   这是情书,也是承诺书。   江暮行不知道给了他多少承诺,都在纸上。   宴好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把纸塞抽屉里,呼吸急促道:“我等你睡着了再看。”   江暮行捏捏他通红的脸:“随你。”   ——   宴好费了很大的劲才平复下来,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江暮行的,他忍不住瞄一眼,冲卫生间喊:“江暮行,Q上有人找你!”   卫生间里传出江暮行的应答:“你看一下。”   宴好就等着这句,他飞快划来对话框见是班上的一个女生,在线找江暮行问数学题。   图片拍的非常清晰,底下还有个卖萌的小表情,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   宴好用力扣了下笔头,就把笔大力按在了桌上。   江暮行洗完澡出来,听宴好说了事情大概,边擦头发边道:“你试着做一做。”   宴好:“啊?”   江暮行:“我让你做这道题。”   宴好脑子是蒙的,条件反射地抗拒:“太难了,我不会。”   “不要只是看看觉得难就不动笔。”江暮行说,“你试着推算,能做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   宴好的醋味全被江暮行的硬核教学冲散了,他看看对话框里的那道题,脑阔疼:“我还有卷子没做完呢。”   江暮行:“不急,换一下思维。”   宴好:“……”   题是真的难,宴好感觉一中就没几个人能解出来,他费尽脑汁划拉了满满一草稿纸,翻页写出演算步骤,尽力了。   江暮行看了看他的解题步骤:“满分如果是十五分,你能拿到九到十分。”   宴好满脸的不敢置信:“我这么厉害?”   江暮行勾唇:“进步很大。”   宴好飘飘然。   江暮行的目光掠过桌上的蓝色小闹钟,快零点了,他突兀道:“去洗澡。”   宴好迷茫道:“我洗过了。”   江暮行居高临下看他:“再去冲一下。”   宴好瘫在椅子里,犯懒了:“不用了吧?”   江暮行轻捻他后颈:“黏。”   宴好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摘了脖子上的小玉片,抱着干净的衣服去冲澡。   等宴好冲完澡出来,准备把小玉片戴回去时,看见绳子上面多了一个银圈。 第74章   那晚宴好几乎没怎么睡, 不是摸摸情书, 就是摸摸戒指,摸摸身边的江暮行。   他既希望时间能走快点,最好一转眼就跟江暮行白头偕老, 又希望时间慢点走,不想错过江暮行生命里的任何一个阶段。   但时间的快慢是由不得他的。   该来的, 该走的,该失去的, 该拥有的,都会依次登场。   ——   去年一中的高三寒假是八天,今年只有六天半, 短得丧心病狂, 让人欲哭无泪。   除夕那天,宴好跟江暮行去医院接他妈妈,当晚两家人在饭店吃了一顿年夜饭, 算是见个面。   周翠已经处在康复期了, 病症减轻了很多,再加上儿子来接她出院过年了,她的精气神非常好, 简单收拾一番,散发出知性又艺术的清淡气质,一举一动都很得体。   宴明城跟倪清又是体面人,涵养文化都高,既然跟儿子沟早已沟通过, 也同意了,就不会再有半点为难的姿态,也不会因为身份背景,就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势。   一顿饭下来,整体还算温馨,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饭后,家长们喝茶闲聊,两个小孩去街上玩了。   ——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   生活节奏如同上了发条,快得一匹,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了。   宴好这一年的辞旧迎新却过得尤其开心,他捧着一大杯热乎乎的奶茶,深吸一口新年的空气。   “小时候一到三十那天,外面很多店晚上六七点就会关门,街上没什么人,现在过年,店基本都开着,家里没多少人了。”   宴好感慨完了,问道:“你去年看春晚了吗?”   江暮行呵出雾气:“在打工。”   宴好猛地停下脚步,他扭过头,看站在霓虹灯下的男朋友。   江暮行眉眼微低:“嗯?”   宴好抿了抿嘴角:“以后过年你都不要再打工了。”   江暮行揉他头发。   “那今年一起看吧。”宴好抓起江暮行的手腕,看手表,“我们再逛一逛就回去。”   江暮行见几个小孩笑闹着往这边跑,就把他往身边拉拉。   宴好又感慨起来:“去年过年我没出来玩,就在家打游戏,怎么也没想到今年过年能跟你一块儿出来。”   原来只能在梦里才有的,现在都得到了。   宴好瞥瞥走在身旁的江暮行,喜欢的人竟然也喜欢自己,这运气究竟得有多好?   他想到这里,就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好运气背后是另一人的蓄谋已久。   或许知道一点,却不够远远深入。   江暮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街上喧闹无比,他带宴好拐进附近的巷子里,周遭安静了点才接起电话。   宴好喝着奶茶,等他挂了问:“怎么了?”   江暮行说道:“你爸妈在他们酒店给我妈开了个房间。”   宴好一愣:“那他们三晚上都不来公寓?”   江暮行点头:“红包在枕头底下。”   宴好撇嘴:“我爸现在有事都不找我了,直接找你,搞的就跟你是我监护人一样,看来他对你很满意。”   埋怨是假,开心是真。   江暮行吻了吻他有点凉的脸颊。   ——   宴好他们几个单独建了个群,有个挺大众的名儿,叫“好朋友一生一起走”。   三十早上群里就开始下红包雨,下到晚上,雨势不但没停歇,反而更猛。   五个人愣是舞出了五百个人的动静。   宴好坐在广场前,面向喷泉,挨个戳红包,从最底下一路往上戳,戳到最后没耐心了就发红包。   杨大仙:操,两百的红包,老子才抢三块七。   你夏姐:所以说你人品不行。   宋老哥:确实不行。   宴邦尼:一直不行。   三点水:从来都不行。   宋老哥:什么情况,老江?   你夏姐:哇哦。   杨大仙:卧槽!小好,你拿他手机发的吧?   宴好闲闲地敲手机键盘:你说呢。   江暮行将一串冰糖葫芦送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一个,嘎嘣脆,味道又酸又甜。   钢琴曲一响,喷泉就窜起来了,里层外层的一根根水柱随着音乐节奏不断变化,一圈绕一圈,水雾弥漫得四处都是。   宴好跟杨丛他们扯闲篇,说自己在外面。   你夏姐:我猜在丰西广场。   宋老哥:同上。   杨大仙:???   你夏姐:那儿今晚有喷泉表演,超多人。   杨大仙:冷死人了都快,看个屁的喷泉,还不如在家嗑瓜子。   你夏姐:啧啧。   宋老哥:一首《单身情歌》送给你。   杨大仙:共勉。   宴好笑得前俯后仰。   江暮行拉他起来:“走了。”   宴好边下台阶,边在群里发了四个专属红包,有江暮行的一份。   祝福语都是“虎年大吉”。   ——   宴好跟江暮行离开广场,远处的天边传来爆响,一朵烟花冲进夜幕里炸开,绚丽一瞬就化成了无数光点,朝着不同方向划去。   “这绝对是花大价钱买的。”   宴好仰起头:“真好看。”   江暮行看着少年眼里的光彩:“嗯。”   宴好打了个喷嚏,他戴上口罩,把外套后面的帽子捞上来扣在棒球帽上面,系紧帽子两侧的抽绳,在下巴底下打个结,把整个脑袋都护得很严实。   江暮行见他冻成那样就皱眉头:“回去。”   “不是距离晚会还有些时间吗?这边离公寓又不远,打车起步价。”   宴好用胳膊肘碰他:“我想到了一个事。”   江暮行侧低头看过去:“什么?”   “你跟我来。”   宴好一时兴起,拽上江暮行直奔广场的地下一层,去风云再起抓娃娃。   江暮行刚进去就想出来。   人太多了,外围闹哄哄的,每个娃娃机前面都站了一圈人,玩得多,围观的更多。   宴好按着江暮行的肩膀把他往里面推,一路推到一台机器前。   一个年轻妈妈正在抓兔子,旁边跟着孩子,她让孩子站过来点,对宴好跟江暮行友好地微笑,在江暮行脸上多看了两眼。   宴好趁年轻妈妈继续投币的时候,快速把江暮行的口罩往上拉拉,手指指机器里的白毛长耳兔,大声喊:“哥,我想要那只兔子!”   江暮行:“……”   他扫了宴好一眼,家里不是已经有两只了?   宴好用嘴型说了几个字:“它们需要一个宝宝。”   江暮行无语。   ——   那个年轻妈妈投了七八次都没抓到兔子,带着孩子去了旁边的机器。   江暮行走上前,投币转摇杆。   宴好在一边歪着头检查爪子角度:“这个我没怎么跟杨丛玩过,我觉得……”   话没说完,一只白毛长耳兔就被爪子抓起来,晃动着掉进了洞口里面。   宴好傻了。   江暮行踢踢他:“拿兔子。”   宴好回了神,赶紧蹲下来捞出兔子。   一旁的年轻妈妈往他们这边看:“你们这边快就抓到了?”   “运气好。”   宴好发现小孩眼巴巴地望着他手里的兔子,充满童真的眼睛里写满了羡慕跟喜爱,他就把兔子递过去:“给你吧。”   小孩抱住兔子躲到妈妈身后,害羞地探出头。   年轻妈妈忙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宴好笑着说,“我哥很厉害的,他还能抓得到。”   说着就冲江暮行眨眼:“是吧,哥。”   “是。”江暮行把他的脸捏通红。   ——   每台机器的抓力都不同,每次的抓力又会有区别。   江暮行抓起来过一次之后,接下来几次都没成功,每次都是抓起来了,爪子颤抖着松开,兔子掉得东倒西歪。   宴好喊店员过来把里面的兔子摆了摆,嘴上说个不停。   “不是,你那个,要不你把爪子调到兔子上面,别按按钮,等时间到了,爪子自己下去。”   “甩爪子啊,摇个三百六十度,等爪子不抖了,就立刻下勾。”   “不行不行,角度没调好,卡兔子脖子那里卡得不够准。”   “……”   江暮行松开摇杆:“你来。”   宴好把肉松饼给他拿着,想理理戳到眼睛的刘海,结果理得更乱,索性随便拨了拨:“我来就我来,你看着我抓。”   换宴好抓了,江暮行也没清净,一会被指使看爪子角度有没有对准,一会又被要求站开点。   宴好的精神高度紧张,连着抓几次都是收获零,他默默挪开位置,拿走江暮行拎在手里的肉松饼。   “算了,还是你来吧。”   江暮行把玩指间的游戏币:“抓娃娃是概率性的事情。”   言下之意是兔子抓过一次,下一次怕是要再达到一定的次数才行,还是别抓了。   “时间够,”宴好看手机,“再抓抓。”   江暮行掐眉心,算了,抓吧。   ——   回去的时候,宴好拖了一大袋子娃娃:“太多了。”   江暮行睨他:“这也要那也要,现在又嫌多。”   宴好嘀咕:“当我没说。”   消停一小会,他又唠叨:“真的多,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洗。”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讲解步骤:“盆里放水,加洗衣液,把娃娃丢进去手洗,再脱水。”   宴好:“……”   “哥,你不帮我洗吗?”   江暮行绷着脸:“我不喜欢。”   宴好咕哝:“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   江暮行的余光掠向他头顶:“那你还要?”   宴好小声顶嘴:“我每次说要,你都不劝我,就帮我抓,我膨胀了呗。”   江暮行的太阳穴涨疼。   “找个好天气我们一起洗吧。”   宴好的语气雀跃:“到时候洗干净了就摆客厅里,飘窗跟地板也可以摆。”   江暮行听着他的描述,眼前浮现对应的画面,就听他又来一句:“明年高考完退了公寓,我就把这些娃娃打包寄到A市,让它们跟我们住个四年。”   宴好满怀憧憬:“最后何去何从,四年后再说。”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不嫌麻烦?”   “不嫌。”   宴好把袋子给他:“拿着,我去买两个烤红薯,看晚会吃。”   江暮行抬眉:“我去买。”   “不行。”   宴好的声音一冷:“你不许去。”   说着就把一袋子娃娃塞江暮行怀里,径自跑向摊子前,站在几个年轻女孩子边上挑红薯。   江暮行的眼睛始终追逐着宴好。   ——   八点整,春节晚会正式开始。   宴好跟江暮行还在路上,他俩到家打开电视机,开场舞《回家过年》已经接近尾声。   江暮行喝了几口水就阔步走进卫生间。   宴好拉上客厅的窗帘,坐到沙发上吃烤红薯看节目,江暮行晕车这个事,真不好解决。   急不来,只能慢慢调整。   宴好隔着塑料袋把红薯皮剥下去点,用勺子挖一块香喷喷的金黄瓜瓤。   正吹着呢,就听见了卫生间里的喊声。   “宴好,你进来。”   “怎么了?”   宴好走过去打开门:“吐了还是?”   江暮行示意看他一地的水。   宴好一脸吃惊:“这怎么搞的?”   江暮行指水龙头:“我进来的时候,水龙头开着,水池是满的。”   宴好下意识问:“最后是谁用的卫生间?”   江暮行看着他。   宴好也看过去,跟他对视,很无辜:“是我吗?”   江暮行面上波澜不起,浅淡的两片唇抿着,一语不发。   宴好自行把“吗”字去掉:“是我。”   江暮行的目光里尽是严厉。   宴好缩脖子,试图讨好他:“今天是大年三十。”   江暮行走近他。   宴好后退两步,背靠上门框:“现在正在直播春节晚会,你听听,主持人在说贺词,说得可好了。”   江暮行走到他面前。   宴好搬出保命符:“我喜欢你。”   江暮行的面部线条瞬间就软了,无奈道:“浪费了很多水,回来晚点卫生间就要淹了,以后别这么马虎。”   “听领导的。”宴好松口气。   ——   宴好帮着江暮行清理完卫生间的地板,红薯都快凉了,他吸口气吃完,满足地窝进了沙发里。   人生有大追求,也要有小追求。   一个烤红薯下肚,今晚的冷风吹得值了。   宴好勾出挂在绳子上面的小玉片和戒指,挨个亲了亲,新年快乐。   江暮行一坐过来,宴好就想也不想地黏上去,手脚缠着他。   “明天早上去烧香啊。”   江暮行够到遥控器,把音量调小一点:“烧什么香?”   宴好摸江暮行手上的茧子:“烧最粗的香,我想求佛祖保佑我考大学。”   江暮行的面色漆黑,完全不能认同他的做法:“不如多做几道题来得实用。”   “题要做,香也要烧。”宴好倒在他腿上,仰着脸看他,“考上了A大,我就去还愿。”   江暮行没多说:“随你吧。”   “怎么回事,”   宴好坐起来,表情严肃,“班长,你怎么越来越没原则了?”   “别闹,”江暮行掐住他纤细的腰,“看晚会。”   小品《新房》结束了,歌曲《春天里》唱了起来。   沉重,震撼,励志,勇敢。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宴好跟着唱了句副歌,扒在江暮行肩头,安静地凝视江暮行的侧脸。   痴迷跟热爱从里蔓延到外,一点点流进眼里,极其闪耀动人。   江暮行没什么表情地听歌,几个瞬息之后,他侧过身,捂住了宴好的眼睛。   宴好看不见了:“干嘛?”   江暮行没说话。   宴好笑着凑近,红润的唇微翘,尾音软绵绵的:“要亲我?”   江暮行开了口,嗓音暗哑:“不亲。”   宴好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用膝盖蹭江暮行:“那你捂我眼睛干什么?”   江暮行头低了点,在他耳边吐息:“你把我看硬了。”   “……”   宴好的呼吸快了些,他舔舔下唇:“那我……”   刚说两个字,唇就被咬了,他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电视里的歌声没有停止,歌手还在撕扯着嗓子吼。   电视机前有粗重的气息,夹杂着细微又撩人的哼声。   江暮行埋头在宴好脖子里亲吻。   少年全身颤栗,手指蜷缩着扣进沙发里面,指尖泛红,断断续续地溢出轻喘。   难受,羞耻,又舒服,极度的亢奋着。 第75章   宴好正跟江暮行亲得忘乎所以, 敲门声突然响了。   “小好?”   是宴明城。   江暮行深呼吸, 快速将宴好的毛衣跟裤子整理好了,却在看他微张着湿润发肿的唇,眼神迷蒙又贪婪地望着自己时, 刚拢起的理智又要松散。   “起来。”   江暮行把少年散开的刘海顺顺,遮住那颗媚至极的小朱砂痣, 嗓音沙哑。   宴好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染了层粉色,呼吸紊乱, 眼角潮湿泛红:“我起不来,腿软。”   江暮行把他捞怀里,抱小孩一样抱去卫生间:“你把脸洗一下。”   话落就将卫生间的门带上, 重重抹了把脸才去开大门。   宴明城走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江暮行回道:“看晚会,声音开大了,一开始没听见。”   宴明城把车钥匙丢鞋柜上面:“小好呢?”   江暮行关上门:“在卫生间。”   宴明城忽地转过身。   江暮行的面色淡然, 姿态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宴明城发现这孩子竟然跟自己差不多高, 但还在长身体,早晚会超过他,个子算很高了。   抛开相貌不谈, 作为一个高中生,才智跟能力也都是一等一的,没得挑。   就是心思深沉。   同龄人远远比不上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也不一定能做到不露声色。   宴明城指一下鞋柜上的镜子。   江暮行没看,他知道自己嘴破了, 宴好咬的。   宴明城长话短说,言词既有长辈的温和,又不失犀利:“你们还没毕业,分寸能把握好?”   江暮行点头。   宴明城便不再说什么。   ——   宴好在卫生间平息了出来,跟客厅里的江暮行眼神交流:我爸走了?   江暮行示意他看次卧。   宴好把湿漉漉的刘海往后抓抓,吸一口气去敲敲门。   里面响着宴明城的声音:“进来。”   宴好转着门把手进去,看到他爸坐在椅子上抽烟,不假思索道:“爸,你不是跟我妈在酒店过二人世界吗?怎么到我这来了?”   宴明城对着烟灰缸弹一下烟灰:“怎么,来的不是时候?”   宴好装傻:“什么?”   “……”   宴明城嘬一口烟:“我晚上在这过夜。”   宴好立即冲过去:“是不是跟我妈吵架了?”   宴明城沉默。   宴好的脸色一变:“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宴明城吼儿子:“不准打!”   房里气氛压抑。   宴好焦躁地抠着手指:“吃饭的时候不是没什么事吗?”   “大过年的,能不闹吗爸,你们都结婚好多年了,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   宴明城叹息,吓到儿子了:“放松点,我跟你妈不是婚姻跟感情出了问题,只是明年要合作一个项目,交流的过程中产生了点分歧。”   “简单点就是,初次谈崩了。”   宴好听得眼角直抽:“你们今晚还谈工作?”   宴明城按太阳穴:“谈到那上面去了。”   宴好坐到床上,有时候他感觉自己不是亲生的,他热爱生活,积极追求想要的东西,然而关于将来的事业,却并没有多大的野心跟抱负,更不可能把时间都献给工作。   但他就是亲生的,脸说明一切。   基因真的很奇妙。   宴好看自己的手:“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作为爷们,把自己老婆一个人丢在酒店里,这是很没品的行为。”   宴明城被一口烟呛到了。   “而且还是在大年三十晚上,除夕夜。”   宴好挥掉飘到眼前的烟雾:“爸,我妈再强大也是个女孩子。”   宴明城又呛到了,这次是笑的:“四十岁的女孩子。”   “怎么了?”宴好一副敢说不行就告状的样子,“不行吗?”   宴明城扶住额头:“行行行。”   宴好瞧着他爸那样有点像丧家犬,可能是被赶出来的,又担心主人有没有气伤自己,他的心念一动:“我妈现在没准在哭。”   宴明城指间的烟一抖。   宴好唉声叹气:“爸,你要是真不回去,还是给我妈打个电话吧,不然她以为你只是出去透个气,会一直等你。”   宴明城嫌儿子聒噪得很:“兔崽子,你话怎么这么多?”   “你俩吵架,我不过问,你说我没良心,我过问了,你又说我话多。”   宴好在裤子口袋里摸摸,什么吃的也没有,他就啃指甲:“我有理由怀疑爸你是有气不敢冲我妈撒,就朝我招呼。”   “反正老婆需要哄,儿子不需要。”   宴明城挺硬朗的脸黑成锅底:“你这一堆一堆的都是跟谁学的?”   “自学。”宴好耸肩,“我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没经验没招数,只能多看一些理论知识,给自己充充电。”   宴明城不轻不重地踹儿子一脚:“作业还不够你做的?”   “老话说时间就是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看你愿不愿意挤。”   宴好咧嘴笑:“真的,有句话,我很喜欢,在这里我想送给爸,就当做新年礼物了。”   “那句话就是,沟通是所有问题的解药,所有,all。”   “……”   宴明城沉吟片刻,掐灭烟头往烟灰缸里一丢,拿了大衣搭臂弯里起身。   宴好明知故问:“爸,这就走了啊?”   宴明城懒得搭理。   宴好朝他爸的背影喊:“路上开车慢点,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不关机的。”   “还有,爸,你跟我妈好好聊,公私分明是对的,但关上门还是一家人是不,项目利润上让着她点,她是你老婆,应该的哈,新年快乐喔。”   宴明城抬了下带着婚戒的手,算是回应。   ——   宴好走到客厅,看了江暮行一会才走上前,在他旁边坐下来,这一下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爸跟我妈闹了点小矛盾。”   江暮行问道:“解决了?”   宴好捞了个小橘子剥开:“解决是肯定能解决的,就是……那个,怎么说呢,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聚少离多,沟通上面不是很够,又各有自己的企业跟员工要负责,大家小家的位置搅在一起了。”   江暮行的眉头皱了皱,低声道:“你别胡思乱想。”   宴好抿起嘴。   江暮行眉头皱得更紧,少有的束手无策。   宴好哈哈大笑着倒在江暮行身上:“你也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啊。”   江暮行箍住他的后腰。   “嘶,”宴好疼得吸气,“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就是喜欢看你关心我。”   江暮行默了一会:“那你爸妈没事?”   “没事儿。”   宴好看江暮行下唇的咬伤:“疼不疼?”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面:“不疼。”   “既然不疼,”宴好的喉咙里一阵发干,“那让我再咬一口?”   刚说完,他还没征得同意,就凑上去,咬住江暮行的唇角,眼睛睁着,弯弯的睫毛轻颤。   江暮行任由宴好折腾,只是在他要点火的时候,及时钳住了他的手。   宴好一脸无辜:“干嘛?”   江暮行用干燥粗糙的掌心包住他柔软的手,目光深谙。   宴好对江暮行笑:“我就想亲一下。”   江暮行的下颌线条猝然抽紧:“不行。”   宴好吃掉最后一片橘肉:“哦。”   话音落下,他就从果盘里拿了根水果味的棒棒糖,慢悠悠撕开糖衣。   电视里放的是小品《同桌的你》,都是家喻户晓的演员,实力很强,观众席的笑声一波接一波。   宴好的气息里掺杂了清甜的果香,他一下一下舔橙色棒棒糖,吸溜声黏湿绵长。   江暮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品。   宴好含住棒棒糖,舌尖裹着,用力吸了一口。   下一刻棒棒糖就被一只手拿走。   江暮行大力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朝着自己的腿部摁了下去……   ——   宴好睡前在群里提了烧香的事,杨丛跟宋然都说要去。   前者是无聊,后者纯粹就是想爬山。   夏水因为身体原因,爬不了山,就让他们把她的那份带上,多烧一炷香,多捐一份功德。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四人前往朝明寺。   大年初一,上山的人挺多。   云层厚,太阳露脸的次数很少,逮不逮得到全看缘分。   虽然宴好有刻意锻炼,体力还是四人里头的垫底,他每次只要一喊累,杨丛那货就逼逼烧香要有诚意,不能嫌山难爬,不能嫌路难走,佛祖在打分,小心不及格。   宴好就一边咬牙爬石阶,一边在心里默念“我要上A大”,累得够呛。   反观江暮行,背着装了水跟食物的大背包,步子依旧轻松。   人比人,气死人。   途径山间瀑布,流动的水潭清澈见底。   四人都停下来拍照,你给我拍,我给你拍,我给你们拍,你给我们拍,我们几个一起拍。   少年们朝气蓬勃地忙活了十来分钟,照片拍完就俩俩分开。   杨丛坐在石头上大口喝可乐,宋然啃面包,狼吞虎咽。   他俩吃饱喝足,发现宴好跟江暮行还在看照片。   相机是江暮行拿着的,宴好挨着他,手缩在蓝色冲锋衣的袖子里,只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一张张划照片,嘴里咕哝个不停“这张你好帅”“这张也帅”。   杨丛和宋然刚靠近,正好听见宴好饱含真挚地说了句:“好帅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瞄一眼,那张照片不出意外是江暮行,怕糊了,脸都看不清。   杨丛:“……”   宋然推推眼镜,客观评价:“是真爱。”   杨丛“啧”了声:“爱到眼瞎。” 第76章   宴好的体力在半山腰彻底耗尽, 不得不找地儿瘫着歇息。   杨丛鄙视:“作为一朵祖国的花儿, 一根未来的栋梁,这才哪到哪,就不行了?”   宴好背靠着树, 脸上都是细密的热汗,不耐烦道:“闭嘴吧你。”   杨丛见江暮行打开背包给宴好拿喝的,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皮子,没凑热闹, 上一边坐着去了。   宋然也累得不轻,鞋上都是泥啊草啊的,路上还滑了一跤, 差点当场来个撕心裂肺的劈叉, 这会很狼狈。   杨丛脱下冲锋衣丢一边,撸起卫衣袖子,露出肌肉虬扎的小臂, 搔几下汗湿的板寸。   “大叔大妈爬山都不带喘的, 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遛弯似的,到了咱这一代, 掉链子。”   “你没掉,老江也没,你俩牛逼。”   宋然摘下眼镜,抹一把湿热的脸:“我也还能撑一撑,宴好是要了命。”   “老江没监督他运动吗?体力那么差, 不符合青少年身的平均水平。”   杨丛拿出手机,用拇指把屏幕推上去:“搞学习已经快不行了,哪还有精力锻炼。”   “不应该啊,就算不能游泳跑步引体向上什么的,每天也总有双人运动吧?”   杨丛玩飞车游戏:“什么双人运动?”   宋然表情复杂:“哥们,你纯洁的让我猝不及防。”   杨丛反应过来,踢了他一脚:“滚!”   完了就往宴好跟江暮行那边看了眼,把两人的体格跟身形做了个比较,默了。   宴好有所察觉,扭头对上杨丛如同便秘了的视线,眼神询问,干嘛?   杨丛横着眼,你说干嘛,担心你被日。   宴好回他一个眼神,哦。   杨丛:“……”   这他妈是爱?确定不是鬼迷心窍?   算了算了算了,杨丛锤锤憋闷的胸口,俗话说如什么鱼什么水的,自己选的,自己受,开心不开心的,自己最能体会。   不过,江暮行要是辜负了他兄弟,那什么就别说了,弄死。   ——   江暮行在接电话,眉峰拢在一起,面色不太好。   宴好侧耳听,用嘴型问江暮行:是你妈?   江暮行将手机举到他耳边,电话里是周翠的声音:“是小好吗?”   宴好嘴里的饼干喷了出去,手足无措地应答:“诶,是我,阿姨新年好!”   周翠的语气很温和:“我听小暮说你们去朝明寺了啊。”   宴好点点头,后知后觉江暮行妈妈看不见,就连忙说了句:“要高考了,想来烧个香。”   周翠说挺好的:“阿姨也去庙里了。”   宴好愕然:“啊?哪儿?”   周翠说是在Y市。   宴好忙问:“您一个人去的吗?”   “不是,”周翠说,“有周医生。”   宴好愣了好一会,想起来了,是那个懂画的主治医生。   周翠那头还在庙里,背景有些嘈杂:“阿姨给你挂了红条子,希望你高考顺利。”   宴好有一些受宠若惊,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谢谢您。”   电话没挂,周翠也没声音。   宴好偷瞄举着手机的江暮行,若有所思几瞬,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阿姨,您有什么话都可以说。”   “也没什么,”   周翠显得有点尴尬,也有点慌:“那就这样,阿姨挂了,你们在外面担心点。”   宴好一头雾水,他用胳膊肘碰碰江暮行:“怎么了这是?”   江暮行收起手机:“吃你的饼干。”   宴好条件反射地把饼干送到嘴边,咔滋咔滋咬着,腮帮子鼓起来了也没消停:“不能告诉我?”   江暮行拧开保温杯,倒大半杯水进盖子里,等山风吹凉了就递给他。   宴好没伸手接,而是就着江暮行的手凑过去“滋溜”喝水,喝完继续问:“到底怎么了?”   江暮行又倒水:“她给我们求了平安福。”   宴好的双眼微微一睁,不解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   江暮行沉声开口:“还想算卦。”   宴好拆饼干袋的动作一顿:“啊?”   江暮行摩挲杯盖:“找我要你的生辰八字,我没给。”   宴好没转过来弯,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怕算命的说些我不好的话?”   江暮行沉默不语。   宴好愣愣看了江暮行一阵,红了脸,小声说道:“不可能的,你想多了,他们有职业操守。”   下一刻他惊道:“你知道我的生辰八字?”   江暮行“嗯”了声:“抽屉里有块时来运转的玉,上面有。”   宴好的脑子转了转,对应的记忆片段浮了出来。   有一年,他犹如霉运之子,杨丛不知道哪儿弄来的那块玉,说放什么方位,几年不动,保准转运。   后来他就给忘了。   宴好想到什么,眼睛瞪大,急急道:“你没动玉的位置吧?”   江暮行侧头:“嗯?”   “玉的位置不能动。”宴好虔诚地双手合拢放在胸前,“我能做你男朋友,多亏它。”   江暮行:“……”   ——   太阳跟云层激烈冲撞了很久,射出一缕缕阳光。   天色染上金色光晕,山风似乎都温暖多了。   宴好抓着相机给江暮行拍照:“看这边,看我。”   江暮行停下整理背包的动作转过脸,正对着他,眉骨清晰深刻,眼褶深,长睫微搭眼帘,目光温柔。   镜头后面的宴好有一瞬失了神,忘记了语言。   “喂,还上不上了啊?”   杨丛吼了一嗓子,吓跑了飘起来的梦幻色彩。   宴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忘了按快门,没拍下那一瞬间的江暮行,气的冲杨丛瞪过去,眼神阴凉。   杨丛莫名其妙受到眼刀的暴击,懵逼得很:“操,我招谁惹谁了?”   旁边的宋然爬起来:“哥们,你需要反省。”   杨丛更懵:“什么玩意儿?”   “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那两人刚才已经进入偶像剧情境了,”宋然恨铁不成钢一般直摇头,“你倒好,搞破坏。”   杨丛翻白眼:“啧。”   宋然朝镜片哈口气:“我曾经参加过一场辩论,我方论点是智商低的人,情商不一定低。”   “当时我是队长,带领我方赢了,现在我不禁……”   杨丛直接锁喉。   ——   四人拖拖拉拉地上山。   宴好隔一会就剥一颗苹果糖吃。   江暮行没收他撕一半的糖果:“少吃点。”   宴好不满道:“糖也不能吃?”   江暮行把他那边的树枝拨开:“越吃越渴。”   宴好无所谓:“渴了就喝水呗,咱背的水够了,实在不行,路上还有挑夫,吃的喝的都有。”   “水是够。”江暮行说,“公共厕所不够。”   宴好突生一股尿意,他的脸色一变:“这儿有厕所吗?”   江暮行的脚步顿住。   后面的宋然踩着石阶上来:“怎么不走了?”   宴好揩掉鼻尖上的汗珠:“我想撒尿。”   宋然告诉他暴露的现实:“上一个厕所已经离我们很远了,下一个厕所在远方,你找个隐蔽的树丛撒吧。”   宴好满脸郁结的表情。   江暮行环顾周围:“跟我来。”   宴好没动。   江暮行皱眉:“要憋?”   宴好抿了抿嘴:“我试试。”   江暮行的面部漆黑。   两人僵了一小会,江暮行妥协:“憋不住就跟我说,提前说,我带你找地方,别尿裤子。”   宴好抽着嘴来一句:“放心吧。”   “放心什么?”江暮行看他被风吹得动来动去的呆毛,“糖能不能不吃了?”   宴好咽唾沫:“能。”   宋然亲眼见到这一幕,有种智商出现bug的感觉,他忍不住找杨丛探讨:“你说老江这到底是训话,还是哄?”   杨丛手插兜,借着身高优势俯视他,眼尾上挑,颇有种悲悯人间的气势。   “施主,答案已在你心中,何必多此一举。”   宋然:“……”   杨丛开始录视频,人啊树啊杂草啊,小野花怪石什么的都拍拍。   宋然古怪道:“这有什么好拍的?”   “给夏水看。”杨丛懒洋洋的,“那货从来没爬过山,是个好奇宝宝。”   宋然收敛了轻松之色,欲言又止:“真看不出来她有心脏病。”   “看不出来是正常的,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她丫的就是一乐天派。”   杨丛瞥见了不知道什么花,过去拍了。   宋然八卦地问宴好:“我觉得老杨跟夏水挺配的,两人有可能吗?”   “应该没可能。”宴好说,“他喜欢瓜子脸的女生,夏水是鹅蛋脸。”   宋然难以置信样:“没想到老杨同志比我还肤浅。”   宴好随口一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宋然一秒变腼腆:“我喜欢眼睛大的。”   宴好挑眉:“那你俩不分伯仲啊。”   宋然:“……也是。”   等宴好去杨丛那了,宋然就跟江暮行吐槽:“你不管管你男朋友?”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管什么?”   宋然挥挥手:“你没看他损我?”   江暮行扫向宋然:“我只看到他在陈述事实。”   宋然匪夷所思:“老江,你谈恋爱这么宠?”   江暮行淡淡道:“废话。”   ——   烧香祈福这个事,信的不要说不信的,不信的也不要嘲讽信的。   各有各的选择跟观念。   今年要高考的学生家长来了很多,拜的都是文殊菩萨。   宴好一行四人在祈愿的队伍里,挺醒目。   倒不是因为来的同龄人少,而是他们四个外形好,尤其是江暮行,往庙堂里一站,光芒四射,就跟明星一样。   捐完功德出来,宴好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杨丛刷手机:“这地儿的香火很旺,越接近高考,来烧香的人越多,再过段时间来,排队都要排死。”   宴好搓着手上沾到的香灰:“那咱们算运气好了。”   江暮行给他一张湿纸巾。   宴好一根根擦手指:“香烧了,佛也拜了,我们现在要怎么着?下山还是在庙里逛逛?”   “逛啊。”宋然肚子要饿扁了,“顺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   杨丛翻网页,冒出一句:“小好,网上说高考祈福,不止要烧香,还要供灯放生,诵经咒。”   宴好闻言,眉心一拧:“这么麻烦?”   “你敢嫌麻烦?完了完了。”   杨丛夸张地后退好几步,手指着宴好:“佛祖的小本本上已经有了你的一笔,朋友,你进黑名单了。”   宴好送他三字:“神经病。”   嘴上这么说了没多久,宴好心里就犯嘀咕,山不能白爬,汗不能白流,他控制不住地带队去放生池,买了六十六条锦鲤。   杨丛贱兮兮地给宴好出主意:“好爷,你这样,你放一条鱼,就说一句,求菩萨保佑我逢考必过,说上六十六次,保准六六大顺。”   宴好对宋然喊了声:“劳烦你帮个忙。”   宋然叹口气:“看来我只能舍己为人了。”   宴好感激道:“多谢。”   宋然摆了摆手:“不过是能者多劳罢了。”   杨丛骂骂咧咧:“你俩搞什么几把……”   他没说完就被宋然强行拖走了。   ——   池边安静下来,放生池里的水不是很清澈,倒也不混浊,勉强能看见鱼在游动。   宴好从桶里捞出个头最大的红锦鲤,摸摸它的尾巴,真诚地说道:“求菩萨保佑我考上A大,做我男朋友的大学同学。”   立在旁边的江暮行:“……”   他背过身去,一副“我不是很想认识这人”的架势。   宴好抓住江暮行的裤脚,扬起脸看他,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写满期待:“你要去哪?帮我放生啊。”   江暮行下意识就蹲了下来。   宴好给他一个网兜,不忘提醒:“记得许愿。”   末了还正儿八经地来一句:“心诚则灵,要做到绝对的心诚,起码你放生的那一刻不要心存质疑,丝毫都不能有,也不要动摇,更不要产生自己是傻逼的念头,切记。”   江暮行挺无奈的样子。   宴好前后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就前倾上半身,快速亲一下他的脸:“想不想我九月份跟你一起去A大报道?”   江暮行于是将鱼放进水里,薄唇动了动,保佑宴好心想事成。   放了几条鱼,江暮行的眉头一皱,考虑到世上有同名的可能性。   他再放生的时候,许愿的是,保佑江暮行的宴好心想事成。 第77章   开学没多久就是情人节, 之后是元宵, 年正式过完就进入倒计时一百天,高三各班后面的黑板上都写了大字报。   距离高考还有——   一百天,九十九天, 九十八天……数字一天天减少。   全国排名拔尖的重点高中,陆陆续续被保送的有不少, 余下的那些人里面,一部分很稳, 没有高考的压力,一部分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极限,天赋拼不过, 没办法了, 只能选择保留现状。   踩着自费线进来的,也没压力,能走的路多, 并不会兵荒马乱。   想逆天改命只有很小一拨人。   宴好就是其中之一。   时间的流逝满是痕迹, 都一点一滴刻在每一道题上,每一个单词,每一篇文章里。   复习资料一摞一摞地堆在墙边, 小山一样。   卷子都是成捆地整理着。   宴好的压力很大,倒计时领头的数字逐渐从八到七,再从六变成五的时候,他开始失眠,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   凌晨两点多, 宴好还在床上烙饼。   窗外小雨淅沥沥地下着,卧室里亮着一个小夜灯,在墙角位置,光照的范围很小。   宴好扒在床边看那抹微光。   后面伸过来一条手臂,捞住他的腰,耳边响起低哑的声音:“还不睡?”   宴好翻过身,蜷缩着手脚窝江暮行的怀里。   江暮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半夜不好好睡觉的小朋友。   然而宴好还是没有睡意。   确切来说,是有一根神经处在不正常的紧绷状态,让他没办法安心睡觉,很不踏实,感觉自己睡觉是在浪费时间,不如多背几道公式,多刷套卷子。   脑子里就跟跑过车似的,一直消停不下来。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宴好却控制不了,他觉得自己病了。   宴好嗅着江暮行身上的味道,是从没变过的肥皂味,干干净净的柠檬香。   江暮行被脖子里的毛茸茸脑袋蹭得没法合眼:“不要闹。”   宴好在他怀里拱。   江暮行把乱拱的少年禁锢在身前,腿夹着两只不老实的脚,捏住他的脸让他抬起头:“不想睡觉?”   宴好垂眼:“我焦虑。”   江暮行尚未开口,就听他问:“要是我没考上A大,那怎么办?”   “二模除了语文,其他几科都比高考题难一些,这是学校每一届的惯例。”江暮行说,“你考了640多,高考会在那个分数以上。”   “那是正常发挥的情况下。”   宴好把手伸进江暮行的睡衣里面,摸他流畅的腰线:“高考的时候如果赶上突发状况,拉肚子,感冒,头疼什么的,或者一时大意,把会的题做错了,发挥失常,分数就不行了。”   “还有两个月。”   “只有两个月了。”   江暮行跟宴好异口同声。   ——   一阵难以形容的静默过后,江暮行摸到灯的遥控器,把灯打开了。   明亮的光线突如其来,宴好不适地闭上眼睛:“开灯干嘛?”   没有回应。   宴好睁开眼睛,看到江暮行坐在床头,绷着脸,浅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气压很低,他下意识就撑着床被爬了过去。   江暮行半阖着眼帘,没动静。   宴好爬到他腿上,手臂挂上他的脖子:“哥,大半夜的,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江暮行沉默了片刻:“周末我们出去玩玩。”   宴好先是一愣,过了几秒才明白他的用意,心跳漏了一拍:“不用了吧?”   江暮行不答反问:“想去哪?”   宴好弓着腰,额头抵在他肩窝里:“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江暮行不徐不疾地换个问法:“你还有什么是想跟我一起做,却没做成的?”   宴好脱口而出:“放风筝。”   “好,”江暮行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周末我们去放风筝。”   宴好轻轻眨了下眼:“真去啊?”   “真去。”江暮行抱着他躺下来,“睡吧。”   宴好趴在江暮行身上,脸颊贴着他宽厚的胸膛,趴了会就一个激灵:“那我周末怎么复习?”   江暮行关了灯:“放一天假。”   宴好在黑暗中嘀咕:“可是放风筝不需要一天。”   “顺便踏青,”江暮行把他圈在臂弯里,“我带你去看油菜花田。”   宴好开始脑补,有些激动起来:“你坐车能行吗?”   江暮行吻吻他:“睡觉。”   ——   有了周末的小假期可以期待,宴好第二天去学校,心情就很晴朗,他在座位里面的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六个大字:未知苦焉知乐。   底下还有两张旧的。   分别是加油,努力,后面都涂了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宴好把纸条的边边角角都按按,又撕了胶带加固了一番。   夏水趴到他的资料书上面,凑头看看:“好儿,你这也太慌了吧。”   宴好把胶带丢桌上:“一张卷子考了三年,现在眼看就要交了,能不慌吗?”   “淡定点,高考虽然快到了,可也只有那么两天,眼一睁一闭很快就过去了,没什么的。”   夏水拨几下最近才拉直的齐肩头发:“况且你这一路的战绩绝对牛逼,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不是早就能闭嘴了?”   宴好的眼睑下有青色:“我是不想有失误。”也不能有。   夏水抽出他的错题本翻翻,密密麻麻都是刻苦跟坚持:“小好,听我说。”   她认真道:“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宴好转起笔:“什么?”   夏水一字一顿:“调整心态。”   宴好:“……”   “别不当回事,”夏水说,“心态跟抗压能力都是高考的考核因素。”   宴好半搭着眼皮:“我哪敢不当回事啊。”   “跟你说个事,我一亲戚,前年的考生,学美术的,他画得非常好,画室里的考试排名都是第一,可是T市的好几个画室联考,他考得很差,得分还不如平时的那些经常找他改画的人高,为什么?”   夏水自问自答:“心理承受能力很差。”   “平常心真的很重要,你越紧张,就越要自我排解压力,心态是大问题。”   宴好灵活地转着笔:“你那亲戚高考考得怎么样?”   夏水转过身拿了水杯喝水:“美术生跟咱普文普理的不一样,要先考专业的考试,他没报外省的单招,只考省内统招,没过,复读了一年……”   宴好没等她说完就问:“过了?”   夏水拧上杯盖:“还是没过,上了个大专,画室里的人都很唏嘘,不是说大专有多low,而是放在一个备受瞩目的人身上,就很滑稽。”   宴好指间的笔掉了下来:“姐姐,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吓唬我?”   “……”   夏水抱着水杯,下巴抵住杯盖:“三点水能帮你整改节奏,让你劳逸结合,不过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   宴好往江暮行那里看,肩膀好像宽了点,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   “我觉得你可以这样想。”   夏水笑眯眯:“假如今年的高考卷子很难,那就是大家一起难,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宴好的嘴角抽搐:“说的好有道理呢。”   “绝对的真理。”夏水说,“卷子容易,很多人都会做,你要是大意了丢掉分,那才腥风血雨,天崩地裂。”   “我一直相信一句话,只要你尽力了,老天就不会亏待你。”   宴好泼冷水:“这世上多的是认真努力的人,过的还是很惨,可见老天忙不过来。”   夏水哑然:“不聊了。”   “再聊五毛钱的。”宴好给她一包妙脆角,“吃着先。”   夏水拆开袋子:“鸡汤没得炖了,只有菜汤,要不要?”   宴好支着头:“来点儿。”   夏水倒了一把妙脆角在手上,一个捻了丟嘴里,嘎嘣嘎嘣脆响。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的,骚年,你已准备充分,就等乘风破浪。”   宴好:“哦。”   夏水拍桌子:“菜汤也是汤,好歹多给点反应啊朋友。”   宴好叹了一口气:“快毕业了,我还是不懂你的语文作文是怎么回回都拿的高分,未解之谜。”   夏水给他一白眼。   楼下公告栏前有一对儿情侣。   宴好见夏水望了又望:“想谈恋爱了?”   夏水两手交叉着摆出一个“×”。   眼睛还在看。   宴好心想,这是真想了:“你谈恋爱没什么问题吧。”   “不了不了,我的心脏禁不起小鹿乱撞。”   夏水说笑:“亲个小嘴没准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宴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又给了她一袋妙脆角。   ——   朋友间真心实意的谈话是很可贵的,夏水把自己的座右铭送给了宴好。   ——心态放开,好运自来。   中午学校放广播,主要是通知一件事,从今天开始,高三学子的点歌加油环节正是开启。   可以送给老师,好朋友,同桌,对象,暗恋的人,也可以送给自己。   青春即将谢幕,我们还在途中。   《奔跑》《我的未来不是梦》《最初的梦想》这三首是每年倒计时六十天到三十天这个阶段的大热门。   今年也不例外。   当天就挨个露面了,并且会无限循环,直至进入倒计时二十天,被离别一类的歌曲取代。   周五放学的时候,广播里响着女同学轻柔的声音:“这首歌是高三一位同学点的,献给同样是高三的,理(1)班的宴好同学。”   “那位同学说,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要少吃糖,多喝热水,多运动,多笑笑。”   “你是她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男生。”   全班起哄。   杨丛跟夏水冲宴好使眼色。   宴好的反应不大,他确定点歌的人不是江暮行,其他谁无所谓。   “她还说,你是她高中三年唯一的光……”   广播声依然在响。   宴好心惊胆战地用余光偷看江暮行,撞见他摔了课本。   “……”   完了,家里的醋坛子翻了。 第78章   广播里响起情况的前奏。   夏水哇哦:“《最美的太阳》。”   杨丛靠着椅背上抖腿, 手在桌上打拍子:“我的世界, 因为有你才会美,我的天空,因为有你不会黑。”   夏水清清嗓子找到调往下接:“给我快乐……”   宴好火速往书包里塞书本:“哥哥姐姐, 你俩行行好,别捣乱了。”   夏水朝前门口撇:“走咯。”   宴好手忙脚乱地抓了书包就走, 急急忙忙赶着去灭火。   夏水挪了挪宴好碰歪的课桌:“三点水那人平时看不透,吃醋的时候倒是很明显。”   杨丛嗤笑:“也就一俗人, 都一样。”   “非也非也。”夏水说,“我们跟他不一样,我们更俗。”   杨丛:“……”   夏水不急着收拾书包, 她跟杨丛咬耳朵:“这事儿要是搁在你身上, 你会怎么想?”   杨丛吊儿郎当:“挺好啊,有其他追求者跟竞争者,说明我看上的人很优秀, 那对方能选择我, 意思就是说,我更优秀。”   “听起来是有逻辑的,挺像那么回事, ”夏水摸下巴,“所以你不生气?”   杨丛扯起一边的嘴皮子,笑得桀骜:“还行吧,也就是暴走而已。”   夏水翻白眼。   宋然从前面绕过来,满脸的消化不良:“你俩看到没, 老江摔课本了,我的妈,史无前例,我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看到了。”夏水感叹,“那注定是要计入里程碑的一幕。”   杨丛不屑:“切,不就是耍帅?”   夏水不给他留面子:“别酸了,你摔连帅都谈不上。”   杨丛要逼逼,被她抢先一步:“你看宋然,他酸吗?酸过吗?一次都没有,哪像你,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就有这么难?”   杨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夏水说完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颇有种儿大不由娘的惆怅:“哎……”   杨丛一副要气得背过去的架势。   宋然仿佛在看两只小鸡扑翅膀叫嚣,他咳嗽两声:“你俩要打就出去打。”   杨丛冷笑:“打个屁,老子一爷们儿,就算是活活气死,也绝对不会对娘们动手。”   “顶你。”夏水竖大拇哥,“就冲你这觉悟,咱俩还能再做五百年哥们。”   杨丛:“滚。”   “好勒。”   夏水把挂在椅子后面的书包放腿上,意思意思地揣了几本书进去,对看热闹的宋然摆手:“撒油啦啦。”   宋然摆摆:“撒油。”   目送夏水出了教室,宋然呢喃:“挺好一姑娘。”   杨丛掏耳朵:“好什么?”   宋然思考着说道:“劲劲的,就没萎靡过,一直很开心。”   杨丛把桌上的笔收收:“一病患,先天性的,遭罪得要死,不开心的时候没让你见着而已。”   宋然没听清杨丛说什么,问了得不出个所以然 ,他就换了个话题:“你说宴好要怎么搞定老江?”   杨丛懒洋洋地站起来:“一块糖的事。”   说着就跟随广播哼起歌:“你的话你的美,你的笑你的泪……”   宋然对杨丛的那句话打了一大串问号。   一块糖就完事了?不可能的吧,老江会那么没原则?   ——   楼下的车棚里,宴好站在江暮行的车边。   “你是我成功路上的堡垒——”   广播里的歌声变得激昂,“给我翅膀,让我可以翱翔,给我力量是你让我变坚强……”   “哐当”   江暮行扯出链条锁,大力扔进车前的筐子里。   宴好头皮发麻:“这个只是励志歌。”   江暮行周身气息冰冷。   气氛僵硬。   有几个别班的高三年级男生女生笑闹着过来了,一边开车锁,一边看宴好跟江暮行。   学神依然是学神,小学渣已经进化成了大学霸。   说到底还是小学渣命好,家里有钱,还有学神保驾护航,愣是把他从班级垫底推进了年级前一百,稳稳占据一席之地。   成了一中的传说之一。   这对好朋友太过离奇,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做到了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次都没变过。   大家的三观跟认知都因此被刷新。   眼看就要高考了,他们要是绝交,那一定很精彩。   那几人交换了眼神,开锁的动作慢吞吞的,疑似是想看个热乎的争吵画面,等了又等,还是没看着。   宴好转过头,眼睛透过刘海下的阴影,凉凉地看着他们。   几人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念头,这家伙是不是像广播里说的那样,笑起来最好看他们不知道,不笑的时候真的很阴。   ——   宴好等那几人都骑车走了,眼里的凉意就一扫而空,他扣动江暮行的车铃铛:“哥。”   江暮行没搭理。   宴好换成叠音,声音软了八分:“哥哥。”   江暮行绷着的唇线有所松动。   宴好继续撒娇:“你的醋劲一上来,不但浓,而且很持久。”   江暮行面无表情:“醋什么?”   宴好:“……”   “别人给你点歌,我也不高兴。”   宴好把一条腿架到江暮行的脚踏板上面,防止他跑:“不过我除了不高兴,还会暗爽。”   江暮行撩起眼皮看过去。   宴好在校服裤子口袋里摸摸,摸出一块苹果糖给他:“因为别人想得到,却得不到的,我得到了。”   江暮行冷硬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化。   “这歌杨丛喜欢听,我跟着他听多了,会唱一点。”   宴好趴在车头上面,对着江暮行小声唱:“是你让我变坚强,不怕受伤,因为有你在身旁。”   “你的笑你的泪,是我筑梦路上最美的太阳。”   江暮行剥了糖吃掉:“走了。”   宴好眼睛一弯:“马上。”   歌声飞扬,唱着感恩,唱着祝福,唱着美好,夕阳很美,梦都已启航。   ——   周日一大清早,宴好就被江暮行拽了起来。   宴好闭着眼:“几点了?”   江暮行在衣橱里找衣服:“五点。”   “才五点啊……”宴好倒回床上。   江暮行把牛仔裤跟白衬衫拿出来:“要坐车,吃完早饭差不多了。”   后面没动静。   江暮行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往被窝里钻,毛毛虫似的把自己裹紧,他的面色漆黑:“还去不去踏青?”   宴好胡乱挥动手臂,迷糊着眼看江暮行:“去去去。”   人还在被窝里。   几秒后,宴好再次睡去。   江暮行弯下腰背,一只手隔着被子勒住宴小好。   宴好瞬间清醒,他把自己往江暮行手心里蹭,眼睛猫一样眯着,唇微张,鼻息湿热。   江暮行用拇指刮他一下:“能起来了?”   宴好没办法回答。   江暮行的视野里,少年紧闭双眼,睫毛不停轻颤着,优美而粉嫩的脖子往后仰,全身剧烈抖动,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   犹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   吃早饭的时候,宴好刷着手机,想看看今天本市有没有哪堵了,他刚从城市新闻里出来,手指无意间戳到娱乐板块,看见了什么,结巴着惊叫道:“绪,绪哥!”   江暮行扫了眼宴好转过来的手机屏幕,视线快速从报道上掠过。   宴好凑过去:“他参加了一个歌唱节目。”   江暮行放下筷子,拿走手机进网页搜索节目名。   “挺大一平台。”   宴好把脸搭在江暮行的胳膊上面,跟他一起看:“我还是头一次在新闻上看到认识的人。”   末了补一句:“除了我爸我妈。”   江暮行退出网页,起身去房间拿自己的手机联系黄绪。   宴好没跟着,他一口粥,一口紫薯包,声音模糊道:“你问问绪哥,如果需要投票,我们能帮上一点忙。”   “学校,贴吧,博客,空间,我爸公司,我妈公司,我家亲朋好友的公司……有很多途径跟方法。”   片刻后,江暮行从房里出来,宴好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问:“怎么样?什么情况?”   江暮行坐回椅子上面:“他说他只管用心创作,尽力唱好每一首自己写的歌,其他老天自有安排。”   “……”   宴好夹一筷子黄瓜丝吃,那个圈子里僧多粥少,有实力,却没有大舞台的人多得是。   祝福绪哥在那条路上走远吧。   ——   黄绪被报道这个事,牵扯出了陈星的一通电话。   当时宴好在厨房洗碗,总共就两幅碗筷,两个盘子,他磨蹭半天都没洗完。   江暮行看得眉头直皱:“碗上的花纹都快被你磨掉了。”   宴好遭到暴击:“我帮你还不好?”   江暮行选择沉默。   宴好把抹布丟池子里,沾了洗碗水的手往江暮行面前抖:“你要是敢说不好,我以后吃完就撂筷子走人,桌子不收,碗不刷,地不拖,衣服不洗,什么活都不干,就当米虫。”   江暮行简明扼要:“不好。”   宴好下意识跳脚:“哪里不好了?我帮你,肯定比你一个人忙要……”   话声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愣住了。   江暮行的手机响了,他交代一句“碗我洗”就出去接电话。   宴好捂住灼烧的脸,后知后觉洗碗水全弄脸上了,他小声爆了句粗口,没敢让江暮行听见。   江暮行瞥见来电显示,抬脚去了阳台。   电话另一边是陈星,她说看新闻才知道黄绪参加了节目。   震惊跟复杂不像是假的。   江暮行偶尔出声,多数时候都不表态。   陈星说了一小会,停顿一两秒:“小江,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告诉我。”   江暮行直言道:“抱歉,不太方便,我要先问他。”   陈星的语气有一点不自然:“能理解。”   “你们最近还好吗?”   陈星故作轻松:“高考不要太紧张,跟平常一样就好。”   “可惜你们来A大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   陈星似乎是想起自己的高中,有感而发地说了她跟黄绪的一些事,说完意识到自己失态,就匆匆挂了电话。   江暮行沉吟几个瞬息,给黄绪发了个短信。   厨房里传出宴好的声音:“谁的电话啊?”   江暮行回厨房:“陈星。”   宴好觉得这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七年的感情,从年少到成熟,磕磕跘跘相互扶持,最后沦为爱过的陌生人。   宴好一走神,忘了手里还有碗,手一松,“当啷”一声清脆响在地上炸开了。   没等江暮行说什么,宴好就缩了下肩膀,又窘又无措:“那个……我……不是……”   不知道是脑子混乱,还是舌头打结,或者两样都占了,他半天都没把话说完整,懊恼得一张脸发红。   宴好没跟江暮行对视,他就像小学生做错事一样,站直了,耷拉着脑袋认错:“我不是故意的。”   江暮行阔步走近,抬手摸摸少年柔软的头发:“没事,碎碎平安。” 第79章   宴好觉得周末的出行怕是有糟心事。   因为他不但摔碎了碗, 还在收拾碎片的时候把手指划破了, 口子还不小。   江暮行抓着少年的手腕,拧开水龙头冲洗他手上的血,眉头紧皱着, 一言不发。   宴好看血水被冲进池子里:“你说我两句呗。”   江暮行的唇角抿出冷冽的线条,没有柔化的迹象。   宴好歪着头, 把脸蹭在他的肩膀上面:“说我两句吧,求你了。”   江暮行按住他流血的伤口, 带他去客厅拿医药箱:“说你什么?”   宴好乖乖跟着:“说我一个有手有脚,能蹦能跳的青少年,碗洗不好就算了, 收拾个碎片也不会, 有什么用。”   江暮行利索地给他消毒,缠一圈纱布。   宴好用另一只手抄进江暮行整洁清爽的短发里面,指腹擦过他温热的头皮, 漫不经心地梳理着他的发丝, 下一刻就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拉近一点。   然后,宴好抵上江暮行的额头, 热气喷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面。   “说说我吧。”   江暮行把棉球仍垃圾篓里:“我不让你收拾碎碗,你不听。”   宴好嗯嗯:“还有呢?”   江暮行盖上医药箱:“做事毛躁。”   “是的。”   宴好摆出认真听讲的温顺姿态:“再说点,多说点,最好是骂骂我。”   江暮行瞥他:“骂你有用?”   宴好不敢置信地瞪眼:“你还真想骂我啊?”   他吸一口气,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来, 骂吧,你骂。“   江暮行把医药箱放回原处,起身去厨房收拾。   ——   宴好快步追进去:“又不想骂了?”   江暮行拿扫帚扫着地上的碎片,没回应。   宴好知道江暮行不会骂他,重话都不对他说,他完全浸泡在自己的小幸福跟大幸运里面,飘了。   “碎碎平安是你编的吧?”宴好说,“我都没听过这种说法。”   江暮行将碎片一块块扫进簸箕里:“老一辈人会讲。”   宴好满脸诧异:“真有啊。”   江暮行看他那样,无奈摇头:“傻。”   宴好听见了,手指戳戳江暮行后腰:“虽然我是没把事情做好,心里不舒服,想你说说我,但是这个容我做一下反驳,你平时说我聪明,据我粗略记载,次数超过了一百次。”   江暮行的面部一抽:“……这也记?”   宴好眨眼:“记啊,我连你亲我都有记录。”   “……”   江暮行蹲下来,用抹布一点点清理扫帚扫不到的冰箱底下,把细碎的瓷片渣全掠出来。   “没事干就去阳台看看那些玩偶干没干。”   “都没干,我早上模过了,今天再晒一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宴好也蹲下来,挨着江暮行,双手托腮,用眼神舔他利落分明的侧脸,明目张胆地流露出热爱跟痴迷。   江暮行的眉峰隐忍地拢了拢,三五秒后,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把宴好的脸板到一边。   “干嘛啊,我要跟你说事。”   宴好又把脸转向江暮行:“那会我洗碗,你觉得我洗得慢,我说你要是敢说我帮你不好,我以后吃完就撂筷子走人,桌子不收,碗不刷,地不拖,衣服不洗,什么活都不干,于是你说了‘不好’。”   江暮行掀起眼皮看过来时,宴好凑上去用嘴唇轻碰过他密长的睫毛,亲亲他的眼睛。   总是眼神冷漠严苛,眼底没有温度的人,眼睛是温热的,内心是滚烫的。   全世界最帅,最懂事,最好的男孩子。   “我当时感动的都快哭了。”   宴好跟江暮行对视上了,在他瞳孔里看到了一如既往喜欢着江暮行的那个宴好。   “可是我冷静下来想想……”   宴好咕哝:“比起被你当小孩子宠个昏天暗地,什么事都不做,我更想跟你一起进步,互相依靠。”   江暮行的目光很深,过了半晌,他开口:“随你。”   宴好愣怔地看着江暮行,所以说……   还是宠他了呢。   宴好的眼睛又红又亮:“那到了大学就不请阿姨了,你烧饭我洗碗,你洗衣服我拖地,家务活一起干。”   江暮行简短道:“阿姨不请,其他再说。”   宴好:“……”   他蹦起来趴到江暮行背上:“哥,‘再说’是什么个意思,你给我讲讲。”   江暮行差点跪地上:“下来。”   “不下。”宴好晃他肩膀,“你别转移话题,说清楚先。”   江暮行背着他走到垃圾篓边,把抹布里的碎瓷片全抖进去:“把衣服换了出门。”   没有要说清楚的打算。   宴好知道自己是得不到一个准确答复了,他气得一口咬在江暮行脖子上面:“衣服还要换掉?”   江暮行微侧头:“有几处血迹。”   宴好“哦”了声,人还扒着他,八爪鱼一样缠着。   江暮行拍他屁股,不快不慢道:“你再不下来,就别去踏青了,风筝也不要放了。”   宴好嘀嘀咕咕:“威胁我。”   说着就从江暮行背上滑了下来,一颗颗解站上血的白衬衫扣子。   江暮行的余光扫到他的白净脖颈跟精致锁骨,气息一沉:“去房间。”   宴好偏在他面前解扣子。   撩拨的结果就是,出门时间推迟了半个多小时。   ——   江暮行带宴好去的地方很远,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快要到Y市了。   宴好下车浑身都是劲儿,江暮行下车找地儿蹲着。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大但是不冷,花草树木生机勃勃,空气似乎都是香的。   宴好伸了个懒腰:“这地儿我没来过,也没听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暮行还蹲着,没缓过来:“网上搜的。”   “那你也是第一次啊。”宴好小跑过去,还没靠近就被江暮行阻止了:“别过来。”   宴好正要说话,就听江暮行说道:“我要吐了,你站远点。”   “……”   宴好往他那走:“我又不嫌你。”   江暮行低喘着呵斥,语气严峻:“站远点。”   宴好听出他的难受,撇撇嘴:“知道了。”   江暮行最后还是没吐出来,他晕车严重,却很少吐,多数情况下都是恶心,反胃,干呕。   宴好等他缓了一些,才给他剥了一块酸梅:“你含嘴里。”   江暮行含了,酸得他整张脸皱在了一起。   宴好眼疾手快地抓拍了下来。   江暮行抢他手机。   宴好跑开了,快速保存照片:“你干嘛?”   江暮行绷着脸:“删了。”   宴好把手机塞口袋里,口气比他还要生硬:“不行。”   江暮行的目光黑沉。   宴好想起来男朋友吃软不吃硬,他舔了舔唇,软绵绵地撒娇:“我认识你到现在,还是头一回看到你那样子,你就让我收藏好不好?”   江暮行只沉默一瞬就妥协了:“别乱上传。”   宴好立即伸出四根手指:“我发誓,我保证,就算哪天我梦游了,也绝对不会发出去。”   “说起梦游,我想起来个事,去年暑假,我让你搬到公寓你来,你要我答应你晚上睡觉锁房门,我怀疑你梦游……诶,你去哪,我话没说话呢?”   宴好对着江暮行的背影眯了眯眼,所谓的梦游果然是他想多了,实则另有名堂。   面上不动声色,禁欲寡淡得很,心里全是小心思。   宴好拿出手机翻到刚才拍的照片,江暮行用五官表达了“酸”字。   还是帅的,而且很可爱。   ——   宴好跟着江暮行,一路走一路拍照,帽檐下的额头渗出一层细汗,鞋子也被泥弄脏了,他却很高兴,嘴角几乎没下来过。   不远处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小帐篷零零散散,小孩子在玩闹,大人在笑,天上飞了五彩缤纷的风筝。   宴好把这一幕拍了发到群里。   你夏姐:哇,好多风筝啊,这是在哪儿?   宴邦尼:不知道。   你夏姐:……   你夏姐:你一个人?   刚发出去就撤回了,信息内容太掉智商,必须销毁。   宋然冒泡了,并且发了个张截图,截的就是夏水撤掉的那条信息。   你夏姐:???你这什么手速过分了吧?   宋老哥:我初恋还在。   你夏姐:你初恋跟你手速快有什么关系?   宋老哥:咳咳咳,这个嘛,老杨跟小号都懂。   宴邦尼:不懂,@杨大仙。   杨大仙:靠,老子等着玩儿斗地主呢。   杨大仙:草草草!什么几把玩意,老宋你在房间里挂机,半天都不点开始,跑群里开黄腔调戏我们家小夏,还能不能行了?   …………   宴好边走边发信息,嘴上对江暮行说了句:“你看一下附近有没有卖风筝的。”   江暮行随意扫了扫就看见了,还不止一个小摊。   全在靠着马路的那边草地上面。   宴好被江暮行拉去买风筝,他拍了几张照片让夏水帮忙选选。   你夏姐:大嘴猴的。   宴邦尼:猴子有好几种,你说的是哪个?   你夏姐:绿色带大尾巴的。   宴好就买的那个风筝。   卖风筝的大叔给他们推荐了一款轮子,说是线比自带的要长,质量也好。   宴好看看那些轮子:“黑的吧。”   “算了,白的。”   他前一秒说完,下一秒又一次问:“有天蓝色的吗?”   大叔被整晕了:“啊?”   宴好期待地看着他:“有吗?”   大叔有种只要说“没有”,就会毁了一个少年梦想的诡异错觉:“这个……”   江暮行给钱,拿白色轮子跟风筝,拽走宴好。   动作一气呵成。   ——   “你拽我走干什么?”宴好挣脱开江暮行的手,“万一有天蓝色的轮子呢?”   江暮行:“没有。”   宴好:“摊贩还没说,你怎么知道?”   江暮行:“轮子全摆出来了,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宴好:“……”   掉智商的事儿被夏水传染了,算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江暮行查看四周,找个天上风筝不密集,地上相对空旷一点的地方停下来。   宴好蹲到草地上面,用带的中性笔在风筝上写字。   正面写:高考顺利。   背面写:喜欢江暮行。   写完了,宴好满意地看看,又在风筝的长尾巴上写:所有人都要平安,健康。   江暮行俯视他的小发旋:“你把风筝当孔明灯?”   宴好作势要把背面的几个字划掉,江暮行拿走他的笔:“写就写了。”   “写就写了。”宴好学他说话,腔调跟神态拿捏得很到位。   江暮行踢他,力道很轻:“你说什么?”   “说你帅。”   宴好撑着腿起身:“风筝我来放。”   江暮行提醒道:“要逆风跑。”   宴好感觉自己的智力遭到了质疑:“我知道。”   江暮行见他捣鼓风筝跟线,手法很笨拙:“会吗?”   宴好掷地有声:“当然会。”   嘴硬会被现实抽脸,还是连环抽,丝毫不留情。   没一会,宴好的状况一出接一出,手忙脚乱得要命,又蹦又跳的,像一只小蚂蚱。   江暮行看得太阳穴突突乱跳。   “别往西边跑。“   “哪边是西边?你直说左右前后行不?”   “……有水塘的那边。”   “我看不过来,注意不到,江暮行,这风筝怎么一直往下栽,就是飞不高啊?是不是坏了?”   “……”   ——   江暮行抓住把乱跑的少年:“你把线拉好。”   宴好的刘海凌乱,脸因为奔跑变得潮红:“拉好了。”   江暮行扯扯风筝线:“松成这样,你确定?”   宴好看江暮行:“松吗?”   江暮行也在看他。   两人四目相视,大眼看小眼。   “这个风筝太大了,尾巴又这么长,很难放,线不能松也不能紧……”   宴好的借口编不下去了,脸红了起来,他破罐子破摔似的把轮子丢江暮行怀里:“你来。”   江暮行接手以后,风筝很快就飞起来了,越飞越高,飞向蓝天。   宴好看愣了。   去年的四月,他和三月二月一样,每天最开心的事情是去学校偷看江暮行,放学以后就萎靡不振,泡在网游里消磨时间。   今年的四月,江暮行带他放风筝。   宴好快速揉揉湿热的眼睛,将即将涌出来的眼泪擦掉了,坚持是对的。   黑夜不论有多漫长,总有过去的时候。   不论是他的青涩暗恋,还是江暮行的艰难家境。   阳光明媚,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带起的喧闹没有侵入草坪,打扰到这一片的温馨与惬意。   江暮行把风筝放稳了,就把轮子给了宴好。   “对,轻轻拽一下。”   “这样?”   “嗯,做得很好。”   宴好既激动又感叹,突然很容易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只要保持拿轮子的高度跟姿势。   风筝好像被江暮行收服了一样。   不多时,有个年轻爸爸带着孩子过来放风筝。   三四岁的小男孩,不怕生,脆生生地问宴好:“哥哥,为什么你的风筝可以放那么高呀?”   宴好心说,因为哥哥有男朋友。   小男孩仰着脖子,眼里写满童真跟好奇。   宴好指指江暮行:“哥哥的哥哥很厉害。”   小男孩跑到爸爸身边:“爸爸,我也想要哥哥。”   年轻爸爸一个踉跄:“儿子啊,你妈把你生下来生了场大病,哭惨了,咱不能再让她哭了哈。”   小男孩懵懵懂懂:“可是没有哥哥,风筝飞不高。”   “……”   年轻爸爸说了什么,小男孩揪着他的衣服,蹦蹦跳跳了起来。   宴好收回视线,扭头看后面的江暮行:“要是没遇到我,过个十年八年,你会跟一个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志趣相投的女孩子结婚生子。”   江暮行尚未言语,宴好又说一句:“可是你遇到了我,就没别的可能了。”   宴好紧紧盯着他:“你有这个觉悟的吧?”   “有些问题,答案要自己去摸索,去感受才有意义。”   江暮行拉了拉风筝线。   宴好察觉线在他手里绷紧,触感很神奇,他仰望天上的风筝,眉眼的线条被笑意填满。   江暮行把手揣进深蓝色运动裤的口袋里,捏住手机,摩挲几下机壳后把手机拿出来,对着少年拍照。   宴好笑着转过头:“你看,线全放出去了,飞到最高了。”   江暮行将那双追随着他的眼睛永久定格。   ——   下午江暮行带宴好去看了油菜花田,路途还有桃花,梨花,以及一小片樱花林。   很美。   春天的风采浓烈无比。   这天回去,宴好就没有再失眠,压力太大了,出去走走,放松放松,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五月初的时候,宴好的学习计划有很大的变动,高考前他不需要再做什么专项训练,只要做三件事。   一是翻看错题本,二是每天做点题保持手感,三是调整作息。   不但要早睡早起,还要午睡。   最后一点巨难,除了男朋友哄,就没别的法子。   温度渐渐出现了丧心病狂的痕迹。   宴好去学校会带一个大容量的保温杯,放一把枸杞。   杨丛口渴了跟他借水喝,看到杯子里的枸杞,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我操,我爸泡水都只放几粒,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至于吗?”   前面的夏水回头:“怎么了?”   杨丛把杯口对着她。   夏水凑近看看:“小好,你放这么多枸杞泡水,不会酸掉牙?”   宴好折纸板玩:“酸中带甜,我喝着觉得不错,你俩也可以试试,枸杞的好处有很多,能提神养眼,也能调节免疫力,补肾,补肝……”   夏水跟杨丛听得一愣一愣的。   宴好免费推销完了,来一个总结:“养生要趁早。”   夏水膛目结舌:“那你这也太早了。”   宴好感慨:“备考使我苍老。”   “就你这脸,苍老在哪你跟我说说。”   杨丛要捏宴好的脸,手快要碰到时,门口那里的江暮行就跟接收到信号似的,突然转头。   下意识地,杨丛放下了手。   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怂逼,他踹一下桌角,干了一大口枸杞水。   那味道绝了。   尝一次,毕生难忘。   ——   别的学校高三不用做操,就一中还要做。   每一届都是如此,也不知道是在坚持个什么劲。   班上拉椅子的声音拖拖拉拉地响着。   宴好喊夏水一道下去。   夏水趴在桌子上面,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宴好关心地问道:“不舒服?”   夏水埋在臂弯里的脑袋点了点。   宴好的脸色一变:“那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让司机接你回去吧。“   夏水说不用:“我趴会就好。”   杨丛眼珠子一转:“是不是来那什么了?”   宴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杨丛跟他眼神交流:“那个。”   宴好接到信息:“到时间了吗?”   夏水歪出来小半张脸:“你俩差不多行了,我长的耳朵不是挂件,能听得见,谢谢。“   宴好想看看夏水的气色,还没看清,她就把那小半张脸埋回了臂弯里。   “两位仁兄,别磨蹭了,你俩赶紧下去做操吧,一会回来了,我还在,不会变成蝴蝶飞走。”   宴好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趴着吧。”   他望了望在走廊等他的江暮行,叫上杨丛往教室门口走。   杨丛经过后面的黑板,随手抹掉了“二十八天”那四个大字的下半身。   宴好:“手欠。”   杨丛:“老子看着那数字就不爽。”   宴好:“朋友,青春总是要逝去的,想开点。”   杨丛:“……”   ——   做完操回教室的时候,宴好他们几个去上厕所,排队排了老半天。   一泡尿撒出一个世纪的幻觉。   “学校什么都好,就是公厕垃圾,坑又少又小。”   杨丛骂骂咧咧地吐槽:“妈的,垃圾爆了。”   宋然站出来替学校说话:“可以了,起码没出现停水的可怕场景。”   “想当初,我上初中那会儿,学校不定期的停水,没水厕所就冲不了,那堆积的真叫一个……”   没等他把话说完,杨丛就踢他小腿肚:“适可而止,兄弟,做人留一线,别他妈太过分。”   宋然意犹未尽,想跟好友分享分享:“老江,我跟你说……”   江暮行绕到宴好那边去了。   宋然:“……”   正走着,杨丛忽地拉一下宴好手臂:“好像有人叫你。”   宴好狐疑:“没有吧?”   刚说完,他跟其他三人都听见了,很快找到声音来源。   三楼的(1)班教室,夏水的同桌小胖子半个身子倾出窗户外面,露着惊慌失措的肉脸,撕扯着嗓子大叫。   “宴好,杨丛,你们快上来!夏水晕倒了!” 第80章   那天的一切很混乱。   楼上楼下的走廊上都扒满了人, 救护车的声音从校门口传至3号教学楼, 像病患痛苦的叫喊。   那声音在3号教学楼持续响了不到一分钟,就带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女生,和她的朋友, 老师,急急忙忙前往医院。   议论声此起彼伏。   “是高三哪个班的?”“谁啊?”“怎么晕倒了?”“低血糖?”“贫血?”“是不是有什么病啊?”“高三的四月份不是体检了吗?”“看着好吓人。”“应该没事吧”。   上课铃照常响, 很多人还在走廊上扒着。   一个学校的,哪怕不知道那个女生叫什么, 从来没说过话,也觉得是身边的人,目睹她被抬上救护车, 大家都不太能平静下来。   心里有震惊, 也有点少年人对未知的恐惧,希望她到了医院,很快就能醒过来, 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   赶去医院的路上, 夏水几度心脏骤停,一进医院就被推去抢救。   手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长廊一片死寂。   宋然的咳嗽声打破了那种让人窒息的氛围, 他的嗓子突然干痒,越不想咳,就越忍不住,咳得脸红脖子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我……咳咳……我去下洗手间……”   宋然咳嗽着走了。   江暮行被老班叫出去说话。   宴好跟杨丛站在长廊上, 两人都是浑身被冷汗打湿,脸煞白。   杨丛拽起校服领子擦了擦脸:“小好,你给夏水家里打电话,还是我打?”   宴好松开闭紧的嘴角:“老班通知了。”   杨丛的语气郑重:“他通知是他的事,我们也要打电话说一下。”   宴好把手伸进湿乎乎的刘海里面,蹭一下冰凉的脑门:“那你打吧,我手机不在身上。”   杨丛便秘样:“我打没问题,只是我说话一向粗暴,怕刺激到长辈。”   宴好不耐烦:“手机给我。”   杨丛掏出手机递过去,见宴好要往长廊外面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小好,你说……”   宴好阴沉着脸打断:“没什么好说的。”   杨丛看他像是在看一只被激怒的猫:“我就是担心……操!当我没吱声。”   ——   宴好给夏水她爸打的电话,没敢直接联系她妈。   这通电话时长两三分钟,宴好没受到一点责怪,但他会自我谴责。   如果做操那会儿坚持让夏水叫司机来接她回家,或者他跟杨丛早点带她去医院,也许事情就不会这么糟糕。   已经发生的事了,现在想这个也没什么用。   宴好垂着头,用力捏几下手指,左侧传来脚步声,江暮行出现在他的余光里,他快速抹掉脸上的焦躁不安迎上去。   “老班怎么说?”   江暮行低声道:“问了点事。”   宴好的眉心一拧:“问的什么?”   江暮行揉一下他的头发:“放松点。”   宴好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去,看似是舒缓了,眉心还是拧着。   “老班知道夏水的情况,”江暮行说,“他是问我,上午夏水有没有什么异常。”   宴好不解:“这事儿不是问我跟杨丛最合适?”   江暮行叹息:“你俩快吓傻了,怎么问?”   宴好想到医生给夏水做心脏复苏的画面,还是一阵后怕,胃有些痉挛:“可是你跟我们的座位隔那么远,就算夏水不舒服,你也不可能知道,问你不是白问?”   江暮行挑眉:“我是离得远,但我的人离得近。”   宴好挠挠脖子:“……也是。”   江暮行垂眸看他:“老班觉得以你跟我的师生朋友关系,要是夏水有异常,我也是知情人之一。”   宴好抬头:“那你怎么说的?”   江暮行把先前的回复说给他听:“上午没异常,就是做操的时候身体跟精神都不好,没下楼。”   宴好抓抓头发:“早操点名了,她没去,老班不是知道吗?”   江暮行说道:“老班以为她只是不想去做操。”   宴好无力吐槽:“就问了这个?”   江暮行“嗯”了声:“其他的现在也没问不了,等夏水醒了,万事好说。”   另一种结果他没说。   宴好也没问,不敢想。   ——   夏水傍晚才做完手术,没醒过来,要在ICU里扛危险期。   夏家来了很多人,把医院都安排妥当了,夏水的专用医疗团队也随时待命。   宴好他们在医院里待到八点多,回学校拿书包。   梧桐树两旁的路灯昏黄,地上的人影绰绰,今晚的夜色跟昨晚一样朦胧。   今天白天却上演了昨天白天没有的惊心动魄一幕。   杨丛给宋然一根烟,两人边走边吞云吐雾,一个比一个娴熟。   宋然摸摸扁下去的肚子:“午饭没怎么吃,晚饭直接没吃,一天光喝水了,咱几个找地儿搓一顿?”   杨丛说没胃口。   宴好是另一个说法,不想吃。   江暮行干脆不开口。   宋然就像个操心三孩子的单身爸爸一样唉声叹气,不知道咋个办。   车马喧嚣,五月初的夜晚,风里有凉意。   走了会,杨丛把小半截烟捏灭了,弹进垃圾桶里:“我就不回学校了,书包你们谁帮我拿一下,不拿也没事,里头没什么要紧东西。”   “电话联系。”他说完就摆摆手,径自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杨丛一走,宋然感觉自己的电灯泡瓦数就变大了起来,他咬着烟看天,硬聊:“今晚的月亮挺圆的。”   宴好跟江暮行都没接话。   宋然推了下眼镜,再次尝试找话题:“小好,夏水夜里要是醒了,她家里会告诉你的吧?”   宴好点点头。   “那你记得在群里说一声。”宋然说,“多晚都没问题。”   “好。”   宴好的眼睛看得地面,丧丧的,肩上一沉,江暮行揽住了他,安抚地摩挲两下他的肩头。   因为身高原因,宴好像是在江暮行怀里。   有路人经过,回头看。   宋然镜片后的眼睛里一闪,他夹开烟,搭上了江暮行的肩膀。   三兄弟一般。   ——   两天后的下午第二节 课上,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讲卷子。   宴好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随意搁在课桌上面,蓝色自动笔在食指,中指,无名指之间灵活地切换飞转。   窗外不知哪送进来一阵风,饱含淡淡的花香。   学校里的栀子花开了。   宴好正要把头转向窗边,冷不丁地看见江暮行蓦地回头,朝他轻扯薄唇,无声说出两个字,醒了。   愣怔了好几秒,宴好回过神来,激动得一把掐住杨丛大腿。   睡觉的杨丛疼得把桌子掀了。   然后他就出去站着了,还捎上了宴好。   两个少年背靠墙壁,面向走廊,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咧嘴笑出声。   杨丛:“傻逼。”   宴好:“你也是。”   杨丛:“跟你比,我还差了点火候。”   宴好:“谦虚了。”   “靠!”   杨丛使劲搓搓腿上被掐的那处地方:“疼死老子了。”   宴好脚尖点地:“回头给你买一猪脚。”   “说八百遍了,你的回头就是放屁。”   杨丛嗤之以鼻:“再说了,老子疼的是腿,腿!不是脚。”   “那就猪腿。”   宴好在杨丛要炸前伸出两根手指,对待皮孩子的慈祥样:“俩,行了吧。”   杨丛呵呵:“我谢你。”   宴好跟他抖着肩笑,更傻逼了。   医院里那姑娘醒了,老师讲卷子的声音一下子动听起来,百灵鸟唱歌似的。   杨丛拐宴好手肘:“一会翘课去医院。”   宴好把校服上衣理理:“请假。”   杨丛瞪眼骂了声:“你妈的现在成乖宝宝了。”   宴好冷冷反击:“从小到大,我他妈什么时候翘过课?”   杨丛哟呵:“你不是家教森严吗,我告儿那谁,你说脏话。”   宴好绷不住地笑:“滚。”   ——   这次去医院,就宴好跟杨丛他们两人。   夏水转到了普通病房,大鹅蛋脸变成小鹅蛋脸,没有一点血丝,气色很差,见到两个好友,她的眼里恢复了一些神采。   妈妈一走,夏水让宴好杨丛站过来点:“当时谁背我下楼的?”   杨丛抖抖腿:“全校,不对,全世界最帅的那个。”   夏水掩面:“天哪,不会吧,我偶像他……他……我……”   杨丛受不了地阻止她往下演:“姐姐,可以了。”   夏水放下手,一脸嫌弃:“你比我大十五天零七小时,叫我姐?好意思吗?”   杨丛:“……”   夏水刚才情绪激动了,喘气有点吃力,她缓了缓:“一码归一码,一百零五斤的恩情,我记着了。”   杨丛老大爷似的往椅子里一躺:“不是两百斤?”   夏水一个眼角都懒得给这家伙,她转头看宴好:“我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宴好答非所问:“你爸说四月底给你安排了手术,你却推迟到了六月中下旬。”   夏水的脸色一僵,眼神开始飘忽。   杨丛惊着了,他都不知道这个事:“什么情况?你脑子秀逗了?手术这么大事,你也拖?”   夏水迟迟没说话。   杨丛是暴脾气,耐心极差,宴好见他要发火,就把他拽出了病房。   “冷静点,这儿是医院,别嚷。”宴好小声警告,“夏水的心脏现在一点刺激都受不了,你好好说,让着她点,别她说一句,你顶一句,要是习惯了,真的忍不住……”   杨丛以为他会说“那就算了”,结果却是“那就抽自己。”   真够可以的。   杨丛的嘴角一个劲的抽搐:“别的咱放一边,她手术推迟那事儿是她爸告诉你的吧,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宴好搔搔刘海:“我以为你知道。”   杨丛无语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咱俩有心灵感应,还是我会读心术?”   宴好用鞋尖蹭蹭地面:“行了,是我的错,我不对。”   杨丛听他这么道歉,噎了噎,火气顿时就收了。   “你说里头那姐姐是怎么想的?我寻思就算用脚趾头想,也不至于这么胡来。”   宴好有一个猜测,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问问就知道了。”   ——   夏水躺在病床上想心事,宴好跟杨丛一回病房,她就招了:“我推迟手术,是因为要高考了。”   “卧槽,我都没见你怎么复习……”   杨丛想起宴好的提醒跟警告,硬生生从一个血气方刚的暴躁小伙子变成沧桑老父亲:“高考能有多重要?今年有,明年还有?年年都有,身体呢?”   语气十分心酸无力,就差喊一声闺女了。   夏水半天蹦出一句:“我还不是想有始有终。”   杨丛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凝。   宴好猜到了。   “虽然我推迟了手术,但医生们是同意的,他们对我的情况最了解了,认为六月份做手术没问题。”   夏水叹气:“所以我这次纯属是意外。”   宴好没说话,杨丛也没。   夏水望向窗外,天蓝蓝的:“我倒不是非要那张毕业证,也不是为了全班的合照,就是想跟你们一块儿走到最后。”   “就差二十五天了,真的是……”   夏水笑了一下就不笑了,眼里有难以掩盖的遗憾。   杨丛平时嘴贱放鞭炮,安慰人这方面他不行,他拿自己的篮球鞋踢一下宴好的运动鞋。   宴好没反应。   杨丛再踢,被宴好中途拦截了,一脚踩了上去。   挺贵的篮球鞋上多了一块鞋印,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响动。   病房里的气氛怪闷的。   夏水躺了会,反过来安慰他们:“其实遗憾归遗憾,我也能把这个事放下。”   “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国外治疗,医院说我活不到十岁,你们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做人不能太贪心。”   这叫好好的?杨丛的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压制再压制,他大力扣几下头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肩膀垮了下去,又颓又沉重。   宴好用眼角看杨丛,发现他的鼻头红了。   杨丛有所察觉地瞪过去,看什么看?   宴好翻了个白眼。   ——   不多时,医生护士进来了,宴好叫上杨丛出去。   “丛丛,我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宴好说。   杨丛明知故问:“给谁打?”   “朋友,嘴皮子不是这么耍的。”   宴好手伸进他口袋里摸走手机,快步去楼道里拨了自己的号码。   这会刚好下课,宴好赶时间。   电话接通后,他听到了江暮行略重的喘息声,肯定是跑到楼下接的。   “你电话都不接就先跑,怎么知道是我打的?按理说不应该是杨丛吗?这他手机。”   江暮行站在香樟树底下,没回答他过于简单的问题,平复了气息开口:“人见着了?”   宴好说道:“见着了。”   江暮行问:“状态怎么样?”   “还可以。”   宴好蹲在楼道里:“不出意外的话,夏水这两天就会去国外接受长期治疗。”   江暮行沉默几瞬:“现在的社交平台比以前多,微信微博也逐渐起来了,都可以联系。”   “我知道。”宴好撇嘴,“哪天我想去看她了,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江暮行没犹豫:“可以。”   宴好愣了愣,垂下眼睛轻声喊:“江暮行。”   江暮行嗓音低低的:“嗯?”   “你真好。”宴好说。   江暮行微愣。   (1)班两个男生相邀去wc,撞见树底下的班长,看到了什么,惊得张大嘴巴。   江暮行对宴好说了两句就挂掉电话,面无表情地离开。   徒留两个男生风中凌乱。   我擦,班长的耳朵好红,而且还有宠溺笑。   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   ——   夏水的确要去国外了,去的英国,最晚后天出发。   高中生活就这么仓皇收尾,让人猝不及防。   好在暴风雨已经停了。   宴好站在床边看夏水:“到时候我们去送你。”   “别别别,千万别。”夏水立即摆手,“我最讨厌那种场面了。”   杨丛剥香蕉吃,一百个认同:“老子也讨厌,哭哭啼啼的,多大点事,又不是不见面了。”   夏水笑眯眯:“就是。”   “那行,”宴好说,“不送了,一路平安。”   气氛轻松活跃了起来,恢复成了原来那样。   夏水革命同志一般握住宴好的手:“好哥,等你的录取通知书。”   宴好比了个“ok”的手势。   杨丛翘着二郎腿:“我的通知书呢?不等?”   夏水语重心长:“同学,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等得来的。”   杨丛:“……”   ——   晚上宴好划日历,算日子,打算高考完就去国外看爸妈,带江暮行一起去。   度假,看望夏水。   到睡觉的点了,江暮行催宴好上床。   宴好毫无预兆地说了句:“我想去看看你妈。”   江暮行铺被子的动作一顿。   宴好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明天放学就去吧。”   江暮行侧过脸,探究的目光扫向少年:“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那个……唔……就很想去当面说一声谢谢。”   宴好把江暮行的脸板到前面,两只手一左一右捧着,不让他回头看自己,小声在他耳边说,“平安符,还有你,都是你妈给我的。”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急了,猴子一样窜他身上:“不能带我去吗?要是你不同意,我就自己去。”   气势摆出来了,浑身全香香软软的,唬不了人。   江暮行把他捞怀里:“睡了。”   宴好眼巴巴地问:“答应我了是吧?”   江暮行的口吻严肃,甚至冷漠,细听之下就是哄小孩。   “你现在好好睡觉,明天我就带你去。”   宴好立马挣脱开江暮行的怀抱爬上床,躺平,闭眼。   ——   高考在即,周翠很意外儿子会来她这儿,当她望见一道来的少年时,她的疑惑就解开了。   周翠的态度很亲和:“小好,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宴好以为这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江暮行妈妈还继续问他吃的什么,他只好一五一十回答。   吃的喝的全说了。   周翠其实就是想了解自己儿子的生活,她抚平裙子上面的细褶:“你们都在长身体,要多吃点,那样才能长高。”   宴好有种命运遭到重击的感觉。   周翠起先没发现不对劲,直到看见儿子皱起眉头,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那话产生了误会,忙说道:“小好,阿姨不是说你矮,你这身高挺好的,跟小暮很般配。”   宴好抿嘴笑笑。   桌上有一个透明罐子,里面都是薄荷糖。   宴好多看了两眼,听江暮行说她妈妈一直在戒烟。   糖管用吗?   周翠拧开盖子,倒出一把薄荷糖给少年:“吃吧。”   宴好用双手接的,受宠若惊。   江暮行伸手:“给我。”   宴好眼神祈求地留了一颗,剩下的全给他了。   周翠惊讶万分:“小暮,你吃糖?”   江暮行的语气很平淡:“替他收着,他上火,牙疼。”   周翠的心情很复杂,过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难以相信儿子会栽在一个男孩子身上。   偏偏还是儿子的希望。   周翠温声道:“小好,你牙疼就别吃糖了。”   “一颗没事。”   宴好走到画架前:“阿姨,你画得好好。”   周翠拢一下长发:“打发时间的。”   宴好凑近些看桃花林:“桃花画得就跟真的一样。”   周翠忽然问:“小好,你喜欢画画吗?”   宴好被问到了,他求救地瞄一眼江暮行,我是该喜欢,还是不喜欢?   江暮行对着垃圾篓剥橘子:“他不喜欢。”   周翠的表情明显地暗了下去。   宴好下意识说道:“也不是不喜欢,我是没天赋,只会瞎画。”   周翠起身在小书架上翻找。   宴好跟江暮行耳语:“你妈不会是想教我画画吧?”   江暮行掰一片橘肉塞他嘴里。   宴好快速吃掉,欲要说话,江暮行又塞了一片。   很像是故意堵他的嘴。   周翠找了一本画册:“小好,这个你拿回去看,要是喜欢,下次阿姨再给你一本。”   宴好做好了迎接石膏几何体的准备,结果竟然是动漫人物。   而且是江暮行妈妈画的,每一页底下都有一个很有艺术感的“Z”字。   接下来,周翠拉着宴好问长问短,精神状况很好。   宴好表现的很乖,全程小学生坐姿,他还总是把谢谢挂在嘴边,想多说几个。   周翠笑道:“小好,你跟小暮在处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那……”   宴好飞快地瞄一眼身旁的江暮行,对他妈妈喊了声:“妈!”   非常响亮。 第81章   宴好那一声妈喊的, 当晚有两个人失眠了。   一个是周翠, 男孩子敢那么喊,肯定是自家儿子给了足够多的信心跟安全感。   也就是说,这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站在人生一个阶段的终点, 即将奔向另一个阶段,一切都是未知的, 充满了太多变数跟诱惑,他们不但没有迷惘迟疑, 反而已经决定了要结伴同行。   不止是下一个阶段,还有未来大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要一起面对, 一辈子相扶相伴。   作为一个断断续续疯了五年的失败母亲, 周翠希望儿子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过得开心,过得好。   往前看吧, 都往前看。   周翠整理好衣物下床, 用发带将一头长发束到肩后,她把窗帘拉开,让月光照进来, 之后就搬着小凳子坐到画架前,亮着小灯画画。   画的是雨后天空,乌云退散,彩虹绚烂。   周翠的笔触比平时还要细腻,勾画彩虹的时候, 每一笔都很轻柔。   似乎笔下的彩虹,是黑暗里一抹来之不易的色彩,饱含了她的期盼跟祝福。   ——   另一个失眠的是江暮行,三更半夜,他支着头,看枕边的少年,眼底没睡意,只有白天里很难见到的浓烈情感。   江暮行凝视了少年许久,下床倒一杯水喝,脑中又一次回放起了他喊完那个称呼,垂着眼笑,故作镇定的模样。   就像去年那天放学,少年第一次拿着数学卷子来他的座位上,找他讲题。   表面上看着轻松自然,其实是在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紧张无措,很慌,却又很坚定。   那样的勇气跟决心都十分珍贵。   江暮行喝完水,把墙边东倒西歪的那些大大小小玩偶一个个摆好,他直起身,站在窗边看夜空,月色皎洁,满天繁星。   明天是个好天气。   ——   夜很深,江暮行躺回床上,打开MP4,塞上耳机,一边听着少年喜欢听的歌,一边漫不经心地等待天亮。   时间流逝得很慢,很温柔,怕惊扰了谁的梦。   宴好迷迷糊糊地抓抓肚子,一只脚翘到了江暮行腰上,整个人几乎横在床边。   江暮行把他捞回来,托起他的脑袋,轻放在自己臂弯里。   宴好蹭了蹭江暮行的胳膊,很快就老实了,微张着嘴呼吸,打着细微的鼾声。   江暮行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让他合上嘴。   没过一会,宴好发出梦呓:“东方不败,你和令狐冲一起走啊,你们一定要笑傲江湖……”   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话,都含在了唇齿间。   “……”   江暮行低下头,唇刚碰到少年,就听见他大喊一声:“江暮行,鸡腿是我的!”   那模样十分的激动,眉心蹙着,手在半空划了好几下。   江暮行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不是了?”   宴好胡乱模模江暮行,一把抱住,不清楚是当成了大鸡腿,还是梦里的场景变了,他的脸上露出干净而满足的笑容。   “我的……”   江暮行刮一下少年的脸:“嗯,你的。”   ——   宴好的牙疼刚好一点点,左眼就长了麦粒肿。   江暮行请半天假带他医院,他一路都很抗拒,挂完号以后,口罩下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过两天就好了,根本不用看医生。”   宴好两只手孩子气地腿上敲拍着,不死心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江暮行闭目养神。   宴好仰头看墙上的叫号显示器,嘀嘀咕咕:“我的名字排在很后面,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   江暮行起身:“走吧。”   宴好眼睛一亮,连忙跟上江暮行。   不多时,宴好站在医院楼底下,跟江暮行大眼看小眼。   “不是说回去了吗?”   “我说的走吧。”   “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不是。”   “……”   宴好往地上一蹲。   江暮行看他这样赌气,唇角略微勾了下:“前面有很多银杏树。”   宴好丝毫不感兴趣:“只长叶子,没长过果。”   江暮行眯眼看:“好像长了。”   宴好立马站起来,大步过去看,他生平头一回在银杏树上看到果子,而且挂满枝头。   每棵树上都有。   宴好反应过来,拿了江暮行的手机拍银杏果:“能吃吗?”   江暮行摇头:“没熟。”   宴好的兴致顿时大幅度缩水:“哦。”   “你站这里,”江暮行指一处斑驳光影,“我给你跟银杏树拍照。”   宴好配合地站过去,用手挡住那只长了麦粒肿的眼睛。   江暮行让他笑一下,他就弯了眉眼,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身上披着阳光,笑得明艳耀眼。   ——   宴好拒绝看医生的原因,不是他怕麻烦,是网上的一些东西吓到他了。   譬如切开排脓,在眼皮上面打消炎针什么的。   好在他的情况没到那程度,医生只是给他开了药膏跟眼药水。   宴好的心情多云转晴,拉着江暮行去逛蛋糕店,一路看一路夹,小盘子上很快就放满了。   江暮行皱眉:“你牙疼还能吃这么多甜的?”   “都是买给你吃的,”宴好小声说,“你吃了,我亲你,等于我吃过了。”   江暮行:“……”   宴好对他眨眨眼,夸我。   江暮行端走他手里的盘子,去前台排队付账。   宴好出了蛋糕店,无所事事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视野里出现一对儿男女,男的身影熟悉到爆,他打了个电话。   不远处的人影,杨丛杨同志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宴好闲闲地问:“哪儿呢?”   “刚放学,”杨丛说,“你觉得我在哪?”   宴好坐在路边的大圆石头上面:“不知道啊。”   杨丛中气十足:“车棚。”   “噢,这样。”宴好拉长了声音,“我跟你说……”   杨丛一听他这妖里妖气的口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着?”   宴好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在街上看到一个男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从平行世界过来的?”   杨丛立即转身。   宴好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   杨丛跟拿着一大团棉花糖的女同伴告别,大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宴好面前。   “好爷,挺会玩儿啊。”   “一般般,”宴好在购物袋里翻翻,给他一瓶汽水,“什么时候躁起来的新恋情?”   杨丛扯嘴皮子:“屁,就我妈一牌友的女儿。”   宴好回想刚才那女生回头的情形,给出综合评价:“肤白貌美。”   “啧,”杨丛说,“没感觉。”   宴好回头看看蛋糕店里的江暮行,转过脸说道:“因为不是瓜子脸?”   “我操,我有这么肤浅吗?瓜子脸只是第一印象,真正能深入交流的都是冲着三观跟人品……”   杨丛想到自己黄烂了的初恋,半边脸铁青,一副吃桃子吃到一半发现有冲的难看表情,他仰头喝一大口汽水,粗鲁抹了下嘴,换了个话头:“你能猜到那妹子喜欢吃棉花糖的原因吗?”   宴好随便来一句:“喜欢听《棉花糖》?”   杨丛瞪着他。   宴好复杂脸:“不是吧?猜对了?”   杨丛把他更复杂:“是。”   宴好膛目结舌:“……很有个性。”   “经过一家奶茶店,说店名不好,然后她就开始分析,从诗词歌赋谈到语文作文,从语文作文谈到人生哲学。”   杨丛蹦着青筋喷唾沫星子:“这还没完,妹子最后进店里买了一杯奶茶,珍珠奶茶不要珍珠,听到这里是不是以为这回完了?并没有,她跟我说珍珠有多难吃,以此展开长达半条街的废话。”   “我他妈都要疯了,真的,哥们,我第一次恨不得耳朵就是俩挂件。”   宴好憋笑:“惨。”   杨丛顺势委屈起来,他哗啦抹把脸,就跟受到惊吓的黄花大闺女一样,连说带笔画地巴拉巴拉了一大堆。   宴好听完就确定两人不合适,满世界的单身男女,想找到一个和自己三观契合的,太难了,他给发小一张纸巾。   杨丛:“干嘛,老子又没哭。”   宴好:“擦擦口水吧狗娃,裤子都快能拧出水花来了。”   杨丛:“……”   周围很嘈杂,夕阳的美被繁华冲淡了。   宴好不能理解:“丛丛,你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妈怎么在这时候给你介绍妹子?她是不是又看了什么电视?”   “噗”   杨丛一口汽水喷了出去:“你拜在哪个大仙门下了?”   宴好瞥蛋糕店的排队情况:“要到江暮行了,你赶紧说。”   “一青春偶像剧,讲的是男女主角从校服到婚纱西装,我妈就中邪了。”   杨丛朝一个偷看他的女孩痞笑,把人弄的不好意思了,不敢再看了才收回视线:“她也想自己儿子跟一个女学生那样,刚好她那牌友是同样的想法,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强扭瓜。”   宴好想到黄绪跟他女朋友,挠挠鼻尖:“没缘分,早晚都会散。”   “可不是。”   杨丛纳闷了,他一个身高一米八多,会打篮球会干架的大帅哥,在他妈眼里却是个找不到女朋友的可怜虫。   大圆石头太硬,宴好屁股坐疼了,他起来活动活动腿:“丛丛,你跟你妈好好说一说,让她打消撮合你跟那妹子的念头,免得你糟心,以后也别干这种事了,你才十九,而且吃香,看在十几年交情的份上,我可以免费给你作证。”   杨丛一言难尽:“说了怕是要吵……”   话没说完,江暮行拎着蛋糕从店里出来了。   杨丛几口喝完剩下的汽水,扔了空瓶子闪人。   ——   晚上杨丛就上门了,“苦逼”二子写在脸上。   宴好跟他一对视,什么都不用问就会意地给他丢拖鞋。   “被子枕头什么的都在柜子里,你自己拿。”   杨丛如同进自己家,关门换鞋,背包一放就去厨房开冰箱,找胡萝卜吃。   “江暮行人呢?”   “洗澡。”   宴好坐回沙发上叠衣服。   杨丛洗了胡萝卜出来:“哎哟喂,好哥,叠衣服呢。”   宴好懒得搭理。   杨丛直接往地板上一坐,发现墙上少了东西:“你的学习计划表怎么撕了?”   宴好把衬衫对折:“不复习了已经。”   杨丛“咔嚓”啃一口胡萝卜,边嚼边说道:“准备充分了?”   “充分了吧,剩下看人品。”   宴好拿了沙发上的干净睡衣跟四角裤,抱着往卫生间走。   杨丛把他叫住:“江暮行不是在里面吗?”   宴好脚步不停:“是啊。”   杨丛吼一嗓子:“那你也进去?”   宴好莫名其妙:“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洗澡,不行吗?”   杨丛:“……”   好他妈智障的问题。   杨丛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正儿八经道:“今晚我在。”   言下之意是你们注意着点,别搞大动静。   宴好满脸真诚地给他建议:“你可以当自己不在。” 第82章   杨丛在客厅瘫着玩手游, 玩儿了好几把, 卫生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他立刻瞥过去。   宴好先出来了,脸不红, 气不喘。   接着江暮行出来,把装了脏衣服的桶放洗手台底下。   两人一切正常。   杨丛啧啧, 还挺能忍,他一不留神, 手机掉到脸上,肉疼得他咒骂出声:“我操!”   宴好跺脚,湿哒哒的鞋底板扑哧扑哧响:“好湿啊。”   江暮行拿了架子上的毛巾:“脚抬起来。”   宴好配合地把一只脚从拖鞋里拿出来, 扶着墙抬起那条腿。   江暮行托起少年的脚踝, 拿干毛巾包住他的脚,利索又不失温柔地揉了揉,一根根捏搓他白白圆圆的脚趾头, 水都擦干净了, 换另一只脚。   脸被砸了的杨丛不但没人理,还被恋爱的酸腐味熏得鼻子都快掉了。   靠,单身没人权。   ——   江暮行进房间打电脑, 宴好在客厅里坐下来:“丛丛,你晚点再去洗澡。”   杨丛啪啪按着手机,游戏里的小跑车在悬崖边缘遛弯:“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宴好盘着腿擦头发:“里头有我男朋友的味道,除了我,不能有别人闻。”   杨丛的手一抖, 小跑车摔下了悬崖。   “妈的,又输了。”   杨丛把手机扔茶几上面:“朋友,我琢磨你这恋爱谈的,可以啊,不做人了都。”   宴好往沙发上一靠:“还行吧。”   杨丛对他竖起两个大拇指:“全天下我就佩服你。”   宴好一脸谦虚:“不敢当。”   杨丛:“……”   “话说,”杨丛撑着沙发边缘半站起来,凑近点看哥们,“你两只眼睛一大一小,还挺别致。”   宴好左眼上的麦粒肿条件反射地一阵刺疼:“滚蛋。”   杨丛认真脸:“我给你拍两照片做个纪念?”   宴好一脚踹过去:“慢走不送。”   “别啊,”杨丛说,“你忍心看你兄弟流落街头?”   宴好慢悠悠:“我忍心。”   杨丛冲他挑挑眉:“口是心非,我懂的。”   宴好翻白眼。   杨丛不开玩笑了:“小好,你这麦粒肿跟针眼是一回事吗?”   宴好隔着毛巾揉潮湿的刘海:“好像是。”   杨丛坐回地板上面:“那我长过,就是没你的大,以我的经验,你淡定点,不要揉不要挤,滴滴眼药水,喝点抗生素,慢慢就吸收了,别自己吓自己。”   宴好听着舒坦:“你今晚就这句是人话。”   杨丛翻翻手机,无聊得很:“那玩儿会街霸,我再多说几句。”   宴好快速擦擦头发,把毛巾丢向不远处的椅背上:“玩吧,来。”   杨丛没报什么希望,毕竟发小给自己找了个私教,监管很严,他调侃道:“不需要提交至少八百字的申请?”   宴好当他放屁。   ——   杨丛在被连续K.O了五次以后,有点儿心力交瘁的感觉,他把手柄丢地上,胡乱抓抓后脑勺,一副欲言又止的深沉样子:“好儿,丛哥问你个事。”   宴好没等他问就说道:“没有。”   杨丛瞪眼:“老子还没问。”   宴好剥苹果糖吃:“你不就是想知道江暮行有没有被我K.O过?”   杨丛的脸扭了扭:“所以呢?真没有?我可不信。”   宴好耸肩:“我没跟他一块玩过游戏。”   杨丛撞他,一脸村东头老太太唠嗑姿态:“诶,你俩平时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吗?”   宴好的眼色一阴:“还玩不玩?”   “玩啊,”杨丛说,“游戏用手玩,又不用嘴。”   “嘎嘣。”   宴好盯着杨丛,大力把糖咬碎,声音清响。   杨丛有种骨头被咬到的错觉,他抖了抖身子,很健壮的体格愣是摆出了怂逼样:“理性讨论,世界和平。”   宴好吃完糖才说话:“爱好有,都喜欢做卷子,看散文,写日记。”   杨丛面无表情地哈哈哈:“一点都不好笑。”   宴好把手柄砸他身上,作势要走人。   杨丛拽住炸毛的兄弟:“行了行了行了,说个别的事,那啥驾照难考吗?”   宴好送他八字真理:“会的不难,难的不会。”   “……”杨丛说,“给我看看你的小本儿。”   宴好去房里拿了驾驶证给他,蹲在电视机前扣游戏盘。   杨丛打开驾驶证看看:“卧槽,真他妈吊!”   宴好扭头:“想学?”   杨丛把驾驶证合上,屈指弹了两下,没个正形:“我打算高考完报名。”   “挺好的。”宴好说,“以你智商下滑的速度,越早学车越好,晚了,会死在科一那块。”   杨丛嘴抽搐:“来碗鸡汤。”   宴好随口一抛:“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杨丛脸绿成屎壳郎了:“这鸡汤还能再敷衍点吗?就不能多加点儿料?”   “有鸡汤就不错了,凑合着喝吧。”   宴好看挂钟。   杨丛也看了眼,还不到九点,几个意思,难不成这就要熄灯了?他翘起二郎腿:“小好,今晚咱俩睡。”   宴好眼神询问。   杨丛抬抬下巴:“一块儿谈谈心。”   宴好瞥他:“非得床上谈?”   杨丛振振有词:“常言道,床跟黑夜结合,是谈心的黄金套餐。”   “……”   宴好收好手柄跟游戏盘:“等我会,我去跟江暮行说一声。”   杨丛满脸浮夸的震惊跟感动:“好哥,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重色轻友那一卦。”   宴好轻飘飘地来一句:“我是啊。”   杨丛:“……”   宴好扯开头上的揪,把刘海散下来,随意顺了顺:“我先去你那屋,谈完了再回房。”   杨丛想竖大脚趾,真行。   ——   宴好跟杨丛聊了很长时间,聊到最后,口干舌燥不说,两人躺在床上都有些缺氧。   “丛丛,我觉得出国的事儿吧,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人生有聚就有散。”   “下一句呢?”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操,我说的下一句是有散就有聚!”   “说归说,你喷我干什么?我洗过脸了大哥。”   两人原汁原味地打了会嘴炮,又双双陷入沉默。   高一报道仿佛就在昨天,然而很快就要高中毕业了。   小学初中高中一直一起的他们,每一个阶段都有彼此的鸡飞狗跳,失联断交是不存在的。   不管在哪个国家,隔着大西洋还是太平洋,或者什么海,都还是发小死党。   亲人一般。   宴好坐起来搓搓脸:“反正出国这件事,你跟着心走,我问呢都支持你。”   “走个屁,我还没想好……”杨丛吐口烟,“妈的,烦死了,不说这个了。”   宴好打哈欠,左眼因为麦粒肿,显得很红,而且还肿着。   “你上我这儿来了,给家里打电话了没?”   “老两口知道。”   杨丛踢宴好:“你去睡吧。”   宴好说了几句回房间,江暮行还没上床,正坐在桌前补充食谱。   “我只是长个麦粒肿,你就这么用心。”   宴好趴在江暮行背上:“以后我要是生了什么病……”   江暮行阻止他往下说:“什么病?”   宴好看他气压骤降,眼皮顿时一跳:“就一假设。”   江暮行的神情冷漠严峻:“这么喜欢假设,睡觉前写篇作文吧,以‘假设’为主题。”   写作文?宴好脸色变了变,他立即绕到前面,动作流畅地坐进江暮行怀里:“我不喜欢假设,一点都不喜欢。”   江暮行纹丝不动。   宴好咬他喉结:“我喜欢你。”   江暮行微阖了下眼帘,哑声开口:“以后不要乱说话。”   宴好毫快速点头,牙没松。   江暮行漫不经心地轻捻他后颈,安抚小猫一样。   ——   客房里,杨丛一根烟抽烟又点一根,夜里要是有什么声音,他得假装听不见。问题是……   就怕哥们没控制住,喊劈嗓子,他再没控制住冲出去。   那就尴尬了。   杨丛操着老父亲的心,也不知道杂七杂八地想了多久,主卧屁声音都没有,他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多。   “……”   第二天早上,宴好跟江暮行神清气爽,杨丛黑眼圈感人。   宴好古怪道:“你昨晚干嘛了?”   杨丛一夜过去,犹如苍老了八十岁,刷牙的手都在晃:“昨晚被傻逼附身了。”   宴好“哦”了一声:“同类相吸。”   杨丛喷了宴好一身牙膏沫。   ——   夏水周六出国治疗,上飞机前她在群里发了一个“你要习惯相遇与离别”的咬手绢暴哭表情。   下一秒就撤回了,换成悠嘻猴抠鼻子的表情,附带潇洒的两个字:走啦。   当时宴好他们几个在操场。   江暮行先看到的消息,他把手机给宴好:“夏水要上飞机了。”   宴好拿过手机,迅速回了个“送爱心”的悠嘻猴表情,扭头问江暮行:“夏水撤回的是什么?”   江暮行说没看到:“表情别乱发。”   宴好看看聊天框里的小猴子:“没乱发啊。”   江暮行的面色黑了下去。   宴好在跟夏水发信息告别,没注意男朋友的醋味,他用一根中指不停戳键盘:“你手机键盘好硬,戳得我手指疼。”   江暮行拿回手机。   宴好急了:“我还没打完呢。”   “你说,”江暮行的语气平淡,“我打。”   宴好愣愣地望着江暮行,睫毛轻颤了几下,眼睛越来越亮,呼吸越来越急促。   “待会我们去健身器材那小屋。”   江暮行皱眉:“不去。”   宴好舔了舔唇,小声道:“真不去啊?”   江暮行没反应。   宴好也不说别的了,就软绵绵地撒娇:“我想亲你。”   江暮行的喉头攒动:“先发信息。”   “好的。”宴好见好就收,“我说点话,你帮我发给夏水。”   他说了两三句,就冲篮球场的宋然跟杨丛喊:“夏水上QQ了!”   杨丛在打球,没听见。   宋然听见了,赶忙上前告诉他,两人丟球的丟球,擦汗的擦汗,拿手机的拿手机。   几人争分夺秒地聊了起来,想到哪说到哪,没打过草稿,都是此时此刻想说的话。   那是面对朋友即将到达终点时的中途离场,他们内心最诚实的反应。   你夏姐:各位英雄好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夏水发完那个信息,过了两秒,美少女战士的头像变灰,下了。 第83章   拍毕业照那天, 早就不来学校的几个保送生也来了, 除了去国外治疗的夏水,其他人都在。   全班64人,少一人。   老班站在讲台上点名, 点完最后一个,他扬声道:“校徽都别戴歪了, 互相检查检查,拍照的时候头发梳一梳, 腰杆挺起来,牙露出来,精神点。”   大家拖拖拉拉:“知道啦。”   老班把点名册一角在讲台上重重敲两下。   “知道了!”回应声响亮。   老班扫过讲台下一张张青涩的脸庞, 手一抬:“去科技楼集合吧。”   离别的氛围就这么席卷而来。   少年人回过神来, 已经站在岔路口,背上了装满“迷茫跟热烈”的行囊,快要各奔东西。   ——   毕业照有老师跟领导参与, 要搬椅子过去。   江暮行让几个男生搬了一部分, 剩下的他跟宴好宋然杨丛一人一把。   宋然挺无语的:“搞不懂,不是说6月1才拍毕业照吗?怎么今天就拍了?”   杨丛把椅子从右手换左手:“就差3天,有区别?”   “有啊。”宋然忧伤地模一把痘痘们:“现在拍毕业照, 我这脸实在是惨不忍睹。”   杨丛斜眼:“你当是给你拍个人写真?”   “咱们班加老师,七十多个人的合照,脑袋挨着脑袋,一排接一排,谁能看得清谁?”   宋然登时放心了:“也是。”   杨丛懒洋洋地来一句:“再说了, 就算把你的满脸痘都拍出来了,那不也挺好?”   宋然还没反驳自己不是满脸痘,基本都待在脑门上,没往下跑,就听他说道:“以后你看毕业照回忆的时候,还能想起辣条辣片,多香辣的青春。”   宋然二话不说就往另一边凑:“老江,小好,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带我一个。”   江暮行给他一个眼神,他默默缩回脑袋。   杨丛幸灾乐祸:“傻逼,上赶着当电灯泡。”   宋然推推眼镜:“恕我直言,在这一点上,你的瓦数更高。”   杨丛:“……”   ——   宴好把椅子放地上,一屁股坐上去。   江暮行放下椅子,站在一旁:“昨晚我让你早点睡,你不听。”   杨丛跟宋然本想调侃宴好太虚,一听这话题,互相对视一眼,双双提着椅子先行一步。   阳光毒辣,宴好被晒得头皮疼,热昏了头,加上没睡好,精气神不怎么样,下盘没什么劲儿。   昨晚他整理书本来着,现在萎靡了。   江暮行挪动脚步,往前站。   “你别站我前面。”   宴好气喘吁吁,脸发白,额前刘海湿哒哒的:“挡到风了。”   江暮行一言不发。   宴好半天才知道自己整个人都在江暮行的影子里,他在给自己挡太阳。   “我校徽还没戴。”   宴好垂眼看江暮行干净整洁的校服裤脚:“一会你帮我戴啊。”   江暮行依旧没言语。   不时有班上的人路过,宴好忍着不去牵江暮行的手,他歇了一小会就起来:“走吧。”   江暮行沉默着一左一右搬走两把椅子,径自阔步往前走。   宴好愕然几秒,有点儿无措地挠了挠渗出细汗的鼻尖。   完了,男朋友生气了。   “咱们班的女生太少了,本来就八个,现在少了夏水,就七个,第一排站不满,为了拍照的时候整齐点,男生要去凑数。”   宴好边说边瞄江暮行,唉声叹气:“我感觉我会是凑数的其中之一。”   江暮行的唇角抿成直线,下颌也绷着。   宴好啪嗒敲敲靠着他这边的椅子:“理理我呗。”   江暮行从口中吐出三个字:“不想理。”   宴好:“……”   “帅哥,你这么冷啊。”   江暮行停下脚步,微微侧低头,皱眉睨他。   宴好的眼神左顾右盼。   江暮行沉声命令:“头抬起来。”   “别了,”宴好很小声,“我不好意思。”   江暮行的面部轻抽。   “我的错,我不该熬夜。”   宴好说完顿了下:“其实搬家的事儿要到暑假,书本不是非得这几天整理,不着急,主要是下周就高考了,我想分散注意力,给自己找点事做。”   江暮行拿着椅子的手指加重力道,高考倒计时要归零了,少年有的焦虑紧张,他都在翻倍的感受着。   但不能表现出来分毫。   “没事。”   江暮行低低开口:“你已经准备得很好了。”   宴好按耐不住地问:“那个……我问你啊,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江暮行落在他眉眼的目光中一掠而过温柔:“不担心。”   宴好的脚尖蹭了蹭地面,仰起脸笑:”走吧走吧。“   “晚上吃完饭你陪我下楼逛逛,要是碰到昨天的那只流浪猫,我们就把它带回来养吧。”   “……”   “好不好?”   “不是很好。”   “我觉得很好,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养只猫都好在哪,一,撸猫可以解压,二,充当暖怒,三……”   “好了,养。”   ——   科技楼前有点嘈杂,(1)班基本都到齐了,领导还没到,大家开始闲聊模式。   其他高三班级能看到的,都在观望,还没轮到自己班,先看看热闹。   宴好跟江暮行绕到科技楼后面。   江暮行给他戴校徽。   宴好看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摆弄校徽角度,脑中冒出一个场景:“我感觉我俩像是在交换婚戒。”   江暮行的神色不见波动。   过了几秒,他发出一个音,缓慢而沙哑:“嗯。”   宴好愣住了。   江暮行把自己的那枚校徽给他:“给我戴。”   宴好红着脸接过来,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风很热,他的手心里全是汗,眼里是盛满的迷恋。   江暮行的视线扫一圈四周,回到少年的黑色发顶上面。   宴好一边把校徽扣在江暮行的校服上,一边咕哝:“等去了大学,我想把戒指拿下来戴手上。”   江暮行凝视他许久,低语道:“随你。”   ——   宴好期盼着毕业后的生活,他头顶的晴空万里在听到宋然说长高了三厘米后遭到暴风雪袭击。   “你说你长了多少?”   “三厘米。”   “怎么长的?”   “没注意。”   各种补,各种重视,却只是长了不到两厘米的宴好不说话了。   宋然跟杨丛比个头:“奇了怪了,老杨,你不是183吗?我已经180了,怎么还差你一大截,你是不是垫内增高了?”   杨丛破口大骂:“你妈的,只准你长,我不能长?”   宋然还是怀疑:“真没内增高?”   杨丛直接脱了鞋往他脸上招呼。   “我靠,你成天打球,脚什么味儿自己不知道?”   宋然被熏到两眼一抹黑,差点跪下。   就算长了不到两厘米,勉强才到175的宴好没加入这个话题,而是在一旁放空。   江暮行跟老班说着话,脸向宴好的方向小幅度偏了偏。   老班凑巧的捕捉到了:“宴好的志愿是哪个学校?”   江暮行道:“A大。”   老班没露出意外的表情,似乎就应该是这个名校。   “从他的几次摸底来看,只要他正常发挥就能考起。”   江暮行摩挲指腹:“他高三太拼了。”   老班正想说“那是他自己的前途,他不拼谁拼”,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宴好那孩子家境富裕,可以不拼,或者不用这么拼。   看来是心里有梦想,否则是坚持不下来的。   ——   大家伙在科技楼的台阶上拍照。   班上的男生不止是多,而且平均身高是这一届所有班里面最高的。   175以下的没几个。   宴好被安排跟女生们站一排,在最左边,半遮半露的眉心蹙着,表情十分阴沉。   江暮行还没站进去,他正在摆椅子,若有似无地瞥了眼不开心的少年,转身跟老班说了什么。   老班看看队形:“这样,位置重新排一下,女生们都蹲前面。”   女生们蹲第一排,第二排坐着老师跟领导,从第三排开始是按照身高排位的男生们。   宴好在第三排,情绪渐渐回暖。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站在江暮行旁边。   宴好这样想着,后面就响起江暮行的声音:“宴好,上来。”   三层台阶宴好走得很慢,世界安静了下来,耳边却嗡嗡响,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撞得他肋骨有一点疼,体内的血液沸腾不止。   当他跟江暮行并肩时,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不知情的在想,这两人关系是真铁。   知情的宋然跟杨丛隔空对望,都是无法形容的表情。   江暮行怎么这么会,揣着恋爱大全吧?   回头借来研究研究。   摄影师很热情,牙几乎都露在外面,他前后左右望了望,举着摄像机喊:“都准备好了啊,我数到三,你们一起喊茄子。”   说完他做手势:“三,二,一!”   所有人:“茄子——”   ——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不用穿校服了,今天除了拍照,就是签名。   在校服上签,用记号笔,名字跟记忆一起封存。   称得上是高三学生散伙饭之外的另一种仪式感。   江暮行校服上的名字最多。   原因看着多,譬如帅,班长,讲题之情等等。   实则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实力。   强者会得到尊重跟崇拜。   即便是认为江暮行拐跑了自家哥们的杨丛,也只是嘴上耍耍,内心也还是认可他的。   毕竟是真的牛逼,没掺水分。   面对大家挨个上来签名,江暮行很配合。   直到有个女生要签在他的心口,他阻止了。   “签其他地方。”   女生看其他人签的时候,班长都不在意,很无所谓,她就想混水摸鱼实现自己的小心思,没料到会被拦下。   “怎么……”   江暮行漠然打断她,态度冷硬,没有商量的余地:“这里不行。”   女生尴尬得脸一白,匆匆在别处签了名字就走了。   江暮行的校服花了,前后都是名字,唯独心口的那处位置一直空着,干净得分外醒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特意留的。   放学后,江暮行心口的位置有了主人。   “宴好”两个字出现在上面,笔画大开大合,霸道地宣示着所有权。 第84章   学校高考前三天放假。   那三天宴好是根据江暮行的安排过的。   第一天吃吃喝喝, 睡觉, 吃吃喝喝,第二天去阐心湖边走了走,看了会书, 做了点基础类的题,写了一篇日记, 让江暮行抽题考察,第三天看考场。   晚上住进了提前订好的酒店。   房间里的摆设很陌生, 惨白的床被充满了冰冷生硬感,周围漂浮的空气似乎都是尖锐的。   本来就紧绷着神经的宴好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他丢了书包, 用力抱住江暮行, 猛嗅自己熟悉的味道,浑身张开的毛孔这才慢慢闭合。   江暮行抚着他轻颤的后背:“喝点水?”   宴好摇头:“想吃冰沙。”   江暮行没回应。   宴好抱着他的腰晃了晃,像一个想要家长给买糖吃的小孩子, 撒着娇。   江暮行无奈道:“穿上鞋下楼, 我给你买。”   宴好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来一句:“你只能吃两口。”   “……”   两口就两口,起码能过过嘴瘾。   考场就在酒店后面那条街, 宴好下了楼就无意识地往那个方位瞟。   江暮行有意无意带他去相反的方向。   时间长了双无形且巨大的翅膀,年后从二月飞到三月,一直飞,现在到了黑色六月,毕业季。   一年一度, 年年残酷,年年兵荒马乱。   街上到处都是学生们溜达的身影,弥漫着迷惘又紧张的气息。   江暮行买了一杯冰沙,彩虹色,满满一大杯。   宴好吸溜完一口,冰凉凉的,他打了个哆嗦:“明天这时候语文跟数学都考完了。”   江暮行:“嗯。”   宴好又说道:“明年这时候,大一就要结束了。”   江暮行:“嗯。”   宴好的嘴里全是草莓的香甜:“多说点?”   江暮行这回多说了:“两口完了,冰沙给我吧。”   宴好嘴抽抽,眼睛往一处看,很生硬地转移话题:“那边有书店搞活动,咱俩去瞧瞧。”   刚迈出一步,后面的衣领就被拎住了。   接着冰沙被拿走,手里空了,凉气也随之消失。   ——   书店大促销,门口拼了几张长桌子,摆了很多书,各个类型的都有。   十元五本,十元三本,十元两本。   这样的诚意大促销,吸引的学生也并不多,大概不止一家书店趁着这两三天搞活动,兴趣跟热情都被分散了。   宴好过去看看,发现了《三国演义》小人书,封皮有些破旧泛黄,看着很有年代感。   江暮行淡淡道:“做旧的。”   宴好瞬间接收到门口老板的警惕眼神,他踢踢江暮行的鞋子:“你小点声。”   江暮行手伸过去,拿起一本小人书从头翻到尾,墨味刺鼻。   “味道是有点冲。”   宴好压低声音:“可是我还蛮喜欢的。”   “买回去放阳台上吹个几天风,应该能好一些。”   江暮行放下书:“要买就买一套。”   “那是肯定的,买一本没头没尾的,也没法看,要不我……”   宴好话没说完,发现隔壁书摊前的几个女生在偷看江暮行,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我想把你锁家里,不想你出门。“   宴好察觉江暮行看过来的目光,他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贪婪偏执:”你要是能收藏就好了。“   江暮行闻言,眼眸微微一眯:“我也有相同的困扰。”   宴好没听清,他买了一套《三国演义》,老板送了他一副字帖,两支0.5的黑色笔芯,以及一句“高考加油”。   ——   老班打给江暮行,问宴好现在到没到住处。   江暮行凝望蹲在路边摊看草龟的少年:“已经到了。”   老班问道:“他的身份证跟准考证都带了吧?”   江暮行喝着冰沙:“带了。”   “其他2B铅笔,橡皮擦,中性笔,尺子圆规什么的,都检查一下,“老班说,”明天考试前我就不打电话提醒了,顾不上。”   江暮行的语调平淡自然:“我会替他检查。”   老班一点也不奇怪听到这话。   去年他这个得意门生突然接受保送,说要空出高三一年的时间,做想做的事。   据他一年的观察,这孩子似乎只是在给自己的同学补课。   因为竞争很激烈的一中,前进一名都难,没有一心一意的监督辅导,不可能把同学从班级垫底送到年级前线。   辅导一年,高考这两天还要陪考,甚至为了减轻同学的紧张感,说有什么事直接打他电话。   这不是家教的高薪能配套的,也跟友情不是很贴切。   至于别的可能,老班不会去深想,希望他的两个学生都能前程似锦。   老班唠唠叨叨:“宴好明天上午考完,你尽量别问他考得怎么样,也不要让他对答案。”   江暮行喝完冰沙,走到垃圾桶前把空杯子扔进去:“我知道。”   老班又叮嘱了几句,忙着去旅馆看其他学生了。   江暮行喊少年:“宴好。”   宴好听到声音回头,眼里映着灯火与星光,还有他。   江暮行穿过人群,阔步走向少年,微弯腰:“还没看够?”   宴好目不转睛:“乌龟很好玩。”   江暮行有种不好的预感。   “它有专门的食物,一星期喂一次,一次七八粒,其他都不用管。”   宴好把自己打听到的说给江暮行听。   江暮行的预感更强烈。   几秒后,他听宴好来一句:“我们买一只吧。”   预感成真。   摊贩是个会来事的,和善笑道:“买两只送玻璃缸。”   宴好眼睛一亮:“还能送包食物吗?”   摊贩:“……”   这小孩穿名牌,带的机械表看起来很贵,一包三块钱的龟食也要讲?   宴好开始挑乌龟。   江暮行太阳穴疼:“去了A市再说。”   宴好蹲着不起来,也不说话。   路边脏乱,又有垃圾桶又有烤串竹签之类的,蚊子多。   宴好抓完脖子抓胳膊。   江暮行皱眉将少年拉起来,低声道:“去A市买。”   宴好瞄江暮行,见他面色沉沉,就没再坚持。   有话好好说,一人让一步。   ——   作为一个高考生,明天就上考场了,宴好愣是逛了一个多小时。   买这买那,下楼两手空空,回酒店大包小包。   东西买了,腿酸了,体力也消耗掉了,希望不要失眠。   江暮行把带来的被子枕头全换了。   宴好洗了个温水澡趴上床,上QQ进群聊天。   杨大仙:小好,你那有蚊子吗?   宴邦尼:酒店里没有。   杨大仙:操,我这蚊子上把抓,我要去你那打地铺。   宴邦尼:@宋老哥,劳烦你拦着点。   宋老哥:他整个一熊样,我瘦胳膊瘦腿的,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宴邦尼:送你一箱辣条。   宋老哥:那我怎么也得撸袖子上了。   杨丛开始用抠鼻子的表情刷屏。   宴好的脖子上突然一凉,他抖了一下:“你轻点按。”   江暮行手上的力道不减半分:“轻点揉不开药膏。”   宴好缩了缩肩膀,竭力憋着不躲开。   男朋友给抹药,再痒也要忍着。   江暮行拉开宴好的领口,看他脖子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蚊子咬了。   宴好两只手举起来放旁边,小猫被呼噜毛一样乖。   “我爸妈有没有联系过你?”   江暮行不语。   “有吧,”宴好说,“他们最近都不跟我视频了,也不通电话,怕让我有压力,可是又想知道我怎么样,所以他们就……”   江暮行吻住他的唇,咬碎了后面的话。   ——   宴好脖子跟胳膊上的蚊子包都上了药,凉丝丝的。   江暮行刚要盖上药膏,宴好就掀起睡衣:“我肚子上也有。”   “这儿。”宴好指给他看。   江暮行当他是在闹着玩,余光扫过去时眉峰一拢,没料到还真有个包。   鲜红色的,个头还不小。   宴好仰面躺着,眼睛看天花板的吊灯:“你说蚊子精不精?”   江暮行扣一点药膏涂在他的蚊子包上面,指腹绕圈按揉。   “蚊子精不精我不知道,你反正不精。”   宴好把腿挂他腰上,缠住,脚后跟蹭他硬实的背肌:“班长,这是什么意思?”   江暮行扯动唇角:“六个包的意思。”   “挺好的。”宴好一脸正色,“六六大顺,好兆头。”   江暮行:“……”   宴好趁着江暮行洗澡的时候,把空间博客跟知乎都逛了一遍,他又去贴吧溜溜,看见一个帖子说(4)班有女生在厕所里嚎啕大哭。   压力太大了。   宴好一阵唏嘘,心态果真是高考筛选的因素之一。   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人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宴好翻翻帖子,每个楼层里都像是渗着对明后两天的恐慌,他发觉比较起来,自己的状态算是很不错了。   没哭没崩溃,能吃能喝。   宴好放下手机,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跟许多人一样走在追求梦想的路上,过关斩将往前冲,路途艰难,却没有几个人能像他这么幸运,能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一遍遍给他鼓励,手把手地教他成长,一路护送。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宴好“腾”地跳下床,江暮行一打开门,他就扑上去。   江暮行身上是湿的,想把他扒下来。   宴好搂得更紧。   江暮行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抓着毛巾擦头上的水,脚步平稳地走到床边。   “下来。”   宴好在他耳边吹口气:“江暮行。”   江暮行的呼吸一顿:“嗯?”   “高三这一年,谢谢你,辛苦了。”宴好轻声说,“还有就是……”   他停了几秒,亲亲江暮行灼红的耳根:“我会对你好。”   “只要是我有的,你想要,我都会给你。”   江暮行半阖眼帘,没出声。   宴好垂头去看江暮行的神情,还没看清就被他摁在了怀里。   江暮行的力道极大。   宴好想挣扎着抬起头,忽然发现扣住他后脑勺的手掌轻微颤抖。   他的身子剧烈一震,呼吸都忘了。   青春年少爱上一个人,会怦然心动,不知所措,也会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笨拙地守护着那份纯粹的美好。   ——   夜里下起小雨。   宴好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然而他只是躺在江暮行臂弯里听了几首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两点多,江暮行爬起来检查宴好的文具跟证件,记不清是第几次检查了,统计数字除了强调他的无力,别无其他意义。   江暮行参加过大大小小太多次考试,从没紧张过。   那种感受是宴好给他的,一次比一比深刻。   这次的高考至关重要,紧张感却没有达到顶点。   因为他们还有以后,有很长的路要走,必定伴随很多挑战,他会继续为宴好紧张下去。   甘之如饴。   江暮行一夜没睡,天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他给了怀里熟睡的少年一个早安吻,眼里布满红血丝。   早上江暮行送宴好去考点,两人没说什么话,只是隔着嘈杂的人群对视了一眼。   我在外面等你。   好。   八点半,宴好跟着考生们的队伍排队进考场,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转了转笔,勾出脖子里的挂绳,咬一下闪着光的银戒。   江暮行,祝我们好运吧。 第85章   8号傍晚, 宴好一考完就跟江暮行回公寓耍了。   压抑了太长时间的情感释放出来, 澎湃至极,凶猛至极,疯狂地抖动着叫嚣着, 里里外外完全拥有以后,食髓知味。   再加上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精力旺盛,高考完了, 顾虑解除了,捆绑理智的绳索松了,失控到一发不可收拾。   哭叫, 拥吻, 抵死缠绵。   清醒着混乱,痛着用力抱紧彼此。   宴好第二天白天也没能出房间,晚上才穿上的衣服。   因为要吃散伙饭。   他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   ——   江暮行在跟老班通电话, 询问散伙饭的地点跟时间。   老班人还在学校处理事情, 接到这电话一脸莫名:“昨天下午我才跟你进行的最后一遍确认。”“……”   江暮行揉额头,一天一夜,过的醉生梦死。   通完电话, 江暮行在沙发上找到少年。   “七点吃饭,在四季园。”   宴好窝在沙发里:“四季园啊,那还行,不远,走路就能过去。”   江暮行俯视他:“走?”   宴好刚要点头, 腿肚子一阵阵发软无力,腰也二重奏似的酸痛,他撇撇嘴:“走不了。”   江暮行抬脚,裤子被拽住了,他转头:“我去给你拿鞋。”   宴好松开手指,半死不活。   江暮行从玄关拿了鞋回来,坐在沙发上给他穿鞋:”吃完饭就回来,后面的通宵活动我们不参加。”   “什么活动……”   宴好小腿拉伤的肌肉扯到了,立刻一串惨叫:“痛痛痛。”   江暮行轻按了按。   宴好歪着脑袋,下巴抵在软乎乎的南瓜抱枕里:“难受。”   江暮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谁睡觉都不让我出来,非要我在里面?”   宴好羞耻地红了脸。   江暮行给他按了会小腿跟腰,见他还是各种不舒服,皱眉道:“不去了。”   “不行,”宴好连忙说,“不能不去。”   他撑着江暮行的腿爬起来:“这顿饭要是不吃,我会感觉少了点什么。”   江暮行无奈地抱住他。   宴好靠在江暮行怀里:“活动有哪些?”   江暮行给他把另一只鞋穿上:“唱K,三国杀,大冒险。”   “听着不错啊。”宴好叹气,“要是你没成我男朋友,今晚我肯定要玩疯,喝疯,然后抱着杨丛哭天喊地。”   江暮行低眸系上鞋带:“不借酒壮胆表白?”   宴好瞄他一眼:“怕是要拿着爱的号码牌等叫号。”   江暮行的面部抽动。   宴好抓着江暮行的手,捏捏他的指关节:“真长。”   江暮行尚未言语,就听他感叹地来一句:“感觉你都快一扣到底了。”   宴好没发现江暮行暗沉下去的眼眸,自顾自地咕哝着:“指甲修得也干净,没扎到我,你不知道,当时我就怕你扎到……”   后面的话淹没在了江暮行热烈的吻里。   ——   大几十分钟后,宴好跟江暮行磨磨蹭蹭到四季园时,门口已经来了很多人。   燥热难耐的傍晚,洋溢的青春气息里,混杂着一股子六神花露水的气味,抵挡了蚊子的大军,只有各个抱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心念的小队在搞突击。   大家没有刻意分班站,每个班的依然都在一起。   这一团那一窝,聊解题步骤估分,聊志愿憧憬大学生活。   考得好,一般,还是不好,正常发挥或者发挥失常,答案都在每个人的脸上写着,眼睛能看得出来。   根本不需要试探或关心地询问。   高考已经过去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庆幸,谢天谢地,有人痛心疾首,恨不得剁了自己改答案的手,有人解脱了,有人开始期待,有人更加焦虑。   宴好占了三种情绪,欢喜,解脱,期待。   树丛后抽烟的杨丛掐了烟丢地上,鞋底碾碾,晃悠着过来:“你俩还能来得再慢点吗?怎么不干脆等散伙了再来?”   宴好吃着苹果糖:“这不还没开吃?”   杨丛突然“咦”了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风吹得宴好刘海凌乱,眉心小朱砂痣若隐若现,比以前更媚了。   杨丛的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兄弟肯定被吃了。   刚考完就搞?   他妈的江暮行,操!   宴好发现杨丛在瞪不远处的江暮行,眉心一蹙:“你瞪谁呢?”   杨丛没好气:“瞪你男人。”   宴好想踹杨丛,腰酸腿痛不敢抬脚,就拍他胳膊:“我男人招你了?”   杨丛咬牙:“招了。”   宴好“哦”了声:“忍着。”   “……”   杨丛啧啧:“朋友,您可真是重色轻友的标杆。”   宴好给他一颗糖:“还需要再努力。”   杨丛翻了个白眼,拽过糖一边嫌塞牙缝都不够,一边撕糖纸:“考得怎么样?”   宴好的视线追随着跟几个老师站一块的江暮行:“挺好。”   杨丛看出来了,还是不放心地问:“好到什么程度?”   宴好轻挑眉毛:“坐等录取通知书的程度。”   杨丛斜眼:“这么吊?”   宴好手插兜:“yes。”   杨丛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心里头替他高兴:“那我坐等请客呗。”   宴好咬着糖:“你呢?”   杨丛摸摸下巴,思考着说道:“每张卷子都有写名字。”   宴好:“……”   杨丛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了路,他不想走,叛逆心强,抗议过,没成,还是得走。   无所谓了,那就走着呗。   操蛋的活法里总能找到点儿岁月静好。   ——   六点半左右,四季园楼底下,夕阳染红半边天。   各班排好队,进行点名。   仿佛回到了高一那年的军训,只不过穿的不是迷彩服,甚至不是校服。   这也是最后一次点名,散伙饭前的一个伤感的环节。   江暮行站在(1)班前面,像过去每一次一样,低头看点名册,看一个喊一个。   “陈琪。”   “到。”   “陈笑。”   “到。”   “高飞。”   “到。”   “何佳佳。”   “到。”   “……”   “……”   江暮行按照排序一路往下喊:“杨丛。”   杨丛懒洋洋:“到。”   江暮行扫过杨丛后面的名字,停顿了几瞬,掀了下眼皮:“宴好。”   宴好笑容明艳,眼里有光:“到。”   江暮行跟他对视一秒,继续点名,一路点完,他向老班汇报:“应到六十四人,实到……”   “等等!”   蹲在地上的杨丛突然跳起来,举起手机将屏幕对着江暮行跟老班:“夏美女在这儿呢。”   视频里是在医院,夏水躺在病床上,头发剪得更短了,气色还可以,她看着镜头,一如既往的笑眯眯:“到!”   (1)班寂静,其他班纷纷侧目。   江暮行重新打开点名册,在夏水的名字旁边打勾:“(1)班应到六十四人,实到六十四人,全齐。”   ——   夏水的出现,以及那一声开朗响亮的“到”,把这一晚的氛围推上更悲伤的境地。   确切来说,是感伤又快乐。   因为散伙饭不仅仅是告别过去,感谢三年同学之缘,还要收拾好心情去重新出发,去迎接未来,做更好的自己。   这是一中每一届都会有的流程,又名谢师宴。   也是大型表白现场,和好现场。   曾经以为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突然一下子就过去了。   追了很久追不到的,努力想忘记都忘不掉的,做错了事却拉不下脸说一声对不起的……   那些年少时懵懵懂懂的恩怨情仇,都在一杯酒里稀释,消散。   他们已毕业,即将渐行渐远。   能不能再相聚,那真要看缘分深不深。   ——   整个四季园都被一中包场了,上下都是闹哄哄的声音。   宴好江暮行他们在三楼最左边的包间,两桌,一桌十二个座位,等于是二十四个人一块儿,加上不时过来敬酒的同班的隔壁班的,就没消停过。   江暮行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揉了揉宴好的腰:“看看就能饱?”   “不能。”宴好小幅度挪挪屁股,浑身酸软:“可是我不知道吃什么,辣的又不能吃。”   江暮行扫一圈桌上的菜:“豆腐羹要不要?”   宴好犹豫了一小会:“要点儿吧。”   江暮行把豆腐羹转到面前,欲要端起宴好的碗,被他叫住:“我自己来。”   宴好又改变主意:“算了,你来吧,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给我弄点菜不算什么。”   江暮行给宴好弄豆腐羹的时候,好几道视线投了过来。   宴好剥小橘子吃,他即便是作为江暮行最好的朋友,也被女生们羡慕。   上辈子他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吧。   遇见江暮行,得到他的忠诚与爱,以一个同性的身份。   江暮行是从大腕底下抄的豆腐羹,很烫,他特地放在一边,准备放凉了再给宴好。   哪晓得宴好手特别快,想也不想就挖了一勺子送进嘴里。   然后就烫得跺脚。   江暮行下意识拿起纸巾,打算让宴好吐   上面。   杨丛见状,眼皮猛跳,他快速抓了纸巾,一把兜住宴好的嘴。   宴好把豆腐羹吐了出来,舌头跟嘴巴都得救了。   “傻逼啊你。”   杨丛满脸嫌弃地把纸团丢垃圾篓里:“三岁小朋友都知道吹吹再吃,你白长这么大。”   宴好喝口啤酒缓一缓:“滚蛋。”   杨丛抱着胳膊,一副恶心巴拉的做作样子:“在场的兄弟姐妹们,都看到了吧?论没良心,咱们班宴同学当数第一。”   桌上响起哄笑。   “我去,杨丛,宴好,你俩的感情也太好了吧。”   “好个毛线。”   “毛线没这么个好法,就跟照顾对象似的。”   杨丛“噗”地喷出一口酒,幸亏及时扭开头,这才没让一桌子菜遭殃。   “你麻痹啊,会不会说话?”   那男生脸僵了僵:“就一玩笑。”   杨丛脾气火爆:“狗屁的玩笑,老子差点给你他妈整萎了。”   其他人试图打圆场。   杨丛拍拍桌子:“都别比比了,喝酒喝酒!”   他着就径自往肚子里灌了几口酒,妈的,老子快被江暮行的醋味熏吐了。   刚才那事,要是杨丛反应不够快,没能抢在江暮行前面,让他那样做了,得完。   发小之间可以做很多亲近的事,不会让人浮想联翩,也不会带上暧昧的感觉,顶多就是个别嘴贱的耍耍嘴皮子找存在感。   男生的好朋友关系就不一样了。   哪怕前面挂上“最好”两个字,做出那一类行为,依然怪怪的。   尤其是一举一动都被放大的江某神。   ——   宴好去洗手间,满身醋味的家属跟在他后面进来。   两人还没说上话,杨丛的短信就发过来了,一连好几条。   -好哥,让你男人悠着点。   -该训就训。   -还有,你让他把离家出走的理智跟自制力叫回家。   宴好抽着嘴回杨丛“谢了”两字,收回手机望着江暮行,张嘴道:“你看看我舌头有没有起泡。”   江暮行捏住他的脸,把他捞到眼皮底下,垂眸看了眼:“红了,没泡。”   宴好小声撒娇:“好疼。”   江暮行摸他的脸。   宴好往他粗砺的掌心里蹭蹭:“杨丛是好意,多亏了他圆场。”   江暮行:“嗯。”   宴好:“那你还吃醋?”   “吃。”江暮行说,“两件事不影响。”   宴好:“……”   江暮行吻吻宴好的眉心,眼睛,鼻尖,压上他柔软的唇。   宴好不自觉地迎合。   没过多久,外头响起脚步声。   宴好紧张得咬到了江暮行,嘴里泛起腥甜。   “你没事吧?”   江暮行的喉结滑动:“有事。”   宴好刚想检查他的舌尖,就被他推进了隔间里,门一关,落锁。   小江爆了,需要安抚。   ——   宴好跟江暮行回包间的时候,出去敬酒的宋然已经回来了,正在隔壁桌闲聊。   杨丛吊儿郎当地捏着半杯酒站起来,对江暮行抬抬下巴:“班长,我敬你一杯。”   江暮行没反应。   隔壁桌的宋然对杨丛使眼色。   宴好踢杨丛的脚。   杨丛喝了不少酒,口气比平时还要张杨不羁,似笑非笑:“怎么,班长,不给个面子?”   “对了,喝酒要说点什么是吧,我送你两句。”   杨丛一手撑着桌面,一手高举酒杯:“卧槽,说点什么好呢,我想想……”   “那就,希望班长珍惜所拥有的,别辜负……嗝……”   杨丛打了个酒嗝:“就这么多,班长,走起?”   大家都面面相觑,杨丛喝糊涂了吧,没事敬江暮行酒干嘛?   江暮行和他不对盘,不可能接这酒。   杨丛要下不来台了。   谁知江暮行竟然站起身,和杨丛碰了杯子,还回应了一句奇怪的话:“多谢关照。”   杨丛一饮而尽,杯子倒扣,冲江暮行挑衅地咧咧嘴。   江暮行干了。   ——   散伙饭吃到后半场,吐的,哭的,唱歌的,拥抱的,笑的,闹的 ……接连不断。   副班长趁着这种气氛找江暮行说话,去年她被明确拒绝了,后来更是闹不愉快,但她依旧没舍得放下手里的位子。   现在毕业了,职位没了,仅有的可以单独交流的机会也失去了。   酒能给人勇气,副班长问得很直白:“江暮行,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包间里发出起哄声,敲碗的,吹口哨的,一波赶一波,打节奏一般。   宴好喝着碗里的菌菇汤,淡定得很。   杨丛和宋然看戏。   副班长站在江暮行椅边,追问:“有吗?”   江暮行口中蹦出二字:“有主。”   副班长一怔,红了眼,哽道:“那祝福你。”   包间里掀起无声的震惊与唏嘘。   ——   快九点的时候,宴好腰疼得实在是坐不住了,江暮行带他回去。   楼下大厅里冷不丁地炸起撕心裂肺一声喊:“江暮行!”   本人没反应,男朋友惊得差点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   江暮行拽着他胳膊:“你慢点。”   “我很慢了。”宴好虚惊一场,“这不是我慢不慢的问题,是那妹子……”   话没说完,楼下又是一阵叫喊:“江暮行!江暮行!”   一声比一声听着让人心酸。   那个女生喝多了,躺在大厅的沙发上闹,几个室友陪在身边,她们看到江暮行下来,都很尴尬。   发酒疯的什么也不知道,还在一遍遍地喊着暗恋的人,哭得脸上都是泪水。   不知道清醒之后会怎么想,也许会觉得丢人丢到家了,发誓再也不喝酒,也许认为那是一场发泄。   从今往后就放下了。   出了四季园,宴好扭头瞪江暮行,走两步又瞪过去。   江暮行揶揄:“眼睛不酸?”   宴好的脸色不好,不跟江暮行说笑,他在牛逼的学习能力,挑不出瑕疵的脸,模特身材,成熟稳重的性格这几项里面挑了个好改变的。   “你上大学不要锻炼了,吃胖点。”   江暮行:“……”   宴好是命令的口吻:“腹肌要长成一块。”   江暮行挠眉:“那你舔什么?”   宴好噎住。   江暮行揉额角,气息里的酒气很浓:“先回家,乖。”   宴好身上的小毛刺瞬间就服帖了。   ——   一回公寓,江暮行就坐着不动。   宴好起先没发觉异常,他翻着学校发的纪念品。   “听说去年是几张明信片,今年竟然还有个小模型。”   宴好把小模型拿给江暮行看:“这是科技楼吧,还挺……”   声音一停,他凑近些:“江暮行?”   江暮行一动不动。   宴好拎着小模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醉了?”   江暮行依旧没动,也没说话。   宴好哈哈哈大笑:“江暮行,你醉了!”   “你酒量连我一半都没有,小十杯冰啤加一点白的就喝醉了,我要赶紧留个纪念,赶紧留。”   宴好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兴奋的忙活一通,他上网搜喝醉了怎么办。   “你等着,我去给你泡蜂蜜水。”   宴好在厨房洗杯子倒水,听到江暮行喊他,一开始以为听错,两遍后才确定不是幻觉。   “这儿呢。”   宴好急匆匆端着蜂蜜水回客厅,等着男朋友的酒后吐真言。   机不可遇,机不可失。   江暮行宽厚的腰背弯出一个放松的弧度,眼眶被酒精烧红,眼睛看的是虚空。   宴好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在这儿。”   江暮行缓缓低下头,炙热的呼吸喷在宴好脸上,似是确定一般盯了他半响:“宴好,你要乖。”   宴好被他可爱的样子弄得口干舌燥,在他指尖上轻咬两下:“好,我乖。”   江暮行的嗓音混浊沙哑:“你要听话。”   宴好:“……”   乖跟听话,有实质性的区别?   江暮行迟迟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眉头皱了起来,薄唇也紧抿着,面色很差。   宴好回过神来,连忙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好好好,我听话。”   江暮行不出声了。   宴好半个身子趴在江暮行腿上,仰望着他,虔诚而迷恋。   江暮行偏过头看向别的地方,像是在清扫混乱的大脑,片刻后,他又把头偏回来,目光在宴好脸上焦距:“你要一直……”   宴好秒答:“一直喜欢你。”   江暮行的眼眸微微一睁。   宴好笑起来,声音很轻:“宴好说,他会一直喜欢江暮行。” 第86章   江暮行怔怔地看着宴好, 模样有点呆傻。   “喝醉了多可爱啊。”   宴好叹气着直起身, 一把抱住江暮行:“得让你多多喝酒。”   “啊不行,那样伤身体。”   宴好模狗狗一样模了模江暮行的头发:“你以后要少喝酒,尽量不要抽烟, 如果是工作需要,也必须克制。”   江暮行的额头抵着他细软的腰。   宴好后仰一些, 垂下眼睛看他:“听到没有?”   江暮行的眼帘阖在一起。   “别睡啊,”宴好晃晃他的肩膀, “等会睡,澡还没洗呢。”   江暮行把头埋进他的衣服里。   “哥哥诶,你就算不洗澡, 也不能在这睡, 我没办法把你搬到房间里去,你比我高一大截,我搞不了。”   宴好见江暮行一点反应都不给, 就想把他推开点, 没推动,再推一下,被勒得更紧了。   “……”   喝醉了不但可爱, 还黏人。   宴好心都要化了,一杯蜂蜜水喂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哄着喝下去的。   ——   蜂蜜水没什么作用。   好在江暮行喝醉了很乖,不闹不哭不叫,更不砸东西发酒疯, 只是坐着不动,喊宴好,看宴好。   似乎他的意识遭到了酒精风暴,只有一个宴好是清晰的,完好的。   宴好舔了舔发干的下唇,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放过,他咳两声清清嗓子:“我想问你几件事。”   江暮行没有反应。   宴好凑近些,在他有点浅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狡猾又期待:“你喜欢我哪儿?”   江暮行还是没反应。   “我是想问你,”   宴好改成第三人称,小心思藏不住地跳动着:“你喜欢宴好哪儿?”   江暮行密长的睫毛缓慢眨了一下:“好。”   宴好的心跳漏跳了一拍,从来不知道这个简单的字比甜言蜜语都要让人感动,他红着脸,很小声地问:“哪里好了?”   江暮行的唇角牵了牵,噙着一抹笑:“都好。”   宴好看呆了:“那……那你有生过他的气吗?”   江暮行锋利深邃的眉眼间笼上一层困惑。   宴好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暮行:“就是他有没有做过什么让你失望的事情?”   江暮行一刻不迟疑:“有。”   ——   宴好差点没叫出声,他屏住呼吸:“什么事?”   江暮行的眼眸垂下来,沉默了很久,嘶哑着开口:“他不记得我了。”   宴好看见了他脸上的失落,脑子里在轰隆一声响后,一片空白。   江暮行倏然喊了声:“宴好?”   宴好忙道:“我在。”   江暮行抿直薄唇,眉骨耸着,样子有几分委屈:“我难受。”   宴好一边自我唾弃地骂自己这时候还想拍照留念,一边迅速把江暮行扶起来:“是不是要吐了?我带你去卫生间。”   江暮行进去就吐了。   宴好拍拍他不断起伏的后背,被他推开。   “不要看。”江暮行说。   宴好一脸的哭笑不得,这家伙喝醉了还记得这茬,吐的时候不想他看到。   “这么要面子。”   “我又不嫌弃你。”   宴好嘀嘀咕咕了两句,拿漱口杯接水给他漱口。   江暮行吐完了,宴好把他扶到沙发上躺了一会,他的意识好像清醒了点,说要洗澡。   宴好问他行不行。   江暮行点头,除了额前发丝微乱,眼底还是烧红的,其他正常,他的脚步看起来还挺稳的,只是走进浴室忘了开花洒,就那么抱着干净的衣服站着。   不放心跟进来的宴好:“……”   “不行就不行,逞什么强。”宴好把他的干净衣服放架子上面,打开花洒水温,“你男朋友还能不给你洗澡?”   身后没动静。   宴好往后看看,见江暮行还站着,眼睛看地砖,疑似在发愣。   他正要说话,就被一股力道推到了墙上,精实火热的胸膛压上来,后颈被叼住,又疼又麻。   “嘶……先把花洒关掉……唔……”   ——   宴好最后是被江暮行抱出去的。   当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夜深人静。   一个澡洗了将近三小时,断断续续洗的,精疲力竭。   宴好沾到枕头就不行了,浑身就像是被大板车来回碾过似的,骨头都在颤巍巍地摇晃着,快要散架。   旁边的江暮行喝多了,又舒爽畅快了一把,很快就睡了。   空调的温度很适中,窗帘拉得很严实,月光被阻挡在外,只有很微弱的光晕渗了进来。   房里朦朦胧胧的。   宴好感慨起来,这套公寓他住了三年,承载了他的整个懵懂青春,见证他的暗恋修成正果,感情从单行线变成双行线。   这里的一切充满了他跟江暮行生活过的痕迹。   住久了,宴好不想搬,但是不搬不行,他要跟江暮行去A市,搬进新家,制造新的痕迹,开始新的生活。   所有都会更好。   宴好转身面向江暮行,有一下没一下地模着他的喉结。   大学要比高中充裕自由,恋爱要好好谈,专业也要好好搞。   江暮行肯定是会打工的,桂姨那笔钱只能给他腾出一段喘息的时间,还掉一部分债而已。   不过……   宴好撇撇嘴,江暮行至今没怎么跟他谈过那一方面的计划,不知道是怎么打算的。   要是可以,他也找兼职,陪着江暮行。   就想黏着。   宴好的身体半死不活,思维却非常活跃,他胡思乱想着,在江暮行的怀里翻了又翻,过了会咕哝:“江暮行,我睡不着。”   声音不大,软绵绵的,撒娇了。   江暮行闭着眼,呼吸均匀,手却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肩背。   宴好愣了愣,把脸埋进了江暮行怀里。   ——   江暮行第二天醒来,头疼得面色发青,眼底有血丝,醉酒后的状态全显现出来了。   宴好窝在空调被里看他换衣服:“你知道自己喝醉了什么样吗?”   江暮行解着睡衣扣子,没理。   宴好叹一口气,欲言又止:“你哭了。”   江暮行依旧没理。   “不信?”   宴好又叹:“你不能一觉醒来忘了,就当作没发生过吧?昨晚你哭惨了。”   江暮行脱下睡衣,把白T恤套身上。   宴好的视线黏在他整理T恤,时而伸展,时而收紧的臂肌上面。   很有爆发力,而且蓄满力量,能抱着他耍很长时间。   宴好咽了咽口水,用炙热的视线舔他:“对了,我刚才说到哪了?”   江暮行换上休闲裤:“哭惨了。”   “哦对……对对,你哭惨了。”宴好觉得他扣上裤子的动作性感得要命,看得浑身燥热,脑子晕乎,“你哭着抱住我,叫我不要离开你。”   江暮行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这些?”   “当然不止。”   宴好看他线条分明利落的侧脸,煞有其事道:“你说你爱我,我的缺点优点全部都爱,还说没有我就不行,活不下去。”   江暮行的薄唇动了动:“指路灯。”   宴好没听清:“什么?”   江暮行将睡衣叠好了放床上:“起来刷牙洗脸。”   宴好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对着他张开:“你抱我。”   江暮行弯腰,手臂穿过他的身侧,抱小孩一样把他抱出了被窝。   宴好用嘴蹭他下巴上的浅浅胡渣:“今天我给你刮胡子?”   江暮行的呼吸略重:“算了。”   宴好对他的态度不满意:“算了是什么意思?”   江暮行进卫生间:“不想下巴破皮的意思。”   宴好:“……”   ——   没高考前,宴好每天都是复习复习复习,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一天再多二十四小时就好了。   高考完以后,他感觉一天的时间变得很漫长,漫长得让他时不时看手机,看天色,会生出一种“怎么天还没黑”的感觉。   江暮行将书一本本理好放纸箱子里面,放满一箱就用胶带封上。   宴好背靠软垫,腿上放着一碗葡萄,边吃边念叨:“考完了,题不做了,公式也不用背了,好无聊啊。”   江暮行指指旁边的一大摊卷子:“无聊就把这些整理一下。”   “别,我不干。”宴好把头摇成拨浪鼓,“我随便说说,你不用管我。”   江暮行睨他一眼:“不都是你写的卷子。”   “就因为这样,我才受不了,我有心理阴影。”宴好往沙发里窝了窝,“别说卷子了,就是资料书,中性笔什么的,考完我碰都不想碰。”   江暮行划胶带的动作微滞,他把小刀丢书上,沉默了片刻:“我不选A大,选国内任何一所学校,你都会轻松很多。”   宴好立马纠正:“A大是我选的好吧。”   他抱着小碗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到江暮行身边:“我喜欢,你才选的不是?”   江暮行皱皱眉头:“坐上去。”   “我都下来了。”   宴好不配合,他拿一个葡萄送到江暮行嘴边。   江暮行侧低头看他。   宴好仰起脸笑:“要我嘴对嘴的喂你吃?”   江暮行淡淡道:“不用了。”   挺不为所动的姿态,只是耳根有一点红,头还不动声色地往宴好面前低了几分。   “哦,那行吧,我自己吃。”   宴好装作没看见,他刚把葡萄放进嘴里,就被江暮行捏住了脸。   葡萄在深吻中被卷走了。   ——   宴好上QQ,进群看看,发现最近一条信息还是昨晚的。   杨丛跟宋然八成是跟大家一块玩通宵了,这个点还没恢复元气。   夏水也不在线。   宴好无所事事地退出来,刷了会新闻八卦,还是无聊,他打开电视搜台:“我感觉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应该就是考上A大了。”   江暮行未曾给反应,他就自己改口:“不对,是做你男朋友。”   宴好往江暮行身上一靠,不依不饶:“你说是不是?”   江暮行将一个纸箱子推到一边,捞一个空的过来:“是。”   宴好惬意地看起电影。   今年上映的悬疑血腥恐怖片,配乐一惊一乍,镜头会突然拉近,演员的脸被放大,眼睛像是在瞪着电视机前的人。   宴好一口一个葡萄,看得正起劲,耳边毫无预兆地响起江暮行的声音:“换个台。”   “干嘛让我换台?”   宴好有一个古怪的猜想,他试探地扭头问江暮行:“你怕?”   江暮行面无表情。   宴好把脸凑到他眼皮底下,近距离看他:“真的怕啊?”   江暮行抿着唇,一言不发。   宴好挠挠鼻尖,昨晚看到男朋友喝醉了的一面,今天知道他怕看这种片子,胆小。   一下子就解了之前不了解的两件事。   这是什么发展?老天爷发糖了。   宴好换台看别的,嘀咕了句:“说起来,我喜欢的,你好像都不喜欢。”   “江暮行,你说我俩能走到一块儿,说明什么?”   宴好自问自答,露出颇有感触的表情:“说明是命中注定。”   江暮行忙着收拾地上的卷子。   宴好踢踢他的腿:“男朋友,吱个声。”   江暮行吱了:“对。”   宴好翘起嘴角:“拿什么,空笔芯一根都不扔啊,收一收装箱子里。”   江暮行的面部一黑:“留着升值?”   “非也,这叫情怀,而且,”宴好笑着说,“将来等我们老了,没事可以数着玩,预防老年痴呆。”   江暮行:“……”   ——   天边色彩最丰富的时候,宴好接到他爸的电话,想问干嘛,被抢先了一步。   宴好抱着靠枕躺在沙发上:“我在看电影。”   宴明城说道:“这么闲?”   宴好脑袋枕在胳膊上面,歪着头看背对着自己清理文具的江暮行:“我都考完了,能不闲么?”   宴明城问:“江暮行人呢?”   宴好昨晚没怎么睡,又加上耍多了,困得很,他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哈欠:“在帮我理东西。”   “高中三年的书啊笔记啊什么的,有很多,他都帮我弄了。”   另一头的宴明城没了声音,似乎是想说什么,有顾虑。   宴好的心里冒出一个猜测,来了点精神:“爸,你是不是想问我考得怎么样?”   宴明城冷哼道:“你考得好不好,关你爸我什么事。”   宴好慢悠悠:“真不问?”   电话里静默几秒,传来金属打火机扣动的清脆声响,宴明城的话声夹在里面:“你舅想知道你高考的情况,他托我问问你。”   宴好惊讶地拉长了声音:“噢,是我舅托你问的啊。”   下一刻,他摆出一副十分迷惑的语气:“那他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宴明城差点被一口烟呛到,儿子这皮样,哪里有半分等成绩的焦躁不安,他捏捏鼻梁,吐出一口气:“我看也不需要问了。”   “问呐。”宴好说,“高考这么大的事,做家长的不能不问。”   宴明城的面色漆黑:“开个视频。”   宴好抓脑门:“行。”   说完他准备去房间开电脑,忽然想起来,自己脖子上都是印子。   关键他还没有高领的衣服,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穿,觉得脖子勒得慌,呼吸不舒服,所以一件没得。   江暮行也没。   宴好想遮脖子,除非用围巾。   大夏天的戴围巾,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宴好坐回沙发上面:“那个,爸,视频还是不开了吧。”   宴明城突兀道:“你把电话给江暮行。”   宴好的脸色微变,不会吧,他爸这就发现了?能这么神?他暴露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暴露吧?   宴好慌了,他抓抓脸,挠挠耳朵:“不是,爸,现在有什么话都不跟我说了吗?”   宴明城的态度严厉冷硬,不容拒绝:“我数到三,他不接电话,我就直接打他手机。”   ——   宴好不但被他亲爸切断了后路,还被明晃晃地威胁了,他只好把手机给江暮行。   “我爸要跟你说话。”   江暮行停下手里的事情,接过手机起身去阳台接听,宴好要跟着,被他一个眼神阻止了。   宴好忐忑地观察江暮行,见他一挂电话就立马问:“怎么样?我爸说什么了?”   江暮行把手机给他:“没说什么。”   宴好不信,他爸在电话里的语气跟反应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反常,不可能这么简单了事,他偷瞄江暮行,支支吾吾。   “我爸是不是……嗯……发现我们那个……就是……”   江暮行没等宴好说完就出声:“嗯。”   宴好闻言,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我操,我爸也太……”   江暮行一个眼神扫过去。   宴好后知后觉自己说了脏话,顿时垂下脑袋。   末了忍不住弱弱来一句:“我就只是语气词,你是动词。”   这话说了,他还不忘补充一个总结:“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江暮行:“……”   宴好把手放到江暮行腿上:“我爸知道了,说什么了吗?训你了?”   江暮行只道:“应该的。”   宴好呆了一瞬,垂着眼睛在他腿上弹钢琴。   “那我爸怎么不跟我说,非要单独找你训话,明明我也是成年人,完全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江暮行把他高中买的那些漫画书搬到他面前,屈指点两下:“成年人,负责吧。”   “……”   宴好撑着江暮行的肩膀,慢慢吞吞站起来:“哎呀,要到烧晚饭的点了,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   江暮行撩起眼皮:“你做?”   宴好抽抽嘴,淡定道:“你敢吃,我就敢做。”   江暮行冷静果断:“当我没说。” 第87章   宴好的厨艺只能称得上是勇气可嘉, 他炒过青菜, 在张阿姨的指导下完成的。   那是唯一的一件可圈可点的成品,后来也尝试过别的,通通失败。   第一次是厨艺的巅峰。   现在张阿姨已经辞掉了, 厨房成了江暮行的地盘,宴好有那个心搭把手, 成效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扫地拖地之类的家务活他学起来还行,做饭真的一点都不ok。   ——   晚饭是三菜一汤, 以及几个在饭锅上蒸过的小圆土豆。   宴好挑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在旁边的汤汁里涮涮,张口吃掉, 江暮行不吃辣, 他的口味也跟着改变了。   况且以后肯定是要天天弄的,还是清淡点好。   宴好直勾勾地看着江暮行,不说话, 就看, 眼神炽热。   江暮行轻皱眉:“吃饭。”   “我吃着呢。”宴好咬着筷子头,“以后是要天天弄的吧?”   江暮行在给他夹西兰花:“弄什么?”   宴好眨眼:“我啊。”   江暮行的手臂一晃,刚夹起来的西兰花掉进了盘子里。   宴好抓抓扎起来的小揪, 伸出舌尖抵了一下筷子头:“江暮行,我问你个事啊。”   江暮行重新夹了西兰花放他碗里:“嗯?”   宴好单手托腮:“你喜欢弄我不?”   江暮行低声咳嗽。   宴好凑到他耳边说:“我喜欢你弄我。”   江暮行把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扣,气息沉下来,这饭没法吃了。   ——   宴好夹了碗里的西兰花吃,点完火就不管了。   江暮行微微阖着眼, 压抑着什么。   宴好就跟毫无不知情似的,声音模糊:“吃啊。”   江暮行侧过身看他,眸色很深。   宴好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脸的认真:“还是说,你不想吃菜了,想吃我?”   江暮行模他眉心小痣:“你真能招,吃个饭都不安分。”   宴好舔舔嘴角,对江暮行笑:“喜欢你才招你。”   江暮行捞住他纤细的腰,捏一下。   宴好瞬间就软了。   江暮行手上力道减轻:“疼?”   宴好坐不住地趴桌上,歪着头瞪他:“废话,当然疼了,轻点轻点,腰好酸。”   江暮行的嗓音有几分暗哑:“那能乖了?”   宴好:“……”   老实几秒,宴好用余光瞥了江暮行一眼:“你弟他现在已经……”   江暮行绷着下颌低呵:“吃你的饭。”   宴好象征性地扒拉半口到嘴里:“要不我先不吃饭了,陪你弟玩会?”   桌上静了一瞬,江暮行放下碗筷,没什么表情地站起身,拉开椅子离开。   “你弟肯定哭了,真不要我哄哄?”   宴好冲着江暮行的身影喊,下一刻就看见江暮行走到阳台那里,把窗帘拉上了。   “……”   ——   周五上午,杨丛顶着大太阳过来了,拎着一袋桃。   “亲戚家树上长的桃子,绿色无污染,吃了长个。”   “……”   宴好打开袋子看看:“好多毛。”   杨丛欠抽地戏谑:“没江暮行腿上的多。”   宴好脸一阴:“放屁。”   “啧。”杨丛鄙夷,“你也就敢在我面前爆粗口,到他面前装好孩子。”   宴好拿了个粉粉的大桃子去洗:“那还真不是。”   “那还真不是?”杨丛有模有样地学他说话,“笑掉大牙了好吗朋友?”   宴好甩了杨丛一身水。   “操!”杨丛抖抖新买的衣服,“三千六,你陪老子。”   宴好当没听见,他咬口桃尝尝:“不怎么甜。”   杨丛拿走桃咔咔啃两口:“自家长的就这样,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宴好往厨房走,杨丛突然想起来什么,鬼叫一声:“我靠,小好,江暮行呢,是不是在房里?你赶快把他叫出来,他看到我俩吃一个桃,八成要踹翻醋坛子,我想看。”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宴好说。   杨丛的脸抽搐。   “所以他人呢?他把你一个人丢家里,自个出去玩了?”   “没,在打电脑。”   宴好打开冰箱拿出大瓶芬达:“你喝不喝?”   “小孩才喝这个。”   杨丛叼住桃,手越过他伸到冰箱门那边,抄走唯一的一瓶啤酒。   宴好无语:“前几天散伙饭不是嗨了吗,还没喝够?”   杨丛顶他一句:“弟弟,你前几天吃了饭,从此以后都不吃了?”   宴好:“……”   ——   杨丛在厨房扒扒这个,翻翻那个:“我来的路上碰到那谁,汪霏霏了。”   宴好的表情顿时一变:“没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我跟她又不熟。”   杨丛摸了摸下巴:“我以为她会找我问你的事,没想到她提都没提你,吵架了还是绝交了?”   宴好三言两语说了去年国庆的不愉快巧遇。   杨丛搭上他肩膀:“那难怪了。”   “她现在把你从联姻人选名单上划掉,不鸟你了,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百利而无一害,大吉大利了啊好哥。”   宴好没头没尾道:“我得找个时间去庙里还愿。”   杨丛:“……”   “许的愿望都实现了?”   “是吧。”   “卧槽,我怎么就没成一个?难不成是我放的鱼没你的活泼可爱?”   “……”   ——   杨丛这人有毛病,椅子懒得坐,就喜欢坐地上,背靠墙或者沙发,腿随意伸展着,眼睛半眯,像午后门头边的大狗。   “A市的房子找好了没?”   宴好摇头。   杨丛懒洋洋道:“我过两天要去那边走亲戚,帮你跑一趟吧,看看网上的照片跟实物能不能对得上号?能对得上的,我都给你挑出来,到时候你在那里面选。”   宴好想想:“行。”   他把手机备忘录里记的几个房子地址发给杨丛:“都是差不多的户型,也在一条路上。”   杨丛随便上网一搜:“不是A大附近?”   “不是,”宴好喝口芬达,满嘴青苹果味道,涩中带甜,“附近没有我喜欢的小区。”   杨丛把地图放大:“这离A大有多远?还骑自行车上学放学?”   宴好“嗯”了声:“平时也没机会跟时间锻炼身体,只能骑骑车了。”   杨丛翻白眼,扯,找了个各种数值超自己一大截的,能逃出被吊着练的命运?   况且两人都是浑身劲使不完的年纪,往后怕是要每日一练。   杨丛冷不丁地发现兄弟脖子一边有草莓,他吸口气,又操上老大哥的心了。   “小好,我听说资深的同有鉴别同类的能力,看一眼就知道了,大学里绝对有那种人,还少不了。”   宴好咬了咬嘴皮:“没事。”   杨丛斜眼:“这么淡定?”   “不然怎么办?”宴好耸肩,“真遇到了恶心的事情,见招拆招吧。”   杨丛欲言又止,唉声叹气:“别怪我说不好听的,江暮行那样儿,各种牛逼,到了大学还是名人,荣登校草宝座,要被多少妹子看上就不说了,反正高中一堆,就那样,没悬念,我说的是一定会有男的聊骚,你别不信,话我给你撂这了。”   宴好的睫毛垂搭下来,遮住了眼里的东西,他没说话。   “你也别想太多,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大学注意着点。”   杨丛搔搔头,越想多说点,越想不出词儿,他骂了声:“男女都要防,你这恋爱谈的,真他妈累得慌。”   宴好半响笑出声:“呵。”   杨丛浑身发毛,忽然觉得他搞反了,他应该担心江暮行的那些追求者们。   ——   不多时,杨丛拉着宴好打街霸。   宴好不太想打,虐杨丛虐久了,没成就感。   杨丛一边在电视柜底下抽屉里翻游戏手柄,一边不经意间甩出一句:“趁现在咱还能一块儿,打吧还是,打一次少一次。”   宴好蹙眉:“说这个干什么?”   杨丛回头看兄弟,在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阴云密布,还别说怪感慨的。   这家伙自从谈恋爱以后,阳光多了。   “我的意思是,过两年这玩意就没市场了,”杨丛说,“没人玩。”   宴好的脸色渐渐转晴,他走过去踢踢把抽屉翻得乱七八糟的杨丛:“起开。”   杨丛挪到一边:“散伙饭晚上宋然那家伙哭了。”   宴好把找出来的红色游戏手柄扔他怀里:“哭什么?”   杨丛咂咂嘴:“初恋没能在高中促销出去呗。”   宴好不能理解,宋然的成绩跟长相虽然都达不到满分,但一直在高分区,没掉出来过。   “他一直单着,不是自己不想谈?”   “说法不对,那叫没遇上想谈的。”   杨丛喝掉最后一口啤酒,掏出烟盒跟打火机:“那晚唱K的时候,点了一首那什么《一路顺风》,整个包厢都嚎,妈的,堪称午夜惊魂。”   宴好脑补那画面,脑阔疼,他问杨丛:“你们几点散场的?”   “早上,一个个的挂着大眼袋,脸皮都皱了,就像是被妖精吸走了精元,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杨丛一根烟刚点上,房里就传出江暮行的声音:“宴好。”   宴好想也不想就答:“诶!”   房里没声了。   宴好要起来,被杨丛一把拉住了:“江暮行就喊了你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你干嘛去?”   宴好说道:“他想我了。”   杨丛:“……”   我去,想齁死谁啊这是? 第88章   杨丛在宴好那待了一天, 晚上三人出去吃小龙虾。   宴好把一叠一次性手套拿手里, 一只只捻开放一边。   “我不戴那玩意。”杨丛说,“戴了没爽感。”   宴好脱口而出:“你当是T子?”   说完没过两秒,他立刻凑到皱眉的江暮行耳边说:“就一比方哈。”   杨丛很大声地啧啧啧。   宴好无视, 他给江暮行两只手套:“戴了手上肯定也有油,但是比不戴强点儿。”   江暮行道:“坐过来点。”   宴好立马把椅子挪到他旁边。   杨丛看到这一幕, 眼角一个劲地直抽。   ——   小龙虾上桌,红彤彤的两大盘, 分别是蒜蓉的跟麻辣的,龙虾的个头都非常友好感人。   宴好在麻辣盘子里拨。   杨丛瞥到了什么:“小好,你这衣服上贴的什么?”   宴好抓了只龙虾:“驱蚊贴。”   杨丛没听清:“嘛玩意?”   宴好把虾头拽掉:“驱蚊子的。”   杨丛翻白眼, 成宝宝了。   宴好吃虾, 头不要,钳子不要,就吃尾巴上的一小截肉。   以前钳子是杨丛包了, 他这回也很自然地去捞, 结果半路过来一只手,抢了他的活。   杨丛:“……”   你妈,要不要这么明显的霸占?   宴好看江暮行扭着钳子关节, 把肉拧下来,提醒道:“小心点手。”   “没事。”江暮行说,“不吃的钳子放我这边。”   宴好“噢”了声,端起果奶喝两口:“丛丛,你知道毕业证什么时候发吗?”   杨丛拿只虾, 咔咔捏碎尾巴部位的壳:“这事儿用不着问我吧?”   宴好掰虾钳:“学校还没下通知。”   杨丛抖了抖腿:“去年是填志愿的时候,今年应该也差不多。”   宴好问道:“到时候你去不去?”   杨丛没立即回答,他麻利儿的把小龙虾卸腿剥壳,快速解决掉一只才蹦出三字:“看情况。”   宴好咬虾肉的动作一顿,那就是不去了。   “对了,丛丛,你妈还有没有撮合你跟她牌友的女儿?”   “咳!”   杨丛一不留神辣到了,眼睛瞪直头顶冒烟:“咳咳……咳咳咳咳咳!”   宴好心说,得吗,不用再问了,看这反应,怕是要搓圆了。   ——   杨丛辣到嗓子疼,大半杯凉茶下去才勉强好了点。   宴好见他又是流泪又是擤鼻子,惨得很:“不吃了吧?”   杨丛吸气:“吃。”   “你这是何苦呢。”宴好叹气,“人生短短大几十年,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杨丛深情款款地捏起一只龙虾:“为了它,我的真爱。”   宴好一阵恶寒,他碰碰江暮行的腿:“乌梅汁好喝不?“   江暮行端给他。   宴好尝一口,凉丝丝的,味道也很浓郁。   江暮行剥了虾肉,宴好凑过去吃掉。   杨丛手一抖,差点被虾钳扎到嘴,他对宴好使眼色,朋友,能不能收着点?   宴好回个眼神,包间,没人看到。   杨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我他妈不是人?   宴好把脸冲向江暮行:“我想上厕所。”   江暮行摘了一次性手套:“走吧。”   杨丛目睹他俩一块儿离开,傻眼,上厕所也要陪?   麦芽糖都没这么黏。   ——   出了包间,宴好边走边和江暮行说话,走廊另一头迎面过来几人,都是社会上的,穿西装打领带,看着像是部门聚餐。   其中一个清秀的年轻男人频频偷看江暮行,眼神像小鹿,水灵灵的,让人看了想欺负。   宴好发现了,脚步停住,眼底渗满阴霾,快速往脸上蔓延。   那男人似是察觉到什么,视线从江暮行身上移向宴好,来回穿梭,脸瞬间就红了。   宴好凉凉地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不敢抬头,跟着同事们匆匆走过去。   走廊的灯卡在明亮跟昏黄之间,宴好站在原地,手臂被抓住,他任由江暮行把自己拉进卫生间。   江暮行确定隔间里都没人,转身问宴好:“你在发什么愣?”   宴好说了刚才的事,见江暮行没露出表情,眉心蹙了蹙:“你知道的吧?”   江暮行摩挲他的下巴。   宴好的气息很阴郁:“那男的看你的眼神,跟以前的我看你一样,想被你弄。”   江暮行漫不经心:“所以?”   宴好没吭声。   江暮行微弯腰,在他额头亲亲:“撒尿去。”   宴好没动,脑子里浮现出杨丛说的话,大学里肯定会有男的聊骚江暮行。   其实不止是大学,工作了也会有,更多。   只不过高中没有罢了。   宴好咬咬唇,不对,高中也有,他不就是?   ——   江暮行沉着嗓音:“不想撒尿?”   宴好赌气:“没了。”   江暮行淡淡道:“那走吧。”   宴好拽住江暮行的衣角:“我在吃醋。”   江暮行吐出一口气。   宴好撇撇嘴,有点委屈:“你作为男朋友,是不是该哄哄我?”   江暮行拨了拨宴好的刘海:“说两件事,一,你吃醋我很高兴,二,我在青橙兼职的那段时间,接近我,想跟我开房的人不计其数。”   宴好猛地抬起头:“前面的就不提了,后面的你确定是在哄我,不是在吓我?”   江暮行看着他,来一句:“你的阅读理解能力怎么退回去了?”   宴好噎着了,说不出话来。   江暮行把少年抱进怀里:“我的意思是,我只想要你。”   宴好愣怔了好一会,脸上燥热,磕巴一句:“那,那行吧。”   下一秒他又小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要是出现一个人,长相和我差不多,都是那一挂的,也用类似的方法撩你,那你……”   江暮行皱眉打断:“我的话,你还是不懂。”   宴好屏住呼吸等答案。   江暮行俯视他的目光十分暗沉,却又袒露着他能看懂的深刻情感:“我想要你,才会让你一直撩我。”   宴好的心脏暴跳了一下:“喔。”   江暮行屈指刮他的脸颊:“撒尿?”   宴好乖了:“撒。”   江暮行看他这模样,自制力突然开了小差,禁不住地在他鼻尖上吻了吻,又咬了一口。   ——   宴好想让江暮行跟杨丛单独处处,他故意说肚子不舒服,要蹲厕所,等他溜达一圈回包间,发现两人面前各堆着一座龙虾壳。   各吃各的,零交流。   宴好只能安慰自己,没打起来算不错了,日子还长。   八点多,杨丛打声招呼回家了。   宴好跟江暮行去看电影,看的五月份上映的《速度与激情5》,他俩订的靠后一点的位子。   江暮行把爆米花放在椅子的凹槽里,低头刷手机。   宴好百般无聊地喝着奶茶,眼睛偶尔扫扫踩着台阶上来的观众,忽然想起来个事:“那时候……”   “高二期末,小店里放《岁月神偷》,”宴好凑近江暮行,小声说,“是不是因为我想看,你才留下来的?”   江暮行敲手机键的手指微滞。   宴好用余光留意四周,光线很暗,前后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人,这一排很空,他把手挤进江暮行的掌心里,挠了两下:“是吧?”   江暮行不语。   宴好的声音更轻更小:“你说是,我晚上给你亲。”   江暮行一秒不犹豫:“是。”   话音落下,江暮行收回手机,单手扶额。   宴好也有点意外江暮行的反应,他的脸红红的:“你这么想我给你亲啊。”   不等江暮行回什么,他就清咳:“那你可以每天说,我不会拒绝你,也不会嫌烦,我喜欢你在我的舌尖上跳动。”   江暮行抓一把爆米花塞他嘴里。   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粗野,力道也有些失控。   宴好鼓着腮帮子,无辜地冲江暮行眨眨眼,干嘛呀?   江暮行阖起眼帘,不看他,也不开口,呼吸沉沉的,饱含压抑的欲望。   宴好吧唧吧唧吃爆米花,继续前面的话题:“当初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看那电影。”   “我记得我吃冰棍,你训我,叫我吃就吃,别吸溜。”   宴好眯眼看江暮行:“是不是听我吸溜的声音,有感觉了?”   江暮行的额角鼓动。   宴好越说,话里的笑意就越浓,藏不住地飘出来:“还有我想对着电风扇吹,你叫我别挡着你,其实是怕我着凉吧。”   江暮行绷着下颌从喉间碾出一声:“吃你的爆米花。”   宴好笑着钩住江暮行的脚,看吧,随意拎出一件事,就能牵扯出很多片段。   记忆是崭新发亮的,没有蒙上一丝一毫灰尘。   ——   《速度与激情5》是宴好高考后最想看的电影,作为一个忠实影迷,他这段时间强势拒绝了所有剧透的来源,并让这部电影成就了他跟江暮行来电影院的第一次。   前几部戏份不错的配角都在这部里面聚集了,宴好坐那么靠后,冲击力都不小,前排可想而知。   从十几分钟后开始,全程高能,看得人肾上腺效素狂飙,基本没降下来过。   宴好对肌肉猛男不感兴趣,他还是喜欢江暮行的身材,线条不粗犷不夸张,腹肌胸肌臂肌哪儿都刚刚好。   哎,天天模天天亲,睡觉都把手放上面,还是不够。   宴好咬着奶茶管子想。   影片最后出现了一个彩蛋。   电影院里嘈杂一片,宴好的声音夹在其中:“还有第六部 。”   江暮行检查座位上的东西:“嗯。”   宴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到时候等第六部 出来,我们还一起去电影院看。”   江暮行勾勾唇:“好。”   宴好的神经末梢很兴奋:“现在去哪?我还不想回去。”   江暮行拿起凹槽里的爆米花:“去公园走走。”   宴好把空奶茶杯也塞给他:“老大爷才去公园遛弯,咱能去别的地方吗?”   江暮行道:“可以。”   宴好正想问哪儿,就听他说了个地儿:“回家。”   “……”   ——   结果公园去是去了,但待了不到五分钟,江暮行就带宴好走了。   因为蚊子对他们太热情,难以招架。   两人去江边慢慢走回家,头顶着星空,江风扑面,一转头就是江对面的灯火阑珊。   途中江暮行接了个电话,宴好听他说“我问一下”,猜想是要问自己。   果不其然,江暮行挂掉电话就问了,只是内容有些意想不到。   宴好满脸惊讶:“绪哥参加的那节目,下个月初决赛?”   江暮行点头。   宴好连忙吃掉手里的半块甜饼:“那必须要去看。”   江暮行挑眉:“想好了?”   “不用想。”宴好说,“你现在就跟他说吧,我们会去看现场。”   江暮行于是就给黄绪发了条短信。   黄绪很快回了,让他们早点在黄牛那买票。   宴好瞧了眼短信:“不一定要找黄牛,我回去看看节目赞助商都有哪些。”   他在江暮行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块甜饼:“杨丛过两天去A大走亲戚,会帮我们看看房子,我们初步筛选一下,月初去给绪哥加油的时候,就把住处定下来。”   “等八月中就搬过去……”   宴好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杨丛应该差不多那个时候要出国。   身边的朋友太少,每个都珍贵无比。   虽说人生伴随着悲欢离合,有聚就有散,有散才有聚,离别是为了去辽阔的世界经历,磨练,成长,然后彼此都用更好的自己重聚,可还是会有一种沉甸甸的伤感,在五脏六腑里挤压着。   江暮行问宴好怎么了。   宴好垂了垂眼:“没怎么。”   走了几步,宴好轻声喊道:“江暮行。”   江暮行侧头:“嗯?”   “没事。”宴好边吃甜饼边说,“叫叫你。”   江暮行抬手扣住他的发顶,安抚小猫一样揉了揉。   树影婆娑。   宴好走着,偶尔靠一下江暮行肩膀,勾一下他手指。   江暮行都由着他。   ——   前面不远处,有个男的在给媳妇打电话,一口一个亲爱的。   宴好瞅江暮行,有那么点儿哀怨:“你没那么喊过我。”   江暮行沉默着看他,喊了,在你躺我身下,迷离至极的时候。   宴好迈一步转身,跟他面对着面:“喊我一声呗。”   撒娇了,声调很软。   江暮行的薄唇抿在一起,眼眸深不见底。   “害羞啊?那我喊你。”   宴好抓开扎到眼睛的刘海,对着江暮行轻轻笑了声:“亲爱的。”   江暮行的背肌倏然绷紧。   宴好戳戳江暮行的肩膀:“喜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第89章   江暮行没回答宴好的问题, 只说回去, 一路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步子也不快不慢, 然而进门就把他压在墙上,桎梏住他的腰, 低头撕咬住他柔软的唇。   力道极重。   腥甜很快在宴好的唇间渗出,散开了, 又有,就像江暮行的气息,始终猛烈地碾着他。   宴好撩过瘾了, 后果就是江暮行的克制崩塌。   平时越理性的人, 失控起来就越可怕,疾风骤雨一般,又快又狠, 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像疯子。   后半夜,宴好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梦里他跟江暮行在外面逛街, 尿急想上厕所,四处找,就在他终于找到了,准备解裤扣放水的时候,他惊醒了。   江暮行拍拍宴好不断起伏的汗湿后背:“怎么了?”   宴好喘着气, 嗓子眼干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就在前几秒,他与十九岁的尿床黑历史擦肩而过,一阵后怕。   房里亮了灯,江暮行支起身看他,嗓音低柔沙哑:“做了噩梦?”   宴好抹把脸,有一点窘:“别问了。”   江暮行揉了下他耳朵上的深红印子:“那接着睡。”   “我去上个厕所。”宴好听到玻璃上的声响,掀被子的动作一停,“下雨了?”   江暮行扫一眼:“嗯。”   宴好把湿漉漉的刘海往上抓抓,发丝翘成鸡毛,他爬起来,浅蓝色丝质睡衣乱乱的,露着白皙的脖子跟精致的锁骨,上面全是暴风卷过的痕迹。   一寸寸的,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罪魁祸首看过来,面上一片淡然,显得尤其禁欲。   宴好翻了个白眼。   江暮行挑挑眉:“在心里骂我?”   “哪能啊。”宴好慢悠悠,“我是觉得不可思议,天底下竟然有你这么闷骚的人,真稀奇。”   江暮行:“……”   宴好上完厕所回床上,缩进江暮行怀里:“家里的T没了吧。”   江暮行阖着眼,冷不丁地听到他来了这么一句,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这次多买点吧。”宴好咕哝,“省得老感觉没用几个就没了。”   江暮行扣住他后脑,拇指摩挲那一片的细顺发丝:“买多又不能吃。”   “能吃啊。”宴好舔他下巴,“我每次不都吃进去了?”   江暮行扣他后脑的手加力,言语中带着警告:“睡觉。”   宴好模他浅薄的唇,高挺的鼻梁,深刻的眉骨,指尖经过哪,嘴就碰到哪。   找死的不安分。   江暮行掐紧他的腰,眉峰隐忍地拢起。   宴好被掐得浑身一阵阵发软:“下雨了,我特别有感觉。”   江暮行撩开眼皮看他,暗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欲火,似无奈似溺爱,你什么时候没有?   宴好搂住江暮行的脖子,眯着眼仰起笑脸:“亲我。”   江暮行吻了上去。   ——   月底出了高考成绩,跟宴好心里预料的差不离。   高过A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三四十分。   那晚零点的时候网站爆了,很多人掐点守在电脑前狂点击,等着命运的转折点降临,导致大家怎么刷新都进不去。   宴好知道自己考得很顺利,还是紧张,时间一点点过去,紧张逐渐淡化。   后来他等着等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是被江暮行弄醒的,在一阵紧凑的颤栗中晕乎乎地听到了自己的分数。   还有滴落在颈侧的液体。   明明是温热的,却让他烫得哆嗦不止。   宴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暮行大力钉在了床上。   ——   七月初,宴好和江暮行去了A市,先看房子。   之前杨丛帮他们跑过几处,有了初步审查评分,他们省去很多时间,很快就把房子定下来了,三室一厅,带南北阳台。   宴好之所以一眼相中,是因为卫生间里有一面大镜子。   站在镜子前,他第一时间想的是,可以在这里看清江暮行是怎么弄他的。   宴好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但他不会改过来,也改不了。   江暮行的喊声让宴好回神,他抬起头的时候,无意间一瞥镜子,发现自己的脸上是一片情欲的粉色。   像是正在被江暮行弄。   宴好:“……”   江暮行看着镜子里的宴好,眸色深沉。   宴好垂下脑袋捂脸,羞耻地恨不得扒个洞窝进去。   江暮行低笑一声。   宴好的耳朵烫热:“不准笑!”   江暮行捏住他的后颈,拇指跟食指轻捻着一块皮肤:“难怪你总念叨公寓那面镜子不够大……”   宴好快速转身捂住江暮行的嘴巴,眼睛瞪他。   江暮行跟他对视,眉梢有笑意。   宴好呆了呆,眼神躲闪:“那个,就是……嗯……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正常?”   江暮行用一根食指把他的鼻子往上一抵:“小猪。”   宴好恼怒:“我问你话呢。”   江暮行刮一下他的脸颊:“这题弱智了些,我不想解答。”   宴好:“……”   ——   房子宴好很满意,江暮行看他满意,也就舒展了眉头,两人直接交了四年的房租。   接下来这段旅程的第一步已经走了出去,也走稳了。   回到酒店,宴好无聊的刷刷群消息,看见宋然发了十几张照片,都是猫。   毛雪白,眼睛深蓝,像高贵的女王。   宴好本来是青蛙似的趴着,见到猫,他“腾”地一下坐直,飞速在群里艾特宋然,问猫是哪来的。   宋老哥:楼下捡的,可傲娇了,一不高兴就把屁股对着我。   宴邦尼:这是什么品种的猫啊?   宋老哥:中华田园猫。   杨大仙:俗称土猫。   宴邦尼:是男孩女孩?   宋然还没回,杨丛就发了一句。   杨大仙:歌儿。   宴邦尼:你怎么知道?   杨大仙:本大仙掐指一算,世间万物都尽在掌控之中,更何况是区区一只小猫。   宋老哥:我告诉他的。   杨丛发了个一巴掌抽喷血的表情。   宋然丢的连环抽,两人斗起表情包,满屏全是巴掌。   宴好不管杨丛跟宋然逼逼,他把手机举到江暮行面前,打开照片说道:“你看宋然捡的猫。”   江暮行扫了眼。   宴好两只眼睛黑黑亮亮的:“很好看吧?”   江暮行又扫扫猫照,一般。   宴好的嘴角耷拉下去:“宋然都有猫了。”   江暮行见他一脸的羡慕,不假思索地从口中吐出一句:“你也会有。”   宴好立即打起精神:“什么时候?”   江暮行沉默。   宴好的嘴角又耷拉回去,可怜兮兮。   江暮行叹息:“搬过来就买。”   宴好顿时就开心了。   江暮行说完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因为宴好只是看猫照,都能一直抱着手机看,目不转睛。   要是真让他养猫,眼里恐怕就没别的了。   宴好不知怎的发觉江暮行的气压有点低,他猜到什么,脸色一变:“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江暮行在袋子里拿了个枇杷,慢条斯理地剥开。   宴好半天都没等到回复,眼睛瞪大,语无伦次道:“那回小区里有只灰色流浪猫,我跟你说如果再碰到就养,你说等大学,这次也说了,两次了都,你敢反悔,我……我就……”   江暮行抬眼:“怎么?”   宴好瞪着他,在他把剥好的枇杷递过来时张嘴吃掉,继续瞪。   江暮行剥第二个枇杷:“男朋友,猫,排一下顺序。”   宴好正要吐枇杷核,听到这问题愣了愣:“就这样啊。”   江暮行周身的低气压有所缓和。   宴好感受到了,脑中窜出一个想法,他的表情有一点古怪,伸手拉拉江暮行的袖口。   “你是担心我养了猫,就不理你了?”   江暮行将剥一半的枇杷给他。   宴好不接:“没剥好。”   江暮行放纸巾上面:“自己剥。”   说完就去洗手间。   宴好目瞪口呆,这是被我说中了心思,连枇杷都不给我剥了?   猫毛都没摸着,男朋友就开始吃醋了,真的是……   ——   第二天晚上,黄绪跟江暮行宴好碰了面,在路边的车里。   黄绪拉开车门弯腰坐进来,摘下口罩跟帽子,没化妆,眉毛修过了,大概是为了更好的上妆,配着他的五官,显得没原先那么野性不羁,多了几分,就是一种很年轻很明朗的英俊模样。   张口还是老样子,慵懒而有沧桑的质感。   “等很久了吧。”   江暮行说他们也刚到。   宴好吃着糖:“绪哥,你比以前更帅了。”   黄绪领了他的这句随口一说,调侃道:“跟你男朋友比呢?”   宴好红了脸。   江暮行倒是没什么反应,一贯的沉着冷静,似乎不在意这个话题,也对答案无所谓。   只是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起来。   车里有苹果的香甜味道。   黄绪摸出电子烟,朝江暮行的男孩抬抬下巴,示意他往下说。   宴好挠两下鼻尖:“你们两个不是一个类型。”   黄绪叠着腿,饶有兴致地指指江暮行,懒懒问:“那他什么类型?”   宴好笑:“我喜欢的类型。”   黄绪瞥江暮行,开心吧。   江暮行手不敲了,其他没变化。   黄绪在想,这小子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压制,就看到他旁若无人地侧低头,奖励一般在他的男孩脸上亲了一下。   啧,牙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正文,小可爱们明天见。 第90章   宴好有很喜欢的歌手, 时间可以的话, 他会去看演唱会,一般都是叫上杨丛,有时候还会喊夏水一块儿。   心境变化就是从“终于可以见到偶像真人了”“各种嗨”, 到“妈的好累”“怎么还没开始”,再到“站不住了, 不管了,随便找个地儿坐下来吧”“以后再也不看现场了”。   最后偶像出来的时候, 满血复活,感动得稀里哗啦,下次还要找虐。   宴好非常清楚整个现场流程, 有心理准备, 还是等得腰酸背痛,再加上身边带了个焦点男朋友,心情有些抑郁。   本来他们是内场票, 但江暮行只要拉下口罩, 四周就跟明星来了一样,引起轰动。   而且他不露脸,还是会有人不时看两眼。   身形跟眉眼藏不住, 一看就是顶级大帅哥。   宴好忍了又忍,烦到极致,直接给节目组一个高层打了电话,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带他们去了二楼。   ——   直播一开始, 现场就像一锅用小火慢慢吞吞烧了十几二十个小时,突然炸开的水,沸腾不止。   各色各样的应援物都在舞动。   宴好趴在栏杆上,无聊地扫扫一楼,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愣。   “我好像看到绪哥前女友了。”   江暮行把往楼下伸头,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他拉回来。   宴好不近视,但现场人太多,光线又不明,他不是很确定:“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   江暮行抓他胳膊,不让他乱动:“不关我们事。”   宴好犹豫着问道:“他们复合了吗?”   江暮行摇头。   宴好“噢”了声,不问了。   黄绪前女友大概是觉得真心爱过,寄托了整个青春,想要目送他出道,见证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   二楼就一些休息室,禁止观众上来,只有工作人员匆匆而过的身影,跟一楼满满的人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宴好拿掉棒球帽,抓几下头发:“直播要两小时,二楼没座位,我站不下来。”   江暮行来一句:“那就坐地上。”   宴好转身靠在栏杆上面,鞋子碰碰江暮行的腿:“你不怕我给你丢脸啊?”   江暮行没理。   宴好继续逗他:“男朋友邋里邋遢地坐在地上,一点都不讲卫生,毫无形象,你多丢人。”   江暮行面露沉思:“确实。”   宴好瞪眼。   江暮行弹他脑门。   宴好手一捂:“你干嘛敲我?”   江暮行道:“听水声。”   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江暮行是在损他脑子进水。   “晚上我不给你弄了。”   江暮行口吐一字:“好。”   宴好气到了,把后脑勺对着他。   像个跟小伙伴吵架说“我不跟你好了”的幼儿园小朋友。   江暮行把手搭在宴好肩上。   宴好贪恋那份温度跟力感,没舍得挥开,嘴上冷冷道:“我在生气。”   江暮行捏了捏他的肩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嗯。”   楼下太嘈杂,宴好竖着耳朵,所以呢?不哄哄就想翻篇?   江暮行温热的气息拂过宴好耳廓:“晚上让你在上面。”   宴好浑身一震,怀疑自己听错,真的假的?他这身板跟体力,在上面……压江暮行?怎么压?脑补出来的画面不是很和谐。   耳边响起江暮行低低的声音:“你骑我。”   宴好:“……”   ——   节目的舞台很美,下了血本。   主持人念完广告词不久,黄绪跟着其他几个决赛选手一起上台,他不同于车上的随意,妆发跟衣着都经过了打理,身形非常好,很帅气。   但还是透着一股子慵懒的劲儿。   宴好刚想说话,就被楼下的尖叫声惊得抖了一下,那些观众疯狂喊着自己支持的选手,那些声音交织起来,折磨耳膜。   “喊绪哥的挺多。”   江暮行拆开一袋夹心饼干:“吃点。”   宴好抽抽嘴:“这会儿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江暮行拿一块塞他嘴里:“我们。”   宴好无语。   第一轮比赛是五进四,选手一人唱一首,由电视机前的观众投票,按照截止时间内的来定。   其他选手宴好跟江暮行都不关心,他们听完黄绪唱的,知道了票数跟排名,确定很安全,就去找了个休息室待着。   楼下响起熟悉的音乐,是《春天里》,有个选手挑了这首歌。   去年春晚也有这歌,当时宴好跟着旋律唱了副歌部分,趴在江暮行肩膀上面,看他的侧脸。   然后宴好被江暮行捂住了眼睛。   再然后,他们在沙发里拥吻,缠绵,一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鞭炮齐鸣。   就像昨天一样。   宴好坐在椅子上面,拿出手机刷新闻:“绪哥的热度很高。”   江暮行在一旁坐着,目光扫视休息室。   宴好往江暮行那边靠靠:“微博你开了吗?”   江暮行低头回信息。   “我也还没。”宴好神采奕奕,“回头一起开,取个看不出是情侣名的情侣名。”   江暮行支着头看他:“随你。”   “微博现在用的人不多,还有那个微信,都没什么人知道。”   宴好翻网页:“等过个两年,流行起来……”   话没说完,就突然扯开嗓子,忘乎所以地大声喊:“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江暮行想着事情,被他这一声刺激得太阳穴一跳。   宴好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我唱歌还可以的吧?”   江暮行闭口不言。   宴好不依不饶,非要江暮行给朵小红花:“到底怎么样嘛?初中那会,就初一下学期,我还跟杨丛一块参加过商场举办的歌唱比赛呢,还拿奖了。”   江暮行侧过脸:“优秀奖。”   宴好傻了。   江暮行把他短袖后面的领子理了理:“又名鼓励奖,每个参赛者都有。”   宴好嘴角一撇:“没劲。”   门外很嗨很闹,门里的两个少年没被淹没在那种氛围里面,依然是二人小世界。   宴好按捺不住:“有摄像头吗?我想亲你。”   江暮行:“有。”   “骗我。”   宴好凑到江暮行面前,刚要亲他,门外就传来一串脚步声,接着门响。   “小江,小好,你们在里面吧?”   黄绪得到回应就推门进来,又换了身衣衫,简单干练的白衬衫跟黑色西裤,应该是下一场的演出服。   宴好朝他被西裤包着的长腿上瞄了瞄。   江暮行的眉头一皱。   那一瞬间,休息室里弥漫开一股子醋味。   宴好后知后觉,小声跟他咬耳朵:“你穿西裤最性感。”   江暮行的面色稍缓。   宴好知道黄绪能找过来,肯定是江暮行说的位置,他还是有不解的地方:“绪哥,你怎么上来了,不用准备接下来的比赛吗?”   “早准备好了。”   黄绪把衬衫袖口折上去几寸,姿态似乎十分放松:“怎么样?”   宴好竖大拇指。   江暮行跟黄绪认识的时间比较久,知道他的实力:“正常发挥。”   “就这场面,正常发挥就是超长发挥。”黄绪扯了扯唇角,“妈的,来的明星还真不少。”   宴好没怎么注意现场,他是从新闻上了解到的,演艺界的好几个大牌都被请来了,节目组有钱。   “绪哥,你刚才怎么没唱你最拿手的摇滚?”   “唱腻了,今晚想突破一下自己。”   黄绪跟两弟弟聊了没多久就闭起眼,不说话了。   不紧张是假的。   他跑上来,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   ——   决赛黄绪唱的都是他的原创,一首歌一个故事,主人公有自己,有朋友,也有路边的陌生人,他一关一关闯,最后冠亚军的时候,唱的是《沙螺》。   一首歌唱完,台下的声音震耳,越来越整齐,一声接一声地喊着:“黄绪——”“黄绪——”“黄绪——”   仿佛这不是决赛,是黄绪的演唱会,主场。   黄绪背着吉他站起来,内心浮动的所有情绪都归零,淡定的如同置身事外。   二楼的宴好往舞台上看,眉心焦躁地拧着:“绪哥会是第一吗?”   江暮行没出声。   “节目组不会做票吧?”宴好自言自语,“他背后的公司不大,我怕罩不住他。”   “不过现在是直播,后期不能剪,谁人气高很明显,搞不了假。”   江暮行轻拍他后背:“别咬嘴皮。”   宴好心跳得好快。   黄绪是江暮行很重要的一个朋友,他也跟着在意,真心希望黄绪在娱乐圈的第一战能打得漂亮,这场征途可以顺利启程。   大屏幕上开始出现票数,不断往上升,三位数,四位数,五位数……   露馅的紧张气氛蔓延到了二楼,宴好屏住呼吸,紧盯着黄绪对应的票数。   江暮行也看的那个地方,他们都没说话,在等票数停下来。   票数停的那一刻,现场寂静一两秒,之后是声嘶力竭的疯叫声。   黄绪对着台下弯腰,维持着那样一个感激,感恩的姿势,久久都没有起身。   画面配着剧烈挥动的应援棒和呐喊,无疑是震撼的,宴好有些被触动到了,他下意识去寻找黄绪的前女友,根据之前的方位找到了,看不清神情,似乎是在擦眼泪。   宴好还发现黄绪的很多粉丝们也哭了,不禁感慨。   台上台下,公众人物与普通人,明星与粉丝,梦想与追梦人。   两个世界,两种人生。   宴好不由得心想,如果江暮行曾经被身上的巨额债务压趴下了起不来,不得不屈服于生计和现实,或是没能抵抗诱惑,选择接受老天爷赏的捷径,抬脚踏进娱乐圈。   以江暮行过于出挑的外形,智慧,加上异于同龄人的成熟自持,以及换上一身正装的性感禁欲风范,走向可想而知。   江暮行做了明星,宴好一定会全国各地的追寻,成为他的众多粉丝之一。   也只是粉丝。   宴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攥住了江暮行的手,攥得很紧,指甲扎进了他的皮肉里,指尖止不住地发抖。   还好,幸好。   ——   当晚后半夜,黄绪在酒店房间里跟宴好江暮行喝酒,他喝醉了,哭了。   不是无声的哭,是嚎啕大哭。   也许是受了很多委屈,也许是扛了很多压力,长时间闷在心里,因为面子尊严立场等原因没暴露分毫,酒劲上头就没压住的释放了出来。   黄绪哭了很久,哭完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宴好捡着地上的易拉罐:“绪哥换了种活法,比以前累。”   “而且在酒吧唱歌,也比做明星自由很多。”   “做明星,一言一行都在放大镜底下,要被过度解读,还不能解释,除了粉丝和朋友家人,别人谁管真假,只想看八卦。”   江暮行把垃圾篓往他面前一放:“凡事都有两面性。”   宴好将手里的几个易拉罐丢进去:“也是。”   下一秒他一个激灵:“那照你的意思,我俩谈恋爱,也有不好的了?”   江暮行:“……”   宴好不依不饶:“不好的地方在哪?”   江暮行起身:“去联系前台,让他们送床被子过来。”   宴好拽他裤子:“你说清楚,你跟我谈恋爱,对你来说,弊处是哪个?”   江暮行语气平淡地说了一个:“自制力变差。”   宴好噎住。   江暮行俯视他一瞬,弯腰把他拉起来:“利太多,弊处忽略不计。”   宴好问上瘾了:“那我跟你上一个大学呢?弊处又是什么?“   江暮行的额角隐隐鼓动。   宴好终于良心发现,决定放男朋友一马:“这样问,好像什么事都要想一遍,好纠结,算了算了,不问了。”   江暮行吐一口气,真要问下去,今晚没法睡。   ——   回T市以后,宴好给他爸的一个助理打电话,让对方找人把他家的卫生搞一搞,还有就是搬家的事。   没过两天,宴好退了公寓,带江暮行回家了。   整个高中他只回来过两三次,家里冷清得很,他不喜欢。   这次宴好的心情大不一样,去A市报道前,他都要跟江暮行住在家里。   他们会创造很多很美好的回忆。   几乎是从车拐进甬道,往半山腰开的那一刻,宴好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到家,恨不得能背上江暮行飞回去。   助理是个二十多岁的姐姐,人很温柔,她帮着把小少爷的东西一样样拎进别墅,把另一个少年叫到花园,客客气气的叮嘱了一些话才走。   江暮行看着花园一角盛开的木槿花。   “看什么呢?”宴好从客厅出来,几步外就跑起来,轻松跳到江暮行背上。   江暮行拍拍缠在腰上的腿:“热,松开点。”   宴好不但不松,反而缠紧,嘟囔道:“松开我就掉下去了。”   日头刺眼,山中的凉意来不及聚拢就被吞噬。   宴好搂着江暮行脖子的手臂湿乎乎的,身子还跟小乌龟似的贴着。   江暮行被他缠出一身汗,掉头回了客厅。   别墅里一尘不染,装修风格大气华贵,家具摆设都是上等,名人字画珍贵物品随处可见。   行李跟纸箱都放在地板上面,等着被归纳整理。   宴好让江暮行背着他,从一楼到四楼,再到地下一楼,卧室游戏房……室内室外,全逛了一遍。   一般别墅群都在郊外,远离城市,环境优雅静谧,是有钱人想要的感悟生活,宴好家的这一片却在城中,位于半山腰,依山伴水,景色十分秀丽。   住在这里,交通很方便,既可以俯瞰T市繁华,又不会被喧哗感染,闹中取静。   江暮行站在阳台,视野里是山上的翠绿花艳。   宴好咬江暮行脖子,牙齿磨了磨:“白天觉得好看,晚上就很恐怖了。”   “你想啊,周围邻居隔的远,也不是每晚家家户户都有人回来,出门会有阴风,在家里吧,房子又这么大,静悄悄的,走个路都有回声,感觉有人在后面跟着……”   江暮行的背脊一绷。   宴好憋不住了,抖着肩哈哈笑:“江暮行,你也太可爱了吧。”   刚笑完,就被扔到房间的大床上,里外吃个干净。   ——   东西江暮行收拾,宴好腰酸,浑身疲软,就窝在床上,吃他的小番茄。   江暮行把衣物一件件挂进衣橱里:“高中的书就放在纸箱里,还是拿出来?”   “拿出来吧。”宴好含着番茄,一边腮帮子鼓出一个小包,“摆书架底下那排。”   江暮行去整理书籍。   宴好一个人窝着无聊,就端着番茄去书房,换地儿窝。   书房很大,书架很空,地毯柔软,桌椅一类都是黄花梨的,文房四宝样样俱全,书卷气什么的,丁点没有。   胶带被小刀划开的轻微声响被放大,纸箱打开了,窜出青春重见天光的气息。   江暮行拖着纸箱去书架前,蹲下来拿一本书,往书架最下面那一排上面摆放,一本挨着一本,动作慢条斯理,侧脸赏心悦目。   宴好边吃番茄边看他,看着看着,就忘了吃,忍不住黏上去。   阳光照在玻璃上,热浪被空调的冷气淹没,气氛安宁。   只不过这种气氛持续了没到半个小时,就变得微妙,原因是江暮行看见了书架第五排的那些本子。   两三块钱一本,蓝白线条的封皮,便宜好用。   江暮行初高中都用那种本子,宴好买了很多,外面的透明包装都没拆,当收藏品。   宴好的脸上火烧。   江暮行的目光掠过书架:“九十九本。”   宴好臊得慌,脱口而出:“也不是只有我买,别人也买。”   江暮行看向他,皱皱眉:“你跟别人凑什么热闹?”   “那时候我跟他们一样啊……”   宴好的眼睑颤了颤,抿住嘴,不往下说了。   江暮行捻他白嫩的耳垂:“只有本子?“   宴好的眼神左顾右盼,躲开了江暮行的视线。   江暮行低缓沙哑着喊:“宴好。”   宴好听不了江暮行这么叫他名字,差点硬了,他支支吾吾:“还有橡皮,尺子,杯子,圆规,草稿纸什么的,反正只要是你用的,你有的,我都买了。”   “女生买来用,顶多被人开玩笑,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喜欢你的人一抓一大把,我一男的,不能跟着你用,一个两个好说,全一样不行,太怪了,只能放家里。”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差不多跟呢喃一个音量。   江暮行没有出声。   宴好飞快看他一眼,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眼里,呆了。   江暮行勾唇低笑了声。   宴好面红耳赤:“你笑什么啊?不准笑。”   “好,”江暮行看着他,“不笑。”   这么说,唇边的弧度依然没收敛,清晰地展现着。   宴好跟江暮行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对视,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一阵酥痒,他有点坐不住,手抓紧腿上的抱枕,轻喘着怒瞪:“你摆你的书!”   江暮行刮他的脸,触感光滑,滚烫。   宴好的头皮窜起一股颤栗感,迅速爬满整个后背,往毛孔里钻。   “江暮行,你……”   “嗯?”   “你还没在书房里弄过我。”   “嗯。”   “那弄吗?”   “不弄。”   “你这人太没情趣了。”   “嗯。”   “……”   ——   宴好一手撑着江暮行肩膀,一手扶着酸软的腰,慢吞吞躺回原处。   “我到大学办张健身卡。”   江暮行权当没听见。   宴好把抱枕丢他脚边:“跟你说话呢。”   “你别不信,我已经决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了。”宴好说,“我要练腹肌。”   江暮行把空纸箱拿开,搬满的那个过来:“想想就行了。”   宴好吃一个番茄:“瞧不起我。”   江暮行直言:“对。”   宴好的脸一抽:“那你等着。”   江暮行不快不慢地提醒:“有梦想是好的,不过,我建议你搜一下练腹肌要注意的饮食习惯。”   宴好搜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江暮行没就此翻篇,而是用讲题的语调道:“腹肌有没有不重要,你的体力太差,一轮下来就喊不行,两轮下来,基本瘫了,到第三轮,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宴好想反驳,没底气。   江暮行说道:“平时让你动,就跟要你命一样。”   宴好一听这话,顿时就管不了底气这回事了,大声道:“咱俩身高有差,体重有差,那体力肯定也有……”   江暮行一个眼神扫过去。   宴好弱弱闭嘴。   江暮行把几本书放地上理理:“卡要办,我陪你去。”   宴好后悔提了这茬,正要企图撒娇耍赖,就听江暮行来一句:“等你体力好了,我们试试没尝试过的。”   他立刻默默把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   那还能说什么?为了美好坚挺的生活,必须办卡啊。   ——   江暮行把纸箱全清空的时候,宴好已经睡着了,就蜷缩着手脚侧躺在地毯上面,抱着大白鹅抱枕,嘴角翘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抱枕被抽走,宴好有所感觉地挥动手臂。   江暮行把他抱离书房,穿过寂静的长廊走进卧室,轻放到床上。   宴好翻身趴着,脑袋歪向窗户那个方向,大半张脸埋进天蓝色被子里。   江暮行拉上窗帘折回床边,无声凝视少年片刻,屈膝蹲下来,伸手拨一下他扎起来的小揪。   拨完又拨,很少有的孩子气。   少年微张嘴呼吸,模样可爱乖顺,全无一丝阴柔乖张。   江暮行凑近些,吻了吻他,吮了一会才放开,用拇指摩挲他红润的唇瓣,不知道在想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江暮行看到来电显示,眉峰轻拢,他按下接听键,目光又回到少年熟睡的脸上。   打电话的是周翠的主治医生,也姓周,懂她的艺术。   “小暮,你妈画了一幅画,想给你。”   周医生在电话那头说:“画装了画框,不方便寄,我担心在运送的过程中有损坏。”   江暮行握住少年的细白手腕,一下一下磨蹭:“那我过去一趟。”   周医生说好,没挂电话。   江暮行默了一两秒,问:“我妈最近怎么样?”   “状态很好。”周医生说,“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摆脱药物了。”   江暮行问道:“什么时候出院?”   周医生不说话了,他这时候的沉默跟前一句对不上,透露出了某个信息。   江暮行磨蹭宴好手腕的动作一滞。   “小暮,我在医院有套公寓,你妈她想去我那。”   周医生的言语种饱含郑重:“公寓是两室的,你妈单独住一间,生活上不会不方便。”   “她出院后重新接触社会的那个阶段,会有些慌,有我在,如果她出现了心理上的困扰,我能及时……”   江暮行开口打断:“周叔叔。”   电话里是周医生谨慎且温和的声音:“你说。”   江暮行低声道:“你转告我妈,我尊重她的决定。”   挂了电话,江暮行躺到少年身边,把他捞进臂弯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   江暮行望着天花板,搂紧怀里的少年。   ——   第二天,宴好卧室的墙上多了一幅画,正对着床头。   色调跨度很大。   一半是蹲在黑暗中,抱着腿,把脸埋进去的瘦小男孩,一半是背对着他,笑着昂首,身形高大挺拔,迈步迎向阳光的大男孩。   中间的过度只有寥寥几笔,却勾勒出了心酸,挣扎,坚持。   宴好扒在画前看了又看:“这个画的真好。”   文盲式表达方式,形容不出来笔触色彩构图什么的,不懂,就是觉得好看。   江暮行跑了个来回,晕车晕得厉害,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宴好发现了什么,他指着画中的小男孩喊江暮行:“这背带裤我也有一条,一模一样。”   江暮行掀了掀眼皮:“小学四年级去海洋馆穿的新衣服。”   宴好愣了下,他还以为是江暮行妈妈随便画的。   “你去过海洋馆啊?”   宴好另起话头:“我还没去过呢,海洋馆好玩吗?”   江暮行:“不好玩。”   宴好:“我想去逛,你陪我。”   江暮行:“好。”   宴好:“摩天轮你坐过没?”   江暮行:“没有。”   宴好:“那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坐坐。“   江暮行:“好。”   宴好:“蹦极呢?我也想你陪我……”   江暮行:“想都别想。”   宴好:“……”   ——   十号那天上午,宴好接到老班的电话,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   江暮行跟他一起去的。   老班在开会,让他们先去办公室等着。   宴好跟江暮行进办公室没多久,就有班上的同学过来,一小个子男生,手里拎着盒茶叶,三人打了个照面。   那男生知道江暮行保送了,就没问他,问的宴好:“来拿通知书?”   宴好点点头。   男生把茶叶放办公桌上,问是哪个学校。   宴好说是A大。   那同学震惊得合不拢嘴,半天才回过神来,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羡慕:“恭喜啊。”   宴好笑笑。   男生看着宴好,心里佩服又感叹,本来一垫底的,拉低班级平均,结果却提高了他们班的名校升学率。   “老班要乐死了。”   外面传来喊声,喊的小名,男生尴尬得抓抓头:“我爸喊我,回聊啊。”   办公室里静下来,闷热难耐。   宴好把电风扇打开,办公桌上的书卷哗啦响,他瞥瞥那哥们买的茶叶:“我要不要也买点东西?”   江暮行道:“不用。”   “真不买吗?”宴好捏了捏手指,“我两手空空,会不会不怎么好?”   “你想啊,大家都不买还行,别人买了,我没买,还跟我一块儿来拿通知书,这就……”他冲男朋友撇嘴,“你懂我的意思吧,有点儿操蛋。”   末了感到危险一样往后蹦两步:“操蛋不是脏话啊,就是一种心情。”   江暮行的面部抽动:“中午请老班吃顿饭。”   宴好的眼睛一亮:“那行。”   ——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班两杯酒下肚,唠叨说A大都是人才,去了不能放松,每次考试都要准备好,学分不够会被劝退。   宴好正在吃菜,听到这话,手一抖,筷子头差点戳到喉咙。   江暮行看他一眼。   宴好抹了把脑门的冷汗,惊魂未定。   “高中是什么都管,大学基本是什么都不管,相对来说很自由,但那是表面的,自由是自律的产物。”老班语重心长,“一定要自律,否则很容易迷失自我。”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老班眼眶都红了,挺伤感的。   宴好桌子底下的脚踢踢江暮行。   “老班,听书今年的中考满分状元没选一中。”江暮行咽下嘴里的食物,随口一提。   老班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痛心疾首:“是啊,选的三中,哎。”   “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只能说是一中的损失。”   “你们选一中,一中选你们,都是互相成就。”   “……”   老班又唠叨起来,其他几个老师都不在校,不然要凑一桌,得唠上半天。   江暮行偶尔回应一句,老班就是班会模式。   宴好边听边跑神,A大不是终点,是新的开始,看来大学要更努力才行。   他想追上江暮行。   ——   高一报道那时候,宴好觉得一中很大,现在毕业了,觉得一中很小。   逛一逛就逛完了。   小店是开着的,宴好有些惊喜,他买了两根老冰棍,跟江暮行一人一根,在太阳底下吃着走着。   “好晒啊。”   宴好吸溜两口快要滴下来的冰棍水,把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压压,眉眼全藏进阴影里:“班上的门锁没锁?”   “没锁。”江暮行带他走到树荫那里。   宴好跟江暮行进了教学楼,两人并肩上楼梯,楼道里阴凉一片,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绿色心情多好吃啊,小店老板怎么不进了呢?”   “回去的时候买一点。”   “那我还要赤豆。”   宴好咬着冰棍,声音模糊:“说起来当年你给我买绿色心情,把我给激动的哦,要不是你在旁边,我连袋子跟小木棒都舍不得扔,洗洗收藏。”   江暮行的身形略微顿了下。   宴好上了三楼,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跟上啊班长。”   江暮行听闻这个称呼,眼底闪过短暂的恍惚。   班上的门是开着的,没人,宴好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侧着坐,背靠墙壁跟窗户。   江暮行要迈近,被宴好阻止了,手指指前门那边的座位。   “你别过来,你坐你的位子。”   江暮行看他。   宴好也看江暮行,眼里写着期许跟祈求。   江暮行脚步一转,去了前面。   宴好支着头,从这个角度看着江暮行的背影,入了神,那些迷茫的,懵懂的,无措的,彷徨的,清晰的……许多回忆瞬间跑了出来,他的鼻子有一点酸,嘴角却翘起来。   “回头。”宴好喊,声音很轻,又酸有甜地黏在唇齿之间。   江暮行有感应,回过了头。   时光霎那间定格。   ——   午后的教室里洒满金色日光,后面的黑板上还写着倒计时0。   高考必胜。   青春不留遗憾,青春万岁。   宴好吃完冰棍,找了一截粉笔头,在黑板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两个大字,再见。   写完最后一笔,他把粉笔给江暮行:“学神,给学弟们留点儿人生格言什么的。”   江暮行接过粉笔,在宴好的字旁边写了个句号。   “再见”变成“再见。”   宴好愣住:“就这样,没了?”   江暮行把粉笔抛向前面的讲台,用行动告诉他,没了。   “你也太敷衍了。”   宴好说完叹息:“长得帅的人,写的句号都这么迷人好看,魅力四射。”   江暮行:“……”   宴好继续夸,直把江暮行夸得待不下去。   “走什么啊,再待会。”   宴好拉住江暮行,踮起脚在他耳边笑:“接个吻先。”   于是两人接了个老冰棍味儿的吻。   宴同学意犹未尽,舔着嘴唇看男朋友,两眼湿漉漉的,蕴着水光:“好想要教室play。”   江暮行面无表情地吸气,把人大力揉进怀里,吻了很长时间。   ——   三点多,宴好跟江暮行准备回去了,走在前往大门口的路上,隐约听到说笑声。   江暮行没在意。   宴好好奇地望了望,瞧见两个女生在告白墙前拍照。   纪念自己曾经的暗恋,逝去的青春。   宴好的记忆盒子冷不防地裂开,窜出一个片段,瞬息间在眼前绽放,鲜活而明亮,他放在口袋里的手蜷了下,呼吸乱了:“江暮行。”   江暮行尚未言语,宴好就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去了告白墙那边。   两个女生还在拍照,见到江暮行,脸都是一红,互相推搡着,说悄悄话,羞涩地偷看,然而谁都没上前打招呼。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毕业前或毕业后勇敢一回。   两个女生走了,宴好靠近告白墙。   红的黑的蓝的黄的颜色布满整片墙,字迹跟字迹纵横交错,乱糟糟的。   宴好在原地没动:“我在这上面写了一句话,你找找?”   江暮行挑眉。   宴好直直看他:“找找啊。”   江暮行迈开脚步,平稳走至告白墙右后方,屈指在一处字迹上点点。   宴好下意识走过去,视线贴着江暮行的食指移动,看清字迹的内容,眼睛猛地睁大。   时间隔的有些远,他记得自己在这上面留过话,却忘了具体位置。   江暮行是怎么看也不看就找到的?   宴好实在是想不通,就找江暮行要答案。   江暮行的目光落在告白墙上。   宴好瞥一眼自己写的东西,瞥江暮行,又去瞥那句话。   ——江暮行,毕业前我一定要拿下你!   宴好写的。   那时候的字还很丑,感情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敢在这里装逼。   江暮行还在看。   宴好的脸上发烫,正要说话,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因为你写这句话的时候,”   江暮行手指着不远处的老梧桐树:“我在那里。”   宴好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当时是冬天放学,你偷偷摸摸开手电筒写的。”   江暮行回忆着那一幕,面部线条有几分柔和:“写完就推着车跑了,不知道骑,挺傻。”   宴好窘得抬不起头:“那就算你看到我了,也不会看到我写在哪,天黑了都。”   江暮行动动眉头,他只看到了大概位置,在一片混乱无比的字迹找出想要的东西,费了些时间。   “你的字丑得可爱。”江暮行说,“好认。”   宴好心里的小鹿在荡秋千,他的字确实丑。   至于可爱,男朋友亲口认证的,那就是可爱。   宴好忽然问:“你有没有写什么?”   江暮行面不改色:“没有。”   宴好看不出他的心思:“真没有?”   江暮行的神情依旧没丝毫变化:“走吧。”   宴好黏黏糊糊地跟在他后面:“到底有没有嘛?要是有,赶紧趁这个机会告诉我,以后可能都不回学校了……”   江暮行没在告白墙上写东西,他只是逐字看完宴好写的那句话,心口滚烫,幼稚地一笔一划描了一遍。   还有就是,骑车的时候差点撞到树,回去一夜没睡。   光阴在走,少年时代所剩无几,万幸可以拥有想拥有的人,一起迈入青年阶段。   阳光正好,人生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