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问你服不服》 作者:西西特   文案:   有一天,楚白给孟映生打电话说:老孟,昨晚我做了个梦。   孟映生:什么梦?   楚白:我梦到你的小徒弟成了我的人,屁颠屁颠跟着我四处捉妖驱鬼。   孟映生:……   楚白:要不你帮哥们梦想成真?   孟映生:送你个窜天猴,上天跟太阳肩并肩玩儿去吧。   ——   孟映生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山里潜心修道,不问世事,日复一日的清茶淡饭,一盏孤灯。   直到有一天,师傅让他下山历劫。   他收了个小徒弟,淡入水的生活多了一丝甘甜。   原名《阴阳路上拥抱你》   认真做事乖巧懂事小徒弟vs帅炸裂吊炸天横着走师傅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励志人生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主角:三叶,孟映生 ┃ 配角:楚白 ┃ 其它: =============== 第1章   三叶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谁。   至于为什么叫三叶,而不是二叶四叶,那是因为她的脖子上有三个小胎记,成扇形长的,是浅浅的朱砂色。   细看三个小胎记,会觉得形状像三片小小的叶子。   于是就有了三叶这个名字。   三叶有个秘密,她是阴阳眼,能看见鬼。   有一回三叶不走运的被厉鬼缠上,因此遇到了师傅。   三叶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师傅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如今是跟着师傅的第三个月。   三叶学会了画符,而且她拥有特殊的画符技巧,用时快,从不出错,也不让自己出错。   炎炎夏日,树上的知鸟叫个没完,屋里屋外都闷热难耐。   三叶端正坐在桌前认真画符祿,一张符祿如行云流水般在她笔下成形。   她放下笔,将朱砂和黄纸放在一边,带着画好的符祿去对面的房间门口敲门。   里面没回应。   三叶把符祿放到茶几上面,换上鞋掩了门出去。   这一片是老城区的边缘,贴着乡镇,远离尘嚣与繁华,住宅不挨在一起,零零散散的坐落着,被花草树木和竹林包围。   住在这里的是一些老人和孩子,成年人都在外地打工或定居。   阳光刺眼,晒得头皮疼,三叶边走边找师傅。   凉亭底下的石桌前坐着两个老大爷,一个姓张,一个姓钱,都是七老八十的年纪,他们在下棋。   后面的宽木椅上靠坐着个男人,阖着眼睑在那睡觉,模样极为好看,身上缭绕着一种飘渺的气息,像仙人。   一路小跑着过去,三叶的嘴巴微微张着,轻声喘息,见两个老人看过来,她连忙腼腆的微笑。   钱大爷喊:“孟天师,你家的小三叶来了。”   孟映生眼皮没睁开,他抬了下手指。   三叶会意的绕过石桌去师傅那里。   孟映生懒洋洋的问:“十张符祿这么快就画完了?”   三叶乖乖回答:“嗯。”   孟映生撩起眼皮:“一张没画错?”   三叶点了点头。   孟映生深沉的目光在小徒弟脸上走了个来回,他又阖上眼帘,恢复成前一刻的懒懒散散:“再去画。”   三叶应声说好。   钱大爷这局占上风,他悠哉的捋了把胡须:“小三叶是不是瘦了?”   张大爷说:“我倒是没发现瘦,就是黑了。”   “哪里黑了,小三叶多白啊。”钱大爷手执黑子一按,“老张你眼睛不好使。”   “你眼睛才不好使,小三叶刚来那会儿比现在更白。”   “那会儿不叫白,叫不健康,跟一白瓷一样,白的不像个大活人,来了之后才慢慢有生气的,咱这儿水土好,养人。”   “老钱,你就这话说的好,水土确实好,风水也好,有孟天师在,小鬼都不敢来作怪。”   “……”   两个老大爷叽里咕噜。   三叶看一眼师傅,这么吵竟然都能睡着,她轻手轻脚靠近,摘下驱蚊的珠子放在旁边。   下午三叶画着画着就眼皮打架,她搓搓脸坚持了会儿,还是没有防住一波瞌睡虫的袭击,被它们拖拽进了梦乡。   迷迷糊糊的,三叶听到师傅的喊声,她瞬间就醒了,睁眼说瞎话:“师傅,我,我没睡觉,就,就是趴一,一下。”   就是趴一下?孟映生的嘴角抽了抽:“你去照照镜子。”   三叶照做,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右边脸颊上有一大块红印子,睡觉压出来的。   “……”   桌上挺乱的,除了黄纸还有白纸,三叶的余光瞥见自己的杰作,她连忙将那张白纸抓住,心虚的藏在背后。   纸上有个卡通小人画,模样像极了孟映生。   下午三叶画符祿画的疲倦,就在白纸上画小花小草提神,还画了个小号的师傅。   三叶偷瞄师傅,见他仍然在检查符祿,没有注意到这边,不禁庆幸的长舒一口气。   师傅没有看见,还好还好。   孟映生检查完符祿,不满道:“下次再画师傅,记得画帅一些。”   三叶半响拿出纸看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很帅的啊。   不多时,门外传来孟映生的声音:“小叶子,你收拾一下,我们去市里。”   三叶立马去换鞋。   黄昏将至,天边是一大片火红色,余晖洒落,花草树木和行走的师徒俩都被笼罩进去,披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孟映生嘴里叼着根草:“小叶子,这个月没接到一个委托,你担不担心事务所倒闭?”   三叶一双明亮的杏眼微睁:“我有,我有钱。”   孟映生用牙咬咬草,舌头尝到一丝清甜:“你那点苍蝇腿能有个什么用。”   他吐掉草把手放在脑后,慢慢悠悠下山:“这个行业越来越不景气了,师傅说不定哪天就会去扫大街喽。”   三叶停下脚步抬头,眼里写满了担忧。   孟映生回头看小徒弟,不禁失笑着屈指在她额头一弹:“傻。”   “有新生就有死亡,有死亡就会生魂,生念,生怨,这个行业永远都不会败落。”他嫌弃的摇头叹息,“师傅说什么你都信,你说你傻不傻?”   三叶无语。   前面传来孟映生的声音:“跟上。”   三叶连忙追上师傅。   东湖面馆是南合很出名的一家老店,口碑好,每天来吃光顾的人络绎不绝。   三叶到门口时侧仰头:“吃,吃面?”   “是啊,就当是长寿面吧。”孟映生抬脚朝着面馆里走去。   三叶亦愣了愣。   原来师傅是带她来过生日的。   三叶深呼吸,空气中弥散着各式面点的香气,她的脚步有些雀跃,满脸的知足与开心。   虽然生日不是出生日期,而是住进孤儿院的日子,也就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日子,但三叶不会埋怨。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可怜的人。   无论生活的副本有多难打,还是要一直咬紧牙关去攻破。   因为老天爷指不定就会在某个路段给你丟一个战士,一路帮你扛到底。   师傅就是三叶的战士。   孟映生走到柜台那里点单:“两碗香菇面,各加一个蛋。”   扫码付完钱之后,孟映生取了两张单号带着小徒弟去找座位。   面馆的生意火爆,这会儿又是吃饭的点,人挺多的,走慢点就没空位了。   有个身穿浅色外套的短发女孩走进店里,她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座位,犹豫了一下就朝三叶跟孟映生的那一桌走了过来。   短发女孩有些羞涩的抿嘴:“请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三叶呆呆的抬起头看看女孩,她挪开视线去看师傅。   孟映生一派随和的笑道:“可以。”   短发女孩坐下来后就托着腮看东看西,眼珠子转个不停,脸上的表情生动的变化着。   三叶无所事事,一会儿看看短发女孩,一会儿看看其他食客,视线来回移动,最后又回到短发女孩身上,见对方笑着看过来,她也咧嘴笑着回应。   周围的嘈杂声连成一片,叫号的电子屏上数字一直在变,三叶等的无聊就拿出手机刷刷刷。   结果更无聊了。   有了师傅,三叶的生活变了很多,平时事务所没有委托,她就在网上接插画赚外快,闲暇之余都在练习画符,必须要有一技之长。   她不能拖师傅后腿。   不多时,三叶看到自己这桌的号,她蹭地一下起身,蹬蹬蹬跑过去,用一个托盘端回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孟映生露出老父亲般的欣慰表情,小徒弟虽然呆呆的,但做事认真,乖巧懂事,没有她那个年纪的浮躁跟叛逆,很难得。   桌上摆放着好几个小瓶子,都是调料,孟映生拿起其中一瓶香醋给自己滴两三滴,他笑问:“小叶子,来一点?”   三叶接过香醋,学着师傅那样在碗里滴了几滴。   孟映生将香醋与面条轻轻搅拌,捞起一筷子面条吹吹送到嘴里。   “这家面馆的面虽然很劲道,可是有点清淡,加点儿香醋进去就刚刚好。”   这时,坐在三叶身边的短发女孩扭头,语气激动的说:“诶,帅哥,就是你说的那样,我平时也是这么吃的。”   孟映生笑笑,瞥一眼头快凑到碗里的小徒弟:“慢点吃。”   三叶几筷子面下去,鼻尖上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把快碰到碗口的几根发丝往耳后别,模糊不清的唔唔着回应。   短发女孩放下托腮的手理了理短发,揶揄的笑道:“帅哥,美女,你们是情侣吧?”   “咳咳!”   三叶呛到了,她狼狈的端起水杯呼噜呼噜喝水,喘着气说:“我,我,我们不……”   孟映生往下接:“我们不是情侣。”   女孩啊了声:“不会吧?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啊,还有夫妻相呢。”   夫,夫妻相?   三叶捧着颤巍巍的心去看师傅。   孟映生撩了下眼皮。   三叶眼立刻做贼心虚的垂头。   孟映生神秘兮兮道:“她是我的小徒弟,我们都是驱鬼师,你怕不怕?”   女孩嘴巴惊讶的张成O形,满脸的不敢置信:“驱鬼师?骗人的吧?这世上哪有鬼……”   孟映生捞干净面条,三叶也吃完了。   短发女孩的面还没有到,但她一点都不着急,仍然耐心的坐在那里等着。   三叶回头看了一眼座位上的短发女孩,很小声的询问:“师,师傅,要,要告诉她吗?”   孟映生挑了下眉毛:“算了,她自己应该会知道的,毕竟……”   “她是刚死不久。”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送100小红包,明天见。 第2章   孟映生是被师傅收养的。   据师傅说,那天是百年一见的暴雪,刚出生的孟映生被丟在雪地里,看起来皱巴巴的一小团,丑的让人不忍直视。   丑归丑,但是命大,冰天雪地的,竟然没冻死。   师傅那时候刚好缺个关门弟子,也有心找一个,孟映生出现的时机很好,说明跟他有缘,就捡起来揣怀里,带回了道观。   时间一刻不停的往前奔跑,丑小孩越长越帅,惊为天人,随便往哪儿一站,就是小仙童,道观的香火都跟着旺盛了起来。   孟映生没有想过查身世,他一直在山里潜心修道,不问世事,日复一日的清茶淡饭,一盏孤灯。   未来什么样,孟映生也没想过,生活犹如一瓢水,清澈见底。   孟映生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不会有改变,没曾想有一天,云游四海的师傅突然一声招呼不打的回来了,二话不说就让他即刻下山历劫,毫无预兆。   孟映生问是历什么劫。   师傅他老人家捋了捋几根白胡子,好半天说出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孟映生装逼的本领就是跟他学的,学了个八成,基本可以在江湖横着走了。   孟映生下山后做了两件事。   一,满大街的溜达,逮到一个有钱,又被小鬼缠身的土豪,帮他驱走小鬼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拿出一部分租了个两层小楼开事务所。   得先把住的地儿定下来。   既然是修道的,孟映生肯定要在道界混,他打算替人抓鬼驱鬼,也灭妖孽邪物。   二,收了个小徒弟。   今儿个是小徒弟十九岁生日。   孟映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过她的身份证,记着了。   既然记得,就不能当做不知道。   作为一个从不过节日的人,孟映生还是头一回给别人过生日。   感觉既生疏又新鲜。   孟映生带小徒弟吃了碗面,还领去一家玩具店,从架子上拿了个皮卡丘给她。   三叶接住看看玩偶,手拽一下它的尖耳朵,又去摸它的闪电形尾巴,眼神茫然。   小徒弟的反应跟孟映料想的不是一个样,他低头问:“不认识?”   三叶嗯了声。   孟映生难以置信的皱眉头,半响啧啧:“代沟。”   三叶:“……”   孟映生拿走皮卡丘放回架子上:“选个你自己喜欢的。”   三叶抱回皮卡丘:“喜,喜欢。”   孟映生揉了揉她的头发:“不错,有眼光,这小家伙可是承载了师傅童年最宝贵的回忆。”   那时候孟映生三四岁,师傅的一个道友来道观有事相托,买了一箱子哇哈哈,一袋大白兔,还有个皮卡丘。   哇哈哈很甜,大白兔很香,卡丘很软,孟映生记忆深刻。   面吃了,玩偶买了,孟映生往回走,他经过一家蛋糕店,嗅到诱|人的香味,脚步控制不住的停了下来。   三叶受宠若惊,急急忙忙道:“师,师傅,不,不用给我买,买蛋糕。”   孟映生迈开长腿走了进去,直奔水果布丁蛋糕。   跟过来的三叶看看价格,再看蛋糕尺寸,她满脑子就被三个大字刷屏——不划算。   美女店员过来问需要什么。   孟映伸手指指眼前的布丁蛋糕:“就它了。”   三叶拽师傅袖子,使劲摇头,那么点大就要两百出头,不要买,我不吃了。   孟映生看向小徒弟的眼神复杂,可是师傅想吃啊。   师徒二人回去就拆了蛋糕的包装盒,点蜡烛。   然后呢?   三叶抿抿嘴:“唱,唱歌。”   孟映生大脑当机几秒拿出手机搜到生日歌,跟着哼唱几句,他全程声情并茂,配上俊美不凡的外形,显得深情款款,让人着迷。   但是都没在调子上。   跑调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这是一首调子非常简单的生日歌,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三叶的脸通红,憋的,她实话实说:“跑,跑,跑……”   孟映生按住小徒弟的肩膀将她转过去面对着蛋糕,正色道:“这个时候就不要说废话了,吹蜡烛吧。”   三叶吸口气,凑近对着蜡烛一吹。   蜡烛吹灭,开始切蛋糕。   孟映生挖一口奶油放进嘴里,他闭上眼睛摇头叹息,真是人间美味啊。   这个逼装出了奶油味。   三叶是个好孩子,没看出师傅在装逼,只觉得蛋糕好甜,她小口小口的吃,清秀的脸上写满幸福。   孟映生的余光扫过小徒弟,真的还是个孩子,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心思,他笑问:“好吃吗?”   三叶点点头。   孟映生又给她切一块:“吃吧。”   三叶的唇角偷偷上扬。   蛋糕只吃掉了一半,剩下一半被放进了冰箱里面,当明天的早餐。   孟映生奶油吃多了,感觉有点儿腻,泡茶去了。   三叶把师傅给她买的皮卡丘抱到房里摆在床头,她退后几步看看,觉得不好,就将皮卡丘换到床里面,跟她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小兔子玩偶摆在了一起。   会越来越好的,三叶心想。   三叶在房里待了会儿就下楼打扫卫生。   窗外突然贴上来一张人脸,随后是敲玻璃的声响。   三叶拖地的动作不停。   玻璃窗被拉开,一个黄毛少年趴在窗台上喊:“喂,小三叶,小爷我放暑假了。”   三叶:“哦。”   少年叫钱越山,是钱大爷的孙子,长得阳光帅气,笑起来有小虎牙,坏坏的,看人的时候,眼睛又黑又亮,里面有一片星辰。   钱越山叽里呱啦说着学校的事。   三叶全程沉默。   钱越山委屈巴巴:“我说小三叶,你怎么半天都不吱一声啊,跟你聊天真没劲,没劲透了。”   三叶说:“我,我说不,说不好。”   “说不好才要多说多练,越怕越说不好,这道理你都不懂。”钱越嘿笑,“你师傅呢?不在?”   看他那贱兮兮的小样儿,就知道人如果不在,他就翻窗进来。   三叶尚未开口,孟映生就端着他的老古董茶杯出现了,俊美的眉目蕴着随和友善:“钱同学,放暑假了啊。”   钱越山看到孟映生笑,他就腿软,吓的,有阴影。   那次钱越山只是在背地里跟小伙伴说了这人几句坏话,说他吊的没天理,纯粹就是实话实说。   结果呢,钱越山当晚就在房里遇到鬼打墙,憋尿憋到跪地喊爸爸。   孟映生特别温和的说:“趴窗台干什么,进来坐。”   钱越山却很没出息的打了个哆嗦,他呵呵干笑:“不了不了,我还有作业要写呢。”   说完就溜。   孟映生转身哼着歌上楼。   三叶四处的检查,看有没有蚊虫被师傅一言难尽的歌声吓死。   九点多,三叶把一楼的卫生弄了弄,准备关灯上楼洗洗睡觉,没想到事务所来了个人。   男的,国字脸,二十多岁,模样斯斯文文,穿身黑色西装,胳肢窝下夹着同色公文包。   三叶从柜子里拿出一次性杯子,丟一点儿铁观音进去,泡好茶端给客人,她在师傅旁边坐下来,摊开记事本。   孟映生打量着桌子对面的青年:“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   青年说是网上搜到的地址。   孟映生摸了摸下巴,看来推广的钱没有白花,他叠着长腿:“好了,开始吧。”   “我叫冯继伟,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   青年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很是紧张,腰间的公文包被他不断的提起和放下,他艰涩的说:“昨天我看见我的同事谢娟死了,可是今天她又来到了公司。”   三叶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看了眼客人,又垂头继续做笔记。   孟映生半搭着眼皮,高深莫测。   冯继伟的嘴唇干燥而苍白,手里的公文包被他抓得很紧,他的喉咙里像是有砂纸在磨,嗓音嘶哑难辨:“她死了,我亲眼看见的,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跟活人一样,而且我感觉她在偷看我,一直在偷看,她一直在偷看……”   孟映生后仰身体靠着椅背,屈着修长的手指敲点桌面:“那么冯先生,你的委托是什么?”   冯继伟瘫坐回椅子上,灰白着脸喃喃:“我想知道现在的谢娟到底是谁。”   三叶瞅一眼师傅。   这个委托的情况之前没出现过,听起来有点复杂。   孟映生修长的手指微微屈着,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敲点着桌面,若有所思着什么。   那声响被寂静的的氛围放大,裹挟着一股难言的感觉,又似是可怕的力量,如果听见声响的人心里有鬼,会受不了的跑出来。   三叶收起记事本,等着师傅的决定。   冯继伟坐在那里,浑身笼罩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气息,像是在痛苦的等待救赎,也渴望得到救赎。   片刻后,孟映生勾唇轻笑:“冯先生,你的这个委托,我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100小红包,明天见。 第3章   第二日清晨,三叶跟着师傅出门。   到门口时,孟映生停下脚步,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徒弟。   三叶呆愣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拿出手机给师傅发了个8.88的红包。   每次接了委托,师傅都要一路发发发。   师傅说这是师门的规矩,三叶有记在心里。   江城产业园的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车缓缓开来,车门打开,形形色|色的的乘客走了出来,朝着不同方向散开。   三叶跟孟映生最后下的车。   孟映生拿过三叶手里的记事本确认地址:“就是这里了,B栋507,小叶子,我们进去吧。”   三叶从背包里拿出水杯喝口水。   孟映生看了眼小徒弟的脸,不但滑|嫩,还白的发光。   三叶抿嘴:“我,我口渴。”   孟映生把记事本塞她包里:“别解释,师傅懂,女孩子是要多补补水。”   三叶:“……”   现在已经过了九点,所有的上班族基本都已经在自己的岗位上忙活。   “蓝天网络”公司的门口挂着牌子,冯继伟就在这家公司上班,那个古怪的谢娟也在这里。   一个明明已经死去的女人,为什么会在第二天又回到公司上班?   孟映生觉得这个委托有那么点儿意思。   冯继伟急躁的身影在门口来回踱步,见到三叶跟孟映生就小跑着上前。   “天师,你们终于来了,我已经和上面领导说好了,你们可以直接进公司。”   三叶拉拉师傅的白衬衫下摆。   孟映生侧低头,腰背弯了下来,做出倾听的姿态。   三叶凑在师傅耳边小声提醒:“照,照,照片。”   孟映生恍然,把这事给忘了,他转头问:“冯先生,你有谢娟的照片吗?”   “有有有!”   冯继伟连忙拿手机翻出谢娟的照片。   孟映生看了谢娟的长相就抬步走了进去,三叶跟在后面。   公司里放着满排的电脑,将近有百十号的人。   谢娟就坐在倒数第二排,此时的她正在用电脑打着字,这是一份今天需要急用的PPT。   “谢娟,昨天的那份表格做好了吗?”   “做好了,一会就发你邮箱。”谢娟向前排的中年男人回复着,敲键盘的动作持续不断。   孟映生冲小徒弟昂首。   三叶会意的走到谢娟座位那里,她说了什么,还示意对方去看师傅。   谢娟看到手插着兜站在不远处的孟映生,眼睛瞬间一亮,和办公室其他女同事一个反应。   犹如顶级大明星空降办公室,不出意外的成为焦点,引起不小的轰动。   孟映生面带笑意,好像随时都会抬抬手臂跟大家打招呼,说你们好啊,但他始终都没抬一下手,或是有其他举动。   今天是来办正事的,懒得装逼。   不多时,公司的休息区,谢娟坐在三叶跟孟映生对面,伸手拨了拨肩头的长发。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话时,谢娟一直看着孟映生,无视了三叶的存在。   孟映生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女士,我想问一下,最近这几天,你或者你的周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驱鬼事务所?”   谢娟的眼睛瞪大,猛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神色震惊:“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三叶一看这节奏就知道事情有转折,她迅速拿出记事本跟圆珠笔。   孟映生老神在在,像是来听故事的。   谢娟看看四周,见没其他同事就露出惧怕之色:“我这两天快被吓死了,我想和别人说,却又不敢说,只能不断的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孟映生从容的问:“出了什么事吗?”   谢娟颤抖着声音,双手扶着桌子,眼睛暴突,声音尖细的说:“冯继伟,是冯继伟!”   她的脸色煞白,哆嗦着说:“前天下班,我和冯继伟在路过天景桥的时候,一辆卡车开了过来,他当场被撞死了,尸体也被撞进了河里。”   话声一顿,谢娟的语气中充满惊恐:“可这两天,冯继伟竟然又来上班了,人一点事都没有,像是什么发生过一样。”   “现在的冯继伟让我感觉很陌生,他已经不是那个他了。”   孟映生挑了挑眉毛。   冯继伟说他看见谢娟死了,谢娟却说自己看见冯继伟死了,可他们两个人这会儿都好好的在公司上着班。   难不成是他们互相仇视,互相陷害对方?   “这两天,冯继伟一直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谢娟有点神经质的喃喃自语,她用手捂住脸,肩膀轻微颤动,全然是一副慌乱无措的反应,嘴里无意识的不断重复着后面几个字。   孟映生盯着女人的眼睛:“既然害怕,为什么不离开公司?还照常来上班?在生命安全面前,钱不值一提。”   谢娟的瞳孔放大:“离开公司没用啊,他死了又好好站在我面前,肯定不是人了,我到哪儿去都能找到我。”   孟映生继续盯着她:“那你有没有跟他说过话?”   “我不敢。”谢娟的嘴唇发抖,“他也不找我,就只是偷偷看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晚上都不敢睡觉,快要疯了。”   孟映生又问:“没想过报警?”   谢娟摇头,语无伦次的说什么没用的。   三叶记好笔记,给圆珠笔套上笔帽,上上下下的把女人检查了一遍,她蹙了蹙眉心,似是在困惑着什么。   孟映生微微阖着眼帘,陷入沉思。   谢娟突然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三叶拽起来:“你们不是驱鬼师吗?有没有什么驱鬼的方法,多少钱都可以……”   三叶的身板瘦弱,被抓的摇摇晃晃。   孟映生手臂一伸,轻松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这里面的名堂还没摸清楚,孟映生并未告诉谢娟,他是接了冯继伟的委托来的。   谢娟若问,孟映生就说是路过此地感应到了异常,一路找到了她,不过对方没问,不清楚是心大,还是惊吓过度,导致精神衰弱。   孟映生废了番口舌安抚好谢娟,让她继续回办公室,该干嘛干嘛。   三叶把自己看到的结果说出来:“师,师傅,这个,这个案子怪,谢娟不,不是鬼。”   “嗯,她是人。”孟映生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我们再去看一下冯继伟。”   “蓝图网络”公司的门口,冯继伟站在原地跟同事说话,主要是同事说,他全程心不在焉。   孟映生没有靠近,他在拐角开天眼看去,确定冯继伟也是人。   三叶跟着师傅离开大楼,一边讨论案情,一边走进了园区的全家超市。   孟映生要了杯咖啡,问傻站着的小徒弟要不要喝点什么。   三叶摇头,她有带水,很大一杯。   孟映生心想,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呆。   一杯咖啡见底,孟映生说:“走吧,去天景桥。”   天景桥离产业园并不远,位置虽然偏僻,但其实是一处交通要道。   艳阳高照,有风拂过,没有半点凉意。   孟映生站在桥边,眼眸里有流光一闪而过:“摆阵。”   三叶从包里拿出需要用的东西。   孟映生洒下一堆香灰,插上几根香,青烟袅袅飘向空中。   香刚开始只是缓慢燃烧,可在一阵阴风吹过之后,竟剧烈燃烧起来,一根香被瞬间烧尽。   看着地上的几堆燃尽的香灰,孟映生眯了眯眼睛:“果然有问题。”   三叶等着师傅讲给她听。   孟映生拍拍身上沾到的香灰:“小叶子,听过借尸还魂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送小红包,明天见撒。 第4章   三叶呆愣几秒:“借,借尸还还还……”   “魂。”   孟映生说,“借尸不但可以借别人的尸,有时候也可以借自己尸。”   三叶认真听着。   头顶着烈日,孟映生晒的太阳穴发涨,他抹把脸,侧头问徒弟要水喝。   三叶拧开杯子,往杯盖里倒水。   孟映生连着喝了几杯,瞧瞧徒弟手里的天蓝色大水杯:“是上次在超市买东西满额送的那个?”   三叶嗯了声。   “划算。”孟映生把杯盖递过去,“你去阴凉处站着。”   三叶摇头,她不怕晒。   孟映生见状就没再多言,想着赶紧完事回去吹空调,他拿出一把蜡烛和一堆纸钱。   “这样的案例在道界虽然不算常见,但也不离奇,有的人出了事故,当时一点事没有,可回到家中却突然死亡,他们之中有些人其实在事故现场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是他们借了自己的尸体,又重新回到了家中。”   三叶帮着摆蜡烛,她好奇的问:“为,为什么?”   “那种现象分有意识和无意识,有意识是为了生前的某个遗愿,抱着目的性的留在人间,无意识就是类似断片,漏掉了自己死亡的过程,还当自己活着,冯继伟跟谢娟应该属于后者。”   最后一根蜡烛摆好,阵成。   孟映生说:“看好了,这是回魂阵。”   三叶走到旁边站着学习。   孟映生从背后的木匣中取出一把桃木剑,剑风乍起,他将一把黄符撒向空中,剑尖连点,几十张黄符全被刺入剑中。   “噗。”   火光亮起,黄符全部燃烧起来,一阵狂风带着这些燃烧的符纸,向着空中卷去。   此刻,蓝天网络公司陷入一片骚乱,很多员工奔逃而出,老板更是吓的瘫软在地板上。   慌乱中有人大喊:“快,快点叫救护车,有人猝死了。”   “……”   几天之后,晚上六七点钟。   事务所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味,三叶在烤小饼干。   烤箱是才买的,被她放在厨房一角,很是喜爱,梦想拥有的其中一样东西得到了。   孟映生坐在电脑前打游戏,被队友坑了几把,脸色非常难看,像是随时都会顺着网线爬过去把对方抽一顿。   队友性别男,年龄二十四,属性中二,他是驱鬼世家的小公子楚白,道界人称楚少。   楚白男生女相,从小体质还弱,感冒一次全家都提心吊胆,没法子了,爹娘就送他去道观修养了几年。   孟映生跟楚白相处的时间就是道观里的那几年,总的来说还算和谐。   楚白离开后,孟映生就跟他再无联系。   孟映生下山后不久结实了一个同行,是个热心肠的妹子,他被拉进了道界公认的微信群,前段时间在群里跟楚白重逢,这才有了后续。   第一次组队打游戏的时候,孟映生就发现楚白在游戏里特别浪,浪的没边的那种,之后他懒得再跟对方打,对方却回回叫他,烦的一比。   “啪。”   电脑忽然一暗,又断电了。   孟映生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楚白打的,他不用接就知道对方在那头抓狂。   目光忽地一凝,孟映生后仰着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一叠:“进来吧。”   屋内门窗紧闭,却刮起一道阴风,桌上的打印纸在空中飞舞。   待风停之后,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可桌上却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信封,很是醒目。   孟映生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拿起那封信,他撕开信封,看见里面有一张信纸,是一份感谢信。   “天师,感谢你接受我的委托,让我知道谢娟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是冯继伟写的,在信的末尾有他的署名,可在冯继伟还有另一个人的署名——谢娟。   除此之外,信封里面还有一叠钱币,是冥币,就是这次委托的委托金。   孟映生看着那些冥币,眼角狠狠抽了抽。   三叶小心翼翼:“师,师傅。”   孟映生将信封丢回桌上,拉开椅子往楼梯方向走:“师傅想静静。”   三叶抿抿嘴,师傅这是受刺激了。   低级驱鬼符的价格不低,一张够交一个月的房租水电,师傅摆阵做法用了一把,其中还有张中级驱鬼符,结果最后拿到的酬金却是……冥币。   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响了会儿就停了,下一刻三叶的手机发出震动,她按下接听键:“楚,楚少。”   楚白阴森森的笑着说:“小三叶,你师傅突然退出游戏,电话还不接,耍我玩儿呢?”   三叶想说师傅前几天接了个委托,给的委托金是冥币,他不开心,但又转而一想,不能这么说,师傅是要面子的。   于是她就撒了谎:“停,停电了。”   “停电了?”楚白抽抽嘴,他抖着腿幸灾乐祸,“活该,让你们住在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面。”   三叶默了。   楚白的声音夹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里:“那你师傅人呢?没听见电话响?”   三叶又心虚的撒了个谎:“在在,在看电闸。”   楚白骂了句卧槽:“我不是说你啊小三叶,说的是一个猪队友,那什么,来电了让你师傅给我打个电话,有要事。”   那头挂了,三叶吐出一口气。   三叶从烤箱里端出烤好的饼干放凉,她开了电视,一边听新闻,一边收拾凌|乱的屋子。   “下面播报两条简讯……”   电视里传出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三叶停下整理打印纸的动作看去。   “关于蓝天网络公司的两名员工猝死事件,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当事人分别为冯某和谢某……”   “今日,警方接到报案,有人目击在天景桥路段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肇事卡车将两名路人撞入河中,目前警方已经在天景桥附近水域,展开打捞工作……”   新闻结束,三叶也收拾完了,她把饼干全都放进一个铁盒里面,抱着铁盒上楼去找师傅。   孟映生白忙活一场,心情郁闷。   吃着酥脆的饼干,他眉间的郁气才稍稍减退。   孟映生吃完一块饼干喝两口水,颇为惆怅的说:“我以为冯继伟会托梦给家里人,让他们来送委托金,谁知道他直接把家里人烧的钱给我送了过来。”   三叶不知道怎么安慰师傅,就给他拿饼干。   孟映生夸饼干烤的好:“蛋糕会做吗?”   三叶说网上有教程。   孟映生的眼睛发光,他伸出大手盖在小徒弟发顶:“师傅看好你。”   三叶顿时有了压力,心想一定要好好看教程,争取做出好吃又好看的蛋糕,就像店里卖的那样。   一盒饼干被孟映生吃掉了四分之一,他理智的管住了手,还知道不能一次吃太多。   三叶看师傅心情好了些,她问出一直盘旋在心里的疑问:“师,师傅,要要是,不,不接委托呢?”   “每个人的肉身跟阳寿都有期限。”孟映生并未细说,简短道,“三界各有各的秩序。”   三叶哦了声。   孟映生把空调度数上调两度:“楚白那小子找了你?”   三叶点点头。   她想告诉师傅,自己撒了两个慌,要说的话有点多,怕说不好,就编辑短信发了过去。   孟映生看完短信就给楚白打电话:“有事?”   楚白刚打完一把游戏,嗓子都喊哑了:“老孟,来电了?”   孟映生瞥一眼低垂着头的小徒弟,拿着手机走到窗户那里说:“嗯,什么事赶紧说,不早了,我要洗洗睡了。”   楚白恨铁不成钢的说:“睡屁,你找了那么个白白嫩嫩的小徒弟,天天的就光看着,你心里不……”   孟映生啪的挂了电话。   很快楚白就打过来,不跟他扯闲篇,说的正事儿:“我这边有个委托怪复杂的,你来帮我搞定,酬金三七分。”   孟映生说:“二八。”   楚白拖长声音哎哟:“老孟,我是想给你三成,你跟我说只要二成,那多不好意思啊。”   孟映生嗤道:“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我八,你二。”   “我靠!”楚白情绪激动的说,“委托是我给你介绍的,你跟我要八成?”   孟映生笑着说:“所以我只拿八成,剩下的是给你的介绍费。”   他慢慢悠悠道:“够意思了,要是换成其他人,介绍费没有,酬金翻倍,在道界混,名声跟信誉是很重要,你接了委托却搞不定,传出来很丢人的。”   楚白词穷。   这他|妈说的一套一套的,还都在理,牛逼。   他不缺钱,酬金对他来说无所谓,就是过个场,他缺信誉度,名声也差,需要打的响亮。   这次的委托是家里给分配的升级任务,他要是搞不定,升不了级是小事,铁定会被嘲成狗,死狗。   孟映生打哈欠:“你再想想,我洗洗睡了。”   楚白翻白眼,装个屁装,我还不知道你什么人,他咬牙:“二八就二八,地址我发给你,你明天来找我。”   孟映生挂掉电话啧了声,这次不会是冥币了,他收到楚白发的地址,看了看后冲小徒弟抬抬下巴:“洗洗睡吧,明天要出远门,坐长途车。”   三叶问道:“那那冥,冥币……”   孟映生一听就头疼,他摆摆手:“烧还给冯继伟,让他跟谢娟好好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天楚白来找事,说他想要三叶,理由是乖巧懂事惹人爱。   孟映生一脚把他踹出去,想得美! 第5章   三叶烧完冥币之后,在香炉里点了香拜拜。   左眼看阳,右眼看阴,她在阴阳路上一步步的往前走,深刻的体会到一点,活着的时候要好好活着,尽力把每一天都活好,死了,哪怕是再多的遗憾,也就只会是遗憾。   三叶洗了个澡靠坐在床头,拿着速写本画画。   孟映生睡眼惺忪的出来上厕所,看到小徒弟房里亮着灯,就敲了两下门:“早点睡觉,女孩子熬夜会变丑。”   “……噢。”   三叶把速写本跟铅笔放到床头柜上,瞅一眼闹钟,还不到十点。   师傅每天早睡早起,坚持打坐,一成不变的日复一日,像生活在道观里的老道士。   没过多久,窗台那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敲击声,节奏轻快且密集,下雨了。   三叶趴在窗台看雨,孩子气的隔着玻璃窗抚|摸蜿蜒的水迹。   床上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三叶拿了手机一看,是一条微信,钱越山发的。   【明天你上小爷我家来,我教你学英语。】三叶戳键盘打字回复,明天要跟师傅出远门,她顿了顿,问可不可以回来学。   【什么时候回来?小爷我暑假可是要打工的,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三叶抿抿嘴,说还不确定,应该就三四天。   钱越山发了个ok的表情。   三叶关灯上床,抱着皮卡丘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雨在后半夜就稀稀拉拉的收尾,黎明的曙光出现时雨已经停了,天却没放晴,阴云层层叠叠堆积在天边。   车票昨晚在网上买过了,是下午三点多的车,早点的没买到。   三叶跟着师傅也不是很着急,磨磨蹭蹭的去了车站,人挺多的,其中有不少学生,出去游玩的占大多数。   放暑假了,叫上三五个玩得好的小伙伴,背上行囊去想去的城市走走看看,给自己的青春年少添加几笔色彩。   三叶站在一个机器那里取票,孟映生在另一边,哪边快就在哪边取。   排在三叶前面的是个男生,个头高高的,也很挺拔,背上是个迷彩帆布的大旅行包,他在打游戏,右手不停的摁动。   三叶听到“猥|琐发育,别浪”,她抿着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踮起脚看去。   男生在玩荣耀,玩的英雄是程咬金,挂着丁点残血被庄周跟安琪拉追,不出意外的被|干掉了。   “哎。”   男生叹气的自言自语:“本来就四打五了,还有人傻|逼|逼的冲塔里送人头,没法玩了,投降拉倒。”   似是有所察觉,他猛地回头,跟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对上。   “……”   三叶踮起的脚踩回地上,不好意思的左看右看。   男生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就像是那种学习成绩好的学长,他弯着唇角温和的笑了起来:“你也玩这个?”   三叶摇头,师傅有时候会在无聊的时候玩一把,她有在旁边看。   “不玩好,这游戏玩的火大,伤身。”   男生开朗的做出自我介绍,说他叫苏牧,X大的学生,准备去俞城爬山,完了就期待的看着三叶,等着她的礼尚往来。   三叶有点窘迫的捏捏手指,她欲要说话,就见师傅朝自己这边看来,于是连忙跑了过去。   苏牧恍然,原来有男朋友啊。   也是,那么漂亮的女孩,不可能没男朋友。   三点三十五左右,南合到俞城开始检票,大家陆陆续续排队上车。   孟映生晕车,他坐下来就闭着眼睛进入半死不活状态,手里还攥着个橘子,准备时不时的抠一点闻两下。   三叶紧张的翻翻背包,薄荷糖,塑料袋,卫生纸,水都有带,师傅要是吐了,她就挨个递过去。   车上有几对情侣,上来就腻||歪在一起。   三叶对面就有一对,车里有监||控|还摸啊摸的,她垂下眼皮拽包上的龙猫玩偶。   苏牧边刷手机边上车,扫见了三叶的身影,跟她的男朋友坐在一起,他冲她礼貌的轻轻笑了笑就往里走。   找着自己的座位坐下来,苏牧闭眼靠着椅背,戴上耳机听歌,不知不觉睡去。   车上没坐满,司机到点就开走,半路上来了几个人。   苏牧一觉睡醒,发现身旁的空位上坐着一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侧脸让他有点熟悉,对方转过头来时,他的记忆里瞬间跳出一些片段。   这是他的初三政治老师方禾。   跟记忆里一样的长头发,瓜子脸,气质温婉贤淑,瘦瘦小小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很浅很淡。   苏牧激动的笑着打招呼:“方老师,没想到会在车上遇到您。”   方禾迟疑半响:“你是……”   苏牧说:“我是苏牧,石桥中学12届305班的班长,老师您不记得我了吗?”   方禾露出思索的表情,好一会儿说:“哦,是苏牧啊。”   她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老师这记性不行,一下子没想起来,我记得那时候你考进了一中,现在呢?在哪个学校上学?什么专业?”   苏牧说:“我上的X大建筑系。”   车里的人几乎都睡了,很安静。   苏牧压低声音跟老师聊天,尽量不打扰到其他人。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风雨即将来临。   车一路在沉闷的天幕之下行驶,到服务区的时候,大风肆虐,雨还是没来。   大家前后下去,车里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三叶看师傅没动,就喊了声,说她要去上个厕所。   孟映生的眼皮没睁开,无精打采的说:“去吧,注意点,别被人撞到,要是谁欺负你,就回来告诉师傅。”   三叶嗯嗯,她很快就回来了,买了关东煮,问师傅要不要吃。   孟映生摇头,他什么都不想吃,也不想喝东西,不想动弹,就想一个人待着。   晕车晕的,连尿意都给整没了。   没多久,大雨倾盆而下,乘客们一个个的冒雨跑上了车,嘴里一边埋怨,一边擦身上的水。   司机在过道走动,粗着嗓子问:“还有没有谁没上来?”   苏牧喊道:“师傅,等一下,我老师还没上来。”   司机走到他那里看看:“你老师?原来坐哪儿?”   苏牧说:“就坐我旁边。”   司机没说话,周围就响起窃窃私语。   “不会吧,那个男的旁边不是一直就没人吗?”   “对啊,我看他一个人坐着,还想坐过去呢。”   “样子不像是脑子有病,怎么开这种玩笑?”   “……”   司机是个常年跑长途的,邪乎的事不是没有过,他二话不说就去看监控,发现男生旁边的座位从始至终都是空着的,但对方一直维持着跟人聊天的姿态。   一滴冷汗滑过后心,司机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子,跟同伴使了个眼色就闷声发车离开。   车里的人都没当回事,该吃吃该喝喝,该聊聊该睡睡。   苏牧煞白着脸按老师的号码,那头接通了,他连忙问,声音微颤:“老师,你在哪儿,怎么还没上车?”   方禾说:“我上了啊。”   苏牧下意识就问:“你坐在哪个位置?”   方禾说:“我坐在最后一排。”   苏牧闻言立刻站起来往后看,发现最后一排只坐了一个中年人,穿的条纹T恤,挺着大肚腩,满脸油光,他摇摇晃晃的过去,连座位底下都看了。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么神经质的举动,大活人就是想趴座位底下,也趴不进去。   苏牧此时嗓音都是干的:“老师,最后一排就一个大叔,没看见你。”   方禾却还是说她就在后排坐着。   苏牧拿着手机的手指抖了抖,头皮一阵阵发麻。   前面传来司机同伴的喝声:“小伙子,你杵那儿干什么?赶紧坐下来!”   那头挂了,苏牧再打,怎么打不通,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座位上的,手脚冰凉,浑身血液凝固,整个人如同被人摁在了冰窖里面。   苏牧摘下眼镜用手捂住脸,不让其他人看见他脸上的恐惧。   三叶扭着头往后排看,在她的右眼里面,一个长发女人坐在中年人旁边,紧紧挨着他,眼睛看的方向是斜上方的行李架。   那上面放着一个黑色大皮箱。   三叶拿出记事本,将见到的一幕写下来给师傅看。   孟映生没有顺着视线去确认,小徒弟的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只是让她写张纸条给那个男生,让对方尽快报||警。   三叶一刻不耽误的照做,她多写了一行字,说他们是驱鬼师。   车一到俞城就被警||方拦截了下来。   警方从后排斜上方的黑皮箱里发现了碎尸块,中年人被当场抓铺。   这个女教师失踪案警方早就介入了,只是苦于没有什么线索,没法锁定侦探方向。   嫌犯在极度焦虑不安的情况下将尸体带出掩藏的地方,打算去外地抛尸,以为这样就能安全,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苏牧录完口供去找给他纸条的女孩,却怎么也找不到。   大巴车上发生的一切让他感觉是一场梦。   雨势减弱不少,三叶跟师傅坐在楚白的跑车里面,正在前往酒店的路上。   楚家在黑,白,灰三道都有人,大巴还没到站,孟映生就给楚白发了短信说明情况,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离开。   驾驶座上的楚白边开车边看路况,嘴里嚼着口香糖。   不多时,他打着方向盘说:“老孟,你们怎么不买早点的票?这都快十一点了,我困的眼皮都睁不开,强行揪开的。”   楚白瞥一眼后视镜,师徒俩头挨着头呼呼大睡,中间还有个龙猫玩偶。   多么有爱的一家三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觉得是原来的文名《阴阳路上拥抱你》好一点,还是现在的《谁能够代替你呢》好一点?幻言我是第一次试水,那边的风格都好简单|粗||暴啊,我看了还是迷茫,求个意见,要是觉得两个都不咋地,那我就要跪地了。 第6章   车里突然响起劲爆的电子音乐,楚白接起电话,不等那头的妙龄女子开口,就像模像样的说:“您拨的电话忙,请稍候再拨。”   后座被吵醒的三叶跟孟映生:“……”   楚白吹口哨:“二位醒了啊。”   三叶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开车的青年,丹凤眼,唇红齿白,面相柔美,眉眼间笼着桀骜之色,像个妖孽。   楚白撩起眼皮对后视镜里的女孩呵笑:“小三叶在偷看我,被我发现了哦。”   三叶连忙收回视线。   楚白欲要调|戏两句,孟映生护犊子的打断。   “还有多久到酒店?”   “十分钟之内。”   楚白的思绪被带偏,啧了声说,“我还以为你们会坐最早的一班车过来,下午就能跟我去办事,完了在这儿住一晚上,第二天我带你们四处吃吃喝喝走走逛逛,结果倒好,你们这么晚了才到。”   孟映生紧抿着唇角,面色非常不好看,像是要吐。   三叶立马准备塑料袋跟卫生纸。   楚白哇靠的鬼叫:“老孟,我这可是新车,才买不到一星期,你别吐里面啊!”   孟映生死死皱着眉头,下颚线条收紧。   三叶替他翻译那个表情:“师,师傅让你别,别,别说话。”   楚白的脸抽了抽。   车到目的地,孟映生第一个冲下来蹲路旁干呕,三叶抓了背包过去,在一旁担忧的站着。   孟映生没吐出什么,就是胃里有点痉挛,往上冒酸水。   三叶拧开水杯递过去:“喝,喝水。”   孟映生喝了几口。   楚白晃悠悠的下车:“老孟,知道你为什么晕车吗?坐少了。”   “听我的,你买辆车,天天的开,我保证你就不晕了。”他啊了声,“在这之前你需要考个驾证,无证驾驶是要被咔嚓的。”   孟映生懒得搭理。   酒店早订好了,一人一个房间。   楚白进电梯前还好好的,一出电梯就犯病,搭着孟映生的肩膀说要跟他睡,晚上一块儿谈人生谈理想。   孟映生直接关门。   楚白目瞪口呆:“小三叶,你师傅更年期到了?”   三叶把头摇成拨浪鼓。   楚白咧嘴露出迷人的笑容:“他又不在,你不用怕,说实话就行,我不会跟他告状的。”   三叶挥挥手:“晚,安。”   楚白不让她走。   三叶攥着背包带子,戒备的看着面前的高大青年。   “别怕,我就是问你个老问题。”楚白微弯腰背,摆出人畜无害的姿态循循善秀,“你觉得是你师傅帅,还是我帅?”   三叶不说话。   楚白低头,把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比脸凑近女孩,眼神深邃且充满温柔的光芒:“嗯?”   三叶对美男计不为所动,坚定的说:“师,师傅帅。”   楚白立马变色:“卧槽,问你几次都是一个答案,你师傅给你催眠了?”   三叶慢慢挪步到隔壁,快速刷卡进门。   楚白:“……”   他拨通孟映生的号码:“老孟,你的小徒弟对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啊,我动用美男计都不上钩,死忠粉一个,哪儿找的,给我也介绍一个呗。”   孟映生说:“人才市场。”   楚白的智商还是有的:“真的假的?”   孟映生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楚白翻白眼。   .   三叶睡前给师傅发短信,问的是大巴车上的事情,她有不懂的地方。   【师傅,为什么苏牧能见到死去的老师?】   【他应该是长期生活在阴气比较重的地方,容易沾到那些东西。】   三叶靠在床头回短信。   【后来怎么又见不到了呢?】   【车里有人身上带了有灵气的东西,无意间拿出来后造成了干扰。】   三叶明白了过来,她给师傅发了个晚安。   隔壁的孟映生回了个宝宝睡的表情。   第二天一早,楚白带着师徒俩去吃早饭。   早饭很丰盛,也很精致,三叶吃的不多,没一会就安静的坐着,不吵不闹。   楚白第n次感慨,他阅女人无数,泼辣的,风骚的,有韵味的,高贵的,优雅的,多情的,清纯可爱的各有特色,唯独没这款小乖乖。   要说乖,还不够贴切,就是懂事,不乱说话,不自作聪明的搞小动作找存在感,关键时候却从不掉链子。   贴心的小棉袄?比较像。   楚白羡慕又嫉妒,怎么老孟一下山就捡到了这么个宝呢?   孟映生桌子底下的脚踹了楚白一下,收起你的眼珠子,别一个劲的黏我徒弟身上,小心我给你挖了。   楚白吊儿郎当的嗤了声,看把你操心的,你这是给人当师傅,还是当爹?   孟映生慢条斯理的拿着纸巾擦擦嘴:“四儿,我就纳闷了,你原先在道观里的时候是个挺好一小朋友,怎么出来就成了这副欠抽的德性?”   楚白脑门青筋直蹦,当初在道观里,周道长,也就是孟映生的师傅这么叫他,结果孟映生就跟着叫,成心为了看他气的牙痒痒,又不敢怎么着的样子。   三叶噗的笑出声。   楚白恼羞成怒的蹬过去,丹凤眼里的媚态浑然天成,三叶看呆了,她觉得楚少比女孩子还要柔美。   孟映生打了个响指:“回神。”   三叶难为情的垂下脑袋。   孟映生板起脸严厉道:“师傅怎么跟你说的,出门在外碰到妖邪之物,不要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小心魂魄被勾了去。”   三叶吓的哆嗦。   楚白忍俊不禁,师徒俩真逗。   孟映生点到为止,他跟楚白提起委托的事:“这次的委托是你家族给你的任务吧?”   楚白嗯哼。   “我出面帮你搞定是没问题。”孟映生斜眼,“被你大哥二哥知道了,不嘲?”   楚白没有在怕的:“你把委托搞定就行,后面的事我能应付。”   大家族会存在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现象,驱鬼世家也不例外,孟映生不感兴趣,他提醒小徒弟:“三叶,别忘了红包。”   三叶喔了声。   楚白见怪不怪,道界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名堂,大哥接了委托,出发前会泡个澡,二哥必须要穿一身白,他也有,习惯喝两杯红酒。   不过,楚白比较好奇红包多少,他一看是8.88,直接就哈哈哈的笑抽了,整的跟羊癫疯发作了似的。   孟映生叫上小徒弟离开。   楚白眼泪都笑出来了,伸出尔康手喊:“喂,你俩等等我——”   饭后,三人去了委托所在地。   冯老板是委托人,经营着一家电影院,身材微胖,本是福相的脸却被愁容笼罩。   楚白没来过,只是粗略的看了委托信息就知道事情很难搞,不是去了就能看到孤魂野鬼站在那里作妖,随便丢个驱鬼符就能解决的那一类,还要调查来龙去脉,麻烦。   冯老板一看来的有三人,两男一女,从气质上来看,男生女相的卷发青年跟他那次见过的楚家二当家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只有名门权贵才有,但青年边上那个男人散发出的气场强大,一看就不是小跟班,而是大佬级别。   男人旁边还有个女孩,可以排除,因为据他所知,楚家历代只有男的才能继承家业,女孩子都在家族其他副业当老板,混商场。   不确定哪位才是楚家人,冯老板走近些:“请问……”   楚白从口袋里拿出串链子戴在腕部。   冯老板看见青年手上戴的是楚家标志性的黑链子,上面串着黑珠,就一颗,是一级驱鬼师。   他不禁感到质疑,才一级,能行吗?   楚白抽了下嘴角,肯定不行啊,不然我也不会搬救兵,他径自拉开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点根烟抽上:“冯老板,你说一下事情原委。”   冯老板差点被青年一套浮夸且流畅的举动闪瞎了眼睛,猜想这位是楚家小少爷没跑了,他打量另外两位,不清楚跟楚家是什么来路。   楚白叼着烟说:“冯老板,正事儿不办了?”   “办办办。”   冯老板抹了把额头的汗,“事情是这样的,大概是两个月前,有一部新的影片上市,由于是一部投资很小的廉价电影,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拿到了播放权。”   楚白瞥一眼孟映生。   孟映生坐在左边的椅子上,不快不慢的问道:“这是部什么样的电影?”   冯老板似乎没想到楚家的人不发声,而是由来路不明的男人提问,他愣了下才说:“是一部苦情电影,讲的是一个女生因为家里穷,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后来她失手杀死了欺负她的同学,最后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女儿,而给她顶罪……”   三叶记笔记的动作一停,又在转瞬后继续。   孟映生扫向楚白,不打算问两句?   楚白深坐在椅子里面,跟吃两三百斤的橘猫一样,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酬金你拿八,我拿二,自己心里没点数?   孟映生的面部一抽,懒洋洋的问:“然后呢?”   冯老板端起茶杯喝口茶:“让我们没有想到的,这虽然是一部小制作的小众电影,买票去看的人也很少,但是每一个看完的观众都反馈说电影很好看,也很感人。”   他稍稍停顿:“由于口碑好,所以我们就延长了播映时间,每周二和周五的晚上,都会播放。”   孟映生抬了抬眉眼:“这不是好事吗?有什么问题?”   “对,是好事,起先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冯老板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就因为这个决定,我现在真的很后悔。”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出现强烈的恐惧。 第7章   冯老板像是有难言之隐,半天不出声。   孟映生不咸不淡的开口:“冯老板,你不透露完整,我们没办法帮你。”   冯老板拿出一块玉佛紧紧捏住,见三个年轻人看向自己,他干笑:“这样能让我心里不那么慌。”   “……”   三叶在记事本上写了句话给师傅看,问要不要告诉冯老板,玉佛是没开过光的,起不了作用。   孟映生摇头,开过光也没多大用,买它的人主要图的是心里作用,况且冯老板这屋有两件灵器,邪物进不来。   楚白看师徒俩开小灶,又羡慕上了,寻思找个时间上街溜达溜达,看能不能碰到跟他有缘的小姑娘,碰到就收了,不缺那口饭。   冯老板在三道视线的注视下透露:“事情是这样的,刚开始是一对情侣,他们在电影放映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发生了口角,开始他们吵的很小声,工作人员就没有管。”   “后来他们吵的越来越大声,已经影响到了周围其他人的观看,所以工作人员将他们请出了放映室。”   “那对情侣吵的很激烈,就算是出了电影院,他们还是再吵,最终那男的一怒之下将女朋友从四楼的扶梯推了下去,然后他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两人全部坠亡。”   冯老板说到这里打了个寒战:“当时在场的人有很多,都说那两人在吵的时候,全程一直在笑。”   孟映生的眉头微皱:“一直在笑?”   冯老板点点头,艰涩的咽了咽唾沫说:“是的,说是那种很开心的笑,两个人竟然是笑着吵架,笑着将对方杀死。”   孟映生不说话,三叶埋头记笔记,客厅里突然被一种难言的寂静笼罩,四周的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令人呼吸困难。   楚白头皮有点发麻,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就这样?”   “要是就这样,我也不会托人找上你家。”   冯老板用手捂住脸使劲搓了搓,“这个事情我只以为是场意外,那部影片我们仍然在播,没想到在下次放映的时候,又出事了。”   “这次是一个四十多的男子,他在电影的中途去了一趟厕所,然后他就再也没回来。”   孟映生依旧不说话,三叶依旧在记笔记。   楚白服了这对师徒俩,他弹弹烟灰,充当发言者提问:“死了?”   冯老板摇头:“失踪了,离奇的失踪了。”   楚白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他为什么喜欢粗||暴|驱|鬼的原因,直接摆阵送走完事,一玄乎起来,那就渗人了。   冯老板捏着玉佛的力道加重,眼睛望着虚空,喃喃道:“我们在监控里看见他明明是进了厕所,然后就再也没出来,厕所里也没有窗户,他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太邪乎了,不可能是人干的,警||察管不了的,好在我及时封闭了消息。”冯老板恳求的说,“希望几位能帮我把那东西送走,酬金方面哪怕是多加一些,我都愿意。”   酬金两字飘入孟映生的耳中,他的眼皮掀了掀,又垂了下去。   楚白听了这么久,感觉自己也没有什么头绪,这些人的失踪或许和影片有关系,可观看电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就只有他们出事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孟映生,该你出场表演了。   孟映生双手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冯老板,我想问,你们接下来有没有禁播这部电影?”   冯老板说有。   “当天我们就把这部影片禁播了,可是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没过多久,在一个播放国外科幻片的放映室内,电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那部电影。”   “观众以为是员工操作失误,当场就开始吵闹,一部分观众去找我们外面的经理投诉,也有一部分观众可能是觉得这电影还不错,选择继续观看。”   “由于经理是新来的,他并不知道这部电影有问题,所以就没有太在意,光顾着应付投诉的观众,结果在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   冯老板脸上的横肉颤了颤:“有三个观众忽然开始自残了,前一秒还都好好的,一点异常都没有。”   孟映生眉间的皱痕加深:“自残?”   “对。”冯老板想起来就毛骨悚然,“三个观众分别用随身带的钢笔、指甲刀、银|行|卡、疯狂的划自己的喉咙,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工作人员按都不按不住。”   楚白终于受不了的蹦了起来。   另外三人都看过来,他掐掉烟笑:“尿急,我去上个厕所。”   到厕所门口,楚白拿出几张驱鬼符攥在手里,这才抬脚迈了进去,出生驱鬼世家,怂成他这样,这事儿打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楚白上完厕所回去,发现冯老板不在,就孟映生跟他的小徒弟,俩人凑一块叽里呱啦,正在展开激烈的讨论。   坐回椅子上,楚白刷刷手机:“冯老板人呢?”   孟映生说:“接了个电话走了。”   楚白骂骂咧咧:“靠,我们是来帮他解决麻烦的,他就知道害怕,也没见多着急,还有心思管其他的事。”   孟映生说:“急也没用,要先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楚白抖抖腿:“搞清楚了吗?”   孟映生看着小徒弟记的笔记,在她标的重点上来回扫了扫:“再搞。”   “……”   楚白凑到女孩那里:“小三叶,你怕不怕?”   三叶说:“不,不怕。”   楚白不信,他柔声说:“女孩子别逞强,要学会说怕,这样才能有人疼,知道不?”   三叶揪了揪眉毛,可我真的不怕。   楚白满脸黑线,不愧是老孟看上的人,胆子够肥的啊。   三叶的手机响了,是钱越山给她打的电话,她不想打扰到师傅思考问题,就小跑着出去接。   楚白哟了声:“谈恋爱了。”   孟映生头都不抬一下:“谈个屁。”   “你还别不信,要说捉鬼抓妖,你是比我行。’楚白眯了眯丹凤眼,“但是论了解女人,我比你在行多了。”   他精致柔美的脸上浮现几分格格不入的猥||琐:“女人往我面前一站,我用眼睛那么一扫,就知道她哪儿肥哪儿瘦,哪儿光|滑哪儿柔|韧,眼睛只要一対上,她心里甭管是小九九,还是小八八,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孟映生合上记事本老神在在:“小叶子要是在谈恋爱,我把孟字倒过来写。”   这在楚白眼里,就是垂死挣扎,他楚白呵呵:“那她为什么接个电话还要避开我们?”   孟映生笃定道:“她是怕影响到我。”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逻辑几乎满分,楚白噎住了,无言以对。   三叶在外头接电话,钱越山说他昨晚睡觉梦见了奶奶,梦里还有一口锅,不知道是什么寓意。   “我要,要,要问,问师傅。”   钱越山赶紧说:“那你千万别提到我,就说是你一个朋友让你问的。”   三叶不明所以,还是认真答应。   钱越山松口气,三叶的师傅是个笑面虎,喜欢玩儿阴的,招都从暗处发,根本接不住。   不多时,冯老板带着孟映生三人去了电影院的放映室,看的是有问题的电影《芽豆》。   冯老板想走。   楚白把他拽住:“冯老板,有我们几个在,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冯老板笑的很勉强,心想这年头不都是谁好欺负就欺负谁,你们各有各的本领,那东西就是出来了,也不会找上你们,那剩下的不就是我?   电影开头就是一个女生被同学揪住头发拉扯,嘴里吐出的字句肮脏粗俗,旁边有几个人在笑闹,没有丝毫伸出援手的意思。   那个女生就是电影里的女主人公。   三叶的童年有过类似的遭遇,她现在可以用平常心去回忆,都过去了。   进度条在不断往后推进,女主人公心里起了杀心,预谋杀害欺负她的同学,插曲很悲,整体风格都是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氛围。   孟映生忽然要求停止放映。   冯老板虽然懵逼,还是没有耽误的立刻让人暂停。   楚白下意识去兜里掏符:“怎么了?”   孟映生不答反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刚才放的是下课了,班上闹哄哄的,挺嘈杂的,三叶知道师傅问的是除此之外的声音,她摇摇头,自己没有听到。   楚白也没,光顾着看女学生短裙下晃动的大长腿了,纯粹是一种本能,没有任何不健康的想法。   孟映生掐了掐眉心,没好气的说:“都看什么呢你们?来看电影?要不要给你们一人买一桶爆米花?”   三叶垂下脑袋不吭声。   楚少厚颜无耻:“那敢情好。”   他把手臂搭在座位旁的女孩肩上:“是吧,小三叶。”   三叶往师傅那边躲,见师傅站起来,她也立刻起身,快步跟上。   冯老板紧跟其后。   楚白两只手搭在椅背上面,老太爷似的坐着,冷不丁想起这里发生过什么,他瞬间从老太爷变成孙子,快步追上大部队。   孟映生问冯老板要了关于三次事故的监||控录像,看到的内容印证了他的猜测,三次事故的被害者,全都是当时观看电影没有哭的人。   而他之前在影片中听到的声音就是——不哭就要死。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营养液,明天见。 第8章   孟映生没有再看电影,而是直接问冯老板,电影的结局是什么。   冯老板说结局是女孩的母亲顶罪被警方发现,然后释放了,而女孩在警方抓捕的时候,选择了自杀。   孟映生深坐在椅子里面,屈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着扶手。   楚白听着那声响觉得怪吵的,他没耐心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三叶也好奇的凑过去。   “那部影片很悲,观众看的时候几乎都会被女主人公的遭遇动容,流几滴同情的泪水,但是,”孟映生的语气略一停顿,“那三次事故中有六个人没哭。”   三叶一个激灵:“就,就是他们?”   孟映生点头:“对,就是已经遇害的那几个人。”   楚白搞不懂这里面的逻辑:“为什么?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孟映生一字一顿:“因为不哭就要死。”   现场气氛骤然变得阴森。   冯老板捏紧玉佛,楚白捏他的符祿,三叶拿出记事本刷刷做记录。   “什么鬼东西,不哭就要死?天王老子啊?”楚白的呼吸急促,他忽地提出疑问,“不对啊,我们看的时候不都没哭吗?”   孟映生嫌弃的睨他:“能别那么智障吗?有我在,她敢出来?”   楚白:“……”   他妈的就不能吊的含蓄点儿?   冯老板想知道让楚家小少爷吃瘪的人是何方神圣,他左看右看,决定问看起来好说话的女孩。   结果对方直摇头。   冯老板不死心的靠近些,想再打听打听。   孟映生护犊子的开口:“冯老板,你跟我的小徒弟有悄悄话要说?”   原来是师徒俩,冯老板的脸上忙堆起笑:“小姑娘的字写得是真好看。”   孟映生眼里涌出几分大家长的骄傲,嘴上谦虚的说:“还可以吧。”   三叶不好意思的抿抿嘴。   冯老板收了收好奇心:“天师,接下来怎么办?”   “我听到的是个女孩的声音,根据我的猜测,这部电影应该是真实案件改编的。”孟映生语出惊人,“女孩死了以后,关于她的经历被拍成电影,里面有她下的咒怨。”   楚白没对孟映生的猜测提出反驳,对方道行比他高,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   只是他很不解:“图的什么?”   孟映生摸了摸下巴:“这还得先找到女孩的家人了解一下情况。”   冯老板听的一头雾水。   孟映生起身道:“冯老板,你去联系这部影片的导演,找到编剧,顺着这条线往下找,等你找到提供剧本的那个人再通知我们。”   冯老板诶了声:“那麻烦三位了。”   “不麻烦。”孟映生笑着说,“你付酬金,我们帮你解决问题,合作关系而已。”   冯老板的老脸轻微抽了抽:“天师是真性情。”   楚白翻白眼,真性情个屁,就是爱财。   出了电影院,艳阳高照。   楚白要去他的温柔乡里补觉,问孟映生跟三叶怎么安排。   孟映生看看时间,不到十点,他决定带三叶去酒店附近的景点逛逛。   “电话联系。”楚白开着骚包的跑车扬长而去。   孟映生屏住呼吸躲过跑车喷出来的一波尾气,他上网搜了俞城的旅游指南,很快选中几个景点:“小叶子,现在我们要去动物园,那边还有植物园可以逛,打车,地铁,还是公交,你挑一个。”   三叶没有选,而是担忧的说:“师傅,你晕晕,晕车。”   孟映生揉了揉小徒弟柔软的头发:“好孩子,知道心疼师傅。”   三叶眨眼睛:“那,不,不去了?”   “虽然师傅看到车就想吐,但是还是要去的。”孟映生喂徒弟喝人生哲学味的鸡汤,“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能因为难就退缩,要迎刃而上,懂?”   三叶认真点头。   大夏天的逛动物园,能被晒到就地冒烟。   孟映生一进去就后悔了,极度怀疑选定动物园的瞬间被傻逼附身,不是他。   三叶买了三瓶水,自己拿一瓶,师傅一瓶,包里还塞一瓶,动物园很大,就进门的地方有超市,不方便。   人挺多的,大多都是家长带着孩子来玩,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全挤在一块,也不嫌热。   孟映生看了几只鸟就满头大汗,左侧有阵阵小风,他侧低头看去,小徒弟正拿着塑料小扇子给他扇风。   扇子不知道是哪儿弄来的,上面有某医院的广告,不孕不育几个加粗的大字快闪瞎了他的眼睛。   孟映生放弃看鸟,跳过羊驼斑马,直接带着小徒弟去看猴子。   动物园里就一只猴子,还跑高高的铁架子上去了,不肯下来,一群人仰头举着手机眼巴巴的等着录视频,连哄带骗,结果脖子酸了手也酸了,它老人家还在上面蹲着,任性。   孟映生心想,看长颈鹿吧,好家伙,玻璃房外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汗臭味冲天。   没有任何往里挤的想法,孟映生转身找了处阴凉点的角落站着。   三叶知道师傅想静静,所以她没去打扰,自个挤进去看了长颈鹿,还拍了视频,回去可以给师傅看。   之后三叶跟着师傅看了老虎跟大象,前者趴在地上呼呼大睡,无论游客怎么喊都不搭理,后者领着一只小很多的来来回回溜达,甭管游客怎么勾||引都不给面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像是一个炫耀的老父亲。   看,这是我崽,帅吧。   狮子没看着,躲屋里不出来,别的动物孟映生都不感兴趣,他喝了几口水:“小叶子,你还想看什么?”   三叶说:“熊,熊,熊猫。”   孟映生带她去了,自己隔老远站着,看的人太多,懒得往那边挪。   这么死热的天,不适合外出,就适合躺在屋里吹空调吃西瓜,或者是来一根雪糕,看几集电视连续剧。   师徒俩逛了将近一小时,基本都萎了。   路边有木头雕刻的羊,马,还有长颈鹿,虽然不是很精致,但形象还是有几分生动,充满童趣。   有几个小孩坐在上面骑着玩儿,各家的大人忙着各种拍照。   不多时,一只羊上面的位置空了下来,孟映生长腿一迈,大步流星的过去往上面一坐。   进来的时候就对羊动了心思,模样可爱,地段还好,靠着动物园的路标,孟映生打算走之前拍张照片,证明自己来过。   周围坐的全是小孩,一个大男人夹在中间本来就比较突兀,还是个气质出众的大帅比,自然引起路过游客的驻足侧目。   孟映生看小徒弟半天没动,他眼神提醒,赶紧给我拍照啊,发什么愣。   三叶以为师傅不好意思,不想让她看,她就默默的背过身。   孟映生:“……”   逛完动物园,师徒俩去对面的植物园走了走,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太阳依旧光彩照人。   三叶跟孟映生一路睡到酒店,两人都是进房间接着睡,昏天暗地。   楚白泡完温柔乡来找他们吃饭玩牌打游戏,结果电话关机,敲门没回应,师徒俩一个德行。   当天晚上,冯老板给楚白打电话,说找到人了。   楚白寻思明儿再说,孟映生却要连夜过去,拖拖拉拉不是他的风格,他想早完事早拿到钱回去。   孟映生不太喜欢俞城这个地方,灵气严重缺乏,不适合修道的人久待。   于是一行人||大晚上跑长途,朝着离禹城有几个小时路程的玢城乡下奔去。   到地儿时,月上树梢,夜风里终于有了一丝丝凉意。   电影院是冯老板的,出事后他的经济损失最严重,所以这趟出行他害怕也得跟过来。   他本来还想拉上这个片子的编剧,认为对方也有责任,结果对方竟然跟他玩儿消失,摆明就是在撇清自己。   这个点,乡下万籁俱静,风过,树影轻动,发出沙沙声响。   四人俩俩并排,孟映生跟三叶在前面,楚白跟冯老板紧跟其后。   冯老板前胸后背滑稽的各贴着一张符箓,手里还攥着玉佛,这才迈的动脚步。   旁边的楚白叼着根烟,一手抄在裤子口袋里面,看似散漫,实则高度戒备,鬼晓得会不会突然出来个什么东西。   孟映生停在一处院门前,三叶跟楚白冯老板也都停了下来。   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门上的春联经过时间啃噬,残破不堪,要找的就是这家人。   楚白跟冯老板都没有上前的意思。   三叶关掉手电筒,眼前的光线瞬间变得昏暗。   孟映生走到门口敲了几下门,里面没动静。   气氛有些慎人,冯老板硬着头皮说:“会不会已经睡了?”   “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就算睡了也要弄醒。”楚白拿开嘴边的烟丟地上用鞋碾灭,“老孟,你……”   就在这时,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明天见。 第9章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发旧的红色褂子,满脸被岁月蹉跎的痕迹,看起来憨厚淳朴。   她的背上趴着个小男孩。   冯老板看不到小男孩,但他能看到其他人的表情变化,也能察觉周围的气氛,他紧张的直冒冷汗。   有鬼,肯定有鬼,出,出来了。   冯老板捏着玉佛的手指发白,气都不敢大声出,憋的想撒尿。   楚白也有相同的尿意。   小男孩死气沉沉的看过来,七窍还在流血,让他头皮麻麻的。   说不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其实出自驱鬼世家。   三叶却觉得小男孩长得挺可爱的,浓眉大眼,是个小帅哥,如果还活着,长大以后会很得女孩子喜欢。   可惜……   三叶无意识的叹口气。   楚白的余光一瞥,眼神微闪。   老孟选择这个女孩当他徒弟,不止是因为她模样漂亮,乖巧懂事惹人爱,还有一颗比世人都要干净善良的心。   孟映生废话不多说,也没打算进去喝杯茶磕点儿瓜子,他简明扼要的表明身份跟来意,并直白的透露电影院发生的三起事故。   中年女人一动不动,像是没听清楚。   孟映生又道:“陈女士,你有个女儿,叫小兰,一年前死了,是自杀的,跟校园欺凌有关。”   陈秀英这下子反应过来了,她惊慌无措的关门。   一只大手伸进来,将门抓住。   孟映生面无表情的把门推开,跨步走了进去。   陈秀英本该是受害者家属,却是一副心里有鬼的慌张模样,她浑身颤抖着哭出声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   “大姐,你哭什么啊,该哭的是我吧?”冯老板欲哭无泪,“你可把我那电影院害惨了。”   陈秀英还是哭,而且哭的很惨。   楚白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他弯腰:“大姐,你背上有个小孩。”   陈秀英的哭声骤然一停。   楚白对着中年女人背后招招手:“小朋友,别趴阿姨背上了,到哥哥这儿来,跟她说说你是怎么死的。”   陈秀英感觉背后阴风阵阵,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她吓得踉跄着跌坐在地。   小男孩不为所动。   这么不给面子?楚白的嘴角抽了抽。   冯老板快吓尿了,胆战心惊的问:“楚少,你骗她的吧?”   楚白笑着说:“你猜?”   “……”   小男孩突然跳下来,慢慢的朝着三叶走了过去,他知道这里谁的心灵最温暖。   三叶下意识去看师傅。   孟映生微昂首。   三叶蹲下来,跟小男孩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平视,半响把视线放到后面的中年女人身上。   “是你,你的女儿杀,杀,杀了他。”   陈秀英发了疯的吼叫:“胡说!我女儿怎么可能杀人!”   “我女儿不会杀人的……小兰怎么会杀人呢……不会的……她不会的……”   陈秀英神经质的喃喃着,满脸都是眼泪。   村里的黄狗汪汪叫,打破了围绕在门里门外的压抑氛围。   冯老板抹把脸,小孩的事暂且不提,但是……他叹息着提醒:“大姐,我那电影院已经死六个人了,他们都只是来看电影的观众而已,跟你女儿,跟你家非亲非故,稀里糊涂就没了性命,人家里也是会伤心,会痛苦的。”   陈秀英先是哽咽,之后嚎啕大哭。   三道视线投来,冯老板一脸无奈,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谁还不会哭啊,要不我也来两嗓子?   楚白找个地儿靠着刷手机,孟映生看星星看月亮。   三叶维持蹲着的姿势不变。   见没人配合自己,冯老板一张老脸黑了黑,他心想,驱鬼师都很有个性啊。   陈秀英哭够了,情绪也平复了,她终于肯认清现实,将埋藏在心底的一切摊了出来。   女儿死后不久,陈秀英做了一个梦,梦见女儿哭着喊“妈妈我好疼”。   之后陈秀英又梦到了女儿,梦里的女儿正在受刑,支离破碎的向她求救。   陈秀英问怎么救,小兰说把她的遭遇拍成一部苦情的电影,只有观众能为她的遭遇同情流泪,她的罪恶就会减轻一份。   陈秀英并不知道,观众不哭就要死。   小兰欺瞒了她的妈妈。   至于小男孩,他只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贪玩了会儿,跑去山里捡枫叶,准备第二天送给喜欢的小伙伴,无意间看到小兰杀人。   小兰为了自保就对小男孩杀人灭口,之后埋尸在山里。   警方只知道小兰杀了女同学,并不知道她还杀了个小孩,那起儿童失踪案至今没破。   他的家人还在等他回家。   小兰又为什么要让母亲给她消罪,为什么要杀不哭的人?   那是因为人活着的时候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地府的鬼官一笔笔记录在尘事簿上面,她先是预谋杀害同学,后掐死小孩埋尸,所以她在死的时候已经有了很重的罪孽。   被警察发现之后,小兰又让母亲去顶罪,最后走投无路此案才选择了自杀。   用别人同情的眼泪确实可以减轻她的罪,可如果别人不哭的话,她的罪行就会加重,因此她才会愤怒的杀害不哭的人,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小兰性格弱懦内向,她在花季长期受到班上的女同学欺凌,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式去对待,也没跟家人倾诉,而是一位的忍受,心理渐渐变得极端,最终走上犯罪之路,而且一错再错,更是不认为自己有错,三观扭曲不堪。   旁观者没经历过小兰的遭遇,不能感同身受,不方便做过多评价。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天平,一边放着恶念,一边放着善念,哪边多,哪边少,自己清楚。   不多时,小男孩在前面带路,带着三叶他们找到藏尸的地点。   孟映生让冯老板打电话报警。   楚白在微信上跟他的妹子们调||情,没有半点想把小男孩送走的意思,这跟他接的委托不相干。   三叶还不会做法帮人超度,她蹙着眉心看楚白。   楚白察觉到了女孩的视线,他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板起那张妖孽的脸凶巴巴道:“看什么看,驱鬼师又不是慈善家,你师傅照样……”   这一扭头,楚白的白眼翻了翻,老孟那家伙竟然已经打开了鬼门。   孟映生将燃烧的符箓抛向空中,小男孩害羞的挥了挥手,随着他的灵魂慢慢消失,鬼门也就关上了。   楚白撞一下孟映生的胳膊,满脸不可思议:“转性了?”   孟映生驱散周围的鬼气,小男孩被杀后没变成厉鬼,只是孤零零的跟着凶手的妈妈,没做出伤天害理的行为,正因为如此,他才开了鬼门,而不是直接斩杀。   “咋呼什么,又不是转性别。”   楚白切了声。   三叶跟着师傅他们回到影院看电影,冯老板不在,他去保安室关|监||控,手忙脚乱。   影片最后,女孩自杀的时候,孟映生通知冯老板,让工作人员停止播放,他对着屏幕开口:“小姑娘,你妈妈来看你了。”   陈秀英通红着眼睛喊:“小兰……”   没动静。   陈秀英继续喊,直到她喊了十几遍,影片上才隐约出现一个女孩的人脸,是一个哭泣的表情。   与此同时,孟映生一个眼神过去,楚白会意的上前,在陈秀英后颈来了一下,把晕倒的她扶到椅子上。   孟映生手一扬,刻有神秘符文的引灵镜从他掌中飞出,镜面朝下的停在空中不断旋转。   一圈金色的光芒把屏幕裹了进去。   孟映生微阖眼皮掐诀,驱魂咒一出,藏在影片里的阴灵就如同被烈火焚烧,受不了的跑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不哭?”   “为什么不同情我?”   “哭!都给我哭!不哭就要死!”   女孩的声音凄厉恐怖,一缕黑气猛地咆哮着朝门口方向逃窜。   孟映生一把抓住,冷笑道:“跑什么,我在这里布了结界,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黑气里响起女孩可怜哀求的声音:“呜呜呜……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孟映生不上当:“小姑娘,你利用阳间的母亲替你消罪,前后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八个,这么重的罪,你怕是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计谋没有得逞,女孩疯狂的挣扎着,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啊——”   放映室里的几根灯管同时砰地炸裂,碎片纷纷掉落。   四周陷入黑暗。   淡淡的白色光晕环绕在孟映生周围,徒然生出几分飘渺的仙气,他抓紧手里的黑气,喝道:“小叶子,镇灵符!”   三叶傻眼。   包里只有一摞驱鬼符,没有那个,出门前她还问师傅要不要带,师傅说不需要,用不着。   孟映生似乎是想起来了这么个事,他的面部抽|动,失算了,下回长个心眼,甭管用不用得到,全带上。   三叶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纸,她蹙眉屏住呼吸,快速用手咬|破手指,滴血在黄纸上画符。   旁边的吃瓜群众楚白看了一小会,实在是看不过去,小姑娘果然还是太稚嫩,一遇到大事情就慌,不够沉着,他以长辈的姿态教导道:“虽然用了血,符力会加强,但是,画错可就浪……”   话没说完,三叶手里的符已成,速度快的可怕,也精准的可怕。   卧槽!   楚白的瓜掉在了地上,自尊同一时间噼里啪啦碎成了渣渣,捧都捧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 第10章   三叶将血红的镇灵符扔给师傅。   孟映生用两根手指夹住,往鬼气上面一贴,女孩先是咆哮,嘶吼,然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最后变成幽怨的呜咽。   环绕在孟映生周围的白色光晕迅速凝聚成一把长剑,他掐诀,长剑被驱动着当空一劈。   三叶的杏眼微微睁大,这是她跟了师傅的三个月以来,第二次看到那把长剑,两次都是因为厉鬼。   师傅没跟她讲过长剑的来历,想必出现的时机是跟怨灵有关,或者是厉鬼的鬼气。   长剑穿透黑气,女孩的呜咽戛然而止。   黑气中浮出一丝灰白的气息,这是女孩剩下的一魂,孟映生点香摆阵。   “别抓我……我不回去……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不想受刑……救命……救救我……”   一阵阴风刮过,女孩的声音渐渐消失。   在那之后,放映室里的一切恢复平静,唯有地上散落的灯管碎片跟一撮灰烬暴露出先前发生过什么。   三叶微张的嘴唇抿上了,师傅招来阴兵,将小兰的最后一魂带回地府继续受刑,做错了事,犯下了罪行,就要受到该受的惩罚,一下都不能少。   死亡不是结束,是另一个世界的开始。   长剑化作白点消失,孟映生收回引灵镜,捋了捋额前发丝,完事。   三叶学习了一把,楚白基本就是出来遛一遛,他那两下子没拿出来,用不上。   孟映生三个月前一直在道观里修道,属于驱鬼师这一行的新人,没考级,说报名费不亲民。   楚白捉摸过,认为他跟自家的大哥实力差不多,在七八级的样子,反正只高不低,牛逼坏了,吊炸天横着走。   上厕所的时候,楚白跟孟映生肩并肩站在小便池前,他喂了声:“老孟,你把画符的技巧告诉我。”   孟映生的声音夹在稀里哗啦的水声里面:“没技巧,就是勤加练习,每天一二十张的画,坚持个三五年,差不多就能现场发挥了。”   “扯淡。”楚白一副信不信我拿尿滋你的不爽模样,“我可是亲眼看见三叶那么快就画好了一张镇灵符,不是你教的?”   孟映生说:“她是天才。”   “……”   楚白还是不信:“真不是你传授了画符的独门秘术?”   孟映生看过去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智障,不答反问:“你看我像是有独门秘术的样子吗?”   楚白跟他对视两秒,翻了个白眼说:“得,当我没问。”   孟映生拉上裤子拉链去洗手,师傅说他几个月大就开始联系画符,这个肯定是夸大了,几个月的他还在吹泡泡,啃手指,自己跟自己玩耍,画个屁符,他最早的完整记忆是三岁多的时候趴在桌上画乌龟,被师傅批了一顿,说他画的符全错,没一张对的。   也就是说,那时候他开始画符了。   能闭着眼睛将所有符箓都画出来是在五年后,他的天赋只比普通人高一点,差不多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小徒弟不同,半路出家,才接触三个月就能随机应变,她的天赋极高,未来不可限量。   同一时间,某大学女生宿舍里,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用笔记本看电影,片头曲放完,屏幕伤出现了电影的名字——《芽豆》。   “这片子可是我费了好半天劲才下载到的。”一个长发女生说,“听说很诡异。”   “你不是说不是恐怖片吗?”   “对啊,正因为不是恐怖片,却出现离奇的事,所以才诡异,不说了,电影开始了。”   “切,搞那么神秘,这不就是普通的校园题材嘛。”   “往后看就是了。”   “……”   电影放到一半,有两个女生受到些许启发,或唏嘘或同情,另外两个里面,一个看不下去,觉得太压抑,看了晚上可能会做噩梦,下载电影的那位长发女生只觉得杜撰的剧情无聊又老套,完全没有期待的刺激感,干脆拿起手机跟小伙伴开黑。   .   事情办完了,酬金也拿到了。   孟映生三人被冯老板恭恭敬敬送上车。   冯老板站在路边挥挥手,脱口而出:“欢迎下次再来。”   完了就抽自己,什么下次再来?乌鸦嘴,他这家电影院出了这么个幺蛾子,差不多已经黄了,往后就想搞点小买卖赚点小钱,平平安安的。   车将电影院远远的抛开,楚白没开去酒店,去了高级会所,他找地儿停好车,叫醒后座呼呼大睡的师徒俩:“到了。”   孟映生下车:“来这儿干嘛?”   “玩儿啊。”楚白搭上他的肩膀,吊儿郎当的笑着说,“这次的委托这么快就解决了,多亏了你出马,我怎么也得表表心意你说是吧?”   孟映生把肩头的胳膊拽下来,朝着路口方向走去:“小叶子,我们打车回酒店。”   三叶背上背包,小跑着追上师傅。   楚白站在原地点根烟抽一口:“老孟,你这就有些反应过头了吧?三叶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只是吃点东西唱个歌,能有什么?”   孟映生继续往前走。   楚白鄙视的笑:“你既然下山了,就要试着去适应这城市里的繁华跟奢靡,基本的了解不能没有吧?你说你,还过着道观里的生活,跟不上时代……”   有路人围观,窃窃私语。   孟映生的面部抽了抽,他转过身警告:“闭嘴!”   楚白举起双手:“OK。”   孟映生下山三个月,有委托的时候就办事,没委托的都是基本都在小楼房里呆着,看看电视,打打坐,一天就过去了。   别说高级会所,他连酒吧,KTV都没去过,不是他有意跟道观外的世界拉开距离,是暂时没想到那方面去。   三叶比他稍微强一点点,去过KTV,虽然没拿过麦,只听别人唱。   这会所是楚家的产业之一,楚白一进去,就被会所的主管迎接去了他专用的包间。   孟映生待了不到十分钟就想走,没什么意思不说,空气里还飘着一股子气味,皮革,酒精,香烟,甜品,那些个味道混在了一起,乱七八糟的,难闻。   楚白翘着二郎腿:“老孟,亮两嗓子?”   正在喝果汁的三叶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差点呛到。   孟映生点了首《好汉歌》,这个他会,师傅每回喝醉了都会唱。   楚白觉得忒不符合自己的气质,嘴上嫌弃的不行,却拿起话筒跟他合唱。   接下来就是见鬼的时刻。   楚白酝酿好情绪,刚要开唱,就听到孟映生抢拍子唱了,而且唱的……那是什么鬼?   他丢掉话筒跑回沙发那里,这才发现孟映生的小徒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角落里去了,快缩成一团,明摆着就是耳朵受到过残害,早有准备。   “……”   孟映生投入的唱完,发现包间里就剩下小徒弟,他意犹未尽的放下话筒:“小叶子,师傅唱的怎么样?”   三叶唔了声,她在犹豫是实话实话说,还是顾虑师傅的自尊,撒个小小的谎。   就在这时,楚白进来:“卧槽,可算是唱完了!”   他叉着腿往沙发上一坐:“老孟,下回你驱鬼,也别布阵烧什么符了,我跟你说,就直接唱首歌,我保准甭管是孤魂野鬼,还是厉鬼怨灵,都会跪倒在你的歌声之下,哭着喊爸爸送我上路吧。”   孟映生的额角抽了抽:“你行,你来。”   楚白摆手:“不不不,我不行,我一点都不行,跟你比,我简直不够看,是吧小三叶?”   见师傅看过来,三叶心虚的眼神躲闪。   孟映生一口血卡在嗓子眼,但他面上很淡定,没事人似的吃吃喝喝。   楚白两只手各搭在沙发一侧,浪荡公子哥范儿十足:“小三叶,待会儿我跟你师傅要玩大人的游戏,我让会所里的小王开车送你回酒店。”   三叶呆愣的侧过头看师傅。   孟映生的脑门隐隐蹦起青筋:“谁跟你玩?”   楚白一脸恶心:“操,想什么呢你,我说的是,二对二,我们各玩各的。”   三叶仍然看着师傅。   孟映生揉揉小徒弟的脑袋:“别听他瞎说,师傅不是那样的人。”   三叶:“嗯。”   楚白难以置信的摇头咂嘴:“啧,老孟,这年头十八的小伙子都开荤了,你二十八了还在吃素,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男人了。”   孟映生对他的生活态度做出私自评价:“精|虫上脑。”   “你懂什么,这叫及时行乐,等你尝了甜头,你就知道自己二十多年白活了。”楚白挠了挠下巴,“不过,也不能怪你,原先道观没那个条件,你是吃素吃习惯了,闻到肉香就不适应,慢慢来,要我带的时候说一声,我给你介绍……”   话没说话,手机就响了,楚白一看来电显示就一个激灵,他清清嗓子,正儿八经道:“喂,大哥,啊?我啊,我在图书馆呢。”   三个跟孟映生:“……”   楚白挂掉电话抹把脸:“完了完了完了,我大哥在这里,还有三秒到达现场。”   孟映生幸灾乐祸:“为你点个蜡。”   作者有话要说:  楚白:三叶,你为什么这么牛|逼?   三叶:因为,我,我是女……   楚白:现在讲究男女平等,女的就能牛||逼成那样?还有没有天理了?你让我一个驱鬼世家的孩子脸往哪儿……   三叶:女主。   楚白:好吧,那你可以牛||逼。 第11章   楚白看他俩要走,黑着脸跳起来,妖冶的丹凤眼蹬过去:“我靠!不是吧?这么没义气?”   孟映生说:“我不认识你大哥,没什么好聊的。”   “能聊能聊。”楚白一副诚恳的样子说,“他业务多,关系处好了,能给你介绍几个。”   “拉倒吧。”   孟映生斜他一眼,“虽然我才下山三个月,但是对于你大哥在道界的传闻还是了解不少,他是一座人形冰山,还喜欢放冷箭,我可吃不消。”   楚白顿时如同没了气的皮球,瘫了。   出了包间,孟映生听着里面抓狂的声音,脚步懒散的往前走:“知道这叫什么吗?”   三叶摇头。   孟映生说:“这叫乐极生悲。”   三叶:“……”   孟映生又说:“也叫不作不会死。”   三叶:“……”   孟映生突然把小徒弟拉到拐角,并且捂住了她的眼睛。   三叶的视野里一片黑暗,遮住她眼皮的手掌宽大且温暖,她不解的问:“师,师傅?”   头顶响起声音,刻意压的很低,多出几分平时没有的磁性:“前面有小孩不能看的东西。”   三叶说:“我十,十八。”   孟映生说:“还小。”   三叶垂下脑袋不说话了,因为她听到了一些声音。   孟映生一低头,就看见小徒弟红红的耳朵,不好意思了,他往前面看,眉头皱了皱,食色性也,别说他了,就是人亲爹亲妈来了,也管不着,除非拿绳子绑回去不让出来。   真要那么做,那也太惨无人道了些。   片刻后,前面两位终于热身完,找地儿开战去了,孟映生将手拿下来:“走了。”   三叶亦步亦趋的跟着师傅离开。   .   回去以后,三叶把动物园一日游的照片传到网上,挑选出拍的不错的,再进行二次挑选,最后选出几十张放到另一个文件夹里面,上网找淘宝店洗照片。   孟映生在旁边的电脑前修改广告,以后接委托,当事人必须要先支付四成定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分文不取就接。   冥币他不想再收了。   孟映生查一下账户,那串数字让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冯老板先找的楚家人,所以酬金很高,他拿走的八成能抵前面的三四个单子。   楚家的招牌在道界非常响亮,地位也极高,属于大佬级别,他目前只是小门小户,没法比。   孟映生打开淘宝刷刷:“小叶子,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三叶说:“黄,油。”   孟映生嗯道:“还有呢?”   三叶说:“可可,粉。”   孟映生的嘴角轻微抽抽:“除了烤饼干的材料,你就没有别的东西想买?”比如衣服鞋子包包什么的,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些吗?   三叶想了想说:“有。”   孟映生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别怕,多说点,尽管说,师傅这回赚大钱了,都给你买。   三叶半天憋出三个字:“卫,生,纸。”   完了她又说一样跟前者稍微有点搭边的东西:“牙刷,牙,牙膏。”   “……”小徒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孟映生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小徒弟的身高体重,去一家适合她风格的店里给她买了两身衣服,都是按照模特搭配好的款式来买的,她长得比模特水灵很多,穿着差不了。   这孩子跟他一样,都是被自个爹妈给丢了的,只不过一个被丢到孤儿院门口,指望孤儿院收养,一个更狠一些,随便往雪地里一丢,现在跟着他做事,不吵不闹,很懂事,从不给他添乱,讨人喜欢,能照顾就照顾点。   三叶凑过来。   孟映生立刻把窗口叉掉,包裹到了看她什么反应。   三叶没看着,她偷偷去瞅师傅,很可疑。   孟映生还想给她买双鞋:“杵师傅这儿干什么?你一过来,这里的温度都上去了。”   三叶默默的转身离开。   孟映生摸不准小徒弟的鞋码,他趁机去看了她放在鞋架上的球鞋。   三叶刷地回头。   孟映生手指着那双球鞋:“小叶子,你这球鞋是不是该洗了?黑成什么样了都。”   三叶说:“本来,就是黑,黑的。”   这就尴尬了。   孟映生弯腰按住小徒弟的肩膀,俊美的面庞凑近些,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给她洗脑:“刚才说话的不是师傅本人。”   三叶的眼神一言难尽,师傅,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这是什么眼神?”   孟映生一副动怒的姿态,三叶撒腿就跑,一转眼就溜了,贼快。   微信群里有人艾特孟映生,是方小如,当初拉他进群的热心妹子。   方小如刚从老家喝完堂哥的喜酒回来,给孟映生带了些土特产,问他在不在家,要是在家,她就过去一趟。   孟映生敲键盘,打完三个字“不在家”,天这么热,大老远的跑过来送特产?不嫌麻烦?他正要发出去,就看到对方补充,说人就在附近。   在附近?孟映生删掉前面的“不”字,把剩下两个字发了过去。   不到十分钟,方小如就拎着土特产过来了,年纪二十三四岁,个头有一七零左右,盘儿靓条儿顺,还会来事。   方小如家里是完全按照女孩要富养的态度来养的她,能给的都给她了,而且尽可能的给最好的,所以尽管她的家境一般,但她的骨子里藏着一股子骄傲,待人处事会有明显的优越感,也很要强,什么都想要比别人强一点。   她跟楚白的人生轨迹有个相似的地方,都是继承家业。   三叶是第一次见方小如,她礼貌的打招呼。   方小如惊讶的说:“你结巴啊。”   下一刻她露出尴尬的笑容:“对不起,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就是下意识的随口一说,希望你别介意。”   三叶摆摆手。   方小如将披肩的长发往肩后拨,理了理身上的粉色荷叶边连衣裙,衬的她整个人白里透红,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充满诱|惑,她对着面前的漂亮女孩上下扫扫:“三叶,你也太瘦了吧。”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往三叶胸部瞥。   孟映生上了个厕所出来,刚好捕捉到小徒弟撇嘴的小动作,这是不屑的意思,他挑了挑眉毛,看来是方小如拿什么东西出来跟她炫耀了,还鄙视她没有。   方小如笑着挥手:“孟大哥。”   孟映生好奇小徒弟还有什么小动作:“你们聊上了?”   “嗯。”方小如笑着说,“三叶好乖,我要是有她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三叶又瞥了下嘴角。   孟映生没忍住的笑出声,他咳嗽两声说:“乖好。”   方小如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三叶去院子里看多肉,她买了几个长形的花盆,放了很多叶片,都长出了小嫩苗,长势很好,很快就会成为大户。   后面响起方小如的声音:“三叶,这都是你种的?”   三叶点点头。   “你真厉害。”方小如说,“我买了一两百片桃肉叶子,最后全都死掉了,一片没活。”   三叶啊了声,心疼那些桃肉叶子,她说:“网,上,有,有教程。”   方小如不感兴趣的说:“懒得看,我也没那个时间。”   三叶拿喷壶喷水。   方小如大概是觉得没劲,就回了客厅。   临近中午,三叶要去做饭了,方小如还没走,她多打了一筒米,还把自己做的鱼丸拿了出来。   三叶烧的一手好菜,色香味俱全,她平时又是个讲究细节,喜欢捣鼓小玩意的人,摆盘都很漂亮。   方小如吃一口,脸就差几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孟映生的胃早就完全被小徒弟给栓住了,栓的死死的。   吃过午饭,方小如依旧没走,下午三点多才走的,要不是因为有事,她还会待上一段时间。   女孩子的心思细,三叶看得出来,方小如喜欢她的师傅,以后很有可能是她的师娘。   三叶羡慕说话顺畅的人,包括方小如。   方小如可以跟师傅天南地北的聊天,她不行,有时候话已经到嘴边了,可就是说不出来,越想说的好一些,就越着急,越着急越结巴。   三叶小时候只是有一点点结巴,周围调皮的小伙伴会跟着她学,嘲笑她,还起哄。   慢慢的,三叶一到说话的时候,就会很紧张,说不好。   三叶从抽屉里拿出本故事书,走到院子西边的角落里,她翻开一页,认认真真照着上面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读。   不多时,孟映生端着新泡的茶走过来,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你不喜欢方小如。”   三叶连忙摇头。   孟映生摆出严厉的样子:“师傅不喜欢爱撒谎的小孩。”   三叶垂下眼皮看鞋面。   孟映生没问原因,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各有不同的性格,不喜欢是正常现象,情理之中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叶抬起头:“那,师傅你,你喜欢吗?” 第12章   孟映生瞥了两眼徒弟:“你不会以为她是你未来师娘,所以你就处处小心翼翼吧?”   三叶没说话,等于默认了这一点。   “你这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   孟映生忍俊不禁,他抬手揉揉徒弟的头发:“方小如跟师傅就是道界的同行,普通朋友,不是男女朋友。”   三叶一头漂亮的秀发被揉成鸡窝。   “师傅是修道之人,凡事讲究一个缘字。”孟映生点到为止,“你上次做的饼干吃完了,这两天再做一些,巧克力夹心的最好吃。”   这话里的意思明了。   三叶去翻柜子,见可可粉还够用一次,就麻利的准备其他材料。   孟映生去西边的房里打坐,还没到门口,手机就响了,楚白那货跟他开视频。   才两天不见,楚白脑门就多了块纱布,他穿的粉色T恤,衬的面若桃花,这会儿正瘫在沙发里,抱着只英短在那撸毛。   孟映生毫不给面子的挑了挑唇:“哟,新玩法?”   楚白说:“玩屁!我爸上午打的!”其实是他自乱阵脚,走路左脚绊右脚,结果不小心摔趴在了墙上。   孟映生一脸幸灾乐祸:“你找抽了?”   “……”   楚白扯扯嘴皮子,“今天早上,我前女友跑到我家门口蹲点,堵住我爸的车,说她肚子里有我的种,要我爸给主持个公道,不然就弄个鱼死网破,多智障啊。”   孟映生问道:“哪个前女友?”   “这不是重点……就上个月的。”楚白皮笑肉不笑,“你说她是自己傻逼,还是把我当傻逼?我上个月才跟她认识,她就怀上了?能有这么快?我他妈是踩着火箭炮干……”   孟映生皱眉打断:“说话注意点,三叶能听见。”   楚白抽了抽脸,古怪的说:“老孟,你该不会……算了,我不说,我憋着,等你自个主动问我。”   孟映生没当回事。   楚白把英短放到地板上,凑到视频前面,对着视频的窗口照镜子,左看右看几秒说:“我爸多精明一人啊,他知道那女的是来敲诈的,还是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这也就算了,他竟然把我大哥二哥三姐全都叫了回来,骂我的时候让他们围观,你就说他狠不狠?”   孟映生啧了啧,厉害。   楚白说:“这还没完,我爸骂完了,让我跟方家那丫头相亲。”   方小如?孟映生有点诧异。   楚白不要脸的说:“你是我最能拿得出手的哥们,所以危难关头,我就想到了你,老孟,帮我搞定她。”   孟映生作势要切断视频。   “别啊。”楚白前戏扯这么大会儿,才刚进入正题,他可不想就这么咔嚓掉,“我知道她跟你认识,由你出面,肯定很容易就能搞定,也不是真让你跟她怎么着,就是做做样子,让我在我爸这边过了这一关。”   孟映生冲他一笑:“我建议你现在做个倒立。”   楚白黑人问号脸:“倒立?”   孟映生说:“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楚白:“……”   孟映生觉得楚白那样儿,在宅斗剧里活不过三集,白长了张祸害苍生的脸:“你就算过了这一关,你爸放弃一个方家,说不定后面还会有陈家,王家。”   楚白眯了眯丹凤眼:“那你的意思是,我去相?”   孟映生说:“相一次不会掉块肉。”   楚白一副嫌弃的样子:“我不想找同行。”也还没玩儿够。   孟映生说:“人不一定能看得上你。”   楚白玩味的摸了摸下巴:“看不上我?那就有意思了。”   孟映生收回刚才那个念头,不是活不过三集,而是活不过一集。   太能作了。   孟映生跟楚白结束视频没几分钟,方小如的微信就过来了,向他打听楚家的信息。   家族跟家族之间的联姻多半是冲着合作去的,强强联手,至于小辈的想法?那就管不着了。   不乐意?既然享受家族带来的荣耀跟权势,就该付出相对的代价。   傍晚的时候,三叶做好饼干,米也下锅了,她跟师傅说起钱越山的梦。   孟映生在风扇底下吃饼干:“让他自己过来,不然解不了。”   三叶准备去钱家。   孟映生把人叫住:“这么热的天,你干嘛自己跑一趟?给他发个短信不就行了?”   三叶抱起一个铁盒子:“我送,送饼干,还想跟钱,大爷说会话。”   孟映生那脸瞬间就不好看了,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瓜分的不爽感觉,他回过神来,小徒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树林里面。   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了吧?   孟映生又摇头,不会,三叶平时都不看情情爱爱的偶像剧,她跟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情根好像压根就没长出来。   没过多久,三叶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瘦瘦高高的黄毛少年钱越山,本来腰背挺的直直的,满面年少轻狂,一到门口就怂成了个球。   钱越山看着才到自己胸口位置,很小一只的女孩,夸张的靠了声:“小三叶,你师傅不会坑我吧?我有点怕怕的。”   三叶的嘴角轻微抽了一下。   钱越山抓了抓黄毛,痞帅痞帅的咧嘴:“你师傅那人真是……”一言难尽。   进去以后,钱越山收起嬉皮笑脸,正儿八经的喊:“天师。”   孟映生问:“梦到你奶奶了?”   钱越山说:“是的。”   孟映生又问:“梦里有口锅?”   钱越山说:“是的。”   孟映生沉吟几秒:“烧着什么东西没?”   “没有。”钱越山说,“是口空锅。”   孟映生若有所思。   钱越山面露怪异之色,目前来看,好像只是正常的问问题,是他想多了?   下一刻就听到孟映生说:“你奶奶是想让你找个人搭伙过日子。”   钱越山一脸血:“兄弟,不是,天师,我还在上学。”   “这不算什么。”孟映生说,“现在不是有那种一边读书,一边当爹做妈的吗?”   钱越山脑补那个画面,冷汗都给整出来了,他心惊胆战的提出质疑:“我奶奶真的是那个意思?”   孟映生笑着说:“你奶奶只是提醒想你,家里的锅很久没刷了,让你暑假期间把锅底铲一铲,别偷懒。”   我去!钱越山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好的,谢谢天师。”   结果他刚转身,后头就响起了三叶师傅的声音。   “其实你奶奶托梦给你,是想告诉你,她在地底下没东西吃了,该给她烧点东西了,在家里摆个供桌。”   钱越山臭着个脸瞅一眼三叶,大妹子,你师傅还能信吗?   三叶回他一个眼神,能信。   “……”   钱越山咬牙挤出一个笑脸,虚心求教:“天师,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个是真的?还请明示。”   孟映生撩了下眼皮:“你今年有给你奶奶烧吃的吗?”   钱越山想了想:“没……吧。”   以为早就烧了,这会儿才想起来没有,忘了,爷爷也没跟他提过这茬。   孟映生屈指敲点几下桌面:“那哪个真,哪个假,还要我告诉你?”   钱越山跟阵风似的跑了,他回去就刷锅烧饭炒菜,在奶奶的排位前摆一碗饭,一杯酒,有鱼有肉,晚上就没有梦见奶奶,一觉到天亮。   三叶她师傅性格是真的讨厌,吊也是真的吊。   睡醒了,钱越山伸了个懒腰给三叶发短信,叫她上午过来学英语。   三叶吃过早饭就去了,她别的都会,就是英语不行,跟她的语言能力一样,是她想越过去的坎。   孟映生从小就在道观里除了学道法,就是奇门遁甲类的东西,语数外地理化什么的,他都是自学的,够得上及格线,仅此而已。   所以说他教不了徒弟英语,没那个金刚钻。   徒弟学习去了,孟映生屋里屋外的转悠,没多久就转出一身汗,他去冰箱里拿了根雪糕,坐在摇椅上面舒服的吃了起来。   一根雪糕还没吃到一半,就有客人上门了。   来的是个女人,脸上戴着口罩跟墨镜,头上戴着鸭舌帽,帽沿压的很低,包裹的很严实,从身形上看很是纤细,她站在门口环顾四周,似乎很紧张。   孟映生气定神闲的吃着雪糕:“女士,请进。”   女人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门,她取下口罩,露出年轻且姣好的面容:“天师,我来这里的事,还请你帮我保密,我不想媒体知道。”   是个明星?孟映生喝口水润润嗓子:“我平时不看电视。”   周世婷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被那些狗仔吓怕了。”   “理解。”孟映生说:“鄙人姓孟。”   周世婷做了自我介绍,整个过程中她都在看着面前的男人,发现对方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没有露出半点表情,是真的不认识,不是骗人的把戏。   孟映生直接进入主题:“周女士,说一下你的委托。”   “这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周世婷摘掉墨镜拿在手里,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当时我哥想要换车,可是家里没同意,因为去年他就已经换过一次车了。”   “后来也不知道他是走的什么渠道,竟然买了辆二手跑车回来。”   孟映生看年轻女人在等自己回应,就懒懒的问:“这辆车在买的时候有没有做过详细检查?”   “这个要问我哥了,所有流程都是他自己操办的,在那之后我要出去演出,就离家一段时间,直到……”   周世婷的语气忽然顿住,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直到我上周回家,才知道家里已经出事了。”   “就是那辆二手跑车。”   她捏紧手里的墨镜跟口罩,声音颤抖着:“那其实是一辆鬼车。”   孟映生饶有兴趣的轻挑眉毛:“鬼车?”   “对。”周世婷低着头,想要掩饰眼里的恐惧,“那辆车每到半夜就会……就会变成灵车。”   她或许是太害怕了,连声音都有些嘶哑难辨。   “纸扎的灵车,烧给死人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章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起来。   孟映生问了个问题:“车子原来的主人找到了吗?”   周世婷摇摇头。   孟映生又问:“那车现在在哪里?”   “就停在我家车库里面。”周世婷面容苍白的喃喃,“开不走,谁也开不走。”   孟映生拿出一份协议,笑着推到年轻女人面前:“周小姐,你看一下这份委托协议,如果没有意见,就可以签字了。”   周世婷很快就在协议上面签下名字,并爽快的转了四成定金。   .   十一点左右,三叶跟钱越山说她要回去了。   钱越山转了转笔:“这就回去?卷子还没讲完呢。”   “要,”三叶说,“做饭。”   钱越山指间的笔啪地掉在了桌上:“三叶同学,你是给人当徒弟,还是当保姆?一大老爷们饿了自己不会弄东西吃?老太爷还是怎么着?”   三叶抬起头看过去,两片粉嫩的唇瓣抿在一起,眉心也拧着。   钱越山看女孩绷着小脸,就觉得逗,他举起双手投降:“刚才我不该那样说,你师傅棒棒的,一级棒,超级棒,顶呱呱。”   三叶噗哧笑出声。   哎哟喂,可算是笑了,钱越山夸张的擦汗。   三叶收收课本跟纸笔:“师傅不,不会做饭。”   钱越山撇撇嘴,谁还没个第一次啊,一回生两回熟,多来几次不就会了吗?男人就不能惯,尤其是老男人。   三叶一走,钱大爷就从自个屋里摇着蒲扇出来:“越山,你怎么没送送小三叶啊?”   钱越山说:“一共没五分钟路。”   “太阳晒,你应该给她撑个伞。”钱大爷与时俱进,“现在小年轻谈恋爱,不都兴这一套吗?男孩子要温柔要体贴。”   钱越山清清嗓子:“爷爷,我跟三叶没在谈恋爱。”   钱大爷一语中的:“但是你已经有了那个心思。”   钱越山的脸一阵红一阵黑,半天憋出一句:“就算是有心思,那我也没……”   钱大爷说:“有心思是第一步,你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是实际行动,爷爷看好你,咱老钱家的不能怂。”   “……”   中午的时候,孟映生收到了几个包裹,同城就是快。   三叶傻愣愣的接住包裹拆开,傻愣愣的看着女孩子的衣服跟鞋子。   孟映生在刷手机:“进屋试试,不合适就拿出来,师傅给你寄给卖家换个尺码。”   三叶还傻着:“我,我的?”   孟映生听出小徒弟的声音不对,于是他掀了掀眼皮,入眼的是一张呆滞的脸,他轻笑:“对,你的。”   三叶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磕磕巴巴的说:“谢,谢,谢谢师傅,谢谢……”   孟映生有点无语,师傅平时对你不好吗?只是给你买两件衣服鞋子,你就激动成这样。   三叶试了衣服鞋子出来:“合适。”   孟映生说:“那就好。”   衣服鞋子买的都是小号,三叶很小一只,一般都能穿,顶多就是尺码不同,宽松了点儿,当韩版穿也行,好像还挺流行的?女孩子的时尚市场他不太懂。   三叶把新衣服脱水晾起来,又把新鞋子拿到屋檐下吹吹风,她的面颊还有些热,站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   天府豪尊,南合最高档的小区,周家就在这里。   三叶跟着师傅下了车往前走,不多时找到目的地,早就等候在门口的管家确定身份后,恭恭敬敬领着他们进去。   豪宅的外观看着高贵,里面尽显奢侈,一秒进入有钱人的世界。   三叶忽然停下脚步俯身看着一个盆景,杏眼瞪大。   孟映生不解的问:“小叶子,看什么呢?”   三叶说:“松石问泉,梅,梅大师的得意之,之作。”   话落,她拿出手机上网搜图片给师傅看。   孟映生瞥了两眼,毫不吝啬的夸赞:“不错,涉及的知识面挺广,师傅以你为荣。”   三叶的脸微红。   不多时,师徒俩出现在周家的地下车库,他们凑巧赶上了同行做法。   一个干瘦的老道正在围绕着一辆红色跑车左蹦右跳,他穿的道袍宽大,与他的身材很不相符,显得有几分滑稽。   木剑在空中胡乱的飞舞着,老道大喊:“点符!”   “噗——”   火光猛的冒起,一张道符被点燃,老道的山羊胡差点被烧着,他吓得连忙丢掉手里的符纸。   “咳咳……”   老道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还好刚才他的动作够快,别人没看清楚。   随即他又围着车又蹦又跳起来,斗大的汗珠自他的额头滚落。   这是个体力活。   也许这老道太累了,竟不小心的手一滑,手中挥舞的木剑被他甩丢出去。   吃痛的闷哼声响起,周老爷子身旁的保镖被甩出的木剑砸中,满脸黑线。   老道两眼放大,一脸蒙圈的站在原地,握剑的手还僵直的举在空中。   “额。”   老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手,他在心里碎碎念,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接个大单子,定金还没拿,不能就这样搞砸了啊。   老道毕竟是个老江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短暂的懵逼过后就想到了对策,只见他一掐法诀,大喝道:“呔,好个恶鬼,还有些道行,竟敢击落贫道手中的木剑。”   “若非贫道清贫,花不起香油钱,摆不出乾坤法坛,否则怎能让你放肆!”   在场的人随即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老道失手,而是因为他没钱摆法坛,所以他的实力发挥不出来。   孟映生摇头叹息,道界的门槛是越来越低了啊。   三叶拉拉师傅的袖子。   “不急着过去,等会儿。”孟映生扯动嘴角,“知道什么是神棍吗?那就是,仗着点皮毛在外头胡言乱语,坑蒙拐骗,自称大师,严重破坏道界的声誉,还拉低平均水平。”   三叶说:“他是,是老人。”   孟映生的言词犀利:“老了的骗子。”   师傅说的话让三叶无法反驳,现实是那样子的,好人会老,坏人也会老。   就在这时,周世婷接到管家的汇报就从房里赶了过来,她这次没戴口罩和墨镜,头发也没扎起来,披散在肩头,身上穿了一套白色运动衫,脸上化着淡妆,虽然瘦,但还是有料的,露在外面的皮肤如同打磨过的瓷器,滑嫩白皙。   毕竟是明星,对外形的要求很高,不允许自己随意,想必没少在上面下功夫。   周世婷在拐角看到了她请来的天师,旁边还跟着个陌生女孩。   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脸蛋,她看的多了,就不当回事,不过,那女孩有点不同,身上很有灵气。   周世婷在转瞬间敛去所有神色,端出恰当的笑容,她欲要上前打招呼,背后就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道轻浮的声音。   “小妹,那就是你说的孟天师?”   周世婷厌烦的蹙了蹙眉心,她没搭理周世俊,而是往天师那边走去,礼貌的打招呼:“孟天师,你来了啊。”   孟映生示意她看自己身旁的女孩:“我徒弟。”   周世婷没有一点明星架子:“小妹妹,你好。”   三叶抿嘴笑着回应。   周世婷细弯的眉毛动了动,师傅不认得她,徒弟也不认得?真有意思的一对师徒。   后面响起周世俊的笑声:“小妹,不介绍一下?”   孟映生注意到周世婷的反感,看来兄妹俩的感情不怎么好。   三叶也注意到了,她快速在记事本上记录下来。   周世婷看到女孩在做笔记,没想到驱鬼师也这么严谨,她将肩头的发丝往耳后别,淡淡的说:“孟天师,那是我哥周世俊,跑车就是他买的。”   过来的周世俊上下打量孟映生,发现对方不但比自己长得帅,更是有种出尘的飘逸之气,他阴阳怪气的凑在妹妹耳边嘲笑:“还以为你找了个什么了不起的大师,原来是个小白脸。”   周世婷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将手指向远处的老道,周世俊扬声道:“看见没,李道长,哥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   “正宗道门传承。”   远处的李老道听见有人在夸自己,很是得意,他随即挺了挺干瘦的腰杆,捋了捋干秃的山羊胡,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   周世婷掩嘴笑出声:“哥,你找来唱戏的?”   周世俊的脸扭了扭,他哼了声:“你知道个屁,道长是半个仙人。”   “那就还不是仙人。”   “半个也是,哪像你找的,除了脸,别的什么都没有。”   “就因为你把那辆鬼车买回来,全家都被你害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在我这儿得瑟?”   “我的妹妹,亲妹妹,要不是你在爸妈那里说我坏话,让爸妈不给我出钱,我会买辆二手车?”   “……”   孟映生当做没听见这场毫无营养的对话。   三叶标好人物关系图,想起没给师傅发红包,赶紧补发了一个,又发一个,两个8.88,就是六个发。   尽管这会儿气氛有种莫名的压抑,却不耽误孟映生收红包。   李老道一甩宽袖,大摇大摆的走过来,颇有些提携后辈的意思:“孟小友是吧,嗯,不错,不错。”   “年轻人就该出来见见世面,这个案子虽然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有贫道在,你就只管旁观好了。”   然而李老道明着提携,暗里却是贬低之意。   孟映生像是没听出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就劳烦前辈了。”   师傅被人贬低了,三叶郁闷的撇了撇嘴,心想我们当然会旁观,旁观你出个萝卜大的丑。 第14章   孟映生朝老道刚才施法的方向扫了眼,他迈步走近。   三叶连忙跟了上去。   李老道诶诶两声,手一背道:“孟小友,看可以,别瞎碰啊,要是给我添乱,我会很难办的。”   孟映生并未理睬,他开始端详起面前这辆出事的红色跑车。   车身表面线条流畅,反射出迷人的金属光泽,车的内饰也极其豪华,给人一种尊贵而又舒适的感觉。   要不是周世婷透露是二手车,他真看不出来。   怎么看这辆车都是一辆拉风名车,不会有人把它和恐怖的鬼车联系在一起。   孟映生迅速用手在眉间一点,天眼打开,他的眼底闪过一道流光。   “叶子,看到什么了吗?”   “有鬼气,怨气,还,还有,”三叶闭上眼睛再睁开,右眼里涌现出淡淡的红色,像一片阴影,她说,“邪气。”   孟映生满意的嗯了声,给她一颗糖:“奖励。”   三叶不好意思要,她觉得自己靠的只是天生的阴阳眼,没有别的能力。   唔,还有个画符的技巧。   孟映生眉眼带笑:“不要?下回可就没有了啊。”   三叶立刻拿走糖果。   孟映生可以断定,那半吊子老道只看出鬼气跟怨气,没看出邪气。   哪一行都要看天赋,尤其是道界。   有的人修道修一辈子,到死都没办法踏入道门,而有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悟出了自己的道。   李老道见这家小姐请来的年轻人没发现什么名堂,他松一口气。   果然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夜幕渐渐降临。   周宅附近的点点灯光,如被黑暗吞噬一般,微弱黯淡。   孟映生站在二楼的阳台,手端着高脚杯,装逼似的晃动,他的目光似能穿透幽暗,看到未知的地方去。   三叶抿了一小口传说中的拉菲,没有汽水跟果汁好喝,她知道是自己不识货,上流社会的世界离她很遥远,也从未想过攀爬进来。   “师傅下山前都在道观里生活,喝的是山里的泉水,也喝不懂这玩意儿。”孟映生侧低头说,“我听周世婷的妈妈说什么一瓶十几万。”   十几万?三叶膛目结舌。   她看看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抿了抿嘴唇后又去尝了一口,原来这就是十几万的感觉啊。   大厅内,周家人正在陪着李老道用餐,佣人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了上来。   李老道吃的满嘴是油,很是开心,他那干瘦的身材似乎都显得|丰||满|了一些。   周世婷心不在焉的跟面前一盘西兰花较劲,心事重重,而周世俊在刷手机,不清楚是打游戏还是看八卦,俩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拿帕子擦擦嘴,周父开口询问:“李道长,这辆鬼车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说说吗?”   这辆鬼车已经让周家人焦头烂额,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李老道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虽然女儿找来的天师也在,可是毕竟太年轻了,怎么看都是李老道更像是得道高人。   李老道故作深沉,不断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哎……”   “这鬼车,所谓鬼车……就是被恶鬼附体的车。”   “以贫道来看,这辆车以前是撞死过人啊,所以被撞死的冤魂才会缠住车不放。”   周父神色忧虑:“李道长,可有想到什么解法?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   李老道闻言,表面仍故作高深,心里却已乐开了花,看来这件事过后,自己的那两间破道观,终于可以翻新翻新变四间了。   “办法倒是有的,只要摆出我派的绝学,乾坤伏魔阵,定可拿下此鬼。”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这回开口的是周世婷,这李道长不管怎么看,都有点像江湖骗子,自己父亲平时那么精明的人,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竟会相信这种人的话。   “只不过,这个阵法太过逆天,需折十年阳寿啊。”李老道双眼微闭,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贫道寿数本就无多,还指望着能多干几年,多留些资产光大我道门。”   周世俊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不屑的笑道:“这好办啊,你不就想多活几年赚钱吗?钱我们现在就给你,你把那什么什么乾坤的阵给摆了。”   “这……”   “哎……好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李老道长叹一声,内心却是激动的狂跳,连忙张开干枯的五根手指,这是他的要价。   周父一口答应。   周世婷懒得多待,她起身离桌去了阳台。   “孟天师,你们怎么不进去?”   “出来透透气。”   “对不起。”   周世婷姿态友善的道歉,同时请两名驱鬼师,其实是一种不尊重,可是她在联系的时候,并不知道李道长会来。   孟映生无所谓的说:“都是道界中人,只要能把那东西送走,谁来做法都一样。”   前提是真的会做法。   那老道明摆着就是要拿下这个单子,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抢生意,这在道界是最不耻的,传出去名声就臭了。   孟映生决定静观其变,老道没准还能甩出什么看家本领。   没一两个拿手绝活,都不好意思在江湖上混。   接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午夜的到来。   周世婷让下人带孟映生师徒俩去了三楼的房间,让他们先休息。   孟映生叫上三叶玩了会儿游戏,之后就是他自己玩,三叶整理笔记。   一个多小时后,三叶放下记事本揉揉酸涩的眼睛,去洗手间洗把脸回来问:“师傅,你要不要喝,喝水?”   “要。”   孟映生接过递来的水杯,看也不看的往嘴里倒水喝,果然水是温的,兑过了,别人的徒弟什么样他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的徒弟是个贴心小棉袄。   三叶一边吃饼干,一边看师傅打游戏,发出咔滋咔滋的轻微声响。   孟映生两把游戏结束,旁边的女孩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块饼干。   大概是抱着浪费可耻的思想,也有可能是看到吃的以后的条件反射,他把饼干吃掉了,咽下去才想起来饼干被徒弟吃了一小块。   孟映生有短暂的愣怔,残血跑路的动作停了下来,被对面碰巧路过的玩家打死了。   那玩家没蓝了,技能放不出来,用的普攻,还以为自己要完,没想到对方全程站着不动,拿完人头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忍不住去浪,刚浪了不到十来秒,就被草丛里出来个输出一个大打中,刷刷刷弄死了。   “……”   时间流逝的很快,不知不觉就临近午夜。   周世婷来敲门,喊孟映生去停车场,说时间就要到了,她说的时候,冷艳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三人刚走到停车场的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   周世婷细眉微蹙:“干什么?”   “小姐不要误会,这是世俊少爷吩咐的。”保安垂着头解释,“您可以进去,但这位天师不行。”   周世婷气道:“为什么?”   保安说:“因为李道长说了,他一会施展的是独门秘术,不方便让人观看。”   三叶下意识要为师傅抱不平,被孟映生给拉了回来,他一派随和的笑道:“同行间是会忌讳这样的事,可以理解,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吧。”   完了给小徒弟使眼色,不急,先看戏。   周世婷觉得好笑:“孟天师,都这时候了,你竟然还帮那个老道说话,依我看,他根本就是怕我们看穿他的骗术,当场揭穿他。”   她拔高声音,有意嘲讽。   李老道听的一清二楚,吓得当场就打了个趔趄。   被人当场揭了老底,李老道心虚的冷汗直流,连忙沉声喊道:“午夜马上就要到了,贫道这就开坛布阵。”   “一会等鬼车出现的时候,必然会有一场势均力敌的打斗,尔等如果不想被波及,就请全部退开!”   周父为女儿的行为道歉:“道长,婷婷那孩子是说的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李道长心虚,他干笑着说没事没事。   一旁的周母说:“婷婷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年轻人,模样是真的长得俊,可好像没见他有什么本事,我听世俊说他是个骗子,来骗人还带个小徒弟,当我们家都是傻子,简直不可理喻。”   周世俊敷衍的附和:“对,骗子。”   李道长一副深明大义的姿态:“依贫道看孟小友不至于是骗子,就是道行浅了些,年轻人有那个心,肯努力是好的。”   周父周母:“道长说的是。”   不多时,一座巨大的法台搭建出来,上面摆着香案,青烟袅袅。   李老道就这样站在法台上,僵硬的神情里隐藏着一丝慌张。   他一会只想随意的比划两下,然后将事先藏好的火石之类的拿出来,随便的在空中撒一撒,弄一些唬人的特效,响声再大一点,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到时候,就算恶鬼没能除去,就借口说恶鬼太强,自己对付不了,反正他已经出了力,五成预付款也已到手。   想到这里,老道干瘦的脸上露出笑容,猥琐而得意。   “滴滴滴…”闹钟响起,已是午夜十二点。   鬼车出现了,李老道心里咯噔一下。   “嘭。”   红色的跑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自燃,熊熊的火焰照亮人们的恐惧。   又来了!周家的人对这一幕太熟悉了。   火烧的很大,那辆车仿佛随时都会爆炸,然而燃烧的火焰就像是幻影一般,大家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只觉得一阵阵的阴冷从四面八方袭来,缠绕住自己的四肢,体内的血液都在一点点的凝固。   李老道在法台上又蹦又跳,口中小声念道。   “天灵灵,地灵灵,我和老君是亲戚,我们祖上都姓李啊,识相的就快退去……”   孟映生的感官全部调到一个异于常人的灵敏程度,他听见了老道的碎碎念,面部抽搐,头一回看到人驱鬼还要和太上老君攀亲戚的。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李老道的做法还真的有效果了。   只见鬼车的火焰如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转瞬间的停顿,然后迅速缩小,仿佛是要燃尽一般。   李老道手捋山羊胡,刚想沾沾自喜,随即就听到周母受惊的大声了尖叫起来。   “啊——”   周父忙着安抚情绪失控的老伴,周世俊怂的躲到保安们后面,周世婷紧挨着孟映生。   现场一团乱。   一阵狂风忽然袭来,李老道想要抵抗,却被掀翻在在地,毫无抵抗之力的势均力敌。   围绕红色跑车的火焰虽然熄灭,但露出的不再是时尚的红色超跑,而是一件造型大小一模一样——用纸扎成的,烧给死人用的灵车。   尽管每天晚上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周家人依旧吓的面如死灰,浑身发抖。   “咳。”   李老道轻咳,由于刚才自己表现的有点狼狈,他决定稍微挽回些颜面。   只见他从自己怀里取出好几张符,然后贴在身上,接着他就拿着木剑,小心翼翼的向纸车走去。   站在纸车的边上,李老道左看右瞧,无论他怎么看,这都是一辆烧给死人的纸车。   这辆纸车做的很细致,里面不但有座椅,还有方向盘,在旁边还用毛笔画了一些方格,用来表示仪表。   可不管这纸车做的有多细致,纸的就是纸的。   那辆金属曲线流畅,内饰豪华的真正跑车哪去了?   李老道的心中也很好奇,在纸车的旁边站了很久,确定没有事情发生之后,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鬼迷心窍一样想要伸出手去抚摸这辆纸车。   孟映生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他的瞳孔不由一缩,出声阻止:“别碰!”   可还是晚了,李老道的手已经碰到了这辆只车,身上贴着的黄符瞬间粉碎,他原本猥琐的双眸瞬间变得狰狞。   之前背对大家的身子,缓缓的转了过来。   “李道长,你……”   在场的所有人这才发现,李道长的双眼没有瞳孔,白花花一片。   李老道中邪了。   他看着众人,嘴角在笑,笑的十分诡异,嘴里还反复的念着:“上车吧?上车吧?” 第15章   上车?   他是要别人上车,然后做他的替死鬼?   李老道狞笑着走了过来,大家恐慌着纷纷后退。   “快跑,他在找替死鬼——”   混乱中一个保安不小心被绊倒在地,当他爬起来想跑的时候,却发现李老道已经站在他面前,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保安如同小鸡一样被李老道提在半空,很难想象李老道那么干瘦的身躯,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无论保安怎么挣脱,李老道抓他脖子的手都纹丝不动,如铁闸一般。   周世婷满脸惊慌的往孟映生怀里扑,被孟映生一只手毫不怜香惜玉的拎到了一边。   “老道长被附身了,天师,天师你快想想办法……”   孟映生不慌不忙:“三叶,把你昨天画的镇尸符给我。”   “喔。”   三叶知道现在救人要紧,连忙从背后的包里拿出一打镇尸符,她这两天才掌握的,一口气画了很多。   孟映生的脸一抽:“用不了这么多的。”   他只抽了一张。   慌忙的众人感觉眼前一花,看仔细时,孟映生的身影站在李老道身前。   “咯咯……”   中邪的李老道怪笑着,似感到威胁,另一只手忽然向孟映生抓去,带起一阵阴风。   孟映生垂落的额发飘起,左手一甩挡开这一击。   “飕。”   右手随之点出,一张镇尸符被贴在了李老道的头上。   李老道如被定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抓着保安的手也松了下来。   孟映生说:“李道长刚才是被鬼车的邪气入体,不是什么找替死鬼,现在没什么事了。”   李老道头上的黄符缓缓燃烧起来,随着黄符的燃尽,他涣散的瞳孔一点点恢复,布满褶子的脸上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的懵逼表情。   三叶手持黄符站了出来,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前辈你,你头上着,着火了。”   说着啪的一掌拍下,李老道头上的符火是没有了,就是感觉头更晕了些。   孟映生按住小徒弟的肩膀把她往身边一带,好了,师傅知道你懂事。   三叶对着李老道皱了皱鼻子,先前你各种贬低我的师傅,刚才要不是他出手,你体内的邪气让你有的受!   李老道尴尬的一张老脸通红,啪啪啪打脸了,忒疼。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面前的师徒俩跟周家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奶奶的,丢人丢大发了不说,还给那对师徒秀了一波操作,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是什么?   李老道偷偷抽了一下碰纸车的那只手,让你作!   孟映生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他扯了扯嘴角,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老道接下来好几天恐怕都要吃不香睡不好。   搞不好还在心里说他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还真让孟映生说对了,李道长正在心里的小本本上面记这些个事,不分青红皂白的记上一通,还记下了长相,下回别让我再碰到,不然没好果子吃。   压根忘了是谁废了张镇尸符来救他,符的钱一分没要。   周父周母目睹这一幕发生,明白李道长是个神棍,指望不上了,女儿请来的年轻人倒是真有两下子,是他们眼拙。   周世婷理了理肩头的秀发:“哥,你花了多少钱把他请过来的?一百万?”   周世俊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是一百万,我就花了五万。”   周世婷慢悠悠的哦了声:“五万请了个骗子。”   周世俊知道自己上当,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重重的冷哼:“那家伙也没做什么,不就是贴了个符吗?再说了,那符还指不定是在哪儿买来的。”   周世婷没劲的说:“爸妈,我回房睡觉了。”   话落,她就跟孟映生打了个招呼,在两个保安的护送下离开停车场。   第二天早上,丰盛的早餐端到了三叶跟孟映生面前,李老道没有来,也不知是真的病了,还是没脸再来。   现在留在周家的只有师徒俩了。   孟映生吃饱喝足,带着三叶四处转悠,周世婷她爸说了,他们可以自由活动,闲着也是闲的,干脆出来走走。   豪宅附近有一片湛蓝的湖泊,还有碧绿的草地,艳丽鲜活的色彩点缀着整个视野,景色很是秀美。   有钱人懂的享受生活。   三叶坐在树底下乘凉,看师傅背着她站在湖边,整个轮廓清晰却又虚幻,跟周围的蓝天白云阳光青草融为了一体,她下意识的记录下这个画面,放在脑海最深处。   “小叶子。”   听到师傅喊自己,三叶蹬蹬蹬的跑了过去。   孟映生把手机给她:“帮师傅拍几张照片,要帅的,不帅的不要。”   三叶:“……”   随便拍都帅,没有不帅的,她在心里说。   孟映生忽然问:“三叶,你想不想你的亲生父母?”   三叶摇头,以前想,后来就不想了。   孟映生原本想说试着帮她找一找看,既然她不想,那就算了。   师傅说的对,世间的任何一种感情都讲究缘分。   上午周父去了趟公司就回来了,他派人把孟映生师徒俩叫到客厅,态度相比昨天,客气的不是一星半点:“孟天师,昨天多有怠慢,还请不要介意。”   孟映生还是那副人帅又好说话的姿态:“您客气了。”   三叶跟平常一样,拿出记事本记笔记,不会插话多嘴,除非师傅吩咐。   周父挥手让下人出去,他叹气:“天师,不瞒你说,其实在你和李道长来之前,我们家就已经请过好几位驱鬼师。”   孟映生听着下文。   周父一倒豆子似的倒出一堆烦恼。   “可对于这辆鬼车,他们都束手无策,别说施法了,连靠近都不敢。”   “我出多少钱,他们都不肯接我的委托。”   “说是这车撞死过人,现在恶鬼寻仇,想要找替身,必须为这车死一个人才能平息。”   “后来我花钱找人,让他把这辆车开出周家,只要能开走,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结果车是开走了,可孟天师你猜怎么着,到了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车还是会准时出现在车库里。”   “说实话,我这一大家子让这事弄的已经快崩溃了。”   “天师,昨晚还好你及时出手,要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周父喝口茶:“对付鬼车,不知道天师有几成把握?”   孟映生说:“周老先生,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希望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周父放下茶杯:“你说。”   孟映生问道:“这车是二手车,你儿子从某个渠道弄到的,什么渠道你调查过吗?”   “没有。”周父回答的理所应当,“闹鬼的事不能声张,否则会影响周氏的股票,而且我女儿是演艺圈里的人,事情传出去,媒体一定会大做文章,她的竞争对手也会趁机搅浑水,想给她抹黑,网络暴力是很可怕的,我担心她因此受伤,所以不能泄露出去。”   “就我家里知情的几个下人跟保安,他们都签了保密协议。”   三叶跟孟映生:“……”   孟映生说:“周老先生,你不想惊动外界,家里人起码要问一问的吧,尤其是你儿子。”   周父说:“问过,他一问三不知。”   孟映生皱眉:“换个地方住?”   周父摇了摇头:“不行,我们试过了,不管换到哪个地方,车都会跟过来。”   他又叹气:“天师,有个事我需要跟你明说一下,真相是什么不重要,我们只是想把车送走。”   孟映生后仰着上半身往椅背上一靠,右腿抬起来叠在左腿上面,危难的说:“没有真相,送不走。”   周父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如果是这样,那天师就请回吧。”   孟映生站起来:“叶子,走了。”   三叶忙把记事本放进背包里,小跑着跟上师傅。   师徒俩刚走到花园里,就被保安拦下带了回去。   孟映生了解周父的想法。   揭开真相需要时间,但他希望事情快点结束,越快越好,最好只用钱解决,不要节外生枝。   目前来看,显然是不可能的,鬼车跟周家有关。   周父改变主意,答应让孟映生调查,但前提是要保密,不能四处宣扬。   孟映生也没那想法,他先带着小徒弟去找周世婷。   周世婷推掉了所有通告在家,甚至冒着可能被认出的风险去事务所找到他。   可见对家里的灵异事件很重视。   矛盾的地方在于,她跟她哥的感情并不好。   孟映生上网搜过,周世婷是舞蹈演员出身,属于二三线明星,最近热播的真人秀节目里有她,而且是常驻嘉宾,国民度因此提升了很多。   正是事业发展时期,她不趁热打铁跑通告,很快就要凉了。   这道理她不会不懂。   孟映生过去时,周世婷在插花,他手插着兜,隔着适当的距离问:“周小姐,听说你把工作都推了?”   周世婷的回答是没有心情。   孟映生说:“没想过去外地?”   咔嚓一下,周世婷把一支白玫瑰花枝剪掉大半,她大概是发现自己剪错了,很烦的直接丢掉。   “既然是那种东西,我去哪儿都没什么区别。”   好像挺有道理。   孟映生说:“车是你哥买的,跟你没关系。”   周世婷冷笑:“怎么没关系,我是他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事情不处理好,我也会受连累。”   好像也挺有道理。   出了房间,孟映生问徒弟:“她插的花怎么样?”   三叶说:“不好,乱。”   孟映生摸了摸下巴,鬼车会在今晚午夜出现,在这之前他有十几个小时,可以找一找前因后果。   不多时,周世俊被他爸叫到客厅,孟映生师徒俩也在。   周世俊不耐烦的翘着二郎腿:“要问什么赶紧问。”   孟映生慢条斯理:“你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车?”   周世俊说:“朋友给我的。”   孟映生盯着他:“哪个朋友?”   周世俊被盯的浑身发毛,感觉自己无处遁形,他的脸白了几分:“你他妈是警察?查户口本呢?要不我拿给你?”   三叶抬起头蹙眉看他一眼,又继续记笔记。   孟映生的面上倒是不见丝毫怒意,还开玩笑,只是语气冷淡:“我要你户口本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周世俊情绪失控的站起来:“那你他妈的比比……”   一旁的周父寒声警告:“世俊!”   周世俊坐回去,手在乱糟糟的头发里抓了抓:“就他妈一朋友。”   孟映生注意到他那头发里有很多头皮屑,油腻腻的,三五天没洗头发了,衣服却没什么褶子,天天换。   就是不洗头。   而且他的黑眼圈很重,几天没睡好觉了。   孟映生示意三叶都记下来,他又问:“你那个朋友人呢?联系他问问看原来的车主是谁。”   周世俊脸上的肌肉隐约抽了一下,他直接就说:“联系不到。”   孟映生眯了眯眼,小子,你心里有鬼。 第16章   孟映生回到房里,上网搜最近三天内的新闻,没有收获,他往前推时间,改成一星期。   周父的脑子里有坑,还是深坑。   家里出了灵异事件,还想着什么企业,名利,股票,只要及时报警让警方介入调查,多多少少都能查出些名堂,结果呢?不查,真相不重要,只想送走。   搞笑,不查清楚来龙去脉怎么送?   至于两个小辈,一个比一个奇怪,他们脑子里倒是没坑,不过心里有鬼。   尤其是周世俊,易怒焦虑,整个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孟映生退出网页清理内存:“叶子,你看什么呢?脸都快贴到手机屏幕上面了。”   三叶把手机拿到师傅眼前。   孟映生扫了眼:“周世婷的八卦新闻?”   三叶点点头,她搜的都是热搜,话题度比较高的一些信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明星除了炒作,被炒作,还能有什么新闻?”   孟映生站在窗户那里往下看,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安宁,他点了一根香,用手挥了挥,成线的白雾一点点散开。   三叶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孟映生神秘兮兮:“师傅在把人心里的小鬼引出来。”   三叶似懂非懂。   闲着也是闲着,还是画符吧,她想。   孟映生感叹,这年头,勤快又乖巧的徒弟真的很少了,关键还有一技之长,他是赶上了时候,老天爷待他不薄。   三叶画符的时候,孟映生在旁边围观,面上不知不觉出现迷弟的表情。   手机刚响,孟映生就接了,脚步飞快的走出房间,上客厅去接,怕打扰到小徒弟。   画符既看重手感,也要讲究身心合一。   楚白相完亲了,来找孟映生吐槽。   “老孟,还真让你蒙对了,方家那丫头没看上我,卧槽,我还想着委婉点,不能让人哭鼻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一坐下来,屁||股还没捂热呢,她就对我亮刀,刷刷刷的,刀刀致命,说我性格浮夸,长得妖冶,这些吧我承认,但是她竟然说我风流,我风流吗?我哪一段感情不是认真开始,认真结束的?”   孟映生在沙发上坐下来,手机搁一边。   “喂?喂!hello?”楚白呵笑,“老孟你再给我装聋作哑,我就去调||戏你家小徒弟,她长得貌美如花,还那么乖,我早就想……”   孟映生也笑,护犊子的说:“你试试。”   那头的楚白心想,哪天我就试试,看你老孟怎么整,他嘴上正儿八经的说:“玩笑玩笑,都是自家人,我拿她当妹妹。”   “方家虽然没落了,在道界的地位却不比你家差。”孟映生靠在沙发里,他微阖眼帘,手指指缝交叉着放在腹部,“方小如自小靠自己升到三级驱鬼师,你才一级,她能看得上你才怪。”   楚白不要脸的说:“我有颜啊。”想攀上他的小姑娘多的是,随他挑。   孟映生说:“她也有。”   楚白的脸狠狠抽了抽,那还真是。   “算了,反正我不想跟谁定下来,谈崩最好,这样我也能跟家里交差,继续玩我的。”楚白,“我接了个委托,在你住的地方附近,完事后过去找你喝酒啊。”   孟映生说:“我在外头。”   楚白顿时失望的啊了声,还想一起打个游戏:“办事儿?”   孟映生:“嗯。”   楚白随口问在哪儿。   孟映生抛出个信息点:“周家。”   “哪个周家?”楚白说,“说仔细点,没准我能帮你点忙。”   孟映生不抱希望:“知道周世婷吗?”   女的,美女,身材纤瘦,五官冷艳,内心高傲,有比较强的事业心,知道自己要什么,不会为感情要死要活,偏理性,这是楚白根据一个名字感觉出的一些信息,他的记忆飞速运转,没有相关信息。   那就是不认识。   通话结束没多久,楚白打电话过来:“老孟,我看照片才想起来了点东西,去年什么时候忘了,我在一酒会上碰过那妞,她想上我的车,我没让。”   孟映生有点意外:“这不像你楚少的做事风格。”   楚白的语气里尽是嫌弃:“她长了张很丧的脸,我怕她把衰运带给我。”   孟映生挑眉:“丧?”   楚白啧啧:“丧啊,眼白多,眼球小,位置偏上,死鱼眼,两眼无神。”   孟映生回想周世婷那张脸,给出中肯的评价:“我看着还行。”   楚白玩世不恭的笑:“那是因为你是在道观里待久了,见的女人少,是个都觉得好看,可爱。”   孟映生:“……”   楚白啪嗒一下按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嘬两口:“其实当时我大哥也在场,他说那妞是煞星入命,谁沾谁倒霉。”   “我大哥是玄学中的高手,不服不行。”   “委托人是她?那你小心着点,别沾到她的霉运。”   孟映生若有所思。   周家不是小门小户,拥有自己的公司,周世婷算是千金小姐,还需要攀上楚白?   他想起来了个事,楚家的产业多且杂,哪个领域多少都有涉及,其中可能有什么影视公司。   外面有骂声,孟映生的思绪被打乱,他透过窗户看到楼底下的泳池。   周世俊在泳池边的太阳伞底下躺着喝红酒,穿的花花绿绿泳裤,光||着个膀子,白花花一片,没什么肌肉,全是肥的,平时缺少锻炼。   给他扇风的是个女孩,好像叫阿青,是周家的下人,时不时被他掐一下胳膊,拧一把大腿,嘴里还骂骂咧咧。   女孩不敢有怨言,也不敢躲开,更不敢反抗,只是像伺候祖宗似的伺候着周世俊。   孟映生皱了皱眉。   周世俊这小子挺不是东西。   他看了看点的香,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再等等。   两点多,楼下传来巨大的声响,地动山摇,让人心惊胆战。   卫生间里的孟映生让三叶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并叮嘱她不要冲动。   三叶趴在楼梯边往下伸头,看到周世俊在客厅里发疯,沙发,椅子,茶具,瓷器被他砸的乱七八糟,他就站在一片狼藉里面揪住一个女孩的头发拉扯。   视野里多了周世婷跟爸妈的身影,三叶冲下楼的动作顿住,她退回楼上看后续。   周父严厉的问:“怎么回事?”   周世俊粗声咒骂:“这贱货偷了我的玉!”   女孩一个劲的摇头,哭着说:“没有,我没有,先生太太,我没有偷玉,我真的没有偷……”   周世俊一巴掌扇了过去,猩红的眼睛暴突:“不是你是谁?”   女孩被打的嘴角出血,哭的更厉害了,周围的保安跟其他下人都把头偏到一边,不忍心看。   他们也是下人,不是主子,只能管好自己,管不了别人,没那个本事。   除了同情,他们也觉得奇怪,少爷平时不高兴了就骂两句,从来没这么疯过。   以前什么东西不见了,他顶多让下人找一下,找不到就算了,不当回事。   现在像变了个人。   不对,不是现在,是两天前。   突然变得情绪很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动手,还有些神经质。   周世俊一口咬定是女孩进他房间偷了他的玉。   周世婷的脸上闪过厌恶,不冷不热的说:“阿青来家里好几年了,手脚一直干净,不可能偷东西。”   周母说:“是啊世俊,阿青是个好孩子,你先冷静一下,跟妈说是什么玉,妈让刘伯带人给你找找。”   周世大力踹开桌角:“找什么找,就是她偷的!”   周世婷来了句:“神经病。”   周世俊恶狠狠的瞪了过去:“你说什么?”   周世婷抬头:“我说你神经病,你在女人身上花了不知道多少钱,送珠宝送首饰,我就没见你眨一下眼睛,现在为个玉把家里弄的天翻地覆,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周世俊作势要冲上去打她。   “好了!”   周父板着脸呵斥,“最近家里还不够乱的是吧?不想过了就都滚蛋!”   周世俊急促的喘息,他愤怒的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瞳孔放大,面部扭曲,整个人都极不对劲。   周父说:“世俊,既然你妈跟你妹妹都替阿青说话,那就说明她的为人是信得过的。”   周世俊咆哮:“那我放在卫生间里的玉呢?”   “你们宁愿相信个下人,也不相信我是吧?行,他妈的真行!”   周父的脸色难看,周母只是叹气。   周世婷垂着眼皮,一言不发。   女孩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先生太太,我真没有进去过,我可以发誓的,如果我拿了,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被雷劈死,不得好死,我没有拿,我没有……”   她不停的说自己没有进去,没有偷拿玉。   周世俊狰狞着脸喘息,如同一头濒临崩溃的兽类:“你没进去,难不成我房里进鬼了?”   三叶的眼睛猝然睁大,周世俊的身上竟然慢慢出现了一圈鬼气。   他杀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3╰)谢谢小天使们的厚爱 第17章   三叶赶紧把见到的一幕告诉了师傅。   孟映生看一眼窗台,香已经燃尽,只留下一撮灰烬。   他点的不是安魂香,是恰恰相反的引魂香。   心里有鬼的人闻了,会焦躁不安,情绪失控后暴露自己内心的阴暗。   可惜废一炷引魂香,只跳出了一个周世俊。   “那玉是灵器,挡住了他身上的黑气,玉没了,黑气就慢慢出来了。”   孟映生眯着眼睛说,“玉不会自己长脚跑,整栋宅子里没有孤魂野鬼,只有一种可能,人为的。”   三叶呆愣的微张唇。   人为的?那会是谁呢……   孟映生揉了揉她的头发:“知人知面不知心。”   三叶下意识要说点什么,又没想出来内容,她闭上嘴巴抿了抿。   孟映生捋捋额前的碎发:“现在确定周世俊身上有命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鬼车有关。”   他弯下腰背,低着头凑在小徒弟耳边说:“这样,小叶子,你照师傅说的做。”   三叶的耳朵痒痒的,她往旁边躲。   孟映生把她提了回来:“躲什么,师傅又没口臭。”   三叶:“……”   不多时,三叶出现在那个叫阿青的下人面前,给她一包纸巾。   角落里的阿青轻声说谢谢。   三叶问道:“为,为什么不走?”   “走?”阿青擦眼泪的动作一顿,漠然的说,“去别家还是一样,下人就是下人,太太给的钱比别家要多很多,反正都是干活,不如留在这里。”   三叶的脸上出现几分惊讶,这个姐姐跟客厅里的时候有点不同,不是个只会哭的人,她什么都看得透。   阿青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小妹,看在你给我纸巾的份上,我多说一句,你跟你师傅快点走吧,像那个老道长,还有之前的几位道长那样,拿到一点钱就可以了,你们是解决不了麻烦的。”   三叶说:“我们不,不是……”   话尚未说完整,阿青已经走了。   三叶想说,我们不是骗子。   她拿出师傅的天珠看看,没看出什么东西。   当天珠到了孟映生手里,他就看出了一丝灵气:“玉在她身上。”   三叶愣住了。   她拿出记事本,快速在本子上写了一段。   【师傅,阿青发过誓的,她说如果她拿了玉,就被车撞,被雷劈,不得好死。】   孟映生摩|挲几下天珠:“两种心理,一是从来不把那种誓言当回事,随便发,二是在社会底层打拼,死对她来说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艰难的活着,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可以发毒誓来诅咒自己。”   三叶不说话了。   “心态和三观很重要。”孟映生说,“永远不要跟别人比惨,不管你有多惨,这个世上都会有比你更惨的人,也不要比幸运,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就行。”   三叶半响轻声喊:“师傅。”   孟映生侧低头:“嗯?”   三叶抱住师傅。   胸口多了个黑色脑袋,裹挟着淡淡的香味,孟映生的身子僵硬,他下意识就把怀里的柔||软推了出去。   三叶没站稳的摔在沙发里,摔的头晕目眩。   “师,师傅,我,我不,不是想,我……”   涨红了脸,她气馁的垂下脑袋,眼眶有点湿润,话都说不好,三叶你真笨。   一只大手伸过来,发顶被按住,三叶怔怔的抬头。   “对不起啊。”   孟映生尴尬的说,“师傅不是故意的,师傅就是不习惯。”   “你突然来那么一下,师傅不能适应,下次你再想那么来,提前说一声,让师傅有个心理准备。”   三叶傻眼,还要心理准备?   “要啊。”孟映生咳两声,“师傅在道观里待了二三十年,过的是出家人的生活,这才下山几个月,什么都需要适应,懂?”   三叶噢了声:“懂。”   懂就好,孟映生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解释过去了,他摸摸小徒弟的乌黑发丝:“师傅知道你是好孩子,也知道刚才你是想表达感激之情。”   三叶抿住嘴角。   孟映生瞥一眼,又去瞥,怎么了?难道不是?   三叶突然转身去了卫生间。   孟映生:“……”哭鼻子去了。   他摇头叹息,情绪很容易被牵动,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   天黑前,孟映生用一个鬼打墙从阿青那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青承认玉是自己偷的,也说了原因。   来到周家的当天晚上,阿青就被周世俊欺负了,在那之后隔三差五的经历一次,她想走的,却不能走,周家给的钱多。   除了周世俊,周家的其他人对她都挺不错,别的下人跟她相处的也还可以。   这也是她待下去的原因之一。   最近几天,阿青捕捉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周世俊虽然看起来跟平时没多大区别,还是好吃懒惰,打游戏泡妹,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但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时不时的拿出一块玉摸两下,她觉得很不对劲,就在暗中留意。   结果被她发现周世俊这几天只是换了衣服,没洗过澡,也不洗头,晚上房里的灯开到天亮。   车库里的怪事她是知道的,可是周家的其他人都不像周世俊那样,好像鬼就在自己身边,随时都会杀掉自己,却又不敢走,只能靠那块玉保命。   阿青就抱着一丝希望想,要是真的有鬼,那她把玉偷走,周世俊没了东西保护,鬼就会出来把他杀掉。   周世俊死了,她就可以继续在周家待下去,有一份满意的工资,还不会被欺负。   于是就有了下午的事情。   孟映生点燃一张符往空中一抛,鬼打墙消失。   阿青跌跌撞撞的跑了。   孟映生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头,这孩子的心理已经不健康了。   眼下更重要的是查到周世俊身上的鬼气是哪儿来的,看他的言行举止,不像是那辆车原来的车主。   孟映生看小徒弟在发呆,他伸手挥挥。   三叶回过神来,仰起头询问:“不,不能摆回,回魂阵?”   “要在事发地摆才有用,就是人死的地方,那里的阴气最重。”孟映生边走边说,“去试探试探周世俊,恐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酵,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比下午还要差很多,不能受一点刺激,正是最适合套他话的时候。”   三叶小跑着追上师傅。   孟映生去敲门没反应,他正要去问周家的下人,就看到斜对面的房门打开,周世婷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世婷撩了撩肩头的长发,很随意的问:“孟天师,你找我哥?”   “是啊。”孟映生说,“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周世婷走过来敲敲门:“哥?”   放下手,她平淡的说:“我哥不在房里,他要么在健身房,要么在游戏厅。”   孟映生当下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问了下人,得知周世俊出门了,面色立即变了变:“什么时候的事?”   下人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我当时在拖地,没看挂钟,不太清楚。”   这一出惊动了周父周母,他们把所有下人跟保安都叫到客厅,问了知道儿子是五分钟前出的门,一个人出去的,开的他以前买的那辆法拉利,也是最宝贝,开的时间最久的一辆车。   孟映生说:“打电话叫他回来。”   周父让福伯打,福伯说没打通。   虽然电话没打通,周父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儿子从小就喜欢玩,要不是车库出了诡异的事情,还是他自己买的车,他不敢出去,怕在外面碰到什么事,不然早跑没影了,十天半个月不回来都是正常情况,回来多半是没钱了。   见年轻人似乎很烦躁,周父不解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孟映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说:“你儿子这时候出门,凶多吉少。”   周父闻言手一抖,差点打翻茶杯,他站起来,厉声说:“天师,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孟映生说:“周老先生,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周父看出事情的严重性,他赶紧派人去找,还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资源。   孟映生坐到沙发上揉额头。   三叶在旁边坐下来,看师傅很烦,她就乖乖的保持安静,不发出声音。   周世婷走过来问:“孟天师,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跟我哥有关,也跟鬼车的东西?”   孟映生:“找到你哥再说。”   周世婷转身上楼。   孟映生撩起眼皮,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周世婷的背影,又垂下眼皮继续揉额头,如今这世道,驱鬼师这个行业越来越难混了。   查案子不是刑警的活吗?真的是……   周世俊一直没回来。   周家被一种难言的可怕氛围笼罩,周父不时的擦眼泪,周父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周世婷陪在他们身边,偶尔安慰两句。   下人们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包括阿青,一个个的都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生怕自己的工作黄掉。   时间分秒流逝,八点,九点……十一点,十一点半。   周世俊还是没有回来,也找不到。   不知不觉的,午夜时分到了,孟映生三叶一行人去了车库。   灵车再次出现的时候,众人看到一直没回来的周世俊坐在副驾驶座上。   他死了。 第18章   周世俊的死就像一颗炸|弹,在周家所有人的心里砰然爆炸。   周父遭受了巨大的挫败感,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什么股票,生意,媒体炒作全都不管了,一心只想查出事情真相。   人就是这样,不到那个时候,分不清哪个才是最重要的。   可悲的是,往往分的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周家人心惶惶的时候,孟映生在车库里。   整个车库除了鬼车,尸体,就他跟三叶,接近死寂。   周世俊活着出门,却死在自家车库里,监控画面里没有他的身影,见鬼了。   孟映生绕着车用朱砂画了个圆,防止邪灵作怪。   他探身进副驾驶座,打算检查周世俊的尸体,就在这时,一双一次性手套从后面递了过来。   孟映生往后看。   三叶说:“群,群里下载的公告上,上面有,有,有写。”   孟映生伸手去接手套,他啧了声,瞧瞧这道具,多到位啊,越来越像刑警了。   竟然是在群公告里面看到的,那就说明道界有扩展业务的信心跟野心,公然跟警方抢饭吃,牛逼。   孟映生戴上手套在尸体上面一通翻找,很快就找到了一样东西,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再搞清楚一件事,这个单子基本可以收尾了。   孟映生摘了手套塞垃圾袋里,突兀的问:“小叶子,你有好姐妹吗?”   三叶有些难过的摇头,没有。   “不要紧。”孟映生安慰道,“有时候有,还不如没有,待会儿师傅要试着招周世俊的魂魄,你在东南方向点三根蜡烛。”   他将蜡烛递过去,叮嘱道,“千万不能让蜡烛灭了。”   三叶严肃的应声:“嗯!”   孟映生烧了张招魂符,掐决念完符咒之后,他半阖眼帘喊周世俊的名字。   “周世俊……周世俊……周世俊……”   呼唤声一直在车库里持续着,让人有种诡异的感觉。   三叶不怕鬼,多恐怖多血腥都不怕,但师傅始终维持一个音调的喊声让她有点头皮发麻,她抓抓头发,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让自己好受点。   不多时,闷热难耐的车库里多了一阵阴风。   三根蜡烛剧烈摇曳,三叶连忙蹲下来用身体护着,等她抬起头时,师傅已经招回了周世俊的一魂一魄。   周世俊是听到呼唤声飘过来的,他全身僵硬冰冷,脸泛着乌青色,满脸死气,眼神空洞,直挺挺的飘在半空。   孟映生说:“知道自己死了吗?”   周世俊没有反应。   孟映生伸手指了指车:“副驾驶座上的就是你。”   周世俊还是那个样子。   孟映生不快不慢的说:“你前段时间买了辆二手跑车,那车是鬼车,你开回家就开不出去了,你不但坑了家里人,还把自己坑死了,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   话落的同时,他屈指点向周世俊的眉心,一道白光闪过,转瞬即逝。   周世俊的脖子开始缓慢的转动了起来,喉咙里也发出了嘶哑浑浊的声音:“我……死……了……”   “对,你死了。”孟映生面对着死去的周世俊,“现在你跟我说说,你死之前都遭遇了什么?这辆鬼车是谁给你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被你给杀了。”   不远处的三叶认真护着三根蜡烛,师傅交代的事她都要做好,不能添乱,所以她没有分神去听周世俊说了什么。   只要能尘归尘,土归土就好。   .   凌晨三点左右,客厅静的过了头,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只有周家人在场。   周父周母眼睛红肿,都是一副悲伤过度的样子。   周母不能接受白天还活蹦乱跳的儿子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们家到底是怎么了?原来一直都好好的啊,一直都好好的……”   坐在旁边的周世婷握着母亲的手,轻声说:“妈,哥看到你这样,他也会难过的。”   周父颤抖着手拍桌子:“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世俊已经去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查清真相!”   孟映生瞥了眼老人,鬼车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就立刻调查,悲剧不会发生。   这话他不打算说出来,没有意义。   周父擦擦眼睛,叹口气道:“孟天师,你说吧。”   孟映生说:“周老先生,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都是已经通过我的方式确证过的,不是我的假设跟猜测。”   周父嗯了声,从发现儿子出事到现在的三小时内,他动用了所有资源,还是查不到什么东西,时间太短了,警方也没有参与进来。   “你儿子有个网友,叫王志,俩人是在游戏里认识的,之后加了微信,有一次他在群里提了要买车的事,王志就给他推荐了那辆二手跑车。”   孟映生说,“前些天跑车变鬼车,你儿子发现自己被坑了,就一怒之下去找王志算账,想问他为什么害自己,王志却说什么都不知道。”   “俩人起争执的时候,你儿子失手把王志推倒了,后面的地上正好有半截铁管,直接扎穿了他的脖子。”   “杀了人,你儿子心里慌,回来以后一直躲在家里,白天丢的玉是他用来对付鬼的,他自己吓自己,觉得王志的鬼魂跟着他回来了,会要他偿命,丢了玉以后他认为自己完了,才会失控成那样。”   周母听傻了,脸上的眼泪都忘了擦。   周世婷似乎也傻了,一动不动的坐着。   周父好一会儿才出声:“是王志的鬼魂回来找我儿子索命?”   孟映生却摇头:“不是。”   “王志的鬼魂没有跟着你儿子回来,他只带回了一丝鬼气,也称阴气,对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真正让他精神错乱的是他内心的恐惧。”   周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来回走动:“那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孟映生说:“他死于一个约定。”   周父的身形猛地顿住:“什么约定?”   孟映生舔了舔发干的唇。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三叶捕捉到师傅的小动作,立即把水杯递了过去。   孟映生喝两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其实鬼车不是在找替死鬼,而是在等一个特定的人。”   周父脑子不够用:“等谁?我儿子?”   “不是。”孟映生语出惊人,“是你女儿,周世婷。”   周父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不敢置信的去看女儿,之后又转过头看孟映生,声音都变了:“天师,你搞错了吧?”   这会儿的周父没有半分成功商人的威严跟架势,就是个已经失去儿子,不想再失去女儿的可怜父亲,他的眼里抱着一丝期待,希望孟映生点头说只是搞错了。   周父再也受不了一点打击,但现实不会让他如愿。   孟映生看着一言不发的年轻女人:“周小姐,你还打算什么都不说吗?”   周世婷终于开了口:“说什么?”   她嘲讽的说:“我以为请来的是个高人,可以把鬼车送走,结果也是个骗子,只会胡说八道。”   孟映生看了眼小徒弟。   三叶会意的拿出一样东西放到桌上。   那是个红绳子,上面串着一个玉雕的小羊,从绳子的色泽跟磨损程度来看,有些年头了。   周父周母一眼就认出是女儿满月时给她买的手链。   孟映生说:“这东西是我在尸体身上找到的。”   见父母都看过来,周世婷说:“那手链我很久没戴了,就放在我房间的抽屉里面,不知道哥什么时候拿走的。”   孟映生笑了笑:“周小姐,你好像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驱鬼师,能看见鬼。”   周世婷的脸色有了一丝变化。   孟映生凑在年轻女人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你哥就在你旁边看着你。”   周世婷的脸色完全变了。   像是在回应孟映生,客厅里仿佛刮进来了一阵阵阴风。   周世婷的身子轻微颤抖。   其实周世俊的一魂一魄已经被阴差带走了。   孟映生利用的是人的心理作用。   他觉得周世婷最大的错误是低估了他的业务水平,以及敬业精神。   “周小姐,这条手链跟了你多年,上面有你的气息,你趁你哥神志混乱的时候把手链放他身上,导致他替你死。”   顿了顿,孟映生说,“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周世婷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周父的胸口大幅度起伏:“婷婷,天师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世婷的语气很平静:“是真的。”   周父后退几步踉跄着跌坐回了沙发上面。   周母声嘶力竭的扑到女儿身上又哭又打,怨恨的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周世婷全程不反抗也不说话。   前段时间她在外地演出,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男的坐在一辆跑车里面对她招手,叫她上车,说等她很久了。   周世婷起初没当回事。   直到第四次从那个梦里醒来,她才想起梦里的人是谁。   那男的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也是条件最好的那个。   父母都在国外定居,人长得英俊,温柔体贴,事业有成。   找不到缺点。   这恰恰就是周世婷不喜欢他的原因,感觉自己被衬托出一身缺点。   但她不拒绝也不接受,就那么吊着对方。   两年前,周世婷开始进军演艺圈,她是舞蹈演员,不是科班出身,在圈子里并不顺利。   一天下午,那男的给她打电话,说第二天是他生日,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陪他吃一顿饭。   她在电话里说会去,并让他在某个路上等。   其实她根本就不打算去。   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那天她拍戏受挫,遭到工作人员跟其他演员们的议论,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心情也很抑郁,想让一个优秀的男人被她晾一晚上,得到一时的畅快。   那人一直在那个地方等她,结果被一辆卡车撞到,出车祸死了。   由于只是普通事故,因此当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而他们算不上恋人的关系也没人知道,对方的死没有给周世婷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她很快就忘了。   两年后突然做起那样的梦,对方当年开的那辆车跟她哥后来买的那辆一模一样,是同一个牌子,还是同一辆?   周世婷希望是前者,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是诡异的梦持续在做,周世婷没办法不去多想,根本不可能继续演出。   就在那时候,家里给她打电话,说了鬼车的事。   鬼车会在午夜出现,那个人出车祸死亡的时间就是午夜。   所有跟他有关的记忆都变得可怕起来。   家里找了好几个所谓的高人,却没有什么用,周世婷被噩梦折磨,不得不自己在网上搜寻,她只想尽快把车送走。   不然她的生活会全部毁掉。   昨天中午睡觉,周世婷梦到那个人说一直在等她上车,等不及了,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想到让周世俊代替她这个方法,也成功在网上搜到了相关的资料。   从始至终都没想把一切告诉请来的驱鬼师。   或许对她来说,那件事的确是她虚荣心作祟,说出来等于自己牵手撕烂自己脸上的完美面||具,她潜意识里不想被人知道。   现在她哥死了,车却没有消失,还在等她上车。 第19章   孟映生要求周世婷赴约,否则送不走那辆车。   周世婷不出声。   孟映生起身,理了理领口说:“那你就等着他来找你吧。”   三叶懂师傅的套路,会意的上楼去拿他们的东西,做出一副准备打道回府的样子。   周世婷坐在沙发里,浑身僵硬。   耳边是父亲的惊喊声,她慢慢转过头看去,母亲晕倒了。   一团乱。   三叶跟孟映生走到大厅门口时,后面响起声音。   “赴约,赴什么约?我只是说我会去,没让他等一晚上,他出车祸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都已经过去两年了,为什么还要来我家?”   周世婷抠着手指,目光放在虚空一处:“要不是因为他缠着我不放,我不会在事业上升期推掉所有通告,每天神经兮兮,家里也不会出这些事。”   孟映生摇摇头,这个女人进了一个死胡同却不自知:“他本来只是留念阳间的你,魂去了地府,执念却附在出事的那辆车上面,一直在等一个见你的机会,两年里你从来没有去看过他,也没有想过他,执念渐渐混杂进来了怨,恨,邪恶。”   周世婷抠手指的动作一停。   多行不义必自毙,孟映生懒得多说:“周小姐,天亮的时候给我一个答复。”   黎明到来前,躺在沙发上的孟映生突然睁开了眼睛。   三叶睡眠浅,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连忙爬起来,打着赤脚跑了出去。   开了房门,孟映生快步沿着走廊往前走,他听着后面跟上来的脚步声不对,侧头丟了句:“回去把鞋穿上。”   三叶默默的折回房里穿鞋。   孟映生了地下车库,他挠挠眉毛,想骂人。   周世婷开走了那辆车。   确切来说是被附身的周世婷。   三叶轻喘着气问:“怎,怎么办?”   孟映生拿黄纸快速画了个符祿。   三叶一眼不眨的看着符祿,下意识在脑子里描摹。   不到一分钟,符祿上面就多了一层淡淡的灰光。   孟映生屈指一弹,符祿飞了出去,他说:“跟着符走。”   三叶好奇的问那是什么。   孟映生说:“鬼火。”   三叶停下脚步,眼睛瞪大。   孟映生弯腰低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傻孩子,说什么都信,师傅骗你的。”   三叶:“……”   孟映生摸两下小徒弟的头发:“活人有自己的气味,死人也有。”   三叶似懂非懂。   “周世婷不肯赴约,还找自己亲哥代替,这事惹怒了车主,他从地府爬上来了。”   孟映生边走边说,“师傅没猜错的话,他附身在周世婷身上,开车去了他们约定的地点,打算弄死周世婷,带她一起走。”   三叶打了个冷战。   孟映生说了几句话,人心是肉做的,做人要善良点,死后在地府过的怎么样,全看生前的表现。   千万不要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只是另一个开始。   三叶嗯嗯,师傅说的都对。   天就快要亮了,师徒俩一路跟着飘飞的符祿奔走,在榭雨路找到了那辆跑车。   周世婷站在路边,背对着他们。   孟映生出了一身汗,夜风一吹,从头凉到脚,他捋了捋额前的湿发:“兄弟,鄙人姓孟,你可以叫我孟天师。”   没回应。   刚从地府爬上来,事情又被人打断了,难免有些狂躁,需要人好好劝一劝说一说,最好再哄一哄。   所以孟映生就来了个简单粗暴的,他的周身白光乍现,凝聚成的斩魂剑悬在半空,剑尖直指周世婷。   “你杀了她,去了地府,她照样不会喜欢你。”   “周世婷”突然转过身,眼底全是疯狂扭曲的光芒,发出的声音是男人沙哑的声音:“我等了她两年,整整两年,她就是不来看我,她一次都没有来过。”   孟映生只是个旁观者,能说的无非就是无关痛痒的话,他也这么说了。   “说明她不是你的那条道,你搞错了,一错到底,没来得及换道走,这辈子你只活到二十七岁就死了,英年早逝,下辈子重新开始,争取别再遇到她,活的长一点。”   “我不甘心,那晚她说会过来陪我过生日,叫我在这里等她,我一直等,她骗我,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孟映生说:“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不会遇到几个渣呢?”   三叶满脸惊讶,师傅连这种话都会说。   孟映生感受到小徒弟的不可思议目光长远,不禁庆幸,还好功课做的多。   他常年在道观里生活,几乎与世界脱轨,下山后恶补了一番,这才勉强跟上社会大众的节奏。   不努力是不行的。   孟映生不动声色的念起清心咒。   周世婷的面部变得狰狞扭曲,脖子上的青筋暴突,她抱住头痛苦的嘶吼了几声就晕倒在地,随后她的身体里飘出一个男人,长得高大英俊,穿的是生前的衣服,一身深蓝色西装,里面配的是条纹衬衫,领带整洁,打过蜡的发丝后梳,整个人看起来仪表堂堂。   哪怕是鬼,也是个帅鬼。   本来打算跟喜欢的人去吃烛光晚餐,怀着雀跃的心情等待她来赴约,结果却等来了死神。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意想不到。   孟映生念完清心咒说:“她欺骗你,玩|弄你对她的感情,你不幸出车祸,现在她哥死在你的怨念之下,她家里也差不多完了。”   男人的眼睛血红,周身黑气暴涨。   孟映生看天色,时间不多了:“给你两条路,一,周家的事就此作罢,你回地府受刑,刑满后投胎。”   “二,我们比划比划,不过,我下手没轻没重,你一旦被我的斩魂剑劈中,就会魂飞魄散,那可就没有下辈子了。”   “想想你的家人,幸苦把你养大,没等到你给他们尽孝就算了,你还要为了生前的怨恨,放过重新改造后去投胎的机会,等到几十年后在地府见到,你有脸?”   男人的眼神闪烁,似乎是在犹豫。   孟映生趁机出手,一剑朝着男人身上劈去,直接将他身上的怨气劈散。   男人反应过来时抬手抓住剑刃,又像是被烫到似的惨叫着松手,他的那只手剧烈颤抖着,西装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烂掉,先是半条胳膊,然后是半个身子,整个身子,褪下生前的外表,露出腐烂发臭,肢体扭曲的尸体。   三叶看到男人的眼睛里爬出尸虫,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孟映生立刻按住小徒弟的肩膀,让她转过身,背对着浑身爬满尸虫的那位仁兄。   怨气散去,生前的所有如潮水般像男人涌来,他出现了短暂的愣怔,脸上有快乐,痛苦,悔恨,遗憾,愧疚,表情变幻不停。   孟映生烧了张中级驱鬼符,淡淡的说:“人一死,阳间的一切就跟你没关系了。”   燃烧的符箓飞过来,男人的身体在逐渐消失,他没反抗,只是自言自语:“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托梦给她,告诉她说我等不及了,她却让她哥替她赴约,两年前的午夜我死了,她不来,两年后的午夜她还是不来……”   他看着晕倒在地上的女人,眼里流出血泪,下一刻他阴森森的笑了起来,语气轻柔,嘴里的话恶毒,“我在地府等她,我要看她受多少刑。”   孟映生的额角渗出一丝冷汗。   感情那玩意儿这么可怕?活人被逼疯,死后更疯了。   在这场纠葛里面,周世婷最初的欺骗是根源,不喜欢干嘛还吊着?耍人玩,结果玩出了几条人命,毁了两个家庭。   天光出现在天边,天亮了。   随着男人的离开,周围的鬼气消散无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世婷醒来后就抱着膝盖崩溃的大哭。   三叶看看师傅,问要不要说点什么。   孟映生神情漠然,没什么好说的,死了的那个送走了,活着的这个就在良心的谴责里继续活着吧。   .   第二天,孟映生收到一条短信提示,剩下的六成酬金顺利到账,他数了数账户上的数字,露出满意的表情。   下山还没到四个月,已经有一笔可观的存款了,不错。   几天后,孟映生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有关周家的报道,周父心脏病发去世,周母在当天晚上就选择了自杀。   好好的周家就这么没了。   还真让楚白的大哥说对了,周世婷是煞星入命。   正因为她当年留下了那样的因,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果。   害人害己。   至于王志,尸体找到了,没想到随着他的死,一起|性||侵|未成年虐待致死的悬案浮出水面,时隔八年终于破了。   不论是那个男的,还是周世俊,王志,周世婷,或者是这个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做错了多少事,死了就要受到多少刑罚,这个不归他管,地府有账簿,记的一清二楚。   哪怕是丢个垃圾,劈个腿,当个小三。   放下手机,孟映生阖着眼帘揉了揉额头,他打算出去逛逛,散散心。   三叶不去,她在做夹心饼干,第一次做,需要摸索着来。   孟映生凑过来看了看,不懂:“晚上别做饭了,师傅在外面吃,你要吃点什么,给你捎回来。”   三叶停下揉面团的动作说:“我,我都可以。”   孟映生闻言多看了两眼他的小徒弟,听话,还好养活,越看越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小伙伴们明天见。 第20章   钱越山跟两个小伙伴在水塘里摸鱼,也摸河瓢,摸一个就往岸上丢,彼此都晒成个煤球,谁看谁都是一脸傻逼样儿。   一个煤球咦了声:“越山,那不是那谁吗?”   钱越山脚踩到了个大的,不确定是河瓢还是石头:“那谁啊?”   二胖一时脑缺氧,名字到嘴边还打了个弯跑了回去,他急躁的搔搔头:“就那谁,特吊的那个。”   钱越山一听就嗖地转过头,果然是三叶她师傅。   还是打个招呼吧。   这大腿粗着呢,就算不抱,也别跟对方过不去,没必要放着好日子不过,给自己找不痛快。   钱越山想通了就抹把脸,露出两颗小虎牙:“孟天师去市里啊?”   孟映生的脚步一顿,侧头看了过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似的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直接把钱越山看凉了。   人是驱鬼师,能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   难不成这里有?   孟映生说:“塘里有水猴子。”   钱越山的脸僵了僵:“不能够吧?这水塘我打小游到大的。”   他问旁边的小伙伴:“二胖,你听说过这塘里有水猴子吗?”   二胖摇头,笑的满脸肥肉直颤:“我都不知道在塘里面撒了多少泡尿,要是有水猴子,还不得早就咬死我了。”   哗啦水声响,一板寸少年从水里冒出头,恶心的干呕:“二胖,你恶不恶心啊你?”   “童子尿童子尿,无毒无污染。”   “……”   钱越山看三叶师傅没走,他就笑不出来了:“天师,真有啊?”   孟映生说:“刚才水猴子就在你脚边。”   钱越山一脸卧槽。   他往塘里瞥,水面波光粼粼,水底……   卧槽卧槽卧槽!   孟映生说:“那猴子是最近从别的塘里爬过来的。”   钱越山三人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三更半夜的,一个浑身长满长毛的怪物从一个水塘里爬起来,一路爬到另一个水塘,他们都在大太阳底下打了个哆嗦。   我去!太恐怖了吧!   孟映生用张符祿驱走水猴子,只得到了三条大鲤鱼,还有一小盆泥鳅。   这生意他亏大了。   “鱼是野生的,泥鳅也是野生的,外面买不到,还有,我们三,”钱越山指指两个小伙伴,指指自己,正儿八经的说,“都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孟天师你刚才那一手,等于是在为国家救了三个栋梁之才。”   “老天爷肯定给你记一功,你不亏,赚大发了。”   两个小伙伴偷偷对他竖起大拇哥。   能把牛逼吹的如此自然,又不失风趣,关键还高大上,厉害了。   孟映生一副关心的口吻:“钱同学,你学的什么专业?”   钱越山说:“计算机。”   孟映生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在学校里学的是吹牛逼呢。”   钱越山:“……”   钱越山把鱼跟泥鳅送到小楼房里面,闻着香味溜进了厨房,弯腰看烤箱里的饼干。   “巧克力夹心饼干?”   三叶点头。   钱越山吞咽口水:“小三叶,你师傅年纪大了,甜的吃多了对牙不好,我年纪还小。”   三叶的嘴角轻微抽了抽。   三叶把烤好的那盘给了钱越山,她拿出材料准备再做一盘。   钱越山美滋滋抱着一盒饼干出门,回去的路上他吃一块饼干,口感酥软香甜,感觉吃的是做饼干的人。   这想法忒邪恶,钱越自我唾弃:“要点脸行吗?”   唾弃完了,钱越山继续吃饼干,平时买的饼干他都是随便往嘴里塞,三叶做的他是一口一口吃,吃一口少一口,吃完就后悔,应该再吃慢点儿。   走的不止是胃,还有心。   试试吧,那么好一姑娘,不试对不起自己。   反正他皮厚,被拒绝也死不了,顶多就是蔫一段时间。   咱年轻,扛得住。   况且他好歹是个帅哥,公认的,从初中到大学,从来不缺姑娘追,头一次主动出击,应该不至于输的太惨烈。   钱越山下定了决心,风风火火的跑回去抄起纸跟笔写情书,刷刷刷就写了两行,思如泉涌。   到第三行末尾,思路突然枯竭。   钱越山写了几个字划掉,他咬|住笔杆发愣,半天都没憋出来一个字。   第一份情书就难产了。   .   孟映生去花鸟市场逛了逛,在金鱼跟小乌龟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他选了盆仙人球。   从店里出来时,孟映生的视野里隐约晃过一个人影,像极了三叶,他反应过来后却搜寻不到。   仿佛只是幻觉。   孟映生扫视四周,他皱了皱眉头,三叶跟他一样,都是被遗弃的,或许家人就在这座城市生活着。   夏天日照时间长,孟映生逛到七点,天还亮着,他去一家饭馆点了两个菜一个汤,吃饱喝足后让服务员叫来老板。   服务员一脸懵逼,客人衣着得体,气质出众,不像是没钱吃饭,想耍无赖吃霸王餐的样子:“先生,是我们的菜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   孟映生说:“菜不错。”   服务员更懵逼了,那你找我们老板干嘛?   孟映生笑着说:“是别的事。”   别的事是什么事?这里不就是吃饭的事吗?服务员狐疑的多看了两眼,找老板去了。   不多时,饭馆的老板是个中年美妇,保养的很好,她站在孟映生的桌前,客客气气的问有什么事。   孟映生起身拍拍老板的肩膀:“你这家店上下两层,装修风格很温馨,尤其是那楼梯……”   中年美妇没在意年轻人的举动,她下意识的看向楼梯,那是个装饰精美的木质楼梯,当年为了这款楼梯的样式花了不少心思。   此时,一个小男孩正在楼梯上拍打着一只花皮球,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周围没有看到他的家长。   中年美妇蹙了蹙眉心,这些员工做事太大意了,竟然放任小孩在那里玩耍,家长也是,自家孩子也不管?心可真大,万一摔下来了怎么办?谁承担的起那个责任?   本来饭馆里的生意一直就不温不火,再出幺蛾子,那就只能喝西北风去了。   “小朋友,那里不能玩球,快下来。”   中年美妇话音未落,就见小男孩的皮球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小男孩想要追,结果脚一滑,也随着皮球从二楼滚了下来。   “啊!”   中年美妇条件反射的惊呼,这楼梯很高,小男孩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手脚冰凉,摔落的小男孩忽然消失,又重新坐在了二楼的楼梯上,仍然在拍着他的花皮球,然后再次摔落,再次消失……   孟映生拿开按在饭馆老板肩头的手。   中年美妇眼前的一切随即消失,那个小男孩也彻底消失了,刚才的一切如同幻觉一般。   周围的服务员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老板,怎么了这是,刚才对着空气大喊大叫,还说什么小朋友,可这店里现在根本没有小朋友。   一楼二楼都是人,说什么鬼话。   中年美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知道今天遇到高人了,也知道这个客人要见自己的原因。   店里生意之所以不温不火,也完全就是因为那个楼梯,开业至今已经有十来个客人莫名其妙在上下楼梯的时候摔跤,走着好好的就摔了,毕竟是个不愉快的经历,下次就不会再来了。   想必就是因为那个小男孩。   中年美妇的态度从礼貌变得敬畏:“先生,你可以帮我把小孩送走吗?”   孟映生一派随和的说:“可以。”   中年美妇面上一喜,她是个生意人,方方面面都想的很周到:“我不会让先生白忙活,酬劳方面我现在就付给你。”   说着,中年美妇拿出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孟映生的唇角一勾,他优雅的笑了起来:“你看哪个方便,我都行。”   .   小男孩只是个简单的缚地灵,怨气并不大,孟映生走到饭馆外面,拿出一个铜铃轻轻摇动。   “叮铃铃。”   孟映生一手持铃,一手掐着法诀,半阖着眼皮说:“小朋友,到哥哥这里来。”   四周有人经过,听不清说的什么,只看到一个帅的不像话的男人在摇铜铃,都好奇的停下脚步观望,一个两个,渐渐的围成了一个圈。   小男孩还在二楼玩球,不搭理。   挺有个性的嘛,那也要去投胎了,孟映生掐诀的手指向楼梯方向一点,一阵狂风乍起。   大家伙都被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吓到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大风?”   “变天了?”   “天气预报里没说啊。”   “好诡异,我们走吧,别看了。”   “怕什么,这么多人在,能有什么事。”   “……”   站在门口的中年美妇和员工们只觉一阵阴风从屋里窜出,冻得他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头皮都跟着麻了。   孟映生点燃一张黄符往上一抛,燃烧着的符纸向天空飞去。   他一手插兜,一手懒散的挥了挥,低不可闻的说:“小朋友一路走好,下辈子别玩球了,在中国玩球没前途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V,会在中午更新,小伙伴们明天见撒。 第21章   孟映生离开的时候, 无意间扫动的视线一顿。   饭馆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有几个小摆件,其中有个瓷猫, 巴掌大小, 眼睛微微眯着,胖乎乎萌萌的,一副没睡醒的憨样。   只是那么一两秒的停留, 很有眼力劲的中年美妇就已经注意到了, 并且豪爽的找袋子把瓷猫装起来,亲手提给了年轻人。   孟映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不愧是生意人, 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   瓷猫虽然做工精致, 但毕竟不是什么古董。   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个厉害的高人,结识以后对自己一定是有利无害,中年美妇还想再送点东西聊表心意,她尚未有所动作, 就被年轻人的动作打断了。   孟映生递出一张名片:“女士,有困难随时可以找我。”   中年美妇伸手接过来看了看, 名片上写着驱鬼事务所,简单直白粗暴, 地址在郊区, 她慎重的收下:“孟天师, 你稍等一下, 我……”   孟映生打断:“我还有事。”   中年美妇知道他看出了自己想巴结的心思, 便适可而止的说:“欢迎孟天师下次带女朋友过来吃饭。”   孟映生的脚步停住:“女朋友?”   “那小猫……”中年美妇笑着说, “不是因为女朋友喜欢?”   孟映生想说不是,转而一想,不过是陌生人,没必要解释。   中年美妇看他没否认,就记在了心里,下回要是见到他的女朋友,得跟对方交个朋友。   孟映生打包了一份鱼香肉丝饭带回去,顺便把另一个袋子给小徒弟。   三叶不解的看看师傅,看看袋子,又去看师傅。   孟映生拎着葡萄去厨房:“自己拿。”   三叶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猫,她呆住了。   客厅里半天都没声响,孟映生探头,发现女孩抱着瓷猫一动不动,他挑眉:“怎么?不喜欢?”   三叶回神:“喜,喜,喜欢师,师傅。”   她面红耳赤的摆手:“不不是,不是喜欢师,师,师……”   越紧张,说的越不好。   “不急,慢点说。”孟映生笑着说,“师傅都没听清你说什么。”   三叶先是松口气,之后就丧气的垂下脑袋。   孟映生洗了葡萄出来,客厅里就剩他自己了,他把葡萄放到桌上,开电脑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咨询。   跟过去相比,道界虽然活跃了很多,但还是有人不信鬼神之说。   其实主要还是价位高。   孟映生也没办法,行情就那样,他收的还是中间价。   楚白跟方小如那种驱鬼师家,地位名声都积累出来了,一个单子的价比他起码高几倍。   那两家在道界的位置算是顶尖了。   咨询的人还挺多,其中还有风水类的问题,孟映生边吃葡萄边翻看,挑稍微不那么脑残的回应。   快九点的时候,孟映生打完坐去找他徒弟谈心,青春期的小孩很敏感,会因为一件事一句话钻牛角尖,如果不及时开导,影响身心健康。   三叶在画画,桌上有点乱,她不好意思的快速收拾收拾。   孟映生是为了吃晚饭那会儿的事:“小叶子,师傅不会嫌你说不好。”   三叶猛地抬起头,眼睛有黑又亮。   孟映生被看的莫名有一点不自在,他咳一声:“说话之前先在脑子里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紧张的时候多深呼吸,不要去看别人的眼睛。”   “师傅说的这些你大概也都知道,反正师傅想说的就是,每个人都有闪光点,也有不足之处,不要自卑,要去接受,接受了才能去克服。”   三叶愣愣的,没有说话。   孟映生的眼里闪过几分疑惑,怎么没反应?   不应该啊,他来之前做过功课,青少年成长期家长要怎么做,不能怎么做,大致都了解过。   下一刻,孟映生看到小徒弟哭了,他手足无措:“哭什么啊?”   三叶抿着嘴角,安静的流眼泪,肩膀轻微颤动。   孟映生笨拙的把她抱到怀里,拍拍她瘦弱的后背:“师傅要是有什么话说重了,让你不高兴了你就说,师傅不是不讲理的人。”   三叶把眼泪擦在了师傅温暖宽厚的胸口。   房里的气氛有些许微妙。   孟映生岔开话题,手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画:“小叶子,这样的画人给你多少钱?”   三叶吸吸鼻子:“两,两千到,到四千。”   “不错啊。”孟映生随口问,“你平时画一张需要多长时间?”   三叶说一星期到一个月,看难易度。   孟映生近距离看看画,风格偏童话,颜色鲜艳明亮,充满希望与美好。   只有内心干净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的世界。   孟映生直起身说:“师傅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熬夜的女孩子会变丑。”   “……噢。”   三叶跑去卫生间照镜子,没找到答案,她上网发帖——师傅说熬夜会变丑,这是真的吗?   【大家快来围观智障!】   【一楼才是智障,不知道别乱说,熬夜真的会变丑,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皮肤代谢的问题。】   【熬夜十来天,你就是半仙。】   【肯定的啊,熬夜很伤的,就说一点吧,熬夜皮肤会差很多,我原来的皮肤白白的,现在发黄还粗糙,脑子都变笨了,不说了,我哭去了。】   【我的关注点是师傅,所以楼主是小道士?】   【道友,可以问你是在哪个道观吗?星星眼。】   【只有我吃到了狗粮?】   【我也……】   【什么也不说了,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们,这碗狗粮我先干为敬!】   【一脚踢翻狗粮,愤怒出贴去撸我的猫猫。】   【连猫都没有的我哭着抱紧自己。】   【我胖的连自己都抱不紧,不说了不说了,从明天开始减肥,我先吃块巧克力奶油蛋糕压压惊。】   【……】   三叶洗了个澡回来,楼已经歪的不成样子了,她刷刷评论,顿时就从脸红到耳根子。   还好师傅看不到这个帖子。   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傅。   三叶躺到床上,左边是师傅送她的生日礼物皮卡丘,右边是小时候院长送她的小兔子玩偶,床头柜上是师傅今晚给她的小瓷猫,她高兴的傻笑了会儿,带着满足的表情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   夏天闷热难耐,早上的太阳都不温柔,后背跟席子连在一块儿的地方全是汗,有赖床的心,残酷的现实却让你赖不成。   三叶不喜欢空调,从那里面吹出来的冷气让她不舒服,她都是开的风扇。   七月尾,风扇的风是热的,只能说有比没有稍微强一点点。   三叶在后面圈一块地种了点青菜,她早起去浇菜锄草,黄瓜,西红柿,豆角都长的很好,尤其是小青菜,一场雨长一寸,长得绿绿葱葱的一大片,所有的蔬菜都没打过药,自然生长的。   上午孟映生下楼,看到他徒弟坐在椅子上缝衣服,面前摆着针线篓子,像个贤惠的小媳妇。   “衣服破了?”   “嗯。”   三叶有点郁闷,她摘豆角的时候没注意,右边的袖子被带刺的树枝划破了,上面多了一条三四厘米左右的长痕。   孟映生说:“破了就算了,师傅再给你买。”   三叶手一抖,针头扎到了手指,她找纸把冒出的血珠擦掉,摁了摁那处小红点说:“还,还能穿。”   “不要给师傅省钱,师傅下山是来历劫的,不是为了成为土大款。”孟映生去冰箱里拿出绿豆汤喝了几口,“钱越赚越多,花的时间赶不上赚的,你要多帮着师傅花花。”   三叶抬头:“历劫?”   “是啊,历劫。”孟映生耸肩,“师傅的师傅说的,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劫。”   三叶哦了声,师傅历完劫就会回道观里吗?那她呢?她是不是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片刻后,三叶在划破的地方缝了一片叶子,将瑕疵完美的遮掩了起来。   但她不是很开心。   人吃了很多苦,可一旦尝过一点甜,再回头去吃曾经吃过的苦,怎么都吃不下。   三叶原来一直孤单的活着,不觉得有什么,认为只是少一两个说话的人,没关系的,反正她也说不好,没人愿意听。   但是,遇到师傅以后,她就不想那么活了。   有个人陪你吃饭,说话,看电视,逛街,手把手的教你很多东西,不会就再教一次,永远都用所有的耐心对着你,从不对你发脾气大呼小叫,更不会骂你,伤你自尊,只会在你做好一件事的时候鼓励你,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保护你。   能遇到那样的人多幸运啊。   三叶抿抿嘴巴,不想跟师傅分开。   孟映生喊了两遍都没得到回应,怎么一副难过的样子,想家了?   他想起昨天在花鸟市场瞥过的一个人影,若有所思。   .   外头的知了在丧心病狂的叫着,没几天活头,所以它们正在肆意的享受着外面的世界。   钱家堂屋响着《西游记》的片头曲,老爷子看好多回了,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从昨天到今天,钱越山的第一份情书依然在难产中,时间拖的有点长,快要生不出来了,他烦躁的丢下纸笔从房里出来,打着赤脚在堂屋晃悠。   钱大爷费劲的左看右看:“越山,你能让爷爷把这集看完吗?”   钱越山说:“看呗。”   钱大爷说:“你来来回回的晃,爷爷发头昏。”   钱越山:“……”   不晃了,钱越山一|屁||股|坐到地上的凉席上面,翘着二郎腿抖个不停,没一会就爬起来,这翻翻那翻翻,一看就是心里头有事儿,又不知道怎么办,燥的。   钱大爷趁着放广告的功夫问孙子出啥事了。   “没啥事。”   钱越山穿上拖鞋上院里溜达一圈,满头大汗的回来,语出惊人,“爷爷,我想追三叶。”   他还以为爷爷会激动的蹦起来,没想到人淡定的很。   “爷爷,孙大圣你都看八百回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啊?”钱越山病急乱投医,“帮我出出主意呗。”   钱大爷瞅了眼孙子,上下一打量。   钱越山条件反射的把翘着的腿放下来,挺直腰杆。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钱大爷说,“暑假作业都做完了吗?”   钱越山的脸抽了抽:“爷爷,我是大学生。”   钱大爷把脸一板:“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没暑假作业?”   钱越山耸耸肩:“反正我没。”   钱大爷下定论:“大学生还不如小学生。”   钱越山无力反驳。   一集《西游记》放完了,卡在关键的地方,钱大爷心里没着没落的,他拿起自己的紫砂壶喝两口凉茶,慢悠悠的问孙子:“有想法了没?”   “有,没有。”钱越山抓抓头,“我觉得打电话发短信都不够诚意,就想给她写情书,一笔一笔写在纸上面,每个字都是心意,那效果绝对更好。”   “问题是,我从昨儿写到今天,草稿都打了一堆,还是没写出来。”   钱大爷嫌疑的说:“白长那么好一皮相。”   钱越山郁闷的撇嘴:“爷爷,我这脸的用处不大,三叶天天看她师傅,肯定对帅哥麻木了。”   “也对啊。”钱大爷不给孙子留面子,“越山,那你连唯一的优势都没有了啊。”   钱越山翻白眼:“爷爷,我是您亲孙子吗?”   “是不是你不会自己照镜子?”钱大爷说,“要不是亲的,你能长这么帅?”   钱越山无语了。   钱大爷有感而发:“时代在进步,也在退步,爷爷那会儿谈对象,都是面对着面说,哪像你们这些小孩,名堂多了,花样多了,人就不实诚了,还是当面好。”   钱越山说:“当面被拒绝,我脸就得搁鞋底下。”   “搁就搁了,又不会少块肉。”   “那自尊呢?”   “既然你既要面子又要自尊,那就继续闷着吧,闷着闷着,就闷到小三叶成别人家的了。”   钱大爷背着手往外面走。   钱越山跟在后面:“爷爷,你再帮我想想别的法子,除了当面说,还有其他的……”   “没有。”   钱大爷瞪孙子,“一边去。”   “都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了,追个姑娘还缩手缩脚,没出息!”   “……”   钱越山抹把脸,咬牙回屋奋笔疾书。   钱大爷在桂花树底下摇蒲扇:“老伴儿,咱孙子长大了,想找媳妇儿了,就算他失败了也是好事。”   原先一跟他提哪个姑娘,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不长心。   在学校里看不着,只能一个礼拜通一次电话,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放假回来从来没见他跟哪个小姑娘出去玩,也不带人回来。   整个假期的前半部分要么一个人窝房里打游戏,要么跟几个小兄弟去摸鱼,或者打游戏,后半部分出去打工赚生活费,身边还是只有男孩子。   现在总算是开窍了。   太阳下山前,钱越山人生的第一份情书终于生了出来,他往椅子上一瘫,有种得道成仙的飘飘然感觉。   拿起情书拍拍,钱越山决定吃完饭再行动。   一来是吃饱了才有劲儿。   二来是趁这个时间再检查一遍错别字。   晚上三叶出来倒垃圾,被钱越山叫住了。   钱越山明知故问:“倒垃圾啊。”   三叶嗯了声。   钱越山咂咂嘴:“今天的天气真热,晚上一点儿风都没有。”   三叶心想,是没风,很闷,要下雨了。   钱越山走近两步,弯着腰跟女孩说话:“吃过晚饭了没?”   三叶点点头。   钱越山拍一下胳膊,捏死蚊子尸体弹出去:“这儿树多草多,蚊子不但大还毒,要多往身上喷点花露水。”   三叶说:“没,用。”   “比不喷强。”钱越山指指女孩的左边脸颊,那里有个蚊子包,挺大一块:“你看你,被|咬|了吧?   三叶下意识去抓脸上的蚊子包,抓得更红了些。   一滴汗珠从女孩乌黑的鬓角滑落,顺着她好看的下颚线条往脖子里淌去,钱越山及时挪开视线,他|舔|了|舔|嘴皮子,声音有点不自然:“小三叶,你师傅呢?”   三叶说:“在,在打坐。”   在打坐?那应该是传说中的封闭感官了吧?好机会!钱越山黑亮的眼睛闪了闪,他一摸口袋,没有,完了又去摸左边的口袋,还是没有。   钱越山进入了懵逼状态。   好在他很快就出来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裤子不对。   我了个大槽!   出门前钱越山觉得身上有烟味,就回去换了身衣服,从头到脚全换。   情书在原来那条裤子的兜里面。   出师不利啊卧槽,钱越山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三叶要回去了。   钱越山拉住女孩的胳膊,指尖传来一片光||滑||细||腻,眼前是水||润||润|的樱桃小嘴,他的脑子一热,突然凑了过去。   就在这时,三叶刚好被后面的蛐蛐声吸引,头偏到了一边。   钱越山的初||吻|落在了女孩的脸颊上面。   三叶呆住了。   钱越山也呆住了。   三叶蹙着眉心往小楼房里走。   钱越山手足无措的追上去,张开手臂把人拦住。   “对不起,我,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我混账!”   他气恼的抽自己一下,气息喘着,目光炙热且单纯:“三叶,其实我给你写了份情书,今晚我来找你,就是想对你表白,结果我把情书落家里了。”   说着说着,钱越山露出了沮丧的笑容,他长了张痞帅的脸,看起来坏坏的,给人一种有很多女朋友的感觉,其实面前这个就是他的初恋。   两个月前,爷爷生病,钱越山请假回来照看,见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知道完了,后面还是照样皮,因为他不会别的,就想着把最真实的自己摊给喜欢的女孩看。   钱越山咽了咽唾沫,他将一颗跳动着的,真诚的心捧到女孩面前,认真的看着她说:“三叶,我喜欢你,很干净的那种喜欢。”   三叶先是愕然,之后满脸歉意。   钱越山一看她的反应,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凉了。   初恋开出的那朵花儿还没来得及放飞生长,变成一片花海,就蔫了下来。   钱越山深呼吸,强颜欢笑:“没事儿。”   他一窘迫就会抓耳朵,这会儿都快抓红了,嘴上却一个劲的说:“真没事儿。”   “我可是一支潜力股,你错过了,将来就只能躲在厕所里哭。”   三叶微张嘴巴。   钱越山哈哈大笑:“逗你玩儿的。”   表白失败,钱越山打道回府,别人求婚一百次,被拒绝一百次,他才只有一次,算不了什么。   尴尬是尴尬了些,好在他过几天就要去打工了,结束之后开学,下次见面最起码也是几个月后的事。   那话怎么说来着,时间会冲淡一切。   钱越山一通自我安慰完,还是很丧,丧成狗了。   他踢飞脚边的石头子,耷拉着脑袋往家走。   喜欢一个人,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三叶显然不喜欢他。   所以这次他纯粹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网上说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哪怕只能默默的喜欢,钱越山撇撇嘴,特么的全是扯淡。   最好的是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钱越山走路没留神,撞树上去了,他没想到这么傻逼的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脸顿时红成番茄。   骂骂咧咧了几句,钱越山跑回了家。   蛐蛐跟青蛙都在草丛里欢快的叫唤个不停,像一对儿小冤家,不知道有个帅小伙失恋了。   站在原地的三叶听到背后响起脚步声,她回头,看到过来的人愣了愣:“师,师傅。”   孟映生本来是在打坐,但是屋里太闷了,闷的他没办法静下心来,他就出来走走。   没想到会撞上小年轻的表白现场。   “诚实对待自己和别人是对的,不需要感到愧疚。”   孟映生揉揉女孩的头发:“现在你还小,人生的路长着呢,以后你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拒绝别人,或者被别人拒绝。” 第22章   表白了, 被拒了,初恋黄了凉了,钱越山还跟之前一样找三叶, 教她英语, 时不时的皮一下,逗她玩儿。   变化是有的。   钱越山把那头黄毛染了回来,整个人看起来乖了很多,还是帅的, 不过是那种阳光端正的帅, 原来的痞气不见了,像个邻家大男孩。   钱越山的父母在他上初中的时候离异了, 后来两人都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没多久母亲因病去世,就剩下个父亲, 他在国外,有自己的圈子, 没时间没心思关心跟前妻生的孩子。   生活费每年会给一次, 钱越山用一部分, 剩下的攒着给爷爷养老。 29号那天, 钱越山跟几个小伙伴前往打工的地儿, 就在本市,离家不远。   三叶去塘边洗完拖把回来, 跟钱越山几人碰上了。   钱越山跟女孩四目相视, 他先挪开的视线, 完了又觉得自己太不大气,就把视线挪了过去。   多看一眼,钱越山就多喜欢一点,越看越喜欢,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他这几天想在这个女孩身上找几个缺点,好让他死心,愣是没找到,反而又发现了之前没发现的优点。   要么他们后面还有戏,要么她是他这辈子最深刻的回忆。   就这两个可能。   三叶抿了抿嘴角,她是个孤儿,又是阴阳眼,跟其他小朋友不同,被当做怪物孤立了起来,不跟她玩。   甚至会拿东西砸她。   三叶从小渴望爱渴望关注渴望温暖,极度缺少安全感,好像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一直孤孤单单的,没有安身之所。   对于三叶来说,比起找个男朋友,她更想要一个家。   现在三叶有了师傅,接触了深奥复杂的道术,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平时要是有业务,三叶会跟着师傅东奔西跑,没业务的时候,她就在网上接绘画的活做,还要抽空画符,做些小甜点。   小楼房后面有菜地,自己可以种些瓜果蔬菜,还可以在院子里养喜欢的植物。   这样的生活就挺好的,真的挺好。   钱越山穿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是早上洗的,显得特飘洒,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一副青春飞扬,意气奋发的模样。   三叶拎着拖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气氛有些难言的微妙。   几个小伙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不约而同的去看漂亮女孩,眼里都有清晰的喜欢。   只敢喜欢,不敢追,人师傅是驱鬼师,自己肯定也能看见鬼,走的是阴阳路,跟他们看到的世界一样,又不一样。   三叶被看的脸通红,她正要打招呼离开,就看到钱越山露出了好看的小虎牙,脸上挂起阳光灿烂的笑。   “那几套卷子跟练习册记得做。”   “嗯。”   “多背多写多读,大声读出来,不要在嗓子里糊弄。”   “好。”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钱越山笑着说,“小三叶,我爷爷那边,你要是能帮着看看,就帮着看看。”   “我,会,会的。”   围观的小伙伴们都抖了抖身子,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钱越山,哥们啊,只不过是去打个临时工,整的跟去打战一样,至于吗?矫不矫情啊你?   钱越山也觉得不至于,矫情了。   但是呢,他长这么大才矫情一回,可以原谅。   说了会话,三叶往回走,钱越山往前走,距离越拉越远。   钱越山前行的身形忽然就停住了,他扭脖子往后看,眼里有几分怅然。   “越山,人都走了,别看了。”   “就是,再看就成望夫石了。”   “操,管老子啊?”   一个小伙伴放声高歌:“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   其他小伙伴齐声跟着附和:“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   “这只爱情鸟已经飞走……”   钱越山受不了的一脚踹过去,引来了小伙伴们的哈哈大笑。   谁心里没有一个视如珍宝的姑娘呢。   他们大二了,一生当中的傻逼年少岁月正在一点点靠近尾端,毕业后就只能一边回忆过去,一边咬牙往前冲,渐渐往自己脸上戴各种各样的|面||具|,变得世故,变得虚伪,放下梦想投奔现实。   这是个必经的过程,谁都一样,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忘初衷,以善良对待身边的所有人。   .   八点不到,就热的人汗流浃背。   外面的凉亭里面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放着京剧。   几个老大爷在那儿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哼唱两嗓子,好不自在。   三叶经过凉亭,被钱大爷叫了过去。   钱大爷满脸慈祥:“见着越山了没?他跟二胖几人打工去了,就是原来的那家,在三中路上。”   拖把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三叶也在滴水,热的脸通红,出了很多汗。   她说见着了。   钱大爷噢了声,铺满沟壑的脸上浮现了笑容:“赶紧回吧,回吧。”   三叶转过身,听到爷爷们说她勤快,这么早就起来忙活了,她有点难为情,只是洗个拖把。   钱大爷望了眼小姑娘离开的身影,长长的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还是看开点,顺其自然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村里没有比他孙子更高更帅的小伙,没有,老钱家的基因那是杠杠的,没得挑。   三叶她师傅跟他们不是同龄人,不算在内。   于是钱大爷又有了希望,他乐呵呵的哼起了京剧,还比划了起来。   三叶拎着洗好的拖把回去,手脚麻利的拿大扫帚把院子里外扫了扫,她挨个查看自己养的那些植物,每一盆都长得好好的。   师傅新买的那盆仙人球被三叶换了个大点儿的盆,已经顺利扎根了,她蹲着看了看,放心的起身进客厅。   孟映生在整理他的木箱子,里面全是干活要用的各类道具。   三叶伸头瞅了瞅,有些符箓她都没见师傅用过,师傅也还没教她,看不懂。   孟映生从木箱子里面拿出一把桃木剑,用布擦拭擦拭,当空挥动几下:“小叶子,你过来。”   三叶连忙停下收拾茶几的动作过去。   孟映生将桃木剑递过去:“给你。”   三叶呆愣了几瞬用双手去接,慎重抱在怀里:“谢,谢谢,谢师,师傅。”   孟映生看小徒弟眼睛都红了,他笑着叹息:“只是一把桃木剑,看你激动的,师傅知道你喜欢道学,也很有天赋,能教的,师傅都会教给你,你可以掌握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三叶抿嘴笑着点头:“嗯!”   孟映生问今天几号。   三叶说是29。   孟映生伸了个懒腰:“师傅的师兄过几天会来一趟。”   三叶微微瞪大眼睛。   “也没什么事儿。”孟映生说,“他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收了个徒弟,就打算过来看看。”   三叶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师傅的师兄,那就是她的师伯,要准备什么呢?   孟映生看出小徒弟的心思,不禁笑出声:“都是一家人,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用特地准备什么东西。”   三叶心想,什么都不用准备,那样不好。   手机发出提示音,孟映生拿起来看看,道界的群里有个人在问有谁在南合,方小如说她在,还提了他的名字。   结果孟映生就被那个人私敲了,什么也不说就先发了个红包,是个老江湖,套路旧且深。   平白无故不会发红包,肯定是有事。   孟映生没急着收红包,也没冒泡,他让小徒弟给他泡杯茶。   三叶把桃木剑放木匣子里面,她去给师傅泡茶,还放了一点点蜂蜜。   孟映生喝口茶,那个同行已经发过来了一串内容。   【孟道友,你好啊。】   【我是王十二小,啊不是,那是我在群里的昵称,不好意思,我常跟人在网上打交道,说惯了,你叫我王道友就行。】   【事情是这样的,有个老顾客找到我,说他一个朋友家里出了怪事,我人在外地,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当然,酬金全给你,我分文不拿。】   【在了回我一下。】   孟映生敲键盘,打了个字发过去。   【在。】   【你好你好。】   孟映生没回,他在找表情,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还是打字吧。   【地址在哪里?】   【金禄小区】   金禄小区?孟映生动了动眉头,离他这里还挺近,就在西边,方便,不用坐车,步走就可以,他没问是什么怪事,直接回对方,说他可以接。   那头的王一鸣在跟方小如打听她介绍的人什么来头,问都不问就接,不是吹牛逼,就是真牛逼。   方小如没细说,只说是个靠谱的人。   王一鸣小问是什么等级,他是二级驱鬼师,比方小如低一级,连方小如都夸赞,那起码也得上五级吧,可以横着走的等级。   方小如说没等级。   王一鸣发过去一个黑人问好脸,没等级还叫靠谱?同行之间最起码的诚信呢?   方小如回了他一个微笑中透着痴呆的表情,外加四个字:比我厉害。   王一鸣懵了,这逻辑不对啊,他咔咔咔把一只手的手指甲啃完,将委托人的资料发了过去,希望这道友是真有两下子,不要坑他,不然他在老顾客那里不好做人。   孟映生下载出来看了。   委托人叫杜全安。   杜全安早年是个送货工,省吃俭用多年,攒下一些资金,再问朋友借了点儿开了一家物流公司,规模虽小,但他勤勤恳恳,踏实本分,一步一个脚印,硬是把公司给开起来了。   近几年杜全安也算是发了笔小财,在金禄小区买了套别墅。   地段比较偏,去市中心开车要半个小时左右,这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优势也有,环境好,空气好,依山傍水。   杜全安费了很大的精力,好不容易把新房装修完毕,请来所有亲戚,在一家大酒店好好的吃了一顿之后,全家就兴高采烈的在新房住下了。   这原本是件喜事,可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喜悦,怪事就出现了。   杜全安有个17岁的儿子,叫杜峰,正在读高二,在班上的成绩不算拔尖,一直在十一二名的位置徘徊。   放暑假了,杜峰也没懈怠,请了补习老师,还要学钢琴跟跆拳道,时间排的很满。   杜全安跟他老婆是普通家长里的一员,孩子好,他们就好。   哪晓得儿子身上就出了怪事。   这个月15号的晚上,杜安全起来上厕所,在路过楼梯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楼上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   儿子走路喜欢拖拖拉拉的走,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杜全安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夜里两点多了,儿子不是早就睡了吗?怎么还在楼上晃悠?   “小峰,赶紧睡觉,明天还要起早去你外婆家!”   楼上的踏踏声没了,杜全安就往厕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以至于他整个头皮都麻了,他快速跑上楼,看见儿子的房门是开着的。   “小峰?”   房里没有声音,如同死寂。   一股莫名的凉意席卷而来,瞬间笼罩全身,杜全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胡乱的摸到墙壁上的灯开关,把灯打开了。   视野变得清晰,杜全安看到眼前的一幕,震惊在了原地。   儿子倒立在房间里,头顶着地,直直的倒竖着,一米八的身材,像没有生命的石碑,被人倒栽进地里。   杜安全反应过来后连忙上去,他喊了好几声,儿子都没有应答,想把儿子扶下来,却发现怎么搬都搬不动,儿子的身体如长在了地上一般。   这下子杜全安彻底慌了,他惊恐的扯开嗓子喊来老婆一起抬儿子,可是儿子仍然纹丝不动,不管叫多少遍都没反应。   夫妻俩一筹莫展的瘫坐在地,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忘了哭喊,懵了。   正当他们想起来要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却听见了“嘭”的一声响,儿子的身体|软||倒|在了地板上面,他竟然还在睡觉,呼吸均匀。   第二天早上,杜全安趁着儿子吃早饭的时候试探的问他,发现他一点都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只说自己落枕了,脖子有点疼。   结果那天之后的每一天,杜峰都会像石碑一样头顶着地,倒竖在房间里。 第23章   孟映生看完资料, 回了个“ok”的表情。   王一鸣那头看人答应了, 就找方小如聊天, 见过真人, 标准的大美女, 道界的道花。   关键是人实力强, 不是花瓶。   【方美女, 你最近在哪儿发财啊?】   好一会都没回应, 王一鸣退了群睡觉去了。   方小如正在等孟映生回复。   孟映生去厨房切了几片西瓜回来, 方小如已经给他发了一波红包雨。   “……”   孟映生敲群主, 把他的小徒弟拉了进去。   群主是鹤云道观的道长, 慈眉善目, 他很友好的在群里发通知。   【都出来, 来道友了啊,是个萌妹子。】   后面是重点,群里一下子炸出来很多尸体。   【欢迎道友, 微笑。】   【欢迎道友,微笑。】   下面齐刷刷的排队,排的很长。   三叶受宠若惊的拿着手机, 求助的看向师傅。   孟映生让她随便发点什么, 不发也行。   三叶觉得不发不太好, 她踌躇半天,中规中矩的发了三个字。   【大家好。】   【妹子在向我问好。】   【说的是大家好。】   【我别名大家。】   【……】   道界男女比例眼中失调, 差不多是一百比一。   三叶没进来前, 群里只有两个女的, 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道行很高,大家都亲切且尊敬的称呼她红姐,还有个就是方小如。   群里的公主。   红姐性格孤冷,很少在群里冒泡,方小如就不一样,她在群里很活跃,长得美艳动人,条件优秀,不怕见光死。   见过的道友都往外面传她的美貌,她的名声就打出去了。   明里暗里追她的人有很多。   平时方小如说个话,会有不少人回应,这会儿很快就被刷了下去。   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方小如顿时不悦,她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脸色很难看,过了会她又拿起手机,按了个号码。   “孟大哥,群里那么乱,让三叶进来好吗?”   孟映生悠闲的喝着茶:“没什么不好的。”   方小如关切的说:“有些人说话不知道分寸,什么都说,我担心他们伤到三叶。”   孟映生轻笑:“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她。”   方小如脸上的表情僵硬,半天都没说一个字。   群里的人在问三叶师承何处,入行几年,多大了,在哪个城市,还有的说自己会看面相,免费给看,不用钱。   接着就有人出来说群规——新道友发半身照。   【对,要照片,这是群规,谁都一样。】   【快点啊妹子,我等着看完照片去厕所。】   【你可以拿着手机进去。】   【我没那个习惯,妹子呢?妹子?呼叫妹子。】   【吓跑了?】   【不是吧?进群到现在就发了三个字,我现在严重怀疑新道友不是妹子,是哥们,只不过用了个萌妹子的昵称,耍我们玩。】   【妹子快出来打脸。】   三叶茫然的把手机拿给师傅看。   孟映生瞥了一眼,群规?要照片?什么鬼东西,他进群的时候怎么没人说?   “别管。”   话落,孟映生就挂了方小如的电话进群刷评论,这一看才发现群里多的是老司机跟小司机。   见着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兴奋,没皮没脸,毫无形象可言。   事实证明,不管哪一行,单身狗都多。   孟映生在群里发了个红包,并发过去一句话。   【我徒弟,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群里迷之安静。   直到一人领了红包,后面就出来一波领红包提示,那种安静才被打破。   【原来是有主的啊,道友,你早说啊,害我们一群光棍激动了这么久。】   【散了散了散了。】   过了会,话题又因为一个道友转了回去。   【就是,我激动的都画错了符,废了两张黄纸。】   【自己技术不行也怪妹子?】   【能问一句是怎么收的徒弟吗?我也想收一个,特么的就是收不到。】   【可能是你丑。】   【……】   方小如把打完的字一个个删掉,顶着一张臭脸下楼去健身房,打沙包撒气去了。   那女孩哪一点都比不过她,凭什么得到孟映生的关照?   就因为是个结巴,看着可怜?   方小如一拳把沙包打飞,她看上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人也是一样。   .   群里那伙人虽然看着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其实都有真本事,没有李老道长那样的神棍。   他们在各个城市出没,有趣的单子会在群里分享,接了搞不定,或者是觉得酬金低不想接的单子,都会往群里一丟,谁想接就接。   孟映生让三叶进去,是希望她多结识道界的同事,通过他们的口述可以了解到那些奇闻异事,看他们是如何利用道术来解决的,多听多看多想,也是一种积累,或许能悟出些什么。   另外,还有个目的就是,哪天他有事抽不开身,她遇到了麻烦在群里喊一声,附近要是有哪个道友,也能帮她一把。   孟映生有了个徒弟,操碎了心。   思绪回笼,孟映生将盘子推到女孩面前:“把西瓜吃了。”   三叶在看新闻热点:“不吃。”   “真不吃?”孟映生说,“冰箱里没有了,这是最后一片。”   三叶听师傅这么说,就改变主意的把西瓜吃了。   孟映生拽纸巾给她擦手:“村里有几户人家地里种了西瓜,师傅看了,个头挺大,从外形上来看,应该都熟了。”   三叶刷地抬头,眼神古怪。   孟映生屈指弹她额头,力道不重:“看什么,师傅不是要你去偷,是让你拿钱出买。”   他摸了摸下巴:“顺便问问怎么种的,明年我们也自己种。”   明年?三叶心想,明年师傅还会在这里吗?   孟映生啧了声:“小叶子,你这发呆的毛病不见好,反而还严重了。”   三叶不好意思的抿抿嘴。   孟映生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有心事啊?”   三叶摇头:“没,没有。”   孟映生笑着看她:“还是因为钱同学?”   三叶说:“真没。”   “有就有,师傅虽然在道观里生活,但也有青春期,也会迷茫彷徨。”孟映生睁眼说瞎话,其实他完全没,天天修道,“既然拒绝了,就不要想了,你会遇到更好的。”   真没想那件事,三叶解释不清,无语的起身上楼。   孟映生看出她害羞了,佯装生气道:“师傅还没说完,你就走了?”   三叶回头,杏眼微瞪:“不,不,不跟你说,说了!”   不得了,平时乖顺的小徒弟竟然生气了,孟映生还是头一回见她那样,觉得好笑,也真笑出了声。   三叶:“……”   .   下午孟映生带着徒弟去了杜全安的别墅。   杜全安虽然开着公司买了别墅,但他并没有丝毫傲慢,也没什么威严跟架子,客客气气的,满脸和善,看起来就是老好人一个,伸出来的手不是享福的手,显得粗糙无比。   “天师,我朋友已经跟我说了,我家的事就摆脱您了。”   “你儿子在家吗?”   “在的,他脖子疼的厉害,补习班我都没让他上了,就在家待着。”   “每天夜里两点?”   “对对,就是那个时候。”   杜全安提起来就叹气,为这事急的他静不下心来工作,头发都白了一撮。   孟映生没有立即进杜全安的别墅,而是在小区里走了一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最后把视线放在不远处的人工湖那里。   杜全安擦了把脑门的汗:“天师,这小区有什么问题吗?”   孟映生说:“有。”   杜全安疑惑的问:“小区里要是有问题,那怎么就我家出现怪事?别人家没有?”   孟映生问道:“你家是哪一栋?”   杜全安指了指:“就那边那栋,门口种了向日葵的。”   孟映生眯了眯眼,转头说:“杜先生,我先回了,夜里我再过来。”   杜全安惊讶的啊了声:“这就走了?不进去吗?天师,我知道您要来,早早就让我老婆张罗好了晚饭,不如吃了晚饭在我家待一待?我家电视电脑都有,客房也收拾过了。”   孟映生说:“我还有事。”   “放心,我既然接了,就会帮你解决。”   杜全安连声说:“好的好的。”   其实是孟映生对风水这一块接触不深,心里有猜测却不能确定,他找风水行家师兄说明情况,看对方那边给出的结果跟他的是不是一样,要是有区别,区别大不大。   师兄没回,孟映生找个阴凉的地儿站着。   “叶子,你有看到什么吗?”   “阴气。”三叶说,“很,很多。”   孟映生嗯道:“还有呢?”   三叶把额前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拨了拨:“风,水不,不好。”   孟映生敲着女孩热红的脸:“你还知道风水啊。”   三叶说她知道一点,看过书。   孟映生揉揉她的头发,一本正经的说:“师傅不是很懂风水,你多努力努力,以后师傅跟着你混。”   三叶说:“忽,忽悠我。”   “胡说。”孟映生一脸真诚的笑着说,“师傅从来不忽悠人,更不会忽悠你。”   三叶偷偷瞪他一眼,这也是忽悠。   背包里的手机响了,三叶正要把背包拽下来,一只手已经伸过来拉开了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她的手机。   “你把手机放兜里不是方便很多?”   三叶不想放,天热,兜里都是湿的,她接过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想也不想的就挂了。   结果刚挂掉,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这回三叶接通了,她站在师傅旁边,对着电话那头喊:“喂。”   那头传来一道女声,试探的问:“三叶?是三叶吗?”   三叶微愣:“是,我。”   那头的女声变得激动:“三叶啊,我是你徐阿姨。”   三叶的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徐,徐阿姨好。”   徐梅说:“你上次留的号不是这个,换了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声,阿姨找你费了好一番心思。”   三叶说她忘了。   徐梅也没真的不高兴,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在哪儿,做什么工作。   三叶说自己是画画的。   孤儿院里的所有人都怕她,因为她能看见鬼。   徐阿姨虽然没明说,三叶知道她也怕,所以三叶没说自己进了驱鬼师的行业,跟着师傅到处抓鬼驱鬼。   “画画好,是门艺术,有出息。”徐梅明显的松口气,她说起正事,“对了,三叶,你还记得圆圆跟小杰吗?”   三叶:“嗯。”   圆圆跟小杰是三叶最要好的朋友,但那是在四岁之前。   四岁那年秋天,三叶跟他们一块儿玩沙子,看到一个小姐姐也在玩,就把小姐姐指给他们看,他们说没有小姐姐,她那时候不懂,只是觉得奇怪,小姐姐不就蹲在那里吗?   为什么大家都说没有?   因此三叶很认真的蹲过去找小姐姐说话,还做了个蛋糕给她,结果大家吓跑了。   当晚三叶被院长叫了过去,说那个小姐姐几年前就死了。   趴在外面偷听的大孩子全都听见了,就鬼哭狼嚎的告诉了其他人,三叶能看到死人的事很快就在孤儿院里传了开来。   从那以后三叶就被孤立了,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玩,再也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离开孤儿院那天,三叶见到了圆圆跟小杰,他们隔着老远的距离看她,像是在看一个|病||毒|携|带者,生怕自己被传染。   徐梅说:“阿姨这儿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你要吗?”   三叶说不要。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害怕也是正常的。”徐梅温婉的说,“现在长大了,应该不会再那样的。”   三叶说:“还是不,不联系了。”   徐梅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口气,虽然老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人比鬼还要可怕得多,但未知背后的想象会加深恐惧。   身边有个人能看见鬼,多少都会介意,怕自己的生活会因为对方造成什么变化。   顿了顿,徐梅说:“三叶,其实阿姨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圆圆跟小杰前段时间都已经跟家人相认了。”   “当初家人的放弃可能只是迫不得已,没有办法才那么做的,现在挺过来了,情况好了,一家人团聚,和和美美。”   “阿姨相信有一天你会跟圆圆小杰一样,有自己的家人。”   徐梅主要是怕这孩子生活艰难,没朋友没亲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话又说不好,被周围的人嘲笑,心里自卑,承受不住这个社会的残酷,做出什么极端的选择。   所以徐梅才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有希望比没有希望要好很多。   三叶看着趴在树上面的知了,没有说话。   徐梅还是把孤儿院其他几个孩子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三叶,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有人愿意在你摔趴下的时候拉你一把。   三叶想了想,把那几个号码都存在了手机里面,备注的是他们的小名。   孟映生听了个大概,摸摸女孩的脑袋说:“既来之,则安之。”   三叶嗯了声。   找到以后会是什么样呢,她没想过,也不想问为什么把她丢到孤儿院门口,就算知道一个答案,这些年的经历不还是存在着吗?没有意义。   “其实你已经有家人了,师傅不就是吗?”   孟映生看女孩红了眼眶,他眼皮就跳,“不准哭鼻子,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三叶用手遮住眼睛哭。   孟映生愣怔了几个瞬息,无奈的把女孩揽到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师傅跟你一样,也是孤儿,但师傅就从来不哭。”   “你,你是男,男子汉,我不,不是。”   “……”   .   晚上十点多,孟映生收到了师兄的回复,跟他猜测的大同小异。   只是风水问题,孟映生让三叶留家里睡觉,他自己去。   三叶要跟着,她为了证明自己不困,还蹦跳了几下,孟映生哭笑不得的随了她得意。   孟映生去杜全安的别墅,上上下下的逛了一遍,对他家的所有家具摆设都研究了一番。   等到了夜里两点,杜峰果然跟他父亲描述的那样倒竖在了房间里。   孟映生对着虚空弹指,一道金光从他指间流窜出去,直直打在如同石碑的杜峰身上,碰到的一瞬间就像是被吞噬掉了,消失无影。   那金光只有三叶能看得见。   下一刻,杜全安跟他老婆就看到儿子|软||倒|了地上。   杜全安把儿子抱到床上让他睡好,请天师去楼下说话。   夜深了,孟映生很接地气的打了个哈欠。   杜全安跟他老婆都是一脸“原来天师也要睡觉”的惊诧表情。   孟映生的嘴角轻微抽搐。   茶水端上来,孟映生没喝,他出门前喝了三叶泡的花茶,喝多了,现在看到水就想上厕所。   三叶跟师傅相反,早就口渴了,端起茶吹吹就喝。   孟映生看她喝,更想上厕所,他赶紧进入正题:“杜先生,这一片是湖景房,可是湖水的走势不好,到了半夜,湖水中的阴气散发出来,刚好会流过你家。”   杜全安尚未说话,他老婆就跟他急了。   “我让你买前面那栋,你非要买这栋,要不是因为你,儿子会吃那么多苦?”   “你跟我吵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说就喜欢那个湖,觉得风景好,我才买的这儿,想让你视野开阔一些,看的舒坦一点?”   “到头来还成了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我实话实……”   杜全安话没说完,就被揪住了耳朵,他老婆那动作那架势,一看就是平时没少那么干。   师徒俩全程懵逼。   孟映生挑眉:“传说中的妻管严?”   三叶心想,应该是吧。   孟映生上下嘴皮子一碰,百闻不如一见。   夫妻俩闹了片刻,似乎是才意识到家里还有两个客人,赶紧尴尬的匆匆收场。   孟映生同情的看了眼杜全安。   杜全安干笑,年轻时候怕,这个岁数还是怕,怕习惯了,他咳嗽两声,试图化解尴尬的氛围,结果反而更尴尬了。   “天师,那我只能搬家?”   “那倒不用。”孟映生说,“我看了你家的摆设,你是做生意的,在意讨口彩的东西,发财树买了不少,其中两盆放在二楼的楼梯口,正对着你儿子的房间。”   这下好了,发财树是杜全安买的,他老婆又跟他闹了起来。   “我让你买铁树,你说不行,就要发财树,发财发财,发个屁财,儿子的命都快发没了!”   杜全安耳朵快被揪掉了:“天师跟他徒弟都在,你能不能注意点?”   他老婆闹了个大红脸。   杜全安都没脸了,他揉揉通红的耳朵,心里头愧疚,没想到儿子遭罪是自己害的。   “天师,你接着说。”   “发财树可以隔绝阴气。”孟映生不快不慢的说,“湖水中的阴气经过你家,一部分从你儿子房间的窗户里流进去,结果全都堵在了他的房门口。”   “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这股阴气并不是很强,一般人也就感觉二楼比较凉爽而已。”   “可二楼有一面很大的仪容镜。”   杜全安猛地扭头去看他老婆:“谁买的?是谁臭美,偏要买那么大一面镜子?”   他老婆装作没听见。   杜全安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孟映生忍俊不禁,两口子还挺有意思,他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是三叶喝过的,她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幕杜全安夫妇也没注意到,都关心家里的情况。   孟映生放下茶杯:“镜子将聚集在门口的阴气全部反射回你儿子的房间里面。”   “就这样,阴气从窗外进来,然后又被反射回房间,晚上的阴气越来越重,两点的时候在你儿子房里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阴气漩涡。”   “人体本就属阳,与阴气相冲,睡梦中的人又是处于无意识状态,身处阴气的漩涡中,如同一根漂浮的木棍一般,被一股阴气卷起,最终倒竖在漩涡的中心。”   杜全安哦哦了两声,看样子是听懂了,他不解的问:“那我儿子怎么后来又好了呢?” 第24章   杜全安想不明白, 儿子每回都是像石碑一样竖在房里, 过一段时间就自己好了。   “那是因为时间往后推移, 湖水中的阴气走向会发生变化。”孟映生说, “漩涡散去, 你儿子自然就能恢复。”   杜全安觉得天师说的太玄奥了, 需要琢磨琢磨。   他老婆直接就是一推:“还杵着干什么呢?赶紧把你的发财树丢了!”   身躯庞大, 手劲可怕, 杜全安瘦胳膊瘦腿的, 差点被她推趴下, 狼狈的扶住玻璃茶几:“丢什么丢, 换位置就行。”   “必须丢, 我看着糟心。”   “你不看就是。”   “那么大一棵, 我怎么不看?我戳瞎自己的双眼?”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当老板了,神气了, 学会讲成语了。”   “噗。”   孟映生没憋住的笑出声。   杜全安跟他老婆:“……”   原来天师跟他们普通人真的是一样的。   孟映生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二位,冒昧的问一句,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杜全安说:“二十三年。”   他老婆紧跟着补充:“零五个月。”   夫妻俩是恩爱的。   孟映生对于情之一字较为陌生, 没什么心得, 从客观上来讲, 有个人陪你拌嘴拌几十年,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肩头一沉, 孟映生侧目看去, 小徒弟睡着了。   杜全安站起来搓搓手:“天师, 真不好意思,大半夜的还让你们跑一趟,你看要不,你们就在我家住一晚上?”   孟映生婉拒了他的好意。   三叶是纯阴体质,在这里待着有百害而无一利。   杜全安见状就不勉强,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打算把别墅的所有发财树都搬到院子里去,楼梯口的仪容镜也会拿走。   “天师,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行。”孟映生说,“治标不治本。”   “夜里阴气的走势会穿过你这栋别墅,时间长了,住在这里的人体质跟时运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出现病重卧床不起的症状。”   杜全安听的张大了嘴巴,似是没想到后果竟然这么严重,半天都没出声,吓着了。   愣了会,他老婆跳起来打他:“看你干的好事!”   睡着觉的三叶顿时一个激灵,醒了。   孟映生指指她的嘴角,她用手去抹,抹到了自己的口水,尴尬的一张脸通红。   杜全安被他老婆打也不反击,他这心里别提有多糟心了,辛辛苦苦攒钱买别墅,差点害了老婆孩子。   想着想着,杜全安就忍不住哭了。   这会儿,他老婆一把将他捞到怀里:“哭什么哭,早干嘛去了啊?”   “差不多就行了,你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完了还对面前的师徒俩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三叶跟孟映生:“……”   杜全安哭了一会,难为情的去卫生间洗把脸回来,对着孟映生弯下腰背:“天师,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听您的。”   孟映生说:“你在正对着你家的湖边修上一圈石质的堤坝,可以隔绝阴气,堤坝一成,问题就能解决。”   杜全安忙说:“好好,我明儿就去找小区物业商量。”   “还有呢,我要不要买一些东西放在家里镇宅?天师您也知道我是做生意的,讲究那些……”   话没说完,就被他老婆给打断了,让他安稳一点,别再整幺蛾子了。   孟映生赞同的笑着点头。   杜全安一张老脸红成猴|屁||股|:“天师,我儿子正在上高二,学习压力大,成绩总是提高不上去,我想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补习班一直在上,各种卷子也都做了一大摞,就是没见效果。”   他老婆说:“我听人说过一个法子,烧个什么符箓泡水给孩子喝,坚持一个月,孩子就会变聪明。”   孟映生的面部抽搐:“变不变聪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么喝下去,离死不远了。”   杜全安跟他老婆:“……”   “想要提高学习成绩,只能努力。”   孟映生说:“努力不一定就能把学习搞好,但不努力是肯定搞不好的。”   杜全安叹气,天师都没办法,那只能靠儿子自己了。   他老婆问了个有关自身的问题:“那个,天师,有能减肥的符吗?有的话我想买一打。”   孟映生说符没有,方法有:“少吃多动。”   杜全安瞥他老婆:“听见没?要少吃,多动!”   得到的是胳膊被掐。   “天天的就知道吃,说了也不听,胖就胖点,我也不嫌弃,我是担心她的健康,天师您说是不是?”杜全安想起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真心没办法,“还有那些甜食,我就搞不懂有什么好吃的,早上吃晚上吃,睡觉之前还吃。”   三叶瞅了瞅师傅。   喜欢吃甜食的孟天师迷之沉默。   杜全安看看墙上的挂钟,都快三点了,他站起来说:“天师,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孟映生说不用:“我们离你这里不远,走回去就行。”   杜全安说:“可是这么晚了……”   孟映生抬了下手阻止他说下去,带着自己的小徒弟离开了别墅。   杜全安目送师徒俩离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让儿子去修道吧。”   “修道?”他老婆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老杜家就他一个,香火不要了?孙子不要了?”   杜全安登时一惊,要的要的,他狐疑的说:“道士不能娶媳妇?我看天师跟他徒弟就是一对儿啊。”   “你怎么看的?”   “用眼睛看的。”   “懒得跟你说,我上楼看儿子去。”   杜全安一个人犯嘀咕,难道他看错了?不应该啊。   两个当事人哈欠连天的往家走。   孟映生嘴里嚼着水果硬糖,还是困,眼泪都出来了,他的作息一向很有规律,早睡早起,中午午睡,早中晚各打坐半小时,最近连着接了两个需要半夜活动的单子,感觉人都老了。   想起来个事儿,孟映生拿出手机给王十二小发了个微信,告诉人一声,事情搞定了,他刚发过去,那边就回了信。   【这么快?哥们,神速啊!】   孟映生本想留言,没想到对方还没睡,他回一个微笑的表情。   王一鸣在一栋破旧的老宅里收小鬼,接的也是半夜出动的单子,一言难尽,他把酬金转过去,决定以后跟这个孟天师多联系,朋友不在多,够吊就好。   孟映生收了酬金,稍微精神了点,他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里面:“叶子,有什么想买的没?”   三叶的嘴角一抽,每次完成一个单子,师傅都会这么问她,要给她买东西。   问题是她现在跟师傅住在一起,房租不用出,吃的菜有部分是自己种的,有部分是村里人给的,穿的用的都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孟映生瞥瞥女孩的粉色背包:“给你买个包吧,你这包旧了。”   三叶说:“没,坏。”   “坏是没坏,好几个地方都磨花了,师傅看着心酸,再说了,”孟映生边走边说,“小姑娘家家的,要收拾的好看点儿。”   三叶撇嘴:“好,好吧。”   孟映生的目光从女孩白净的脸上扫过:“要不要师傅给你买点化妆品?”   三叶:“……”   孟映生长这么大,头一回当人师傅,也不知道怎么当,反正就是自己有的都可以拿出来给徒弟,前提是徒弟让他很满意。   “想要什么就跟师傅说,别不好意思。”   “嗯。”   没走多久,三叶忽然毫无预兆的感觉脸上有水滴,她仰起头,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砸的她整个人都有些蒙圈。   下雨了。   现在是夏天,身上就穿一件,也没办法脱了外套披在肩头狂奔。   孟映生去塘边够到一片荷叶掰断,抖抖上面的水珠把荷叶递给小徒弟,自己也弄了一片。   于是师徒俩各举着一片荷叶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奔走。   干土被雨水浸湿,很快变得|湿||软|,一脚踩下去,抬起来的时候带起一片烂泥,稀稀拉拉的。   三叶卷起了裤腿,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脚踝,她不小心踩到水坑里面,溅了一身泥。   边上的孟映生也跟着遭殃,他摇头叹息:“人算不如天算。”   要是让杜全安送,现在已经在家里,准备洗洗睡了,不至于还在路上踩泥巴。   三叶倒是无所谓,也不觉得明天洗沾满泥水的衣服鞋子是一件郁闷的事。   孟映生阔步向前:“叶子,你走师傅后面。”   三叶嗯了声,乖乖照做。   接下来都是孟映生走在前面,有不好走的地方他先走,让三叶走另一边。   三叶望着师傅高大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她不自觉的说出口:“师傅,你好,好好。”   孟映生听见了,大致意思是说他好,他的身形微顿,搞不清自己好在哪儿,也没做什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小徒弟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尽管有荷叶,三叶跟孟映生还是浑身湿透,因为那雨是斜着下的,角度刁钻,根本没办法抵挡。   三叶回家以后,第一件事是去厨房煮姜茶。   孟映生让她赶紧去洗澡,夏天的雨是不冰,但半夜搞这么一出,也有凉气,湿衣服穿在身上,容易生病。   他刚说完,三叶就打了个喷嚏。   三叶吸了吸鼻子,湿||答||答||的上楼洗澡去了。   姜茶好了,孟映生倒一碗放在桌上,他靠窗坐着,隔着玻璃窗看雨。   算算时间,下山三个多月了,正在往四个月逼近,师傅让他历劫,到目前为止,既不知道历的什么劫,也没有什么异常出现。   人有七|情|六|欲|,谁知道他要历的是其中哪一个……   孟映生揉了揉太阳穴,师傅不会是坑他的吧?   好在事务所是开起来了,有一技之长,生活开支不用发愁,小徒弟不添乱,不聒噪,安安静静的,还很能干,让他顺心。   孟映生刚要拿起碗喝两口姜茶,黑暗突如其来,他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前去查看电闸,发现不是跳闸,可能是保险丝烧了,这下子麻烦了。   为什么?因为孟天师不会换保险丝。   三叶还没洗澡,洗头洗到一半没了热水,她确定不是热水器的问题,就用毛巾把满是泡沫的湿头发一裹,趿拉着凉拖下了楼。   客厅里点着一根蜡烛,在烛火的光晕里面,师徒俩大眼看小眼。   “阿嚏——阿嚏——”   三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一口气喝了半碗姜茶,还是打冷战。   孟映生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徒弟,意识到不会换保险丝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明天一定要找村里人问问。   “澡没法洗了,换身干净的衣服睡吧。”   三叶指指自己裹着毛巾的脑袋,睡不了啊师傅,我头上都是泡沫。   孟映生说:“你在家里等着,师傅去钱大爷家一趟,看他家有没有电,要是有,师傅就给你打电话,你过来……算了,师傅回来接你。”   话落,他就撑开雨伞出了门。   三叶跟一根蜡烛相伴,师傅在小楼房里放了八卦镜,孤魂厉鬼是不敢靠近的,她上网刷刷新闻,进道界的群看了看,三更半夜的,群里还有人在说话。   这一行免不了要在夜间干活。   三叶欲要退出去,发现有人加自己好友,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是方小如,她尚未有所动作,方小如就找她了。   【三叶,看到你进群了,替你高兴,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道行比你深,经验也比你多,在道界我认识很多同行,道术方面的问题基本都能帮你解答。】   【有时间一起出来逛街啊,爱你。】   最后还有个么么哒,窗口滚下来一堆亲嘴的小表情。   三叶准备敲字,想想又算了,方小如当她睡了,是在给她留言,她明天回吧。   盯着那个“爱你”看了好一会,三叶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方小如跟她只见过一面,那天相处的其实不怎么好,聊不到一块去,对方是怎么打出来那两个字的?   她想不通。   不多时,孟映生回来接走三叶。   人上了年纪,七八点就会睡觉,早上四五点醒,钱大爷这会已经开始了他的一天。   三叶洗澡的时候,孟映生在堂屋陪钱大爷唠嗑,这么一番折腾,他的睡意早就跑没影了。   堂屋南边的墙上贴了几排奖状,全是钱越山的,有三好学生,也有各种竞赛,钱大爷隔三差五的擦擦灰,宝贝着呢。   “孟天师,你们这一行有五险一金吗?”   孟映生正在看墙上的一张老照片,他没听清:“大爷你说什么?”   钱大爷重复着说:“现在上班不都给五险一金吗?你们驱鬼师有没有?”   孟映生沉默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没有。”   钱大爷好像有些意外:“那也挺不容易的。”   孟映生说:“是啊。”   钱大爷又问:“连养老保险都没有?”   孟映生说:“没有。”   “那这一行不行啊。”钱大爷颇为感慨,看过去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意外保险呢?”   孟映生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掐眉心,看来功课还是做的不够多。   三叶洗好换孟映生。   钱大爷不心疼自己那点电,他在三叶面前分外的慈祥,拿出蜜枣给她吃,还让她多吃两块。   三叶吃着蜜枣,声音模糊的说:“爷爷,雨,停了。”   “是停了,就是雷阵雨,一阵一阵的,长不了。”钱大爷说,“你跟你师傅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三叶说有事情。   钱大爷关心的问:“身体吃不吃得消啊?”   三叶说可以。   钱大爷慈爱的望着女孩,叹了一口气:“爷爷原来是有孙女的。”   三叶停下吃蜜枣的动作抬起头。   钱大爷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擦擦眼睛:“一岁多的时候没了,不然她也得……”   他比划着:“有这么高。”   三叶没问是怎么没的,她只是安静的听着。   钱大爷唠叨起来,前一刻说过的话,下一刻会重复,一个事反反复复的说,三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一直在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全都是定好了的。   钱大爷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的孙子:“越山那孩子懂事,心里什么都明白,他把自己弄的张牙舞爪,是不想我们爷俩被人欺负。”   三叶微微一愣。   “他爸不是个东西,在国外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不回来了。”钱大爷冷哼,“我不找就不给电话,生活费都不打,压根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爹跟亲儿子,做人忘本,我这个当老子的都没脸见老祖宗!”   三叶拍拍老人的后背,帮他顺顺气。   钱大爷缓了缓说:“小三叶,越山还小,路没铺开,将来什么样还不知道,要是,要是他出息了,你跟他好了,爷爷我去了地底下都能乐呵。”   不等三叶表态,他就说:“如果就是不喜欢,那做对能在关键时候搭把手的兄妹也是好的,爷爷知道你是好孩子,没有坏心眼,有你看着他,爷爷放心。”   三叶心头一跳:“爷爷,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钱大爷说,“人一老,心里就是装的再多,也做了什么,老了啊,做不动了,要做什么就得趁着年轻的时候做,老了只有后悔的时候。”   三叶心里生出几分感触。   淋了场雨,三叶感冒了,嗓子疼,还时不时的流鼻涕,她把鼻子捏的发红,看起来惨兮兮的。   孟映生拿走她手里的拖把:“都感冒了还拖什么地,上楼躺着去。”   三叶摇头。   孟映生看到她左边眼睛那里有根睫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揉下来的,就下意识把手伸过去,想给她弄掉。   三叶后退几步捂住嘴巴。   孟映生对她的反应感到不解:“你干嘛呢?”   三叶的声音从手心里传出来:“会传,传染给,给你。”   孟映生不禁失笑:“不会。”   但三叶还是跟师傅拉开了距离,因为感冒很不好受。   .   快十一点那会,三叶在房里摸摸师傅给的桃木剑,拿软布一寸寸的细心擦拭,楼下突然传来巨大声响,吓的她赶紧放下桃木剑下楼。   厨房里像是被人||入||侵|过,灶台上有切成大块的土豆,地上也有,到处都是水渍,油还洒了,乱七八糟。   三叶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平底锅,眼睛瞟向罪魁祸首——她的师傅。   孟映生可以确定,他从小徒弟的眼里看到了嫌弃。   “道观里有烧饭的,师傅只管修道。”   “噢。”   “所以师傅刚才是人生第一次下厨。”   “噢。”   就噢?别的呢?不能给个台阶让师傅下来?孟映生看小徒弟没有那个意思,只能自己找台阶,他面上淡定的说:“新手上路,难免手忙脚乱,能理解?”   三叶抿嘴憋笑,认真的说:“能。”   孟映生捡起平底锅放到灶台上,完了又去捡土豆,脚踩到什么,他凑头一看,是半根葱。   三叶看不下去:“你,你出去,我来弄,弄饭。”   孟映生正想再为自己辩解两句,就被徒弟推到了外面,紧跟着厨房的门就关上了。   “……”   孟映生真实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初衷是好的,结果却惨不忍睹。   午饭还是三叶烧的,她感冒没胃口,还是烧了几个菜和一个汤,没有随便应付。   孟映生问她有没有发烧。   三叶在走神,额头上有微凉的触||感,伴随着温和的声音:“低烧。”   她用手捂住脸,低烧吗?那为什么她的脸这么烫……   下午孟映生打着坐,手机响了,楚白打来的,说在他家门口,他说:“三叶在。”   “门是开着的,我不好进去。”楚白说,“我让三叶把你屋里的八卦镜拿下来,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玩意儿,她不敢,那我只能找你了。”   孟映生起身开窗往下看,发现楚白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个女鬼。 第25章   当楚白说自己遇到真爱的时候, 孟映生觉得他的脑子被驴踢了。   “你是个驱鬼师。”   楚白拨了拨手上的黑链子, 原来绑了一颗黑色珠子, 前段时间加了一颗, 他现在是二级驱鬼师:“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   孟映生嗤笑:“我还以为你忘了。”   换做平时的楚白, 已经杠上去了, 这会的他没有, 眼神灼热的望着不远处的女人:“老孟, 跟你说实话, 我阅女无数, 从来没见过她那样让我一眼就心动的, 真的就一眼。”   “当时我在西平驱一个吊死鬼, 发现山林里有鬼气就过去了一下, 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就蹦出课文上的那两句话,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楚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自言自语的说:“她转过头看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出窍了, 你能听得懂我的意思吗老孟?虽然我知道你没长情根, 但我觉得你是能理解的, 你试着理解一下。”   孟映生无法理解:“她是鬼。”   “鬼怎么了?”楚白扯扯嘴皮子,“爱情无界线。”   孟映生淡淡的说:“你走阳路, 她走阴路, 走不到一块去。”   楚白:“我可以走阴路啊, 完全没有问题。”   走阴路?损阳寿?疯了,孟映生摇摇头:“你自个慢慢美吧,我打坐去了。”   “打什么坐啊,这又不是在道观里。”楚白一把握住孟映生的手,“老孟,她很可怜。”   孟映生嫌恶心的将手拿开:“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楚白又去握他的手,语气很是诚恳,看不出平时的桀骜不驯,就连眉眼间的妖冶之气都消散了很多,整个就是一为情所困的傻逼:“听我把话说完,等你听了她的故事,我保证你会跟我一样感动。”   要不是孟映生确定楚白没有中邪,他真的会丢驱邪符。   接下来孟映生从楚白的口中得知了有关那个女鬼的身世,附带一个开头唯美,结局悲凉的爱情故事。   女鬼叫如意,生在一百多年前的皇朝,家里除了她,还有个哥哥,父母开了个包子铺,一家四口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她五岁的时候,镇上遭到了一次土匪的围攻,父母都死了,就剩下她跟哥哥。   兄妹俩去投奔了远在琅原做生意的舅舅。   舅舅家里是舅妈当家,对外来的两个小孩不好,如意跟她哥哥没少挨打。   有一年春天,如意的哥哥感染风寒,舅舅人在外地,舅妈不管,结果她哥哥活活的病死了。   哥哥死之前告诉如意,让她走,走了还有一线希望,待在舅舅家里是没有希望的。   如意听了哥哥的话,从舅舅家跑了出去,没人找她。   那时候如意七岁,她看到有户人家正在招收丫鬟,就去排队报了名。   日子平静了没几年,那户人家的太太看上了如意,让她给少爷做个通房丫头,那少爷有病,是在烟花之地染的。   如意年纪小,听的多,她知道太太是为了让自己儿子舒服,送丫鬟去送死,所以她偷偷在身上藏了一个锥子。   那晚如意用锥子扎了少爷,她手劲小,没把人扎死,惊动了府里上下。   如意被打的奄奄一息后卖到了万春楼里面。   过了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如意遇到了她命里的贵人,魏家的二公子魏戈。   魏戈来谈生意的,被几个友人拉去了万春楼,说要让他开开眼界,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绝色倾城。   作为万春楼力捧的花魁,如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她在高呼声里盛装登场,弹了一曲,引来满堂喝彩,包括魏戈。   那天之后,魏戈在琅原住下了,几乎每天都会去万春楼,捧如意的场,他不做别的,就是坐在椅子上阖着眼皮听她抚琴,在她的琴声里睡上一会。   久而久之,两个人被彼此吸引,他们相爱了。   同一年的寒冬,如意被魏戈赎出万春楼,带回了昌西魏家。   魏家在昌西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如意的身世被查的一清二楚,魏老妇人百般嫌弃,认为她出生下贱,不配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她使了什么妖术,就请来所谓的高人做法,要让她喝符水,吃香灰,还要把狗血倒她身上。   魏戈跟家里断绝来往,在西郊买下一个别苑,给了如意一个家,两个人过着甜甜蜜蜜的生活,恨不得一眼就是地老天荒。   可是好景不长,魏老爷子病重,魏家暗流涌动。   魏戈根本没有争夺家产之心,但是几个兄弟不放过他,也不会信。   因为老爷子最器重他,家里的大小产业就他参与的最多,老爷子一死,他是最大的威胁。   不出意外的,魏戈成了众矢之的,他尽管早有防备,还是死在了几个亲兄弟手上。   魏戈走后没多久,怀着身孕的如意不慎摔倒,孩子没了,她就去找魏戈了,没想到一找就是一百多年。   如意发现飘荡的时间久了,自己的记忆会变差,她怕自己忘掉跟魏戈的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在等谁,就将所有经历都写在手绢上面,一直带在身上。   孟映生听完了,看楚白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白痴:“你想帮她找到她心上人的转世?”   楚白往椅背上一靠,抬头对着天花板叹口气:“所以说是真爱。”   孟映生毫不客气的说:“我看你是脑残。”   楚白点根烟嘬一口,自顾自的说:“她父母跟哥哥的转世我都帮她找到了,就是找不到她的心上人,老孟,只能靠你了。”   孟映生揉额头:“你家里知道吗?”   “要是知道,我还能在这儿跟你说话?”楚白把玩着打火机,“老孟,你这里很偏僻,|鸟|都|不来|拉||屎|,我想啊,在她找到未婚夫的转世之前,让她住在你这里,有你在,她会很安全。”   孟映生什么也不说的把事务所的名片丢过去:“识字吗?自己看看。”   名片上面写着驱鬼事务所,抓鬼驱鬼,收妖邪之物,下面是一行联系方式,名片背景是个符印,像模像样。   楚白把名片对折后扔到桌上,他一言不发的吞云吐雾,玩儿起了深沉。   孟映生看手机,两点了,听楚白废话了快半小时,耐心所剩无几:“要么你带她走,要么我送她走。”   楚白一时没听明白:“送她去哪?”   孟映生说:“地府。”   楚白:“……”   楚白收起那套|浪||荡|公子样,正色起来:“老孟,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孟映生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明确的拒绝,“这个忙我帮不了。”   “帮得了。”楚白拍他的马屁,“你谁啊,还有什么是你搞不定的。”   “这样,我跟你签委托书,酬金多少你开。”   孟映生不为所动:“我开这个事务所的原则是只管今生,不问前生,不问来世。”   楚白说:“原则是可以改变的。”   孟映生睨他一眼:“可以改变的能叫原则?”   “能啊,原则分人。”   说着,楚白有意无意的扫了眼三叶,意味深长的说,“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孟映生还是那个态度,他愿意,一切好说,要是他不愿意,就是油盐不进,说破天都没用。   楚白他妈是他爸的第二任老婆,很受宠,他跟着沾光,小时候体质不好,全家整天提心吊胆,后来他在道观里调养好回去,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想,就一定会得到。   从小到大,楚白就没对哪个事这么上心过,他已经答应了如意,不想让她失望。   把烟头摁在桌面上碾了碾,楚白说:“老孟,你不帮我,我就去找三叶。”   孟映生:“……”   楚白不是病急乱投医,他是情||场||浪||子,感情对他来说,了如指掌,体会得多,看得就透。   不过,现在楚白并不打算直接点破,他还没见过老孟束手无策的时候,挺期待的。   另一边,三叶趴在二楼的阳台上往下看,视野里有个青衫女人,她站在院里的桂花树底下,微微垂着头,眉眼间有着抹不开的忧伤。   看好一会了,三叶还是惊叹于她的美貌,就是书上写的往那儿一站,一抿唇一蹙眉,都能让百花黯淡无光。   三叶因为阴阳眼的原因,没什么朋友,在她身边的鬼比人多。   厉鬼少,很多都是可怜的孤魂野鬼。   以前三叶睡觉的时候转过头,会跟躺在她枕头边的鬼面对面,或者是她刷牙的时候一抬头,镜子里的鬼|剥||下||脸|上|的皮吓唬她,还有就是打开衣柜拿衣服,藏在里面的鬼会突然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然后头就掉了下来。   这些直接的反而好一点,最怕的是三叶有时候分不清人和鬼,以为是人,就没有太在意,结果才知道是鬼。   有很长一段时间,三叶吓的精神崩溃,慢慢的,她就淡定了。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他们当中有些希望三叶能帮自己完成生前的遗愿,有的就是单纯的想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别人,就找上了她。   听的多了,三叶的心态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她会时刻告诉自己,要与人为善,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失落迷茫的时候提醒自己,一定要怀抱希望,不能心藏怨恨,可以羡慕,不能嫉妒。   心里住着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住着恶,得到的也会是恶,反之也是一样的道理。   生命是很宝贵的,这是那些死去的人教给三叶的东西,其实她很感谢那些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孤魂野鬼。   每一件事都是有好有坏,阴阳眼不仅仅只给她带来恐惧,歧视,孤独,还有很多活着的人一辈子都悟不到的东西。   察觉到阳台上的视线,如意侧过头,顺着那道视线看去,见着了个女孩,下一刻,她就飘到了阳台上面。   “小妹妹,你也能看得到我?”   三叶点点头。   如意看着女孩的眼睛,轻声说:“左眼看阴,右眼看阳,原来你是阴阳眼。”   三叶又点头。   如意苍白的脸上浮现友善的笑意:“我叫如意,你呢?”   三叶说:“三,叶。”   风把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吹起,一侧脖颈三片叶子形状的胎记露了出来,被如雪的|皮||肤|衬托的很是醒目,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那三片叶子随时都会从她的脖子里飞出来。   如意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没有停留。   这个举动让三叶对面前的女人心生好感,胎记是跟着她的生命一起成长的,是她的一部分,改变不了的事实。   别人看到她脖子上的胎记,看她的眼神顿时就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不但会一直盯着看,指指点点,有的人还会拍照发朋友圈,有好几次手机都快贴到她脖子上了。   她话说不好,结巴,讲不清道理,不想被他们嘲笑。   后来三叶就麻木了,习惯了,看就看吧。   三叶回过神来,抿抿嘴问:“你,是,是要去,投胎吗?”   如果是的话,三叶可以去请求师傅,等阴差来了为她说点好话,让她在黄泉路上好走一些。   如意却摇头:“前几天我结识了楚先生,他说他会帮我,今天他就带我来到了这里,我想他之前跟我讲的高人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   三叶一脸迷茫。   看她的衣服知道是古时候的,死后飘荡了这么久,不想去投胎,那就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师傅好像只管驱鬼斩鬼……   楚白在院里没找到如意,他在阳台上看到了,叫来孟映生说:“看来三叶很喜欢如意。”   孟映生瞥见了阳台上的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在说着什么,小的在听,脸上不时做出或惊讶或好奇的表情。   他挑了挑眉毛,的确如此。   三叶喜欢谁,不喜欢谁,其实都会无意识的表现出一些小动作,比如上次方小如故意让她难堪的时候,她会不屑的撇嘴。   楚白看三叶跟如意聊得来,他心里就有了胜算。   老孟那个人活的比他久,道行高,但原来一心修道,不问俗事。   到目前为止,老孟下山才三个多月,涉世不深,说白了,人情世故什么的通通不懂,掌握的都是恶补的理论知识,实践的少之又少。   从某一点上来说,老孟其实挺单纯的,当然仅仅只是那一点。   三叶运气好,她在老孟下山后不久,正是茫然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恰巧嵌在了那一点上面,就她一个。   老孟只有在教她道法,或者是处理业务的时候是师傅,生活中是个大孩子。   俩人也不知道是谁宠谁更多一点,反正是在互宠,却不认为是情就对了。   要是三叶出马,老孟肯定会同意。   果不其然,楚白把如意的故事说给三叶听,她被感动了,红着眼睛去找师傅帮忙。   孟映生答应了,这才没多久就被自己打脸。   原则什么的,不提也罢。   楚白完全可以借机笑话一番,但他没那么做,忍忍吧,反正以后多的是看老孟打脸的机会。   孟映生答应归答应,该问的还是要问,而且言语直白犀利:“找到了又怎么样?上演人鬼情未了?”   如意被问住了。   “既然是转世,就已经跟你没有了关系,他今生有自己的生活,你执意找到他,跟他说你们的前世,以为他会想起你们的曾经,跟你再续前缘?”孟映生说,“不会,他只会害怕,然后找道士过来做法,让你灰飞烟灭。”   如意瘦弱的身子一震,神情悲戚的流下两行清泪。   楚白看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没好气的压低声音:“老孟,说话就不能委婉呢?”   事实不会裹上糖衣,往往都很苦涩,难以下咽,孟映生端起茶杯,吹吹漂浮在水面上的几片绿茶:“人活着的时候,有遗憾可以去想办法弥补,可是一旦死了,再多的遗憾也就只是遗憾。”   楚白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他从老孟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一贯以冷血漠然来对待别人的痛苦不堪,从来不会被别人的故事打动。   如意压抑的哭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三叶不忍心,她偷偷的拉了拉师傅的衣角。   孟映生把她的小手弄开,又被拉了一下,这回他由着去了,话是问的如意:“我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想干什么。”   如意抹掉眼角的泪水,声音细细柔柔的:“那时候我找不到他,便知道他入黄泉过奈何转世去了,我没有去,因为我不想去投胎,我不想忘了他。”   孟映生说:“他既然已经转世,说明喝过了孟婆汤,他忘了,你一个人记得有什么用?”   如意哽咽着说:“他同我约好的,来世再相见。”   又是一个被约定束缚住的灵魂,心甘情愿的被束缚着,可怜可悲。   孟映生不快不慢的说:“一个人转世之后,即便是同一个灵魂,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会跟前世有很大的差别,记忆里只有今生,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如意身上散开,瞬间蔓延至整个客厅。   置身其中的楚白跟三叶都深陷进去,为如意苦命的一生难过。   孟映生没有,因为他没那么多丰富的情感。   三叶看师傅走了,她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孟映生脚步不停:“师傅要上厕所。”   三叶囧着脸停下脚步。   孟映生从卫生间里出来,看了眼杵在门口的女孩:“按理说你是天生的阴阳眼,周围多的是孤魂野鬼,各种悲惨的故事听了很多,对于他们的遗憾跟后悔,应该早就已经麻木了,怎么还能被牵动情绪?”   三叶垂下脑袋看脚尖。   孟映生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就下意识抬起手放上去揉了揉:“驱鬼师不是帮人弥补遗憾的慈善机构,这次师傅听你一回,下不为例。”   孟映生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小徒弟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的面色一沉:“还有,以后少跟楚白那家伙接触,会学坏。”   三叶啊了声。   孟映生|捋||捋|额前碎发,补充了句:“师傅在的情况是可以的,单独不行,记住没?”   三叶说:“记,记住了。”   .   孟映生跟三叶回到客厅的时候,看见如意落寞的望着门外,楚白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这一幕把昔日的风流少爷衬托成了痴情种。   人生真的很奇妙。   孟映生坐下来,叠着长腿问:“想好了?”   如意幽幽的说:“从前他对我很好,我没有来得及报答他的恩情,只要确定他过得好,我就会离开。”   楚白的表情有点儿阴沉,对哪个动心不好,偏偏是个一百多年前的孤魂。   我怎么就不是她心上人的转世呢……   明明是主角才有的跨时代偶遇,那么好的开头,竟然还只是个配角。   楚白郁闷的在心里咒骂,他妈的,八成是老天爷看他的日子过的太顺心了,给他丢个坑让他掉进去。   孟映生问道:“有没有什么跟他有关联的物件?”   如意从手腕上取下一个手镯:“这是他送我的定情之物,不知道可不可以?”   孟映生说可以,他伸出手,女人却还是紧紧攥着玉镯,仿佛攥的是她的全部:“如意姑娘,你不给我玉镯,我怎么施法?”   如意难为情的说不好意思。   孟映生拿了玉镯进西边的房间,对跟在后面的楚白说:“外面等着。”   楚白切了声:“不是吧老孟,怕我偷学你的道术?”   孟映生说:“你要是看了就能学会,也不至于才二级。”   来自驱鬼世家的楚少无力反驳。   三叶以为自己也不能进去,听到师傅喊他的名字,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拿个师傅要的道具进屋关门。   楚白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安抚身旁的女人:“别担心,老孟肯定能帮你找到你心上人的转世。”   如意感激的说:“麻烦楚先生了。”   楚白面上笑着说没什么,心里哇凉哇凉的,他想碰碰她,竭力克制住了那种冲动。   几十分钟后,门开了,孟映生出来说:“找到了。”   如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楚白问道:“谁?”   孟映生说:“最近被曝光患有精神分裂,并且很不幸的牵扯到一起命案的过气影帝沈嘉和。” 第26章   人查到了, 后面的事孟映生说死都不想管了。   精神分裂找医生,涉嫌命案找警察, 他就一驱鬼师, 两件事跟他都属于八竿子打不着那一类。   孟映生要进屋睡觉,通过一个人生前的遗物施法找他今生的转世,有违规则不说, 还会消耗庞大的精神力,几乎已经在透支的边缘徘徊, 比捉一百只厉鬼都要累,没有下次了。   “小叶子, 师傅要去躺着了,一会你把屋里的鬼气驱散一下。”   三叶说好。   楚白不急着走,但如意着急, 恨不得立刻去找她的情郎。   “楚先生, 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   这样一句话就想打发掉我?楚白耐着性子问:“你知道沈嘉和住在哪里吗?”   如意微怔。   楚白又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精神分裂还好说, 找个好医生配合治疗,坚持下去会有起色, 涉嫌命案可就麻烦了, 那是犯罪,如果罪行落实,是要判刑坐牢的, 到时候就不只是过气, 而是彻底玩完。”   如意无助的抓住他的粉色衬衫下摆:“那怎么办?楚先生, 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楚白控制不住的犯贱:“好,我帮你想办法。”   如意激动的红了眼眶。   三叶瞅了眼楚白,发现他看如意的眼神里没有风|情跟|暧||昧,有的只是真情实意,不禁有些意外。   她又去瞅如意,这样的美人,应该没有人会去拒绝吧,不忍心。   啊,有,师傅是个例外。   楚白跟如意一走,三叶就照着师傅教她的法子驱散院里院外的鬼气。   桌上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接,是送快递的,说把快递放在小卖铺里了,让她尽快去拿一下。   这里偏僻,快递不送过来,都全送到小卖铺。   三叶骑着小毛驴去拿的快递,一来一回,她浑身|黏||糊|糊|的,出了很多汗,鼻子还是堵的,好像不怎么烧了。   风一吹,三叶打了个冷战。   孟映生恢复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听到楼下传来咳嗽声,眉头皱了皱,翻身下床。   三叶在捆纸盒,都踩扁了,用绳子一绑,放到角落里,等收废品的大叔过来收走,几块钱也是钱。   嗓子又疼又干,她咳的脸通红,纤瘦的身子颤的厉害,眼泪都咳出来了。   下午烧退了,傍晚又突然烧了起来,三叶的颧骨都烧红了。   孟映生下楼一看,便知道她是高烧,二话不说就带她去医院挂水。   输液室里开着空调,温度打的非常低,冷飕飕的,周围很安静,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都在刷手机。   三叶歪着脖子睡觉,身上有点冷,她的睫毛动了动,醒了,发现右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最里面是个正在输液的年轻男人,俩人是一对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年轻女人怀着身孕,肚子挺大,看样子预产期就在这个月。   三叶往左看,师傅不在,估计是待烦了,上哪儿溜达去了。   闭上眼睛继续睡,三叶没一会就被婴儿的哭声吵醒了,哭声特别大,就在自己旁边。   哭的这么厉害,孩子的爸妈不管吗?   三叶蹙着眉心睁开眼睛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婴儿趴在年轻女人的肚子上面,一个婴儿在她背上,浑身都血||淋||淋|的,小小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绞||过|,模糊成一团。   而此时,年轻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都是母爱的光晕:“老公,这次生的会是儿子吧?”   年轻男人在刷手机,头也不抬的说:“不是已经查了吗?不会错的。”   年轻女人还是不放心:“万一查错了呢?要还是女孩……”   年轻男人不耐烦的说:“你别神经兮兮的。”   “我能不紧张吗?”年轻女人说,“现在快生了,不像之前那两个,还能打掉。”   年轻男人玩起游戏:“生出来再说。”   “生出来发现是女孩就晚了。”年轻女人想了想,“要不这样,如果查错了,还是女孩,我们就送人,现在有很多人都生不出孩子,我们也算是做个好事。”   她想通了,拨拨长发笑着说,“反正我们都还年轻,大不了再生。”   三叶看看那两个血||肉|模|糊|的婴儿,再去看浑身散发着母爱光晕的年轻女人,遍体生寒。   似是有所察觉,年轻女人笑问:“小妹妹,你看什么呢?”   三叶轻动嘴唇,她没说话,眼睛没挪开。   你也是女孩子啊……   年轻女人被看的很别扭,浑身都发毛了,她小声骂了句:“神经病。”   两个婴儿的哭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   年轻女人难受的啊了声,扭曲着脸叫了起来:“老,老公,我要生了,啊,好痛,啊——”   三叶头皮看到婴儿往年轻女人肚子里钻,她立刻去拿背包,从包里拿出一张驱鬼符,捏在手里的时候停住了。   一道金光从左边掠来,钻进去一只脚的婴儿被拨开了,她又爬回来,用血淋淋的爪子去抓年轻女人的肚子,另一个婴儿大半个身子已经钻了进去,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   年轻女人痛苦的喊叫声惊动了输液室里的其他人,赶来的医生护士跟她丈夫一起把她带去产房。   孟映生将夹在指间的那张符掷了出去。   两个小恶鬼从年轻女人身上掉了下来,她们在地上爬动,紧追着不放,拖出两条血红的印子。   医院里的阴气极重,阴灵一大堆,道士不敢在这里做法,怕被围攻,孟映生却直接开了鬼门关,强行将两个小恶鬼推了进去。   三叶傻愣着。   孟映生拎起她的后领,把她带出医院,黑着脸质问:“你怎么回事?”   三叶垂下脑袋。   孟映生低声命令:“抬头看着我。”   三叶不抬。   孟映生的额角一抽,乖小孩现在敢跟他对抗了。   再过段时间,岂不是要上房揭瓦?   孟映生转过身走几步,折回来站在女孩面前:“刚才如果不是师傅及时赶到,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既然拿出了驱鬼符,为什么不用?你在想什么?”   三叶抠着手指,小声说:“她们是,是她的孩子。”   那个情形,孟映生不用听都知道,但他并没有缓和脸色,反而更沉了几分,语气也冷了下去:“师傅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驱鬼师,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上帝。”   三叶还想说什么:“可,可是……”   孟映生说:“可是什么?”   三叶仰起头,一双杏眼发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孟映生对上女孩的眼睛,那里面清澈见底,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他不禁出现了短暂的恍惚,她跟他不一样,在尘世长大,怎么还能保留住这么干净的灵魂?   叹口气,孟映生抬手去摸女孩的头发,挺温柔的摸了摸以后,就屈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所以你在操心什么?”   三叶忘了疼,愣住了。   是啊,那个年轻妈妈犯了恶,会得到恶报,那是她的孽。   还有那个年轻爸爸,心里也有很多恶念。   孟映生板起脸:“再犯错,师傅就换个徒弟。”   三叶猛地睁大眼睛,惶恐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人,眼泪啪哒啪哒的掉了下来。   孟映生呆滞几秒弯腰说:“师傅吓唬你的。”   三叶还是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孟映生又是递纸巾又是哄,他摇头叹息,以后再也不吓她了。   几个小时后,那个年轻女人生了个男孩,生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她大出血,没抢救过来。   那是年轻女人的第四个孩子。   她是容易怀孕的体质,前三个是两女一男,第一个是男孩,生下来被她捂住口鼻弄死了,原因是左腿没发育好,是个畸形,后面两个都是女孩,被她打掉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一个健康的男孩,那是因为她认为男孩是脸面,是名声。   三叶看着鬼差带走了那个年轻女人,脖子上栓个铁链子,一头被鬼差拽着,阳间的路走一步少一步,很快就被拽进了鬼门关。   不管是贫穷,美貌,还是富有,丑陋,年长,或者年幼,都有自己的命数。   只是上医院挂个水,却赶上了那么沉重的事情。   三叶坐在长椅上发呆,有个病死鬼想坐过去,看到过来的人,吓的鬼影子抖了抖,一溜烟的跑了。   刚接完电话的孟映生走到长椅那里:“坐这儿干什么?喂蚊子?”   三叶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多了好几个包。   师徒俩踩着月光回家,另一边,楚白正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面前摆着一堆文件,里面是沈嘉和出道至今的所有作品。   金辉影视公司是楚家的行业之一,新的旧的老的小的艺人有不少,最近风头正盛的万悦就是公司的艺人之一,也是力捧的一个,绯闻满天飞,热搜满天飞,几乎都是公司制造的,为的就是让她火。   有名气,那些大老板才会注意到,才会去考量你的商业价值,看值不值得投资,不然哪儿来的代言?   本来楚白还想跟万悦认识认识,结果见到了如意,再去看时,就觉得索然无味。   楚白搔搔头,一手夹着烟,一手翻桌上的文件。   沈嘉和二十三岁的时候凭借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拿了影帝,除此之外,还将其他几个大奖收入囊中,之后一路平步青云,既会唱歌,又会演戏,关键是还没有黑点,没得黑,接近完美。   直到去年,沈嘉和的演艺路突然崩了。   先是疑似酒驾,然后出现各种黑料,比如什么耍大牌,几年不回家,飞黄腾达就嫌弃父母家人,还比如什么有口臭,跟女明星拍亲||热||戏动手动脚,不尊重工作人员,赚那么多钱不做慈善诸如此类的。   媒体牟足了劲儿想关键词营销,管他真的假的,网友们也不管,一边说关我屁事,又不吃我家的大米,一边津津有味的各种指点江山。   还有些是别家的粉,好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我家本命就能飞上天。   公司的公关没有及时处理到位,最后发生了蝴蝶效应,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各种发申明起诉也不见什么效果。   沈嘉和的名声臭了,合作的代言被其他艺人抢走,手上的资源逐渐变差,加上那时候他换了精神分裂,拍戏的时候总是出情况,状态很差。   以前的辉煌不再,周围吹捧的人露出鄙夷不屑的嘴脸,那样的落差不是谁都能在短时间内接受的。   沈嘉和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很容易就会失控,倒霉的被狗仔拍到他对助理发火的画面,又被黑了一波,让他滚出娱乐圈。   娱乐圈的更新换代是很快的,快到圈子外的人无法理解,圈子里的人提心吊胆,一两个月没作品,基本就凉了。   否则那些明星们也不会战战兢兢,严苛的要求自己,不敢放松。   沈嘉和淡出了娱乐圈,偶尔还是会有媒体炒他的旧料,毕竟曾经是大佬级别的影帝,不是什么无名小卒,随便发个他的什么东西,都能得到一批网友们的关注。   就在上个月,沈嘉和竟然涉嫌一起谋杀案。   死者是他的一个私生饭,在他家死的,死因是坠楼身亡,身上有他的指纹。   所以他成了嫌疑人。   目前警方没有查到直接证据,案子还在调查的过程中。   因为这件事,沈嘉和的病情加重,在这个节骨眼上,合约到期,公司将从前的摇钱树踢开了,惨烈的一比。   楚白扔掉手里的文件咂咂嘴,沈嘉和像是得罪了哪尊大佛,被阴了一把。   把小半截烟摁进烟灰缸里面,楚白拿起手机上微博搜沈嘉和,一堆料,最上面的一个热搜话题是沈嘉和去医院的照片,说他的脸因为长期服用药物变丑了,颜值如青春的小鸟,一去不回来。   戴着口罩,鸭舌帽,墨镜,还能看出变丑,透||视|眼?   底下的评论更是精彩。   “某过气影帝今天被抓了吗”“城市套路深,我还是回农村吧”“带我一个,我会玩泥巴”“杀了人以后出现精神分裂,这下好了,洗白白了”“这一手666”   “精神分裂跟人格分裂是一回事吗”“反正都是精神病患者,捅死人不用坐牢,微笑.jpg”   “他妈的,看到沈老师就想吐的都给我滚,我先滚了,你们随意。”   ……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沈家军并没有完全走掉,还留下了一部分,每天都在很努力的控评,举报,她们不相信自己那么喜欢的人会是杀人犯。   那些黑料来的突然,都是子虚乌有,摆明就是有人要整他。   至于精神分裂,那又怎么样,他只是生病了,不应该被人当做笑点拿来嘲笑。   沈嘉和的微博关了评论,很久没上了,那些沈家军们就在其他地方留言鼓励他,安慰他,只要挺过这个难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恐怕对自己父母兄弟都没这么上心过。   楚白刷了会微博,一堆堆不堪入眼的评论在他眼前飘过,他啧啧啧,娱乐圈真够乱的。   而且脑残太多了。   想到了如意,楚白的表情就变了变,他在文件里翻翻,把一张照片翻出来,上面是个穿一身西装的男人,轮廓很深,就是沈嘉和本人。   楚白拿着照片在桌子边缘甩了几下,冷笑着说:“哥们,有那样一个女人从前世爱你爱到今生,你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想想就上火,楚白不屑的把照片扔到了地上,他起身,鞋底踩过照片,碾了一下后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   如意在沈嘉和的别墅里,不知道怎么样了。   住址还是楚白查出来的,他讥诮的笑了笑,操。   .   东城区半山腰坐落着一栋别墅,是沈嘉和早年买下来的,出事后他一直住在这里,不会看到让他厌烦的人,对他的病情有好处。   沈嘉和在弹钢琴,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他就开始乱按,砰地一下将盖子砸了下来。   经纪人刘玉在阳台打电话,听到巨大声响,她也没怎么着,见怪不怪,习惯了。   挂了电话,刘玉回到客厅:“嘉和,王医生一会就到。”   沈嘉和坐在钢琴前,胸口大幅度起伏,他消瘦了很多,下颚线条凌厉,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原来的温润谦和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暴戾,焦躁,易怒,这都是他以前没有的东西。   虽然依旧很帅,瘦了以后路线更宽了些,但现在的他不适合再进娱乐圈,精神状态不行。   刘玉抱着胳膊看他:“吃点药?”   沈嘉和猛地转过身,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凶狠的瞪了过去,随时都会发狂。   刘玉还是淡定的姿态,起初她看到这副面孔的沈嘉和,会惊恐,会戒备,想逃,看得次数一多,慢慢就麻木了。   沈嘉和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公司放弃了他,她依然站在他这边,不为别的,就为了争口气。   她刘玉看上的人,不会是个杀人犯。   诺大的客厅里只有沈嘉和粗重的喘息,仿佛一只受伤的兽类,他愤怒,痛苦,委屈,茫然。   刘玉没说话,给他时间来自我调整。   沈嘉和一脚踢翻垃圾篓,他走到窗户那里,不知道在气什么,又回来踢了一脚。   刘玉被他孩子气的举动弄的哭笑不得:“你跟个垃圾篓较什么劲?”   沈嘉和的眉头死死皱着。   刘玉下意识伸手去碰,想给他抚||平,结果在快到碰到时忽然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后面靠了过来,她忍不住撤开手打寒战,奇怪,这屋里怎么阴阴的?   沈嘉和情绪低落的说:“刘姐,我今天不想见王医生。”   刘玉的思路被他带跑:“人差不多已经到了。”   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车子的引擎声。   来的是王医生,沈嘉和的主治医生,很有职业道德,不会把他的病情透露给其他人。   王医生就坐后开始跟沈嘉和聊天:“沈先生,昨晚睡的怎么样?”   沈嘉和说:“不好。”   王医生温和的问道:“怎么不好?”   沈嘉和神情恹恹的窝在沙发里面:“做了一晚上噩梦。”   王医生做着笔记,他嗯了声继续问:“还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梦?”   “不是。”沈嘉和侧过头望着窗外的夜色,“是更可怕的梦。”   钢笔停在纸上面,王医生抬头去看面前的病人,他的侧脸绷着,处于一种极度压抑的状态:“你梦见了什么?”   沈嘉和沉默半响:“一个女人。”   王医生微动眉头,一个女人?那有什么可怕的:“她对你做了什么?”   沈嘉和的眼皮垂了下去,看不清眼里的东西,他摇摇头:“没有对我做什么,我看到的是……”   话声顿住,沈嘉和的肩膀开始轻轻颤|动,幅度越来越大,他的背塌了下去。   情绪失控了。   王医生不清楚病人做了怎样的一个梦,梦里的女人是谁,他又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充满如此强烈的愤恨。   “沈先生,你愿意跟我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吗?”   沈嘉和用手捂住脸,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从他发抖的指间流露了出来。   不止是刘玉,连王医生都愣住了。   这是沈嘉和患病以来第一次露出崩溃的样子,哪怕那些口口声声说会一直支持他的粉丝们反过来骂他跟他的家人,圈子里的朋友们为了自保跟他断绝来往,或是被带去公安局接受审问,洗不清嫌|疑|犯|的罪名,事业跟生活一团糟,他都没有对谁表现过脆弱的一面。   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人前那么做。   可是现在……他在哭。   刘玉看不得沈嘉和这样,上外面透气去了。   王医生没有急着提问,他在等沈嘉和缓过来,主动跟他分享那个梦。   后背蓦地出现了一丝凉意,快速穿过腰的两侧,像是有两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将他抱住了,那是女人的手,柔软,冰冷,沈嘉和的手脚瞬间僵硬。 第27章   月上树梢,别墅外面飘着一个身着淡青色罗裙的女人, 正是如意。   她按照楚先生给的地址一路飘一路找, 终于找到了这里。   心上人的转世就在别墅里面, 等了一百多年才等到, 如意却迟迟没有进去, 千言万语全堵在心口,委屈,思念, 凄凉, 所有的情绪都交织在了一起。   阴阳两隔,让他看见我, 他会是什么反应, 惊恐,害怕?常人应该都会那样吧。   不如不让他看见我, 只是默默的守在他旁边, 等他的生活好起来,她就履行对孟先生的诺言去投胎。   如意悲伤的杵在原地,她的柳叶眉忽然蹙了一下。   这里怎么会有其他阴魂的气息?如意担忧的靠近别墅。   与此同时, 沙发上的沈嘉和感觉拥住自己的那双手撤走, 周遭的凉意消失了,被|触||碰过的地方尽管隔着衣物, 依旧全是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的后心已被冷汗沾湿。   刘玉发现沈嘉和的脸色不对, 那样子像是……见了鬼, 她走过去,很小声的问:“嘉和,你怎么了?”   沈嘉和没有回答刘玉,而是看向王医生:“抱歉,今天我的状态不行,没办法继续了。”   王医生不勉强:“那改天再约。”   等到王医生一走,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   面积太大了,哪怕摆着高档的家具,有两个大活人在,仍然感觉空荡荡的。   刘玉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你三十岁的生日就快到了,粉丝们打算给你办个生日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沈嘉和垂着眼皮,没有反应。   刘玉连着喊了两声,她意识到沈嘉和现在很不对劲:“嘉和,到底怎么回事?”   沈嘉和抬起头,将被恐惧侵蚀的脸露了出来,沙哑着嗓音说:“刘姐,你尽快帮我请个道士。”   刘玉拿着矿泉水的手一颤:“道士?难道你这里……”   想起前不久的那种阴冷,她的脸登时就白了:“不会吧?”   沈嘉和的沉默等于默认。   刘玉拿不稳矿泉水瓶,她把瓶子放桌上,视线紧张的在整个客厅里扫动着:“还在不在?”   沈嘉和后仰一些靠着椅背,手在微乱的发丝里穿梭:“应该走了吧。”   刘玉绷紧的神经末梢这才放松了一些。   “你这别墅买的时候找风水大师看过,说风水很好,怎么会混进来那东西?”   她的心里生出一个荒唐又惊悚的猜测,“是那个前些天在你公寓跳楼的女人?她跟过来了?”   沈嘉和又沉默了。   刘玉倒抽一口凉气。   但凡是在演艺圈立足的,或多或少都有私生饭,那个群体是由粉丝组成的,却又不同于粉丝,是一种既可怕,又难以理解的群体,不被理智的粉丝认可,接受,但却一直存在着。   追星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把偶像当做目标去奋斗,理智,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   然而私生饭选择的是极端疯狂的一种方式。   他们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打着爱的旗号,为满足自己的私欲,不计后果,毫无克制可言,给偶像和家人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困扰,在公共场合破坏秩序,造成负面影响,背锅的绝对是偶像。   当然很多人会说,私生饭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关你屁事啊。   对于其他艺人跟私生饭之间怎么着,刘玉是无所谓,通常看到报道都不当回事,但沈嘉和是她的人,不能坐视不管。   沈嘉和出道多少年,刘玉就带了他多少年,见多了在他身边跟踪,窥视,偷拍,没有底线的私生饭们,那个死者让她记忆最为深刻。   像是电话骚扰,安装追踪器,为了见到人制造追尾事故或是在高速上别车,厕所蹲点,无所不用其极的碰私人物品,收集或直播,这种在私生饭圈里面比较常见的行为对方都用过,还进过派出所,打着绷带追车,在沈嘉和住的公寓楼底下举着血写的牌子示爱,四处造谣说沈嘉和跟她睡过,是她男朋友,甚至说他们很快就会结婚。   类似的事件上演过多次,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地点,爱沈嘉和爱的疯魔了。   没想到死了以后还阴魂不散。   刘玉想起那个女人死时的模样,穿一身红,她听家那边的老一辈说过,人死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红的,死后会变成厉鬼,不会去地府投胎。   因为人死了能成厉鬼,原因是怨气深,而红色能撩||起死人的怨气。   不像白色那样安分。   私闯公寓蓄意自杀,死后继续纠缠,指望可以时刻在身边窥视,这些勉强可以理解为是扭曲的行为。   但要让追的偶像身败名裂是为的什么?   有人在背后操控?   刘玉的脑子飞速运转,沈嘉和这些年发展的很顺利,挡了不少人的道。   外界总说娱乐圈的水,到底深到什么程度,不进来是不知道的。   刘玉想到了几个人,却一一排除了,他们基本都是同样的套路,买水军打压,炒作,抹黑,像这种利用人命的,一般人做不出来。   不像是单纯的同行竞争。   可问题是,沈嘉和向来温和待人,在外界没跟谁结仇,他的绯闻都很少。   女朋友谈过两个,一个是上学时候的初恋,另一个是圈子里的,地下情,和平分的手,不存在什么纠葛。   刘玉想不通。   难道是那个死者认为自己的多年追随没有得到关注,心怀恨意?   还是说,想要他被黑,过气,要他的生活全毁掉,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那他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无论哪一点都很渗人。   上哪儿找道士呢?附近有道观吗?   刘玉来回的走动,她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对了,之前我听人说过驱鬼师,你等会,我上网搜搜。”   沈嘉和起身去了卧室,被碰过的地方让他犯恶心,想洗个澡穿身衣服。   进卧室的时候,沈嘉和的身形忽然滞住,还在?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一股阴气跟着他进来,却没有像先前那样靠近他,只是停在旁边。   沈嘉和的表情很难看,又来一个?   将门摔上,沈嘉和对着空气说话:“你是谁?”   没有回应。   如意看着爱人的转世,眼里有激动,痴念,更多的是悲凉,她虚虚的张开手臂抱着他,哭的泣不成声。   沈嘉和布满病态的脸上涌出几分焦躁跟戾气,他闭了闭眼,拿了衣服去浴室。   那股阴气没有跟进来。   沈嘉和垂眼解衬衫扣子,解到第二颗,他的心脏忽地出现一阵抽痛。   那痛楚来的突然,走的也很突然,沈嘉和来不及捕捉。   楼下的刘玉费了会功夫搜到一个,下面的评价都是最新的,看样子还不错,她打过去:“请问是驱鬼事务所吗?”   那头传来男人懒散的声音:“对。”   刘玉开门见山:“我有个委托,但是我不方便过去,能否直接在电话里达成协议?”   “可以。”那头的人说,“我把委托书发给你,你同意的话,约好时间以后,我会带着委托书过去,你先签名付定金,我后办事。”   刘玉心想,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第一印象很不错,想必这次的合作会很愉快,她说:“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把麻烦解决掉。”   那边响起一声轻笑:“呵……”   刘玉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带过的艺人很多,什么样的没见过,定力够强,小鲜肉想爬上她的床走捷径比登天还难,因为她油盐不进,对帅哥免疫,但她听着电话里的笑声,感觉耳朵周围的皮肤都麻了,下一刻听到那人说:“你找到我,什么麻烦都不再是麻烦。”   “……”   口气这么大,问都不问是什么情况,要么是真高人,要么是真神棍。   希望是前者。   .   快十一点的时候,孟映生给楚白打电话,懒洋洋的说:“刚才我接了个单子,谈妥了,没猜错的话,联系我的是沈嘉和的经纪人。”   楚白骂了声卧槽,赶巧了。   孟映生把话挑明:“沈嘉和是如意情郎的转世,我不管你对如意存的心思多深,单子我接了,希望你不要在我办事的途中做出一些干扰的行为。”   楚白嗤笑:“老孟,你这话说的真够没意思的,我是那样的人?”   孟映生慢条斯理:“我就是提个醒。”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什么事都讲究一个缘分。”   “况且你看上的不是活人,是个死人,注定没戏,想开点,接着玩你的吧,没必要找不痛快。”   通话结束,楚白臭着脸把手机扔了出去。   老孟说的没错,他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上赶着让自己糟心,真没必要,可他妈的就是放不下那个心。   第二天早上,楚白去了孟映生那儿,说要跟他一道过去。   孟映生正在吃早饭,问他吃了没,要是没吃,就坐下来吃一点。   楚白没吃,也没睡,顶着黑眼圈装了碗稀饭在对面坐下来,一口馒头一口稀饭。   三叶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天擦亮就起来了,她现做了一锅馒头,还炒了几个小菜,都是她自己种的菜,新鲜。   楚白羡慕的浑身冒酸水儿:“老孟,你过的比我好。”   孟映生夹一点凉拌的黄瓜丝吃:“想什么呢,你平时吃个饭没十个菜也有八个,家里厨子好几个,衣食住行都有佣人精心伺候,我哪儿能跟你比啊。”   楚白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孟映生咽下嘴里的食物:“别跟我说,你吃的不是美食佳肴,是寂寞。”   楚白:“……”   饭后,三叶收拾碗筷,孟映生擦桌子,楚白发现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别人踏足不进去,包括他。   谁搁这儿,都是个多余的人。   楚白嗅到了一种味道,家的味道。   他也有家,金碧辉煌,奢华无比,爸妈健在,还有大哥二哥三姐,一屋子的佣人,却从来没吃过一顿温馨的饭。   都忙,难得凑到一块,没几句就暗流涌动,假模假样的,特没劲,所以他宁愿在外头吃。   楚白喜欢给他看上的女人花钱,起码对方冲他笑的时候,他能知道对方是在讨好他,想得到他的|金||钱|,想坐稳他女朋友的宝座,想当楚家儿媳妇。   看得透透的。   不像家里那几个,面对着面,都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在算计着什么,猜不透,跟他相处稍微多些的大哥也不例外。   楚家的其他人也是,一个个的心思都深着呢,过个节聚一聚,还要过过招,没法愉快的玩耍。   茶几上有几个硬币,楚白拿起一个转了转:“老孟,有个事我跟你说一下。”   孟映生在洗抹布:“你说。”   楚白说:“昨晚如意回来找过我,她说沈嘉和的别墅里有别的阴魂,只可惜她刚靠近,对方就跑了,没看见是谁。”   孟映生搓洗的动作一停:“那起命案的被害者?”   楚白把硬币弹回茶几上面:“要真是她,那就好办了。”   孟映生拧干抹布铺在水池边:“好办个屁,警方办案要讲证据,鬼怪一说也不能搬到法庭上面。”   楚白自言自语:“我跟这儿操什么心。”   孟映生回到客厅:“楚白,我建议你让你大哥给你算一卦。”   楚白扯唇:“算了。”   孟映生侧头:“怎么说?”   楚白耸耸肩:“有的没的说了一通,总结起来就是叫我从你下半年开始戒女色,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孟映生不以为意:“多大点事,那就戒呗。”   “说的轻巧。”楚白抄起额前发丝往后捋,“你在道观里的几十年清心寡欲,潜心修道,不知道女人是什么生物,我跟你不一样,老早就无意间目睹过,初衷是因为好奇,后来就玩开了,你没尝过,不知道那滋味什么样,等你尝了,就知道有多好了。”   以前没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定下来的人,现在遇见了,也有了想试试的想法,但人不是自己的,还是没辙,继续等着吧。   孟映生睨他一眼:“多好?”   楚白用拇指摸了摸嘴唇,妖孽的笑:“爽,|销||魂|,舒坦。”   刚到门口的三叶立刻装出“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转身离开,通红的耳朵根出卖了她。   孟映生按太阳穴。   楚白看出他的担忧,翻了个白眼说:“你徒弟十九了,不是九岁,现在是网络时代,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老孟,跟你说实话,谁都没你单纯。”   孟映生冷着脸说:“别跟我吊儿郎当。”   楚白摆出玩世不恭的笑:“行,以后我尽量注意。”你就把她当小崽子养吧。   三叶蹲在院子角落里拿个喷壶给花花草草喷水,挺认真的,后面的声响突如其来,她吓了一跳,扭头看是师傅,刚松口气,想到听见的那些话,脸就刷地一下红了。   孟映生本来走的好好的,看到女孩蹲在角落里,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腰,没留神的踢到了花盆。   他咳一声,手指指女孩的裤子。   三叶这才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把裤子往上提提,难为情的看着师傅。   孟映生半眯着眼睛看面前的女孩,白T恤是他买的,牛仔裤跟鞋也是他买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不坏。   就在女孩被看的不知所措时,孟映生开了口:“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目送师傅回客厅,三叶绷着的身|子||软||了|下来,她舒出一口气,完了垂头看看牛仔裤,上楼换了一条腰高一点的。   .   楚白是开车来的,孟映生省了打车的时间。   那车是楚白的几辆座驾里面|骚||包|的不那么明显的一辆,勉勉强强跟稳重搭个边。   孟映生上车后就圈地陷入半死不活状态,三叶剥了个橘子,让味儿在车里散开,试图让师傅好受一点。   楚白习惯开车放歌,放的还是劲爆的电子乐,孟映生在的时候除外。   昨晚没睡,这会楚白犯困犯的厉害,眼皮都堆好几层了,后座那两个,一个就想静静,另一个又说不好话,想找个人聊天让自己精神点都不行。   车刚上中环大道,两个全睡了,还是那种撒狗粮的头靠着头的睡姿。   楚白:“……”   没法子,他只好哈欠连天的开车,时不时的掐自己两下提提神,真心遭罪。   到了地儿,停好车,楚白搓搓脸:“老孟,你给那谁的经纪人打个电话,就说我们到了。”   孟映生一个电话过去,很快就有人从别墅里出来,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女人。   经过一番介绍,孟映生知道她叫刘玉。   孟映生不认识,没听过,楚白倒是有一点点印象,网上说的,说她多么多么厉害,带出了几个影帝,几个影后。   还说她潜了多少男艺人,其中就有沈嘉和。   尽管是在白天,别墅里还是阴森森的,一进去,三叶就看到了如意,她在落地窗前,跟个男人待在一起,痴痴的看着他,脸上还有未消的泪痕。   如意昨晚过来时发现了阴魂,跑去找楚先生说了情况就回到别墅,一直守在这里,她怕那个阴魂对爱人的转世不利。   见到三叶他们,如意就飘过去,眼睛通红,面容憔悴。   楚白看得眼角一抽,不假思索的说:“他又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只是转世而已,说白了,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你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幅摸样?”   沈嘉发着呆,没有听见,刘玉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她:“楚先生,你在跟谁说话?”   楚白正儿八经的反问:“我说话了吗?”   刘玉的眼光毒辣,她看出这人身上有纨绔子弟的气息,玩人玩惯了,不靠谱,还是那对师徒靠谱些。   话说回来,这人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姓楚,不会是那个楚家的吧?   刘玉多看了两眼,如果是,那最好不要有什么冲突,沈嘉和已经四面楚歌了。   楚白那话说的直,将血淋淋的现实捧到了如意面前,她不说话,只是落寞的飘在一边,浑身散发着令人压抑的伤感。   三叶瞪楚白。   楚白夸张的跟孟映生告状:“老孟,你徒弟瞪我。”   孟映生给他两字:“活该。”   楚白一口血卡在嗓子眼。   .   沈嘉和本来不住在这里,住在他的另一处房产里面,那里死了人,他才搬过来的,图的就是清静。   佣人做完饭就走,平时也没什么朋友上门,只有刘玉跟王医生偶尔过来。   最近警察来过几次。   沈嘉和的病情因为种种因素加重,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偏执,寂冷,哪怕是刘玉真的替他找来了驱鬼师,他也没表现出什么欢迎的姿态。   孟映生不在意,他拿出委托书让沈嘉和签字,收了四成定金就眼神示意徒弟,该办事儿了。   三叶拿出一张黄符,如意赶紧飘了出去。   等如意走后,三叶拿着符绕客厅走一圈回到原地,那符上出现了许多黑点,正在逐渐扩散,很快,整张符全黑了。   就在符要自燃的前一刻,三叶手一抛,符被抛向半空,瞬间燃成灰烬。   这一幕被沈嘉和跟刘玉看在眼里,前者不知道在想什么,后者面露惊恐之色。   孟映生说:“确实有阴魂。”   “那怎么驱除?”刘玉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能知道是谁吗?是不是女的,圆脸,披头散发,穿件红裙子,脚上是红皮鞋?”   孟映生说:“现在不在这里,要等我布阵施法把她的魂招过来。”   刘玉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一直没说话的沈嘉和突然开口:“只有一个?”   飘回来的如意激动的身子一震,泪眼婆娑的看了过去,他发现她了吗?   不知道怎么了,沈嘉和侧过脸看向一处虚空,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那里有道视线,有个人。   前世今生的两个人隔着阴阳两两相望。   楚白看得糟心,索性低头刷起了手机,不看了。   三叶想安抚如意,又怕吓到人,给师傅添麻烦,她只好保持沉默。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客厅里的气氛极其怪异。   刘玉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惊的差点尖叫出声:“嘉和,你什么意思啊?难不成还有两个?或者三个?”   沈嘉和并未给出答案,而是看的孟映生。   孟映生笑着说:“沈先生,我们一件件来。”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还有其他的阴魂。   沈嘉和不再说话。   刘玉感觉自己要疯,人倒霉,鬼都上门找事。   孟映生问死者叫什么。   沈嘉和记不住名字,他看向刘玉。   “张芳芳。”刘玉不解的问,“孟天师,现在就施法?鬼不是怕阳光吗?”   老一辈是这么说的。   孟映生说:“鬼白天也能出没,影响其实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刘玉扶额转身就走,她想喝杯水冷静冷静。   孟映生抬头扫视整个客厅,阴魂的怨气极深,普通的招魂阵不行,他叫住欲要上楼的人:“沈先生,你不能走。” 第28章   沈嘉和被留下来当阵眼。   他是所有事的根源, 除他, 谁也不能胜任那个位置。   孟映生既直白又简洁的说:“沈先生, 我要在你手上划一道口子。”   这是一个陈述的句子, 不是问句。   沈嘉和没有问原因, 他伸出左手, 任由对方划了一刀。   鲜血流了出来,一缕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无声无息的渗透进了流动的空气里面,风一吹,朝着外面散了出去。   以血为引,以招魂符为阵, 随着孟映生抛出引灵镜,阵法大成。   引灵镜徒然剧烈颤动起来, 下一秒就跟着血腥味跑。   孟映生压制住体内欲要冲出来, 跟引灵镜结伴狂奔的斩魂剑, 低喝:“回!”   引灵镜在半空停了一秒就回到原地。   楚白微张唇叼着烟,烟灰掉在胸口都忘了拍掉,手上没一两个法器真不好混,回头他得跟老头要几个揣身上, 走起路来也能硬气点。   就怕法器任性,不认他做主。   那就操||蛋了。   。   孟映生将客厅的窗帘拉上, 整个客厅的光线从明亮变得阴暗。   他跟楚白交换了一下眼色, 楚白会意的带着如意上楼。   如意是百年孤魂, 身上的阴气较重, 有她在,厉鬼不会过来,得想办法把她的阴气遮起来。   楚白身上的阳气重,只有他可以。   刘玉问她要做什么?   孟映生也让她上楼,去三楼,朝南的房间里待着,没有他的准许不要出来。   刘玉不放心的看了眼沈嘉和:“我上去了,你当心点。”   沈嘉和摁着血流不止的手:“嗯。”   孟映生的食指跟中指并列起来,在沈嘉和的眼皮上一抹。   沈嘉和只感觉眼皮上有微凉的感觉,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变化,但他隐约知道对方的目的,也知道接下来自己会看见什么。   下意识的,沈嘉和扫视客厅,似乎是想找什么却没找到,眼里出现几分失望。   孟映生心想,你想看的那位在楼上,现在当然看不到。   解决了麻烦再说。   等孟映生带着三叶去走廊左边的第一间房里,客厅就剩下沈嘉和一个人。   没过多久,别墅里阴风阵阵。   三叶拽拽师傅的衣服,来了。   孟映生没有出去的打算,问话的工作让沈嘉和来做,他只管在最后收网抓鬼。   沈嘉和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拿出药箱,简单的处理手上的伤口,他的动作很慢,血一滴一滴从他指间滴落到地板上面,周遭的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   “哒哒哒”   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嘉和的视野里多了一双红皮鞋,他面部的肌肉隐隐动了一下,认出了这双鞋是死者脚上穿的。   当时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   那天晚上,沈嘉和参加完一个品牌活动回公寓,一天都处于低烧状态,浑身没劲,心情还很抑郁,他随便冲了个澡,吃了两粒药就上床睡觉,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双眼睛在看自己。   沈嘉和的身体很沉,眼皮睁不开,他的意识很快就消失了。   直到脸上湿湿的,像是有人在亲自己,沈嘉和才猛地醒来。   这一醒来,沈嘉和看清躺在他身边的陌生女人,那脸色难看的就好比吃了一百只苍蝇。   沈嘉和一把将人推开,问她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个女人说是他女朋友,钥匙是他亲手给她的,一边哭还一边往他怀里爬。   沈嘉和的太阳穴突突乱跳,他在身体里|暴||戾|的因子发作前报了警。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片红色从他眼前晃过,那个女人竟然跑到阳台跳了下去。   当晚警方上门将他带走,还说在死者身上检验到了他的指纹,发丝,他被列为第一嫌疑人审问了一晚上。   沈嘉和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卷入了命案里面。   他说人是自杀的,自己才是受害者,警方当他在放屁。   几天过去,案子没破,现在死者就在面前站着。   沈嘉和缓慢地抬起头,看见了红衣女鬼,也就是张芳芳,一切和他猜想的完全一致,但他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处理伤口。   一股阴风由远及近,像一张网将沈嘉和罩住,裹挟着浓重的腐烂味道。   两只|柔||软|的,没有温度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缠||住|沈嘉和的腰,他的胃里一阵翻滚,整个胃部都有些痉挛。   想到之前这个女鬼也是这样拥抱自己,他就想吐。   张芳芳灰白的脸上挂着得偿所愿的笑容,她开心的说:“嘉和哥哥,我终于可以跟你在一起了,那个人没有骗我。”   沈嘉和的眼底一闪:“那个人是谁?”   背后的冰冷身子明显一僵,他看到女鬼从沙发上下来,瞪着泛青的眼睛,用一种好像见鬼的目光看过来。   “你,你能看得见我?你可以看见我了?不可能,你不应该看得见我,你为什么能看见我……不对,不可能的……”   沈嘉和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走廊,见没有情况就松口气,自己这一出没坏事就行,他喊了女鬼的名字:“张芳芳。”   张芳芳又惊又喜:“你认得我,嘉和哥哥,你知道我的名字。”   沈嘉和看着她。   张芳芳紧张的整理头发,拉拽身上的红裙子,像一个第一次见到心上人的小姑娘,害羞的不敢跟对方直视。   沈嘉和冷漠的说:“其实我并不认识你。”   张芳芳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她哆嗦着,茫然的抬起头。   沈嘉和随意的把纱布缠在伤口上面:“出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感谢我的影迷们,没有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我背后鼓励我,支持我,我不可能走得下去,因为那个圈子太冷了,我很幸运,但我认为爱应该是克制,不是放肆。”   “我不止一次的讲过,希望大家多关注我的作品,少关注我的私生活,大部分都做到了,小部分依然我行我素,打着爱我的旗号给我带来无数麻烦,你就是那小部分人里面做的最过分的一个。”   “哪怕你死了,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是我的经纪人刘姐告诉我的,你给我的唯一感觉就是厌恶。”   张芳芳小心翼翼的样子变了,她那张布满死气的脸扭曲了起来:“我爱你啊,我爱你!”   沈嘉和说:“我的影迷们都爱我,我也爱他们。”   “你怎么能把我跟那些人放在一起?”张芳芳怨恨的尖叫,“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我是真的在用生命爱你,我可以为了你去死!”   坐在沙发上的沈嘉和站了起来。   他长得高大,消瘦很多的样子让他看起来不再温润,只有冷冽骇人。   张芳芳的腿发软,她蹲下来,虔诚且卑微的用手抓住男人的裤子:“嘉和哥哥,我十岁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了要嫁给你,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真的,不会再有了。”   “我每天都给你写信,每天都写,我把我的压岁钱全拿出来买你的明信片,海报,唱片,谁说你的坏话,说你不好,我就想杀了那个人,可是我又不想看到很多人喜欢你,我想要你是我一个人的。”   “十五年了,我喜欢你喜欢了十五年。”   “我有你用过的餐巾纸,五张哦,有的是我在垃圾桶里捡的,还有的是我用高价买的,除了餐巾纸,我还有你喝过的矿泉水瓶,我平时都用它装水喝,每次我给你打电话都有录音,一天听很多遍,可惜你总是换号码,害得我要花很多钱才能弄的到,有一次我追着你的车跑,你看到了我摔倒了流血了就下车走了过来,我知道你对我跟对其他人不同,我知道的……”   张芳芳语无伦次的说着,丝毫不觉得自己变态,其中有很多违法行为,譬如安装窃听器,私闯住宅。   沈嘉和的胃又痉挛了。   做艺人,做公众人物,享受明星光环,就要承担该承担的责任,被多少人喜欢,就有可能别多少人讨厌。   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也懂的怎么去解压,不让自己被舆论压力打伤。   但去年到今年,沈嘉和几乎游走在悬崖边缘,拉着他的是刘玉跟依旧选择相信他的影迷们,是他们的不放弃让他还有口气,否则他是挺不到今天的。   面对着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这位,沈嘉和的愤怒没有失望多。   “有些人走了,回来了,又走了,他们是墙头草,是剧粉,只是因为一部剧喜欢上你的,不是真的喜欢你,我不一样,我喜欢的不是你的作品,是你这个人,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样我都喜欢,我没有想过离开,一天都没想过。”   像是怕沈嘉和不信,张芳芳拽下衣领,胸口密密麻麻的刻着“我爱你”“嘉和哥哥”,新的旧的交织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沈嘉和受不了的侧头呕吐。   张芳芳呆呆的问:“你为什么吐呢……”   沈嘉和擦掉唇边的液体:“恶心。”   “恶心?”张芳芳喃喃自语,下一刻她的手臂徒然拉长,掐住了男人的脖子,浑身露出了一块块尸斑,“我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凭什么恶心我?你不能恶心我,你应该爱我!必须爱我!”   她歇斯底里的吼着,手上的力道收紧。   沈嘉和的脸因为呼吸受阻变得发紫:“谁让你那么做的?”   张芳芳诡异的笑了起来:“是老天爷。”   “上个周二的晚上,我走在路上,有个人撞了我一下,我爬起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等我回家翻包拿东西的时候,发现包里有个小本子,是那个撞了我的人不小心落下的,被我无意间带回来了。”   “嘉和哥哥,你猜那个本子上有什么?”   张芳芳凑近:“那上面有一张图片,上面是个红衣女鬼,下面还有几行字,写的是怎么在自杀了之后逃过地府的小鬼,不去投胎。”   一阵阵的尸臭味扑来,沈嘉和看着放在的脸,额角青筋蹦了起来。   “我把自己打扮的跟图片里的女鬼一样,然后我就去了你的公寓,门竟然是开着的,我很顺利的就进去了。”张芳芳痴痴的说,“嘉和哥哥,老天爷被我们的感情感动了。”   沈嘉和知道张芳芳之所以被人利用,就是因为她的行为太疯狂了,不像个正常人,所以才好上钩。   谁想要他身败名裂?   从去年到现在,布这样一个庞大的局,这是跟他有多大的仇恨?   沈嘉和怎么都想不到一个怀疑的对象。   张芳芳把头靠在男人胸口:“嘉和哥哥,跟我走吧,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窒息的感觉加重,沈嘉和眼前发黑,他陷入了黑暗。   张芳芳以为就要结束了,她放松警惕,没注意到走廊那里有一道白光,眨眼间出现在她背后。   被劈到的那一刻,身体瞬间变回死时的样子,张芳芳知道自己进了圈套,她周围的阴气暴涨,朝着门口跑去。   刚到门口,张芳芳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她猛地转头,死死瞪着站在沈嘉和身边的一男一女。   孟映生懒得废话:“去!”   斩魂剑早已迫不及待,听到主人发令,立刻用剑尖对着阴魂。   张芳芳狰狞的脸上露出几分惧怕,她似乎看出什么,肩头的长发顿时变长,划过虚空扫了过去,冲的是那个女孩。   三叶的脖子被头发缠住了,身体腾空,缺氧让她头晕目眩,她迅速从口袋里拿出符纸往被缠住的地方一摁,完了又拿几张摁在不同角度。   滋滋的声音响起,那些头发烧了起来,张芳芳的脸痛苦的抽搐不止,她发狂的扑向了三叶。   针对我?   三叶来不及做出应对措施,一只手伸过来,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开,她一头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面,晕乎乎的,腿站不稳,下意识的用手抓住师傅的衣服。   孟映生将女孩摁在怀里,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掐诀。   张芳芳虽然是厉鬼,但她刚死不久,所有的怨气都来自求而不得,并非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战斗力不行,很快就被斩魂剑刺穿身体。   她痛苦的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凄厉,不甘的叫声:“啊——”   三楼的刘玉听见了,她一只脚踩进棺材的年纪,愣是被吓的躲在桌子底下,手捂住耳朵默念唐诗三百首。   二楼的如意想下楼看看,楚白拦住了她,提醒她别冒险。   “有老孟在,他不会有事的。”   如意小声抽泣着。   楚白抬手去拍女人的后背,快要碰到时想起来了什么,把自己手上的黑链子摘了丢到一边,怕伤到她。   片刻后,楼下传来喊声,楚白一边骂孟映生办事太利索,一边很不舍的撤开手。   如意不等楚白有反应,她就自己下了楼。   楚白自嘲的笑了笑,没劲,这热闹凑的忒没劲了。   。   窗帘拉开,客厅里恢复明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嘉和还昏睡着,孟映生手沾朱砂在他眉间画了道符,有一缕缕的黑气从他身上飘了出来。   刘玉看不到如意蹲在沈嘉和面前哭的跟泪人一样,只觉得怪冷的,她在一旁问:“孟天师,那个鬼怎么样?”   孟映生说:“送去地府了,怎么?”   “没怎么。”刘玉心有余悸,“她不会跑上来吧?”   孟映生挑眉:“不好说。”   刘玉闻言,脸色就变了,语气也严厉了起来:“那你怎么不直接让她灰飞烟灭?”   孟映生说:“她的罪孽不到那个程度。”   刘玉察觉气氛不对,她立即干笑着顺势说:“也是啊,说起来她也算受害者,被人给利用了。”   孟映生瞥了一眼,倒是挺会察言观色。   “跑不上来的。”   刘玉松口气,她拉开椅子坐下来:“利用那个张芳芳的,跟去年制造各种黑料的可能是同一个人,为的就是要让嘉和在圈子里待不下去。”   孟映生来一句:“对方应该知道他精神有问题。”   刘玉原先也有这个怀疑,嘉和的病情是前两年有的,突然有一天开始说奇怪的话,一直很保密,媒体狗仔都挖不出来,是去年跟着那批黑料一起出来的,正因为病情被证实,所以网友们认为黑料也是真的。   知道内情,说明是嘉和身边的人,那会是哪个……   孟映生心里有个猜想,他把如意叫到了别墅外面,三叶跟楚白也在,不知道是什么事,好奇。   如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轻柔着声音开口:“孟先生,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明说,倘若我知道,都会告诉你。”   孟映生问道:“沈嘉和的前世,就是你那位如意郎君魏戈,他有没有什么仇人?”   如意说:“没有。”   孟映生皱眉:“你再想想。”   如意还是说没有。   孟映生搔搔头:“他是名门望族的少爷,家里做生意的,跟人总有利益冲突吧?”   如意回想着说:“魏郎并不喜欢经商,不过是生在魏家,身不由己,他同我讲过做人做事之道,不争不抢,不偷不盗。”   孟映生心想,是个正人君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他是死在几个亲兄弟手上的。”   想起了伤心事,如意的嘴唇轻微抖动着,话没说出来,眼泪先下来了。   孟映生三人一看,知道她是回忆起了心上人死的时候。   他们并不知道,魏戈是死在如意怀里的,跟她说完来世再相见就走了。   孟映生等如意的情绪缓和了一些,接着问:“他有没有什么爱慕者,我指的是比较过激,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谁也别想得到的那种。”   这话一出,三叶跟楚白都嗖地看向说话的人。   前者是惊讶,师傅懂的比她想象的要多。   后者也是惊讶,看不出来,老孟的功课做的还真到位,连那么狗血的词句都知道。   如意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好一会儿她摇摇头:“没有。”   还没有?孟映生不信自己的方向错了,他问出一个之前忽略的问题:“你是魏戈的妻子吗?”   “不是。”如意的脸上浮现一抹忧伤的表情,语出惊人,“我是他的妾。”   楚白心里咕噜噜冒酸水,周围的空气都发酸,只是妾,结婚证上都没你,怎么还怎么上心,等一百多年,是不是傻?   三叶离楚白近,被他一身的酸水味儿熏到了,小步挪到师傅那边。   孟映生来回走动,他隐约抓到了什么东西,停在如意面前问:“那他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意说:“是个好人。”   这跟孟映生预料的答案截然相反,他噎了半天:“怎么个好法?”   如意的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她对我好,把我当妹妹对待。”   话落,她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叹口气说:“夫君死了没多久,我就死了,同月的月尾,姐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想不开,上吊自杀了,那时候我飘在她的尸体旁边,想见她,两个人有个伴,如果她要去投胎,我可以送送她,可是我没有见到,在那之后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在场的三人都用匪夷所思,一言难尽的目光看了过去。   三叶懵逼,电视里的宅斗剧,正房狠着呢,杀人都不用自己出手,到最后的最后才露出真面目,结局往往都很凄惨,但过程中很厉害。   楚白跟孟映生不看什么宅斗剧,也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没有哪个女人乐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除非是个傻缺。   如意看出三叶他们的怀疑,不满的蹙眉说:“姐姐待我是真的好。”   “她说自己并不喜欢夫君,是家里做的主,没有办法,迫不得已才嫁进了魏家,还说会祝福我们,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   “……”总觉得哪里不对。   孟映生弯腰凑在三叶耳边说了什么。   三叶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   孟映生随即对如意说:“你描述一下魏戈妻子的长相。”   如意不明所以,还是很配合的一边回忆,一边描述,孟映生让她尽量说的详细些,她就照做。   三叶按照如意说的在纸上画出了一个人,连服饰跟头饰都画出来了。   如意微张嘴唇:“三叶,你画的真好,画里的人模样像极了姐姐。”   三叶抿嘴笑了笑。   楚白凑近一看,顿时一脸卧槽:“不会吧?”   孟映生低声问:“你认识?”   楚白直接拿出手机搜了一堆照片,将屏幕对着孟映生:“是不是同一个人?”   孟映生看看照片,看看三叶画的画,又去看照片,还真是同一个,除了服饰跟发型不同,脸一样。   她就是最近被楚家的金辉影视力捧,风头正盛的影星万悦。   网上搜到的资料显示,沈嘉和跟万悦合作过几次,绯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真真假假的,模糊不清。   孟映生问刘玉,她坦白说沈嘉和跟万悦有过一段地下情,维持了将近一年,还说是和平分的手。   “他们两个人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一会你们问问嘉和。”   就在这时,沈嘉和醒了。 第29章   古时候跟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男的娶了妻子, 还会纳妾, 街坊四邻人尽皆知, 一抬小娇从侧门抬进去, 一个两个三个的,她们住在一个大院里面, 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共享同一个男人。   使坏是一定会的,面上笑嘻嘻, 心里mmp。   谁最得宠,谁就是众矢之的。   这一点在帝王之家最为明显, 那戏精彩着呢, 都不带重样的。   不过现在是一夫一妻制, 没有妾, 妾就是三儿,正房跟对方见面会直接开干,不来古时候那么多弯弯绕, 更不可能纳进门,那是犯法的。   如意飘荡至今, 估计也知道21世纪跟她生活的那个时候大有不同。   所以她在说自己是妾时,脸上的表情除了一抹忧伤,还有些许符合这个时代, 入乡随俗的难堪。   哪怕是真爱, 妾的身份都摆在那里。   这会儿沈嘉和醒了, 如意没有进别墅,她在逃避,害怕他用既陌生又恐惧的眼神看自己。   楚白也没进去,在外头抽烟。   三叶跟师傅一块儿坐在客厅里,她偷偷的打量沙发上的男人,眼里充满好奇,不知道对方现在找到了多少前世的记忆,是怎么找到的,总有个源头吧,她想。   沈嘉和有所察觉,他寻着视线看去。   三叶刷地偏开头。   沈嘉和不禁被女孩的举动逗笑。   孟映生莫名不快,他不咸不淡的开口:“沈先生,你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沈嘉和唇边的弧度敛去,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刘姐请来的人,又去看对方旁边的女孩,他想到了什么,眉头动了动。   气氛无端变得微妙。   刘玉比沈嘉和还早一些发觉出名堂,她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孟天师,现在张芳芳死了,案子还没破,我们也不能跟警方说鬼魂的事,警方不会信的,网友们也不会信,嘉和的嫌疑没办法洗脱,你有法子吗?”   孟映生说:“这就要问沈先生了。”   沈嘉和半阖着眼皮仰头,手伸进发丝里捋了捋:“她提到了一个画着女鬼图的小本子,上面写着人死后逃过鬼差,不去投胎的方法,还说来我那间公寓的时候,门是开着的,这不可能,我出门不会不锁门,所以是有人在幕后操控,利用她的偏执病态心理害我。”   孟映生说:“那就揪出幕后之人,让对方去警局自首,一切就都会水落石出。”   揪出幕后之人,谈何容易,现在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孟映生懒洋洋的说:“我倒是有个怀疑的对象。”   沈嘉和猛地撩起眼皮:“谁?”   孟映生说:“你前女友。”   沈嘉和皱眉看向刘玉,刘玉用唇语回他“说清楚些,麻烦才能更快的解决掉”。   “万悦没有理由那么做。”沈嘉和说,“她也做不到。”   孟映生轻笑:“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难度。”   沈嘉和说:“买水军雇团队黑我,找人撞倒张芳芳,把本子塞她包里,这个不难做到,可是神不知鬼不觉开我公寓的门……”   孟映生挑了下眉毛,云淡清风的说:“会法术的都可以。”   话落,客厅的门就自己关上,自己开了。   沈嘉和跟刘玉:“……”   三叶扭头去看师傅,一双漂亮的杏眼里面全是崇拜。   孟映生抬起一条手臂,大手盖在女孩的发顶,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   沈嘉和抿了抿薄唇:“我跟万悦是和平分的手,不存在第三者|插||足|,恋情持续了将近一年,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事业,有时候一两个月见一次,有时候是两三个月,看情况而定,没发生过争吵。”   言下之意是他们之间没有过不愉快,找不到对方害自己的动机。   孟映生怀疑今生的缘来自前生的孽。   那个女人八成已经因为某个原因有了前世的记忆,在沈嘉和的周围布下一张大网,开始了她的报复。   沈嘉和出现精神分裂,前世今生混在了一起,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她的影响。   就是不知道两个人前世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如意并不清楚,她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要么沈嘉和全部想起来,要么那个万悦主动坦白。   孟映生甚至觉得沈嘉和即便全想起来了,也还是搞不清其中缘由,关键在万悦身上。   女人心,海底针。   孟映生抬起右腿搭在左腿上面:“沈先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拍戏认识的,当时在片场交流不多,戏结束就没有再联系,后来在一个活动上遇到了,之后又合作了一部戏。”沈嘉和的眉头笼出一片阴影,“那部戏杀青,我喝了些酒,醒来的时候……”   他顿了顿,手遮住脸搓了搓,叹口气道:“我跟她在一张床上,在那之后就开始了地下情。”   沈嘉和骨子里是个保守的人,圈子里的那些个事听过,也看过,但他从来不跟谁乱搞男女关系,哪怕是生理上的放松,朋友还多次拿这个嘲笑他,觉得他混不开,玩不起。   他自己也清楚,以他的条件,偶尔找个人放松放松,很容易。   却一次都没那样过。   沈嘉和认为,既然已经发生了关系,就要负责,他是抱着跟万悦结婚的想法开始的那段地下情。   等到试过以后发现可以继续下去,时机成熟的时候就会对外公开。   分手是万悦提出来的,他想过原因,大概是两个人都忙,相处的时间很少,她正好又赶上了事业上升期,觉得感情哪天不小心曝光,对自己没有好处。   沈嘉和尊重万悦的决定。   刘玉先前不知道,头一次听沈嘉和谈起他跟万悦的过往,才知道两个人是酒后乱性。   她一琢磨,发现了原先没发现的地方:“嘉和,是那部《听风》吧?”   沈嘉和点头。   刘玉站起来走动几步,百思不得其解:“我没记错的话,杀青宴那晚,是我扶你进的酒店房间,你怎么跟她睡到一起去的?”   沈嘉和记不清了。   刘玉拿了手机去房里打电话,找人核实去了。   客厅里陷入寂静。   三叶去上厕所,孟映生也去,师徒俩前后完事后并肩站在水池边洗手。   “小叶子,说说你的看法。”   “卫,卫生间很大。”   “……我让你说的是那位影帝跟如意,还有正房,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三叶说:“不,知,道。”   孟映生抬头,透过镜子看他的徒弟,眼睛一眯:“撒谎。”   心思被看穿,三叶撇了撇嘴。   孟映生对着池子甩甩手上的水:“你每次撒谎,都喜欢眨眼睛,频率差不多是一秒三四下。”   三叶:“……”   她理理肩头的长发:“我爱,爱,爱你。”   孟映生擦手的动作一顿,侧低头看过去:“嗯?”   三叶被看的脸颊微热,紧张了,她结结巴巴:“还,还,还没说,说,说完。”   孟映生调笑:“哦。”   三叶耳根子都红了,她深呼吸,憋着一口气顺畅的说:“你爱她。”   孟映生秒懂,传说中的三角恋,不过,他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每个人投胎以后都会忘记前世,不论是多么的刻骨铭心,或者是什么血海深仇,除非是有人做了有违法则的事情,搞乱了秩序。   三叶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见师傅在看自己,她就把手放了下来,不好意思。   孟映生手一伸,把女孩塞在裤腰后面的一小截衣服拽了出来,纯碎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想太多。   做完他才意识到有点儿不太合适。   三叶愣在了原地。   孟映生压下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岔开话题:“你出去看看楚白跟如意,要是楚白搞事情,你就喊我。”   三叶的思路被带跑:“噢。”   别墅外面是片树林,楚白一根烟快抽完了,胳膊被||咬||了几个大包,这地儿的蚊子不但毒,还精,手刚抬起来就嗖地一下跑了,打不着。   三叶过来时,就楚白一个人,没见到如意。   楚白弹弹烟灰,话里有几分不爽:“不知道躲哪儿哭去了。”   地上的一片竹叶翻开,一只黑壳虫从里面冒了出来,楚白嘴边的烟一抖,仓皇的蹦到三叶身边。   三叶吓一跳:“怎,怎么?”   楚白花容失色的用手指着那处,也结巴起来:“虫,大,大,大黑虫。”   三叶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不当回事。   每年一到桂花开的时候,地上到处都是那种虫子,碰一下就迅速缩成球装死,很好玩。   楚白发现了三叶看大黑虫的眼神,脸狠狠抽了抽,小姑娘不好惹,他嘬口咽问客厅里是什么情况,进展到哪儿了,有没有什么眉目。   三叶都跟他说了。   楚白啧了声,一语中的:“这就是沈嘉和前世留下的因,才有了今生的果,他自己给自己种的,自己吃掉,没什么好说的。”   理是这个理,三叶的脖子后面有点痒,她挠了挠,刚好抓死了一只吃饱喝足,趴在那里昏昏入睡的大蚊子。   半天都没打死一只的楚白深受打击。   把最后一口烟嘬完,楚白掐了烟头说:“三叶,等事情一解决,如意就会去投胎,到时候我想送她,你跟你师傅说声啊,你说什么他都听。”   三叶似乎没听明白,楚白却没有再说一次的打算。   慢慢悟去吧。   .   孟映生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完了又打一个,上半身跟着倾斜,幅度还不小,怪狼狈的,顿时从神坛上掉了下来。   沈嘉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听到喷嚏声才将自己抽离了出来,他淡淡的说:“今天就这样吧。”   孟映生笑着说:“我不喜欢拖。”   沈嘉和的面色微变,他也不喜欢拖,只是事情看样子一时半会抖不开。   孟映生的手肘压着腿部,明目张胆的观察着面前的影帝:“你喜欢她吗?”   沈嘉和依旧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把关注点全放在他的前女友身上,他的两片唇张张合合,冷静的有些薄情:“谈不上喜不喜欢,起初是责任,后来我跟她相处的不多,我觉得比起恋人,我跟她更像是朋友。”   孟映生说:“或许是她看出你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责任,心里有怨。”   沈嘉和的眉头打结:“仅仅因为这个,她就要让我身败名裂?”   孟映生耸肩:“可能性很小,但不是完全没有。”   沈嘉和阖了阖眼皮,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有时候我跟她在一起,会说出奇怪的话,我觉得她应该听见了,但是我问她,她却说没听过。”   孟映生听着下文。   “很多,都是些奇怪的话,还有奇怪的事情,比如我早上起来,会无意识的张开手臂,好像会有人拿着衣服过来伺候我穿衣,拍现代戏的时候,我前一刻好好的,这一刻就突然说出类似古装剧的台词,晚上睡觉,半梦半醒之间,我总是做出拥抱的姿势,就像是有个人跟我同床共枕,我习惯去抱她。”   沈嘉和说,“我还会不分时间地点的看到一些古代的场景,也有人,男人女人都有,那是我幻想出来的,我知道,但是我每次都当了真,诸如此类的。”   沈嘉和语无伦次,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着说着,他把自己说糊涂了,眼神迷茫的看着虚空。   “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药物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我的主治医生虽然没有放弃我,但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病情没有什么把握,尽力了,早晚有一天我会分不清现实跟环境,等到了那时候,我估计就会进疗养院里面,在那里熬到死。”   孟映生从沈嘉和身上感受到了灰白的气息。   一个人的前世开始苏醒,今生就必定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因为这是逆天的现象。   沈嘉和前言不搭后语:“我这几天总是在做一个噩梦,昨晚也做了,我怀疑那个梦跟我的病情有关。”   孟映生问道:“什么梦?”   沈嘉和的手抵着额头,眉眼藏在了阴影里面,只能听出紧绷的声音:“我梦见了一个女人,看不清长相,穿的古代的衣服,她……”   呼吸停顿半拍,变得粗重起来,沈嘉和说:“她在一个阴暗的屋里,那屋子很小,地上散落着很多奇怪的符纸,都是血红色的符印,那些符印围绕着一个圆形的图案,像是什么阵法,图案中间放着两个纸人。”   听到这里,孟映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纸人的胸前分别写着两个人名,一个是如意,另一个是魏戈,上面还有他们的生辰八字。”沈嘉和说,“那个女人站在屋里笑,我听着她的笑声,感觉毛骨悚然,然后我就醒了。”   他把手深深的抄进头发里面,嗓音嘶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种恐惧的感觉很真实,不光是恐惧,还有愤怒,从梦里带到了现实中。”   孟映生沉声问道:“纸人上面除了人名跟生辰八字,还有什么?”   “手脚上绑着红线,打的死结,结上有个血符,还有,”沈嘉和的视线落在地面上,他猛地抬头,“头发,还有头发!”   孟映生屈指敲点着桌面,不出意外的话,沈嘉和噩梦的来源是他前世的妻子,今生的前女友,也就是万悦。   沈嘉和死在亲兄弟手上,如意先流产,后丢命,惨死,两个人没得到好下场,还早早丧命,都是因为那个邪术。   至于万悦前世上吊自杀,有两种可能。   一是没有念想了,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二是被邪术反噬。   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要大。   片刻后,孟映生说:“那是一个邪术,被写了生辰八字的人会不得好死。”   第三次做了那个梦醒来,沈嘉和就猜到了,亲耳从一个驱鬼师嘴里听出来,冲击感却强很多,他的面部肌||肉|抽||动|了几下,不知道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怒意多一些:“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持续做那种梦?”   孟映生充满深意的说:“沈先生,人都有前世。”   那一瞬间,沈嘉和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光,他可以顺着那道光一直往前走,就会找到突破口,但他的本能让他站在了原地。   孟映生端起茶杯喝茶,一口凉茶下肚,他的头绪更清晰了些,既然收了定金,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一出,事情是肯定要搞明白的,剩下的六成定金也肯定要拿到手。   沉吟几瞬,孟映生问:“沈先生,你的精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   沈嘉和的情绪略有些不定:“前年。”   孟映生又问:“在你跟你前女友分手之前,还是分手之后?”   沈嘉和说:“那时候我跟她刚开始在一起。”   “我吃药接受治疗的事无意间被她知道了,她安慰我鼓励我,还叫我注意媒体,不要被人跟拍。”   孟映生挑挑眉毛,听起来还真有心:“你的事业是什么时候开始受挫的?”   沈嘉和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在我跟她分手之后。”   孟映生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沈嘉和突地跟他的目光对上,半响面色森冷的从喉咙里碾出一句:“如果所有的事情真是她做的,我要问她什么。”   孟映生打算晚点让沈嘉和出面把她约出来。   不知不觉到了饭点,一行人去附近的饭店吃饭,沈嘉和也在其中。   这是他上山以来的第一次下山,成天待在别墅里,失眠多梦,焦躁不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身上都快长毛了不说,人也快废了。   结果他们吃到一半,刘玉接到通知,有狗仔跟过来了,她让跟神价格身材差不多的助理换上他的一身行头,试图引开狗仔,再跟沈嘉和从另一个方向撤走。   狗仔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识破了这一计,并且发现了目标。   趴在窗户上的三叶看到一群人疯子似的追着沈嘉和跑,不禁膛目结舌。   孟映生感叹:“明星的腿脚功夫一定都很不错。”   楚白破天荒的说了句正儿八经的话:“嘁,隐私对公众人物来说,是奢侈品。”   孟映生收回视线去看楚白:“那个万悦是你家公司的艺人,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活动吗?”   楚白扯扯嘴皮子:“公司是我姐在管,我哪儿知道。”   他若有似无的瞥了眼三叶旁边的如意:“回去我问问我姐。”   .   S市,黄凤镇   万悦从床上坐起来,后面伸过来一只手,把她捞了回去,她挣脱出来,风情万种的将一头发丝往后拨:“成哥,下午我有两场戏,就不陪你玩了。”   中年人从后面抱住她,|暧||昧|的笑:“还早着点,急什么。”   万悦的脖子上一痛,她厌恶的拧了下眉心,娇嗔的看了他一眼:“不早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稍微有一点做的不到位就会被拖出来公|开|处||刑|,我可不想被媒体报道说我耍大牌,迟到。”   中年人|摩||挲着她白皙的耳垂:“也对,你现在是一线了,手头这个真人秀拍完,CP炒上去了,你的资源好了起来,身价怎么也得翻上一翻。”   万悦转过头,|妩||媚|的亲了亲他的脸:“托成哥的福。”   中年人看她要下去,就把她的手拉住:“我还没说完,你走什么走?回来。”   万悦撒娇的笑着说:“成哥,我再不走就真的要吃到了。”   中年人没有就此作罢,他把人拉到怀里:“再叫我一遍。”   万悦没听明白:“什么?”   中年人说了两个字。   万悦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如常:“成哥,你听错了吧?”   “还跟我装傻。”中年人捏着她的脸,力道很大,“你们这些女人就会玩花样,我跟你说,花样可以玩,但要识趣,我让你说,你就配合着点儿,我舒坦了,你才会舒坦。”   万悦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   中年人摆明了不肯放过她,觉得那个称呼新鲜,满足了某种|欲||望|:“你再叫我一次夫君,我就让你走。”   万悦将笑容调整到最完美:“成哥,我换别的叫你可以吗?”   中年人给了她一巴掌:“贱||货!”   房门砰地一下关上,万悦慢条斯理的捡起地上的衣服,下一刻,她挥掉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水杯掉到地摊上面,里面的水渗透进去,跟周围的烟灰混合在一起,显得脏乱不堪。   “夫君……呵……”   万悦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她的脸渐渐变得扭曲,又一点点恢复过来,踩着恨天高,戴上墨镜,拎着最新款的名牌包包,举止优雅的开门出去。   当晚,明山大道发生一起事故,车主是某著名制片人,不幸当场身亡。   万悦坐在椅子上泡脚,心情看起来非常好,不时拿一颗樱桃到嘴里,助理拿着手机进来,说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看了眼号码,没有备注,却知道是谁。   打发掉助理,万悦接通电话,声音轻柔:“嘉和,你找我?”   沈嘉和说:“我想见你。” 第30章   万悦说自己晚上要录节目, 没时间, 下次吧。   沈嘉和沉默了几秒:“你在什么地方录节目?我过去找你。”   万悦的语气冷了些:“别开玩笑了,你现在什么处境自己不清楚?被狗仔发现,明天我们就会上头条, 我不想在这时候被挂在那上面。”   沈嘉和说:“你告诉我地址,我会注意。”   话落, 他开始咳嗽不止,气息虚弱紊乱,像一头濒临死亡的成年兽类, 断断续续的说:“万悦,我想见你一面。”   一两分钟后, 万悦问:“为什么执意要见我呢?嘉和。”   沈嘉和说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感觉自己活不久了,有些话想跟她说,因为除了她, 自己想不到其他的人,语气里有着清晰的绝望跟痛苦。   曾经的辉煌不再,显得落魄无比,令人为之动容。   那头的人像是碰倒了椅子, 发出嘭的声响, 万悦将手机拿离耳边:“十一点左右,你去西郊昌平园, 我过去, 不要被人跟踪。”   说完就挂了电话。   演戏对于出道多年的沈嘉和来说, 易于反掌,他放下手机双手撑头,到现在还是不相信万悦就是幕后之人。   刘玉问他:“想好见面要说些什么了吗?”   沈嘉和不语。   “孟天师不会开玩笑,万悦很危险,你去了,要堤防着些。”刘玉末了来一句,“虽然我也想不明白她这么费尽心思布局害你的理由。”   万悦是童星出道,演了一部销声匿迹了,万幸的是她没长残,十来年后靠半真半假的黑料在圈子里砸出了水花。   圈子里的人太多了,越来越多,一夜爆红的有,一落千丈的也有,黑料是提高热度的方式之一,最怕的是你连黑料都没有。   万悦黑着黑着,就黑出了资源,不算好,但好歹也有作品露面,演技不谈,靠没动过刀的纯天然颜值混个脸熟是可以的,总比默默无闻好。   近几年万悦的资源开始好了起来,摆脱在网剧里当女三女四的命运,接拍上星剧,跟知名导演合作,代言的档次上升了一大截,随之而来的是她被潜的各类报道。   万悦第一次跟沈嘉和合作,她演女一的其中一个丫鬟,第二次合作,她演女三,没什么对手戏,第三次合作,她演女一。   她的工作室还趁机蹭沈嘉和的热度,通稿满天飞,说她的演艺生涯多么多么励志,更是制造起了绯闻。   可惜沈嘉和这边的影迷们不买账,万悦跟工作室被嘲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初刘玉从沈嘉和嘴里听到他跟万悦的念情,她一百个不赞成。   万悦那时候无论是名气,还是身价,演技,都没办法配得上沈嘉和,刘玉甚至搞不懂沈嘉和看上她什么了,要说美貌跟身材,圈子里多的是,要说才智聪慧,没觉得有。   沈嘉和合作过的女艺人有很多,万悦真的不够看。   所以刘玉一直认为万悦是靠见不得人的手段傍上了沈嘉和,她不待见对方,哪怕是在某个公众场合场合碰见,当着媒体的面也不会给好脸色。   媒体没有挖掘出他们的地下情,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刘玉对万悦的态度。   刘玉以为地下情是沈嘉和的意思,问了才知道是万悦提出来的,这跟她料想的截然不同。   隐瞒恋情不公开,万悦就不能靠沈嘉和炒热自己上位,那她到底图的什么?真爱?刘玉不那么想,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颗心提着下不去。   得知沈嘉和跟万悦分手,刘玉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后面会出这么多事,一件件的跟下冰刀似的。   刘玉的思绪回笼,她看了眼落地钟:“我回去一趟,晚点再过来。”   沈嘉和吐出一口气:“刘姐,给你添麻烦了。”   “带了你这么些年,你添麻烦的时候还少?”刘玉没好气的说,“尽快让自己好起来,这才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她到门口,还是把憋在心里的一句话给说了出来:“我感觉万悦拿走了你的时运。”   沈嘉和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往下落的时候,正是万悦上云端的时候。   那段地下情要是现在被人挖出来,被踩的一定是他,而不是风头正盛的万悦。   沈嘉和靠着椅背,手搭在眼皮上面,昏昏沉沉的,他隐约听到有人在笑,是个女人,从笑声里可以听出她被自己的爱情|滋||润|着,过的很幸福。   “魏郎,你看奴家好看吗?”   “魏郎?好不好看呀?”   “好看……”   沈嘉和无意识的喃喃,他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心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撞开肋骨蹦跳而出。   幻觉又出现了。   一滴冷汗滑过脊骨,沈嘉和重重的喘口气,他从茶几底下拿出一包烟,|拔||出一根叼在嘴边,眼前的虚空出现一个人影,渐渐变成一个女人,身着凤冠霞披,对他浅浅的笑。   “魏郎,我很欢喜。”   女人说着就一步步走了过来,她的鼻尖发红,声音颤抖着,“这嫁衣我穿着合适,谢谢你。”   嘴巴微张,烟掉了下去,沈嘉和愣怔住了。   眼前的景象一变,还是那个女人,只是换掉了那身嫁衣,穿了身淡青衣衫,她手抚着腹部,眉眼间尽是一片温柔:“魏郎,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沈嘉和头痛欲裂,他握拳锤了几下,还是痛,痛的他直不起腰,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沈嘉和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他梦到一个人坐在在一个茶楼里面,穿的一身锦衣华服,手里把玩着一块玉,门外响起声音。   “公子,万家二小姐到了。”   那人收回玉,昂首道:“请她进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个妙龄女子,唇红齿白,明艳动人,眼角眉梢蕴着几分清傲之色。   那人一派风度翩翩:“万小姐,魏某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我儿时定过娃娃亲,两家觉得年龄到了,准备择日办酒席,魏某掰掰手指头,总共与你见了不过两三次,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言下之意是跟陌生人无异。   如果结婚,日子好不了,希望你知难而退。   妙龄女子高高在上:“魏公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这门亲事不是我的主意,可惜我的意见没有作用,家父执意如此,我对你并无情意。”   那人眯起眼睛确认:“并无情意?”   妙龄女子:“并无。”   那人松口气,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朗:“那便好。”   “现在两家已经在安排亲事了。”妙龄女子说,“这场婚姻对你家,对我家都有好处,三年,你我做三年有名无实的夫妻,期间各不相干,只需要逢年过节走走场做做样子,三年后,我会找个借口离开。”   “哦?万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万家需要魏家的势力,魏家需要万家的财富,两家结为亲家,对谁都有好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只要三年?”   “三年用来报答家父的养育之恩,在那之后,我会为我自己而活,万家的一切跟我再无关系。”   “那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我想万家乘龙快婿这个身份,对你只有利没有弊。”   那人懒懒的笑着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诳我?倘若三年又三年,那我岂不是无处说理?”   妙龄女子面如寒霜:“魏公子,我说过了,我对你并无情意。”   “口说无凭。”那人拿出纸笔写下契约,将早已准备好的印泥推到她面前,“还请万小姐在这上面按个印。”   妙龄女子脸色不佳:“没必要吧?”   那人笑的温文尔雅,看似随和,实则强势:“魏某觉得很有必要。”   半响,妙龄女子手沾红色印泥,在右下方按下指印。   三年之约就此达成,二人将结为夫妻,三年一到,再无瓜葛。   画面一转,还是那两个人,只不过关系从陌生人变成挂名夫妻。   妙龄女子的长发梳成髻,模样依旧明艳。   “夫君,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姑娘,叫如意。”   “怎么,你要干涉我的生活?”   “我只是随口问问。”   “万悦,这才第二年,你不会就忘了当初的约定吧?你如果忘了也没关系,我不介意拿出那张契约帮你找回记忆。”   “没有忘记,魏戈,我说了,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我是你妻子,魏家的三少奶奶,大嫂二嫂快把我那屋的门槛踩破了,我总是要做做表面功夫的。”   “你记得就行。”   画面再一转,是两个女人,一个是万悦,另一个是容貌极为秀美的女人,她就是魏戈带回来的心上人如意。   万悦握着如意的手,笑的既友好又亲和,一口一个妹妹,生怕对方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度。   如意当了真,一口一个姐姐的回应着。   沈嘉和困在梦里出不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摁住了他,不让他逃脱分毫,非要他看完那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接下来的画面变成了原来的那对男女。   魏家反对如意进门,魏戈跟魏家闹的不可开交,打算带如意去别苑居住。   万悦亲手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为他送行,还希望他真心对待妹妹,祝福他们。   魏戈憧憬着他跟如意的未来,心情很不错,一杯酒下肚就不省人事,万悦扶着他上了床。   俩人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魏戈醒了。   万悦说是酒误事,跟他没有关系。   魏戈却认为自己对不起如意,满脸的痛苦跟自责。   等到魏戈走后,万悦将屋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了,她的恨从完美的|面||具|底下钻了出来,成线般穿过她的|皮||肉|,将她整张脸完全覆盖了起来。   魏戈跟如意过的很幸福。   万悦在深宅大院里面履行着当初的约定,整日被嫉妒折磨。   没过多久,魏家有了喜事,三少奶奶有喜了。   这个喜讯传到了别苑,魏戈没敢让如意知道,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她坦白。   如意每次想出门,魏戈都不准许,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因为他无数次的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害怕两个人的生活被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破坏掉。   而另一边,万悦在魏家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声里等待着小生命的成长。   即便是她算计来的,她也欢喜。   万悦要靠孩子来留住魏戈,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她不信他会无动于衷。   等到孩子平安出来,一切就都会不一样的。   没过多久,万悦下床的时候脚滑摔了一跤,她试图起来,却又跌坐了回去,腹||部传来剧痛,伴随着一股||热||流。   万悦惊恐的大喊大叫,丈夫跟妾出去住了,魏家上下都知道她不受宠,老太太不待见她,下人也不拿她当回事,喊半天都没有人过来。   血越来越多,万悦感觉自己越来越冷,她艰难的往门口爬,哆哆嗦嗦的喊:“魏戈,我疼……”   最后一个画面是沈嘉和最近做的那个噩梦。   这次他看清了那个女人的长相,赫然就是万悦,她又是哭又是笑的自言自语:“我不好过,你跟那个贱人也别想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梦醒,沈嘉和满脸都是眼泪。   另一处,如意手腕的镯子突然裂开了,她茫然无措的去找孟先生问情况。   孟映生掐指算算:“他已经记起了前世。”   如意手捧着碎裂的玉镯,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孟映生说:“事情结束之后,你想安静的投胎可以,想跟他叙叙旧也可以,看你的意思。”   如意还呆着,三叶看她一眼,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孟映生拎走了杵在那里的小徒弟,这时候什么都不用说,让如意自己去消化就成,消化完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简单得很。   三叶从师傅的禁锢下挣脱出来,她叹口气。   孟映生屈指弹她眉心:“没事少叹气,容易缺氧。”   三叶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师傅。   孟映生被看的怪不自在的,他低头笑问:“干嘛?”   三叶摇摇头。   师傅没有情根,就不会被情所困。   三叶不自觉的又叹气,孟映生皱皱眉头,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怎么心事重重的,哪儿来的忧愁啊?搞不懂。   孟映生的手机响了,是方小如打来的,约他吃饭,他说没时间。   方小如不在意的笑:“那改天好了。”   她试探的问:“孟大哥,三叶在你旁边吗?”   孟映生说:“在。”   方小如的脸色微变,转瞬即逝,关切的说:“她这些天没在群里出现,大家还以为你们师徒俩散了。”   没聊几句,方小如就说有事先挂,回头再联系,看样子挺忙的。   孟映生挑了挑眉毛:“群里那伙人还管我们师徒的事儿?不至于吧。”   三叶撇嘴,不是群里人管,是方小如。   .   夜里十一点左右,西郊昌平园   万悦自己开车去的,还没下车就看到了男人的身影,她将车停在对方的车旁边,解开安全带坐在驾驶座上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才开门下车。   沈嘉和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朝自己这里走近的女人。   万悦突然停下脚步:“魏戈?”   沈嘉和依然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   短暂的两三秒内,万悦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定格的是嘲讽。   夜空明月高挂,风里透着几丝凉意,明天会是个好天气,跟昨天前天一样。   万悦仰头看明月:“人生真是奇妙,投胎转世了还能记起前世。”   “差不多是十年前吧,我生了场病,醒来就记起了前世的种种,我本想着,这辈子好好过自己的,可当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是不甘心。”   “娱乐圈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站在镜子前仔细自己想了想,发现自己能卖的只有一样东西,于是我找到不错的买家卖了出去,在那之后我陆陆续续的卖过很多次,最终站在了你的面前。”   听起来是个凄美的爱情。   沈嘉和无动于衷。   他在回想这几年跟这个女人有关的一切,回想完了,又去想他们的前世,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见面,发觉没什么深刻的地方。   情这东西是很微妙的,没有就是没有。   “我费劲心思接近你,想着上辈子我们有缘无份,这辈子总该可以在一起了。”   万悦的声音停了停,她冷笑了起来,近似是怨毒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可是那晚在酒店的房间里,你抱着我,喊的是她的名字,和前世的那晚一样,你喊一遍,我对她对你的恨就深一分。”   “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啊?如意,如意,如意,你永远就知道一个如意!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沈嘉和盯着她,一字一顿:“当年你在茶楼里说的都是假的。”   万悦深吸一口烟,嘴唇在轻微颤抖:“对,我说的都是假的,我喜欢你,从我知道我们定过娃娃亲以后,我就等着你来娶我。”   所有悲剧的根源已经找到了,沈嘉和垂下眼皮,失笑着摇了摇头,他笑自己太过自负。   “我知道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姻,也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愿意配合你,于是我等来适当的时机去赴约了,也满足了你内心的想法,我一直在努力扮演着你想要的角色,为的就是守住你身边的那个位置。”   万悦隔着烟雾看爱了两辈子的男人,“你心里装不下哪个女人,所以我只有遗憾,没有难过,因为我以为我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能做你名义上的妻子,我已经比其他女人要幸运多了。”   说到这里,她的语调徒然变的歇斯底里:“可没想到你竟然领回来一个女人,还说你爱上了她!”   万悦走到了沈嘉和面前,一手夹着烟,一手抚摸着他的脸,指尖从他的眉骨上划过,温柔的描摹着他的轮廓:“你根本不爱任何人,为什么只是出了趟门就变了?”   “如果你不变,我还有希望的,我会努力用三年时间让你看到我的价值,可你毁了我的希望,打乱了我的计划,我辛辛苦苦得到的孩子也没了,全没了,夫君,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孩子的事牵扯到了沈嘉和的某根神经,他捏住万悦的脸,逼迫她仰起头:“你前世今生两次对我用药,不觉得作践自己?”   万悦赞同的点点头:“是贱。”   “我也恨我自己,可是有什么办法……”   她笑的前俯后仰:“不论你是魏戈,还是沈嘉和,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我爱上了你。”   沈嘉和捏着万悦脸的手往下移动,改为掐住了她细白的脖子:“所以你设局利用张芳芳的死陷害我。”   “怎么知道的?”万悦的话锋一转,尽是愿望达成后的意味,“无所谓了。”   “自从我开始接触到你之后,我就想啊,上辈子就算了,过去就过去了吧,这辈子我想跟你好好的,就这辈子,但你却不识好歹,那就没办法了。”   她把烟丢到地上:“我从前年年底开始筹划,去年到今年,时间也不短了,看着你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挺开心的,本来我打算让你就这么苟延残喘的活到死,可是我家小宝很喜欢你。”   沈嘉和的眉头打结,万悦哪来的小宝?不知道怎么的,他下意识撤离手后退几步跟万悦拉开距离。   万悦露出古怪的笑:“这次我把她带过来了。”   贴着符纸掩盖掉气息,躲在草丛里的三叶看见了什么,一把抓住师傅的手。   孟映生下意识挥开,完了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没必要,就又拉住了小徒弟,把她往自己这边拉近一些,他朝不远处看去。   万悦的背上趴着一个婴儿干尸,五官还没有张开,皱巴巴一团,身上穿的花裙子,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对着沈嘉和,干瘪的脸一点一点诡异的扯开,露出一个看似天真的表情。   “小宝,去吧。”   随着万悦说完,婴儿就从她背上下来,手脚并用的往沈嘉和那里爬去,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第31章   现在有些人认为养小鬼可以改命。   没改其实反而还好, 要是真的改了,那代价就太了, 大到你承受不住。   养鬼, 养鬼,养的鬼有好几种,常见的是古曼童,晴天娃娃,佛牌, 还有……婴儿干尸。   万悦养的就是最后一种。   婴儿干尸都是些两三个月到七八个月大的婴儿, 用特殊的方法把他们的尸体制成干尸,高价卖给想买的人, 好好当自家小宝宝供奉着,就能帮你实现愿望。   传闻婴儿的怨气越大, 法力就越大。   有的婴儿是自然死亡,有的不是, 但谁管呢。   万悦养的干尸是自己的孩子。   沈嘉和是影帝,是票房保证,她什么都不是,连娱乐圈的外门都进不去, 想跟他有所接触很难。   为了能站在他面前,她开始走上了出卖自己的道路。   有差不多小半年时间左右,万悦为了让自己在娱乐圈得到好一点的资源, 就从这个人的床上下来, 爬上那个人的床, 根本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不过那不重要,都是些垃圾。   孩子是不可能留下来的。   万悦想到了养小鬼,这还是她无意间偷听一个女艺人打电话才知道的。   那女艺人原来只在三四线活动,观众看到她的脸要想半天才知道她是谁,有些干脆不认识,她就是靠养小鬼成为了一线明星。   万悦通过网上提供的资料找到相关的组织,顺利将肚子里的孩子制成干尸,带回去供养着。   在那之后没多久,万悦就得到了沈嘉和的时运。   万悦许的每一个愿望都实现了,也按照规定的要求供奉着小鬼,她的|欲||望|越来越大,不顺眼的,对自己有威胁的都因为各种意外死了,一切都顺风顺水。   直到今晚,沈嘉和约自己见面。   万悦并不承认自己是偏执型人格,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就这样而已,对,就这样。   错在他,是他不给她机会。   上辈子不给,这辈子也不给,是他逼她的。   万悦看着婴儿干尸爬到沈嘉和那里,抱住了他的腿,她转过身往停车的地方走,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她不想看。   就在万悦的手碰到车门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不对劲,扭头就看到干尸不知道怎么了,竟然离开了沈嘉和,往她这边爬了过来。   婴儿干尸边爬边说:“妈妈,我饿……”   万悦先是一愣,而后发出尖叫,她慌忙就去开车门,想坐进车里开车离开。   但是车门无论怎么拽都拽不开,万悦跑到沈嘉和面前:“快带我走,嘉和,你快带我走!”   沈嘉和无动于衷,他看见了那对师徒,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看万悦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刺骨的冷。   干尸已经爬到了万悦面前,她踉跄着跌坐在地,手撑在身体两侧,惊恐的往后挪动:“救我,救救我……救命……啊——”   三叶偏过头。   她是心善,但也分得清孰是孰非,这个女人有现在的结局是咎由自取,种下一颗恶毒的种子,长出来的果实肯定也是恶毒的,怨不得别人。   孟映生多看了两眼小徒弟,心态不错。   沈嘉和只看见万悦在不停的惨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蠕||动,喝着她的血,吃着她的|皮||肉|,他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僵站着,一动不动。   “啊——啊——”   万悦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沈嘉和仿佛回过神来,他紧紧抿着唇角,就那么一身不吭的,阴沉冰冷的盯着前世今生跟他纠缠不清的女人。   孟映生看差不多了就出手,将婴儿的一丝恶灵从干|尸里|抽|出|来,没超度,直接斩杀。   原本只是怨灵,结果被万悦喂养的太肥了,害死了好几个人以后变成恶灵,已经没办法去投胎了。   再大的恶人,都有善良的一面。   万悦的那一面是她这辈子的奶奶,虽然听起来很可笑的。   沈嘉和找到人带去医院,手段是卑劣了些,可比起万悦,他觉得自己算不了什么。   万悦没想过会有今天,她没给自己留后路,到这一步只能被命运推着往前走,没得选择。   况且万悦不自首也改变不了现状,因为警方已经锁定了她。   万悦是金辉影视的艺人,还是最近力捧的一个,她出事,跟她正在合作当中的广告商投资商大出血,心塞的不行,金辉的老东家,也就是楚家跟着遭殃,楚白不关心那个,反正那是他姐的公司,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关心的是如意跟那个沈嘉和的后续。   随着张芳芳的案子水落石出,沈嘉和洗清嫌疑,刘玉领着工作室众人趁机推翻所有黑料,通宵写通告帮沈嘉和恢复原来的人设,还给他接了两个充满正能量的节目。   沈嘉和却没有露面。   他哪儿都没去,就在半山腰的别墅里面,整日整夜的枯坐着,与其说等着死亡来临,不如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来把他接走。   .   刘玉来事务所找孟映生,请他帮忙。   孟映生老神在在的泡他的茶,刚买的桐城小花,网上买的,店主说是今年的新茶,盒子里还放了张卡片,附带着几行小楷,内容非常走心,字里行间透着五湖四海皆朋友的真情实意,外加两张采茶的照片,也不知道真假,茶闻着倒是挺香的。   他把第一遍茶水倒进手边的杯子里,嫌第一遍味儿重,苦。   刘玉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看面前的人慢慢悠悠,她就忍不住想一把夺走对方手里的茶壶。   “孟天师,你帮人帮到底。”   完了刘玉又说,“酬金方面我可以再另附,钱不是问题。”   孟映生其实挺想说,我是修道的,钱财对我来说就是一捧土,但他没这么说,因为钱财不是一捧土,可以买挺多东西,眼前所有的都是靠它买回来的。   人只要活一天,就别想免俗。   没下山前,孟映生是一天三顿粗茶淡饭,心里就搁了一个道,没别的,下山后他迅速适应起了鱼虾肉,现在还有饭后甜点,小饼干跟蛋糕,心里搁的东西也多了。   要是让师傅知道,肯定吹胡子瞪眼的跟他急。   这也不怪他,下山历劫是他的命数。   历劫之前要过日子,过日子就得要钱,尽管如此,孟映生还是很有原则的,该他拿的一分不能少,不该他拿的,一分都不拿。   见沈嘉和的经纪人像是在抓着救命稻草,孟映生笑着说:“刘女士,我只是个驱鬼师,不是心理咨询师。”   刘玉说她实在是没法子了。   孟映生很为难的表示,那他也无能为力。   刘玉深呼吸,缓了缓语气问,那孟天师有没有什么建议?她是真的着急,就差给人跪下了。   孟映生端起茶杯抿口茶,品品茶香,末了来一句:“刘女士,我上网看了,听说你是王牌,金牌,多的是艺人想被你带,沈嘉和那个情况没得救了,你干嘛非得抓着他?撒手拉倒。”   刘玉的眼角变了变:“小猫小狗养久了都有感情,更何况是人。”   孟映生哦了声:“有感情了啊。”   刘玉板起脸来:“孟天师误会了,我年长嘉和十多岁,把他当弟弟,当家人。”   孟映生笑:“没误会,我就是那个意思。”   刘玉的脸一抽,这人看似一副温文尔雅,平易近人,悲悯天下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冷的,没什么人情味,只讲规则。   说这么半天,还是不给个正面的答复。   院里有脚步声,刘玉条件反射的望过去,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猛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不应该找这个姓孟的,应该找他徒弟。   人都有软肋,甭管是家财万贯的富豪,还是疲于生计的底层人士,又或是得道高人,谁也不可能避免。   三叶被刘玉炙热的目光看的莫名其妙,她刚从塘里回来,摸了一篮子莲藕,打着赤脚,身上都是泥巴,一路走一路留泥水印,很快就被太阳光给笼罩了进去。   刘玉明知故问了几句,就提起了这趟来的目的。   三叶在塘里被晒的头晕,这会也没怎么听,草草回应了一会就洗澡去了。   刘玉大感失望。   快到吃饭的点了,刘玉没走,到她这个年纪,经历的多了,知道脸面有时候是可以丢的,而且要丢就丢的干脆利落些,别丢一半留一半。   于是刘玉成功的留下来吃了顿午饭。   饭桌上刘玉几次想提沈嘉和都没机会,孟映生跟他徒弟之间形成了一个小世界,她根本踏足不进去。   两个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发觉到这一点。   饭后,三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如意不,不知道去,去哪儿了。”   孟映生窝在摇椅里面回味小徒弟烧的那盘红烧肉,懒洋洋的说:“在沈嘉和那儿。”   三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去。   “上次我给沈嘉和抹了牛眼泪,他才能看得见张芳芳。”孟映生打了个哈欠,“没抹的时候是看不见魂魄的。”   三叶继续收碗筷,她拽了保鲜膜把没吃完的饭菜封好端进冰箱,回来看着自己的师傅:“怎,么办?”   孟映生说:“凉拌。”   三叶转身走了。   孟映生喊了声没得到回应,他好笑的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现在的小姑娘啊……”   三叶忙活完回到客厅,摇椅上的男人已经睡着了,她在原地站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三叶轻手轻脚的朝着摇椅那里走过去,她先是垂眼看着熟睡的男人,好几分钟后蹲了下来,角度从俯视变成了仰视,多了几分仰慕的意味。   师傅长得真好看,比电视里的所有明星都要好看,尤其是睡着以后,像仙人,三叶心想。   孟映生睡是睡着,但他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有一丝神识是清醒着的,他的心里生出恶作剧的孩子气心理,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三叶猝不及防,呆住了。   孟映生的视野里,小徒弟蹲在他面前,两只手放在自己腿上,仰着头看他,小摸样挺可爱的,像一只小狗。   他抬手放在小徒弟的发顶上面,手掌扣住,胡乱揉她的头发,声音里是刚睡醒的慵懒:“师傅睡觉的样子有这么帅?嗯?”   三叶一个激灵,瞬间从脸红到脖子,她从师傅的手掌下逃脱,蹬蹬蹬跑上楼,就跟后面的尾巴被踩了一样。   孟映生原本只是打趣,小徒弟的反应让他有点儿懵。   长得好这一点,孟映生早就从一波一波前来道观祈福的香客们眼里看到了,道观里的香火也因为他这副皮囊好了一翻又一翻,下山后面对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他淡定的不能再淡定了。   小徒弟好像是个例外。   不管是第一次见他,还是后来的相处,都是一种“我不知道师傅长得好不好,我脸盲”的姿态。   刚才看她那样儿,好像……也不是例外?   孟映生咂咂嘴,女孩子的心思果真是摸不透的。   .   傍晚的时候,如意出现在事务所里面。   孟映生料到她会来,早早撤开了伤害到她的大小法器,连朱砂都收了起来。   如意看样子像是大哭过一场,眼睛钟的跟核桃似的,面容憔悴不堪,本来就是个死人,这会儿看着,挺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让人渗得慌,美还是美,就是没了之前的那种惊心动魄,眼神空洞,满脸悲戚。   “他昨晚坐在钢琴前弹琴,弹着弹着就哭了,哭的脸上全是眼泪,嘴里喊我的名字,说他对不起我,说他很想我,我没敢让他看到我,怕他再想不开,我就提心吊胆的陪着。”   如意语无伦次的说着,嗓音哑哑的,听起来让人难受。   孟映生一扭头,发现小徒弟哭了,挺有同感心,那玩意儿他似乎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师傅的影响,或者是修道的原因,还是天生如此。   三叶知道,沈嘉和倒霉,如意又何尝不是,恐怕在沈嘉和心里,是他害了如意。   天生拥有阴阳眼,三叶见多了生离死别人情冷暖,每一次碰上了,她的心还是会被触动,活着的时候留下了遗憾,死了就成了遗愿。   最好是在活着的时候尽量不要留下遗憾。   孟映生正要递纸巾,就看到小徒弟泪眼汪汪的瞅着自己,他把纸巾塞她手里:“擦擦。”   三叶接过纸巾,眼睛还看着师傅。   看什么呢?师傅脸上开花了?孟映生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找了个话题说:“如意,沈嘉和明摆着就是不想活了,他在等你带他走。”   如意怔怔的问:“走去哪儿?”   孟映生说:“地府。”   如意的眼泪登时就夺眶而出,泪流满面。   三叶擦鼻涕的动作也顿住了。   孟映生不快不慢的开口:“我早就说过了,人死后入轮回转世,就跟前世没了瓜葛,如果记起前世,就是破坏秩序,违法规则,会付出相应的代价,看看那个万悦,再看看沈嘉和,哪个都没逃掉。”   “天意有天意的代价,人为有人为的代价,反正都会付出代价就是了。”   这番话孟映生说的冷清,挺像是看破红尘,立身俗世之外,不被七情六欲沾身的样子。   三叶不知道怎么了,她一下子张大了眼睛,心里闷闷的。   如意哭了会,安静了下来,问怎么办。   孟映生对着她的时候,比对着刘玉的时候要真几分,摊开了对她说:“你最好还是跟他面对面的谈一谈吧,否则你还没去投胎,他就自杀了。”   如意的身子剧烈一震,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无意识的重复着问怎么办。   “好办。”   孟映生说,“看你怎么想的,你希望沈嘉和好好过完余生,就说些能让他活下去的话,如果你想去地府的时候带着他,就说些类似黄泉有个伴的话,怎么想就怎么说。”   如意恍然,感激的说:“先生,谢谢你。”   孟映生摆摆手:“拿了钱的。”   如意知道,这里面不全是钱的原因,她却没有多说,只是多看了两眼孟先生身旁的女孩。   三叶在发呆,不管是什么事情,师傅永远都这么冷静,他把自己拎出来,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对待,不像她,总是会被别人的故事感动,混淆不清,只会给自己带来烦恼。   孟映生喊了好几声:“如意走了。”   三叶啊了声,结结巴巴的问:“那,那……”   “下次她来的时候,就是她想好了的时候。”孟映生前言不搭后语,“钱越山说他给你买了辅导资料。”   三叶半天才反应过来,师傅看了她的手机?   孟映生纠正:“无意间看见的。”   三叶哦哦。   孟映生挑高了眉毛:“哦哦什么意思,你怀疑师傅是故意偷看的?”   三叶冤枉的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啊。   孟映生这才满意的嗯了声,出门溜达去了。   三叶拿到手机看看,钱越山给她发了两条微信,一条是说辅导资料的事儿,一条是问她家里热不热,她觉得第二条是对方想不知道要说什么,就随便丢了几个字。   八月份,能不热吗?   三叶还是认真的回了,她刚发过去,那头就来了回应。   【辅导资料明儿会到,你在家的吧?】   【在的。】   三叶问多少钱,钱越山说没几个钱,她不信。   【你不要我的钱,我就不要你的辅导资料。】   另一边的工作室里面,钱越山忙里偷闲,躲在角落里靠着墙壁发短信。   二胖过来说:“越山,跟谁发呢?有相好的了?”   钱越山白他一眼:“去去去!”   那头来了微信,钱越山看到发过来的内容,他的嘴巴微张,叼在嘴边的烟掉了下来,又是笑又是骂的,像个傻逼。   二胖抖了抖鸡皮疙瘩凑上前:“谁啊?”   钱越山火速把他踢开:“一边儿去,小屁孩一个,毛都没长齐,瞎凑什么热闹。”   二胖一副尥蹶子不干的模样:“卧槽!你还没我大呢!”   钱越山捡起地上的半根烟,随便擦两下烟蒂就重新塞回嘴里,用牙||咬||着,痞里痞气的笑:“我吃|激||素|长大的,毛||发|旺|盛|,你能跟我比?”   二胖啧啧啧,你牛。   .   两天后,三叶见到了如意,她说自己要走了。   孟映生对别人的故事不关心,他什么也没问,就替如意超度,亲自开鬼门关送她进去,还吩咐前来接应的鬼差照应一点儿。   鬼门关渐渐消失,三叶感慨万千,不知道如意下辈子会怎么样。   孟映生说:“我给他算了,她上辈子没作什么恶,在地府不用受多少刑,很快就能去投胎的,而且去处不会差。”   三叶抿抿嘴,她刚要说话,孟映生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打来电话的是楚白。   知道如意走了,楚白半响才找回声音:“操,老孟,你都不跟我支会一声?”   孟映生把手机丢桌上,开了免提翻东西吃:“支会你干什么?你要跟她一起走?”   楚白噎住了。   孟映生轻笑:“既然不跟她一起走,那你管这档子事干什么?她早该投胎了,耽搁了一百多年,要不是我,地府都不收她。”   楚白心里的火气烟消云散:“她有没有说什么?”   孟映生翻到了几块牛轧糖,自己一块,剩下一块给了小徒弟,他嘎嘣嘎嘣的吃着,声音模糊:“就是谢谢我们帮沈嘉和度过了难关,她可以安心的走了。”   楚白问道:“我呢?没提到我?”   孟映生说:“没有。”   楚白不死心:“一个字都没提?”   孟映生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说:“对,一个字都没提。”   楚白摔了手机。   孟映生有意那么说的,活人走阳路,死人走阴路,各走各的,不相干。   再说了,人如意的确什么也没提,明摆着的事儿,楚白那小子是头一次实打实的喜欢上了个人,那些个|风||流|老练的手段全被他搁一边去了,做的说的都显得挺白痴的,不像他的作风。   可惜即便再喜欢,俩人还是没缘分。   三叶再见沈嘉和是在电视上面,他出席的是一个关爱残障儿童的活动,镜头里的他穿着跟其他人一样的运动服,气色比之前好多了,看向小孩子们的眼神很温和,偶尔还会笑一下。   看不出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似乎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一切都过去了。   到了采访的环节,沈嘉和那张消瘦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他有问必答,从容不迫,毕竟出道多年,对这一环节游刃有余。   三叶边用勺子挖西瓜吃,边看电视,不知道如意跟沈嘉和之间谈了什么,看样子是成功说服了沈嘉和,让他好好活下去,活完余生。   孟映生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电视换了台,于是就随意的看了眼,这一看不得了,小徒弟竟然开始看起偶像剧了。   三叶平时是不看的,这会换台的时候刚好换到了偶像剧,她不自觉的停住了,眼睛飘啊飘的,还是飘到了电视屏幕上面。   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电视里的男主角跟女主角在吃烛光晚餐,气氛很是唯美烂漫。   女主角打扮的像个公主,男主角就是王子,俩人有说有笑的,每次眼神隔空交流,都能碰出火花。   孟映生觉得没劲,他欲要走人的时候,看到女主角接了个电话,好像误会男主角跟其他人有一腿还是怎么着,一改之前的温顺,又是哭又是闹的。   女主角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嘴里的话听难听的,说男主角|狗||改不了|吃||屎|,男主角非但不发怒,还用一种“我看上的人果然与众不同”的目光看着她。   是真总裁不会错了。   完了女主角就跳起来抓他打他,要跟他一刀两断。   男主角这时候直接钳制住女主的双手,很|粗||暴|的强||吻|了上去。   三叶赶紧换台。   头顶冷不停的响起声音:“演员挺不容易的。”   三叶吓一跳,遥控器差点掉到地上,她面红耳赤的故作镇定:“为,什么?”   孟映生示意她看电视里啃的正起劲,已经到达忘我境界的两个人:“来真的不说,劲儿还都很大,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三叶:“……”   电视里的男主角拦腰抱起女主角去房间,把她往床上一扔,接着就切换了镜头。   黑夜过去,天亮了。   孟映生的面部明显抽搐了两下,这拉灯拉的真够彻底的啊,过分了。 第32章   电视插播广告, 三叶不自觉的长舒一口气,刚才真的太尴尬了。   旁边的沙发一沉,她刚放松的身子又绷了起来, 像一只颤颤巍巍的小猫。   孟映生看出小徒弟的紧张,在他眼里就是个看亲热戏被家长发现的小朋友, 他好笑的问:“怎么突然看起偶像剧了?”   三叶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随,随便看, 看的。”   孟映生拖长声音哦了声。   这声音落在三叶的耳朵里,就像是被一根小羽毛扫了一下, 她的眼神看左看右, 飘忽不定, 心虚。   孟映生是眼睁睁看着小徒弟的脸一点点红成番茄的,他忽然板起脸,严肃的喊了声:“三叶。”   三叶吓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孟映生哈哈大笑。   三叶:“……”   孟映生不逗她了, 放下交叠的长腿起身:“接着看吧。”   没走几步呢,孟映生又来一句:“十九的确已经不小了, 算是大姑娘了。”   楼梯口的脚步声消失, 三叶用手捂住脸, 很烫。   孟映生上楼睡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没立刻起床,少有的在床上赖着, 有单子就接, 没单子就休息, 这日子过的倒是挺舒坦的。   舒坦的孟映生都快忘记道观门前有几棵松树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伴随着三叶的声音,说饭好了。   孟映生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进来。”   门外的三叶欲要下楼,听到里面的声音她的脚步顿住,转身推门走了进去,入眼的就是正在扣衬衫扣子的师傅。   三叶刷地偏开头,把脸扭到一边。   孟映生没注意到女孩的小动作,他懒散的从下往上扣着衬衫扣子,问现在几点了。   没回应。   孟映生这才撩了下眼皮:“小叶子,你耳朵怎么红了?”   三叶条件反射的用手去捂:“热,热的!”   孟映生在某方面是很迟钝的,他没多想,只是叮嘱道:“是挺热,天气预报上显示接下来一周都是高温,你没事就少在外头转悠,晒脱皮了遭罪。”   三叶嗯嗯。   孟映生下了床,长手长脚伸展开,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随意的用手捋两下微乱的发丝。   三叶偷瞄了眼师傅宽阔的肩背,又去瞄师傅极为俊朗的侧脸,脖子上那枚突起的喉结,她的眼神不受控制的移动,心砰砰的跳,慌的她赶紧把视线挪开了。   吃饭的时候,三叶明显的心不在焉。   孟映生皱皱眉头,他用筷子在碗口上敲几下:“想什么呢?筷子都送到鼻子里去了。”   三叶摇头。   孟映生觉得小徒弟有心事,而且有很多,他无处下手。   男女有别,如果徒弟是个男孩子,兴许还能谈谈心。   一顿饭吃的师徒俩各怀心思。   孟映生上村里转悠去了,这个点,干农活的都回来了,差不多已经进入了吃完乘凉的时间段。   这边坐着几个人,那边坐着几个人,不干别的事儿,就是扯闲篇唠家常。   孟映生经过时,他们都笑呵呵的打招呼,问吃过饭没,怎么没见小三叶。   村子就这么点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很熟悉。   孟映生应了几声,这么转悠一会,心里的那点儿不知名情绪也就跟着散了,他看到草丛里有十几只萤火虫,一时兴起就抓了几只回去。   三叶打算去洗澡的,见师傅抓了萤火虫回来,就凑过去趴在桌前看。   孟映生临时找的瓶子,也懒得擦洗,随便搁在桌上:“知道萤火虫为什么会发亮吗?”   三叶摇头。   “萤火虫之所以发亮,是公的在找母的。”孟映生拿起茶杯喝口凉茶,“发亮是它们的交流方式。”   三叶不敢置信:“真的?”   孟映生笑着说:“当然。”   他屈指弹一下瓶子:“这玩意儿关一天就会死。”   三叶闻言就把瓶子里的萤火虫放了。   孟映生料到她会这么做:“你这一出,地府那管事的记上了。”   “师傅抓它们,也被记上了,不过跟你不同,你是善,师傅是恶。”   三叶急道:“那,那怎么,怎么办?”   孟映生一脸怅然,煞有其事的说:“地狱一共十八层,人死后,阎王爷会根据对方生前行的恶来判断进哪一层,师傅恐怕要往十层以上走了哦。”   三叶不上当:“骗,我的。”   师傅是个好人。   孟映生的脸一抽,他有点新奇的多看了女孩两眼,机灵了,没之前好骗了,在他面前也敢动小心思了,起初是不敢的。   外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闹腾个没完,它们才不管会不会把别人从梦里吵醒。   三叶睡不着,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她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了一棵躁||动的种子,无声无息的发了芽开了花,就快要结果子了,堵得慌。   屋里没有空调,床头放着一把椅子,上面搁着台电风扇,呼呼的吹着,二档位置,风不算小,就是没什么凉意。   三叶这么一折腾,贴着凉席的后背湿||乎||乎||一片,她用手一抹,全是汗。   实在是受不了了,三叶跳下床够到凉拖趿拉着去了浴室。   冲个澡回到床上,三叶平静了很多,她盘着腿坐在床头,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明亮月光拿出手机上网,不搜别的,就搜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会有哪些表现。   搜的东西越多,三叶就越慌,心里咚咚咚的,跟打鼓似的。   预感似乎被证实,三叶口||干||舌||燥,她倾斜着上半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结果因为手抖,碰倒了杯子,凉开水洒了一地。   明明房里就自己一个人,三叶依然有种难言的|羞||耻|感,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但|羞||耻|,还惊慌无助,她没有去收拾地上的水迹,而是拉起薄被把自己完全盖住,整个人缩在了里面。   不能让师傅知道,不然师傅肯定会让她走。   三叶哆哆嗦嗦的用牙|咬||住|食指关节,她不想离开师傅,不想再变成一个人。   接下来一连几天,三叶都魂不守舍,直到第四天,她才恢复如常。   就如同被大石头砸过的湖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溅起的巨大水浪一点点消失,最终回到波澜不起的状态。   孟映生却变得不正常起来了,时不时有意无意的看一眼他徒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偶尔皱眉,偶尔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楼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方小如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穿的还是一身连衣裙,裁剪的很合身,款式面料都很高档,不过裙子的长度比上次要短,领口比上次开的要大,整个人如同刚盛开的牡丹,清丽高雅无比。   她给三叶买了东西,是件裙子。   “我的衣服都是定做的,那老师傅早就不接单了,给我定做也是因为我奶奶的关系,一般人无论出多少钱,他都不会接。”   方小如说着就将裙子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手拎一边,搁在三叶面前比划:“我看你应该是穿最小码的,果然合适。”   “孟大哥,你看怎么样?”   孟映生不太懂女人眼里的时尚,他敷衍的扫了眼,方小如手里那裙子颜色艳丽,V领,收腰,看长度还挺短,款式比较成熟,适合她,不适合三叶。   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方小如娇笑:“是吗?我看着三叶穿应该也还不错的。”   “有时候看是看不出来的,要穿了才知道合不合适。”她笑着把裙子递给三叶,“去试试。”   三叶到这会儿还蒙着,她跟方小如关系很一般,怎么给她买东西了呢?   拿人手短,她不想要,但又怕师傅夹在中间难做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就那么杵在原地。   最后三叶还是硬着头皮去试了,结果一穿,小了。   三叶松口气,小了就好,有借口推掉了。   方小如笑的怪不自然的,她以为三叶就是个飞机场,平的,没想到人只是衣服穿的宽松看不出来,衣服底下还是有料的。   本来算的是等三叶穿上,方小如趁机说还是个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后会|发||育|起来的。   那话自然是说给孟映生听的,暗示他小孩子能有什么看头。   现在倒好,没法说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方小如好像是来找孟映生问事情的。   孟映生问是什么事。   方小如说她接了个单子,遇到了困难:“孟大哥,你懂的比我多,我想你帮我出出主意。”   孟映生没立刻说可以:“你家里人呢?”   方小如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手碰了碰精致的珍珠耳坠,轻笑着说:“我自己开的事务所,不方便让家里知道。”   话落,她的言语跟目光里都透着几分请求:“孟大哥,这事我只能找你了。”   这么个标致的大美女求人办事,一般人还真没办法拒绝,看两眼骨头都酥了。   孟映生答应了,但他倒不是冲的方小如的这副|皮||囊|,是冲的她背后的方家。   南楚北方,这两家在道界的地位差不多,还是那句话,多个朋友多条路,除非踩到了底线,不然还是和和气气的比较好。   再说了,就目前来讲,方小如给孟映生的印象就是热情,会来事,别的没什么。   三叶肚子不舒服,上了个厕所出来的时候,客厅里没人了,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又站起来走动,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控制不住的想这想那。   还是找点事情做吧。   三叶去阳台拿了拖把回客厅拖地,过会儿就伸头往楼上看,楼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脑子里浮现方小如的那身穿着,高挑的身材,美艳的脸庞,像一盘精美可口的菜肴,很|诱||人,她晃了晃脑袋,继续拖地,下一刻就放下拖把上了楼。   三叶刚爬上最后一节楼梯,师傅房间的门就开了,她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方小如出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裙子上有一块黑色的印子,像是打翻墨水瓶蹭到的,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低着头,看都不看她一眼,那种尴尬难以遮掩。   身后是“哒哒哒”的脚步声,极快,三叶忍不住回头,穿那么高的高跟鞋下楼,走那么快,容易崴脚。   这么想着,就见方小如歪了一下,三叶下意识的跑过去,半路停了下来,眼神错愕。   因为她看到方小如的肩膀颤动,像是……哭了。   三叶回过神来的时候,方小如已经走了,她抠了抠小手指,对现在的这一现象有些茫然,心里是有猜想的,只是觉得应该不会。   深吸一口气,三叶蹑手蹑脚靠近师傅的房门口,犹豫了会抬手敲门。   里面传出厌恶的吼声:“滚!”   三叶的脸顿时就白了,她抿紧嘴巴缩回手就走,没走多远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孟映生面色不佳:“拿块抹布给我。”   三叶没反应。   孟映生提醒:“抹布。”   三叶一个激灵就去卫生间拿抹布,想想又回头,多拿了两块。   一进去,三叶就闻到了浓烈的墨香,墨水瓶真的倒了,桌上地上都有墨水。   三叶看到自己昨天画的几张符全脏了,脏了就没什么用了,她心疼的眼角直抽。   孟映生从徒弟手里拿走一块抹布,一言不发的清理桌面。   三叶蹲下来擦地上的墨水,房里陷入寂静的氛围里面,师徒俩默契的谁也没提方小如。   .   方小如离开小楼就去了酒吧。   那会儿在房里,方小如跟孟映生提起自己这次接的单子,看他曲着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漫不经心的敲点桌面,那声响让她乱了心神,魔怔了,竟然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被推开以后,席卷而来的羞怒让方小如脑子里嗡嗡响,她又凑了上去。   第二次没碰到就被推开了,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冰冷。   那一瞬间,方小如有种被人摁进冰窖里的感觉,浑身都冻僵了。   不用别人说,方小如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条件,从小到大一次没被人拒绝过,只要她愿意,这次竟然被拒绝了,还是被同一个人接连拒绝两次,自尊受了伤,她落荒而逃。   方小如仰头喝完一大口酒,让酒保再给她来一杯,原本的策略是温水煮青蛙,慢慢让孟映生接受自己,她有信心,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冲动,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以后再见面,孟映生大概连朋友的身份都不会给她。   一步走错,这一局就没了翻身的机会。   方小如不知道是难过多一些,还是不甘多一些,她的太阳穴突突乱跳,问酒保要了一根烟坐在吧台前抽了起来。   吧台前的大美人吸引了酒吧里不少人的注意,一个个的摩拳擦掌。   王一鸣跟一哥们过来喝酒,听哥们说来了个超正的,他无意间一瞥,眼睛立刻瞪大了。   哥们吹口哨:“正吧。”   王一鸣说:“正。”   哥们是个老油条,|暧||昧|的笑着说:“先别上,让其他人上,看她是个什么路数。”   王一鸣盯着吧台位置。   哥们看他的反应有点儿不对:“你认识?”   王一鸣从嘴里吐出两字:“同行。”   哥们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欲||念在一两秒内消失无影,驱鬼的啊,算了算了,吃了也消化不良。   手机响了,一相好的打来的,哥们趁机溜走,让王一鸣记得给自己付账。   王一鸣在男同胞们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朝吧台那里走过去:“方美女,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啊?”   方小如没理会。   王一鸣手撑在吧台一侧,弯下腰背靠近些看她的脸,发现她的脸色差的不能再差了,整的跟一被抛起的怨妇似的,不禁赶到好奇,也新鲜:“怎么了?”   方小如放下空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王一鸣拉住她的胳膊扶着她往门口方向走:“喝这么多干什么呀?借酒消愁?”   这话不知道戳到了方小如哪儿,她一把推开了王一鸣,身子没站稳的往后倒,被一个男的给接住了。   王一鸣的脸僵了僵,随即堆满笑容:“兄弟,我女朋友。”   那男的眼珠子在怀里的美人身上扫扫,又去扫王一鸣,长得挺一般的,能有这么正的女朋友?   王一鸣笑着说:“我内在美。”   “……”   见人不松手,王一鸣很温柔的喊了声:“小如。”   方小如半天才有反应。   王一鸣趁机把她捞回自己的臂弯里,温软在怀,鼻端是一阵阵的香味,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君子不君子的,有时候真的不重要。   方小如脚下不稳,手搭上了王一鸣的脖子。   王一鸣听到自己的理智四分五裂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转瞬间就碎成了渣渣,他将方小如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离开了酒吧。   半夜的时候,方小如的意识清醒了,她头痛欲裂,嗓子发干,视野里是陌生的房间,还有张熟悉的脸。   王一鸣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脸:“方美女,你可算是醒了。”   方小如想到了什么,她看向王一鸣的目光变得阴毒,讥诮,轻蔑。   王一鸣心想,这是只骄傲的波斯猫,一般人养不起,他面上是冤枉的表情:“我什么都没做。”   方小如起先不信,感觉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才信的,但她依然没有给王一鸣什么好脸色,不管现在是半夜,一刻不多待的走人。   王一鸣冲女人窈窕的背影笑:“这回我当了君子,下回可就不当了啊。”   回答他的是关门声。   王一鸣摸摸鼻子,这女人连句谢谢都没有,真是不识好歹。   罢了,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   第二天三叶依旧没跟师傅提起过方小如,也不敢问昨天房里发生了什么,好像成了个禁忌。   三叶收到了钱越山给她寄的英语辅导资料,有好几本。   孟映生不咸不淡的来一句:“那小子对你很上心。”   这话三叶都不知道怎么接。   孟映生一句完了还不够,又来一句:“你既然不喜欢他,就要跟他保持距离,不要让他感觉自己还有希望。”   三叶整理辅导资料的手颤了颤,猛然抬起头。   孟映生觉得自己前后两句话说的都挺莫名其妙的,他收徒弟是为了教道术的,对方的私生活不该他管,毕竟只是师傅,不是爹妈,真管不到那方面去。   转而一想,我年长她不少,把她当孩子养着呢,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多说两句也不是不可以。   对着女孩委屈的眼睛,孟映生的眉头一皱,我的话说重了吗?   三叶认真的说:“我有,有给他,钱。”   孟映生咳两声:“那挺好,挺好的。”   三叶抱着资料上楼。   孟映生把人叫住:“师傅的师兄待会儿过来。”   三叶一下子就慌了神,不满的瞪过去:“怎,怎,怎么不,不……”   孟映生下意识解释:“师傅也是才接到的电话。”   三叶不管资料了,她赶紧跑去厨房看都有哪些食材,中午要烧哪几个菜,完了又楼上楼下的跑,急急忙忙的收拾。   其实平时就挺整洁的,孟映生看她那么忙活,脱口而出:“小叶子,师傅看你这样儿,想到了小媳妇见公婆。”   三叶的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她嘴唇哆嗦的看着师傅,眼睛睁大,脸发白。   孟映生以为她吓到了,就安抚的笑着说:“师傅没别的意思,就一玩笑。”   末了严肃的强调:“真没别的意思。”   三叶垂下眼皮,眼神黯淡的哦了声。   孟映生本来想说师傅是修道的,不找媳妇,也不知道怎么从嘴里出来的话就变了,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昨天方小如的举动把他刺激到了,头疼。   半晌午的时候,三叶见到了师傅的师兄,经师傅介绍知道他叫常年,很好记的名字,身材强壮威猛,五官很冷硬,不像修道的,像个很有威严的将军。   三叶礼貌的叫人:“师伯,好。”   常年拿出一个红包。   三叶呆住了。   孟映生很诧异的看了眼师兄,   常年面无表情的说出三个字:“见面礼。”   孟映生抽抽嘴,这一出整的,这真的有点像小媳妇见公婆了,他替徒弟接过红包:“师兄,让你破费了。”   常年没什么表示。   三叶待了会就上厨房忙去了。   常年在客厅坐下来,目光所及之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师弟有个勤快能干的徒弟,人他见着了,跟想象的大不一样。   很小,就是个孩子。   师弟有|养||成|的爱好?常年想起来了什么,自顾自的轻摇头,命数而已。   他喝口茶:“师弟,你知道你这次下山历的什么劫吗?”   孟映生没想到常年一来就提这个事,懒散的说:“不知道。”   常年语出惊人:“我知道。”   孟映生拿起饼干盒的手顿在半空:“还请师兄明示。”   常年的薄唇一掀:“情劫。”   不等孟映生做出反应,常年就说:“抽身而出,便算历劫成功。” 第33章   孟映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情劫?不会吧?”   常年一脸肃穆。   孟映生将饼干盒往桌面上一扣,他坐回椅子上面, 觉得思绪有点乱, 需要捋一捋。   “这是师傅亲口说的, 还是师兄你给我算的?”   “算的。”   孟映生知道师兄不是随口乱说的人,既然跟他说了,说明起码有八成的把握, 他思索了会儿, 问:“人有七情,我要历的是其中哪一个情?”   常年口中吐出四字:“男女之情。”   孟映生想也不想的笑着说:“那师兄你八成是算错了。”   常年一语道破:“师弟,你在逃避。”   “我在就事论事。”孟映生下意识反驳, 他皱着眉头说,“如果是情劫, 那我怎么下山快四个月了,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   常年瞥他一眼, 当局者迷罢了。   孟映生忽地站起来,又坐回去, 自言自语的摇头:“不会,应该不是, 不可能的, 不可能。”   常年并未多问, 淡淡的说:“当初我历的也是情劫, 同你一样。”   孟映生抬头:“后来怎么样?”   “自然是成功了。”常年转着手中茶杯, 语气漠然, “情爱不过是泡影, 看穿便可。”   师兄这么多年一直在修道,孟映生从来没听谁说过他历情劫一事,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也不知道情劫的对象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师傅一点儿都没透露,我要历的劫真的是情劫?   孟映生没胃口吃饼干了,他用手扶额,面色绷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年也不打扰,只是漫不经心的品茶。   三年烧好饭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师傅跟他师兄没有聊好吗?怎么都不说话……   她踌躇了会儿,回厨房端了菜进客厅。   香味瞬间把孟映生拉扯回现实世界,他习惯的去厨房拿碗筷装饭打下手。   常年沉默的看着这一幕,面上没有情绪起伏,显得高深莫测。   三叶做的都是素菜。   孟映生看了一圈:“怎么没有肉?”   三叶很小声的说:“师,师伯不,不吃。”   孟映生佯装闹小脾气:“他不吃,我吃啊,你师伯来了,就不管师傅了?”   三叶二话不说就去厨房,把昨天没吃完的红烧肉热了端到桌上。   孟映生得意的朝常年使眼色,怎么样,我徒弟好吧。   常年的眼角隐约抽了一下。   三叶不知道师兄弟的眼神交流,她垂着眼皮乖乖吃饭,发出的声音都很小,明显就是很拘谨,也在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出什么错。   常年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几乎都是孟映生问,他答,不管是什么问题,都一律简明扼要。   他们在道观里就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没有变过。   孟映生发现小徒弟只跟面前的土豆丝较真,就给她夹了块红烧肉。   三叶默默的吃完,碗里又有,她继续吃,完了还有。   “……”   孟映生一副老父亲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小孩子要多吃点,不然不长身体。”   三叶的嘴巴动了动,心说,我十九了,不是小孩子。   饭后孟映生带常年上楼,给他看三叶画的符箓,又开始了一波秀徒弟的操作,秀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意。   常年拿起符箓看看。   孟映生倚着桌子说:“这么好的苗子,跟我可惜了。”   常年侧过头。   “我是觉得她去驱鬼世家,前途会更好。”孟映生屈指点了点桌面,“毕竟我只是下山来历劫的,完事后就回道观里去。”   这话孟映生也就跟师兄说说,没跟小姑娘说,怕她多想。   青春期是个敏感的阶段。   常年问他的打算。   孟映生毫不犹豫的说:“我把这间事务所留给她,还有期间接单子赚的所有酬金,她有‘孟天师徒弟’的头衔,道界的人多少会给她点照顾。”   “等到了那时候我再问问看她还要什么,能搞定的我在走之前都会帮她搞定,现在我更关心的是我那个情劫怎么回事。”   “师兄,不瞒你说,我到现在还是蒙的,你还有没有算到别的东西,给我点提示啊。”   常年道:“天机不可泄露。”   孟映生觉得这话耳熟,半响记起来师傅跟他说过,就在他问历的什么劫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啧了声,半开玩笑:“师兄,你从前不跟我来这一套。”   常年没有接那个花茶,而是说花茶味道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饭后喝一杯,神清气爽。”孟映生的眉毛上挑,语气里尽是笑意,“小叶子自己弄的。”   常年直白道:“给我一些。”   孟映生:“……”   常年下山有事要办,顺便过来看的看孟映生,看完就走,不留下来住两天。   走时,常年一手提着袋花茶,一手提着袋干豆角,他突兀的来一句:“师弟,你此次历劫会很困难,只有一成的几率成功。”   孟映生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是吧?才一成,这么惨烈?   “要是没成功呢?”   “那你就修不成道了。”   孟映生在太阳底下琢磨那句话,修不成道……   三叶倒完垃圾回来,看到师傅站在院里,就过去问他怎么了。   孟映生没说话,回客厅喝了大半杯水,他才吐出一口气:“小叶子,师傅这次下山历的劫是情劫,男女之情。”   “砰——”   三叶手里的杯子猛地从她手中滑到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发现师傅看了过来,三叶感觉自己无处遁形,埋藏在心底的那块角落都要被|剥||出来,她慌乱的蹲下来捡收拾碎片。   孟映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他走近拽住女孩的手,视线落在那处被划开的血口子上面:“怎么这么不小心?”   三叶像是被蛰到似的猛地抽回手,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走了,脚步快且乱,身影仓皇,像是在逃跑。   孟映生一头雾水。   他看看碎片上的几滴鲜红血珠,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三叶在房里闷了很长时间,她自我反省过了,觉得自己这两天表现的都太失常,不知道师傅有没有看出来,希望没有,不然她就要完了。   因为对师傅来说,自己是他收的徒弟,跟着他学道术的,不应该三心二意。   不知道师傅的情劫对象是谁,是不是方小如。   三叶坐在电脑桌前画画,画着画着就感觉不对了,接的角色是个粗犷的人设,结果她却把线条画的很优雅修长,轮廓像极了师傅。   “……”   三叶放下手绘笔,拿出手机翻翻通讯录,从上往下翻,再从下往上翻,来来回回翻了两边,发觉没有可以分享这个秘密的对象,哪个都不合适。   活了十九年,三叶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么丧。   负面情绪是很可怕的,在你注意不到的时候钻进你的脑子里面潜伏着,某一天突然爆炸,直接将一个人毁掉。   三叶现在的负面情绪就挺多的,她把手绘板搁到一边放好,起身在房里晃悠来,晃悠去,完了又坐回去,找了平时常听的歌听,节奏有的轻快,有的舒缓,能让人平静下来。   听了会歌,三叶好受多了,她去师傅房门口敲门,听到应声推门进去,垂着头站在恰当的位置,手脚规矩的放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孟映生本来在画符,画错两张了,心情正郁闷着呢,脸上的烦躁在看到女孩那副模样时消失无影:“怎么了?”   三叶认认真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对,不,起。”   孟映生的目光里带着清晰的探究,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抽搐:“你是不是还想着师傅上次跟你说的‘你再犯错,就换一个徒弟’这句话?”   三叶没有说话,她在心里摇头,不是那样的,是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是玩笑话。”孟映生温和的说,“师傅这辈子就收一个徒弟。”   三叶的睫毛颤了颤,透露出她既激动又苦涩的情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叶意识到自己开始变得贪婪了。   原来想的是,平时要是有业务就跟着师傅东奔西跑,没业务的时候,就在网上接绘画的活做,抽空画符,做些小甜点,那样的生活她很满足。   现在竟然还想要师傅也喜欢自己,只喜欢自己,想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那种强烈的羞耻感又一次将三叶吞没,一两秒的时间里,她冲动的想要告诉师傅,一两秒过后,等来的是一阵后怕。   三叶想起了那天晚上钱越山对自己表白,自己是什么个什么样的反应,她就怕的呼吸发颤,怕师傅也那么对自己,感觉有点像是风水轮流转。   可是三叶没有钱越山那么好的心态,摔一次就爬不起来了,所以她不能冲动。   她攥了攥垂放在两侧的手指,攥的有一点疼了才哑哑的说出声音:“师傅,我不,不是小,小孩子。”   孟映生闻言有些莫名其妙,面上还是挂起了笑意:“对,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姑娘。”   三叶的嘴唇轻微抖动,师傅还是把他当小孩子,他在骗她,深吸一口气,她紧紧抿着嘴角仰起头:“我会,会快点,长大。”   孟映生忍俊不禁,揉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好,快点长大吧。”   .   没过两天,孟映生就发现了一个现象,小徒弟比以前还要努力练习说话,只要有时间就对着墙壁练习,甚至主动跟村里人唠家常。   大家伙觉得新鲜得很,问三叶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三叶的眼皮直跳,这都能看得出来?她往往都是直摇头。   即便如此,大家伙还是没少调侃,更有人上小楼房里串门打探情况,想看自个家宝贝儿子还有没有机会。   显然没有。   三叶在这一点上很明确,不吞吞吐吐,模模糊糊。   孟映生也被找过,他是人师傅,不是爹妈,管不着,所以他的态度不怎么好。   村里人并不介意,依旧热情的串门,今天送点蔬菜,明天送点水果,都是自家种的,走的时候也拿东西,全是些符箓。   他们不知道一张符的价格,孟映生也懒得说,不在乎那么点钱。   又过了几天,孟映生发现小徒弟不光说话的次数多了,还爱美了。   孟映生看着小徒弟蹲在地上拆包裹,手边还有好几个,看样子都是些化妆品,对,她开始化妆了。   买化妆品孟映生没什么意见,女孩子爱美是很正常的事情,问题是,看小徒弟天天那么折腾自己的脸,他就忍不住想劝说两句,化了还没有不化的时候好看,是真没有。   原来白白嫩嫩的脸被一层层化妆品覆盖了起来,没了那种干净的感觉,看起来就有些脏脏的,孟映生想给她全抹掉。   这话孟映生没说出口,但是眼神里表现出来了。   三叶大受打击,她关注了好几个美妆博主,一步步跟着学的,自认为没有哪一步出错,怎么会不好看呢。   尽管如此,三叶还是坚持每天认真化妆,她心想,师傅应该只是不习惯。   像方小如,周世婷,万悦,她们都会化妆,还有平时接到的其他不认识的女孩子,三叶觉得不需要化的跟专业的一样,起码还是要会一些的。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三叶的脸过敏了。   孟映生看她那张红肿的脸,额角就一个劲的|抽||动|。   三叶的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是脸又热又疼的原因,还是这次想让自己变成熟的失败经历。   外面有大风呜呜的吹,从半开的窗户里刮进来,把桌上的黄纸吹的哗啦响。   孟映生拿起一本画集扔过去,将黄纸压住,居高临下的看着一声不吭的女孩:“师傅怎么跟你说的,一分钱一分货,往脸上涂的东西,能买便宜货吗?”   三叶委屈的撇嘴:“不是,便宜货。”   孟映生不信,他直接拿起她的手机上某宝,发现她买的化妆品还真都不是便宜货。   这就没道理了。   三叶看师傅一手敲着桌面,一手拿手机,绷着脸跟那家店的客服理论,她心里就暖洋洋的,脸也不是很疼了。   孟映生平时买东西都是自己找,自己看,看好了找好了直接下单,不跟客服沟通,这还是第一次,为的不是售前,是售后,那边一开始态度还挺好的,每次发个回复,前面都有个亲,等他说明来意,干脆就没声了。   之后孟映生发了好几条,都如同石沉大海,装死是吧,他铁青着脸骂:“妈的。”   三叶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师傅会爆粗口?   孟映生觉得小徒弟对他有很深的误会,他也是个人,怎么就不能爆一两句了?   之前不说,是没到那个点。   孟映生搜了搜相关的资料以后直接投诉,没多久卖家的一通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钱是小事,退不退都无所谓,关键是我家小孩用了你家的产品过敏了,要怎么整才能尽快好。   那头的卖家一听到他这么说,就麻利的先道歉,然后问具体情况,一点不拖泥带水,完了还来了回道歉。   孟映生挂掉电话,揉了揉额头问:“还疼不疼?”   三叶不敢说疼,就撒谎:“不,疼。”   孟映生弯腰去看她的脸,看得太阳穴突突发涨:“明天再看看,要是不消肿就去医院。”   三叶嗯了声。   第二天,三叶的脸消肿了,也不红了,好好的,她去菜地里摘了一把青菜回来,上楼找皮筋扎头发,冷不丁的发现桌上的化妆品没了,全没了。   反应过来,三叶蹬蹬蹬跑下来,在门外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它们,她跑回客厅,瞪着沙发上的男人。   孟映生抖抖报纸:“那些不要了。”   三叶的胸口不停起伏:“有,有不过敏的。”   孟映生的视线从报纸里抬起来几分,在女孩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上扫了一圈:“还想化妆?”   三叶擦掉鼻尖上的汗珠,没有应声。   孟映生又抖报纸:“师傅上网给你搜了,你这个年纪,满脸都是那什么,就那什么胶……”   三叶试探的说:“胶,原蛋,蛋白?”   “对,就那个。”孟映生说,“小孩子家家的,没必要化妆,不到时候,你可以用一些护肤品。”   三叶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因为“小孩子家家”这几个字。   厨房里传出“砰”“哐当”“咚”声响,孟映生听的心神不宁,他把报纸折起来丢到一边,起身去了厨房。   台子上放着面粉,鸡蛋,蜂蜜等材料,三叶站在前面忙活。   孟映生靠着玻璃的拉门:“做鸡蛋糕啊。”   三叶没搭理。   孟映生似乎没看出她不高兴:“多做点放冰箱里,早上当早饭吃。”   三叶还是没搭理。   脚步声从门口一路延伸到自己身旁,她对着碗口磕鸡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继续。   孟映生个子高很多,只要他站着,视野里就是女孩的发顶跟发旋,俯视的角度看过去,显得她更小只,他挺热心的拿了打蛋器递过去。   三叶偷偷瞅了眼师傅,接住打蛋器,高速打发鸡蛋。   孟映生在一边看了会儿,也及时打了几次下手,他问蜂蜜还要不要,听女孩说不要就放回原处。   三叶一点都不轻松,她全程绷着神经末梢,紧张的像是第一次做蛋糕,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以后,跟师傅靠这么近,心跳的很厉害,原来是没有的。   不一样了。   三叶把面粉筛进蛋糊里面,忍不住说:“师傅你,出去。”   孟映生:“……”   他一副夸张的伤心姿态:“师傅只是在旁边站着,打扰到你了?”   三叶点头,打扰到了,而且很严重。   孟映生抽抽嘴。   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震||动|,孟映生转身离开厨房,三叶松口气,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楚白找孟映生,拉他开黑。   孟映生闲着也是闲着,就戳进了游戏。   楚白恢复成了以前的|浪||荡|公子哥模样,好像如意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过,他也不曾为谁傻逼过,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节奏上面。   打了两把,两连跪,孟映生喝口水压压惊,他还没找楚白,对方找过来了,劈头盖脸的问他怎么回事。   孟映生说,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楚白骂了两句。   不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信号不好,网卡,玩起来就是个坑。   孟映生就知道会被楚白那小子坑,好在他大号小号多,扛得住,他准备上大号打两三把,事务所里来了个陌生女人,一头波浪大卷,烈焰红唇尤其醒目,整张脸上化着很浓的妆,假睫毛快能把人戳死,完全遮住了她的本来面貌。   只是看了一眼,孟映生就知道来人身上没有丝毫阴气,手里不会有委托,是冲的别的事。   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孟映生无迹可寻。   厨房里的三叶听到动静出来,好奇的看了看,随后就去泡茶。   女人没有接茶水,也没坐,她穿的很清凉,白色修身T恤||裹||着火爆的身材,红色包臀裙下是两条大长腿,T恤还短,一截腰露在外面,左侧还有个纹身。   孟映生第一眼看去,以为是蝴蝶,后来才发现是飞蛾。   三叶见师傅盯着人腰看,她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师傅喜欢小麦色的|皮||肤,不喜欢太白的那种。   孟映生纯碎就是对纹身的形状好奇,没有别的想法,他收回视线,问道:“女士,请问你是?”   女人的红唇微张:“赵君。”   孟映生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找我有事?”   三叶一听到师傅的开场白,就知道来的不是顾客,也不是朋友,她不免多看了两眼。   赵君开门见山:“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是为的你师兄,常年。”   孟映生重新将目光放在面前的女人身上,该不会是师兄的情劫对象吧?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你跟我师兄是……”   “旧友。”   赵君下一刻语出惊人,语气冷冰冰的,“你帮我转告他一声,他儿子下半年该上小学了。”   孟映生:“……” 第34章   孟映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人走了, 他也没拦,感觉这里头的问题挺大的。   三叶从震惊的状态里出来, 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面色古怪的跟师傅说:“师伯他, 他有儿, 儿子啊。”   还那么大了。   孟映生扶额:“你觉得那女人在瞎说吗?”   三叶摇摇头, 不像。   孟映生也看着不像,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完了去看面前的小姑娘:“所以说, 我师兄, 你师伯真的当爹了?”   三叶嗯了声。   窝在椅子里的孟映生“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三叶把手机递过去。   孟映生似乎没想到小姑娘这么了解自己,他还没开口,她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有点愣怔, 半响才拨通师兄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孟映生就说, 师兄, 你忽悠我。   常年问,忽悠你什么?   孟映生说,你儿子都有了,还跟我说历劫成功, 成功个屁啊。   常年很冷淡的说, 我没儿子。   孟映生嗤笑着说, 还忽悠,你儿子的照片我都见了,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小号的你。   完了又说,你儿子他妈来事务所跟我说的,人叫赵君。   那头没了声音。   一时间,孟映生的脑子里冒出了好几个猜测,都被他一一排除掉了,剩下一个猜测没排除——师兄恐怕是不知道自己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那这里头的故事可就狗血了啊。   电话里半天都没响声,孟映生欲要说点什么,耳边传来了嘟嘟声,挂了。   师兄这个举动怪复杂的,可以是惊诧,可以是慌张,也可以是激动,具体是哪个不好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跟那个叫赵君的女人之间的事情真的很狗血。   孟映生|摩||挲|着手机,他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师兄那次过来,跟他说什么情爱不过是泡影,看穿便可,现在看来是被打脸了,而且还是狠狠的打了一通,顾及脸都被打肿了。   对了,师兄历劫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孟映生没想出来准确的时间,当事人来了他的事务所。   常年浑身的腱子肉紧紧绷着,那脸比平时还要冷硬,他直白的问:“赵君什么时候来的?”   孟映生说:“一个多小时前。”   常年的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   孟映生对着师兄上下一打量,心想他这会儿也喝不进去茶了,索性没给他泡:“就留下了一句话。”   常年问:“什么?”   孟映生说:“下半年你儿子该上小学了。”   常年一言不发的往外面走。   孟映生懒洋洋的喊了声:“师兄,你没历劫成功啊。”   常年魁梧的身形隐约滞了一下,几不可查。   孟映生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意味深长的说:“我看你这样,还在劫中。”   常年迈着大步出了院子。   孟映生侧头朝着左边屋里问:“小叶子,现在的小孩上小学,最起码也有五六岁了吧?”   屋里传出三叶的声音:“好,好像是。”   五六岁……孟映生屈指敲点着桌面,他开始回想近几年师兄在道观里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异常。   师兄本就是个话少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孟映生总以为他心里装的只有道,早晚会继承师傅的衣钵。   孟映生抬头看向外面,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盖,变天了。   .   老旧的居民楼呈筒子形状包裹着一个脏乱的院子,三楼的走廊上挂着很多衣服,其中一扇铁锈斑斑的门前,女人时髦清凉的衣服跟小孩充满童真的衣服晾晒在一起,被大风吹的剧烈摆||动,发出哗啦声响。   衣架连同一个豹纹小裤子被风卷着从上面掉了下去,常年在那物落到自己头上前抓住衣架,正要扔掉,冷不丁的发现豹纹小裤子上有块针线绣的字“年”。   想起了什么,认出了什么,他的眼角隐隐抽了一下。   进了楼道,入眼是成堆的垃圾,腐烂了,小黑虫四处乱飞,常年吸口气,吸进来一股子臭味,他避不开垃圾,索性无视的踩着上楼,上了一楼拐弯到二楼,完了又往上爬楼梯,不快不慢的,脚步沉稳有力。   到了三楼,常年找到挂着小孩跟女人衣服的那扇门钱,他抬手敲门,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谁啊?”   他道:“我。”   末了不知怎的,加了两个字:“常年。”   里面没了动静。   常年并不着急,他将手里有点歪歪扭扭的衣架掰正,挂回横在头顶的架子上面,就在这时,门开了,赵君看到他挂的是自己的豹纹小裤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等着他说,等半天都没等到,她甩手砸上了门。   这里的一切好似都又老又旧,那门被砸的震了震,颤巍巍的,有些可怜,莫名其妙成了背锅的。   常年立在门口,身高腿长,身上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压,隔壁的中年人开门出来丢垃圾,看到他都不自觉的贴着强走,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   中年人以为是黑社会,或者是什么杀手,怎么都不可能联想到道士上面去,八竿子打不着的感觉。   “你好。”   刚走到楼道那里,后面响起声音,中年人的身子一僵,打算装作没听见的下楼,又听到了声音,“请问你跟307熟悉吗?”   中年人连忙摇头摆手:“不熟悉不熟悉,完全不熟悉。”   常年的眉头轻皱。   中年人要哭了:“旁边那家是个挺年轻的单亲妈妈,跑夜场的,她还带着个小男孩,别的我真的都不知道。”   常年说:“跑夜场?”   “对啊,就是左拐过两个红路灯那家酒吧,一路往前,周围这一片的酒吧她都有……”   声音戛然而止,中年人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细了,细的像是平时没少注意,甚至给人一种经常跟踪的错觉,他拽着垃圾袋的手抖了抖,啤酒肚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我那什么,我就是看人母子俩怪可怜的。”   常年看过去。   中年人立刻说:“但是我没做什么!”   常年收回视线,中年人趁机一溜烟的跑下了楼,跑的急,凉拖差点甩飞出去。   307的门第二次打开,赵君抱着胳膊,不说话,就这么看着门外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不透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常年说:“师弟同我讲了。”   赵君先是勾了勾艳红的唇角,而后转过身回了屋里。   常年抬脚迈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屋里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虽然面积小,东西多,却不乱,地上有几辆玩具车,桌上有一堆积木,墙角堆放着个小画板,上面是几朵太阳花。   这里随处充满了孩子的气息。   赵君打开冰箱,常年说:“我不喝。”   她讥笑:“没给你拿。”   常年不易察觉的抿了下薄唇。   赵君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拽了拉环丢进不远处的垃圾篓里面,她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口,来不及咽下去的啤酒顺着下巴流淌,尽数埋进了修身的白色T恤里面,透着难言的|诱||惑|。   常年移开视线去看桌上的玩具车。   “砰”   易拉罐被扣到桌面上,里面的大半啤酒激烈晃动了几下,溅出来一些,滋滋冒着气泡。   赵君将男人面前的玩具车拿起来把玩:“你来找我干什么?”   常年没有看她:“解释。”   赵君就跟听到笑话似的,她望着斜对面茶几上的相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要我解释什么?”   常年有所察觉的顺着视线看去,相框里的男孩站在海边,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像他,他迄今为止都没有那么笑过,余生也不太可能。   可再看去,眉眼却很像他。   男孩脸颊上的酒涡遗传了他的母亲,位置都差不多。   常年道:“当年你并没有跟我提过。”   赵君凉凉的笑了起来:“我怎么提啊?你给过我机会了吗?”   “就因为你去酒吧接我,看到我跟个小哥在一起,不等我解释就认定是我背叛了你,转身就走,不管我在后面怎么喊怎么追都不搭理,我要不是命大,那天就被车撞死了。”   常年面无表情,眼底闪了一下。   “给我判死刑,自己突然人间蒸发,单方面切断了联系。”赵君望着面前的男人,她长得不矮,快一米七,穿的|四||五|里面的坡跟鞋,但是在他面前,还是要仰起头,“常年,我等着给你解释,等了快七年,如果不是我今天无意间看到一个网友拍的照片,跑去那里找你师弟,我还真不知道要等几个七年,或许等我死了,也等不到你。”   常年说:“过去了。”   “过去了吗?”赵君手指着南边的房间,“你儿子现在就在屋里睡觉,你跟我说过去了,我问你,怎么个过去法?”   常年尚未开口,就听到她说,“你是不是要说,孩子不是你让我生的,是我自己生的,你什么都不知情?所以这跟你没关系,你很无辜,你是个受害者?”   他皱眉:“我没有那么想。”   赵君哦了声,说是吗:“那你怎么想的?”   常年说:“你可以找我。”   赵君低吼:“我他妈找你找的半条命都没了!”   低吼了句,她自嘲的笑了笑:“你跟我在一块两三年,我自认为对你很了解,竟然不知道你是修道的。”   常年沉默了。   “你修你的道,我没意见,可你为什么要招我?”赵君说累了,语气缓了下来,前言不搭后语,“那天是小哥突然抱住我的,我跟他认识了很多年,我主唱,他是贝斯,既是朋友也是队员,没想到他会那么做,所以我懵了,没有及时推开,正好被你看见了。”   她边说边摇头:“说到底还是你不信任我,也可以说是我没能得到你的信任。”   “一开始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就在酒吧驻唱,没想到你还是介意,认为那样环境里生存的我不安分,认为我是个随便的人。”   “常年,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常年依旧沉默着,余光发现了她腰上的飞蛾纹身,垂放在两侧的大手动了动,有些记忆片段不受控制的从某个地方涌了出来。   当年赵君拉着他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拐进了一个小店里面,出来的时候俩人的腰上都多了个纹身。   一个太阳,一个月牙,情侣纹身。   如今月牙变成了飞蛾。   常年回过神来,鼻端涌进来一丝茉莉香,赵君不知何时近身,|抚||摸|着他的脸:“要不是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   他没有拉下她的手,也没有顺势搂住她的腰,看起来是铜墙铁壁,不会被女|人|香|侵||蚀|分毫。   赵君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拇指按住男人的薄唇,来回|磨||蹭|着:“常年,你没良心。”   常年启唇,湿||热|的气息绕上了唇上的指尖:“我不知道。”   赵君摸了摸男人利落的短发:“如果当时你知道我怀了孩子,你会不会给我解释的时间?”   常年不语。   赵君徒然撤了手后退两步,隔着半张桌子看她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男人,她就要发作,耳边响起声音,“跟孩子无关,也不是你的错,错在我,是我的问题。”   这句话让赵君的呼吸有些紊乱,应该还有下一句,她直直的看着男人。   可是她迟迟没有等到。   赵君将肩头的波浪卷发往后一拨,露出修长的脖颈:“常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常年不答。   赵君一步步走过去,踮起脚凑在男人耳边吹口气:“说你想我。”   常年还是没有言语。   很快,赵君就发现男人的身体还记得她的气息,一如当年的回应着她,只是嘴上不承认,她嘲讽的笑出声:“你修什么道啊,常年,你修不了的。”   “你以为你每天默念上几十遍一百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能真的清心寡欲?你要是能清心寡欲,小沐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你的心里有|欲||望|,那时候有,现在也有,只不过被你压制了起来,不是消失了,只要我轻轻|挑||拨||一下就会迸发出来,你清静不了的,别欺骗自己了,看着可笑。”   常年把赵君推开了。   力道不小,裹挟着他的愤怒,仿佛被戳到了脊梁骨,失去了理智。   又像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脱离了意识的掌控,从而赶到恼怒,尴尬,甚至还有一两分隐藏起来的窘迫。   赵君及时扶住桌子,桌上的玩具车跟其他小玩意儿随着那一下发出|震||动|,她站稳了,所有情绪敛去,冷淡的说:“孩子是剖出来的,我肚子上有条疤,要不要看看?”   常年抬手去按太阳穴。   赵君看着男人转身离开,跟当年的一幕重叠了,她扶着桌子的手用力扣紧,指尖泛白。   屋门打开,伴随着一句话:“T恤跟裙子都短了,穿着不合适。”   赵君脸上的阴云尽数褪去,抿着的唇角翘了起来,她想起来什么立刻跑去卫生间,跟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视。   下一刻就摘了能戳死人的两片假睫毛,倒了一手的卸妆水扑到脸上,搓洗的动作一停,赵君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妆花了,脏兮兮的,像个女鬼,她忽然觉得挺悲哀的,也很无奈。   整个青春都拿来等那个男人。   七年前没放弃,七年里再苦再难都没想过要放弃,现在更不可能,不然她就白等了。   一辈子就那么长,赵君用将近七年时间明白一件事,她忘不了那个男人,既然忘不了,为什么不再争取一把?   为了儿子,为了自己,为了得到某些珍贵的东西,面子跟自尊她可以放弃,没有问题。   赵君把脸埋进|湿||漉||漉||的手里面,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   常年出了筒子楼,发觉后心被一层汗打湿,他拢在一起的眉峰不但没有舒展,反而拢的更紧。   没走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常年拿出来看了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那头是孟映生的声音,“师兄,见到你儿子没?”   常年道:“没有。”   孟映生似乎料到了,没什么意外:“那你打算怎么办?”   常年默了。   孟映生心想,师兄这劫怕是要困他一辈子。   电话挂掉,孟映生一口茶还没送到嘴边,就看三叶小跑着进来,说来客人了。   来的是个小伙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面黄肌瘦,黑眼圈很重,瞳孔涣散,眼白里有很多红血丝,一看就是最近严重失眠,没睡过什么觉,精气神很差。   小伙子怪紧张的,磕磕巴巴的说:“管,管驱阿飘吗?”   孟映生笑:“管。”   小伙子似乎半信半疑,瞅着孟映生看了两眼,又去看他旁边的三叶,这会瞅的时间更长,眼睛都快黏上去了。   三叶瞪过去。   小伙子难为情的收回目光,脸红的像猴|屁||股|。   孟映生慢悠悠的说:“小朋友,我看你也不像是很着急的样子,到我这儿来,还有心思盯着我的徒弟看,不如你找个地儿吃个饭喝个茶,散散步再过来?”   小伙子顿时就跳起来:“我急,我很急!”   他的嘴巴一扁,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流:“我爸跟我哥都死了。”   三叶要递纸巾,孟映生从她手里拿走,丢在了小伙子面前的桌上。   小伙子一把抓住纸巾擤鼻涕,抽抽搭搭的说:“先是我哥,他前段时间在A市买了套新房,准备年底结婚,前一天晚上还跟他女朋友通了电话,第二天人就没了,从家里消失的,凭空消失的,被找到的时候在老家的屋子里面,身上扎了根芦苇,人早就没气了。”   孟映生挑眉:“芦苇?”   “对,就是芦苇。”   小伙子抹把脸,“警察查不出来,报案后就不了了之了,我请了道士做法,以为没事了,没想到过了不到一个月,我爸也出事了,跟我哥一样,死在了老家的屋子里面,身上也扎了一根芦苇。”   他又嚎啕大哭起来:“我怕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我不想死,天师你救救我,只要能救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我……”   孟映生废话不多说,直接将一份委托推过去。   小伙子泪眼婆娑的看看委托书上的酬金,数数几个零,他吸溜一下鼻涕,弱弱的问:“能打个折吗?”   孟映生:“……”   最后孟映生还是接下了这个单子。   芦苇扎人事件他有点好奇,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去乡下,路程比较远,来回至少三五天,孟映生让三叶带点儿换洗的衣服,夏天蚊子多,花露水也是要带的。   三叶查了天气预报,月底前都是高温,她上房里收拾去了。   两天后,三叶跟孟映生准备出发,赵君又来了,这回她穿的比上次要保守很多,只是相对来说,起码衬衫盖住了腰,裙子也不是超短的那种。   赵君跟上次一样语出惊人:“你转告他一声,我下个月初带他儿子去齐云山的道观里祈福。”   孟映生的嘴角一抽。   赵君一走,孟映生就给常年打电话:“师兄,你儿子他妈要带着你儿子上道观祈福去,是我们那个道观。”   那头的常年啪地挂了电话。   孟映生知道师兄完了。   三叶半响蹦出几个字:“师伯闷,闷|骚。”   孟映生:“……好词。”   师兄是闷,但架不住人厉害,看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把他吞下去藏起来的感情给挖出来,认死了的。   师傅知道了要气的吐血。   好在还有他,他应该能历劫成功。 第35章   小伙子叫赵钱, 二十二了,只是长了张娃娃脸, 看着显小,他初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了,干过不少活, 有正经的,也有不正经的,没什么家底,都花了,要不是他哥跟他爸前后出事,他还混着。   赵钱最近快把自己逼疯了, 他哥跟他爸都是在睡梦中出事的,死的不明不白,所以他不敢睡觉, 晚上都瞪着两只眼睛, 困了就扎自己一下,扎的胳膊腿上都是针眼。   现在赵钱情绪很不稳,说哭就哭,说骂就骂,神经兮兮的, 本来有个谈的挺好的女朋友, 因为这个事以后就分了, 说受不了他那样, 还说他有病。   他哥的女朋友也走了, 不但如此,还把跟他哥有关的东西全部扔了,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毕竟死的很诡异,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方式。   睡前人在外地,却死在老家,身上扎着芦苇,人是不可能办到的,只有阿飘能。   .   赵钱把家里的房子挂在中介那里了,好多天了都没什么动静,八成是听说死了人,觉得晦气,所以才不敢买,好在他哥跟他爸都有不少积蓄。   他上周拿一部分请道士做法,屁用没有,等于打了水漂,这次请的比上次的贵很多,看着也靠谱,希望能把事情查清楚,救他一命。   上午八点左右,赵钱将租来的比亚迪停靠在路旁,他一根烟才嘬两口,就看见师徒俩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赵钱连忙把烟往地上一丢,拿运动鞋的鞋底碾过,谄媚的笑着迎上去:“天师,天仙。”   三叶:“……”   孟映生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赵钱顿时发怵,他尴尬的抓抓头:“那叫什么?小妹?”   三叶说:“可,以。”   赵钱吐出一口气,他殷勤的站在副驾驶座旁:“小妹,你坐前面?”   三叶摇头,师傅晕车,坐前面能好受点。   孟映生没去,坐哪个位置他都难受,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三叶跟赵钱还傻站在车边。   孟映生不耐烦的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走不走?”   三叶立即爬进了后座,抱着背包坐在师傅身旁,乖顺的不像话,赵钱隔着车窗看呆,过了会才回神,赶紧启动车子出发。   靠着孟映生这边的车窗半开着,热风扑面,他皱着眉头,薄唇紧抿着,表情很是痛苦。   赵钱频频看后视镜,不敢置信的喃喃:“天师也晕车啊……”   “好好开车。”   后座响起孟映生的声音,赵钱一个激灵,不敢多看了。   太阳光穿透车玻璃,晒在眼皮上面,让人昏昏入睡,赵钱已经快绷到极限了,他倒了很多风油精,抹了一脸,那叫一个酸爽。   一股子浓烈的清凉味道顿时在逼仄的车里弥漫了开来。   孟映生闻着那味儿,胃里更难受了,他不由得心想,人生真是艰难。   没过多久,耳边有咔滋咔滋声,孟映生瞥瞥小徒弟,抱着一盒薯片在吃,跟个小仓鼠似的,他的喉头滚了滚,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是嘴馋,是反胃,想吐。   三叶咽下嘴里的薯片,抿着嘴巴跟师傅对视,一脸无辜。   孟映生问她要了个橘子,不吃,就捏着。   嗡嗡震动声突如其来,从孟映生的背包里发出来的,人一晕车,哪怕只是挪个|屁||股|都能引起肠胃不适,所以他没拿,让小徒弟拿一下手机。   三叶在师傅的背包里翻找出手机,不知道无意间碰到了什么,面红耳赤。   电话是楚白打的,他说他人在小楼房外面,还要说什么,听着耳边的呼吸声不对,试探的问:“小三叶?”   三叶嗯了声:“我跟师,师傅在外,外面。”   楚白说:“接了单子?”   三叶:“嗯。”   楚白不爽的骂骂咧咧:“卧槽,我刚完事回来,晒的跟黑炭似的,打算来你们这儿住几天,就当是度假,我连行李都带了,你们不声不响的就出门了?什么时候回来?晚上行吗?别跟我说是去的外地,要出省。”   三叶说要几天。   楚白:“……”   他深呼吸,用哄小情人的语气哄道:“叶儿啊,你把手机给你师傅,我跟他说几句。”   三叶头皮发麻,她举着手机拿到师傅耳边。   孟映生正难受着呢,嘴里就吐出三个字:“回头说。”   话落就挂。   楚白就这么被打发了,平时吧,他身边多的是人,全都是些|酒||肉|朋友,提不到面上来,只能玩儿,当真的就老孟一个。   前些天接的单子虽然完事了,却完的不是很漂亮,回去就被老头批了一顿,不出意外的,大哥二哥三姐都在场,每次老头训他,都那么干,成心伤他自尊,他心烦,就想来老孟这僻静的地儿呆几天,哪晓得人不在家。   瞪着自己的行李,楚白矫情的有点鼻酸,他自我唾弃了一翻就对着行李箱一脚踢了上去,准备灰溜溜找个酒店住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是短信。   楚白看看短信内容,丹凤眼眯了眯,妖冶的脸上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老孟,算你够朋友。   按照短信里的提示找到备用钥匙,楚白开了大门,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进去,正式开始他的农家乐生活。   孟映生不担心楚白在他的小楼里面疯玩,那家伙通常只喜欢在女人那里来那一套,别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无所谓。   楚白|浪|荡|归|浪|荡,别的事上面还是挺有分寸的,不会胡来。   所以孟映生才放心给他备用钥匙,让他进去住几天,体验一把没有佣人伺候的生活。   吃了苦,才知道自己原来的日子有多幸福。   .   下午三点多,阳光照下来的时候,依旧滚烫。   赵钱的车到了县城,路变得坑坑洼洼的,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原来的路是土路,后来铺了石子,偷工减料不说,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铺完,这一个坑,那一个坑,很不好走,赶上下雨天,再好的车都会变成泥车。   这刚说完,车轮就碾进了一个坑里面,三叶随着惯性往右边倒。   孟映生眼帘合在一块儿没睁开,下意识就抱住了她。   三叶浑身僵硬。   前头的赵钱无意间这么一瞥,瞬间就睁大了眼睛,师徒俩干什么呢,怎么还抱上了?他正要咳一声,俩人就分开了。   三叶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手心里全是汗。   孟映生的心里没有面上那么波澜不起,但堪比坐船的颠簸很快让他不能思考。   车里微妙的气氛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就没了。   片刻后,赵钱把车停在石子路旁,说前面过不去了,要步走。   孟映生二话不说就下车,三叶背上自己的背包,抓着师傅的包紧跟其后。   视野里是一大片不规则的田野,这个时间点,家家户户基本都结束了午觉,提着水瓶,拿着毛巾出来,在自家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小孩子们在田埂上光||着脚丫子玩耍,晒的脸红成苹果,笑嘻嘻的,不知愁滋味。   孟映生往火烧的胃里灌了几大口矿泉水,他喘口气:“还有多远?”   赵钱说快了快了。   孟映生侧过头,赵钱立马正经,“真的快了,过了前面那个山坡,再过个三岔路就到我们村了。”   “……”   孟映生以为三岔路是分三个方向的路口,没想到竟然是个地名,住着不少居民,每逢初一十五周围那些村的人还会过来赶集,面积挺大的,心塞的他找个草地坐下来,懒得走了。   赵钱应付不来这情况,他有点慌,眼神求救三叶。   三叶去不远处的小店里买了三根雪糕回来,给赵钱一根。   赵钱接过去,道了谢,看到三叶把手里的两根雪糕放在草地上,拿起一根撕掉包装袋递给自己的师傅,还细心的用纸巾包着雪糕棍一头,他咕噜吞咽唾沫,羡慕。   找个媳妇也不过如此了吧。   赵钱吸||溜一口雪糕,这次要是能活下来,他一定找个媳妇,努力工作攒钱,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混了。   三叶在师傅旁边坐下来,吃她的那根雪糕。   孟映生的是绿色心情,味道不错,吃着吃着,他眉间的|皱||痕|就舒展开了。   “赵钱,你不是说村里没几个人了吗?我一路走过来,看到田里有不少人在干活。”   “别的村人还是可以的,我们村在里面,路难走,也没人愿意出钱修,车开不进去,只能骑个自行车,或者靠两条腿,买个东西都很不方便,现在真的没几个人。”   赵钱把流到棍子上的雪糕吃掉,“跟我差不多大的在不同城市读书,比我大的在不同城市买了房,结婚生子,比我小的都跟着他们的父母生活,老家连个网都没有,冬天冷死,夏天热死,没空调没暖气的,下雨还漏水不说,外面没法走,一脚下去带一串泥巴,谁愿意回来啊。”   “享了福就吃不了苦了。”   三叶跟孟映生自顾自的吃雪糕,沉默不语。   赵钱继续叽里呱啦:“村里这几年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就三户人家,一户是我大伯大妈,两个女儿在其他镇上,都有自己的家,偶尔会去看看他们,儿子在我们这个省会,就是我小哥,他可厉害了,自己是晚报记者,媳妇是早报记者,有车有房,孩子也有,不过那孩子不喜欢老家,过年回来一趟,吃顿饭就要走。”   “我大伯大妈也不去小哥那里,习惯不了大城市。”   “村里还有两户,一个是我四奶奶带着小孙女,那小孙女就在老家上学,四奶奶天天的接送,还有个是我哥的同学,我也叫哥,他跟媳妇在家里开淘宝店,卖什么的我不知道,去年才回来的,带着孩子,听说是不打算出去了。”   赵钱的音量低了很多,他把雪糕棍丢出去,唉声叹气:“这次我家出了事,估计他们都以为是我家在外面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就觉得不是外面惹的,是老家的,不然也不会死在老屋里面,扎的还是河边种的那种芦苇。”   孟映生问道:“你爸跟你哥火化了?”   “没,埋了。”赵钱说,“我们村死了人都要打棺材穿寿衣,敲锣打鼓绕着村子走一遭,把棺材抬到规定的地方下葬,死在外地才按照外地的习俗火化。”   孟映生古怪的问:“规定的地方?”   赵钱嗯了声,说:“地都是分好了的,不能乱埋。”   孟映生无语。   又走了将近一小时,赵钱指着前面不远的房屋,说那就是他们村。   三叶快热瘫了,她没应声,径自朝着左边的小坡下去,慢慢踩着大石板靠近河边,蹲下来洗手洗脸。   微凉的河水扑到脸上,三叶微眯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声音,又把手伸进水里,孩子气的拍打出水花。   一滴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女孩干净柔美的脸庞滑落,往她雪白的脖子里流淌,孟映生下意识看过去,他有些|口||干||舌||燥,视线还不自觉往下移动,幸好及时收住了。   抹把脸,孟映生心想自己八成是中暑了,脑子坏掉了,他打算去洗个脸,冷不丁的发现河对面蹲着个人,穿着宽大的道袍,贼眉鼠眼的,正是那李老道。   李老道也发现了孟映生,登时吹胡子瞪眼。   冤家路窄啊。   乡下也分地方,有的乡下基本都是一家一个,有的乡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计划生育什么的,不存在,两个三个的很常见,四个五个的都有。   李老道就是来给上河场一户人家做法的,那户人家连着生了两个女娃,这是第三胎,终于生了个带把的,全家都高兴坏了,又是烧香又是摆酒请亲戚吃饭。   结果那户人家还没乐够呢,满月的娃就连着生了两次病,吓的全家提心吊胆,托人找到了李老道,想给娃祈福。   祈福嘛,哪能一做完法就看出效果,所以李老道这活相当好做,随便做个法就行。   法做完了,钱也收了,李老道准备回去,没料想到会在这乡下碰见那对师徒俩,他决定跟过去凑凑热闹,要是能看到那对师徒俩出丑,那他就舒坦了。 第36章   赵钱家院里有几棵石榴树,长得很好, 每年一到夏天, 树上都挂满了红彤彤的大石榴。   四奶奶的孙女喜欢吃石榴, 有一年,她就趁赵钱爸清明回来上坟的时候提了这个事儿,赵钱爸直接把大门的钥匙给了她。   在那之后,每到石榴熟了的时候,四奶奶就带着孙女进去把石榴全摘走。   前些天,四奶奶按照往年一样去院里摘石榴, 闻到了一股子臭味, 这才发现了死在屋里的赵钱他哥,不然尸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   因为这个事,四奶奶把钥匙还给了赵钱爸, 没想到他也死了。   四奶奶觉得是赵钱家惹上了那种东西,她一把老骨头,两只脚都进棺材里了, 沾上也无所谓, 还好那天没让孙女跟着。   这次四奶奶看到赵钱带着一男一女进村, 都是生面孔, 知道是他不知道从哪儿请来的, 只不过这回找的跟上次找的灰脸中年人大不一样,男的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 长裤, 模样生的极为俊俏。   女的看起来年纪很小,长得那叫一个水灵。   四奶奶把手里掰成几小截的豆角丢进篮子里,二子这孩子先是没了哥,后没了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瞎找人,那两个要说是明星她还信,哪里像是会做法算卦的样子哟。   这回花的钱又要打水漂。   四奶奶正要说话,就望见了后面跟上来的老人,她浑浊的双眼微睁,那才是二子请的人?   李老道穿了件印着八卦图的灰色道袍,走起路来宽大的袖子跟着摆动,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在四奶奶看来,李老道那样才是高人,大师,上能通天门,下能入地府。   结果一问二子才知道,请来的人就是自己身边那两个,后面的道长他不认识。   李老道掐准了时机过来,拂尘一甩,张口就胡说八道:“贫道路过此地,发现这里有古怪,便进来瞧个一二。”   那样儿像是得了老年痴呆,忘了三叶跟孟映生是谁,没见过。   孟映生很温和的笑着问:“道长穿这身,热吗?”   李道长的脸皮一抖,这袍子可是他出门必备的道具之一,再热的天都要穿着,为了颜面,他捋了捋几根白胡子:“心静自然凉。”   孟映生看他满头大汗:“那看来道长的心静不下来啊。”   李老道:“……”   一旁的三叶看见了什么,指着李老道手里的拂尘:“有,有蚂蚁。”   李老道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拂尘里还真有一只,个头不小,奶奶的,什么时候钻进去的?嫌天冷还是怎么着?想捂一捂?他抬起头时,满脸的慈祥:“无妨。”   话落,李老道枯瘦的手伸进拂尘里面,一通乱找乱翻后逮住了蚂蚁,将它轻轻放到地上:“众生皆平等。”   三叶:“……”   午饭是在四奶奶家吃的。   李老道也入座了,而且还坐在上面。   四奶奶对他客气的不得了,还说自己的孙女下午放学就回来了,指着能趁机算个命。   李老道整个人显得非常随和。   桌上有一盘红烧肉,四奶奶厨艺好,烧的香喷喷的,还弄了糖色,看起来很有食欲。   李老道想吃,几次咽口水,可桌上的人都在,他没办法偷吃,又不能明目张胆的伸筷子,因为他是得到的高人,两袖清风,标配是粗茶淡饭。   一双筷子从左边伸过来,夹走瓷缸子里面的一块红烧肉,李道长扭头看年轻人把红烧肉放进嘴里,眼珠子似是要瞪出来。   孟映生慢条斯理的吃完红烧肉,笑道:“我不忌口。”   李道长一口气没有喘好,脸都绿了。   赵钱去厨房盛饭的时候,四奶奶把他叫住了。   “二子,你请的人真不行,还是让道长给你看看吧。”   赵钱说:“孟天师是我在网上找的,评价很好。”   “网上那都是假的。”四奶奶哎一声,“刚才在桌上你又不是没看见,哪有道士那么吃肉的啊,分明就是假冒的,你上当了!”   赵钱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孟天师跟他徒弟,况且……交了定金的。   一顿饭下来,就属三叶跟孟映生吃的最舒坦。   饭后,三叶帮着四奶奶收拾碗筷。   四奶奶问她是哪儿人,多大了,家里都有谁,怎么不好好读书,偏要干那一行。   三叶说话结巴,一句话要说半天,很费劲,四奶奶听出来了,心生怜意,就没让她再帮忙,给她两颗花生糖,叫她歇着去。   三叶揣着花生糖出去,在门外的枣树底下找到了师傅,她问他有没有道袍。   孟映生在看树上的蝉衣:“有是有,在道观里,没带下山。”   三叶哦了声,她把一颗花生糖递给师傅。   孟映生刚吃完饭,不是很想吃,但他看小徒弟脸红扑扑的,一双杏眼黑亮,不知道怎么,就觉得糖应该很甜,就接过去拨开糖纸吃了,他挑眉,果然很甜。   三叶踮起脚尖拽住头顶的一根树枝,摘着上面的大红枣,很快就摘满了一兜。   孟映生无意间瞥动的视线跟树叶上的毛茸茸小虫子对上了,他差点被嘴里的糖噎住,正当他准备把小徒弟从树底下拉开的时候,发现她头后有一只。   “……”   三叶看师傅脸色不对,有点迷茫:“怎,怎么了?”   孟映生让她转过身,随口又改口:“算了,你站着别动。”   三叶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孟映生找了根树枝,发现毛毛虫爬进了小徒弟的头发里面,他的眉头皱了皱,“叶子,你把发绳拿掉。”   三叶下意识照做。   马尾散开,长发披肩。   孟映生闻到一股香味,觉得小徒弟的洗发水味道挺好闻的,像桂花香,他一边用树枝拨她的发丝,一边让她不要乱动。   三叶这会儿已经猜到她头上有什么了,她紧抿嘴巴,手脚僵硬。   李老道蹲完茅厕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什么师徒,不就是小情侣吗?   孟映生把毛毛虫挑到地上,三叶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把她拉到一边:“枣呢?”   三叶的大脑来不及转动,身体已经做出动作,从兜里抓了一把出来。   孟映生拿走几个。   三叶感觉被师傅碰到的手心像是有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她吓的哆嗦,枣掉了一地。   孟映生尚未说话,三叶就跑进了院子里,他把地上的枣一个个捡起来,随便拿纸巾擦了擦:“道长,站那儿看什么呢?”   李道长见躲不过,就干脆走了过去。   孟映生咔嚓肯一口枣:“悠着点,上次我免费出手帮了你,这次要是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我可就要收费了,你也知道,一张驱灵符很贵的。”   李老道一张老脸一阵青一阵红。   孟映生给他两枣:“绿色无污染。”   李老道不稀罕,满树都是,我想吃不会自己去摘?他上次就看出来了,这小子精得很,也坏,不是好人。   孟映生像是完全看不出李老道的心思,他吃着枣,突兀的说:“这村子很平静啊。”   李老道心想,确实。   孟映生望着视野里的山村面貌:“平静的过了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看不出来。”   不是因为人少的原因。   李道长一个机灵,这小子看不出来,说明没主意,那他下午得在村里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可以先摸到门路。   上次生意被抢的事,李道长心里可记着呢。   懒得跟李道长多说,孟映生叫上三叶,让赵钱带他们去他家,顺便看看四周。   大白天,村里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没见什么人影。   赵钱家在四奶奶家前面,两边的屋子大门紧闭,几家人都在不同的城市生活,门前的桃树枣树上硕果累累,没人吃。   不多时,孟映生看见不远处一处房屋门前有两个中年人。   赵钱说:“那是我大伯大妈。”   说着,他就扬起手挥了挥,正要打招呼,大伯大妈立刻回了屋。   赵钱面子上挂不住,他点根烟抽一口,叹口气说:“我大伯大妈性格都有点儿……怎么说呢,就是不合群吧,过去大家都不出去,全在村里待着,他们跟大家走的也不近,格格不入的样子。”   “这事儿是我听我妈说的,就是我二叔家养过一条狗,有一天狗|贩|子把它给弄晕了,我妈从菜地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火急火燎的追,发现我大妈就在屋前的稻床上看着,也不支声,还有就是自己家有的东西,别人来借都说没有,挺孤僻的我觉得……”   孟映生发现小徒弟站着不动有一会了,他没听完赵钱的碎碎叨叨就过去,问道:“小叶子,你在发什么呆?”   三叶像是被拽出了某个诡异的境地,她吓一跳,用手指着赵钱家斜对面的楼房:“尸,气。”   孟映生跟三叶不同,他不是天生具有阴阳眼,需要开天眼才能看出肉眼看不见的那些东西,他开了天眼就发现三叶所指的方向全是尸气,一缕一缕紧紧||缠||绕||着那栋房子。   “赵钱,那家是谁?”   “我大爹。”赵钱怕人听不明白,就解释的说,“他跟我爹是一个辈分的,虽然不是我爹的亲兄弟,但我也那么叫他,不光我,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全那么叫。”   孟映生问道:“你爹是你爷爷?”   赵钱说是啊,他抓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啊孟天师,我叫习惯了,你放心,下回一定注意叫法,尽量都叫外面常用的……”   没等赵钱说完,孟映生就几个阔步靠近楼房,跟上来的三叶从包里拿出符纸,桃木剑。   赵钱察觉出事了,他的脸一白,连忙吐掉嘴边的烟,朝那边跑去。   孟映生踹门的动静吸引到了李老道的注意,他也凑了过来。   门一踹门,孟映生就跑了进去,他突然停下脚步,三叶撞到他的后背,急忙抓着他的衣服稳住身形。   三叶探头,视线越过师傅,顺着堂屋半开的门里看进去。   见过的死人太多,三叶早就不怕了,可是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时,还是有些毛骨悚然。   堂屋的地上有一具尸体,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胸口突兀的扎着一根芦苇,像是钉钉子似的将他死死钉在了那里。 第37章   死的是赵钱大爹的女儿, 他平时管她叫一声姐。   几年前去外地定居,之后就没回过村里。   尸体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周围也没一滴血, 只有一根芦苇孤零零的|插||在她的胸口, 将他死死钉在地上,让人毛骨悚然。   堂屋里死寂一片, 空气里分明没有一丝血腥味, 却显得异常恐怖。   三叶下意识小步挪向师傅。   孟映生飞快的掐了个诀, 他蹲下来,手一挥,指间符纸就贴在了尸体眉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张符纸不见丝毫变化, 没有鬼气,也没邪物。   就连尸气都没有。   三叶也发现了, 可是进来前她分明看到了浓重的尸气, 一缕一缕紧紧缠绕着这栋房子, 怎么又没了?   去哪儿了呢?   她环顾布满灰尘的堂屋, 嗓子眼有些发干,忍不住发出咳嗽声, “咳!咳咳!”   这咳嗽声一下子惊着了呆愣的赵钱, 他浑身抖如筛糠,脸白到发青, 像是被人提着脖子举到半空, 喉咙里全是破碎的喘息。   赵钱吓到了。   他爸跟他哥的死相, 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只听过描述。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见识到什么叫芦苇杀人。   警察破不了案,请的道士才刚来就又有人死了,赵钱被一股强烈的绝望吞了进去。   站在最后的李老道则是胡乱去抓挂在身前的大布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符贴在身上,嘴里神神叨叨,“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这时候,一阵风从堂屋外的院子里刮进来,尸体胸口的芦苇轻轻晃了晃。   在场的三叶几人都屏住呼吸,视线随着芦苇的摇晃移动。   赵钱怪叫一声,“靠!”   紧接着,他手抱头往外面冲,一边跑一边崩溃的大叫,“啊——啊——”   李老道狠狠打了个激灵,他心想,我看我还是打道回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这一时。   没一会,堂屋里就剩下师徒俩了。   三叶看师傅一直蹲在尸体旁边,她也蹲了下来。   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都不是时候。   孟映生忽然道,“小叶子,给师傅一张纸巾。”   三叶赶紧拿出纸巾递过去。   她看到师傅用纸巾包住芦苇,惊的瞪大眼睛,不敢喘气。   孟映生手上一用力,芦苇就被他拔了出来。   没有应该会出现的血液喷涌而出。   插芦苇的地方有一个洞,四周不见血水,尸体的皮肉像是被什么力量凝固住了,而血液消失无影。   孟映生把尸体搬到一边,他想看看洞有多深,是不是整个穿透,插||进||了土里。   结果那根芦苇还真的整个穿透了尸体,在地上也留下了一个洞,跟芦苇一样大小,细细窄窄,很不容易被发现。   一点儿泥土就能把它遮盖起来。   孟映生让小徒弟把驱灵符跟打火机拿给他。   “小叶子,你到后面去。”   三叶乖乖照做。   孟映生将符纸卷起来塞进洞里,点燃露在上面的那一截。   随着符纸的一点点燃烧,洞里开始诡异的涌出血水,一股一股的,很快就流了一地。   三叶隐约听到了哭声,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不确定是男是女。   或者说,不确定是不是人。 第38章   三叶不知道地上那个小洞里能流出来多少血。   她只知道到后来自己两只脚全泡在血水里面。   如同身处一片血海。   再到后来, 符祿用了一打, 地底下的哭声就没了,什么都没揪出来。   也就是说,符祿白用了。   三叶有些不敢看师傅的脸色, 一定很差。   孟映生不出声, 周遭死寂一片。   堂屋里的地面没铺水泥跟瓷砖, 更没什么木板。   就是黄土地。   血水涌出来,向四周散开, 再一点点往土里渗, 像下过一场血红的大暴雨。   泥泞不堪, 令人作呕, 又毛骨悚然。   这要是拍鬼片, 都不用布景, 直接上。   拍完了也不用后期做特效,保准吓到你喊破喉咙。   片刻后,孟映生抬手捏捏鼻根, “先出去。”   三叶蹲着没动。   孟映生偏过头, “小叶子?”   “腿……”三叶动了动嘴唇, 很小声的说, “麻了。”   孟映生的眉心略微蹙了一下, 小徒弟吓着了, 等他回过神来, 他已经将小徒弟抱了起来。   还是公主抱。   三叶从头到脚都僵硬无比。   孟映生本来还很尴尬, 觉得自己脑子抽风抽出了频率。   结果发现怀里的小徒弟跟个木雕一样, 挺好玩的,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本在堂屋里积累的烦躁也随之一扫而空。   三叶不知道师傅笑什么,只知道脑袋挨着的地方是师傅的胸口,那里有咚咚咚的心跳声,强而有力。   孟映生一把小徒弟放下来,她就溜了,溜的贼快。   “跑什么跑?”   前头的纤细身影稍有停滞,随后就往前冲,差点撞进杂乱的灌木丛里。   孟映生下意识忽略了自己那一瞬间的紧张。   他心想,徒弟抱起来是真软。   大概小女孩都那么软?   转而一想,他也没抱过别的女孩,没法参考。   不对,我在这认真思考个什么鬼?   最近怎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孟映生一张俊美的脸黑了黑,赶走了莫名其妙的思绪。   出了这个事,村里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死亡的气息越发浓郁。   仿佛死神要血洗这个村子,无论身在哪个城市,都会被抓回来处死。   赵钱坐在家门口的稻床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前方,眼神空洞,脸色苍白,还没回魂。   仿佛下一秒就会疯掉。   李老道不知去向,多半是吓跑了。   三叶过来时有带换洗衣服,师傅的也有,他们把沾到血迹的裤子跟鞋都换了。   师徒俩在塘边洗洗刷刷,完了就坐树底下待着。   大的盘腿打坐,小的在一边看,还不忘留意四周,像一只看守宝石的兽类。   村里静的吓人。   直到快五点的时候,一辆警车打破了那种怀疑的宁静。   是赵钱堂姐家里人报的警,他们也在赶过来的路上。   村里人建了个群,都是在外地生活的,平时在群里也不怎么交流,就是逢年过节发发红包。   这次赵钱把他家里的事在群里说了,大家伙只是安慰了一番,都没太当回事。   生活压力大,各有各的烦恼,哪儿有时间去管别人的事。   就是再离奇再恐怖,那也跟自己没关系,鬼神之说就算存在,照样事不关己。   除非事情有一天摊到自己或者家人头上。   可往往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警车停在大塘埂上,一行人徒步进村,刚进赵钱大伯的家里,就有呕吐声响起,紧跟着是混乱的脚步声。   前后三起案子除了死者身份信息,以及案发地不同,其他都一样。   不是人为的,也不是人解决的。   孟映生还在塘边的树底下,他不打算主动跟派出所的人打交道。   那伙人现在估计舌头都捋不直了。   灵异事件在道界犹如家常便饭,完全靠它们养家糊口。   但对普通人来说,不是短时间内能消化的东西。   等的不耐烦,孟映生捉住身边女孩背后的一缕长发把玩。   三叶背着身子刷手机,毫无察觉。   孟映生把她的发丝绕到自己食指上面,绕了几圈,表情变得极为古怪。   似是大梦初醒。   孟映生立刻把那捋头发放开,他皱眉看自己的手指,又去看徒弟的后脑勺,视线不自觉下移,落在那截雪白修长的后颈上面。   一霎那间,孟映生的脑子里冒出了师兄说过的话。   师兄说他此次下山,要历的劫是情劫。   就在这时,三叶一只手伸了过来,她想拍师傅胳膊,却在刚碰到的瞬间就被拨开了。   力道很大。   三叶半个身子往旁边倒,要不是她及时撑住地面,肯定摔趴下了。   孟映生拨完就后悔了,他生平第一次有点无错,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只能撒谎。   “没事叶子,刚才师傅在想事情,就没注意。”   三叶抿着嘴角看他。   孟映生原来不觉得被徒弟看有什么,现在可能是心虚,他全身都不自在,每个毛孔都不对劲,于是只好岔开话题。   “师傅让你搜的东西,你搜到没?”   三叶没回答,似乎还没缓过来,眼角微红,看着楚楚动人。   孟映生偏开头,“把你搜到的东西念给师傅听。”   三叶望着师傅的侧脸,哑哑的说,“念不……好。”   “没事。”   孟映生依旧没把头偏回来,望着被红蓝紫渲染的绚丽天色,“师傅不会笑话你。”   三叶擦擦眼睛,低头念道,“芦苇,又,又名蒹葭者。”   孟映生靠回树底下,闭着眼睛嗯了声,“继续。”   “代表思……念,”三叶照着手机上的内容念,“代,代表故,故乡。”   当孟映生听到徒弟说有的地方存在一种习俗,一个人要背井离乡,出发前会带上一根芦苇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什么划过,没抓住。   三叶把搜到的全部念完就不说话了。   孟映生沉吟了会儿,给师兄发了条信息。   【师兄,我这儿有情况,速来。】   信息发过去没一分钟,手机就响了,那头是常年一贯淡漠的声音,“没法速来。”   孟映生懒懒道,“此话怎讲?”   常年不语。   “赵君还在庙里?”孟映生调笑,“师兄,现在你是妻儿热炕头?”   “……”   “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没气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   孟映生的视线无意间瞥向不远处的芦苇荡,思念,背井离乡,外地生活,死在老家……   这几个点在他的脑子里不停排列,最后组成了什么,他立刻挂掉电话,拉起三叶就往村里跑。 第39章   田埂并不宽阔, 窄窄长长的,一条又一条。   三叶一路被师傅拉着,踉踉跄跄的,几次差点摔倒。   但她什么都没说,怕打乱师傅的思绪。   警车呼啦啦的开走了,匆匆赶来,匆匆离开, 只在案发现场拉了条警戒线。   那是多余的。   普通人没有敢进去的,不想沾晦气。   道界的对那黄条视若无睹。   村里被大黄狗混乱的大叫声充斥着,一寸寸撕裂那层寂静。   赵钱依旧坐在家门口的稻床上面, 像被点了穴, 又似是被吞了魂魄,一动不动。   三叶喊了他一声, 他剧烈一震,浑身抖如筛糠,嘴巴张了张,尚未说话, 一声撕裂的哭叫就先发了出来。   赵钱手脚并用的爬到三叶跟孟映生面前:“救救我, 一定要救救我, 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求求你们……”   他边说边磕头, 无论三叶怎么制止都没用, 魔障了一般。   死亡的恐惧在啃噬他的神志。   三叶看向师傅, 她欲要说话, 就发现一男一女从一处屋角出来,正往村口方向赶,行色惊慌,女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不到一岁的样子。   那是赵钱口中说的回村开淘宝店的一家三口。   村里接连死人,警察查不出来东西,道士也来了两拨,都没用,人还是照样被一根芦苇钉在屋里的地上。   他们不敢待了。   孟映生顺着小徒弟的视线望去,嗓音低沉的开口:“我建议你们不要走。”   青年回头,口气恶劣:“不走等死啊?”   孟映生弹了弹身上不知何时碰的一点灰尘,淡淡的说:“死的都是出去了的。”   青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什么意思?”   孟映生忽地皱起眉头,他快速掐指,面部裂了裂:“待在村里。”   话落,他就叫上小徒弟,拽住赵钱进了院子里。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声响分明跟平时无异,就是普通的关门声,此时听起来,却给人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一切都因为芦苇杀人事件。   赵钱哆嗦着:“天,天师,真的留在这里就,就没事吗?”   孟映生揉眉心:“根据我的观测,应该是那样。”   赵钱结巴上了,舌头都在颤,不听使唤,“那我,我让外地的其他人全都回,回来?”   他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们村有个群,我这就在群里说。”   孟映生朝徒弟伸手:“给师傅根烟抽抽。”   三叶摇头:“没有。”   “有。”孟映生屈指弹她额头:“师傅就抽几口。”   三叶这才从包里拿了烟给他。   孟映生撕开烟盒外的金丝条,甩两下烟盒,拔了一根叼在嘴边:“打火机。”   三叶翻找出来递过去:“我以为师傅……不抽烟。”   “师傅也是个普通人,普通男人。”   孟映生啪嗒按开打火机,将烟点燃,“这话要记着,不要听了就忘,嗯?”   三叶噢了声,她想说,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片刻后,赵钱把手机丢地上,面如死灰:“不听,他们都不听,没有人把我的话当回事!”   “操他妈的,全当我说着玩,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使劲揪头发,破口大骂,绝望的痛哭流涕,“怎么办?天师,他们都不回来。”   孟映生抽两口烟:“你们村有没有什么祠堂?或者是庙观之类用作祈福的地方?” 第40章   赵钱呆滞了半响, 跳起来说:“有!”   “有有有,”他说出一串叠音,发青的嘴唇哆嗦着, 磕磕巴巴,“有个土地庙, 就, 就在我大伯家屋西边的山上。”   孟映生没抽几口烟,就用手指捻灭:“你带路。”   赵钱诶诶两声, 撸起T恤擦脸上的鼻涕眼泪,眼里的惊恐未消, 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三叶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递过去,“你,你的手机。”   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 都把他吓一跳。   赵钱是真的快疯了。   再这么下去,芦苇没把他钉死, 他也会得精神病。   三人没走多远, 就看到四奶奶也抱着孙女出来,旁边还有她特地赶回来的儿子儿媳,一家人打算连夜坐车走。   四奶奶一大把年纪了,念旧, 想着等她进棺材的那一天, 要在自家的老屋里, 落叶归根。   村子里没什么人了, 接连出事, 她也不想走,就想在这里把一辈子过完,可架不住儿子的坚持。   因为孙女是她一手带大的,离了她不行,她必须得跟着去大城市生活。   赵钱满脸的担忧跟焦急。   “不用费口舌。”孟映生阻止他去劝说,“他们出不去的。”   赵钱不明白。   三叶解释给他听:“鬼打墙。”   第一个字飘到赵钱的耳朵里,他浑身的毛孔都炸了:“什么时候有的?”   三叶说:“我师,师傅会弄。”   赵钱看向孟映生,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抓着他的裤腿,一嗓子嚎出去:”天师——“   孟映生的裤子被抓的往下掉,他的脸一抽:“起来。”   赵钱不起,他一个劲的嚎:“您收我为徒天师,我想跟着您。”   孟映生说:“徒弟我有了。”   赵钱可怜兮兮:“多一个也没事的啊,我能干活。”   孟映生无动于衷:“一个就够了。”   发觉小徒弟看过来,他侧低头,对上她清澈的目光,眼神安抚,像是在说,放心,师傅的徒弟只有你。   三叶刷地垂头看地面。   土地庙又破又小。   里面的香炉歪倒在一边,上面有很多划痕,脏不拉几的,地上有发黑的纸钱,被烂泥腐蚀掉了。   赵钱说他小时候,每年一到节日,还有初一十五,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村里人都会来这儿烧纸上香。   后来慢慢不来了。   不知道是相信科学的知识传播到了村里,还是大家互相学,一个不来,两个不来,最后想来的也不好意思过来,怕被人看笑话。   孟映生在土地庙前:“最后一个祭拜的是谁?“   “我不清楚,我们家老早就不回来了,这事儿得问我四奶奶,她一直在村里,可能有印象。”赵钱说,“还有我大伯大妈,他们也在的。”   他想起来什么,啊了声:“我大伯大妈没出门,就在家里待着,他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孟映生把香炉扶起来,摆好:“堂屋有开过光的东西,能护心神。”   赵钱似懂非懂,他看着那只香炉,觉得那上面有干涸的血。   这是惊吓过度的后遗症,现在他感觉不管在哪儿,都是一鼻子的血腥味。   夜幕下的小山里死寂一片,仿佛有什么在暗中鸷伏。   赵钱疑神疑鬼的觉得背后有人在看自己,他不敢回头,颤抖着往三叶身边靠,紧紧的挨着她。   孟映生看见了,心里莫名不快,他皱皱眉头:“你俩分开站。”   赵钱跟三叶都有点不明所以。   孟映生低喝:“分开!”   赵钱比三叶还快一步蹦到一边,完全是求生欲的指引。   天师刚才那样子怪可怕的。   三叶眼神询问师傅,问怎么了。   孟映生看她一眼,没说话,他夹了张符箓扔向半空,手心运转法力。   那符箓被金光笼了一圈,没燃烧,也没落下来,诡异的漂浮在土地庙里面。   赵钱看呆了。   三叶仰头看符箓,一秒两秒过去,一点变化都没见着,太邪门了。   这么大个村里,竟然没有一个怨灵死灵,也没孤魂野鬼,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不让他们出来。   孟映生面无表情的收回符箓,手一抹,金光就消失了:“小叶子,罗盘。”   三叶立刻拿出罗盘。   孟映生咬|破手指,快速在罗盘上面画了个符:“去!”   罗盘猛地飞了出去。   速度快到让人惊悚,残影都是模糊的,像是带起来一阵风,刮进了赵钱张大的嘴巴里,他看三叶跟孟映生已经离开土地庙,自己急急忙忙追上去,一刻也不敢停留。   罗盘围绕着村子转了四圈,才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   三叶跟孟映生都捕捉到了,前者是阴阳眼看的,后者是靠感应。   “赵钱。”   孟映生喊他,在他看过来时,食指抵向他的眉心,留下一块朱砂,又让三叶给了他一把桃木剑。   赵钱心里感激,嘴上说:“天师,我一会挨着天仙就可以。”   三叶正要说好,就看师傅半边脸铁青,她愣了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罗盘出现异样的地方,是一颗其貌不扬的老树,就在村子后面的水塘边上。   孟映生让三叶给他打下手,以最快的速度布阵。 第41章   这棵老树只有小半截,虽然极为粗大, 却早已干枯, 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孟映生脚步以一种奇特韵律围着老树, 迅速转一圈:“阵起!”   随着他的一声轻喝,原本平淡无奇的老树忽然像是有了生命般扭动起来。   赵钱呈现痴傻状态。   三叶是震惊,她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应到这棵老树底下有一股磅礴的灵力, 如同极速翻滚的洪水。   老树的本体就藏在底下,牵扯着这个村子的芦苇杀人事件。   可是这也太大了吧?   “小叶子,把剑给我!”   孟映生的心里现在也有几分震撼, 底下传来的怨气之强,平生仅见。   三叶一甩怀里的木剑, 化作一道白光向孟映生飞去。   忽然, 一根树干弯曲,如一根巨大的触手砸向孟映生。   孟映生反应很快, 身形忽然向后一跃,避开了这一砸, 随即右手伸出,三叶甩来木剑正好赶到, 落在他的手中, 他举起木剑, 照着树干就是一砍。   “咔。”   树干应声而断, 流出鲜红的血液。   就在这时, 后面响起两串凌乱的脚步声, 赵钱的大伯大妈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在地上磕头。   孟映生问赵钱:“什么情况?”   “不知……”赵钱目瞪口呆,“不知道啊。”   孟映生道:“去问。”   赵钱急忙跑过去问,又急忙跑回来:“问不出来,我大伯大妈一直在念叨着什么造孽。”   他喘着气,语无伦次的说:“天师,之前我就怀疑他们会不会知道什么,他们一直都待在村子里……”   孟映生看了眼他的小徒弟。   三叶会意的走到赵钱大伯大妈那里,快速在两个老人的背上贴了张符箓。   她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再磕磕巴巴的问两个老人,了解到的事情在她意料之外,又像是意料之中。   原来九八年的时候这里曾经发大水,眼看村子就要被洪水冲走,就是那大树倒下来横在中间,像一艘庞大的木船,漂在洪水中,村民们一个扒一个,才幸免于难。   有很长一段时间,村子里都流传着一个说法,树是山神。   可是那种传言抵不过时间的啃噬,慢慢就没人那么以为了,也不会再提。   三叶推算了一下,那时候还没赵钱,他哥也才几岁。   赵钱不知情也正常。   三叶想起之前根本就感应不到鬼气和妖气,她心想,这棵大树会不会是灵,村子的守护灵?   可它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芦苇,代表思念,故乡……   三叶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她正要喊师傅,就看见树干像触手一样仿佛无限,不断的从主干里伸出,朝他砸身上砸去。   孟映生手里的木剑随着劈砍,渐渐有了裂纹,他的目光渐冷,撇下木剑,右手在空中一划。   一道白色光晕出现,随后一把古朴长剑凝结而出。   孟映生右手握剑,向着树冠轻轻一斩,一片枝干随即被平整削去,老树遭到重创,随即痛苦的挣扎起来。   几道庞大的树根从土里拔起,如遮天蔽日般向孟映生合围过来。   三叶看师傅被困,她本能的挥动着木剑跑了进去。 第42章   木剑泡过符水, 上面是有灵力的,可是三叶砍到树根上面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   三叶见一根树枝如同利刃般朝她眉心刺来,她身子被禁锢住似的一动不动。   电光石火之间,一只大手从她背后向她抓来, 将她猛地抓到一边, 险险的躲过了树枝的袭击。   孟映生胡乱摸着小徒弟的脑袋跟脸:“有没有事?”   三叶对上师傅焦急担忧的目光,愣住了。   孟映生后知后觉自己在做什么, 他把摸着她脸的手放下来,偏开头低声道:“你站师傅后面。”   三叶回神,慌忙道:“砍, 砍不断。”   孟映生咬破手指, 快速在她眉心画个符, 又在她的木剑上画了一个。   三叶努力护着师傅的后心。   老树诡异的变成了血红色,周围飘起了一股血腥味,强烈到令人惊悚。   孟映生一声冷哼,左手掐指, 右手长剑向树根一挥, 一道白色剑气爆射而出, 树干如被切豆腐般, 断成了很多节。   由于塘边的动静太大,四奶奶在内的村子里几家人全都围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 一个个的吓傻了。   孟映生正准备一剑斩掉这棵老树, 余光瞥向不远处的村民们, 心里忽然窜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的双目闪起点点白光,在他眼中,那些老人的额头都有着一团黑气。   “……”   孟映生再看,黑气比前一刻更浓了一些,他的瞳孔微缩,沉吟几瞬后收起手中的长剑,转身对小徒弟说:“小叶,镇灵符都带了吧?”   三叶点头:“嗯。”   孟映生说:“这棵老树已经元气大伤,它的存在和村民的关系很大,不适合除去,你先用镇灵符把它封住吧。”   三叶立刻从包里拿出一大把符箓,像贴小广告似的,一张张的帖在树干的各个地方。   “师傅,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三叶问道。   “洗洗睡觉。”   “啊?”   三叶不解,她欲要说话,被师傅打断了。   “你也想到了吧,这老树不是妖,而是守护灵,而且它守护这村子太久了,这里的村民冥冥中都与它产生了因果。”   孟映生淡声道:“风水轮流转,加上附近有村民请道士作法,时间一长,这里的饿磁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守护灵成了乡愁鬼,怨恨保护过的村民一个个离去,它要他们死在这里,永远陪着它。”   “如果冒然把这老树除去,村民轻的会大病一场,重的有可能直接丧命。”   三叶的眼睛瞪大,这么严重?   “是啊。”孟映生揉了揉她的头发,“现在只能想个办法,慢慢散去守护灵的怨气了。”   孟映生在老树周围布了个结界。   夜里他等三叶睡了,村里安静下来,就到堂屋给楚白打电话,直白的说出来意。   “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跟我爸要一张古符,再给你送过去?”楚白夸张的啧道,“老孟,你想的挺美啊。”   孟映生慢悠悠的抛出诱饵:“你不是惦记我的凌光玉吗?你给我送来古符,玉就是你的。”   楚白遗憾的咂嘴:“那玩意儿的保命效果一流,我是稀罕,两天前你跟我说,这事能成,可是现在成不了。”   孟映生屈指敲点着腿部,不疾不徐道:“那你说个能成的。”   “下个月我家里办宴会,我爸让我邀请方小如。”楚白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一句,扯扯嘴皮子,“我说我有女伴。”   孟映生挑眉:“所以?”   楚白烦躁的低骂了声:“我真不喜欢方小如那种女人,虚荣心太强了我看着烦,还是你小徒弟那样好,又乖又可爱,关键还懂事。”   孟映生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不是骄傲。   “老孟,我跟你直说了吧,古符可以给你整一个,我连夜给你送过去,就是……”楚白咳嗽两声,“到时候得借你小徒弟一用。”   孟映生直接挂了电话。 第43章   楚白是在第二天清晨到的, 孟映生给他开了门就回去继续睡觉。   “别睡了。”楚白将一物抛给他,“古符给你,赶紧完事走人, 我还要跟小三叶讲讲宴会的事呢。”   孟映生打哈欠:“什么宴会?”   楚白眯起丹凤眼:“老孟, 跟我装失忆是?为了这古符, 我可是跟老头儿保证过了,明年要拿到二级驱鬼师的证书。”   ”一码归一码。“孟映生懒散的往屋里走, “你不要凌光玉,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楚白拨拨手链上的黑珠,这家伙的人情很值钱, 稳赚不赔。   只不过……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搞事情的开口道:“老孟啊,我就纳闷了, 我借一下你徒弟怎么了,干嘛一副要了你心头肉的样子?”   孟映生的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楚白搭上哥们的肩膀:“我说你小气,小三叶只是你徒弟,又不是你媳妇儿,你至于这么强的占有欲?”   说完就观察他的脸色, 不出意料的捕捉到一丝不自然。   可以可以,看来已经快要开窍了。   不容易啊。   孟映生把楚白的手臂拿开, 尚未言语, 左后方就响起开门声, 他转头一看, 小姑娘站在门口, 身上穿着带过来的浅黄色睡衣睡裤,瘦白的胳膊腿露出来一截。   刚睡醒,婴儿肥未消的脸很粉嫩,垂在腰际的长发有点乱,水润的樱桃小嘴微张,看起来很软。   孟映生扶额,我怕是疯了。   不然怎么会在某个瞬间想亲一口。   楚白像是看不见哥们的反应,他笑着打招呼:“早啊,小三叶。”   三叶把长发往肩后拢了拢:“早。”   楚白趁机提起宴会的事,诚恳的希望她能帮自己一把。   三叶听的一愣一愣的,她心想,楚少是师傅的朋友,对她也很不错,于是她点点头道:“可,可以。”   楚白得意的哈哈大笑:“听到没,老孟?这下子你没话说了?”   孟映生的余光扫向小姑娘,他一言不发的进屋,关门。   三叶一头雾水。   “没事儿,他还有的捋呢。”楚白伸了个懒腰,“小三叶,有东西吃不,我快饿死了。”   “有的。”三叶去给他拿吃的。   上午孟映生在老树周围布了个结界,并让赵钱拍了个视频发到群里,跟大家讲清楚事情大概。   有了楚白送过来的古符镇压,一年内这里的怨气会慢慢散去,但是这一年期间,村民不能离家远行。   人老了,会孤独,世间万物万灵也是一样。   回去后,楚白还留在小楼里享受他的田园生活,这地儿是真的好,清静,他远离了那群酒肉朋友,早晚的看老大爷下棋,很自在。   孟映生几乎都在房里,说是打坐修道,天知道他其实是在发呆。   就差抓个毛笔,掰毛问自己疯了吗,没疯,疯了吗,没疯。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拐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拐进去的,也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出错。   反正现在找不到出路,他被困在了里面。   三叶做了师傅最喜欢的蛋黄酥。   楚白有意无意的扬声道:“别送上去了,你师傅在打坐,不用吃东西,都给我吃。”   话音刚落,楼上的孟映生就快步下楼拿走蛋黄酥,一个不留。   “……”   楚白白眼直翻,真他妈的……小心眼。   三叶抿抿嘴,上院里捣鼓她的花花草草去了。   不多时,楚白喊她接电话。   是钱越山打来的,跟她说西边那塘里的莲藕要捞了,在家的话记得留意一下,捞一些回去吃。   三叶噢了声:“好,我下午去看,看看。”   钱越山似乎是对她的回应很在意,还是朋友就好,他松口气,笑着说:“那行,我去上课了,回聊。”   三叶挂了电话,发现楚白凑的很近,吓的她往后仰头。   楚白语出惊人:“那小子跟你表白过?”   三叶的眼睛瞪大。   楚白又说:“你拒绝了。”   三叶的眼睛瞪的更大:“楚少你,你怎么都知道?”   “哥哥我虽然道法比不了几个人,”楚白单手支着头,冲她挑唇笑,“但是论谈情说爱,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   三叶看着他那张妖孽的脸,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楚白打量着面前的女孩,模样谈不上有多惊艳,却很耐看,而且除了有点结巴,其他什么都好,既聪明又懂事,容易让人动心。   他发觉女孩无意识的往二楼看,所有心思全写在脸上,单纯且美好,不由得啧了声,都这么明显了,老孟是瞎了吗?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楚白拽开铁盒,拿起一块小熊饼干吃:“有没有觉得最近你师傅有点奇怪?”   三叶回过神来:“嗯。”   楚白边吃边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跟我去参加宴会。” 第44章   4号那天, 楚家设宴, 排场盛大且奢华。   三叶的一身是由楚白指定的设计师给捯饬出来的, 发型, 妆容, 礼服,首饰,从头到脚的每一样都很精致。   她按照设计师说的挺直腰背,绷着身子站在大厅里,像一只误入凡间的小精灵。   孟映生记不清是第几次看他的小徒弟, 喉头滚了滚, 嗓音微微沙哑:“紧张了吧,非要来这种场合, 师傅的话都不听。”   三叶抿嘴笑。   孟映生的眸色沉沉,忍不住伸手盖住她如画般的小脸。   三叶忙抓住师傅的手腕:“化, 化了妆的。”   “师傅觉得你不如全洗了。”孟映生脱口而出, “你干干净净的最好看。”   三叶愣住了。   孟映生偏开头, 耳根发烫。   左侧传来楚白的咳嗽声,伴随着戏谑的话语:“我说你们师徒俩站在这儿干嘛呢?玩一二三木头人?”   三叶回过神来, 匆匆转身离开,她穿着细细的高跟鞋,走的快了些,身子笨拙的晃了下。   孟映生下意识抬脚, 发现她站稳了才顿住, 他立在原地, 双手抄在口袋里,蹙眉凝望着她的身影,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楚白又咳。   孟映生瞥他:“嗓子堵住了?”   楚白:“心堵。”   孟映生:“挖出来我瞧瞧。”   楚白:“……”   三叶在卫生间里碰到了方小如,俩人打了个照面,一个干净清纯,一个美艳骄傲,大不相同。   方小如透过镜子扫了眼女孩:“三叶,你这身很适合你。”   三叶笑笑。   方小如的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语气随意的问:“听说你是楚少的女伴?”   三叶点点头:“嗯。”   方小如的脸上瞬间就露出一抹笑容,亲切无比的拉住她的胳膊:“来,姐姐帮你把头发理一理。”   三叶的身体僵硬,呈现出排斥的状态。   方小如捞起一缕她的长发:“三叶,你的发质很好诶,平时怎么保养的?”   三叶:“没。”   “那就是天生丽质啊。”方小如笑着说,“难怪楚少喜欢你。”   三叶连忙尴尬的摆手:“不,不是。”   方小如透过镜子看她:“跟我还遮什么?谁不知道今晚楚少的女伴才是主角。”   三叶垮下脸,她真不知道。   楚少只说今晚在宴会上配合他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答案,解开困扰她很多天的谜团。   她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   “你也别太担心,虽然你跟楚少门不当户不对,有着天壤之别。”方小如一副知心姐姐的口吻,“但只要他认定了你,楚家小少奶奶的位置就是你的。”   三叶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方小如温柔的安慰道:“必要时候姐姐会帮你的,还有你师傅,他也会帮你。”   三叶拨开按住她肩膀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宴会上楚白一直让三叶跟着自己。   孟映生被道界同僚围着谈这谈那,还要应付同僚家的宝贝女儿,他全程心不在焉,眼睛刀子似的往楚白搭着他小徒弟腰的那只手上扎着。   想掰下来,折成几段。   宴会后半场的时候,楚白带着三叶去了花园。   孟映生后脚跟了上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不知道在干什么。   今晚他都感觉自己心底憋着什么东西,前所未有的难受,越想忽略就越清晰。   楚宅的花园很大,夜空下美不胜收。   三叶看看旁边的竹林,不解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楚白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嘘。”   三叶一头雾水。   孟映生躲在竹林一处,太阳穴突突乱跳,我是真疯了,不然怎么会跑来偷听?   后面突然响起声音:“孟大哥,楚少好像对三叶很有兴趣。”   孟映生吓一跳,他扭头看方小如,脸上一贯的冷漠表情快要绷不住,你怎么在这里?   方小如小声解释:“我看你过来,就……”   “算了,这不重要。”孟映生不在意的打断她,“别出声。”   方小如的脸色很难看。   三叶打了个喷嚏。   楚白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的身上,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躲开,他邪笑着摸了摸下巴,低头弯腰跟她耳语道:“小三叶,听哥哥的话,你在心里默数到十,答案就会出现。”   三叶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我闻到了师傅的气息,他在附近,你想干什么?   孟映生啧了声,这眼睛会说话啊,老孟真是有福气。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要是现在走了,哥哥就不帮你了哦。”   三叶吸一口气,在心里默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五……”   楚白维持着弯腰凑近的动作,从某个角度看,会显得他们两个人很亲密。   不远处的孟映生紧皱眉头,他平静的站着,周身气压低的可怕,暴风雨将至。   方小如察觉到了,心里又喜又怒,她惊讶的啊了声:“他们亲上了。”   话音刚落,身旁的男人就已经冲了过去。   方小如夸张的表情消失不见,心里的喜也没了,只剩下怒,还有蜂拥而至的嫉妒跟羡慕。   三叶还没数到十,师傅就过来了,不等她开口,身上的西装外套就被抓了丢地上,接着是师傅脱了外套把她裹紧。   楚白的求生欲极强,他在被揍之前快速表明立场:“老孟,现在知道了吧。”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很突兀,孟映生却在瞬息间听懂了,眼里的情绪变换个不停,最后乌压压一大片的渗入心底。   楚白用只有哥们能听见的音量道:“你这次下山要历的劫是情劫。”   他顿了顿,感慨命运之奇妙:“就是你的小徒弟。” 第45章   三叶听信了楚白的话, 以为只要参加了宴会,就会知道师傅最近的异常是怎么回事。   结果结束宴会回来, 师傅变得更奇怪了。   三叶一夜无眠,早上她顶着黑眼圈去做早饭,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人影,不禁楞了下:“师傅?”   孟映生熄灭指间的烟, 嗓音嘶哑:“小叶子,师傅要回一趟道观。”   三叶这才发现师傅的脚边有个包,还回来吗?她浑浑噩噩的张张嘴,发不出声音。   孟映生搓搓脸, 深吸一口气道:“你安心在这里待着, 有委托上门就看看能不能接, 量力而行, 有困难可以给楚白打电话,师傅交代过了。”   三叶眼睛瞪大,眼眶发热, 手轻微颤抖着捏在一起,还回来吗?   孟映生捞了包起身。   三叶嗓子里溢出小小的呜咽。   孟映生听见了, 脚步顿了顿, 阖紧布满血丝的眼眸再睁开, 淡声道:“师傅走了。”   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小徒弟一眼。   客厅里静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整栋小楼都像是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 孤孤单单的, 寂寥而清冷。   三叶看着烟灰缸里塞满的烟头, 眼里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干净清秀的脸上一片湿热。   孟映生回了道观。   常年对于他的这一行为似乎并不意外,包括他一回来就找自己。   孟映生来了又不着急问了,就蹲在屋檐下,嘴里叼根烟,心不在焉的看师兄修补法器上的符咒。   气温挺高的,日光距离温柔差了十万八千里,照的人头顶心发疼,火烤似的烦躁。   孟映生没烟瘾,对尼古丁的味道不痴迷,可有可无,这两天抽的烟已经赶上了他一年的量,他夹开烟,喷出一团烟雾:“师兄,歇会,跟你师弟聊两句。”   常年手上动作不停,知道他要问的什么,便道:“我这里没有忠告。”   “……”   孟映生单手掐了掐眉心,想起师兄不久前算出他要历的是情劫,更是明确指出是男女之情,被他给下意识。   “师兄,你当年是怎么知道自己历的劫是哪种?”   常年吐出两字:“感应。”   感应?就这样?孟映生动动眉梢:“那你后来……”   话没说完,竹林那边就过来一人,是赵君,波浪大卷扎在脑后,脸清汤挂面,连帽运动衫藏住了火辣的身材,显得朴素简单。   跟那次去小楼的艳丽形象截然不同,像良家妇女。   赵君没走近,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喊:“常年,小沐的自行车轮子不知道怎么了,你过来看看。”   常年沉默着放下手里的法器,修自行车去了。   后来怎么样?后来就这样了,孟映生看着师兄的结局,默默的抽一口烟。   情劫,情劫,只能经历过了,守住道心,才算历劫成功。   不经历是不行的。   可眼下是,孟映生需要时间来捋一捋,从顿悟,到接受,再到实行,这样的转变没那么简单,不是一根烟两根烟就能解决的。   还有道心,他能守的住吗?   师傅不止一次说他的道心最为坚固,跟道有缘,能成大道。   孟映生后仰头闭眼抽烟,师傅看走眼了啊……   接下来几天,孟映生人在道观,心在小楼,干什么都恍神,一张普通的一级驱鬼符竟然也能画错。   一天晚上,他找机会去师兄房里,师兄弟两人对着一盘棋,一壶茶,静坐无言。   一局走完,胜的毫无成就感的常年捻着白子,说起他跟赵君的过往,说他们命运交叠的那两三年。   尘封的旧事一点点拂开了灰,里面却还是新的。   经历了一场情爱,七情六欲都尝了个遍,常年护着道心抽身而出,七年后赵君出现,逼着他承认,他一直都陷在他们的回忆里,从未抽离。   孟映生听完了,半响感慨道:“嫂子像太阳,热情,奔放,主动,刚好跟你互补,你退半步,她逼近一步,一知道你的消息就去了我那儿让我给你传话,等了你七年都没放弃,还是很坚定。”   “你看你前脚回道观了,她后脚就带着孩子追了过来,在道观里住下来了,摆明着就是天涯海角都要跟着你。”   常年默然。   孟映生喝口茶,笑道:“我家那小朋友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此时道观外,月光下,年轻女孩紧了紧肩头的背包带子,鼓起勇气敲响了门,说:“我找我师傅,他是,孟映生。” 第46章   小师叔一脸八卦的来找孟映生,说有个女孩来了道观, 自称是他徒弟。   孟映生愣住了。   不会吧?他家小朋友来找他了?   应该不是。   常年替傻坐着的师弟问:“什么模样?”   “小身板, 巴掌脸,生得又白又清秀, 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很有灵气。”小师叔挠了挠下巴, “就是说话有点结巴。”   孟映生失手打翻了茶杯, 没管洒了一桌的茶水就往外走。   步子迈得很大,出了房间直接就变成了奔跑,匆忙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竹林边。   小师叔目瞪口呆:“真是他的那个小徒弟?”   常年把打翻的茶杯放好:“嗯。”   小师叔眯了眯眼:“不只是师徒感情吧?”   常年:“嗯。”   小师叔问了几句都差不多是一两个字的回应, 懒得再跟闷葫芦聊,背着手看热闹去了。   三叶坐在道观给香客安排的接待室里,旁边的水她一口没喝, 眼睛垂下来看着紧握在一起的手, 心里。   没跟师傅说一声就这么莽撞的过来了。   师傅会很生气,也会失望吧。   平时她做得最好的就是听师傅的话,师傅也总夸她听话,说她乖,现在连这个也没能做到。   她变得不听话,也不乖了。   师傅让她安心待在小楼里,叮嘱她有委托要量力而行,遇到困难找楚少, 还跟对方交代过了, 对她那么照顾, 她竟然没过一周就来了道观。   三叶自我厌恶地咬住唇角,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她听出熟悉感,知道来人是谁,想立即站起来,浑身却很僵硬,根本不听使唤,只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面。   孟映生跨过门槛进来,看着椅子上的女孩,眉头皱在一起。   三叶嗫嚅着嘴唇,音没发出来,眼泪就先下来了。   孟映生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跟小徒弟谈,如何剪掉不必要的支支节节,把事情简单化,见她在自己面前安静地哭着,脑子里就一白,想的那些都没说,脱口而出的一句是:“怎么了?”   没有训斥,也不严厉,语气十分轻柔。   像个在跟自家宝贝疙瘩说话的家长,音量都舍不得大一点。   “我,我给师傅添,添麻烦了。”   三叶上山的时候不怎么认路,边找边往上爬,这坐一下那拽一下,风尘仆仆的,手也很脏,她擦着眼泪,脸就成了花猫。   孟映生一下子就没绷住,笑出了声。   三叶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迷茫又惹人怜。   孟映生喉结滑动了几下,咳嗽一声:“小叶子,师傅知道你来了很意外。”   说着就瞥向她的小白鞋,脏兮兮的,泥土碎草沾了一圈。   三叶难为情地把脚往椅子底下缩了缩。   孟映生走到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三叶垂下脑袋,潮湿的睫毛不安地轻颤着,呼吸都放得很轻,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兔子。   孟映生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上面:“头抬起来。”   三叶没有照做,反而把头垂得更低。   孟映生捏住鼻梁后仰头,来回走了几步,下一刻就折回去半蹲下来,哑声开口:“为什么跑来这里?”   三叶身子一僵。   孟映生平时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打坐是他最常做也很享受的一件事,此时他却迫切的想从小徒弟嘴里听到点什么,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或者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   “说话。”   三叶抿紧唇,又一点点松开,下了决心一样轻吐一口气:“害怕师傅不要我。”   孟映生把女孩额前微乱的发丝理了理,嗓音低沉:“师傅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我很害怕,晚上都睡不着觉,也没办法练画符了,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来找师傅。”   三叶笑着哭了,“我怕师傅不要我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一个人过。”   这番话没有丝毫结巴,非常的流畅,不知道偷偷练习过多少次。 第47章   女孩说完了就垂着头,弯弯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她轻眨一下眼睛, 泪珠掉下来,在她白嫩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水痕。   孟映生看着,喉头干涩。   “咕噜”   三叶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窘得脸跟脖子染上一片火烧红 。   “……”   孟映生握拳抵在唇边, 咳嗽两声:“饿了?”   三叶点点头。   孟映生直起身:“走吧, 带你去吃东西。”   三叶脑子一乱,不自觉地抓住男人的衣服:“师傅,我……”   孟映生侧头。   三叶忘了松手,红着眼仰望他。   孟映生的呼吸沉了沉,嗓音低柔:“先吃东西。”   .   三叶的肚子饿了,浑身上下也很累,腿肚子发酸,脚步都是虚的, 灵魂却处于紧绷待战的状态, 像是在跟命运斗争。   原来的人生只有苦,可是一旦尝过甜, 就丧失了回头再去吃苦的勇气,没办法不去贪恋甜。   三叶不想再一个人了,哪怕老天给她的是孤独无依的安排,她也不甘愿去轻易服从。   想尽力抓住得来不易的归属感,有一个家, 有喜欢的人,有依靠。   孟映生监督小徒弟吃了点东西,带她去客房休息。   三叶想了很多事,架不住身体的疲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响,孟映生逆着月光踏步进来,反手掩上门,一步步走到床边。   女孩睡得不踏实,秀气的眉蹙在一起,嘴里发出梦呓:“师傅……”   孟映生的面上平静无波。   女孩放在被子上的双手挥动起来:“师傅!师傅!”   声音一声比一声凄苦,满脸的惊慌绝望。   不知道做的什么梦,梦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带走她比命还重要的人。   孟映生的心口一阵刺痛,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了女孩的手。   “梦到上一个委托了?”   声音嘶哑。   女孩的胸口起伏不定,脸煞白,额头渗出密密麻麻一层冷汗,还被梦魇缠着出不来。   寂静的房里响起一声叹息。   下一刻,孟映生缓慢凑近,唇贴上女孩紧蹙的眉心。   “师傅不会被老树弄死的。”   孟映生在女孩天灵上空画了个符,微微阖眼道:“师傅还要保护你。”   顿了顿,符印的最后一笔落下时,他低笑:“陪你长大。“   女孩脸上的恐惧一点点消失,睡颜安稳恬静。   月光温柔。   孟映生给女孩掖了掖被子,转身退出房间,他回了自己的住处,合衣打坐,看似心静如水,实则翻腾不止。   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呢喃“我怕师傅不要我了”“我不想一个人”。   还有那双流泪的眼睛,笑着哭的模样。   孟映生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他就去敲小徒弟的房门。   三叶开门看到师傅双眼里都是红血丝,胡子拉碴,她呆愣住了。   孟映生也知道自己什么样子,顾不上了:“你收拾一下,我们下山。”   三叶傻傻站着。   孟映生挑眉:“不想走?”   三叶立马回神,急急忙忙去收拾,还频频回头,生怕师傅后悔:“我,我很快就好。”   孟映生倚着门框:“小叶子。”   三叶回头。   孟映生弹弹有点皱的衣服:“师傅回道观是遇到了生平最大的险境,修道路上的魔障。”   三叶慌了:“那,那怎么……”   孟映生打断她道:“是一大劫。”   三叶的心底闪过什么,太快了没捕捉到。   “师傅本想向你师伯讨教一番。”   孟映生淡淡道:“但是你师伯没有忠告,也无经验可以传授,师傅的算计是,如果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停顿了足足有两分钟,他才再次开口:“就躲了。”   三叶的思绪有些转不过来。   孟映生直视她:“后来师傅发现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早就已经身在劫中,躲是躲不了的,也不能躲,那就往前走着吧。”   “往前走,自会找到答案,得到一结果。”   三叶怔怔看着门边的男人。   孟映生挑唇一笑:“我们回小楼。”   三叶在快要落泪的前一秒把眼睛垂下来,心说,是回家。   .   孟映生回道观时步履沉重,情绪复杂低迷,心里装着解不开的结,下山轻松惬意。   常年立在道观的门头底下,一身青灰色道袍,神态严肃。   孟映生跟小师叔说了几句话,走到常年面前低问:“师兄,你觉得我这一趟下山,还能回头是岸吗?”   常年睨他一眼:“在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心里就已然有答案了。”   孟映生半晌释然地吐口气,拍拍常年肩膀:“帮我转告师傅一声,就说我过年回来看望他老人家。”   常年:“一个人?”   孟映生:“带家属。”   “走了。”   孟映生喊上三叶,对道观一众挥挥手。   常年望着师徒二人下山,耳边响起声音:“那小姑娘比我幸运。”   赵君站在他身旁,与他看的一个方向:“我整个青春都拿来等你了,她的青春有你师弟的陪伴。”   常年沉默片刻:“我不如师弟。”   “你是不如,他只是回来躲了几天,你躲了七年。”   赵君的语气里听不出怨恨:“要不是我无意间得到你的行踪,去小楼找你师弟带话,你还不知道要躲我多久。”   常年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更久,长得赵君心头起火,又灭了,才听到他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赵君抿唇:“我要的不是这个。”   常年转身往道观里走。   赵君冲他的背影喊:“干嘛去?”   常年道:“小沐该醒了。”   赵君抹把脸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追上他。   .   山间有一群孤魂野鬼,至少飘荡了上百年,肉眼是看不见的,普通的阴阳眼也难以察觉。   “为什么他有娘子?”   “帅呀。”   “我不帅吗?”   “你都死三百年了,脱了那身戏服就是一堆烂骨……”   “谁死三百年啊,我分明是二百九十六年。”   “管你一百二百年,反正死透了。”   “死透怎么了,道士都能找到娘子,我为什么不能有?我也想要娘子,我的娘子在哪里呢?”   “……”   孟映生觉得周围实在是聒噪,他想到什么,眉头轻动:“小叶子,你昨晚上山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三叶摇头。   “就是感觉下山比上山快很多。”   她一边下石阶,一边回忆着说道:“我还以为遇到鬼打墙了,后来发现不是,就是路好像很长。”   孟映生闻言面无表情,手在身后掐诀。   “快跑啊——”   “臭道士给他娘子报仇了!”   “啊啊啊——”   太阳渐渐升起,山林里的花草树木染上晨光。   崭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到这里了,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相随,送小红包,祝好,有缘再见。